《鬼灵殿下变弯了[重生]》 第1节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鬼灵殿下变弯了[重生] 作者:菊长大人 文案 傅成蹊运气太差。 前世贵为太子,立志做个风流纨绔的昏君,二皇子发动政变,太子薨; 死后怨念太强,化作明水城鬼灵殿下,人人谈之色变,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毛小子打败,遁; 一朝重生,无端成了白毛小子的断袖师兄!还自带阴阳眼技能!开启了日日捉妖抓鬼画符养家糊口哄师弟的奇妙生活…… 此文又名→_→ 《师兄总想掰弯我怎么办,在线等,急》 《不小心把师弟养弯了》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茶那点事? 冷面傲娇腹黑醋坛白毛攻x嬉皮笑脸风流不羁异瞳受 食用指南: 1.本文非正经修真文,修炼系统比较随心所欲(可以忽略的程度,无法飞升…… 2.年下攻~ 3.受自我感觉良好,在开车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攻…… 4.日更,坑品很好,绝不弃坑。 5.he这种事还用强调么? 排雷:非生子文!非生子文!但羽衣人章节有男子怀孕桥段 内容标签:年下 灵异神怪 甜文 主角:傅成蹊;白简行 ┃ 配角:顾笙;顾筠;傅宁远;连昭 ================== 第1章 鬼灵殿下 泠泠的笛声从夜半开始持续鸣响,直到破晓方停。 守在明水城外十里地的侍卫,已经一年没见过白昼了,此刻看到东方天空渐渐泛白,都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睁大眼张开嘴,嘴唇颤抖眼泛泪光激动喊道:“鬼灵殿下被收服了!” “邪不胜正!千万死者的怨念都被净化了!” “天佑我大乾国,丧心病狂的鬼灵殿下终于被制服了哈哈哈!” “明水城终于迎来了白昼——” 乾元八年正月初六,就是一年前的这天,太子生辰,乾太宗次子傅宁远率领千万兵马,血洗当时太子所在的明水城,杀兄弑父,史称「明水城之变」。 一曲霓裳未舞罢,一池明水已被血染透,尸横遍地,阴风四起,腐腥味三月不散。 虽说立嫡以长,礼之正也,但太子傅成蹊庸劣无能,风流纨绔,湛于酒色,沉溺修习邪术,没有一丝一毫作为太子的自觉。自古成王败寇,明水城之变后,二皇子傅宁远立自己为皇太子,继承帝位,年号修元,社稷乃定。 政变后,明水城沦为一方死城,太子傅成蹊死后怨念过于强大,鬼灵群集驱之不散,终日瘴气弥漫,寸草不生,永无白昼。传说只要有生人进入,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死相极其惨烈可怖,不得全尸。 禁忌之城,死者之域。 “怪哉怪哉,这太子殿下生前没什么能耐,脾气也温吞,怎么变成怨灵竟这般狠厉?” “不甘心罢,毕竟二皇子是他最亲近之人,竟连他不满周岁的幼子都不放过——” “斩草除根,这是普通人都晓得的道理,何况当今圣上——” “听说当时血洗明水城,那太子是自刎而死的。” “可不是么,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活头,被抓住也是一死——” “那倒未必,当今圣上不是对他兄长——” “咳咳咳……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唏嘘归唏嘘,这恶灵一除,整个大乾国一派喜气洋洋,这一场人鬼之役大快人心。皇上欢喜,下旨免除天下赋税一年。 被黑暗笼罩了一年的明水城,东方之既白。 * 沉重又踏实的感觉,眼睛睁不开。 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刺鼻的香粉味儿,这种妖娆俗媚的味道,傅成蹊当然再熟悉不过——合欢香。 又吸了一口气,从这品相判断,应该是三流的合欢香,粗劣不纯,十分呛鼻。 一条软软的腿挂在他腰上,撩了撩,蹭了蹭,风骚得很。 傅成蹊心下诧异,淫香缭绕美人在侧,原来人死后是这般待遇?!甚好甚好,孤艳福不浅,就是不知身侧这人儿美不美娇不娇,想着想着便挣扎着睁开眼—— 一道日光从窗格漏下映在他脸上,白晃晃的刺目得很—— 嗯?这阴曹地府还能看到日光? “公子,我伺候得可还舒坦?”黏答答的声音就在耳侧,傅成蹊身子一颤,侧过头,半眯着眼,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四目相对。 眼前这张脸,十分粉嫩秀气倒是没错,可怎么……怎么看着有点儿像男……男的? 那人柔柔一笑,傅成蹊斜眼瞧了瞧那半敞的衣襟,果然,那处是平的……又确认了一番……一马平川…… 抬眼,又迎上那双笑得弯弯的眸子。 半晌,傅成蹊道:“这位公子,莫不是孤睡了你?” 那人笑容一凝,眉头微蹙,片刻后又展颜道:“孤?莫公子,你又在玩什么新花样罢?” “……” 那人儿又娇嗔道:“放心罢,我又不收你钱,昨夜公子你可真扫兴,正是天雷勾地火之时,公子你居然——居然倒下就睡死了。”说着用足尖撩了撩他的小腿肚子,一阵酥麻麻的感觉,傅成蹊打了个寒颤。 傅成蹊心下咯噔一声,暗道:怪哉怪哉?我什么时候多了这断袖的癖好?人死后性向是会变的么?想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便想坐起身了,可刚醒来身体没什么气力,四肢麻木不听使唤,加上一个人儿又赖在他身上…… “这位公子,麻烦你往一旁挪一挪……” 压在他身上那人微微眯起眼,饶有兴味地瞧着他:“莫公子今天可奇怪得很呐……” 傅成蹊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姓傅,并不是公子口中的莫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罢。”傅成蹊想或许是这阴曹地府的勾栏兔儿爷生意太好,客流量大,把他和那莫什么的公子弄混了,虽然他生前是太子,但一向闲散自在没架子,也不甚介意,解释开了就好。 那人笑容一凝,蹙眉正色道:“当下傅这姓,可乱说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仔细你那凶神恶煞的小师弟扒了你的皮。” 诶?敢情还不信?还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小师弟?正待傅成蹊细细追问,忽而听到一阵擂鼓似的打门声,压在他身上那人脸色一沉,一副被扫了兴致的模样。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打扮的姹紫嫣红的老娘们走了进来,指着那兔儿爷扯着嗓子道:“桐如你这个赔钱货,这莫小混混什么时候给过你钱罢?你处处往他这儿贴!还留他过夜,要不要做生意了!”呵,这‘老娘们’一开口,竟然是粗粝的男声,也怪不得,这儿大概是相公馆罢。 桐如眼睛一转,悠悠道:“他这般俊俏,我又不亏。” ‘老娘们’闻言睁大眼睛,吸了一口气捞起袖子,伸手便狠狠地提起傅成蹊的衣襟把他拽下床,一路把他拖出房门走到厅堂,口中咬牙切齿喃喃道:“这个小骚货,真是倒贴的命!还有你这三白眼混账东西,白嫖!” “喂!大胆!放肆!——啊啊啊啊!” 厅堂中原本谈笑风生的众人,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轻而易举地拧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公子,都诧异得瞪大眼睛,四下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讥笑。 “这就是那无稽派的莫公子罢,果然不成样子。” “听说昨夜明水城人鬼之役的主力,还是无稽派的人,怎么这个莫公子——” “你有所不知,那是他小师弟白简行,整个无稽派也就他最能拿得出手咯。” “要不是明水城之役闹得沸沸扬扬,我还不知道天下还有个甚么无稽派!” “可惜了那少年英雄的白简行,竟然是个——” “各位客官该玩的玩该乐的乐罢,别让这白嫖的混混扫了各位大人的兴致咯!” “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声,傅成蹊四脚朝地面向下重重的摔在了大街上,一头一脸的灰,下颌火辣辣的。傅成蹊好不容易翻过身,迎上那‘老娘们’肥大的鼻孔,‘老娘们’像刚拧过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地拍了拍手,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身,砰,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傅成蹊顺着朱红大门向上望去,牌匾上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南风苑。 这名字倒是直白,男风男风,一听就知道是相公馆没得跑了。 这一番折腾,这副身子总算是适应了一些,稍稍恢复了点气力,傅成蹊缓缓站起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了稳,揉了揉被老娘们拽得生疼的脖子,紧了紧散不避体的衣衫,拍了拍满头满脑的灰,理了理披散在肩上的乱发…… 拖着这个快要散架的身子,他总算明白了,这哪里是甚么阴曹地府,这分明是乌烟瘴气的人间! 他傅成蹊,莫名其妙的活过来了,在这副甚么莫公子的身体里,还魂了…… 头上咯吱一声响,桐如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莫公子,还好罢?” 傅成蹊闻言抬头,一个白晃晃的事物从天而降,轻飘飘的覆在他脸上遮住了视线,他一扯,原来是一件外袍。 “……多谢。”注意到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满眼讥诮的神情,傅成蹊赶紧穿上外袍,扫了一眼那些人,呵,浑不在意。 “莫公子记得常来,我不收你钱。”桐如弯起眼,朝他水波潋滟一笑,咯吱一声,关上了窗。 “……谢谢。”傅成蹊喃喃道,叹了一口气,太阳穴一阵阵地疼。 街上的雪还未化干净,满眼的白,一阵风刮过,冷,捏了捏自己的脸,痛,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饿。 这些实实在在活生生的感觉,傅成蹊再三确认,真真是,活过来了。 第2节 到底怎么回事呢?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刻,火光冲天,腥气铺天盖地,刀枪交鸣,哭喊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熟悉的面容染上了血污与尘土,一动不动,失了往日的喧嚣。血涓涓的蔓延在他脚边,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满眼触目惊心的红,一个婴孩的尸体在他怀里,苍白,不会哭不会笑,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从心底里蔓延的无能为力与悲哀—— 被背叛的不甘与愤恨—— 傅成蹊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化雪的风有些刺骨,他紧了紧衣衫,穿过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现在要到哪去呢?刚才在南风苑大堂里他分明听到那群人在议论明水城人鬼之役,明水城——傅成蹊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嘴唇微微颤抖…… 而这副身体的主人莫公子,似乎是什么无稽派的弟子,听起来,这个无稽派正是昨夜明水城之役的战斗主力,以前傅成蹊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兴趣和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也略略研究过各大修仙门派伏妖世家,各种书册典籍里并没有记载过什么无稽派。 还有他们口中那位白简行,似乎是很厉害的人物。白简行—— 没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沐浴焚香~开了新坑~ 改了改格式。。。 第2章 异瞳 记忆从死亡那刻便截然而止,傅成蹊作为明水城鬼灵殿下的记忆荡然无存。 傅成蹊走了一段路,离南风苑已经过了三四条街,瞟了瞟四周,再不见刚才看他出丑的那些人,才大摇大摆走进一家馆子,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一路上傅成蹊发现一个怪事,时不时老有人偷偷盯着他的脸瞧,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他用手抹了一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瞧了瞧衣衫,除了单薄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傅成蹊心道,大概是这莫公子生得太标致了罢,啧啧。 不是饭点,饭馆里冷冷清清没啥生意,小二用手支着脸打盹。 听到脚步声,小二揉了揉眼睛,看终于有客人了,且这位公子容貌清俊气度不凡,麻利地捧着菜单到傅成蹊桌前,脸上堆满笑道:“这位公子,今儿天冷,来份汽锅鸡暖暖胃罢,本店的……” 傅成蹊抬起眼,那店小二对上他的眼睛,突然笑容一凝,嘴角抽了抽,片刻又勉强笑着继续说道:“本店……本店的云南菜可是一等一的地道哩,在我们沧北县可找不出第二家。” 店小二的神色变化傅成蹊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皱着眉问道:“是孤……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小二连忙摇头赔笑道:“没,绝对没有。” 傅成蹊也不好再问什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一口气点了汽锅鸡、炸春卷、金钱火腿、红烧鸡枞菌、过桥米线等十多样菜,小二手忙脚乱地记,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傅成蹊怕他的眼珠子就这样生生地掉下来,才依依不舍地说了句,就先这样罢。 “客官稍等,我这就让厨房做去哩。”说着一溜烟跑到后厨,不多时,又打着帘子出来了,捧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碧中泛黄的茶水落在瓷杯里,傅成蹊瞧了一眼这杯子,破旧朴素了些,好在还算干净,小二眉开眼笑道:“公子请先喝口茶,菜正在做。” 傅成蹊点点头道了谢,一杯茶便喝了见底,淡淡的没什么茶味可言,渴极了当然管不了那么许多,润润嗓子要紧,这可是他还魂一来喝得第一口水,要想以前宫里的贡茶……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喝了茶,傅成蹊对小二道:“我想与你打听一些事,可方便?” 小二看这馆子里横竖也没其他人,陪客人聊天还能偷偷懒打发时间,于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吟吟道:“公子请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讲。” 傅成蹊把一只茶杯朝小二推了推,倒了茶,佯作轻描淡写状问道:“那明水城之役,是怎么一回事?明水城有什么古怪么?” 小二睁大眼睛盯着他,不可置信道:“公子,您……您居然不知道?您是从藩国来的罢?” 傅成蹊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勉强一笑道:“来大乾国做点买卖,今儿路过此地,听说明水城之役,好奇得很。” 小二这才将惊奇的表情收敛起来,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这明水城是个鬼灵之城,无论白天黑夜,怨灵游走吃人,活人根本不敢靠近,一年来瘴气弥漫,暗无天日,寸草不生,你说邪不邪?”小二自个儿啧啧了两声,继续道:“原本祖祖辈辈居住在明水城的人,如今都迁居到我们沧北县来了,那儿哪里还住得人……” 傅成蹊道:“不对啊,我曾听说,这明水城因为地理位置与京城极近,城池内河港交错,湖荡密布水运便利,十分繁华,为何——”当年的明水城,满城锦绣,歌舞升平,勾栏画舫一条街都望不到尽头,莺莺燕燕十里春风姹紫嫣红,繁华程度与京城有过之无不及,所以他才在此地建了一个颇为风雅的行宫。 小二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一年前,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哥哥,就惨死在明水城内,你知道吧——逼宫——他死不瞑目怨气横生无法投胎,化作鬼灵在明水城作怪,凶得很,朝廷请了无数修仙门派世家,都没办法降服,来一波死一波,死相一个比一个惨,都没个全尸,后来悬赏再多的银子,也没谁敢来送死咯,之后,明水城就成了鬼城。” 原来明水城之变后已经过了一年了呐,傅成蹊心下唏嘘…… 傅成蹊喝了一口茶,将信将疑问道:“这太子……的鬼灵,真又这么大能耐?” 小二激动地拍了拍桌子道:“千真万确,凶狠极了。” “……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了,据我所知太子殿下那个性格——” 小二啧了一声,肯定道:“绝对没错,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凄凄艾艾的哭声便从明水城传来,守卫的侍兵们听了都说瘆得慌,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哭声没错呐!” “……”我的哭声?这么丢人?我这辈子都没在人前哭过罢……傅成蹊暗自啧了一声,真是无法想象他自己作为鬼灵的样子,是有多么奔放…… “明水城化作鬼灵的,只得那太子一人?有没有孩童侍卫什么的……”傅成蹊试问道。 小二兴致来了,把脚往椅子上一搭,探身向前道:“鬼灵多着哩,据说是那太子殿下的鬼灵带来煞气,把附近死去的魂灵都聚拢了来,要不怎么明水城上空永远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半点光明?厉害着呢。但具体有些什么鬼灵,我就不清楚,毕竟也没敢去瞧不是……” 听到小二这样夸自己,傅成蹊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苦闷,生前人人唾弃他是个窝囊无能太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死后却人人惧他畏他,称他为鬼灵殿下,当真是……世事难料一言难尽。 傅成蹊扬了扬嘴角,故作轻描淡写状道:“我看那明水城鬼灵也没你说这般玄乎罢,听说昨夜不是被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仙门收服净化了?” 小二啧啧道:“公子您说的是无稽派罢?” 傅成蹊佯做犹豫了一番,道:“好像是罢,这无稽派也在这沧北县里?” 小二点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那个无稽派一直默默无闻得很,不好好修仙,开了间破破旧旧的门脸做生意,倒卖些稀奇古怪的杂货营生,没人把无稽派当正经仙门看待,不过此次明水城之役,怕是要扬名咯。”说着喝了一口茶,眉眼一弯,咧嘴一笑:“倒是他们那个杂货店小掌柜的,也是弟子罢,据说生得神仙一般的面容,俊得很哩,可惜我也没见过,嘿嘿。”形容甚是猥琐。 傅成蹊目光一转,道:“那人可是叫什么白简行的?” 小二摇摇头:“不是不是,你说的白简行,无稽派最小的弟子,就是昨夜制服鬼灵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人人都没想到他有这般大的能耐,那可是多少修仙伏妖世家都束手无策的明水城鬼灵殿下呀,嘿,他就拿下了,但是他那张脸罢——啧啧啧——” 傅成蹊奇道:“怎样?很……丑么?” 小二压低声音道:“倒不丑,就是怪!” 傅成蹊皱眉,还想继续追问如何个怪法,一个满脸油光的大娘打着帘子探出脑袋,朝小二骂道:“好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有时间七嘴八舌还不知道好好干活,还不去上菜,老娘白养着你罢!“这副高高在上的形容,一瞧就知是老板娘。 小二闻声身子一颤,腾的一下站直身体,朝傅成蹊无奈地拉了拉嘴角。 傅成蹊莞尔一笑道:“多谢小兄弟与我聊了这许多,挺有趣的。” “客气客气”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无精打采地走向后厨准备端菜。 “哟,这不是无稽派的莫公子么?”老板娘目光停在傅成蹊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话风一转,语气里尽是谄媚。 小二闻言站住了脚,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傅成蹊,瞠目结舌,面色由白转青转灰,好不精彩,愕然愣在原地。 傅成蹊无奈地笑了笑,朝小二拱了拱手表示歉意,小二嘴唇动了动,似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愣愣地闭上嘴,老板娘斜了他一眼,小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脚底抹油似得飞快走向后厨去了。 * 酒足饭饱,手脚暖和了,活过来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了。 傅成蹊擦了擦嘴上的油,一句结账到嘴边,摸摸兜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银子。太子做惯了,进馆子前根本不会考虑银钱够不够…… 那老板娘的一双眼睛油锅里炼过的,一眼便瞧出端倪,倒也大方利落,说先记在账上也不碍事,还称赞了几句这位莫公子的师弟白简行多么神勇,还望以后无稽派多多照拂着她这小店铺等等,一席话说得人分外受用,最后悠悠的来一句“老娘可不像那南风苑的兔儿爷这般小气没眼力,竟敢如此得罪莫公子~” 傅成蹊闻言,打了个寒颤,乖乖,敢情是全沧北县都知道他被拧出相公馆这事儿了…… * 出了馆子,傅成蹊闲闲地走在街上,日头渐落,古玩字画水粉胭脂摊儿搭了起来,很是热闹。这沧北县他倒是有点儿印象,从京城去明水城的必经之路,只不过以前他都是坐在马车里遥遥一望,横竖不过是一条街到底的小镇,有点儿萧索,万没想到一年后竟这般繁华了。 果真是当年明水城的百姓都迁居此地了么……傅成蹊心下唏嘘,想,以前从沧北到明水,坐马车上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横竖不远,去明水城一看究竟也罢。 只不过……他堂堂大乾国太子傅成蹊,是个十足地道的路痴。一条路在他眼里,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雨天晴天皆是不同的,其中玄妙外人无从得知,宫里九曲十八弯的游廊够他绕一辈子,更别说宫外的世界。 “姑娘,在下想问个路,可否方便?”傅成蹊莞尔一笑,对一个正在胭脂铺挑水粉出神的女孩儿问道,心道这小姑娘背影清越脱俗,应该不会诓他。 那女孩的身形颤了颤,脆生生地道:“公子,你……你看得到我么?” 傅成蹊皱眉,犹豫了番,勉强扬了扬嘴角道:“在下不知姑娘指的是——” “公子,可否求您帮我个忙?”姑娘说着转过身来,眼圈乌黑皮肤青紫,面上爬满灰白的尸斑,对傅成蹊凄婉一笑,嘴角皮肉一寸寸裂开,腥臭漆黑的血水从口中渗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攻上线了~ 新文求收qaq 第3章 悬剑少年 傅成蹊瞪大眼睛愣在当场,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她似乎确认傅成蹊能看得到她,笑得更欢喜了些,七窍便很配合地渗出血来……难道……此女非人?傅成蹊胆子倒也够肥,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脚底有些打飘,面色有些泛白,但还站在原地不动,心道这女鬼似乎没有要害他的意思,面上一片摇摇欲坠的从容道:“姑娘请说,只要在下能帮得上……” 面上血淋淋的女子朝他深深作揖道:“小女子的尸身现被埋在城西万花谷的酒坊里,麻烦公子告诉我阿姐——” 她话还没说完,傅成蹊便感觉周围气压极低,一股无形阴冷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在这闹市之中,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百十来条鬼影森森然朝他飘来,围成一个圈将他包围,面上都挂着饥渴阴冷的笑。那女鬼蹙眉压低声道:“公子快走罢,他们好像发现了你——” 傅成蹊本想问她芳名,去哪找她阿姐,看四周这群好兄弟似乎来者不善,心道不妙,想拔腿就跑,却发现已无退路,再回头寻那唤他的女鬼,早已消失在黑压压的鬼灵中没了踪影。傅成蹊咂舌,他以前做太子时倒是读过一些志怪传奇,知道能看得到鬼怪的人往往体质偏阴阳气不足,给一些想要夺取人类肉体的恶灵可乘之机。 万没想到,这莫小公子竟然是这种体质,在众恶鬼眼里大概是一只美味的肥鸡罢……退无可退,“咳……咳咳……”一只白骨爪子狠狠地掐住他的咽喉,将他提到半空,傅成蹊越挣扎那只手抓得越紧,憋得脸由红转紫,众鬼灵已形成一个结界,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的求救,仿若空气般与他插肩而过。 因为缺氧耳朵开始嗡嗡鸣响,面上已呈青紫色,难道……才还魂了一日……又要…… 正在他万分绝望之时,忽而听得身后传来“啊啊啊”几声凄厉嘶哑的惨叫,一道白影从上而下倏忽闪到他身前,卡住脖子的力道一松,傅成蹊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提着后领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 四周的鬼灵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事物,慌忙呜呜呜的惨叫着四散开来。傅成蹊扭着脖子向上瞧,不禁啊的一声低呼,这人一头银白发松松地系了根带子,长眉入鬓,浅淡的瞳色流转着光华,脸蛋五官如极白的玉雕刻而成,浑身上下透着少年人清雅淡泊的气质。 傅成蹊呆了呆,心口隐隐一震,恍惚间,口中喃喃喊出一个名字:“荆宁……” * 四周的鬼灵尽数散尽,清明的月光落了下来,不知不觉夜已黑透。 那少年将傅成蹊拎在手里晃了晃,傅成蹊抬头,迎上泠泠月色下那双微眯的眼,四目相对,片刻,那双浅淡的眸子移到他的脖子处,眉峰微动。 此人初看极似荆宁,银发长眼,可细细看来,他比荆宁少了几分艳丽,却多了几分爽朗清俊,面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感激——哎哟~”猝不及防地摔在雪地上,傅成蹊踉跄地站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雪沫儿。 那少年眉头微蹙,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眼罩呢?” “诶?”傅成蹊心下嘀咕,什么眼罩?他醒来的时候就是这身行头,不,醒来时连外袍都没有…… 片刻,那少年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到近前一家卖胭脂水粉的摊儿前,挑了一条姑娘家用的腰带,紫色的绸底子绣着几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兔儿,花里胡哨的。也不讲价,默默付了钱,拿在手中细细地瞧了一阵,行云流水地画了一道符咒,又瞧了瞧,嘴角微微扬起。 傅成蹊看他这副心满意足的形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少年走到他近前,微微抬头,垂在他手上的腰带倏忽飘了起来,朝傅成蹊左眼缚去,轻飘飘的带儿径自撩开额前的头发,在他脑袋上绕了一圈,傅成蹊下意识一扯,腰带被施了术法,如何使劲也扯不开,急道:“等等等——这是条腰带,况且绣工过于花哨,缚在脸上恐怕不妥罢。”傅成蹊嘴上虽嚷嚷,心里却惊赞道,这少年好俊的术法。 那少年闻言,眼中无波也无澜,从容地打了个指决,腰带似听懂了指令,在傅成蹊后脑勺打了个结,无论怎样扯,都纹丝不动。 少年后退了一步,微眯着眼淡淡道:“倒是适合。” “……”傅成蹊细细打量这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满脸风轻云淡事不关己,少年人嘛,总有几分骄矜之气,他倒是可以理解,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最近不大太平,大师兄还是小心为妙。”看傅成蹊似乎不大满意自己的作品,少年望着他解释道,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第3节 大师兄?原来这少年是这莫小公子的师弟……傅成蹊思付道,那他也是无稽派的人没错了。正好,可以跟着他去无稽派瞧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明水城什么时候去都行,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过,从这少年的举动说辞来看,难道是这莫小公子的左眼有什么玄机?非得用施了咒术的物件封住才行?傅成蹊思付了一会儿,想,罢了,反正这副身体怕是要用很久,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今日多谢师弟出手相救了。”左眼被花里胡哨的腰带遮住,傅成蹊依旧弯弯地眯起右眼,朝少年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 闻言,少年眉峰微动,冷冷瞧了一眼傅成蹊,倒是没说什么,转过身子迈开步伐,片刻方道:“回去罢。” 少年腰悬一把两尺来长的剑,素衣白发,背影挺拔欣长,凛凛而立,骨架依旧是少年的未长开的纤细模样。步伐极快,傅成蹊一阵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入了夜,没了白昼的暖阳,风中夹着化雪的寒气,傅成蹊捂紧外袍一阵哆嗦。积雪在清泠的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少年人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朴素洁净,衣角随风微微扬起,傅成蹊跟在身后,替他打了个颤。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正月的夜晚穿这点衣裳也不带哆嗦一下,倜傥是十足的倜傥,可别烙下个老寒腿风湿骨痛才好,傅成蹊心下嘀咕。 少年人一路上没说只言片语,傅成蹊不知道对方底细,心中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也不言语,两人就一直在雪地里默默的走,气氛比这天气还冷。 因他两人一人银发白袍,负剑而行,一人面缚腰带,不伦不类,两人同行的画面甚是奇特,擦肩而过的人无不偷偷多看两眼,更有胆大者驻足凝视惊呼,与旁人窃窃私语。傅成蹊也浑不在意,这一日,他被围观出了心得,看便看罢,又少不了我一块肉。 穿过一条堆满小吃摊儿的街,一阵风刮过,食物的暖香扑面而来,傅成蹊的肚子咕咕直叫,经过了那一番折腾,中午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这莫小公子不争气地饿了。 傅成蹊揉着肚子,看这白捡的小师弟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也没好意思驻足流连,以前在宫里他就听说民间有食宵夜的习俗,琳琅满目各色吃食,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一条长街摆到天明,今日见到,果然是有趣热闹得很。要知道宫里规矩甚多,讲究食有时动有节,即使他再纨绔荒唐,也从未体会过在夜里大快朵颐的爽快舒畅。 一阵暖烘烘的栗子香飘来,少年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原本目不斜视的眼朝一旁的糖炒栗子摊儿瞟了瞟,又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去。傅成蹊看在眼里,心下雪亮,嘴角一扬,跨步走到炒栗子摊儿前,笑问道:“老板,这炒栗子怎么卖?” 老板看到这脸上缚着花腰带,不伦不类的小公子,愣了片刻才笑眯眯道:“我家的栗子,是地道的冀山栗,松软香甜,十文钱一袋,买两袋送一袋哩。” 少年闻声驻足,微微侧过头瞧了眼傅成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负手立在原地似静候傅成蹊跟上。 傅成蹊身无分文,只得恬着脸笑道:“老板,我今儿没带银钱出门,可不可以先在账上赊着,待明儿我再还上。” 老板干干笑了两声,拉下脸道:“这位公子,对不住,我们做的是流动小本买卖,不赊账。” 正在傅成蹊踌躇想法子时,一个钱袋子重重地摔在了他怀里,顿时心中欢喜,朝那少年咧嘴笑笑,那少年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不言语,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卖栗子的老板看傅成蹊有了银钱,原本沉下去的脸又笑眯眯开满了花儿。 * 傅成蹊怀中抱着三袋暖烘烘的糖炒栗子,一边小跑着跟上少年的脚步,腾出一只手,朝那热乎乎的袋子里抓,一粒油光锃亮的栗子便握在手里,焦香四溢,还有些烫手。傅成蹊吹了吹,细细的剥开皮已烤脆的栗子,将黄澄澄的栗子肉捧在手里,朝那少年眉花眼笑道:“趁热尝一个罢?” 少年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斜了一眼傅成蹊手上的那枚栗子肉,淡淡道:“师兄吃罢。” 傅成蹊瞧他面色冷淡,心下思付,奇了个怪,刚才路过栗子摊儿前明明露出一脸想吃的表情呐,怎么现在又如此嫌弃了,突然恍悟道,是了,一定是嫌我手不干净,便把一袋栗子往少年怀里一搁,笑道:“挺甜的,你自己剥罢。” “不用,我不饿。”少年刚想把栗子还给傅成蹊,只听得咕噜一声响,两人同时怔了怔,少年面上飞红,举着纸袋的手顿在半空中,片刻,才默默收了回去,将一袋栗子揣在怀里,半晌方道:“谢谢……”声音极小,融在了踏雪的滋滋声里。 这一折腾,少年的脚步更快了,傅成蹊跟在后边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谢什么,还不是你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小攻上线~~ 新文求收qaq 第4章 无稽派 面前是一家杂货铺,门脸有些老旧,挂着厚厚的帘子,无牌亦无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做太子时,傅成蹊读过许多话本志怪传说,也偷偷收集过一些玄门法器,见过几个玄门修士,道服飘飘不染凡尘,在他印象里,修仙门派都是依山而建白墙黛瓦,云雾缭绕仙气磅礴,总之就是仙得很。 一路上傅成蹊设想过无稽派的模样,仙宇巍峨立于云颠,再次一些,也是寒山禅意云海楼阁,万没想到,竟是这不知名的小胡同里一家平平无奇的杂货铺?! 是了,那个小二说了,无稽派开了一间杂货铺,可能只是仙门产业之一,毕竟修仙也是要吃饭的嘛,真正能辟谷的没多少个,就算不吃饭,也要花销嘛……傅成蹊勉强安慰自己道。 杂货店木门敞着,隐隐透出的烛火映在雪地上,已过戌时仍未打烊。 少年掀开厚厚的门帘进了屋,傅成蹊紧跟其后,一股浓浓暖意扑面而来,屋中有人升起炉子在烘火,和着缕缕有安神功效的晓梦香雾,他早已冰冷僵硬的手微微回了温。 环顾四周,货架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各色稀奇古怪的古玩杂货,从字画瓷器古琴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虽然堆了这许多物件,小小一方天地被安置得井井有条,并不拥挤逼仄。 一人听到动静,打着帘子从里屋走出来,闲闲一笑道:“大师兄,小师弟,外边风寒露重,先进来烤烤火罢。” 那人一袭青衫,头上松松的束着同色发带,风姿纤雅,遥遥一笑,那双桃花眼便好看地弯了弯,眼里尽是三月春光。 傅成蹊呆了呆,一时竟忘了敛去面上痴痴的神情,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他没见过?却被这一副清雅如莲温润似玉的相貌惊得说不出话来。 青衫男子望了望缚在他面上花里胡哨的腰带,张口欲言又止,眼神又停留在傅成蹊脖子片刻,摇了摇头含笑道:“小师弟调皮了,看来今儿心情不错罢。” 傅成蹊面上一红,伸手扯了扯这丢人的腰带,依旧纹丝不动,一扯就勒得脑袋疼。 一旁的少年不置可否,只微微颔首,恭敬地唤了声三师兄,又微微朝傅成蹊斜了一眼,将他这副痴痴可笑的神情瞧在眼里,眼中仍然无波无澜见怪不怪,片刻,朝那青衫男子道:“二师兄还未起来罢?” 青衫男子点点头道:“他吹了一夜安息谣,也到极限了,让他歇着罢——”顿了顿,犹豫开口问道:“鬼灵殿下的残魂还没找着?” 少年面色一沉摇摇头道:“我寻着他残存的气息,一路从明水城追来,在沧北县消失了。”整个明水城都快被他翻了过来,却没发现鬼灵殿下一丝一毫的气息,按理说不应该…… 傅成蹊闻言身子微微颤了颤,终于回过神,他们口中所说的那鬼灵,可不就是我的……?乖乖,这回可好,当真是羊入虎口了。 傅成蹊勉强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问道:“你找到他后打算怎样?” 少年微微皱眉,很是奇怪地斜了傅成蹊一眼,一字一句道:“自然是让他魂飞魄散。” 对上少年冷冷的眼神,傅成蹊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甚好,甚好,傅成蹊心下盘算,既然如此,那决不能让人看出,如今在这大师兄身体里的魂魄,就是他们踏破铁鞋要找到的,并誓要让其魂飞魄散的鬼灵正主儿。 诶,夺人身体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们不仁我便不义罢。 * 杂货店后别有洞天,小小一方厅堂,收拾得倒是雅致,茶几桌案一应俱全,古玩字画颇具风骨,可见屋主品味相当挑剔的。 一张半旧不新的梨木花雕圆桌,摆上三张凳子,三碗白莹莹的米饭冒着热气,四五道小菜上了桌,红油腐竹、皮蛋豆腐、蚝油牛肉、八宝肥鸭、上汤娃娃菜,色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饿了半日,看到这一桌勾人食欲的美食,傅成蹊却没有一点儿胃口,直望着上菜的小丫头子发呆,并非这小丫头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风流婀娜的身段,而是,此女非人。 “莺儿,这汤有些凉了,再热一热罢。”青衫男子朝那小丫头吩咐道,小丫头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做声,俯下身子端起汤盆子,迈着小碎步打着帘子飘进了厨房。 小丫头与傅成蹊插肩而过时,他分明闻到了一股子墨水香,虽然栩栩如生眉目如画,连发髻上的束带都勾勒得一丝不苟,但还是无法掩饰这个事实——这小丫头子是画出来的。面容丰腴却苍白,杏目姣姣却无神,一抹腮红有些突兀,身段虽婀娜风流,动起来却有些僵硬可怖,毕竟没有骨骼血肉,总不那么自然。 傅成蹊曾听过有道法高人会移魂入画之术,即把那些无法投胎的魂灵锁入画中,以纸墨为媒,重塑其肉身骨骼,让其出画再为人。只是这纸墨人儿虽如活人般能活动自如,却因为魂魄不全无法思考,也没自己的神志,只会听人吩咐行事,亦不能开口说话。 只在志怪传说中听过,傅成蹊觉得荒唐至极故并未当真,今日一见大骇,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这无稽派竟有如此高人。 * 傅成蹊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既然自己是个冒牌货,便少说话,不然露了馅儿可是要魂飞魄散的。一餐饭下来,众人也都不言语,傅成蹊暗暗观察这两人,青衫男子不空是面容清俊,举止也弘雅斯文,举手投足间尽是读书人的儒雅气,与曾经宫中那些文士有些相似,倒不像个修仙习道的。 而那少年人,永远一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样子,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一夹一夹地将菜送到嘴里,面无表情细嚼慢咽,似乎尝不出这菜的滋味,做菜的人最怕碰到这类人罢。不过吃得倒是不少,兴许是因为正在长身体。 傅成蹊暗自咂舌,奇哉怪哉,这无稽派哪里还有点儿修仙门派的样子?画风全然不对…… * 饭罢,莺儿端来了茶水漱口,少年正襟危坐片刻,与两位师兄说了句先行告辞,茶也没喝就走出厅堂消失在夜色里。 傅成蹊与青衫男子喝了一盏茶,相对无言,不知对方底细,傅成蹊憋着不敢言语,那男子也是怪得很,难道平日里师兄弟相对喝茶,也这样不声不响闷头喝罢?一杯茶见了底,青衫男子为他沏上,又是碧盈盈的一杯,喝罢,青衫男子站起身,朝傅成蹊浅浅一笑道:“我先去对对今儿的账目,已吩咐莺儿备了热水,师兄洗罢也早些歇息。” 这一笑让傅成蹊怔了证,片刻也笑道:“有劳了,三师弟也早些休息罢。”心中唏嘘,这莫小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生在这美男扎堆的师门,如何把持得住?又暗自庆幸了一番还好自己不是个断袖,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啧啧啧,傅成蹊心下一片莫名的烦躁。说不定莫小公子本不是断袖,却在这众师弟中弯了本性。 青衫男子闻言,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傅成蹊,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温雅地笑了笑,转身去了账房。 傅成蹊独自坐着又喝了一杯茶,苦苦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早点洗漱歇息,而是……到底他的房间在哪? 老这样坐着也不是事儿,傅成蹊站起身子硬着头皮走出厅堂,夜色已浓,泠泠月色下依稀可见小巧别致的院落。 呵,别有洞天,有趣之极。 往前走了几步,只见迎面一带花嶂挡在前面,往前一探,藤萝掩映,隐约可见石子甬道。傅成蹊循着月色穿过一石洞门,行不多远,则见几处厢房,芭蕉掩掩,翠竹森森,虽然时值寒冬腊月,院子却这般绿意盎然青葱掩映,好一个避世仙所。 赞叹归赞叹,傅成蹊心下愁苦,到底哪一间才是莫小公子的厢房呢?在院中徘徊了片刻,又在游廊中来回踱步,要是被别人撞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一定会引人生疑,到时候恐怕纸包不住火了。 正待他愁苦万分之时,忽而听到咯吱一声门响,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中。少年将悬在腰间的剑拿在手中,似正欲踏月练剑,此刻正冷冷地看着傅成蹊,目光凛冽如刀,傅成蹊被看得一哆嗦,又想到刚才少年誓要让他魂飞魄散的说辞…… 傅成蹊勉强端着脸,气定神闲地朝他颔首一笑道:“小师弟早些歇息罢。” 说罢硬着头皮推开身前那道门,咯吱一声雕花的木门大大敞开,傅成蹊做出一副倜傥样,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迈了进去,哎,死马当活马医,总好过他盘问我为何深夜徘徊露了馅好,能避则避,反正自家门派哪间房不能进…… 转身关门,傅成蹊假装不经意地瞧了少年一眼,少年一改往日的波澜不惊,微微睁大双眼,嘴角似乎抽了抽,与傅成蹊眼神一对上,立刻别过脸去,也许是傅成蹊眼花,他竟然看到少年脸上有些……泛红? 甚是难得,原来这少年也有瞠目结舌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他露出这般形容?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 第5章 双生子 看少年踌躇了番,转身大步流星走向中庭,傅成蹊轻轻合上门,松了一口气。 待他定了心神,才发觉屋中朝兰香妖娆浓郁,烛火摇曳,傅成蹊借着微光略略扫了一眼屋内陈设,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格子,放置着名画书卷、悬瓶盆景、宝剑古玩、仙器法宝,格子的样式也精致奇巧,满屏满壁的奇珍异宝,看得傅成蹊瞠目结舌,心下赞叹不已。 隐隐听得屏风后传来泠泠水声,傅成蹊一惊,回过神来,这屋中人此刻正在屏风后。 傅成蹊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屏风后水汽氤氲缭绕,阵阵水响传来,借着幽暗的烛光,屏风上影影绰绰映着个人影,傅成蹊咂舌,窥伺别人洗澡是最无耻下流之事,虽然他有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号,却也从不干这等混账事…… 纵然退身出门会被那少年起疑甚至质问,但总强过在此偷窥,傅成蹊索性把心一横,转身正欲离去,忽而听到屏风后那人说道:“既然来了,急什么——” 傅成蹊身子一僵,愣在原地,听得一阵水花溅起,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荡了出来,傅成蹊回过头,睁大了眼,咦,这不是那青衫男子么? “大师兄今儿怎么想着到我房里来?”柔柔一笑,一双桃花眼弯出潋潋水光,看得傅成蹊心头一荡。 这人面容是那青衫男子没错,却不复刚才从容弘雅的气质,平添了许多妩媚风流,看得人心尖儿颤,到底哪里不一样…… 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讪笑道:“我……一时糊涂推错了房门,哈,打扰了三师弟沐浴,报歉得很,哈哈。”说着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这理由牵强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人不言语,微眯着眼瞧他,光线暧昧,傅成蹊被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瞧得心虚,别开脸,半晌,那人拢了拢搭在肩上的湿发,悠悠道:“你不是大师兄罢。” 傅成蹊心下暗道糟糕,面上却依旧气定神闲笑眯眯道:“三师弟说笑了。” 那人也笑,面上春风和煦道:“大师兄可不会把我和老三弄错。” “……原来是二师弟,我一时糊涂没看仔细……”傅成蹊面上依旧笑,嘴角有些僵硬,心下已经雪亮,原来此人不是那青衫男子,怪不得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这么说来,他定是青衫男子口中还在房里歇息的二师弟了,傅成蹊揣测。 那人径自倚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沏了两杯茶,又瞧了瞧傅成蹊,眼神在他脖子与脸上流连了番,嗤的一声笑,道:“这副躯壳是没错,里面装的魂儿换了。” “……”傅成蹊又擦了把冷汗,没想到这莫小公子的二师弟精明得很,只消一眼便瞧出端倪,这次是彻彻底底的被看穿了。 第4节 “大师兄的体质最容易吸引魑魅魍魉,偶尔被附体一两次也不甚奇怪,你不必慌张——”说着示意傅成蹊坐下,接着说道:“只是这位公子,闻着你的味儿熟悉的很,我们是不是不久前见过?”他指的味儿,当然是每个灵魂所散发的灵气。 傅成蹊依言坐下,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已经说得这般明白,再装下去也没意思:“实在是对不住,不知怎的,我醒来后就附在这莫小公子的身体里,也不晓得出去的法子,公子若有办法,在下愿意一试。至于公子说的熟悉,抱歉得很,在下并无印象。”傅成蹊这话说得十足诚恳,又喝了一口茶。 那人用盖儿拨着茶水上的浮叶,悠悠道:“阁下能附在大师兄身上,还瞒过白小师弟,也是能耐,这身子让你用几天也无妨,只不过有借需有还,让你出去的法子,多的是——”顿了顿又笑道:“阁下莫不是,昨夜明水城的——故人罢?” 傅成蹊捧着茶杯的手一抖,衣服上湿了一块,苦笑道:“在下傅成蹊,字少言,还未请教阁下大名?”放下茶杯,傅成蹊朝那人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这样精明的人物,此刻还不结交更待何时? 那人双眼一亮,桃花眼弯了弯:“在下顾笙,有幸识得鬼灵大将太子殿下。” * 傅成蹊觉得顾笙有意思得很,胸中生出相见恨晚之意,便将自己还魂后的事情一五一十与他道来。 顾笙笑:“殿下倒是因为师兄的体质与那点小爱好,吃了许多亏罢。”说着眼神又往他脖子上瞟了瞟。 傅成蹊狐疑地摸了摸脖子处,顾笙嗤的一声笑,取过铜镜来。说起来,这还是傅成蹊还魂来第一次与莫小公子相见呢。 平心而论,镜中人清秀俊朗,的确是一副好容貌,只是那缚在左眼的花腰带太煞风景了。他的目光移至脖子处,有一个小红点儿,擦了擦,去不掉,仔细瞧了瞧,乖乖,原是一个吻痕……定是在那南风苑种下的罢…… 难怪人人瞧见都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 顾笙捻了个指决,朝那条花里胡哨的腰带画了画,原本纹丝不动的腰带瞬间落了下来,傅成蹊又朝铜镜瞧了瞧,这莫小公子的左眼瞳仁呈淡淡琥珀色。 “大师兄生下便是异瞳,能见鬼怪,被折腾得烦了,便用咒术封印,倒是省了许多麻烦。”顾笙解释道。 “……咒术里还有需要花腰带这样的条件么?” 顾笙嗤笑,指着腰带上的一团兔儿道:“白小师弟是讥你独爱兔儿爷——”笑了笑又道:”说的倒不是殿下你,是那不成器的大师兄。” 傅成蹊干干笑了两声,放下铜镜,心中暗道,在世人眼里,我不也是个不成器的太子么,这么说来我和这莫小公子倒是有缘,也不辜负了他这副纨绔皮囊。 两人喝了几杯茶,相对片刻,顾笙犹豫了番,眉眼弯弯笑道:“殿下可想听我吹一只曲儿解闷?” 傅成蹊眉开眼笑道:“能听得顾公子笛音,当真是我赚了。“心下雪亮,他要吹的,定是将魂魄剥离肉体的离魂曲,也罢,这副身体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阴差阳错得来,他怎能安然用之? 顾笙眉毛一挑,欣然取下一根玉笛道:“但愿能入得了殿下的耳罢。” 夜色深重,雾霭渐浓,烛火摇曳,月色光透过窗纸落进屋,笛音淼淼,如水漫溪石细细长流,傅成蹊闭上眼,悠悠然若身处云端,自在逍遥。 笛声袅袅而尽,一曲终了,傅成蹊缓缓睁开眼睛,魂魄还好端端的装在这副皮囊里。 看傅成蹊无恙,顾笙暗暗有些诧异,夺取了肉体的魂魄,绝无可能不受离魂曲剥离,除非—— 除非这个魂魄与肉体容器天生契合,长为一体,从古到今从未有过,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么—— 顾笙立刻凝神屏息进行灵查,寻找大师兄的魂灵所在,反反复复试了数次,几乎耗尽了灵力,却了无音讯,连一点残存的灵息都没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看顾笙面色渐渐由青转白,傅成蹊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是他的魂魄占了莫小公子的身体,此刻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只得叹了一口气,温言道:“灵查没踪迹,也不一定就是……我们再想办法罢,总会找到的。” 顾笙不言语,半晌方点了点头,道:“殿下且别往心里去,这事不怪谁。” 反得顾笙的安慰,傅成蹊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道:“要不把这事说与三师弟小师弟,一道想法子。” 顾笙微微蹙眉,思付片刻道:“不可,小师弟若是知道你就是鬼灵殿下,定让殿下灰飞烟灭不可,先别说罢,你知我知,等想到法子再做打算。” 傅成蹊点点头,分外赞同,脑海中闪过那少年冷着脸誓要让他魂飞魄散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在下有一事不甚明白。”傅成蹊犹豫了片刻,问道。 顾笙抬起眼皮瞧他:“殿下请说。” 傅成蹊定定地看着顾笙:“顾公子你为何要帮我?我夺了你大师兄的身体,理应恨我入骨才是。” 顾笙微微扬起嘴角,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道:“殿下本无心夺取,不能迁怒于殿下,再说,万一殿下的魂魄也离了这身子,大师兄的魂魄又找不着,还得想法子让这躯壳不腐烂发臭,麻烦得很——”瞧了一眼傅成蹊,笑道:“况且,我与殿下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这顾笙,倒是个明白通透的人。 * 傅成蹊又协助顾笙进行了几次灵查,无果。两人相对而坐,喝茶。 顾笙将这莫小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十九年的人生与傅成蹊讲了讲,简单明了,不知不觉,茶已喝了两壶,灯花噼啪响,光线渐渐暗了下去,顾笙挥袖将烛火灭了。熹微的光亮从窗纸渗进屋,晨雾弥漫,影影绰绰。 知道了这些原委,总不至于那么容易露陷了。你知我知,妙极。 故事说完了,茶也喝到最后一口,傅成蹊道:“说了一夜,你也该乏了,先歇着罢。” 顾笙点头笑道:“是,让三师弟不必给我们准备早饭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傅成蹊起身,正欲推门而出回房歇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住,犹豫着回头问道:“所以,我的厢房到底是哪一间?” 顾笙愣了愣,嗤的一声笑道:“大师兄与小师弟是一间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表白小天使~ 第6章 旧事 这莫小公子十九年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因为那只能看得到鬼怪的左眼,从生下来就没少受折腾。 他爹莫明诚本是玄门正经弟子,后因太过放浪形骸不守门规被逐出仙门,莫明诚也浑不在意,游手好闲浪荡人间,玩赏风月好不快活。但是嘛,就和一切风月戏文唱的那样,佳人浪子,一遇误终生,他娘本是官宦世家的千金,知书识理绝代佳人,不知怎的就被莫明诚骗到了手,死心塌地叛出家族与他私定终身。 这本也是美满故事,莫明诚得了这宝贝娘子,也十分宠爱,处处照顾周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后来这小娘子怀了莫小公子,这一怀,怀足十个月仍然无法临盆,请便了名医,都说不个所以然来。小娘子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莫明诚深觉不妙,料想不是普通大夫能看治得了得,偷偷去找了曾经一位仙门师兄,这位师兄善医术,两人足足说了两日两夜的话,最后师兄无奈,给了莫明诚一贴药,拂袖离去。 莫明诚如获至宝,欣然飞奔回家煎药,让娘子服下,果真一副药,娘子就临盆了,顺利诞下莫小公子,母子平安,只不过这孩子的左眼是淡淡的琥珀色,见者多道此婴孩不祥。莫家夫妻当然不理会种种流言,极宠爱莫小公子,起名莫穹,自小唤他小名富贵,希望他长大后富甲一方。一家人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世事难料,这小娘子在莫穹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去了,留下他爷俩。莫明诚痛失爱妻,日日醉酒消愁不省人事,荒唐了好一阵,直到有一天,听到莫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才幡然醒悟,决心一个人好好抚养莫穹长大成人。 原来,这莫穹自两岁开始,便能看到魑魅魍魉,并受那些东西的纠缠不得安宁。莫明诚本是玄门弟子,且悟性出类拔萃,为了这儿子重拾道术,久病成医,加上痛失爱妻内心苦闷寂寥,终日以研究道术为寄托,竟自成一派,成为一个野路子的大能。 这莫穹是纨绔入了骨,有一个大能的爹,却从不好好修习道术,自小缺乏娘的管教,性格乖张跋扈,放浪形骸这一点是十足十的继承了他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九岁便开始断袖。 一日,九岁的小莫穹牵着一对双生子回家,左右手各牵一个,得意洋洋地对莫明诚说:“爹,这两个是我的媳妇儿,怎样,俊俏吧,哈哈哈!” 这对双生子,便是顾笙顾筠,顾笙在左,顾筠在右,顾笙弯着一双桃花眼对莫穹一笑,顾筠犹自愣愣的,一脸不知所措。 当日晚上,相公馆的老鸨打手就上门了,说他家莫小公子,抢了馆里新晋的两个男童去,莫明诚无奈,赔了相公馆许多银子,留下了这对双生子。那年,顾笙顾筠八岁。 替顾笙顾筠赎了身,莫家一贫如洗,莫明诚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家里平白多了两口人,吃穿用度都愁,于是索性把心一横,自立了一个无稽派,接一些帮乡亲父老驱邪避凶除灵捉鬼的无本生意,还兼开了一家小小杂货铺,才勉强够补贴家用。 后来朝代动乱,秽物横行恶灵纵横,魑魅魍魉为祸人间。莫明诚的生意好了起来,渐渐的手头宽裕了,便修建了现在无稽派这别有洞天的院子。 顾笙顾筠也开始修习道术,顾笙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擅音律灵修,十岁便能以笛音净化恶灵,控制灵体游刃有余,魑魅魍魉闻之色变; 莫明诚这名字起得妙,莫明诚,莫名成了一代开宗立派祖师爷。 至于顾筠,莫明诚探得他魂魄有损,不能修习高深的道术,便让他专研医术,好在他似乎对玄门道术也没甚兴趣,自小熟读四书五经,进了私塾,十一岁时一篇逍遥赋传遍京城,比起修仙者,更像一个羸弱的读书人,温文弘雅,进退有度,曾经众人打趣,让他以后考个功名朝廷为官得了,省的一家子苦苦除灵捉鬼挣那点辛苦钱。顾筠也只是笑而不语。 至于小师弟白简行,是莫明诚亲自牵回无稽派的,那时白简行不足六岁。顾笙说,他看到白简行的第一印象,是一个瑟瑟发抖行至末路的小野兽。银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双浅淡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众人,似要随时戒备攻击,全不信任。 白简行原名白衍,生于书香世家,是白家老爷与陪房丫鬟所生,本来生母地位低微不受待见,又生得一头银发浅瞳的异相,且自他出生后,家族渐渐衰落萧条,都把他当做妖星降世,是不详之人,从小在白家受尽欺负凌*辱,养成阴郁沉冷不喜言的性格。 一日莫明诚应邀去白家除灵,遇到缩在角落里的白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就是世人口中的机缘罢,与白老爷将他讨了来,白家能把这个灾星送走,自是欢喜得不得了,哪有不舍得的道理。莫明诚便顺顺利利将他牵回了家。 莫明诚将小白衍好好洗涮干净,倒是个俊俏秀气的孩童,只是周身散发着凛冽沉冷的气质,让被他可爱外表吸引,想逗趣他的大人望而却步。 莫小公子断袖断到骨子里,看到这不同于一般人的俊美孩童,笑道:“嘿,爹给我牵回来的新媳妇儿,果然风味独特样貌不凡,有趣,有趣!” 对着人人都不敢接近的白衍笑眯眯问道:“小公子什么名字?” 白衍自然不理会他,莫明诚道:“这孩子姓白,单名一个衍。” 莫小公子听了皱眉道:“白眼?!不好,不好,白眼有什么好,眼瞎没人性怪可怕的,我给你改个名字罢,既然你姓白,又是我爹捡回来的,就叫白捡罢,白捡白捡,甚好!” 众人笑,只有白衍冷冷地看着莫穹,那时莫穹才不足十岁,已然一副纨绔公子的形容。 “白捡也太随意了罢,改成白简倒挺有禅意。”莫明诚道 “白简行罢,简单明了,我行我素,和白小公子的气质也相符。”顾筠温雅一笑。 白衍从此成了白简行,简单明了,我行我素。 白简行以剑入道,因他性情冷淡,意志坚决,又天资极高,能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做常人不敢做之事,剑法进益飞速,剑气凌厉清寒,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 无稽派四个弟子中,顾笙、顾筠、白简行皆聪颖不凡,各有所长小有所成,唯独掌门莫明诚独子——大师兄莫穹整日一副吊儿郎当样,流连于烟花柳巷不思进取。奈何莫明诚也是一个极随性之人,并不过多干预约束,只是莫穹的体质让他颇为费心,为让他顺利长成人,莫明诚创了一个封印咒术,以正气封住的莫穹左眼,魑魅魍魉无从靠近。 一年前莫明诚算得自己即将仙逝,便把这套封印之术传给了四个弟子,唯独莫穹自己习不会,日后只得依靠众师弟封印。 “爹,你这样一个上天入地的大能,也有寿数耗尽的一日么?为何不能飞升成仙?”莫穹哭丧着脸问。 当时莫掌门淡然一笑,道,飞升成仙不过是诓人的。世间万物,都受制于时间,受制于这副称为肉体的皮囊,受制于自己的心念,受制于因果循环。生老病死,无一例外,顺应天道服从本心,活着才不至于太受累。 “你爹我呀,快要去找你娘咯,是值得欢喜的事儿,你难过什么哟。”说着便含笑而去。 莫掌门临终前,曾唤白简行到床前长谈,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拜托白简行日后多多照应莫穹:“犬子不成气候,他本性如此,就随他罢,只是他生来便吸引魑魅魍魉,我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多多照应他,若是以后你也护不住他了,也不要往心里去,顺应自然罢。” 把知退剑与一个锦囊交与他,道:“若哪天你大师兄遭遇不测,打开锦囊,自有办法。” 白简行不语,点头应允。从此剑不离身,还搬来与莫穹同食同住,日日将他放在眼前监护着。整日对着那张冷冰冰阴沉沉的脸,莫穹都要发疯了,逮着机会便要逃离白简行的视线。 至于莫掌门为什么在三位弟子中选择白简行,顾笙猜测,一来白简行确实是最出类拔萃的,无论生人还是鬼灵都怕他三分;二来,白简行生性淡薄无情,莫穹最讨厌冷冰冰的人,自然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莫掌门当然了解他那断袖入骨的儿子,晓得只有白简行那般冷淡阴沉之人,才不至于招他那孽子的毒手。 果然,莫穹对白简行特别疏离,避之而不及哪里还有吃窝边草的闲心。说白了,莫掌门就是挑了一个冷冰冰之人恶心他那孽子,哈哈,妙极。 * 听了一夜别人家的往事,傅成蹊打了个哈欠,推开雕花木门,晨雾蒙蒙,一院子木兰的香气,清幽婉转,几乎让他忘了现在正处于冬季。 慢悠悠地走在回廊上,晨光熹微,傅成蹊想,若是让白简行那小子知道我已不是他那断袖师兄,让他辜负了师命,他绝对要把我挫骨扬灰了不可。想着又是一阵哆嗦。 正在傅成蹊琢磨着今后要如何扮演莫小公子时,忽而看到一个白衣身影在院中练剑,啧,难不成白简行在院中练了一夜?他都不需要睡觉的? 白简行也瞧见了他,瞟了一眼,没言语,继续练剑。 傅成蹊朝他咧嘴一笑,道:“小师弟,早啊。” 看白简行依旧不为所动,傅成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你继续练罢,我不打扰你,折腾了一也怪累的,我先去睡觉了,早点你们自个儿吃罢。” 白简行的身形微微一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不屑地瞟了眼傅成蹊,剑招却更狠厉凛冽了。 恩?是我又说错了什么么?傅成蹊边推开房门边思索着刚才的言行,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啊!昨夜整宿在顾笙的房里,刚才我说……折腾了一夜……怪累的……莫小公子是个断袖……所以……连起来……白简行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傅成蹊哀嚎了一声,还魂成一个断袖还真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的男朋友都是捡的~ 日常表白天使~~欢迎收藏评论~~ 第7章 殿下醉酒 第5节 还魂后睡的第一觉,并不畅快舒坦,傅成蹊做了一个冗长又凌乱的梦。 一会儿是火光冲天的明水城,殷红的血浸湿了他的绸面长靴,成王败寇,手中的长剑只能生生往自己脖子上划;一会儿是上元节的灯会,宁远拿着一张东瀛狐狸能面在他脸上比划,笑眯眯露出一颗虎牙,道,兄长,这个面具最适合你不过了,好看又狡猾;一会儿是在父皇的御书房内,徐太尉急急来报,荆家反贼已尽数剿灭,他手上的木栊内装着一颗头颅,唇色灰白,银发染血,双目紧闭,那是傅成蹊见过最好看的头颅;一会儿是在御书房外,他跪了一日,只为与父皇讨要那颗头颅,银发长眼,风华绝代…… 挣扎着醒来,时近黄昏,屋中光线暗淡,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傅成蹊愣愣地躺了片刻,才下床摸索到桌边,喝一杯凉茶醒醒神。 如顾笙所言,这间房确实有两张床,一东一西,中间有一屏风隔开。凉茶下肚,清醒了大半,梦里的情形已经忘了差不多,傅成蹊叹了一口气,白简行这小子也真不容易,与断袖大师兄共处一室,面上虽冷,不知内心受着怎样的煎熬。 喝了一杯茶,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不知不觉已经一天没进食了,现在又正好是晚饭时间,不知道他们吃了没。傅成蹊正欲去觅食,推开门的瞬间唬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失了风度,门后白简行杵在那里,也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冷面。 乖乖,一个白晃晃的事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面前,任何人都会吓得不轻罢。 傅成蹊鼻子灵,嗅到一股饭菜香,看白简行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咧嘴笑道:“咦,可是给我送晚饭来的?正好饿了哈哈~多谢阿简。” 顾笙已与他说了,莫穹从来不客客气气地唤他们二师弟三师弟小师弟,都是阿笙阿筠阿简的叫。傅成蹊当下恍悟,难怪之前客气地唤他们三师弟小师弟,人人都露出奇怪的神情。做戏要做全套嘛,傅成蹊当然要入乡随俗。 白简行朝他微微颔首,傅成蹊猜测这大概是不用客气的意思。 他将食盒往傅成蹊怀里一推,道了声:“慢用”,转身就要离开。 “诶,阿简,等等,你吃了没?”傅成蹊朝他的背影问道。 白简行顿了顿,道:“吃过了。” 傅成蹊依旧不屈不挠:“再陪我吃一点罢?” 白简行微微侧过头,言简意赅:“不吃了。” 傅成蹊将身子斜靠在门扇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下唏嘘,这小子也太含蓄了,嘴上喃喃道:“真可惜呐~那我只得一个人吃了。”他本没想过白简行真会和他一道吃饭,只是嘴上可惜,佯作客气而已。 白简行微微颔首似表示歉意,不言语,又迈开步子向前走,走了两三步,忽然停下回头问道:“眼罩呢?” 嗯?太过言简意赅傅成蹊一时没明白他话中所指,片刻才恍悟道,昨儿夜里顾笙帮他把那不堪入目的腰带儿解封了,白简行一定是在问这个,于是笑道:“昨夜阿笙给我解了,没事,待会儿找他再弄个新的罢。”他害怕白简行再给他弄个花里胡哨的腰带糊脸上,这样回答,料想他不好在管这闲事了。 白简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又瞟了眼顾笙的房间,片刻后点点头。 傅成蹊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雾霭渐浓的庭院里,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合上门,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一端出菜来。肉沫茄子、火腿煨肘子、茶碗蒸蛋、一份莹白的米饭和一碗桃花粳米粥,所有菜都是热乎的,温度刚刚好。傅成蹊笑,没想到无稽派的伙食竟这样精致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莫掌门生前一定是个懂得享受之人。 傅成蹊夹起一块火腿刚想放入嘴里,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缓的敲门声,来人是谁,从这调调傅成蹊已猜到了八成,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打开门,果然,门外那人对他一笑,一袭红衣,春风和煦。 “暮霭起时,阴阳交接,魑魅魍魉最是活跃,殿下还是谨慎为妙。”顾笙弯着一双眼道。 傅成蹊拱了拱手,也笑:“那就有劳顾公子替我封印了。” 顾笙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墨色绸布,指尖一挑,绸布化作眼罩模样,行云流水地画上咒符,一弹指,绸布翩然而起缓缓贴在傅成蹊左眼上。 顾笙微眯着眼道:“和殿下这身衣衫倒挺配。” 傅成蹊道了声多谢,便邀顾笙进屋,顾笙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微微挑眉道:“原是我扰了殿下吃饭罢。” 傅成蹊摇摇头笑道:“我一个人吃也挺无趣的,你若无事,也与我一道吃些?” 顾笙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下,点了灯,顾笙唤来莺儿添置了一副碗筷,又端来几样小菜一壶小酒,两人便就着暗暗烛火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顾笙为傅成蹊斟了一杯仙藤酿,清冽透亮的一盏盛在琥珀杯里,傅成蹊尝了一口,香气馥郁如幽兰,尾净余长,即使当年宫中的御酒,也不见得比这个好喝,心里不禁赞到好酒。 顾笙淡淡笑道:“这酒可还入得了殿下的口罢?” “甚好,甚好。”一杯酒已见了底,片刻,傅成蹊微微有些发热,想不到这酒还有点儿度数。 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傅成蹊就嗜酒如命,酒不喝到烂醉决不罢休,难得今儿喝到这极品佳酿,他哪里肯放过,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 “殿下还是少喝些罢,这仙藤酿入喉虽温顺,却是有后劲的,仔细上头。”顾笙温言劝说,自己却也喝了一杯。 “放心罢,我心里有数——”喝了一杯又道:“顾公子以后还是别唤我殿下了,生分不说,被人听见恐怕——” “在人前我自然唤大师兄,只有我两的时候,怕还是殿下顺耳罢——”顾笙打断他的话,眉尖微扬含笑道:“况且,殿下不也唤我顾公子么,倒是不生分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傅成蹊竟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的旖旎,听得心尖儿一颤,本顾笙就是桃花眼,喝了酒脸上还多了一抹艳,眼睛也水光潋潋的,傅成蹊吸了一口气,暗自念了遍阿弥陀佛压压惊,佯作云淡风轻道:“阿笙就别拿我打趣了罢。” 顾笙也悠悠一笑:“那我该如何称呼殿下?” 又是一杯佳酿见了底,傅成蹊刚细细思考让顾笙叫自己什么好,既不显得太生疏又不过于亲昵……脑子却不听使唤,一片混沌,抬眼一望,天花板是飘的,屋梁是转的,屋中的古玩字画仙器法宝是浮的,他自己也似浮在水中,揉了揉眼睛,眼前有一人,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颜若晓春月,艳胜桃李花,眉眼间尽是风流,真是个妙人呐……好看是好看,只不过比那人那是差了些……嗯……差了许多…… 顾笙看傅成蹊两眼一直,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笑道:“殿下?” 傅成蹊闻言,头微微动了动,一双雾气氤氲的眼定定地瞧着顾笙。 顾笙伸出两根手指在傅成蹊眼前晃了晃,笑问道:“殿下,这是几?” 傅成蹊头歪了歪,咧嘴一笑道:“是……你!” “……” 片刻,傅成蹊的笑容凝住了,蹭的一下,身子一软,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直直地往桌上撞,还好顾笙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肩膀,不然额头定要磕出一道疤不可。 顾笙看怀里这个烂醉的人儿,摇头无奈地笑道:“即使换了魂儿,也还是三杯倒的命。” 喝醉就喝醉罢,还骂别人二,岂有此理。 * 这仙藤酿当真是好酒,一场大醉后,梦里终于不再有火光冲天的城池,不再有笑得露出虎牙的傅宁远,不再有荆宁染着鲜血的头颅…… 只有一片妖娆撩人的合欢香,一个人懒懒地瘫在他身上,用脚尖轻轻挠他腿肚子,引得心尖一阵儿痒痒。飘飘欲仙之际,傅成蹊觉得此情此景甚为熟悉,怎么这样熟悉呢? 啊!莫不是他身处南风苑罢!傅成蹊睁开眼,眼前的人衣襟半敞,一马平川的胸脯映入眼帘,傅成蹊猛地推开那人儿,那人儿娇嗔道:“成蹊你怎如此不懂怜香惜玉。” 咦,这声音好生熟悉,傅成蹊猛然抬头,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看着他,水光潋潋,这人竟然是……顾笙! “阿笙!我不是断袖啊——”傅成蹊喊了出来,顾笙并不理会,直往他身上压,凉凉的手指滑向他衣襟,傅成蹊身体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一股暖香迎面而来,傅成蹊心尖儿一颤,身上莫名燥热,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他使尽全身气力猛地一推—— “阿笙,我真不是断袖!” * 傅成蹊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子,睁开眼,屋内烛火昏昏,原来是一场荒唐梦,好险好险,已惊出一头冷汗。 “师兄你说什么?”声音波澜不惊,却让傅成蹊背脊发凉。 循着声音望去,暗暗烛光下映出屏风后一个人影,正在打坐入定,傅成蹊咂舌,扶着额头暗道糟糕,他当然记得刚才梦里喊了什么——阿笙,我真不是断袖! 以后没脸见人事小,不是断袖什么的……白简行的大师兄莫穹才不会说出这种话,露馅了才是大事! 傅成蹊抹了把汗讪笑道:“梦话……不大记得了。” 屏风后的白简行不言语,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傅成蹊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要糟,索性把心一横,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我刚才好像……大概……似乎说……我是个断袖?” 一夜,屏风后那人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笙美人就是全程助攻qaq 改了个名字~~ 第8章 开门接客 傅成蹊是被饿醒的,薄薄的晨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 昨儿晚上只顾着喝酒,没吃几口菜就趴下了,半夜转醒后又是一场提心吊胆的折腾,消耗了不少脑力体力,傅成蹊躺在床上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回忆起昨夜种种,他就悔得想挠墙,竟然怂到自己污蔑自己是断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罢了罢了,反正这张脸皮也不是他的,莫小公子这张脸比墙皮还厚,怕什么。 白简行早已不在屋中,他爬起来简单地梳洗罢,披上外袍就出屋觅食。 虽然还没立春,这个小院子似乎超脱了四季节气,独立于世,薄雾中一院子幽幽的木兰香。 傅成蹊饿得没兴致欣赏这幻境春*色,匆匆穿过游廊去往小厅,路过书房时,屋内烛火闪了闪,灭了,咯吱一声门响,一袭青衫从门后转了出来,看到傅成蹊,怔了证,随即笑道:“大师兄今儿起得这样早。” 顾筠虽面有疲色却依旧弘雅从容,束发一丝不乱,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 傅成蹊也笑:“饿了,起来看看有什么吃的,阿筠一夜没睡罢?” 顾筠淡淡笑了笑:“下棋一时入了神,不知不觉天亮了,正好莺儿在备早饭,大师兄在小厅稍等片刻,早饭应该就备好了。” 下棋?傅成蹊微微皱眉,有意无意地朝书房瞟了一眼,并无别人,确有一个棋盘,棋盘上还散着未下完的残局。 顾筠似看穿了傅成蹊的疑虑,浅浅一笑道:“大师兄还是觉得我与自己下棋这事儿荒唐罢。” 傅成蹊当下明白,原来顾筠真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而且莫穹一直瞧不上他这种在世俗看来颇为怪异的行径,故而笑道:“哪里,行常人之所不能,是阿筠你的本事。” 顾筠怔了证,朝他莞尔一笑:“多谢师兄。”这一声多谢颇为真诚,听得傅成蹊很是受用,自己这个师兄做得,看来是比莫穹称职许多。 * 两人一同绕过游廊来到小厅,相对坐下喝了几口茶,顾笙也悠悠地荡进屋中。一看到傅成蹊便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含笑问道:“大师兄,这是几?” 傅成蹊皱眉,不知顾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怔怔回答道:“二……怎么了?” 顾笙嗤的一声笑,道:“看来大师兄酒醒彻底了。” 傅成蹊讪笑挠挠头,知道定是昨夜喝高了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儿,也没敢细想细问,默默埋头喝了一口茶,早上的茶偏浓,一嘴的苦涩,倒是提神。 昨夜他转醒后,被白简行的问话一惊,愣是在床上辗转了半宿没睡踏实,烛火灭了,白简行也还是那副打坐入定的模样,纹丝不动,直到他入了梦乡,也没看到白简行躺下过。 这小子当真是不用睡觉的么?也是能耐。傅成蹊心下赞叹。 三人围坐吃了些清粥小点,傅成蹊一早就没见到白简行,问道:“阿简怎不来吃早饭?今早我也没见过他。” 顾筠把碗筷工工整整地放在桌上,道:“小师弟天未亮便出门去了。” 傅成蹊微微皱眉,心道,这小子还在长身体罢,不吃早饭怕是长不高,嘴上却云淡风轻道:“阿简怎这样忙?” 顾笙斜了傅成蹊一眼,微微扬起嘴角道:“那日让鬼灵殿下的魂儿跑了,小师弟不甘心罢,按他那种一条路走到死的性格,不找着绝不罢休的。” 顾筠也淡淡一笑:“这两日,整个沧北县都快被他翻过来了罢。” 傅成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也有可能早就跑远了罢,何必如此执着……” 顾笙喝了一口荷叶粥,云淡风轻道:“小师弟一口咬定,鬼灵殿下现在就在沧北县内,那准错不了。” 顾筠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闷闷地低头喝粥,不言语。 饭后,莺儿依旧迈着小碎步翩翩然端上茶来,虽然看了这两日,傅成蹊还是对这纸片儿丫头有浓厚的兴趣,小丫头离他近了,那股子墨水味儿越发沁人心脾。心下赞叹,移魂入画之术当真神妙得很,这莫小公子的身体本身有灵力基础,待饭后去书房瞧瞧,说不定能找到移魂入画之法修习,有趣的很。 傅成蹊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望着莺儿栩栩如生的眉目,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想着他的画工应该比这莫掌门更胜一筹罢。 一盏茶后顾筠先行离开,傅成蹊问顾笙道:“怎偌大的无稽派,只得莺儿一个纸人偶?” 第6节 顾笙轻描淡写道:“原本师父倒是做了好几个,后来不是被雨淋了就是被水溅了,还有年久失修,封在纸墨里的魂魄自个儿散了。” “……” “莺儿也被淋湿过好几次,晒干了倒还凑合用。” “……” * 各自散了后,傅成蹊兴致勃勃地荡到书房,一进门就看到顾筠坐在案旁,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看了看书皮,傅成蹊愁得一阵脑仁疼。 顾筠从书中抬起头,睁大眼睛略微诧异地看着傅成蹊,片刻后方才笑道:“大师兄想找什么书么?” 傅成蹊看他的反应心下雪亮,这莫穹纨绔入了骨,是从不入书房半步的,每日花街柳巷吟赏风月都不得闲,哪里有时间读书修道,于是对顾筠淡淡一笑,十分真诚地检讨了一番过去种种荒唐行径,并立誓从今往后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好好修习咒术道法云云。 纵然从容弘雅如顾筠,此刻也听得一愣一愣地,心下暗惊不知这师兄怎的疯魔了,面上却也尽量保持波澜不惊,一副欣欣然的模样。 *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大师兄不过一时心血来潮,不出三日定然又回归花街柳巷过纨绔浪荡的日子时,傅成蹊却让他们失望了。 一连大半个月都闷在书房里,深居简出,从正统心法、剑法、符咒、气门修习到各种志怪传说仙门家史八卦奇闻等等,不一而足,都挑挑拣拣地看了个遍。傅成蹊本身就有过目成诵,一目十行的本事,只是对之乎者也这些瞧不上眼,一碰《中庸》《大学》之流,上下眼皮就打架,遂落得纨绔庸劣之名。 做太子时,他也因沉溺志怪传说,四处搜集仙门符咒法器遭世人诟病,如今换了副皮囊,脱了太子那虚名儿,研读仙门道术变得天经地义起来,傅成蹊苦笑,实在是有趣得很。 虽能一目十行,却不能落笔成书,傅成蹊寥寥草草看了几百册书卷,走马观花,还需要慢慢消化研习,下一番功夫,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成气候。 顾笙故意打趣道:“若当年师父看到你这副模样,恐怕还能多活两年罢。” 傅成蹊也笑:“若是莫掌门还在世,这副身子怕还轮不到我使。” * 白简行依旧早出晚归,晚上不是练剑就是入定,傅成蹊都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白天跑出去睡了才回来,毕竟与他同处一室共度良宵的,是活了十九年就断袖了十九年的师兄,睡着了怕是不好堤防,傅成蹊心下这般猜测。 一夜,他效仿着书中的法子引气入体,莫小公子继承了他爹的体质,天资灵力极佳,自小也有些修行基础,傅成蹊感觉灵力流遍全身经脉,甚是顺畅通透,脱胎换骨。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响,白简行回来了,依旧一脸冷漠,瞧也不瞧傅成蹊一眼。 傅成蹊想,白简行这样一直提防着大师兄,也不是个长久之策,还不如大家摊开了说,坦诚相待来得痛快,于是开了个头道:“阿简,你日日早出晚归,是不是担心师兄我对你心怀不轨?” 白简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刀子般凌厉,片刻收回目光,才道:“师兄多虑了。” 傅成蹊佯作镇定,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你没误会便好,我虽然……虽然是个断袖,但兔子不吃窝边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以后早些回家罢,外边怪冷的仔细着凉,夜里也早点睡,不要总是通宵。”言下之意,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何苦来哉? 白简行举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半晌才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关心。”语气依旧不冷不淡,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喝了茶,白简行又把悬在腰间的剑提在手里,推开门扇到院子里练剑去了。 傅成蹊望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没听进去。 * 一日午饭后,天空飘了起了细细的雪,傅成蹊捧了个手炉,在小厅里喝茶消食,闲闲说道:“这两日的菜品倒不如先前丰富了。”从前都是四五样小菜一道例汤,最近只得三样菜,汤也时有时无。 顾筠沉吟片刻,缓缓道:“最近小师弟一心寻找鬼灵殿下的残魂,门派里没接生意,只出不进,账上有些紧张。” 傅成蹊怔了证,点头道:“只吃不赚总有山穷水尽的一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睛一转,问道:”这生意,怎么个接法?我与你,还有阿笙也能接罢?“心下诧异,原来这一门派老小,是靠白简行那小子养着的? 顾笙闻言打了个哈哈,斜倚在太师椅上懒懒道:“天这般冷,我可不干,等开春罢。” “……” 莫穹从未关心过账务上的事儿,顾筠听他这般说也有些意外,面上却笑着解释道:“大师兄在门派的时候少,有所不知,以前有主顾上门,师父每次都捎上小师弟去解决,有时带上二师兄,偶尔才捎上我。”言下之意,从未带过莫穹这个败家子。 “无非就是些捉妖拿怪,安家宅转风水的事,无趣的很。”顾笙知道傅成蹊一无所知,故解释道。 听到捉妖拿怪,傅成蹊当下心痒痒,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读了这么多的仙门道术卷帙志怪传闻话本,也想去开开眼界,当下两眼放光道:“下次若是有生意上门,别推了,我去瞧瞧罢。” 就在三人闲谈间,杂货店大门传来一阵急急的拍门声。 因为放了法器,坐在院子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三人望了望彼此,会意一笑,生意说来就来,这天气踏雪而至,定是急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 今天忙到凌晨一点半才到家qaq 存稿任性~ 第9章 卢家少爷 门打开的一瞬间,卷进几片雪絮,明晃晃的雪光映入屋里,雪下得越发大了。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进屋前左顾右盼,似害怕被人瞧见她们的行踪。一进屋便解下水貂裘,取下玄狐暖耳,抖了抖身上的雪末儿,抬起脸,面容光洁,风韵犹存,无论是从这张保养得宜的脸还是这身行头,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妇人是个油水丰厚的肥羊。 有客人在莺儿不方便出来,傅成蹊请妇人坐下,看她二人冻得嘴唇发紫,忙倒了杯热姜茶。 妇人道谢,坐定,双手捂着热乎乎的茶杯,面容憔悴,眼神闪烁,颤巍巍地问:“请问,白简行白公子是哪位?” 傅成蹊客客气气笑道:“小师弟碰巧不在,有什么事,与我们说也一样。”这可是一头大肥羊,怎能如此轻易放走。 妇人点了点头,面有难色,犹豫了片刻,问道:“那……擅长医术的顾公子是哪位?“她身后的婢女始终低着头,用手拽着衣角羞怯怯不言语。 顾筠听妇人提到他,微微一惊,从没有主顾点名道姓地找过他,这还是第一次,于是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正是在下。” 傅成蹊思付,这妇人把阿筠擅长医术都摸清了,定是有备而来。 妇人定定地看着顾筠,嘴唇颤了颤,几次欲言又止,化作一声叹息。傅成蹊看着干着急。 身后的婢女看妇人无法启齿,怯怯道:“顾公子,我家少爷病了,夫人想请您去瞧瞧。” 傅成蹊与顾筠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皱着眉,虽说顾筠略通医术,但是一般生病了都会想着去医馆,而且像他们这等富贵门第,定是有自己的大夫,为何会冒雪来这小杂货铺求医?顾笙则依旧在一旁悠悠地喝着茶,极舒服地倚着。 顾筠朝妇人温言道:“在下医术不精,倒是可以给令郎推荐几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我儿的病,一般大夫治不了。”妇人打断顾筠的话,垂下头颤声道。 顾筠皱眉,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令郎有何病症?” 妇人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口,傅成蹊望向那婢女,只见她咬着唇,也是一副无法启齿的模样,最终,还是妇人叹了口气,颤声道:“我儿他……他……他有妊了。” 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傅成蹊与顾筠对望一眼,瞠目结舌,连顾笙都似来了兴致,直了直身子,扬起眉尖朝妇人望去。 一时间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或是妇人一时心急说错了话,男子有孕,当真闻所未闻。 * 傅成蹊与顾筠披了雪氅,跟在妇人身后出了门。临出门前,顾笙在傅成蹊耳边低低说道:“不可太勉强,生了枝节。” 傅成蹊做不经意状,微微点头。 午时还是细细的雪,现已纷纷扬扬白絮扑面,遮了眼,白茫茫一片。 马车有意停在半条街外,众人坐进车内,捂紧了厚实的车帘,一行人朝卢宅驶去。 这位妇人便是沧北县第一盐商卢老爷的夫人,此刻正捂着手炉,将事情经过与他们缓缓说来。 这卢老爷虽家财万贯富得流油,而立之年却仍无一子一女,娶了十九房姨娘,请了上百个大夫,试了千百种偏方,夫人姨娘的肚子仍没有一点儿反应,算命的说,卢老爷子女缘薄,这是天命,半点不由人。卢老爷哪里肯这般听天命,卢家人丁本不旺,若是他膝下无儿女,就要断了香火了,且这份祖传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罢。 于是日求夜求,广积阴德,终于在不惑之年,卢夫人有喜了,生下了现在的卢小少爷。老来得子,小少爷是卢家唯一的香火,生的眉清目秀,天资聪颖伶俐,四岁便能倒背孟子,又乖巧懂事,卢老爷自然爱如珍宝。 谁知卢小少爷也是个福薄之人,六岁时一场大病,险些夭折,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却失了明,以后怕是无法掌管卢家生意了,人人惋惜。卢小少爷那场大病后,也变了个人似的,不爱言语,十分怕人,孤僻阴冷。但卢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即使他身有残疾,卢老爷也疼爱有加,卢家家底殷实,护这失明儿子一世周全还是做得到的,就这样又过了十一年。 就在一年前,发生了一件稀罕事,卢小少爷的眼睛复明了。 这十一年来,卢家为小少爷的双眼,花重金请名医配药方,统统无效,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小少爷突然目能视物了,全府上下喜气洋洋,卢老爷欢喜之情可想而知,激动得数度晕了过去,认为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立誓从此日日吃素感恩上天厚德。 卢小少爷复明后,又变回小时候温雅有礼的小公子,无论对谁都谦谦有礼,笑容和煦,全府上下打点得欢欢喜喜,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家里的产业生意。 本来一切都和和顺顺,说媒的人踏破了卢家的门槛,卢老爷每每试探着问起终身大事,卢小少爷都莞尔一笑,说待他先把家里的生意捋顺了,再考虑也不迟。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多月前,卢小少爷去收账的时候突然晕倒,接连好几天一进食就呕吐,面色苍白两颊凹陷,看得卢老爷卢夫人一阵心酸。请了几个大夫,每每把完脉,无不频频摇头面色铁青手指颤抖,待卢老爷一一细问,都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说一堆小少爷是受了风寒气血凝滞脾胃失和云云,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眼见小少爷一日苍白似一日,卢老爷一再逼问,其中一名胆儿稍大的大夫突然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从脉象看,少爷那是……那是……有喜了。”其他几个大夫纷纷铁青着脸频频点头。 听了这话,卢老爷两眼一直,一口气没顺过来,双目一翻倒地不起。等老爷转醒的时候,又请了一波大夫到府上诊断,还是一样的而结论,卢老爷渐渐有些信了,吩咐下人打点了几百两银子,封了那些大夫们的嘴。府上也只得贴身服侍的两三个奴仆知晓内情。 傅成蹊唏嘘,要是让这等稀罕事传出去,卢小少爷这一辈子就要毁了罢。 本来卢小少爷就纤瘦,这两个月来,肚子渐渐隆起,一日明显似一日,小少爷身子弱,怕是经受不住堕胎的,眼看就要纸包不住火了,明眼人一看这事儿,就知道不是寻常大夫治得了的,所以卢夫人才这般着急,求助于不久前制服了鬼灵殿下的无稽派。 * 卢老爷已早早派人在雪中等候,马车一停稳,就由一位小厮领众人从侧门进府,颇为低调地穿过花园游廊,偌大的庭院,一路上傅成蹊没见到过半个人影,料想是卢老爷吩咐下人回避了。 进入偏厅,便有下人伺候他们褪去雪氅,服侍入座,恭恭敬敬地奉上热茶。坐了片刻,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进了屋,面色憔悴非常,正是卢老爷。卢老爷颇为恭敬地与他们行了礼,客套寒暄了几句,卢夫人与一众闲人便乖觉地退下。 “此乃家丑不宜声张,今日委屈两位先生从侧门入府了。”卢老爷脸上满是歉意,把事情原委又与他两说了一遍,一边说手一边不住地颤抖,看了叫人心酸。 * 推开门扇,一阵书墨的冷香扑面而来,一个素衣男子正坐在案前,背影清瘦却坐得挺直,提笔沉思。屋中的炉火烧得极旺,暖融融似春日。 卢老爷没让人通报,听到推门声,小少爷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将笔一搁,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卢老爷行礼。注意到卢老爷身后还跟着两人,小少爷微怔,片刻后也温雅一笑,朝他们行了礼。 傅成蹊回了礼,偷偷细细打量这小少爷,赞叹当真是眉清目秀,俊雅得很,却过于苍白清瘦,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因为衣袍宽大,却也没看出腹部的异样。 小少爷替众人沏了茶,卢老爷简要说明他二人来意,小少爷似已经习惯了,面上微微露出些许无奈之色,嘴上恭谦依旧:“有劳两位先生了。” 卢家小少爷名叫泊卿,人如其名,一派淡泊温雅的模样,言语也轻柔非常,让人如沐春风,一双眼睛清澈澄透,没有一点儿烟火味。 顾筠诊脉,他也相当配合,没有一点儿少爷的骄矜架子。伸出的手腕纤细得骇人,只得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仿佛一折就断,看得人唏嘘不已。 诊完脉,顾筠眉头紧蹙,面色越发阴沉,卢老爷看他的神情就能明白十之八*九,原本眼中那一抹光彩也渐渐褪去,只剩黑洞洞的无望。这两个月,他必然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却又忍不住抱着那一点点期待……期待着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好,颤声问道:“顾公子,我儿他这……这病,怎么办才好?” 顾筠沉吟片刻,道:“从卢公子的脉象看,确实是……之前说的那样没错,不过在下还需进一步诊断才能下结论。” 傅成蹊看了一眼卢小少爷,他虽面色雪白却无一丝忧色,嘴角似浅浅扬起,竟微微露出几分安心的欢喜来,当真古怪。 卢老爷是极明白事理之人,知道进一步诊断定不是寻常望闻问切,而是仙门的法子,自己在场不合规矩,寻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卢老爷一离开,三人喝了一阵茶,小少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对傅成蹊顾筠淡淡一笑道:“我并无大碍,二位先生也无需替我费心,家父那边我来应付罢。”虽然客气,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怀孕的小少爷啦~~ 求收藏求评论~ 第10章 羽衣人 傅成蹊与顾筠对望一眼,顾筠正色沉声道:“卢公子脉象沉细,似鬼脉,病入少阴,若不谨慎对待,怕是——” 卢小少爷云淡风轻一笑:“顾先生,你诊出的明明是喜脉,怎能说是病罢?” 第7节 顾筠怔了证,不知如何回答。 傅成蹊笑道:“阿筠,你这么说确实不合适,卢公子心中自然有数。” 卢小少爷朝傅成蹊莞尔一笑:“多谢莫先生。” 顾筠面有忧色,动了动嘴唇似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暗暗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 傅成蹊朝顾筠使了个眼色,顾筠会意道:“那卢公子好生歇息罢,待会儿我开个方子,卢公子按时服用,兴许能好受些。” 卢小少爷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顾先生了。” 傅成蹊也朝他拱了拱手:“今儿打扰了,我和师弟改日再来探望卢公子。” 卢小少爷道:“有劳” * 傅成蹊与顾筠两人退到游廊上,风雪越发大了,铺天盖地的白,积雪怕是已有一尺来厚。 傅成蹊咧嘴问道:“阿筠,怎样,有点眉目了么?” 顾筠点点头:“原先在马车上已猜到了五六成,刚才我用灵查寻过,并没有发现鬼气,现在已有七八成把握。” 傅成蹊眉毛一扬,道:“我猜九成九是羽衣人搞的鬼,阿筠你也这样想罢。” 顾筠怔了证,随即淡然一笑:“是,师兄倒是把我的话给说了,只不过现在只是猜测,找不着证据,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傅成蹊狡猾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昨夜从书房顺手拿的龙魂香,握在手里把玩着,卖个关子道:“今晚自会有分晓。” 顾筠看到他手中缺了个角的龙魂香,心下雪亮,瞧了眼纷纷扬扬的雪,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也罢,只得奉陪到底了。” * 顾筠给卢老爷开了个药方,嘴上说这副药能暂时压制住卢小少爷体内的邪气,其实无非就是普通的安胎养血药,吃了能让小少爷舒坦些罢了。 卢老爷千恩万谢,眼看天色不早,雪又大,便留下他们吃晚饭。 因为他们入府之事不好声张,卢老爷暗暗命人在客房备了一桌宴席,虽算不上饕餮盛宴,却也有十七八样精致小菜,山珍海味样样不缺,色香味俱全。 卢老爷与他们吃了几口菜喝了几杯酒,虽然顾筠说自己并没有把握治好卢小少爷,卢老爷还是不住地把感激挂嘴边,千恩万谢没停过,一顿饭吃得累极。傅成蹊吃了上次的教训,滴酒不沾,虽然菜肴美味,却也觉得无趣得很,只琢磨着晚上如何捉拿羽衣人。 就在一周前,傅成蹊在莫掌门手抄编制的《莫氏搜妖录》中读到关于羽衣人的记载,羽衣人,鸟翼蛇形,以金玉羽毛为衣裳,能机巧变化,易行改服,昼伏夜出,性本淫,善化俊美面貌迷惑轻年男女,而使人类诞下其后代,最猎奇的一点,是能使男子怀孕。 从书上的形容来看,那卢小公子定是被羽衣人化作的美貌男子迷惑了,与其翻云覆雨,遂至身怀六甲。哎,这羽衣人一族的传宗接代方式真是……一言难尽。 最骇人的是,若是男子怀上羽衣人的后代,因为无法生育,羽衣人就等十月怀胎孕期足了,用利爪剖开其肚子取出腹中婴孩,或婴孩自行剖开母体爬出,被剖腹者大多一命呜呼,死状极其凄惨骇人。 傅成蹊唏嘘,这卢小公子是卢家唯一的香火,若是以这种方式去了,卢老爷卢夫人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当真可悲可叹,能救便救罢。 * 饭罢,卢老爷与他二人喝了几口茶,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道:“雪这样大,天色又暗,马车怕是走不了了,二位先生今夜就暂且住下罢?” 傅成蹊与顾筠都没有推辞,卢老爷便痛痛快快地命人收拾了两间僻静的厢房,换上新被铺上厚褥,燃了檀香生了暖炉,才让他二人进屋,十分周到。 顾筠笑:“果真又让师兄你猜找了。” 傅成蹊也笑:“卢老爷是个厚道人,这样的天气自然要留人,总之今夜我们怎样都走不了的。” 走不了最好,就等着三更天,一睹那羽衣人真容。 龙魂香有占领之意,就和狗射尿占地盘一个道理,今儿傅成蹊神不知鬼不觉,在卢小公子的房里用灵力化了一小块儿龙魂香,就等于向众魑魅魍魉宣誓,这个人儿如今是属于我的了,你们最好别窥探。 这种行径,相当于向那羽衣人下了战书,抢了你老婆孩子,你来不来? 顾筠微微蹙眉犹豫道:“只是,我道术不精,贸然与那羽衣人交手,并没有十足把握。”顾筠性格温雅,从不把话说绝,傅成蹊当然知道,顾筠精于医术却不善打斗,而他这副身子的正主莫小公子,不招惹魑魅魍魉都不错了,更别提打斗。 当然,他有备而来,出门见主顾,怎么能不带好防身物件呢? 傅成蹊咧着嘴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符咒道:“别担心,有这些符咒,别说一个羽衣人,就算来十个,也绰绰有余了。” 顾筠双目一亮,笑道:“师兄果然周全。” 根据书中记载,那羽衣人虽有令男子怀孕的奇异能力,本身战斗力却很弱,比山精好不了多少,所以只能化美貌唬人,胆子也忒小,一吓就跑。 * 入了夜,有仆人端来热水与簇新的衣裳,傅成蹊沐浴更衣完毕,便盘在床上打坐入定,将前几日记下的心法融会贯通,疏通经脉灵气。 夜深,纷纷扬扬的雪絮转为细细的雪沫儿,过了戌时,雪渐渐停了,月出,青白的光落在雪地上。 他们的厢房在西北,卢小少爷的厢房在东南,中间隔了一个院子,即使竖起耳朵,那边有什么动静怕是也听不到的。傅成蹊看已过了亥时,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披上外袍正欲起身准备,忽而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来人正是顾筠,他将一张画有人偶的符咒交给傅成蹊道:“这是小师弟画的人偶符,比我画的要强许多,大师兄留着以防万一。” 原来是白简行的杰作,难怪画得这般难看,啧啧。 傅成蹊也不推脱,欣然接过,人偶符可以为携带者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毕竟,莫小公子是个千年吊车尾。 * 两人使用隐符敛去气息,踏雪而去,轻飘飘的从西厢荡到东厢。 这隐符也是莫掌门独家研制的符咒之一,并非神奇到能让使用者隐去身形,只是有助于敛去气息削弱存在感,让使用者的行为变得更神不知鬼不觉一些罢了。如果使用者心神慌乱或身体有恙,也会影响其效果。 卢小少爷屋中的灯火还点着,幽幽的光映在雪地上。傅成蹊透过窗纸,仍是那个清瘦却笔直的侧影,手中握着小狼毫,点了点墨,若有所思。 傅成蹊与顾筠两人猫在窗下,一刻钟过去,没什么动静,两刻钟,仍没什么动静,半个时辰,依旧无波无澜。 虽然雪停了,月光清冷,夜寒入骨。两人又不敢有太大动作,静静的腿脚都冻麻了,傅成蹊瞟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顾筠,不知他是冻坏了,还是第一次这般俯在他人窗下羞红的,想着平日里那样温文尔雅谦谦有礼的人儿,如今和自己做贼似的猫在别人窗下,冻得手脚麻木失了知觉,傅成蹊心里也不是滋味。 又过了一刻钟,屋中的烛火闪了闪,灭了,傅成蹊心中暗暗激动,来了。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正在傅成蹊猜测那羽衣人究竟是跃窗还是掀瓦入屋时,听得一阵极柔和的敲门声,伸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身披水羽裘的男子已站在卢小少爷的门前,月色下雪光中,神明俊朗,仪态雍容,轻轻叩门。傅成蹊心下诧异,这羽衣人果然轻盈了得,从天而至,竟没让他二人察觉分毫。 两人以墙做隔,又有隐符加持,羽衣人应该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咯吱一声,推门,卢泊卿与那人道:“可算来了。”语气一改白日里的波澜不惊,轻快非常,欢喜之情满溢。 那羽衣人所化的男子低低一笑,道:“这么晚不睡,泊卿可是想我了?” 卢泊卿嗤嗤一笑:“倒不怎么想,本想算完今儿的账目就睡,你却来了。” 羽衣人又笑,轻佻道:“又嘴硬,我的泊卿淫心这般重,怎会不想我罢?” 话毕,便传来一阵低低的娇喘声,傅成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羽衣人朝哪摸,此刻两人在做什么,画面简直太生动了……乖乖,我也就罢了,可顾筠他这般冰清玉洁的人,不知会不会—— 微微侧脸,就看到顾筠一张红透了的脸,五官僵硬嘴角微微抽搐,傅成蹊心中十分不忍,竟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忍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耳朵。 谁知顾筠被他冰凉的手一触,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脸红得更透了,傅成蹊才意识到,捂耳朵这个动作太轻佻了,毕竟,这副身体是个断袖啊! 真是做惯了兄长一时没忍住…… 像被烫着一般,傅成蹊迅速抽回双手,面上讪讪的,暗暗祈祷此事就这样翻篇罢……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娇会记得你捂筠美人耳朵这件事→_→ 日常表白小天使~欢迎收藏评论~~ 第11章 人妖殊途 两人都定了定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卢泊卿与羽衣人身上。 只听两人纠缠了一阵,羽衣人压低声音道:“泊卿,你现在有孕在身,别熬夜。” 卢泊卿笑道:“刚接手家业,不费点功夫,怎能服众。” 羽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还在这府上怕是不合适,我带你走罢?” 傅成蹊心中微微诧异,听这羽衣人得语气,倒像是真的在关心卢小少爷,并不似传言说得那般冷酷残忍,且小少爷也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但羽衣人善伪装,不可放松警惕。 卢泊卿慢条斯理道:“爹娘生我养我,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走,游之,你放心罢我——” “你让我怎么放心,不知他们又请来了什么人,怕是对你不利。”羽衣人正色道。 卢泊卿蹙眉问道:“怎么,有什么古怪么?今天倒是来了两个人,一位顾先生,一位莫先生。” 羽衣人沉吟片刻,道:“可是无稽派的那两位?” 傅成蹊听到羽衣人猜到了他们,心中咯噔一声,拽住符咒的手更紧了,望了眼顾筠,面上也是紧绷着的。 卢泊卿点了点头道:“是,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开了一副药,因为雪下不停,爹让他们留宿府上了,有什么不对么?” 羽衣人微眯起眼,咬牙切齿道:“留宿府上……好得很,他们在你身上,放了龙魂香,恐怕——”顿了顿,声音一凛道:“恐怕是为了引我出来罢,莫公子顾公子,三更半夜躲躲藏藏算什么正人君子,出来罢。” 本还想多观察一阵这羽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对方点名道姓了,再不吱声就不厚道了。 “哈哈,今日得见传说中的羽衣人,真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傅成蹊虚张声势地笑了两声,食指中指夹住三张符咒飞掷而去,顾筠也食指连动,数张符咒向羽衣人扫去。 “游之,小心!”眼见突生变故,卢泊卿急急喊道。 羽衣人却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嘴角扬了扬,右臂一挥,飞向他的符咒立刻停在半空中,顷刻间化为一团幽绿色的火焰,灰飞烟灭。 “别担心,这两个小子奈何不了我。”羽衣人悠悠一笑,负手而立。 傅成蹊见不得手,情急之下又连掷出数张符咒,却被羽衣人瞬间化解,傅成蹊心道糟糕,这羽衣人修为高的很,并非书中记载那些游魂山精可比,今夜自己和顾筠怕是要栽在这里了,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也就罢了,可惜连累了顾筠…… 正在傅成蹊懊悔之时,一枝羽毛势挟劲风,向顾筠当胸射出,眼见便要穿胸而过,傅成蹊身形一闪,整个人挡在顾筠面前,羽毛只差一毫便要刺入傅成蹊的胸膛—— “大师兄!”顾筠惊呼,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那枝利剑般的羽毛竟尔弯曲,瞬息化为齑粉。 傅成蹊明白,是他身上佩戴的人偶符起了作用,虽幸运,但人偶符也只有一次抵挡的效果而已…… 羽衣人挑眉道:“人偶符?好俊的咒术,只可惜——”只可惜你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羽衣人按动拇指,右手轻轻一挥,数枝羽剑腾空而起。 傅成蹊逃过了飞羽穿凶之险,定神寻思,眼睛一转,口中念诀,将手中符咒排成炎阳阵,只见火光腾起,照亮了庭院积雪,一股羽毛的烧焦味弥漫开来。 微微火光映在羽衣人脸上,他一脸饶有兴味地瞧着傅成蹊道:“没想到无稽派莫公子倒是长进了,可喜可贺。” 啧,这家伙对无稽派情况还这般熟悉,符咒的火光渐渐暗去,一阵夹着雪的风吹过,阵法化为灰烬,满园只剩清泠的月色。 身上的符咒已用尽,傅成蹊知道他两虽已是穷途末路,却也不能输了气势,仍将顾筠拦在身后,气定神闲道:“这位……游之公子,多谢夸奖,我现下符咒已经用尽了,定是敌不过你,不知游之公子可否卖无稽派一个面子,放过我三师弟?” “大师兄!我——“不待顾筠说完,傅成蹊便朝他淡淡一笑,道:”听师兄的话罢。” 那边,卢泊卿也低低在羽衣人耳边道:“游之,你莫伤他们性命罢,他们也是受我爹之托,不是什么坏人,况且若伤了无稽派的人,以后他们会来寻你麻烦——” 羽衣人狠狠道:“别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那姓莫的小子,竟敢在你身上留了龙魂香,泊卿你可知,那龙魂香有什么含义么——“说着狠狠剜了眼傅成蹊,继续道:“况且,莫公子是个断袖罢。” “……”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莫穹断袖这件事上,一只羽剑飞刺而来,傅成蹊深知躲不过了,紧紧将顾筠护在身后,闭眼等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清凛的剑气从上而至,迅疾如风斩断飞羽,傅成蹊顾筠齐刷刷地抬头—— 第8节 “阿简!” “小师弟!” 白简行凌空跃起,知退出鞘,朝羽衣人纵剑一劈,羽衣人没料到生了变故,心神略分,险些不敌,慌忙把站在身边的卢小公子推开,勉强张开羽扇抵挡。白简行剑中灌了灵力,剑法大开大阖,灵巧多变游刃有余。羽衣人虽修为极高,却也渐渐不敌,落了下风。 卢小少爷在一旁双唇紧闭,脸色青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缠斗的二人,生怕他的情郎有何差池。 傅成蹊眼观现下局势,虽然白简行稳占上风,这羽衣人怕是有百年道行,能耐得很,胜负一时难分,眼睛骨碌一转,从怀中取出已失去效用的人偶符,咬破手指在符纸上潦草一画,嘴角扬起,口中念诀朝那正全力应付白简行的羽衣人一掷。 “游之小心!”随着卢泊卿一阵惊呼,一道幽蓝的火光照亮庭院。 被蓝色火焰包围的羽衣人狠狠瞪了一眼傅成蹊,咬牙道:“你居然使得出涅盘咒!”便在此时,白简行斜斜刺向他心口,羽衣人向前跨出一步避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傅成蹊咧嘴一笑,朝已经败下阵来的羽衣人道:“怎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又转头对顾筠嘻嘻笑道:“阿筠,饿不饿?师兄给你烤野鸡吃。” “……羽衣人乃鸟蛇,并非野禽。”顾筠云淡风轻道。 傅成蹊心下感叹,顾筠这人妙得很,连讥讽的话都说得这般谦谦有礼一本正经。就在傅成蹊准备与顾筠打趣之时,一道羽剑朝他二人飞刺而来,白简行急急转身当空一斩,羽毛碎成数段落地之时,羽衣人也趁机飞身而上跳出院落。 白简行正欲追出,傅成蹊道:“阿简,穷寇莫追,暂且放过他罢。”他那样说,并不是慈悲大发,而是羽衣人狡诈,善设埋伏,且喜成群出没,就是说,这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羽衣人,虽然白简行厉害,敌明我暗,还是谨慎为佳。 反正这羽衣人的孩子还在卢小少爷肚子内养着,还怕他不来自投罗网么? 白简行似也想到了这一层,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出去。 “三位先生,游之与你们无冤无仇,何苦如此相逼。”语气不卑不亢,冷冰冰的。 三人闻言齐齐望向卢泊卿,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白中发灰,身子不住的细细颤抖,立在满是积雪的庭院里,摇摇欲坠。 傅成蹊瞧他消瘦的身形单薄的衣衫,面上没有一丝儿血色,竟比莺儿更像纸片人儿。心下不忍,温言道:“卢小少爷,我们进屋说话罢。” 卢泊卿淡淡的点了点头,推门,一阵融融宁神香扑面而来,温暖如春。 * 兴许是暖和了,卢泊卿敛去了面上的惊怒之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替三人沏茶。 “三位先生,我还是白日里那句话,你们受了我爹所托,该给的银子我一两都不会少给,这事儿你们别管,爹那边我来应付。”语气淡淡的,却毫不含糊。 顾筠定定地看了卢泊卿一眼,收回目光,道:“卢公子,你可知身为男子,怀了羽衣人孩子的后果?” 卢泊卿迟疑片刻,答道:“我自然晓得。” 众人微微一愣,白简行淡淡道:“人妖殊途。” 顾筠也点了点头道:“卢公子,人与妖结合本就有违天道,况且你是以命作为代价,何苦执迷不悟。” 卢泊卿却释然一笑道:“人妖殊途又如何,悬崖无须勒马,执迷何必要悟?” 傅成蹊觉得此话甚有道理,竟不知如何反驳,扬起嘴角道:“是这个道理。” 顾筠白简行同时望向他,顾筠微微摇了摇头,而白简行则一副就你话多的嫌弃神情。 “况且,我这双眼睛,还是游之送的,报恩理所应当,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扰。”卢泊卿云淡风轻道。 “不孝子!你倒是惦记着那妖物的恩情,爹娘都不要了罢!” 众人心头一凛,卢老爷已经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羽衣人的样子,可以自动脑补大天狗→_→ 日常表白天使求收藏qaq 第12章 同屋而眠 傅成蹊顿时心下雪亮,原来这卢老爷早就猜测知晓了事情原委,此次留宿他们,只怕是为了寻个证据罢了。 毕竟知子莫若父,况且卢老爷是十足精明的生意人。 卢老爷朝三人恭谦地拱了拱手,颤声问道:“三位先生,怎样才能彻底将我儿……我儿肚中那秽物清理掉。” 卢泊卿听到清理一次,身子微微颤了颤,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顾筠道:“卢老爷,卢公子现在的情况,恐怕只得一种办法——” “咳咳咳——”傅成蹊朝顾筠使了个眼色,顾筠会意,不再多言。 傅成蹊道:“卢老爷不必担心,我三师弟医术了得,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救治卢公子这病,自然简单得很。” 卢老爷眼睛一亮,眼泛泪光,朝顾筠俯身跪下颤声道:“还请顾公子救我那不孝子一命,顾公子想要什么,老夫一定尽全力满足——” 顾筠一把捞起卢老爷道:“不敢不敢,救人本是我无稽派分内事,我定当尽全力。” 各人又说了几句话,卢老爷边抹眼泪边对顾筠千恩万谢,看得人唏嘘,而卢泊卿则在一旁苍白着脸,不言语。 因害怕羽衣人再寻来,三人只得继续留宿卢府。 大半夜的,凭空多了一个白简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看卢老爷神色为难,傅成蹊道:“大晚上的,卢老爷也别让下人收拾厢房了罢,怪折腾的,我这小师弟,自小与我一道儿睡,没我在身边他睡不着,哈哈。” 卢老爷如释重负,道:“那就暂时委屈白公子了。” 白简行微微颔首,偷偷剜了一眼傅成蹊,惊得傅成蹊身子猛地一颤。 * 三人走在回西北面厢房的路上,顾筠问:“大师兄,你为何要与卢老爷那般说?”顾筠指的,自然是让卢小少爷落胎的办法。要知道,羽衣人埋下的胎儿,纵然母体已经死亡,胎儿还是可以吸食母体腐肉骨血长大,直到孕期足十个月,方能自己破肚而出,何况普通的堕胎药,根本没办法。 除非—— “你若告诉卢老爷,只有杀了羽衣人,取其妖丹,喂卢公子服下,方能落胎这种话,卢公子怕是要恨你入骨,他也怪可怜的。” 顾筠眉头微蹙,觉得此话很有道理,却又有哪里不对。 傅成蹊又道:“阿筠,你看的书多,真没有其他法子可以让卢小少爷落胎?” 顾筠面色阴郁地摇了摇头,傅成蹊望向白简行,白简行只冷冷重复那句:“人妖殊途,没办法。” 傅成蹊啧了一声,叹气道:“你年纪尚小,还不通晓情字滋味,那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着感慨地摇了摇头,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是把戏文里的词说了罢。 白简行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断袖的滋味也很好罢?” “……” “……” 傅成蹊腹诽:白简行这小子越发没大没小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门派里挣钱全指着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敢说什么。 * 推开门扇,暖融融的,傅成蹊荡进屋中,果然这天气还是在房间里捂着被子睡大觉来得舒畅。 白简行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进了屋,傅成蹊看在眼里,笑道:“我都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虽然……虽然断袖,也不会对阿简你下手——”瞟了眼足有六尺来宽的床,道:”今晚我睡地上,你睡床上罢。”说着便动手将一床被子铺在暖炉旁,卷成个筒行钻了进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白简行立在一旁,半晌才道:“师兄,你既然已经对二师兄那般,今晚就不该那样对三师兄。” 诶?我对顾笙怎样了?今晚我又对顾筠怎样了?傅成蹊一时参不透白简行这番话的意思,片刻,回过味来,微微汗颜—— 咳咳咳……原来这小子一直以为我和顾笙之间有点啥,然后又误会了今晚我与顾筠……等等,难道是刚才我替顾筠捂耳朵被他瞧见了?这小子够狠!原来那时候就在院子里看着了,却迟迟不肯出来相助,非等到最危急关头才出手,真是…… 傅成蹊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阿简,我和阿笙阿筠当真都清清白白,你怀疑我倒无所谓,别误会了他们。” 兴许是他这番话说得极真诚,白简行没再说什么,收回目光,径自朝床走去,片刻又进入打坐入定的状态。 “阿简,帮我把烛火灭了罢。”傅成蹊继续将头埋在被子里。 烛火闪了闪,灭了,月光透过窗纸漫了进来, 夜已深沉。无梦。 * 醒来时天未亮透,暖炉的火灭了,地上寒气重,傅成蹊是被冻醒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原本打坐入定的白简行,此刻仍然是坐着的模样,头却微微垂下,呼吸匀长。 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哈,这小子果然还是个孩子,明明很困了,每天还这般倔强,这样坐着睡着凉不说,对脊椎怕是不好。 傅成蹊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本想让他躺下,却又担心动作太大惊醒了他,犹豫片刻,只拿起一旁的绸被裹了裹他的身子。 白简行的睫毛似动了动,银白的头发松松的垂在肩膀上,傅成蹊心中好笑,难得见到这个小师弟如此无防备的样子,被冷醒也值了。 * 轻轻踱到桌案旁,摸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渐渐透亮的晨光发呆,喝了一口冷茶。 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阿远也这般大,十五六岁,阿远阿远,二皇子傅宁远,两人自小亲厚,人人称赞皇家难得如此兄弟和睦。也是这般冷的天,大雪初霁,太子傅成蹊十八岁生辰,往东宫送礼的人如河里的鲫鱼,络绎不绝,各种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热闹是热闹,名贵是名贵,却没有一样让傅成蹊想多看两眼。 独独是傅宁远亲自送来的两样东西,让傅成蹊乐了一整天,一坛醉月凉,两只永明盏。 醉月凉是酒中仙品,酿酒的水,收的是每年八月十五日子时吟游花上的露珠儿,作麴、浸麴、炊、酿的过程中汇入仙家灵力,待七七四十九个月圆之夜,酒初成,再浸入百花百草精魂,又待七七四十九个月圆夜,酒成。 永明盏是杯中仙器,取昆仑雪玉为质,以灵咒加持,晶莹剔透,暗夜流光,酒入盏,似一汪浩浩乾坤。 傅成蹊好酒,傅远宁赠好酒,傅成蹊好仙器,傅远宁赠仙盏,最了解太子的人,非二皇子莫属。 傅成蹊心知,阿远对仙器道术之流从来看不上眼,却因自己欢喜,他愿意花费大力气求得。 那日,他两人费了好些气力,避开宫人的视线,偷偷摸摸跑到雪庐相对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快活似神仙,不多时,一坛仙酒见了底。傅宁远不甚酒力,卧在雪庐的石榻上,傅成蹊怕他冷,褪下狐氅紧紧裹在他身上,傅宁远也是这般,睫毛微微颤动,傅成蹊自己则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一旁,微眯着半醉的眼,看白的雪黄的瓦红的墙,直到掌灯时分,宫人寻了来。 少年人不畏冷,其实只是强撑着,那日后,太子二皇子都染了风寒,太医急急两头跑,累得山羊胡子乱颤。 傅成蹊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今那两只永明盏,是否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东宫?随后又摇摇头,连东宫的太子都完蛋了,何况那两只杯子?不知道这两件宝贝早已落在谁的手上了罢,当真便宜了那人,啧。 事到如今,傅远宁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却已经惊不起一丝风浪了,不知多少世的缘分才能做兄弟一场,原来这份情谊,只是我一厢情愿,是是非非也只是前尘往事罢了,只望那些被我连累的人,如今已经好好投胎了罢。 * 傅成蹊一手支腮,误入回忆深处,竟渐渐又有些乏了,迷糊了一阵,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 来人竟是卢泊卿。 这小少爷有和他爹一样的毛病,猝不及防的,噗通一声,在傅成蹊面前跪下了,吓得傅成蹊连忙把他捞了起来,心道,平日里这样一个不卑不亢面若春风之人,此刻竟也做到这种地步。 卢泊卿的来意很明显,求他们放过羽衣人,放过他和羽衣人的骨肉。 事到如今,傅成蹊听到一个男人说他与另一个男人的骨肉这种话,还是会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傅成蹊用灵力温了一杯茶,摆到卢泊卿的面前,又把其中利害关系与他说了一遍,卢泊卿依旧不为所动,这些话羽衣人当然都告诉过他。 这么看来,羽衣人倒真不算坏,十足的诚实。 白简行早已醒了过来,仍是那张无波无澜的脸,衣衫整整齐齐,微微颔首道了声:“卢公子 ”算是打招呼,便又自个儿入定去了。 第9节 此刻天已大亮,卢泊卿面无血色眼圈微乌,定是一夜无眠。 “卢小少爷,既然你这般说,给我和小师弟一个不伤羽衣人的理由罢。” 卢泊卿点点头,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手里的茶杯,将事情原委缓缓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娇你装睡,告发你→_→ 日常表白天使~~ 第13章 还君双目 十二年前的上元节灯会,雪初晴,月上树梢。 卢夫人牵着六岁的卢小少爷去赏花灯,一路宝马雕车,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蔚为壮观,天上溶溶的月色,地上繁华的灯火,仿佛要狂欢直到天明。 跟在小少爷身后的婢女,手上满是拉拉杂杂的小玩意儿,泥人偶、小糖人、兔儿灯、糖葫芦…… 琳琅满目的小摊儿,小少爷自小养在卢府里,鲜少出门,哪里见过此等市井繁华,一路心里乐开了花儿。 卢夫人去布庄看新款的衣料,命一名婢女看稳小少爷,别走丢了,布庄里巧冯杨夫人,一时多聊了两句,偶尔抬头看看门外,瞧见小少爷乖乖的吃着糖葫芦,也很放心。 那年冬天不大冷,河面没结冰,粼粼水面上浮满了荷灯,星星点点甚是有趣,小少爷拉着婢女的衣袖就要往河边走。 “哎哟” 突然撞到一个人,小少爷摸摸脑袋,抬头,原来是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那人望着小少爷高深一笑:”这位小少爷面相贵气,定是福厚之人。“ 噢,原来是个算命的老先生,那婢女害怕生了枝节,拉着小少爷就要走,老先生急道:“姑娘且慢,老夫不是要诓你们——” 婢女虽心有疑虑,听这算命先生语气诚恳,似有忧色,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想看看他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来。 算命先生捻了捻胡须道:“小少爷生来是贵人,只是注定要被痴孽所困,与这尘世缘薄,今夜之后,祸起水畔,烟消云散……” 婢女觉得这话难听,气急了,啐道:“这赖皮老家伙,满嘴胡说八道。”哪有这般说人家孩子的道理? 算命先生也不生气,甚是忧愁地摇了摇头,消失在人群中。婢女犹自气闷,等回过神来,发现小少爷早不知跑去哪儿了。 小少爷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河畔,千万盏荷灯顺流而下,沉浮明灭,光晕点点河水悠悠,小少爷看得痴了,心想不知这些灯火会流到何方,鬼使神差地便跟着漂浮的灯一路走,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身后的人声喧嚣渐渐缥缈,市集的灯火也化成一点点小小的光斑。 小少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跑远了,害怕阿娘担心,刚想沿路返回,却听得一阵悠悠的歌声,混着哗哗的水声,依依袅袅,有如天音。 小少爷一时好奇,循着声响越过密林,鞋袜被河水浸湿也浑不在意,彼时水面似因这歌声起了浓浓雾气,白茫茫一片。 河水已经没过了小少爷膝盖,蒙蒙雾色中,目光一凝,万千荷灯簇拥着一个背影,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肤如凝脂,肌肉线条精致有力。 正月的天气,水刺骨的寒,小少爷却移不开目光,那人的肩胛骨上,长了一双翅膀,白色的羽毛覆着水珠,在盈盈月色下闪闪发光。 这大概是神仙罢…… 那人突然嗤嗤一笑:“小家伙,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小少爷心中咯噔一跳,回过神来,想拔腿就跑,可如何都使不上劲,突然两眼一黑,沉入深不见底的渊涯。 * 再醒来时,已大病昏迷了一个月,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漫无边际的黑暗。他爹说,这是那场古怪大病的后遗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康复了;仆人间却悄悄流传,小少爷看到了山精鬼魅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魑魅魍魉收了他的眼睛作为代价。 少爷瞎了,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在迷雾深处,有一双白色羽翼的神仙哥哥。 十一年后,也是上元灯会,卢家作为沧北县富商,自然也为筹备灯会花了不少银子,知府差人送了帖子来,请卢老爷与卢少爷务必出席灯会宴。 卢少爷自从十一年前那场变故后,性格阴沉少言,最不喜热闹,却不敢开罪知府大人,只得无奈出席。人人都知卢少爷是个瞎子,明面上客客气气笑容可掬,背地里指指点点乱嚼舌根。这些年卢少爷也习惯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同情,不过是事不关己的自我满足与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最恶心不过。 灯会宴设在画舫里,觥筹交错,席上来来去去都是官场客套话,卢少爷应对得乏了,气闷非常,寻了个空子到船尾吹风。料想今儿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却与自己无关,不觉悲从中来,独自吹着正月的寒风灌了一大壶酒,正是微醺,迎风而立,一个大浪打来,船身晃荡,卢少爷一个踉跄栽进水里。 他本没什么求生欲望,也不挣扎,呛了几口水,意识明明灭灭之际,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恍惚间感觉身子一轻,被谁一把捞了起来,他看不到,伸手一摸,是柔软细腻的羽毛。 那人把他打横抱起放在岸边的草丛里,为他褪去湿漉漉的衣衫,冰冷的手指划过锁骨、小腹、脚踝,是一种异样骚动的情绪。 升起火堆,赤*裸的身体感到温暖,空气里弥漫着烘衣服的独特味道,卢少爷不说话,那人也不言语。许久,身子暖和了,冰冷的手揽住他的腰,那人在他耳边低低道:“我可以治好你的双目,但你得付出代价。” 卢少爷身子猛地一颤,问也没问什么代价,坚定道:“好,我愿意。” 倒是那人微微愣了愣,随即轻轻一笑:“代价是,以身相许。”说着那人的手顺着腰线,滑到秘不可宣的部位,卢少爷身子微微颤抖,用牙齿要紧嘴唇。 那晚,那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把他送回了卢府。全府上下在河里打捞了一晚,都以为他们小少爷八成遭遇了不测,却发现少爷安然无恙的坐在自己厢房里喝茶,欢喜庆幸之余,众人心中都隐隐有些怀疑猜测,却不敢言说。 之后那人每隔三日便来卢府一趟,子时,从院墙翻入,直闯东厢房,捎上一粒药丸喂卢少爷吃下,吃罢药,那人想走,卢少爷留他:“你既要我以身相许,何苦来去如此匆匆。”那人笑,欣然留下,一来二去,有时喝茶,有时喝酒,两人渐渐熟络彼此,相聊甚欢。 那人每次捎来的酒,都别致得很,有时是廊州的竹叶青,有时是菇州的女儿红,有时是西域的葡萄酒,有时是暹罗的椰子酒,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酒都喝便了。 那人告诉卢少爷,以后,唤他游之罢。 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春暖花开,卢少爷醒来,看到晨光透过帐幔落入他眼中,怔了证,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 十一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可自从那日后,十天,一个月,两个月,游之再没来过,每日等到油灯枯尽,仍无人翻墙而来。 复明后,卢少爷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心中却空落落的,看到任何不相关的人事,都会拐着几个弯儿想到游之,想他带来的酒,想与他一道喝的茶,心中郁郁不得安宁。 又两个月,夏季的暑气已经敛去,中庭的月色透出薄薄寒意,一人踏月而来。卢少爷手提着笔,正在整理账目,怔了证,抬起头,朝庭中那人遥遥一笑,淡淡的,和煦如春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是有多用力才控制住内心狂喜的情绪。 等游之走到他身侧,卢少爷微微蹙眉:“这不是你本来样子罢。” 游之微微一怔,望着他澄澈的眼睛道:“你如何得知?” 卢少爷没说话,日日思念之人,即使看不到,变了样子也总能猜到,何况,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游之,少了一双翅膀。 “你何苦化了这形儿来诓我,你什么样子,难道我还会害怕不成?”卢少爷笑。 游之看瞒不过他,笑着摇摇头,变回了本来的模样,长长的头发散散地披在肩上,一身雍容的羽衣服,肩胛骨上长出一双小巧的翅膀。 卢少爷睁大眼睛怔了怔,片刻后笑道:“很多年前,我便见过你。” 那夜,羽衣人浴水夜鸣,有如天籁,他因一睹其面容,失明了十一年,怎会忘记? 游之坦然一笑:“其实那日是我诓你,这双眼睛原本就是你的,代价一事就作罢吧。” 卢少爷敛起了笑,道:“一码归一码,那时我看了不该看的,代价是失明,今儿你让我复明,代价是以身相许,之前都谈好了不是么。” “你既知我非人类,还愿意么?” 卢少爷点头。 “若我能让男子怀孕,你还愿意么?” 卢少爷点头。 “人妖殊途,怀了我的骨肉,会消耗你的阳寿,怀足了月份,肚中的婴孩会剖开你的腹部爬出,你还愿意?” 卢少爷点头,不带半分犹豫。 秋月无边,凉风习习,屋中的烛火闪了闪,将灭未灭。 被翻红浪,帐摇烛影,汗湿透了两人的衣衫,乱发散了一床,一屋的缠绵缱绻。 游之的手指触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将嘴唇贴在卢少爷耳边,问他,人妖殊途,可否真想清楚了。卢少爷犹豫片刻,问道:“游之,除了我,你还有没有对别人做过这等事?” 游之笑着摇头:“哪有人如你这般傻?” 卢少爷满意地笑了,抓住他的手臂,道:“进来罢——”音色微颤,足以击垮游之最后的理智。 卢少爷在游之肩上留下了一个深入骨的牙印,与翅膀一寸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特喵不算车吧?没问题吧→_→ 表白小天使~~ 感恩留言小天使,一种告别单机的感觉~~开心 第14章 如意算盘 卢泊卿离开的时候,杯中茶已经凉透了。 傅成蹊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今日怕是还有雪。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卢老爷当初为卢少爷起名字的时候,倒是有些先见之明,泊卿,泊卿,可不就是薄情么?但天不遂人愿,泊卿一点儿都不薄情。 傅成蹊转身对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闭目潜心修行的白简行问道:“阿简,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才周到?” 白简行道:“无解——”语气不咸不淡的。 傅成蹊沉吟片刻,道:“我想把卢少爷带回无稽派。” 白简行缓缓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傅成蹊,似等他下一步解释。 “一方面,阿筠可以压制些他腹中胎儿的妖气,让他没这么辛苦;另一方面,卢少爷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传出去卢家在沧北县就混不下去了,倒不如对外界说卢少爷去玄门闭关进修来得体面;最重要的一点是,卢少爷在无稽派,这卢老爷定然源源不断地送银钱来,这一年,无稽派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你就可以毫无顾虑去追踪鬼灵殿下的残魂了,哈哈。”傅成蹊说道,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忒响亮,并很违心地说下了最后那句话。 片刻,白简行道:“八个月后,卢少爷死在无稽派,又很体面么?” 傅成蹊道:“《莫氏搜妖录》关于羽衣人那段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没说怀了羽衣人孩子的男子必死无疑,据说极东的月莱国,难产女子剖腹的疗法十分寻常,我若每日再给卢少爷灌点灵力,八成能保住他的性命。” 半晌,白简行淡淡道:“一切凭大师兄定夺罢——”顿了顿又道:“带人回去这件事,我劝大师兄还是先与二师兄商量为妙。” 傅成蹊习惯性地点了点头,片刻才恍悟过来,这种师兄你开心就好,不过也得先过了嫂子那一关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扶额道:“阿简!我与二师兄当真是清白的!” 白简行不言语。 这小子,真是一根筋得很。 * 不多时,仆人端上了七八样清粥小点,傅成蹊把隔壁厢房的顾筠也叫了来,三人一道用早饭。说起来,自还魂那日后,傅成蹊与白简行一道同桌吃饭,这还是第二次,真是怪难得的。 白简行喝了几口清粥,便放下碗筷不动了,端端正正地垂手坐在桌旁,道了声:“慢用。” 傅成蹊皱了皱眉,道:“怎的,是卢府的饭菜不合口味?“说着把一块芋头糕放入嘴里,软糯鲜香,味道相当不错。 白简行淡淡摇了摇头,也没继续做解释。 傅成蹊似笑非笑道:“再吃一些罢,你现在长身体,这么吃法怕是会长不高。” 白简行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他这三位师兄身量都高挑挺拔,唯独他比相对较矮的顾筠还矮半个头这点,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像是下了什么巨大决心般,白简行又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烧麦放入嘴里,眉头微皱,嚼得极慢。 傅成蹊看出了端倪,没说破,将一碗鸡蛋羹推到白简行面前道:“这个不费牙口,对长身子还大有益处,吃罢。” 白简行怔了证,疑惑地看了一眼傅成蹊,收回目光,道:“谢谢师兄。”声音极轻,却半点不含糊。 傅成蹊笑,这一声谢谢听得他分外受用。 第10节 * 饭罢,上茶,傅成蹊把自己的考量计划与顾筠说了,顾筠沉吟半晌,觉得可行。三人今儿继续留在卢府,等夜里羽衣人再寻来,与其心平气和再做商议。 谈完正事,傅成蹊犹豫了番,十分艰难地开口道:“阿筠,昨夜情急之下,我……我捂你耳朵那件事,是我唐突了。” 本来傅成蹊觉得此事可以默默翻篇,毕竟两个大男人又什么好计较,但思及这莫小公子的壳子是个断袖,昨夜白简行又那般说,傅成蹊怕顾筠心里有芥蒂,遂决定还是说开了通透。 顾筠怔了证,随即莞尔一笑:“师兄多虑了,我怎会放在心上。”说着喝了一口茶,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傅成蹊相信这话决不虚,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喝口茶舒坦舒坦。 顾筠又极温和地道:“我知道,纵然大师兄有那个癖好,也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傅成蹊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顾筠说这句话的神情,仿佛被顾笙附了体,果然双生子就是双生子,虽然平日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骨,某些时候还是一致得可怕。 白简行端坐在桌案前,充耳不闻。 * 待顾筠回了隔壁厢房,傅成蹊端了张凳子坐到白简行身边,温言道:“阿简,你的牙怎么了?”他这些时日观察知晓,白简行这人面上冷淡,沉静自制,心里却极是要强的,有病有痛绝不愿意在人前表露分毫,所以故意挑了顾筠不在的时候问。 白简行如他所料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没什么。 傅成蹊不屈不挠死皮赖脸道:“来,张开嘴让师兄瞧一瞧。” “……” 傅成蹊看他不为所动,打算晓之以理:“牙病可拖不得,以前我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就是牙疼拖着没治,结果误了病情,夜夜不得好睡,最后御……大夫只得把那颗牙拔了。” “……” 看晓之以理没用,傅成蹊只得再退一步道:“这样吧,回去我让阿筠配些缓解牙疼的药,你留在身上,不舒服的时候可以用用。” 白简行这才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大师兄了。 傅成蹊心中不住感叹,这小子怎能要强到这地步,以后非把自己逼到绝境不可。 * 在屋中虚晃了一阵,想通各处关键点,傅成蹊便踱到隔壁厢房,与顾筠一起找卢老爷商量把少爷接到无稽派之事。 明面上说静养,以无稽派的仙灵之气为卢公子驱除体内妖气,水到渠成妖胎自然落掉;暗地里就是安胎待产,呵呵,当然这如意算盘不能让卢老爷知晓。 卢老爷一点即通,如今他没人可指望,昨儿听到说顾筠有救他儿子的法子,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无论顾筠说什么法子,他都一百个愿意,而且考虑到卢少爷的肚子一天天明显,再瞒下去怕是十分困难,这等家丑传出去有损卢家颜面,去避一避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卢老爷不愧是生意人,通透。”傅成蹊对顾筠笑道,如今卢老爷这一关打通了,就看今夜如何说服羽衣人。 羽衣人身负长翼,有日行千里的本事,去一趟传说中的月莱国不过十天半个月的事儿,且那个游之对卢少爷这般上心,自然不会看他破腹而死坐视不管,十之八*九是说得通的。 顾筠温雅一笑,道:“师兄,我们自己可不也是生意人么?” 傅成蹊闻言一想,呵,可不是么。这一桩事儿,简直就是倒买倒卖的无本净赚生意,卢老爷出钱,羽衣人出力,把卢少爷接去无稽派,不就是加个床位,添双碗筷的事儿,还能大赚一笔,真是造孽、奸猾得很。 * 与卢老爷一番谈话耗费了傅成蹊不少心力,打算午歇到传晚饭再起来,吃罢饭洗个澡就坐等羽衣人,此桩生意算是谈成。 哈,妙极妙极。 傅成蹊悠悠地踱到厢房,推开门扇,却不见白简行身影。微微皱眉,这小子去哪了,进了屋,帐幔半掩,白简行很罕见地侧躺在床榻上,安安稳稳地闭着眼睛。 傅成蹊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暗暗吃惊,这小子怕是真困了罢,竟大白天倒头就睡,一点儿不符合他的作风,想着想着不禁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细细思付又觉得不对劲,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床榻,只见白简行双颊微红,呼吸深重,眉头微锁,一副很难受的形容。 傅成蹊心下一惊,微觉不妙,俯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啧,糟糕,烫手得很。 * “阿筠,你说阿简好端端的,怎的突然这般,是不是昨夜着凉了?”发觉白简行发热后,傅成蹊就急急唤了顾筠来替他看病。 “尺肤热甚,脉盛躁,六气化火,小师弟这是患了热症了。”顾筠替白简行诊了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望着白简行微微肿胀的左脸颊道:“不是着凉,是长真牙闹的。” 傅成蹊心中一片明了,原来白简行到了长真牙的年纪了。 白简行被傅成蹊一阵闹腾,早转醒了过来,也不言语,静静地躺着任顾筠折腾,在他看来,生病就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十分可耻,更不会哼哼唧唧地喊难受要人伺候了。 顾筠说没甚大碍,去抓了一副祛热凉血的药,说发汗就能退烧了,但是长真牙的疼痛只能硬抗了去,兴许还会反复发热。 待顾筠出门抓药,傅成蹊找来一块手巾湿了水,坐在床榻上正欲给白简行擦脸降温。白简行兴许是猜到他要做的事,微微睁大眼睛瞪视过来,傅成蹊面上苦笑,完全不理会他反抗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将湿毛巾贴在他面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抹。 白简行身子明显一僵,傅成蹊笑道:“阿简,放松些罢。” “……” 指尖与肌肤轻触的所带来的稍纵即逝的酥麻感,白简行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傅成蹊心下感叹,这小子就这样讨厌莫小公子?碰到就觉得恶心么…… 好在手巾上沾的是冰水,滚烫灼热的脸获得片刻凉意,嗡嗡乱叫的脑袋也消停了些,一团烧得他燥热难耐的火灭了,神志又渐渐清明了起来,白简行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 觉察到他的变化,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娇以后身高会高高高高高过太子殿下~放心吧~好好养 长真牙就是长智齿~~年初刚拔了智齿的倒霉家伙路过…… 日常表白天使们~感谢看文! 第15章 灌药 不多时,顾筠端了碗墨汁儿似的汤药进屋,傅成蹊接过,碗底微温不烫手,温度刚刚好。 兴许是害怕傅成蹊在对他动手动脚,白简行看到药送来了,很自觉地用手撑起身子坐起来,傅成蹊怕他这般坐着硌得慌,寻了个枕头替他垫在腰后。 “趁热喝罢” 白简行接过药,点了点头,垂下眼帘定定的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儿,眉头微蹙,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傅成蹊看他那副样子,笑问:“怎么?怕苦啊?” 白简行摇头,道:“烫” 傅成蹊好笑,原来这小子是个猫舌,索性就着他的手舀了一小勺药汁儿,轻轻吹了吹,递到白简行唇边道:“这次绝对不烫了。” 白简行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傅成蹊,兴许是因为他发烧的缘故,平日眼中的冰冷肃杀化作融融水光,映得一张白净的脸更红了,四目相对,白简行先移开视线道:“……我自己来。” 这张平日里极清冷的面孔,原来发起烧来是这等风情,平添几分旖旎的桃色。 白简行嘴上说着他自己来,喝了不到小半勺的汤药就停住了,眉头拧成一团,一副苦大仇深如临大敌的模样。 傅成蹊恍悟,展颜一笑:“原来你真是怕苦~哈~”为了维持大师兄的形象,他硬生生将剩下两声哈哈吞进肚里,没想到这个我行我素天不怕的不怕的小师弟,竟然怕喝药,真是一物降一物。 傅成蹊温言道:“怕苦也得喝,我教你,憋着气一口闷,绝对尝不出苦味儿。” “……” 看白简行依旧没有下一步动作,傅成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汤药,邪邪一笑,摆出一副流氓样道:“你不喝,可是要我用嘴渡给你?” 白简行蓦地抬头,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傅成蹊一眼,端过药碗,沉了一口气,双眼紧闭,一口灌下,视死如归,一气呵成。 看一碗药见了底,傅成蹊咧嘴一笑道:“诶~这才对嘛,阿简真乖~” 白简行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也不知是因为药太苦,还是傅成蹊的话太放荡不羁,傅成蹊边看边笑,心想,平日里可难得见小师弟这样丰富精彩的表情呐~且看且珍惜~ 在一旁不言语的顾筠终于忍不住摇摇头笑道:“大师兄,你就别欺负小师弟了。” 傅成蹊依旧笑嘻嘻地,拿过空药碗道:“来来来~我去洗罢,阿简你继续歇着。” 顾筠也道了句小师弟且先好好养病,便与傅成蹊一起出了屋子,两人荡在游廊上,顾筠感叹道:“小师弟他,还是十分依赖大师兄的呐。” 傅成蹊微微一愣,道:“……此话怎讲?” 顾筠闻言莞尔一笑:“大师兄看不出来么,小师弟他几时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傅成蹊脱口而出道:“哈~怕是被我恶心到了罢。”但转念一想,若白简行真觉得他这般恶心,知退剑此刻怕是已经插在他肋骨上了。 顾筠看了他一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不言语。 傅成蹊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孩子就是太认真克制了,无论什么情绪都不往脸上去,这么个憋法,迟早要憋死自己。” 也不知以前莫小公子,是怎样与这小师弟相处的,傅成蹊不自觉叹了口气。 * 白简行躺了半个时辰,辗转反侧,从舌尖到喉咙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感,身上全无力气,他挣扎着从床上撑起身子,想去对面的桌案取杯茶水漱漱口。 脚尖刚落地,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傅成蹊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只小瓷碗儿。 白简行看到他手中的碗,面色一沉,嘴唇微微动了动,傅成蹊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一笑,面上佯作正色道:“来,还有一碗药,也趁热喝了罢。” 白简行太阳穴猛地一跳,深深看了傅成蹊一眼,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喝。”这话说得十分坚决,大有英雄末路的意味。 傅成蹊掩上门,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偷偷笑了一阵,才敛起笑容,转身对白简行郑重说道:“这是药,哪有不喝的道理,别任性。”好一副大师兄的架子。 白简行没想到他突然摆出一副严肃脸,微微愣了愣,看这傅成蹊渐渐走近,吸了一口气,道:“不喝。” 傅成蹊微眯着眼看着他,佯作无奈状道:“那你怎样才肯喝?” “……”白简行以沉默做对抗。 “要不这样,我和一半你喝一半?”傅成蹊使出了讨价还价。 “……”依旧不动如山。 “你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给你喝?”傅成蹊苦笑,又退了一步。 白简行眼神闪了闪,似有些微动摇,却依旧不言语。 傅成蹊比白简行高出大半个头,此刻他微微俯下身子,邪邪地的看着白简行,唇角一勾:“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若再不肯,我真用嘴渡给你喝,喝光为止。”此刻两人的脸不过一寸的距离,傅成蹊能分明感受到从白简行身上散发的热气。 出乎意料,白简行没有狠狠地剜他一眼,也没有推开他或转身就走,只是愣了片刻,端过那只盛满 ‘药汁’的青花瓷碗儿,微微皱眉,瓷碗边缘凝着水雾,捧在手里竟是冰冰凉凉的,‘药汁’的颜色也不如之前那碗深,呈暗暗的胭脂红。 白简行略微疑惑的瞧了瞧,做好了心理建设,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拧着眉喝了一大口,眉头渐渐舒缓开来,睁眼,眼底闪过一抹欣喜的光彩。 傅成蹊笑嘻嘻道:“怎样,这碗‘药’好喝罢~~诶你怎么一口气喝完了啊,不是说好留些给我的么,早知道我买两碗了。” 这哪里是什么药,分明是夏日里装在白地青花的大瓷缸里,街头巷尾叫卖不绝的解暑圣品乌梅汤。酸甜清凉,乌梅的酸桂花蜜的甜,一碗下肚,神清气爽,沁人心脾,身体里的燥热被消去了一大半。 不过这大冬天的,傅成蹊去哪搞到了这一碗儿? 傅成蹊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也是赶巧,这卢府侧门对着一家果脯铺子,他家小儿也生了热症,正好熬了一锅乌梅汤散热,本想给你去买些蜜饯解解馋,碰巧赶上了乌梅汤刚出锅,便讨了一碗,放在雪地里镇一镇,想着兴许你会欢喜。”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小袋蜜饯道:“你现在牙不方便,可不能多吃,喝了药实在苦得受不住,才可吃一粒,好罢?” 白简行喝完一碗酸梅汤,却变得呆呆的,手捧着空瓷碗也不言语,一双浅色的眸子看了傅成蹊片刻,敛回目光。 傅成蹊看他样子奇怪,问道:“怎么?这酸梅汤不好喝?” 第11节 白简行道:“好喝。”音色有些微颤,再不是往日的无波无澜。 傅成蹊怔了怔,依旧笑嘻嘻道:“你喜欢就好,哈哈~你还捧着空碗做什么,不够喝?你若这么喜欢,以后我带你去京城,琉璃厂那有家老字号信荣斋,只卖乌梅汤一样,每年只有端午后才摆摊,到中元节就收摊不卖了,那滋味,真真是地道得很。”说着说着他自己都馋了,吞了吞唾沫。 “好。”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虽然只有一个好字,傅成蹊却听出了白简行话中欣喜的意味,越发得意了起来,咧嘴笑道:“一言为定,今年夏天便去罢,琉璃厂的豌豆黄、杏仁豆腐、艾窝窝、驴打滚……诶~师兄带你吃个遍,哈哈。”其实这些民间小吃傅成蹊哪里吃过,都是宫人告诉他的,向往念叨已久,故说起来才这般真切。 “大师兄——”白简行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傅成蹊,面色苍白透出病态的红,神色凝肃。 “啊——”傅成蹊被这双浅色的眸子瞧得一惊,看白简行突然正色,忙收起笑容,心中猜测是不是哪句话太放浪形骸,又惹小师弟不愉快了。 薄薄的嘴唇动了动:“谢谢你。”声音不高不低,郑重得似要刻入骨子里。 傅成蹊愣了愣,四目相对,片刻,像要化解尴尬般,突然咧嘴一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自家师兄弟,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大师兄说,哈哈~”说着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些什么,不就是一声谢谢么,心里却涌起一丝淡得腻人的甜。 这种滋味,就似炎炎夏日灌了一大碗冰镇乌梅汤,白瓷碗里胭脂红的一汪,酸甜冰凉,沁人心脾,心中荡起淡淡涟漪。 * 好不容易说服白简行再躺回床上,傅成蹊替他寻来两床厚厚的绸被,一床叠一床压在白简行身上。厚重的绸被下,白简行露出脑袋瞧了瞧傅成蹊,一双浅色的眼睛欲言又止。 傅成蹊掖了掖被角,温言道:“我知道捂着闷着不舒服,但是不发汗,烧退不掉,你忍忍罢。” 白简行难得温顺地点了点头,静静地闭上眼睛,许是刚才一番折腾熬不住了。 傅成蹊盘坐在地上温习了一会儿前两日习的心法,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许是昨夜没睡好乏了,便整个人摊在椅子上,拢了拢衣襟闭目养神。 睡不踏实,半个时辰后模模糊糊醒来,睡眼惺忪地瞧了眼床榻上的白简行,仍静静的躺着,脸似乎更红了些,有些担心,惦着脚走过去一摸,烧得更烫了。 傅成蹊一着急,小跑着去拍了隔壁顾筠的门,说中午那服药不顶用,阿简烧得越发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高甜→_→ 据说少年人发烧能长高~嘛~也是为了白傲娇快点长高高高高嘛~ 看到这里的一定是真爱~~表白 第16章 退烧 顾筠跟着傅成蹊来瞧了瞧,还是那句无甚大碍。 傅成蹊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白简行,烧得连眼角都染了一抹红,却仍然捂不出半点儿汗珠,焦急道:“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不会烧坏了罢?” 顾筠淡淡一笑道:“发汗还需要些时候,小师弟扛得住,大师兄放心罢。” 傅成蹊看顾筠一副坦然悠哉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眉头却还不自觉蹙着,顾筠看在眼里,笑笑不言语。 * 顾筠守了一阵,看白简行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又回屋去了。 傅成蹊在床榻边守了一会儿,白简行睫毛动了动,翻了个身侧躺着,呼吸有些深重,傅成蹊替他拢了拢压在脸下的头发,一缕缕银白得纯粹。 好多年前,那场雪庐大醉后,傅成蹊与二皇子傅宁远都染了风寒,傅成蹊好得快,吃了几副药下去就痊愈了,傅宁远身子本来就羸弱些,风寒转热症,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太医们急得团团转。 傅成蹊想去看望病重的宁远,却被皇后禁足,说太子千金之躯大病初愈,万一被传染了可是大事,伺候他的人都要掉脑袋的。傅成蹊不敢忤逆只得作罢,一颗心却始终放不下。 傅远宁烧了三日,滴水不进,宫人都暗暗传说这二皇子怕是撑不过了,所有太医都做好了脑袋搬家的准备。傅成蹊费大气力托人弄来了一粒雪莲寒玉丸,传言能疗绝症,凉血解百毒,说得上有起死续命之功。 因傅成蹊母后皇后娘娘与宁远的生母晋妃不合,东宫眼线众多隔墙有耳,他不放心将药托与宫人送去,遂找了荆宁。 那日大雪,荆宁站在积满雪的庭院里,晃了晃手中的药瓶子,爽朗一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臣下一定将这药丸安然送到二皇子手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得傅成蹊一愣。 转身退下,发尾松松地束着蓝色发带,银白色长发与漫天漫地的雪色融为一体,白茫茫一片,与雪絮随风扬起。 荆宁,荆大将军次子,十一岁上了沙场,十五岁做了副帅,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可最常被人拿来谈论的,不是他累累战功,而是他战场第一美男的称号,与他身上流着狐妖血统的传闻。毕竟那一头银发太过耀眼刺目。 两日后,傅宁远果然好端端的站在傅成蹊面前,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道:“兄长的药当真顶用。” 傅成蹊也笑得欢喜,那日,御花园里的积雪已经化尽,快要立春了。 * 许是捂得热了,埋在被子里的白简行探出手来,窸窣的声响将傅成蹊从冗长的回忆拉了回来,低头一看,白简行的额角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儿,傅成蹊取过干手巾替他抹了一把,松了口气,终于发汗了。 这汗一出,白简行脸上的红褪去不少,睁开眼,眼中还是有些许血丝,氤氤蒙着水雾。 傅成蹊替他掀开被子,探手到他身后摸了摸背后的衣裳,果然湿透了,柔声道:“把衣裳褪了罢,吸了汗容易着凉。” 白简行难得乖顺地点点头,定定地瞧着傅成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傅成蹊顿了顿,恍悟,是了,他哪里肯在这断袖师兄面前宽衣解带,于是笑道:“放心罢,我不看你。”说着便真的没再看白简行一眼,径自出了门。 等他再回来时,怀中揣着一包衣裳,笑嘻嘻道:“这是我与卢少爷借来的衣裳,都是簇新的,你放心穿罢。” 说着走到床榻前,白简行严严实实地躲在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和一小段脖子,枕头边是他换下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成豆腐块儿。 傅成蹊看他裹在被子里一副大姑娘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以前在宫里,他父皇有个恶俗的癖好,新晋的妃子侍寝第一晚,都要把衣服褪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裹在被子里,由公公扛进寝宫伺候,可不就是白简行现在这副模样么。 想归想,傅成蹊面上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为人兄长模样,看白简行脸又红彤彤的一片,直烧到耳根,皱了皱眉,伸手在白简行额上探了探,奇了个怪,分明已经退烧了,为何还红成这样? 于是关切问道:“阿简,你头可还晕?” 白简行淡淡摇了摇头。 傅成蹊略略放下心,将手中的那包衣裳打开道:“也不知合不合身,待会儿你试试。” 白简行瞧了眼那包衣裳,从中衣到外袍都是素色的,与平日里自己穿的衣裳没太大区别,心下便又明白了几分,道:“有劳师兄了。” 看到白简行乖觉的样子,傅成蹊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咧嘴道:“没事没事,晚些时候我再煎一碗药来,喝下去这病大抵就好彻底了。” * 晚饭后白简行又喝了一碗药,这次倒没那么抗拒了,一口气憋了下去,一碗药见了底,傅成蹊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渍樱桃。 寻思着他这一日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又与卢老爷讨了碗百合银耳羹,最是消热祛火。 折腾到天黑透了,傅成蹊怕扰了白简行休息没敢点灯,摸黑去敲了隔壁顾筠的门,顾筠打开门问道:“小师弟歇下了?” 傅成蹊点了点头道:“吃了药喝了粥,好不容易哄睡了。” 顾筠淡淡一笑道:“大师兄可越发有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心道,这顾筠虽聪颖,却不大会看人,我这么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模样,哪里有半分一家之主、一国之君的样子,还是太子的时候,日日吟赏风月,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个谪仙了。 * 在顾筠房中喝了两壶浓茶,约莫快到子时,又飘起了鹅毛雪。傅成蹊把新画好的一叠符咒揣入怀里以备不时之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本该与周公唠嗑的时辰,却要摸黑冒雪去守那羽衣人,赚点辛苦钱还真不容易。 两人捂了厚厚的白狐氅,从西厢荡到东厢。卢少爷屋内烛影绰绰,听到廊下脚步声,便急急地来开门,迎了二人入屋。 看到来人没有白简行,卢泊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子时一刻,敲门声,明知卢府可能早已埋下天罗地网,却还是来了。 这回有了烛光,傅成蹊倒是把羽衣人的样貌看仔细了,面若冠玉,如琢如磨,端得一副皎若玉树的好相貌,难怪这卢小少爷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羽衣人看到屋中正襟危坐的顾筠和悠哉喝茶的傅成蹊,微微愣了愣,虽然面上克制得极好,望向傅成蹊的眼神却狠厉如刀。 傅成蹊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道:“游之公子,昨日我与师弟得罪了,还望游之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羽衣人是个知情识趣的百年老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也朝傅成蹊拱了拱手。 四人相对坐下,一时静默,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卢少爷寻来了四只杯子,沏了热茶,各人喝了一口,气氛才稍稍缓和。 傅成蹊依旧摆出那张不讨人厌的笑脸,把自己的打算与羽衣人细细道来,羽衣人听罢,面上怒意早就烟消云散,微微蹙眉,拽着卢少爷的手,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傅成蹊心下明了他顾忌自己,嘴上却客气问道:“游之公子还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羽衣人犹豫片刻,道:“你为何要帮我与泊卿?” 傅成蹊坦然一笑:“当然是为这一桩生意。” 把话说明白了,大家都舒坦放心,讲究诚信才有回头客嘛。 * 顾筠傅成蹊与卢老爷交代,羽衣人再不会夜半爬墙入卢府了,让他安心,并商议明日一早,便把卢少爷接到无稽派去休养,卢老爷又千恩万谢一番,直把两人送到厢房才黯然离去。 傅成蹊看着卢老爷有些落寞的身影,心中叹道,这便是寻常人家的父亲罢,这一点他倒是有些羡慕莫小公子,爹娘疼他爱他,纵然很短暂,也和和美美过两年。 * 白简行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隐约听得门被推开的咯吱声,漏进半扇雪光,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人站在他床边,片刻,叹了口气,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冰冷,很舒服,手在他额头上停留了片刻,抽手,脚步声渐渐远去。 傅成蹊确认白简行没再烧起来,才卷着一床冬被蜷缩在暖炉边,困极了,一合眼便入黑甜。 作者有话要说:  糖什么的还是会有的【坚定的眼神 毕竟捉妖夫夫的日常就是酸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甜苦辣嘛~ 表白看文的小天使~ 第17章 修罗场 又做梦了,还是上辈子的旧事儿。 傅成蹊因与宫女玩闹嬉戏,被父皇撞个正着,此刻正蔫着脑袋在御书房跪地罚抄《谨行篇》五十遍。 太傅站在一旁监督,傅成蹊心中愤愤下笔越发龙飞凤舞,正当他手脚酸麻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之时,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双薄绸云纹白靴闯入眼帘,抬头,来人身量高挑,一头银发衬着淬玉似的面容,长眉入鬓,皎若玉树,朝他敛敛一笑,躬身行礼:“臣下参见太子殿下。” 据宫人回忆,当时不足十三岁的小太子盯着面前的荆宁小将军,足足愣了三分钟。 荆大将军的次子荆宁,自小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太子生性懒惰,整日流连莺莺燕燕中,不成气候,皇上此番便是让他指点太子武艺,好长长太子身上的男子汉气概。 说是指点,此时荆宁不过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是沙场上叱咤风云的“白阎王”,却到底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玩心未泯,傅成蹊倒是借着他了得的轻功,偷摸着出宫玩过数遭。 傅成蹊性情随意,荆宁天纵风流,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意气相投,武功没学到多少,傅成蹊倒是从荆宁那染上了好酒的脾气,不喝到烂醉都不能算尽兴。 “传言我身上有一半妖狐血统,沙场上嗜血成性,人人见我如见夜叉,能避则避,太子殿下就没有半分惧怕么?” 傅成蹊坦然一笑:“妖狐血统又怎样,嗜血成性又怎样,你便是你,是与孤举樽共饮之人。” 两人笑,月色正好,一坛接一坛,直到天将明。 * 醒来时傅成蹊躺在床榻上,冬被捂得严严实实,白简行早不见了踪影。枕边是他换下的衣服,叠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这小子,病一好些就又折腾去哪里了,傅成蹊摇摇头,捂了捂被子,又笑,心道白简行面上虽冷清,却是个细致的人,他到底如何把我腾到床榻上的? 第12节 简单洗漱罢,与顾筠一道用了早饭,卢老爷早已备好了马车候在侧门外。 卢少爷披着狐裘立于雪上,双手拢在袖子里,整个人显得更单薄羸弱了,朝两人礼了礼,一同上了马车。 卢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直到马车行远,仍立在雪地上,茫茫一片衬得他越发孤零零的。傅成蹊放下帘子,叹了一口气,三人一路无言。 * “两个人出的门,回来时却是三个人,倒是赚了。”顾笙迎了出来,猎猎红衣扬起,撩开马车帘子,漆黑的眼珠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卢少爷,看得卢少爷的脸都渐渐泛起红来。卢少爷避开目光,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礼。 顾笙回礼,目光在卢少爷腹部一扫而过,潋潋一笑道:“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四个人,妥妥的赚了,” 卢少爷垂下目光,这回连耳根都彻底红了。 “咳咳……阿笙你就不要打趣卢少爷了。”傅成蹊道,虽然现下卢少爷寄他无稽派篱下,却也是个金主,哪里好得罪的。 顾筠温文一笑,对卢少爷道:“兄长说话一向如此,并无他意,卢公子不要见怪才好。” 卢少爷勉强一笑,依旧谦谦有礼:“以后还请多多担待了。” 傅成蹊瞧了眼忙活着卸货的小厮,这一箱又一箱从马车往杂货铺里搬的,可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么,这个阵仗,少说也得有几千两,可不是赚翻了么。 * 厅中备了热姜茶,顾笙命莺儿收拾了一间厢房,傅成蹊看了一眼,虽然不大但十足干净舒服,古玩字画也颇有几分风骨,一看就是顾笙的品味。 吃罢午饭,生了炉子,屋里暖和透了,才放心让卢少爷住下。 看一切安置妥当,傅成蹊终于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路过账房时瞧了眼,看顾筠正在清点那几箱银两,一时没发现他。 傅成蹊看了一阵,忍不住笑问道:“这怕是有几千两罢?” 顾筠闻言抬起头,也笑:“足足一万两。” 傅成蹊眉花眼笑:“啧~卢老爷出手也真够大气,阿筠你先别忙活了,先回屋午歇罢,这些银两放着也跑不掉。”虽然他身为太子不愁吃穿用度,赚到钱还是第一次,自然有种无法形容的喜悦,心心念念晚上又可加菜了,哈哈。 顾筠也笑着点点头,虽然不似傅成蹊这般喜形于色,却也是开心的,门派上下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他来打点,银钱足够他才能轻松些。 傅成蹊负手,满面春风,荡着回屋睡大觉去了。 * 日头落下才爬起来吃晚饭,傅成蹊踱到饭厅,很罕见看到白简行正襟危坐地喝茶。 白简行也看到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大师兄,傅成蹊忙敛去面上的惊讶之色,走过去用手在他额上探了探,道:“热症倒是退了。”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还有些微微肿胀,又道:“长真牙可能还会反复发烧,有一点儿不舒服就要跟师兄说,好罢?” 白简行倒也十分配合,任傅成蹊摸头探脑,点点头,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傅成蹊见他乖巧,心中欢喜,却看白简行身形向后一闪,就像被烫着一般猛地退后两步,离他足足有三尺之遥,他本想拍白简行肩膀的手顿在半空中。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傅成蹊犹自愣着。 “咦,大师兄与小师弟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身后传来悠悠一阵笑,傅成蹊回头,迎上顾笙满是笑意的眼睛。 傅成蹊笑:“哈,阿简最小,我可一向最疼他了。”说着朝白简行处瞧了眼,看他面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别提多精彩。傅成蹊皱眉,难道这样调笑的话,白简行也听不得? 顾笙微微扬起眉尖:“咦,大师兄这般说,我与三师弟可要不欢喜了。” 白简行面上彻底只剩下一片灰白,冷冷朝顾笙打了个招呼道:“二师兄。” 顾笙朝他温言道:“听老三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白简行淡淡道:“劳二师兄记挂,已经好彻底了。”之后便不再言语,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说想回房歇一歇。 傅成蹊忙道:“阿简,待会就开饭了,一起吃完再歇罢?” 白简行顿了顿,犹豫片刻才道了声好,傅成蹊得了这声好,眉开眼笑,顾笙瞧了瞧他二位,也笑,却笑得不同寻常。 傅成蹊吩咐莺儿蒸一碗鸡蛋羹,把肘子再炖得软烂些,想了想,又吩咐再弄一碗牛乳核桃酪。 “大师兄——” “恩?“傅成蹊一回头,顾笙的脸近在咫尺,桃花眼朝他潋潋一笑,低低他耳边道:“这大师兄做得真上道。” 傅成蹊心中一凛,与顾笙四目相对,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哈。”别开目光,默默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不明真相的白简行冷眼瞧着这一切,别开脸,喝茶。 * 待顾筠领着卢少爷出来,五人坐定,菜上桌。无稽派大概有食不语的规矩,众人细嚼慢咽不言语,傅成蹊在宫里规矩更多,也不觉得怎么别扭。 卢少爷吃了几口饭菜,突然捂住嘴站起身来冲了出去,顾筠忙放下筷子准备跟出去,傅成蹊早已站起身来,对顾筠道:“阿筠你吃罢,我去看看好了。” 顾筠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又端端正正地拿起筷子。傅成蹊跟了出去,心道,这群小少年哪里懂得这些,毕竟他也算是个年纪稍长的过来人。 傅成蹊寻了块手巾湿了水,递给卢少爷,卢少爷擦了两把,虚弱地道了谢,面色青白。傅成蹊看着揪心,寻了片芭蕉叶将就铺在地上,让卢少爷坐下,双手抵住他的背脊,凝视静气,为他输了些灵气。 “好受些了罢?”傅成蹊温言问道。 卢少爷道:“好多了。”果然,面上不似之前那般青白渗人了,傅成蹊舒了口气。 扶着卢少爷站起身,傅成蹊一抬头便瞧见定定看着自己和卢少爷的白简行,面上虽无波无澜,却让傅成蹊心头莫名一惊。 四目相对,片刻,傅成蹊笑道:“阿简,可是吃好了?” 白简行淡淡点了点头,道了句先告辞了,大步朝厢房走去。 卢少爷看着白行简远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开口道:“白先生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了?” “……” * 这一番折腾,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傅成蹊回去扒了两口饭,就唤莺儿撤下饭桌。看那碗核桃牛乳酪丝毫未动,傅成蹊让莺儿拿了个食盒装起来。 在饭厅用茶漱了口,傅成蹊拎着食盒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娇与太子的日常真是柴米油盐酱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茶~ 反正很酸就是了 日常表白小天使~~ 第18章 故人来访 食盒里放着两个白瓷碗,一碗乘着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儿,一碗乘着白莹莹冰凉凉的核桃牛乳酪。 屋中烛火偏暗,傅成蹊拨了拨灯芯,将两个白瓷碗放在桌上,对白简行道:“先把药喝了,才能吃乳酪。” 原本正在打坐的白简行闻言眉头皱了皱,坚决道:“已经好了,药不想喝。” “……”这小子倒是理直气壮,傅成蹊将药碗端起来,递到白简行面前道:“喝药哪有只喝一日的,你看你脸还肿着,诶你张开嘴我瞧瞧。” “……”白简行瞧了瞧他那碗药,又瞧了瞧傅成蹊,一脸拒绝。 看他的模样傅成蹊突然来了兴致,笑嘻嘻道:“这样,你给我瞧瞧,若是没什么大碍,这药就不让你喝了。” 白简行闻言怔了证,将信将疑地看着傅成蹊,傅成蹊看他有所动,保证道:“真的,我不诓你。” 片刻,白简行缓缓张开嘴,傅成蹊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一只手端稳药,另一只手轻轻捏住白简行下颌,低低俯下身子。 被傅成蹊触碰下巴,白简行身子颤了颤,微微向后边躲去,傅成蹊低声道:“别乱动,仔细药泼了。” 白简行便不再乱动,闭着眼睛僵直着身体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傅成蹊笑:“放松些,又不是大姑娘,紧张什么。”说着仔细瞧了瞧白简行的口腔,果然,左侧后牙槽胀了起来,红肿的一大片,再仔细一看,一点点乳白的牙尖儿已经露了出来。 “牙尖倒是露出来了一些,不过还肿得厉害,药必须喝。” “……”白简行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接过傅成蹊递到他面前的药汤。 “今儿这药不似昨天那般苦,放心罢,喝完了给你吃核桃牛乳酪。”傅成蹊说罢,差点就想在白简行白花花的脑袋上揉一揉,忍了忍还是作罢。 白简行闻言,做好了心里斗争,憋着气,一碗药见了底,傅成蹊抢过空碗笑了笑,走到桌边端起牛乳酪道:“阿简喜食甜罢?” “……不讨厌。”白简行淡淡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碗核桃牛乳酪。 傅成蹊心里好笑,这小子嘴硬得很,说不讨厌一定是喜欢到不行,哈哈~ * 自那日后,白简行日日都与众人一道用完早饭才出门,到了晚饭时间也回来一道儿吃,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出门,在院子里练剑或在书房修习。 一日饭后,顾笙与傅成蹊饮茶,屋中无其他人。 顾笙闲闲道:“自殿下来了后,小师弟倒是变了不少。” 傅成蹊笑道:“白简行这小子就是太勉强自己了,什么心思全不往脸上去,给人无法靠近之感……倒也挺有趣。”心想,大概以前莫小公子也没发觉这点罢? 顾笙笑笑不言语,半晌才道:“所以,殿下做我这大师兄上了瘾了?” 傅成蹊一怔,道:“不敢,终是要物归原主的。” 顾笙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一日。” * 一日天未亮透,傅成蹊还赖在床上做大梦,白简行刚小歇片刻正欲起身洗漱,忽而听到一阵极轻缓的敲门声。 傅成蹊睡得浅,将醒未醒眉头微蹙——一大早的这是谁啊! “阿简,麻烦你去开门罢,我被床施了封印爬不起来——”傅成蹊有气无力懒懒道。 “……”白简行已经习惯了傅成蹊赖床,无奈地走到门边,正欲开门,来人自个儿推门而入了。 正是一袭红衣的顾笙,弯弯的一双桃花眼道:“小师弟,早啊。” “二师兄,早。”白简行淡淡道。 傅成蹊从帐子里探出个脑袋了,懒懒道:“阿笙,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顾笙也不客气,坐在椅子上自个儿沏了杯茶,悠哉悠哉地道:“有要事与你说。”慢慢喝了一口茶,瞧了瞧正用手巾擦脸的白简行道:”小师弟,待会儿你忙完了先出去罢?” “好” 言简意赅,把佩剑悬在腰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傅成蹊也穿好了衣裳,一边洗漱一边道:“怎么,出了什么事么?”声音还是未睡醒的沙哑,脑子却早已清醒透了,顾笙支开白简行,定是关于他‘傅成蹊’本人的事 “今儿有客。”简简单单地说完四个字,顾笙又沏了一杯茶,眸子悠悠一转,此时傅成蹊已经拧干手巾晾好,整了整衣衫,坐在他对面。 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傅成蹊正色道:“这副壳子的故人?” 顾笙白了他一眼:“什么壳子不壳子,这人与其说是大师兄故人,不如说是师父旧友。” 傅成蹊沉吟片刻,道:“瞒过他有几层把握?” 第13节 顾笙定定地看着傅成蹊,道:“没有。” 傅成蹊却莞尔一笑:“所以说,他十成十能看穿我?” 顾笙点头,又道:“可能已经知晓了,才来的,以前师父还在世的时候,他每半年来找师父喝一次酒,一喝喝一宿,也算看着大师兄长大,后来师父去了,他就再没来过,今儿一大早顾筠就收到他的拜帖,我心知不妙,就来与你说。” 傅成蹊点点头,半晌才道:“阿笙,到时候你就假装不知道好了,我不是莫穹这件事,只有我知,你不知。” 顾笙闻言皱眉:“殿下就打算如此了?” 傅成蹊笑:“那不然呢?死皮赖脸地说我就是莫穹么,穿就穿了罢。” 沉默半晌,顾笙垂下眼帘道:“只怕小师弟要难过的。” 傅成蹊不答,心道,白简行当然难过,毕竟,莫掌门临终前把莫穹托付给了他,依照他这般要强的性格,即使把我挫骨扬灰也不解气罢。 * 顾笙走后,傅成蹊又静静地喝了一壶茶,早点也没去吃,在书房闷了一上午。再从书房出来,已经临近中午,折回厢房的途中看到白简行正在院中练剑。 原来今儿这小子没出去呐,心道,待会他这把知退剑怕是要把我的魂魄剁碎罢,倒也不害怕,竟觉得有些可笑。 推门进屋,桌上放着一个食盒,傅成蹊掀开盖子,食盒里装着一个糯米团子,两块萝卜糕和一碗皮蛋瘦肉粥,本来无波无澜的内心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难道我是舍不得了么,这一个多月确实是,很快活啊—— 不得不承认,比他做太子的人生要欢喜的多,真是有些嫉妒这莫小公子了呢。 傅成蹊将食盒中的点心一一拿出来,一道一道细嚼慢咽,心道,阿简,我真对不住你啊。这些东西,都是你拿给莫穹吃的罢,而我这般不要脸地享受着,真是恶劣至极呐。 傅成蹊自嘲地笑了笑。 * 临近黄昏的时候,估摸着那人要来了。 傅成蹊内心却也出奇地平静,整了整衣衫,去正厅迎接。 顾笙顾筠已经候在厅中,青衫飘飘,红衣猎猎,一种模样,两种风情,看得傅成蹊又是一阵唏嘘。 忽而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那人也不敲门通报,熟门熟路地自个儿走进厅中,傅成蹊看着那人心中有些诧异,原本以为会是仙风道骨的玄门中人,却不想是个颇为穷酸,满脸褶子小鼻子小眼的算命老先生。 “哈哈~小笙小筠又长高了,我看都快要赶上富贵了。”富贵?噢~富贵正是莫穹的小名。 那算命老先生笑眯眯地瞧着傅成蹊,打量了一番,捏着山羊胡须点点头道:“果然,果然变了——” 顾笙偷偷扫了眼傅成蹊,微微蹙眉,傅成蹊心中咯噔一声,果然看出了么? 好死不死,白简行从屋中走了出来,朝那算命老先生恭恭敬敬道了声:“徐伯伯好。” 老先生将目光移到白简行身上,微眯着老眼摇摇头:“咦,小简还是没长高,得加把劲咯。” “……”白简行僵在原地,面上一阵青白,老先生这刀扎得准且深。 众人招呼老先生坐下,沏了茶,顾笙笑道:“徐伯伯好久没来了,身体还好罢?” 徐伯伯哈哈笑了两声,说了声马马虎虎,又把目光移向傅成蹊道:“果然,果然——” 傅成蹊坦然笑道:“徐伯伯,有话请直说。” 徐伯伯微眯着眼,一双老眼似能洞悉一切,片刻道:“果然男大十八变,以前胖乎乎的小子,长大后越发标致了,哈哈哈。”顿了顿又笑道:“这好相貌,倒是随了你娘,真是老天保佑。” “多谢徐伯伯夸奖。”傅成蹊微微扬起嘴角,此刻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这徐伯伯,到底看穿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白傲娇喜欢吃甜食这种事他才不会说→_→ 一写两人腻歪就收不住qaq 鞠躬感激看文 收藏 留评 砸雷 的小天使~ 第19章 雪夜之客 因这徐伯来,饭桌上热闹了不少,一改往日的清冷,众人有说有笑,只有白简行还为刚才那句没长高铁青着脸,本来就冷淡的面孔更沉了,整个人气压极低,饭也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 傅成蹊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不便当面揭穿,寻思着晚上给他做点夜宵。 徐伯对傅成蹊也有说有笑,夸他长进了,把这无稽派打理得井井有条,亲切得就似寻常长辈,一点儿不像看出了什么端倪,还向他讨酒喝。 顾笙闻言端了两坛子仙藤酿来,傅成蹊一看到这酒心里就忐忑……好喝是极好喝,但是再不敢了。 徐伯斟了一杯酒饮尽,微微皱着一张老脸道:“府上还有另一位公子罢,怎么不见出来一道儿吃饭?”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片刻后,傅成蹊道:“徐伯伯说的是卢少爷罢?他身子有恙不大方便。” 徐伯点点头,意味深长一笑:“这孩子,十二年前与他一别,我就算到会有今日,还好他遇到了你们。” 傅成蹊心下顿悟,原来徐伯伯就是卢少爷十二年前在上元灯会遇到的算命老先生,于是笑道:“徐伯伯当真神机妙算。” 徐伯哈哈笑了声,喝了口酒道:“毕竟我就是吃这口饭的嘛,富贵,你若是信得过徐伯,吃罢饭我也给你算一卦如何?” 顾笙夹菜的手顿了顿,傅成蹊扬起嘴角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饭罢,傅成蹊与徐伯来到偏厅,众人都未跟来,两人坐下,傅成蹊沏了茶。 片刻,徐伯颇为慈祥地再次打量了一番傅成蹊,道:“太子殿下,这副壳子可还住得惯?” 傅成蹊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面上那点从容倒还挂得住,笑道:“瞒不过徐伯伯。” 徐伯笑笑,喝了口茶道:“富贵那孩子啊,命里本就有此劫。” 傅成蹊真诚道:“徐伯伯若是有法子让莫小公子的魂魄重归这副身子,在下定全力配合。” 徐伯摇摇头道:“富贵回不来了。” 傅成蹊愕然,徐伯又道:“太子殿下也不必自责,其中因果命数早已写定。” “这……对不起。” 徐伯慈祥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真不必,即使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莫明诚那老头儿,也不会责备你的。” “……” “我今日突然说来,把你吓一跳了罢?”徐伯眯着眼笑道。 傅成蹊点头。 徐伯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瓶子,道:“这里边有一枚守灵丹,你让卢泊卿服下,就不用日日给他渡灵气啦,你虽年纪轻,日日这样渡灵气也消受不了的。” 傅成蹊接过青瓷瓶子,恭恭敬敬道:“多谢徐伯伯。” 徐伯哈哈笑两声,道:“太子殿下当真比富贵懂事得多,对啦,我来还想告诉殿下一件事——”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殿下安心罢,明水城那些故人,灵魂已被净化得很平和,没有任何痛苦怨恨投胎去了,现在都很好。” 烛火闪了闪,屋中忽明忽暗,炉火烧得暖融融。 “他们托我告诉殿下,很高兴,能陪殿下走到最后,也请殿下不要自责,他们好得很。——” “——那孩子也投胎了。”徐伯说罢,瞧了眼不言语的傅成蹊,兴许是因为屋中的烛火昏暗,傅成蹊的眼中似蒙了一层雾。 许久,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是么?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傅成蹊缓缓闭上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弥漫全身。 他们都已经没有痛苦与怨恨了么?太好了。 “至于以后的日子,殿下就按自己的心意去过罢,你与小简他们的缘分,会更深的。”徐伯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几片雪絮卷进屋中,不知不觉,下雪了。 * 徐伯离去的时候捎了两坛仙藤酿,众人留他不住,送至门外,雪越发大了,他提着酒,身形片刻便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顾笙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傅成蹊,傅成蹊知道他的担忧,坦然一笑,在他耳边低低说道:“没事了。” 顾笙闻言有些诧异,却也释然一笑。 白简行负手站在不远处,面上无波无澜,两人的一颦一笑却都瞧在眼里。 * 惊蛰后,雪收了,乍暖乍寒,偶有雨水。 午饭后,窗外阴沉沉一片,不多时便飘起了细细的雨。春日的雨,不大,但下得久,最磨人耐心。 傅成蹊原本独自在书房研究移魂入画之术,忽而闻到一阵泥土的清气,便知道下雨了。挑了挑屋中的烛火,刚转身,就看到白简行也进了书房。 四目相对,白简行微微颔首,还未等傅成蹊开口便转身去找剑谱,傅成蹊看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叹了口气,把打招呼的话吞回肚子里。 自徐伯那日来后,白简行就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虽然还是日日与他们一道儿吃饭,也按时回屋歇息,却摆出一副比之前更冷淡的面色,让傅成蹊连话都找不着机会说。 那日我做了什么,惹他这般不高兴?傅成蹊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占着一张桌,相对而坐,彼此翻书默默不语。 书还翻不到两页,另一个人也来了—— “大师兄,随我去瞧个稀奇事物罢——”一袭红衣跨入书房,带着微微潮湿的雨气,一双桃花眼向白简行一斜:“咦,小师弟也在啊,一起去罢?” 白简行翻书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淡淡道:“不必了,二师兄与大师兄去罢。”也许是烛火闪了闪,傅成蹊感觉白简行的脸色更沉了。 傅成蹊心里知道白简行一直误会他与顾笙的关系,有时在他面前也故意疏远些顾笙,以免加深不必要的误会,于是犹豫了番道:“阿笙,我好不容易沉下心来看书,下次再随你去看罢。” 顾笙倚在门上双眼微微眯起,柔声道:“大~师~兄~随~我~去~瞧~瞧~罢~”语气比这春日的雨水更旖旎,劈头盖脸让傅成蹊打了个寒颤。 顾笙是故意的! “阿笙,不要胡闹啦。”傅成蹊扶额,瞟了眼白简行,虽然面上无波无澜,傅成蹊却能感觉到那种凛冽渗人的气场。 顾笙嗤的一声笑:“好好好,不胡闹了,是关于明水城的物件,大师兄与我瞧瞧罢。” 闻言,傅成蹊有些惊慌地看了一眼白简行,白简行也从书中抬起头,四目相对,傅成蹊移开目光看向顾笙:“好,我这就与你去。” 匆匆合上书站起身,趁白简行开口前道:“阿简,我先与阿笙去瞧瞧,不打扰你看书啦。”他这话一出口,依白简行那样的性子,自然不好再改变主意跟着去了。 傅成蹊心下赞道,顾笙果然精明周到,这一出铺垫得极妙。 * “阿笙,到底是什么物件,竟与明水城有关?”两人朝储物间走去,傅成蹊皱眉问道。 顾笙道:“待会看了你便知。” 傅成蹊点点头,道:“刚才多亏了你。” 第14节 顾笙怔了证,笑道:“我倒没那么多主意,那物件小师弟看了其实也无妨,既然都过了那么久了,难道看了那物件,就能猜到殿下的身份罢?” “……” “只是觉得殿下你与小师弟有趣罢了。”顾笙嗤的一声笑。 “……” “况且,即使现在小师弟知道这壳子下的魂儿是谁,也舍不得让你灰飞烟灭了罢?” “……” 傅成蹊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 储物间的桌案上压着一张缚灵纸,顾笙示意,那物件就在缚灵纸下。 傅成蹊掀开纸,是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菜刀,甚至比一般菜刀更破旧些,有些锈了,绝非什么稀罕的事物。 “就这个?”傅成蹊皱眉问道。 “殿下再仔细瞧瞧,仔细闻闻。”顾笙道。 傅成蹊俯下身子,朝那把菜刀使劲嗅了嗅,一股令人作呕的生肉油脂味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傅成蹊忍住恶心,凝神运气,眉间微动—— 透过层层浮于表面的味道,深入灵核,竟觉得有一丝丝熟悉的气息—— 不是味道,是气与息—— 明水城之物! 顾笙似读懂傅成蹊的表情,道:“正是明水城之物。”说着指尖一扬,催动灵念,菜刀似被这灵场所影响,开始细细震颤。 灵波越强烈,菜刀的震颤越强烈,刀身立起,咯咯咯刀锋直敲击桌案,似把此处当做砧板,直剁而下。刀锋有些钝,只能在案上划出一道道浅痕,这场面即滑稽又惊悚。 倏忽,刀身高高抬起,似卯足了劲般,调转刀锋朝傅成蹊砍去。傅成蹊睁大双眼,用手指急急一划,菜刀似突然脱了力般,重重地摔在案上,再不动了,又变成一把普通的菜刀。 顾笙微眯起眼道:“殿下果然天资极高,短短两个月便学会了封灵术。” 傅成蹊苦笑:“阿笙,这菜刀里有怨气。” 顾笙道:“没错,正是‘患’” ‘患’是人类或魂灵愁绪怨气郁结不散,久而久之化成的鬼灵,可单独以灵体出现,也可符于物体上,没有主观意识,只能遵从本能而行动。 ‘患’若不及时净化,很有可能化为‘忧’,身长数丈,青目曜晴,靠吸食人七情六欲为生。 傅成蹊诧异:“徐伯说过,明水城的灵魂已经净化往生了,怎么会——”怎么会化为‘患’!难道徐伯只是安慰我?! 顾笙看傅成蹊面色发青,温言道:“明水城的灵魂确实已经净化了,只是他们留下的念还在。” 他们曾经强烈的怨气留存了下来,并且附在了物体上—— 作者有话要说:  腻歪太久掉收藏qaq 继续开启打怪路……其实也不用怎么打……orz 徐伯是很温柔的人,恩,这里基本都没坏人就是了 继续表白小天使们~ 第20章 沧北风华录 傅成蹊用手轻轻触碰那把已经被封了灵的菜刀,熟悉的气感从指尖传来,他闭上眼睛,强烈到令身体颤抖的绝望感,那是「明水城之变」中死去的故人留下的情感—— “殿下……”顾笙有些担忧地望着傅成蹊。 傅成蹊睁开眼,微微扬起嘴角对他道:“阿笙,我没事——”看到顾笙渐渐放心下来,又道:“可以麻烦帮我取些酒来么,对了,普通的就好。”好酒的话他自己都会心疼。 顾笙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也不多言语,片刻便取来一坛黄酒。 傅成蹊打开封泥,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他拧着酒坛子往菜刀上一浇,淡淡琥珀色的酒一遇刀身,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水溅到滚油,瞬间沸腾开来。 蒸腾而起的酒雾弥漫了整个储物间,片刻又消失散尽,空余一抹淡淡的酒香。 半坛子黄酒,与刀身的怨气化作飞烟。 酒能消愁,故能解郁结不散的怨气与愁苦,《莫氏神异志》中就有浇酒除‘患’ 的记载,傅成蹊不过是学以致用,讨了个巧。 但是,这刀从何而来—— “这刀是卖包子的张嫂拿到杂货铺的,说最近夜里一到子时,厨房便传来咯咯咯的切菜声,十分古怪诡异,昨夜子时刚过,她便躲在厨房里瞧,就看到这把菜刀自个儿立了起来,在砧板上咯咯咯地剁,当场差点儿吓晕过去。”顾笙似看懂了傅成蹊的疑问,把这菜刀的来龙去脉说清。 傅成蹊扶额沉吟半晌,迟疑道:“按理说,明水城之变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为何这刀现在才有所异动?” 顾笙道:“惊蛰后,雷唤万物,灵念也活络起来,最近雨水多,日光晦暗,附在刀上的怨气更难疏散,灵念滞凝,故而异动了罢。” 傅成蹊皱眉:“可这民间怎么会有明水城之物?” 顾笙轻轻一笑,道:“殿下不知,自那日传言你被小师弟制服后,明水城终年不散的瘴气退去,虽然还有士兵把守城门,但也未必防得了偷摸进去的人。” 傅成蹊顿时恍悟:“他们进城偷东西?” 顾笙点头:“明水城虽然已经荒芜了一年,但毕竟曾是太子最大的行宫所在,繁华一时,动乱后又闹鬼灵,无人敢靠近,民间便传言明水城内封存着金银珠宝无数。” 傅成蹊闻言淡淡一笑:“那日你与阿简进城收服鬼灵,可见着遍地宝藏了?” 顾笙笑笑摇头:“哪里有遍地宝藏,分明是遍野白骨森森。” 傅成蹊叹了口气,不言语。 顾笙又道:“那些人偷摸着进去,即使见不到金银珠宝,看到战时的兵刃铁器,也都尽数捡了回家,拿到铁铺回炉化掉,重新打造铁制品,菜刀铁锅剪子什么的,再拿来卖,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原来造这把菜刀所用的铁,正是明水城的兵刃所熔,难怪附着‘患’。 傅成蹊沉着脸:“既然这把刀染了‘患’,出现了异象,那一定还有别的,不伤人还好说,若是伤人——”若是伤人,他这个鬼灵殿下又要背负骂名了。 “暂时还未听说有类似伤人事件发生。”顾笙答道。 傅成蹊点点头,道:“阿笙,我们想法子把‘浇酒除患’的法子散布出去罢,这样若有人遇到类似情况,还能应对。” 顾笙闻言淡淡一笑:“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 之后数日,傅成蹊顾筠便忙着张罗贴告示,花点银钱把官府的人打点通透了,这件事倒是好办得很,加上有卢老爷的协助,可谓顺风顺水。 不出三日,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只要遇到家里的物件夜半异动,用酒浇一浇就成了,大家也放下心来,无稽派的美名又传了一拨。 人人都说,旧日无稽派那吊儿郎当的断袖大师兄莫公子,如今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倒也做出点好事来,当真老天有眼。 本来莫穹就生得俊俏,又一副倜傥风流模样,家底殷实仙门血统纯正,他莫穹的大名早已列在媒婆人手一本的《沧北风华录》中。 据说原本因他有断袖之癖,排名仅仅是中上,这三个月来他未去过相公馆,人人看在眼里便议论,怕是莫公子的断袖之癖治好了,于是他的排名已暗暗挤进前三。 “挤进前三?岂不是排第三的意思?“傅成问道。刚赶走了一拨说媒的婆子,筋疲力尽,坐下喝一口凉茶压压惊 顾笙闻言嗤的一声笑:“正是。” 傅成蹊啧了一声,问道:“那第一是谁?” 顾笙嘴角扬了扬:“正是东厢房那位。” “卢少爷?”傅成蹊心道,若是让那些说媒的婆子瞧见卢公子挺着个肚子的模样,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顾笙道:“卢老爷是沧北第一盐商,家底殷实,卢小少爷生得又俊俏,可不是第一么。” 顾筠莞尔一笑,赞同道:“卢公子惊才羡艳,自然位列第一。”自从卢少爷搬入无稽派后,顾筠时常与他谈诗下棋,意气相投。 顾笙闻言瞧了眼顾筠,片刻,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默默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傅成蹊点了点头,看到一旁闭口不言正襟危坐的白简行,眼珠子一转,心生歹念,咧嘴笑道:“在我看来,这《沧北风华录》名列第一的人选,非他不可——” 众人闻言望向傅成蹊,傅成蹊用扇柄敲了敲桌子,故作倜傥道:“当然是我们家阿简。” 白简行正捧着茶杯,闻言险些呛了口茶,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傅成蹊,一脸就你话多的神情。 傅成蹊看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忙笑道:“阿简莫要往心里去,玩笑话罢了,哈哈。”伸手不打笑面人,傅成蹊做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望向白简行,四目相对,他分明看到白简行波澜不惊的脸染了一层淡淡的红—— 傅成蹊惊奇得睁大双眼,咦?莫不是我眼花?这终年面无血色的小子,竟被我一句话说得脸红了?!啧啧,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让他脸红一回,值了! 白简行移开目光,再次捧起茶杯,整个脸似都要埋到小小的杯子里去。 傅成蹊看白简行越发羞得厉害,转移话题道:“那排行第二的是谁?” 顾笙笑道:“自然是我们家三师弟阿筠。” 顾筠闻言微微低头,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这第二的名头实不敢当。” 傅成蹊朗声一笑:“阿筠自然当得起。”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散,白简行一直捧着个茶杯不言语,第一个走出屋子,步子极快。 * 夜色渐浓,傅成蹊也不急着回屋,料想夜市的小摊贩该出来讨生活了,便摸了一个钱袋出了门。 一盏茶的功夫,便揣着两袋糖炒栗子进了屋,热乎乎的捂在怀里,直往厢房里蹦去。 看到屋内黑灯瞎火,料想没人,又折回书房去,果然,白简行正笔直着身子在灯下研读一本修行心法。 傅成蹊半个身子探进书房,也不立刻吱声就那样瞧着。白简行眉头微微皱了皱,双目仍旧紧盯着书本不肯抬头。 “阿简,吃炒栗子不?”傅成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白简行对面。 “不用了。”白简行语气淡淡的,仍没有抬头。 傅成蹊早料到他会这般说,他早就看出白简行喜食糖炒栗子,但对于这个心口不一自尊过强的小师弟,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不经意,将栗子放在桌案上,等他离去,兴许白简行还能吃上两粒。 傅成蹊剥了一颗栗子放进嘴里,甜似蜜,心里暗道,我今儿就想多逗他两下子,嘿嘿~于是笑眯眯说道:“那我帮你剥好,赏脸吃两粒不?” 白简行将目光从书本移向傅成蹊,片刻,波澜不惊道:“好” 诶?傅成蹊愣了愣,刚才这小子说……好?!怎么和想的不太一样?莫不是听错了? 白简行将目光收回,继续看书,看傅成蹊仍然呆呆的,补充道:“有劳大师兄了。” “……???” 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白简行?难不成被魑魅魍魉附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我就想,莫穹就是传说中的「有弟有房父母双亡」 喜闻乐见→_→ 第15节 日常表白天使们~~ 暗戳戳求评论求收藏~ 第21章 旧疾 傅成蹊剥得指甲都乌了,白简行仍旧没有吃尽兴的意思,要知道,这糖炒栗子皮虽薄,一个个剥下来也十分劳神,最难过的是,剥好了还要让给他人吃。 傅成蹊苦笑道:“阿简,栗子吃多消化不动,易积食,别吃了罢。” 白简行淡淡道:“恩,我有分寸。”却是一副没吃够的形容,傅成蹊苦着脸又给他剥了一颗。 “对了,阿简,你哪日有空闲,带我去寻几个无法投胎的游魂罢?”傅成蹊趁机试探着问道。 白简行问道:“师兄要游魂做什么?” 傅成蹊咧嘴一笑:“现在家里人口多了,卢少爷身边又不能缺了伺候的人,只得莺儿一个丫头不够使,想再做几个纸人偶,移魂入画术我已略通一二,现在就差魂儿了。” 白简行细嚼慢咽,吃下一颗栗子,道:“哦” “……?”所以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了? 还未等傅成蹊问出口,白简行一双浅色的眸子直盯着那袋空了一半的栗子,傅成蹊默默叹了口气,嘎啦一声,剥下一颗栗子。 * 此刻顾筠正从卢少爷屋中下棋出来,穿过游廊,正欲到书房拿《草木谱》。 谁知他右脚刚跨入书房,便看到傅成蹊边剥着栗子边咧嘴笑,一旁的白简行书也不看了,一双眼睛直盯着傅成蹊手中的栗子,原本浅淡冷漠的瞳仁竟有一丝不寻常的光彩……饶是顾筠这般淡定闲雅,也惊得瞪大双眼手足无措,不知此刻是进是退。 可转念一下,这不过是寻常师兄弟间倾心相待的一幕,他为何如此小题大做? 于是坦荡荡走进屋中,笑得端端整整道:“大师兄,小师弟。” 白简行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垂下眼帘淡淡道了声三师兄,面上比方才白了几分。 傅成蹊闻言抬起头,也嘻嘻笑道:“阿筠也来啦。” 顾筠点了点头,道:“替卢公子寻本《草木谱》。” 傅成蹊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晃了晃手中那袋所剩无几的栗子,道:“阿筠吃栗子不吃?” 顾筠莞尔一笑道:“多谢大师兄,不必了,留给小师弟罢。” 白简行淡淡道:“我不吃了。” 傅成蹊听到白简行这话,松了口气笑道:“他一个孩子家吃多栗子,会积食的。” 白简行闻言面色一沉,之后傅成蹊问他什么,他都冷着脸的不言语。 * 阴雨绵延的天气持续了小半个月,顾筠的旧疾复发了,一咳就是一整晚,直到天明才稍稍好些。 傅成蹊本来想去医馆请大夫,但顾筠苦笑道,他自己就是大夫,何苦还劳烦别人来给他瞧。傅成蹊转念一想,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医者不自医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于是这段时间无稽派可热闹了,看病的大夫一个接着一个,说媒的婆子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倒是滑稽非常。 可即使看病的大夫如过河的鲫鱼,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诸病易治,咳嗽难医,五脏六腑皆令人咳,大夫开了各种疏散消痰的药方,样样试遍皆不见效。 自从顾筠发病后,顾笙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跟转了性子似的,日日替他熬药煲汤,平日里那根懒筋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筠心里明白这些药没什么用处,却也十分乖顺的一碗碗喝下,一来是不辜负顾笙傅成蹊的心意,二来也是自我安慰。 傅成蹊看在眼里,叹道,若白简行这小子喝药能有顾筠一半的自觉,他那日就不用这般费心劳神了。 一日傅成蹊醒得早,天还未亮透,去书房的路上遇到刚从顾筠屋里出来的顾笙,他端着一只空碗,用手掩住嘴默默打了个哈欠,眼圈有些泛乌,一双潋滟春光的桃花眼此刻竟有些暮春残絮的倦意。 傅成蹊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道:“我去洗得了,你赶紧回屋休息,又是一夜没合眼罢。” 顾笙也没推辞,嘴角抽了抽道:“老三咳得厉害,哪里睡得了。” 傅成蹊皱眉:“阿筠是旧疾复发,你可别把自己也折腾病了,以后夜里留莺儿守也是一样的。” 顾笙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怎么会一样,她怎么说也不过是一张纸罢了。”说着又捂了嘴打哈欠,一双满是倦意的眼睛水雾涟涟 傅成蹊无奈道:“也是……” 他何曾见过这般形容的顾笙,这个十足十精明,甚至有些心高气傲的人,竟也会为顾筠做到这地步,大概是因为孪生兄弟的缘故罢。 “老三好不容易睡下了,我先去歇了。”顾笙无精打采地走向游廊。 “阿笙——”傅成蹊上前一步叫住他,犹豫片刻道:“阿筠的病,能好彻底么?” 顾笙回头,一双水雾潋潋的眼睛盯着他,冷然一簇幽火,片刻冷声道:“顾筠本魂魄有损,身子弱,咳嗽这病自娘胎带来,好不了,年年三月天必发作,要除病根,除非——” 傅成蹊凝神皱眉,除非—— 顾笙嘴角微动,面上神色和缓了过来,又打了个哈欠道:“我乏了,下次再与殿下说罢。”说罢对傅成蹊潋潋一笑,便翩然离去。 傅成蹊独自一人立于原地,叹了口气,究竟除非什么? * 之后顾笙却像是忘了这件事,过了阴雨绵延的三月天,顾筠的咳症倒是好了些,也能睡几个安稳觉了。顾笙始终没把那个除非与傅成蹊说明白。 傅成蹊便拐弯抹角地问了白简行,有什么法子可以祛除顾筠这病根,白简行闻言皱了皱眉,垂下眼帘低低道:“师父曾说过三师兄这病没法子,恐怕无寿,挨不过而立。” 傅成蹊闻言大惊,白简行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冷声道:“大师兄连三师兄的病都记不得了么?” 傅成蹊犹自为这个事实黯然神伤,也没工夫与白简行解释,只暗暗可惜了顾筠这么个惊才羡艳之人,想着定有转圜的余地。 自那日后,傅成蹊每日闷在书房的时间又多了一个时辰,专挑些医书奇方略略研究。厨房也日日煮一盅川贝炖雪梨,每晚待顾筠晚饭后趁热服用。 * 这日晚饭后,顾筠已吃罢雪梨盅,却还未见白简行回来。 这两个月来,傅成蹊已经习惯五个人一道儿用晚饭,今儿突然缺了白简行,竟觉得有些食之无味了,怪哉怪哉。 傅成蹊让莺儿每样菜都匀了一些盛在磁盘里,放在灶上温着,待白简行回来也能吃一口热食,自己则又跑到书房打发时间。 过了亥时,傅成蹊揉了揉微酸的眼睛,从书房踱到。厢房的窗纸透出淡淡的烛光,傅成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看样子白简行回来了。 推开门,白简行正凝视闭目打坐入定,闻声睫毛微微颤动,并未睁开眼。 “阿简,今儿怎回得这般晚?留给你的晚饭吃了?”傅成蹊问道。 白简行睁开眼淡淡道:“吃了。” 傅成蹊点头,眼睛扫过桌案,瞧见一只锁魂匣与一个油纸袋,心下顿时明了,面上逐渐咧开笑容道:“有劳阿简了。” 这锁魂匣里装的,正是那日傅成蹊说想用来做纸人偶的材料——游魂,白简行这小子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面上一副清汤寡水的模样,其实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今儿大概就是因为搜集游魂耽搁了时辰,故未能按时回来吃晚饭 白简行微微颔首,淡淡道了声没事。 傅成蹊走进桌案,心道,这锁魂匣装的是游魂,那这油纸袋里究竟是——傅成蹊打开封得好好的纸袋,一阵焦香扑面而来。 “……” 竟然是一袋子糖炒栗子!都过了时令的东西,这小子从哪里搞到的! 傅成蹊望着这一袋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糖炒栗子,扶额道:“阿简,你是想让我剥给你吃?” 白简行抬起眼望向傅成蹊,淡淡的点了点头。 “……”傅成蹊收回刚才的假设,白简行这家伙绝对不是搜集游魂才回来晚的,一定是找糖炒栗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筠美人做错了什么,一口猝不及防的口粮往嘴里塞哈哈哈哈 顾筠:在图书馆看书旁边坐着一对情侣是种怎样的体验? 日常表白小天使~ 暗戳戳求收藏~ 第22章 伤人妖剑 傅成蹊寻了笔墨纸砚来,挽袖研墨,锁魂匣放置在砚旁。 敛神提笔,注入灵气,傅成蹊正欲在特制的宣纸上肆意挥洒一番,笔尖还未染纸,忽而听得一阵敲门声。 同在书房的白简行抬起眼,目光向紧闭的门射去。 书房的门平日都是敞着的,今儿傅成蹊想要一试移魂入画之术,白简行怕这不成器的大师兄途中被扰岔了灵气,所以才闭着。 平日里师兄弟几个也不讲究许多,怎偏今儿这般拘礼? “大师兄,我进来方便不?”门外的顾笙问道。 “不碍事,进来罢。”傅成蹊搁了笔,心道顾笙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有什么不方便的?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顾笙如水的眸子潋潋一转,嘴角含笑道:“没打扰大师兄小师弟罢?” 这话问得傅成蹊有点窘迫,干干一笑道:“没事,还没落笔呢。” 一旁的白简行难得开口,声音冷冷道:“二师兄有什么要紧事么?” 顾笙敛去面上的笑容,声音一沉,道:“大师兄,有客找你。” 傅成蹊微微皱眉,这段时日,来找他的除了媒人还是媒人,平日里都直接让顾筠顾笙打发了去,今天怎么还特意通报,于是奇道:“直接打发了罢。” 顾笙瞟了眼一旁的白简行,看他一副淡淡的样子,收回目光沉声道:“是宫里的人。” 傅成蹊的身子颤了颤,感受到白简行的视线,定了定神,故作从容一笑道:“那可不敢开罪,我这就与你去。” 白简行闻言眉头微蹙,侠不犯官,官不涉侠,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他们无稽派从不参与朝廷之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这一出恐怕不简单。 本来白简行极讨厌为官者那些龌蹉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今日却隐隐有些放不下心,也跟着傅成蹊顾笙来到大厅。 * 厅中那人身量高挑纤细,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白净的面孔上有一粒血红的朱砂痣,越发衬得那人如珠若玉。 御史大夫叶云灯,傅成蹊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叶云灯还是二皇子侍读的时候,常常被连累着替他这个混太子抄书。本来在傅成蹊印象中,叶云灯是极清淡温和的一个人物,却不想明水城之变那夜,下手最是狠厉无情,提着一把长剑染红了半个明水殿。 这世上的恨意,来得总是这般莫名其妙,猝不及防。 叶云灯暗暗打量了一番傅成蹊与白简行,一双漆黑的眼睛幽幽地转,嘴角噙笑道:“久仰莫公子白公子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傅成蹊也将叶云灯打量了一番,这人倒是比印象中瘦了许多,面上也没了从前那般光彩夺目,形容倒是平添了几分憔悴苍白。 第16节 若说全然放下不计较,傅成蹊自己也不信,但终究也是过往之事,如今他是莫穹而非傅成蹊,虽然这个身份也是阴差阳错偷来的。 个人恩怨暂且放一边,且听宫中生了什么事端,竟寻来他无稽派。叶云灯常侍傅宁远身侧,他亲自来,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不知大人到来,一时怠慢,失敬失敬。”傅成蹊敷衍地行了礼,白简行依旧不为所动,完全不把对方放眼里。 叶云灯倒也不介意,屏退左右,片刻,淡然一笑:“阁下是痛快人,我也不绕弯子了,近日有妖物为祸京城,扰了皇上安宁,想请二位同我进宫一趟。” 傅成蹊闻言,心下忍不住好笑,天道好轮回,恶鬼饶过谁? 面上却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云淡风轻地问道:“究竟是何妖物,这样大胆?” 叶云灯眼里似有一簇幽火,冷声道:“伤人的妖剑。” 闻言,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彼此明白,能附在剑上的邪物,十有八*九是‘患‘没错了,只是这妖剑能伤人,说明当时化成‘患’的怨念极其强大,这类‘患’寻常的浇酒之法恐怕不顶用,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化成‘忧’,要彻底抹杀,除非—— * “——强行净化,或化解怨念。”白简行眉头微蹙淡淡道,鸟鸣婉转,暮色渐浓,此刻他与傅成蹊正走在去饭厅的游廊上。 比起化解怨念,强行净化要省事许多。 所谓化解怨念,就是要让那些没有七情六欲,一心一意只凭本能行动的怨气得到救赎,心平气和烟消云散。说是这般说,可从古至今真正成功的寥寥无几。 “阿简,你若如此感兴趣,进宫一趟倒是无妨。”傅成蹊道,刚才叶云灯极力想邀请白简行进宫一趟制服妖剑,傅成蹊却推说容他们考虑一晚上,明儿给答复。 叶云灯也是个极明白事理之人,倒也不急着强求他们答应,等一晚上的耐心还是有的。 同时傅成蹊心下疑惑,虽然傅宁远那人对捉鬼抓妖之事极看不上,但作为九五之尊,想要制服一把妖剑理应不是难事,难道那些一心想依附朝廷的修仙门派都这般不顶用? 傅成蹊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白简行是打败鬼灵殿下之人,所以朝廷首选了他。 白简行没有应答,两人默默走进了饭厅。 * 用罢晚饭,师兄弟四人围坐喝茶。 “所以,大师兄如何打算,这一趟京城去不去得?”顾笙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漫不经心道。 “阿简若是感兴趣,就让他去罢,你若愿意,倒可以一起去,还能助阿简一臂之力。”傅成蹊心知这般凶狠强烈的‘患’,确实难得一见,白简行一定十分感兴趣,而顾笙在净化恶灵方面也很有两下子,为人又极精明,宫里是非多人心复杂,有他在白简行身边,也放心些。 顾笙一双桃花眼悠悠一转,含笑道:“我可不去,一来放心不下老三,二来也怪折腾的,累~” “……”傅成蹊扶额,这顾笙是蛇妖化的么,怎么可以懒到这个地步。 “我自己去便好,顺带查一查鬼灵殿下的残魂。”白简行波澜不兴道。 傅成蹊微微汗颜,他早该料到,这小子就是打定去寻他这个鬼灵殿下残魂的主意……年纪小小执念就这般重,以后可还了得?若是让他知道鬼灵殿下日日与他同屋而寝,怕是要恨疯了罢…… “小师弟,你带大师兄去罢,我看大师兄也挺想去的。”顾笙挑了挑眉尖,意味深长地瞧着傅成蹊。 闻言,白简行无波无澜的浅色眼眸似略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光彩,稍纵即逝。 “……我就算了罢。”傅成蹊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这顾笙明知内情,却还将他往悬崖推,当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傅成蹊无法想象,自己会以何种心绪何种表情,去面对那些想将他挫骨扬灰的故人,自己到底会不会失了理智,真不好说。 毕竟情感不似窗户,可以开关随意受人控制。 却看白简行微微侧头瞧了他一眼,眼里竟略过一丝……似有若无的……遗憾?看得傅成蹊心下不是滋味,于是问道:“阿简,你希望我陪你去不?” 沉默半晌,白简行道:“随你——”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跟来也行。”语气冷冷的,却听得傅成蹊心头一热。 “……” 好一个跟来也行,想让师兄去就直说也无妨,这小子都没有一点作为师弟的自觉么…… 好罢,那就舍命陪君子,去就去罢。 “所以这事是应下了,明日我便答复那御使大夫——”勾起嘴角继续说道:“我与阿简一道儿去。” 白简行淡淡的哦了一声,垂下眼默默喝茶。 傅成蹊微微侧头,看了眼白简行云淡风轻的侧颜,心道,有这家伙在问题应该不大,他那一脸寡淡的表情,简直有清心镇定的神奇功效,失了理智的时候瞧上一眼,什么愁什么怨都可以平复。 众人坐了一会儿,顾筠先退下去了账房,顾笙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白简行,柔柔一笑道:“小师弟,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大师兄说。”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白简行怔了怔,看了一眼傅成蹊,浅色的眸子一派肃杀之意,片刻敛了目光,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顾笙微微挑眉道:“咦,小师弟好像生气了。” 傅成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皱眉问道:“阿简有什么好生气的?” 顾笙莞尔一笑,噙着茶悠悠道:“有呐,毕竟我霸占了大师兄嘛。” 傅成蹊闻言,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笙美人总是用这种恶趣味的法子助攻qaq 既然大家都说很甜,那我把标签改成甜文啦~~ 把好运分给所有要考试的小天使们~~ 第23章 进京前夜 傅成蹊定了定神,吁了一口气道:“阿笙,你明知宫里全是我故人,为何——” 顾笙潋潋一笑:“殿下是没看到小师弟方才的神情,你若不去,他这一路怕是都要闷闷不乐的了。” 傅成蹊啧了一声,道:“你就别说笑了,我整天在他眼前晃,讨他嫌还来不及。” 顾笙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含笑道:“都说当局者迷,我看殿下一点儿都不糊涂,明明通透得很,却假装不知晓,这般狡猾。” 傅成蹊被说得心下一虚,笑着摇头道:“什么都瞒不过阿笙,阿简这小子憋着别扭劲儿,决不会主动要求些什么的,我只有事事多上心,顺着他些。” 顾笙敛起笑,挑眉道:“只怕殿下顺着顺着,小师弟就离不开殿下了,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傅成蹊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叹了一口气。 是啊,总会有那一天罢,这副身子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终有一天白简行会知道真相,傅成蹊略显苦涩笑道:“总归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笙不置可否,半晌,淡然一笑道:“殿下其实也想去宫里见见故人罢?” 傅成蹊道:“那些人与我再也无干系了。” 顾笙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傅成蹊,黝黑的眸子将一切看得分明,道:“殿下当真放得下一切?” 傅成蹊毫不畏怯地迎上他的目光,朗声一笑:“我哪有这般透彻,说彻底放下只怕我自己都不信,只是——” 只是有那小子在,他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毕竟这是作为大师兄的自觉,想着想着,傅成蹊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苦甜参半。 “只是有小师弟在,对吧?”顾笙似看穿了傅成蹊的心思,笑道。 傅成蹊道:“要真出了什么岔子,阿简也能制服作为鬼灵的我,还担心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喝了一阵茶,过了戌时,傅成蹊正要起身回房。 只听得顾笙道:“此次入京,殿下还需万般谨慎才好。”语气里是真真切切的担心。 傅成蹊咧嘴笑道:“放心罢,我自会十二分小心——”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道:“对啦,你和阿筠有什么想要的京城特产,今晚赶紧想想,明儿列一个单子给我。” 顾笙怔了证,潋潋一笑道:“好啊,我和老三都好好想想。” 傅成蹊看顾笙欣然答应,心下欢喜,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 傅成蹊抬起手正欲推门,忽而咯吱一声,门开了,四目相对,浅色的眸子里肃杀之意未褪。 看白简行手上拿着剑,知他正欲去院子里练剑,傅成蹊道:“这么晚还练剑?早些歇息罢。” 白简行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睡不着” 傅成蹊啧了声,倒也没多说,正欲迈步进屋。擦肩而过,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向已经走向院子的白简行喊道:“阿简,等等——” 白简行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眉头微蹙望向傅成蹊,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赶巧今儿月色好,泠泠的光华流泻而下,落在白简行身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傅成蹊看他站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与白简行相对而立,片刻,抬起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缓缓落下,在白简行那一头白毛上揉了揉。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应当,白简行似没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傅成蹊,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已掀起惊涛骇浪。 或许因为月色太朦胧,白简行的面上似染了层淡极的红,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指尖颤了颤,终究没扬起手将傅成蹊推开。 傅成蹊似十分舒服地揉了一阵,心满意足,收手咧嘴一笑道:“阿简,你长高了不少呐——”才两个月不到,原本白简行的头顶只能勉强蹭他的鼻尖,现在却已长到他的鼻梁处了,真是潜力无限啊。 白简行似也没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听到傅成蹊这般说,浅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欣喜,嘴角似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却又拼命忍耐似的终究没笑出来。 傅成蹊看他这副样子笑得更放浪形骸了,道:“我们阿简长高了,是值得欢喜的事,想笑就笑嘛,不用忍耐。” “……没有。”白简行垂下眼帘冷冷答道,面上那层红却更透了。 “阿简,以后在师兄面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任性也好撒娇也罢,不要勉强克制自己——”说着又想伸手去摸白简行的脑袋,却被白简行一闪身避开了,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讪讪收回。 傅成蹊干笑了几声,又道:“你现在长得这般快,明儿让莺儿给你炖些排骨汤罢,或者筒骨汤也行,你喜欢哪样?” 白简行隔着溶溶月色望着傅成蹊,淡淡道:“不用麻烦了——”顿了顿又道:“排骨也行。” 傅成蹊闻言,忍笑忍出内伤,这叫什么话,想吃排骨就说想吃排骨好了,什么叫排骨也行,于是笑道:“好,明儿给你炖冬瓜排骨汤罢,你练完剑早些歇息,这样才能长得更快呐。”说着便转身走回屋中,背着白简行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师兄——” 忽而听到白简行用一种极清冷的语气唤他,傅成蹊敛了笑,转身回头,白简行还是那副样子站在月光下。 “怎么了?”傅成蹊听他语气不对,有些担忧问道。 “刚才,二师兄找你说了什么?”语气极严肃,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傅成蹊面露难色,挠了挠头,笑嘻嘻道:“阿笙嘱咐我,一路上多照顾你些。” 望向傅成蹊的眼神凛冽不减,不信。 傅成蹊眼珠子一转,道:“还托我去京城替他置办一些东西——” 闻言,白简行微微皱眉,似有些信了。 傅成蹊见状,故作吞吐道:“——嘿嘿,是大人的东西,你不晓得。” 果然,白简行的面上刷的一下红透了,眼神闪烁,忙别过脸去,手中拽着剑大步大步走向庭院,挥出的剑招招狠厉非常。 * 傅成蹊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还真信了,这么一个沉静自制的冷面人儿,竟然会露出那种羞极了的表情,当真难得当真有趣。 第17节 他——不会从没看过春宫罢?傅成蹊开始怀疑,这家伙的生活就如他的神情一样寡淡无味……不过转念一下,这张不苟言笑的脸若是对着一本春宫图露出淫淫*笑意,啧,那太可怕了! 果然白简行那副清淡俊雅的好相貌,只配做个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俏和尚。 比起春宫图的违和感,还是木鱼与白简行更般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成蹊自顾自地傻笑了一会,便收敛心境打坐入定。不到一个时辰,咯吱门响,白简行回来了。 傅成蹊睁开眼朝他咧嘴笑道:“咦,今天当真听话。” 白简行没理会他,径自去换衣洗漱,等他收拾好自己,傅成蹊已经蒙着绸被躺在床上了。 “阿简,帮我把烛火灭了罢。”傅成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烛火闪了闪,灭了,一屋子细碎的月光。 辗转片刻,傅成蹊睡不踏实,不知此次上京城,会遇到多少宫里的故人,不知自己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容,会不会被汹涌的恨意淹没。 毕竟,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呐…… 凭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用手轻轻覆在脖子上,铁器划过的冰冷、鲜血涌出的温暖、因失了体温而颤抖的身体……最后的绝望无力感统统清晰地刻在灵魂里,即使换了一副身体,也没有淡忘半分。 平日里刻意忽略的事实,却在这样一个月色溶溶的夜晚汹涌而来,傅成蹊不自觉蜷缩起身体,细细颤抖。 “明水城那些故人,灵魂已被净化得很平和,没有任何痛苦怨恨投胎去了,现在都很好——” 徐伯的话犹在耳畔,傅成蹊呼吸微沉,略略收拢了汹涌的情绪。 “他们托我告诉殿下,很高兴,能陪殿下走到最后,也请殿下不要自责,他们好得很——” 傅成蹊呼了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正迎上月色下那双浅淡的眸子,熠熠有光华流转。 傅成蹊微微诧异,在不远处入定调理内息的白简行,竟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定定地瞧着自己,果然,一看到那张寡淡清雅的脸,汹涌烦躁的心绪瞬间平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片刻,白简行别开脸,假装一切没发生过。 “阿简,今天你能那般问我,我还是很欢喜的。”傅成蹊温言道,他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欢喜。 “……”白简行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你问我和阿笙谈了些什么,可以理解为是小师弟对大师兄的任性*吧,哈哈哈~以后也要这样与师兄撒娇才好~”正经不过片刻,傅成蹊又摆出他那副放浪形骸的笑脸。 “……!”白简行嘴角抽了抽,始终没说出一句话,剜了傅成蹊一眼,便闭目入定去了。 “阿简你也早点睡罢~乖~” 傅成蹊笑容犹自挂在嘴角,很奇怪,刚才被恨意搅乱的心绪,一下子便缓和了过来。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月光落在枕边,闭眼便入黑甜,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公布一下身高吧 莫小公子壳子:182 现在的白傲娇:176 预计将来的白傲娇:187 原装傅成蹊:186 继续表白小天使 暗戳戳求收藏 第24章 膝枕 一大早洗漱罢,傅成蹊便去见了叶云灯。 叶云灯早已候在正厅,见傅成蹊白简行答应与他一道儿上京查探,心下欢喜,又怕夜长梦多,说事不宜迟,下午便启程。 傅成蹊看横竖也闲着无聊,从沧北县坐马车到京城,不过是大半日的路程,白简行也没什么异议,便一口应允了。 叶云灯离去后,傅成蹊回屋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拽了一大摞符纸和几件灵器,一切从简。 顾笙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清单交与傅成蹊,傅成蹊揉了揉眼睛数了数,粗略一算,这顾笙要他带回来的京城特产估摸着有四五十样。 傅成蹊扶额:“阿笙,让你列个单子,你还真是不客气。” 顾笙倚在窗边潋潋一笑:“那是自然,我哪里会与大师兄客气。” 傅成蹊细细瞧了眼那张单子,从贡酒到花布,什么烤鸭糖火烧豌豆黄都写得详详细细,于是苦涩笑道:“花布酒水也就罢了,这些吃食不好带罢?现在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恐怕路上放坏了。” 顾笙道:“大师兄你别诓我,从京城到沧北县不过大半日的路程,放不坏罢?” 傅成蹊道:“照这样买,我和阿简回程估计得雇辆马车。” 顾笙看傅成蹊有嫌麻烦的意思,含笑道:“大师兄也是偏心,带小师弟去吃遍京城也不嫌麻烦罢,偏偏我让带这几样东西回来,就嫌啰嗦了?” 正在一旁打包衣物的白简行也不言语,微微垂下头,只见额角白里透着青,隐约有几根淡蓝色的血管突突轻跳。 傅成蹊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笑嘻嘻道:“阿笙,你就别打趣我与阿简了。” 顾笙也瞟了眼浑身不自在的白简行,笑道:“好好好,不打趣你们了,老三他喜欢吃豌豆黄,别的你们挑着带,豌豆黄一定要给我捎回来。” 傅成蹊笑着道了声记下了,三人便一同去了饭厅。 * 饭桌上果然摆着一大盆冬瓜排骨汤,噗噗地冒着热气。 顾筠病好转后,无稽派的一日三餐照旧由他协调安排,傅成蹊看他盯着排骨汤面露疑惑之色,笑道:“这是我让莺儿新添上的,最近天热了想喝排骨汤清心消火。” 顾筠莞尔一笑:“还是大师兄想得周到。” 傅成蹊取来一只白瓷大碗,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在白简行面前,道:“还有些热,放温了再喝。” 白简行点点头道:“多谢大师兄。” 傅成蹊发现一个有趣的规律,白简行这小子,在顾笙顾筠面前对自己还有一二分尊重敬畏,只有他二人独处的时候,才稍微肯露出那么一点儿任性来,面皮也是够薄的。 顾笙看在眼里,笑笑不言语。 那一顿饭,白简行喝了三大碗排骨汤,傅成蹊在一旁看得心满意足。 顾笙看不下去了,悠悠道:“这一顿饭没滋味得很,一个在拼命灌汤,一个在旁嘻嘻傻笑。” 顾筠莞尔一笑:“大师兄与小师弟感情好,羡煞旁人。” “……” “……” 未时刚过,两辆镶金嵌宝的马车停在无稽派门外。 傅成蹊与叶云灯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白简行腰悬佩剑冷眼旁观,叶云灯对他客气一笑,他也只是淡漠的颔首回应。 顾筠顾笙二人立于一旁为他两送行,这暮春的天气还有些薄寒,傅成蹊看顾筠青衫单薄,想他旧病初愈经不起寒,遂与他二人道:“沧北到京城不过是半日的路程,又不是出大远门,你们别送了,且回去罢。” 顾笙闻言点点头,猎猎红衣随风扬起,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傅成蹊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冰冷的指尖让傅成蹊身子一颤,对上顾笙水光潋潋的桃花眼,震惊得睁大眼睛,微微用力想挣脱手却无奈对方抓得更紧。 “阿笙……” 顾笙朝他使了个眼色,傅成蹊立刻会意,顾笙将唇抵在傅成蹊耳边,低低道:“这枚隐息丸,有暂时隐匿魂魄气息的功效,服用后药效三日。” 傅成蹊手心处多了一粒药丸,他轻轻点了点头,心下明白,这一番京城故地重游,面对的都是那些曾恨他入骨,将他置于死地的故人,难免他作为鬼灵的魂魄会受到影响,一不小心就会让白简行或者旁人觉察出来,顾笙放心不下,遂将这枚隐息丸交与他,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他的方式也太……太容易让人误会了罢! 其实本来男子间这些举动无甚大碍,只是这莫小公子的断袖壳子太过风流,且又摊上那么个在这方面生性多疑的小师弟…… 傅成蹊将那枚隐息丸抓在手里,顾笙便放开了他的手,佯作脉脉含情地朝傅成蹊一笑:“所以,大师兄务必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与小师弟。” 傅成蹊也配合地咧嘴一笑:“那是自然,阿笙放心。”说着用余光瞟了一眼白简行,只见他早已背过身去,可即使是背影,傅成蹊依旧感觉到让人胆寒的肃杀之意。 傅成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将隐息丸藏入袖里。 顾笙朝白简行遥遥一笑,道:“小师弟——” 白简行闻言极不情愿地转过身,面上冷淡至极。 顾笙挑了挑眉,含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话要嘱咐大师兄,还希望小师弟别往心里去。” “……” “……” 傅成蹊闻言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白简行,背后有些发凉。顾笙这话说得全无道理,甚至有些让人误会的嫌疑…… 他朝顾笙使了个眼色,顾笙倒好,就当全没看见。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气氛诡异到极点。 还是顾筠莞尔一笑打破沉默:“二师兄就别打趣小师弟啦。” 一旁的叶云灯观望已久,扬起嘴角道:“无稽派当真是兄友弟恭,羡煞旁人——”说着扬起车帘道:“时辰不早了,莫公子,白公子,我们上路罢。” * 马车颠簸了一个时辰,傅成蹊本打算入定温习温习心法,却完全沉不下心,不住地打哈哈,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一旁的白简行倒是颇为心平气和地打坐入定,完全不受颠簸的影响。 在傅成蹊打了第十六个哈欠后,终于抵不住周公的诱惑,索性将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将睡未睡之际,车身一摇,脑袋磕在车厢上,疼醒,反反复复几次,傅成蹊困得心情烦躁欲发狂。 不经意看了眼岿然不动的白简行,傅成蹊眼睛咕噜一转,想到一个可以舒服入睡但有些风险的办法,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于是傅成蹊咧嘴一笑道:“阿简——” 白简行缓缓睁开眼,淡漠地望着嬉皮笑脸的傅成蹊。 “可以借你肩膀一用?”傅成蹊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简行依旧淡漠地望着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诶?可以罢?”傅成蹊采取再次进攻。 “不可以。”白简行一口否决了傅成蹊的提议。 “好罢……”傅成蹊百无聊赖地应了声,本想将头枕在装衣服包裹上,无奈包裹里除了衣物还有各色仙器,一来怕压坏了,而来也硌得慌。 * 傅成蹊叹了口气,继续将头抵在车厢上,一震一震的,几次晃动下来头皮都要磕青了。 白简行看在眼里,好几次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半个时辰后,还是开口道:“你用罢。” 第18节 处于半迷糊状态的傅成蹊几乎已经忘了方才自己的提议,微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瞧着面色冷淡的白简行,正为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摸不着头脑——让我用什么? 白简行看他全无反应,便冷着一张脸坐到他身侧,目不斜视,把背挺得笔直。 “……?”犹自半梦半醒的傅成蹊挠了挠头,将事情倒推了一遍,突然恍悟,啊!这小子是同意我借他肩膀一用了。 傅成蹊得了便宜哪里会放过,笑嘻嘻道了声谢谢师弟,便毫不客气地将头靠在白简行肩上,还心满意足的蹭了一番。 别看白简行是少年人纤细的骨架子,肩膀却厚实宽阔,靠在上面一点儿都不硌脑袋,且稳当如山,比直接靠在车厢上不知舒服了几百倍。 傅成蹊在白简行肩上胡乱蹭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最最舒服得姿势,将后脑勺抵在他颈窝里,角度刚刚好,柔软又稳当。 不知是被傅成蹊的头发扎到,还是不喜欢别人亲近触碰,白简行身子微微颤了颤,猛地一僵,越坐越挺直。 傅成蹊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微微侧脸问道:“怎么,是不舒服——诶——” 还未等他把话问完,傅成蹊便感觉脑袋被人毫不客气地拎了起来,身子也跟着向前倾倒,最后落在一个更柔软的物体上。 等傅成蹊回过神来,发现此刻他正枕在白简行的腿上…… 这个事实足以让他睡意退了一大半…… 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我只是假意震惊一下,其实爽得很 表白还坚持围观的小天使~~ 第25章 兔儿精 傅成蹊僵着身子枕在白简行腿上,白简行也僵着身子挺着背脊端坐,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着。 半盏茶的功夫,傅成蹊感觉腰酸背痛,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作死,跟白简行提借他肩膀一用这种鬼主意…… 傅成蹊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把心一横,彻彻底底放松躺下,还用头在他的双腿上使劲压了压,微微侧过脸抬眼看白简行的反应。 白简行感觉到腿上的动静,也垂下眼看着傅成蹊,犹豫片刻,淡然解释道:“枕在肩膀上有些热,所以——” 原来如此,不过,这清明刚过的天气,尚有薄寒,就觉得这么热了么?大概是少年人火气旺,也或许是他不喜欢被人如此接触找个借口罢。 无所谓了—— 反正怎样我都不吃亏,傅成蹊突然顿悟,这张老脸不要也罢,况且莫小公子也没什么脸面可言,索性就枕着这小师弟的腿小歇片刻,真的片刻就好~哈~ “多谢阿简,枕你腿上甚~舒~服~”说着又试探对方忍耐底线似得滚着脑袋压了一轮,软度刚好,又十分稳当,傅成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兴许实在是太乏了,兴许是枕在白简行的腿上太舒服,不消片刻傅成蹊便入了黑甜 挺得笔直的白简行感觉腿上这人终于安分了,才微微垂下眼,定定地瞧了好一会儿傅成蹊的睡颜,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扬了扬,稍纵即逝,眼底却又隐隐透出几分自嘲的苦涩,敛回目光,直视前方。 腿上那人突然翻了个身,双臂自然而然地环在他腰上,头向里蹭了蹭,一张脸几乎贴在了白简行的小腹上。 “……” 白简行身子一哆嗦,微微低头瞧了眼,犹豫片刻,想剥开他揽住自己的双臂,抬起手,放下,再抬起,又放下,几番内心斗争,最后那只抬起的手轻轻落下,拂去黏在傅成蹊嘴边的一缕头发。 马车一路颠簸,晃晃荡荡,白简行再无法静心入定,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让他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一动不动的坐着,怕扰了那人清梦。 一抹让心尖儿颤栗的喜悦掺杂着做了坏事的羞耻与罪恶感,明知这样下去可能是个深渊,但是…… 也许是喜悦占了上风,白简行的唇角微微扬起,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 * 忽而一阵喧闹吵杂声传入车内,白简行微微蹙眉,腿上那人动了动。 傅成蹊挣扎着睁开眼,天已经黑透,车窗外人声嘈杂,街市的灯火透过帘子映入车内,落在白简行淡漠的脸上,估摸已经到京城了罢。 傅成蹊定了定神,突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等等?我……睡着后……就这么……双手……抱住……这小子的腰?! 傅成蹊有点懵,保持着这个一言难尽的姿势,抬头,白简行也恰好低头,四目相对。 “……” “……” 被白简行这么一瞧,傅成蹊算是彻底清醒了,立刻像被烫着了似得收回手,身子也利索的从白简行腿上弹了起来,面上故作轻松,挪了挪屁股,与白简行保持一尺的距离。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这一觉算是睡足了,多亏了阿简,哈~哈哈~被我压了一路,你腿酸麻不?” 白简行冷着脸将他一系列动作瞧在眼里,淡淡道:“无事”。 傅成蹊检讨自己原本只打算小歇片刻,却毫无知觉地睡如死猪,竟压了他一路,知道白简行腿不酸不麻绝无可能,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破,心里多少有些故意不去,面有歉色道:“这样罢,回程的路上,我也让你枕着腿睡,如何?” 白简行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片刻,收回目光,道了声好。 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傅成蹊坐直身子撩开车帘,再熟悉不过的京城夜市景象引入眼帘。 月色朗朗,灯火渐浓,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小摊贩满街叫卖兜售各色吃食小玩意儿,这条秀水街又是出了名的风流之地,各色身段窈窕风姿婀娜的小姐儿也出来招揽生意,一股子软糯香甜的脂粉味儿和着暖风熏入车内。 好久以前,他只要偷摸着溜出宫,就直奔秀水街喝酒玩闹到天明……傅成蹊看了一阵不觉心绪万千,微微叹了口气。 许久,觉察到白简行也微微侧脸望向窗外,傅成蹊问道:“阿简很少来京城罢?” “第一次来——”白简行道,说着微微皱了皱眉:“但是,这条街我好像见过。” 傅成蹊闻言愣了愣,看白简行面有愁色,笑道:“天下的夜市大抵一样,觉得眼熟也很正常,我看沧北县的街市也繁华的很。” 白简行不置可否,瞧了一阵窗外的景象,又坐直身子恢复那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沉默片刻,傅成蹊道:“快要到了罢。”说着整了整衣衫,那叶云灯的府邸距离此处还有多远,他当然清楚得很。 * 马车在叶府门外停下,叶云灯与他二人说道,如今天色已晚,舟车劳顿,暂且在他府上歇息一夜,明日再随他进宫查探妖剑的事。 傅成蹊自小与叶云灯接触不少,听说他爹叶绪有收集饲养奇珍异兽的喜好,叶府上上下下共有千八百种奇兽,都是五湖四海搜集而来的珍稀品种,甚至还有与玄门高价讨来的灵兽,都不是寻常人能看得到的。 傅成蹊早就心生好奇想大饱眼福,却碍于君臣之礼,虽然也时常路过叶府,却还没有真正进去喝过一口茶,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入住,想来真是世事难料。 * 叶府早已备下一桌接风宴,虽然菜肴精致色香俱全,奈何白简行不喜与官场之人打交道,加上一日舟车劳顿全无胃口,只稍稍动了动筷子。 傅成蹊面对叶云灯这张面孔仍然心有芥蒂,却又不断说服自己不要纠结于前尘往事,一来二去也索然无味,吃了半碗饭便停了筷。 叶云灯也是个极聪敏通透之人,从不与江湖玄门人士计较这许多繁文缛节,看他二人胃口寥寥,也不劝酒劝食,命人备好两间上好的厢房让他们早些歇息。 一顿饭下来,有一点令傅成蹊十分诧异,叶云灯也是快要到而立之年的年纪,官至御史大夫,又是如此玉树临风精明周到的一个人儿,至今府上仍无一妻半妾,事事要他亲自打点料理,当真古怪得很。 * 洗了个热水澡感觉浑身轻松通透了不少,傅成蹊裹着中衣躺在铺着绸被的床上,伸了个懒腰滚了几下,这还是还魂来第一次独占一间屋子,当真难得。 以前做太子的时候,时时刻刻身边都跟着三四个宫人,有时他想自己待一会儿,宫人就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跪地叩首生怕他磕着碰着,也只有与荆宁偷摸出宫喝酒的时候,才感觉得到片刻放松。 还魂以来夜夜与白简行相对,虽然开始的时候白简行刻意避着他,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却也不怎么能放松下来,时常担心被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反倒是后来与白简行渐渐亲厚了,才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感,应该说是安心感更确切。 也真是莫名其妙,明明白简行就是誓言要将自己灰飞烟灭的敌人呐……这么想着傅成蹊苦涩地笑了笑。 也不知隔壁那小子终于能自己睡一间厢房,没有我这断袖壳子在眼前瞎晃,是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当傅成蹊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格上咯的一声响,烛火闪了闪,傅成蹊立刻凝神坐起,伸手拽住包裹里的一叠符咒,生怕有什么变故。 又是咯的一声响,傅成蹊凝神朝窗户望去,只见窗纸上映出一团圆乎乎的影子,似乎是……某种动物? 片刻,窗户处传来嘶嘶几声纸张撕裂的声音,窗纸破了一个大洞,一只白呼呼圆滚滚的兔子一跃而入,窜到了窗边的桌案上。 兔子?!傅成蹊将悬着的心放下,手也从包裹上移开。 那只兔子通体雪白,毛色蓬松柔软光泽极亮,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家兔,大概是叶云灯他爹饲养的名贵兔种罢。 那兔儿也不怕人,十分优雅地伏在桌案上,两只荷叶尖儿似的耳朵耸立而起,四条修长的腿安逸地伸了出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静静地盯着三尺之遥的傅成蹊,竟有几分雍容高傲的形容。 四目相对,傅成蹊心下纳罕,这双光华流转的眼睛哪里像是畜生,分明似个人。 兔儿似看穿了傅成蹊的心思,突然一跃而起,抖了抖雪白柔软的毛,一双眼睛贪婪地盯着傅成蹊,似地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傅成蹊朝它遥遥一笑:“小兔儿,我这可没胡萝卜,你找错地方了罢——” 他话音未落,屋中的烛火闪了闪,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傅成蹊目不能视物。 “公子,可别以为胡萝卜便能把我打发了——”极暧昧旖旎的少年人声音,伴着丝丝轻笑,傅成蹊身子一震,感觉一个软软的事物压在他腿上—— ……敢情是个兔子精?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转转运换了个封面orz 至于为什么是兔子精……因为蠢作者养了一只…… 日常表白小天使~ 第26章 湛元剑 烛火虽灭,月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 压在傅成蹊腿上的,哪里还是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儿,分明是个生得极俊俏的小公子,眼含春*色,噙着一抹浅笑。 傅成蹊看着般情形,知道是这兔儿修成了精,也不慌乱,微微扬起嘴角道:“小兔儿,快从我腿上下去罢,你修行不易,今晚的事我不会与人说。” 谁知那兔儿精道行不深,胆儿倒挺肥,嗤笑道:“我来与公子讨一样东西,讨完便走。” 傅成蹊感到奇怪,莫不是这莫小公子拿了人家兔儿精什么东西,可这明明是几百里外的京城,没道理啊…… 于是恭恭敬敬问道:“这位兔……公子,是不是我曾拿了你的东西?”说出口后又有些后悔,万一这兔儿成心敲诈,乱说一通讨要法器就难缠了。 兔儿精朝傅成蹊艳艳一笑,挑起水葱似得手指,朝傅成蹊心口处轻轻一戳,道:“公子拿了人家的心。”声音极尽旖旎之色,听得傅成蹊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若这是只母兔儿精,或许他会感到飘飘然,可偏偏压在他腿上的是只公兔儿。 傅成蹊无奈道:“公子,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女子,与我说这话有何用?”他早听说兔子淫心极重,想必是这兔儿精夜深寂寞,出来寻个伴儿行那苟且之事。 那兔儿精噗嗤笑道:“我当然晓得公子是男~儿~身~”说着手便朝傅成蹊双腿间探去。 傅成蹊将灵力汇于掌中,眼疾手快便擒住了兔儿精欲行不轨的手,无论兔儿精如何使力都睁不开,急得眉尖微蹙,额角浸出细细的汗水。 傅成蹊嘴角扬起:“小兔子,你的道行火候尚浅呢~”说着顺势将压在他腿上的兔儿精向下一推,瞬息间兔儿精便被他缚于身下。 兔儿精看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索性泄了力气柔声道:“是我眼力不好,竟不知公子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多有得罪。” 傅成蹊闻言,看兔儿精似有悔改之意,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第19节 谁知那兔儿精又嗤的一声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公子如此厉害,让我更喜欢了呢~” “……”傅成蹊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语重心长道:“小兔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今日我放你回去,你好好修你的道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成?”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可别再来烦我。 兔儿精做出一副极委屈的腔调道:“公子,你就如此讨厌我么,我不过是想与你云朝朝,雨暮暮,快活一番罢了。” 傅成蹊啧了一声道:“小兔子你倒是会做可怜样儿,你我人妖殊途,又同是男子,大丈夫一世顶天立地,如何行那苟且之事?” 谁知那兔儿精巧言道:“公子若嫌我是男儿身,我化做女子又有何难?” “……”没想到这兔儿精竟是个苦情戏唱的极好的主,正当傅成蹊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为如何说服他发愁时,忽而听到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傅成蹊一惊,手上的力道不觉松了松,兔儿精见势立刻逃脱傅成蹊的控制,化了兔子形容,身子一跃钻进被子里。 傅成蹊瞧了眼瑟瑟发抖缩做一团的兔儿精,嘴角微扬,朝门外那人说道:“阿简么?进来罢。”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半扇月光落入屋中,兔子圆溜溜的眼珠儿瞟了眼门的方向,越发抖得厉害。傅成蹊心下佩服,这白简行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能令山精鬼怪栗栗危惧。 回头遥遥一望,一人立于门外,笔直的身子在月色下泛着凛凛寒光。 傅成蹊咧嘴一笑:“阿简,你怎么还没睡?” 白简行不言语,冷冷地扫了眼屋子,片刻方道:“大师兄是在与谁说话?” 傅成蹊转过身,咋一看却寻不见那只兔子,仔细寻了一遍,只见那兔儿瑟缩着身子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角尖尖的耳朵。 傅成蹊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兔子背脊高高拧了起来,兔子许是吓坏了,在半空中乱蹬着四肢,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儿可怜巴巴的望着傅成蹊,蒙着浅浅水雾。 “喏~就是这只兔子,不知何时窜进了我房里,看它生得肥,毛色又极亮,若是剥了皮放了血,架在火上烤,撒一把孜然,定是脂香四溢鲜美非常,哈哈~阿简与我同食不?”说着将手中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举到白简行面前晃了晃。 被白简行冷冷的目光扫过,那兔子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眼含泪珠惨兮兮地望向傅成蹊。 傅成蹊笑道:“哈~看它真是怕极了你。” 白简行瞧了眼兔子,又瞧了眼傅成蹊,浅色的眸子略过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冷冷道:“大师兄,人妖殊途,此等精怪还是不要……不要近身的好。” 看白简行神色有些古怪,傅成蹊迟疑片刻才道:“阿简,难道你以为我要和这兔儿精行那苟且之事不成?” 浅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言语。 傅成蹊觉得既冤枉又好笑,无奈道:“阿简,在你眼里我是这般荒唐么?”说着有意将手上力道一松,那兔子得了机会撒开腿就跑,瞬息便窜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白简行不置可否,道了声大师兄请务必珍重身子,便要转身离去。 傅成蹊苦闷非常,叹了一口气朝他的背影道:“阿简,你误会了——” 白简行回头看着他,眼中无波也无澜,淡淡道:“云朝朝,雨暮暮,大师兄当真风流快活。”说罢便扬长而去。 “……”傅成蹊愣在原地半晌,心中骂道,这叶云灯好歹也是当朝御使大夫,怎建个宅院儿这般偷工减料,隔音效果竟如此之差! * 第二日天未明,便有婢女来伺候洗漱,不到卯时,宫里的轿子已等在叶府门外。 傅成蹊昨儿一夜未睡踏实,也不怎么困,虽然已偷偷服下隐息丸,却总觉一口气堵在心间,满满的焦躁不安。 不知道此次入宫会不会遇到傅宁远…… 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哪能说见到就见到,傅成蹊在心里暗暗嘲讽了一番瞎操心的自己。 因傅成蹊自己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在意身边的白简行。偶尔瞟过几眼,看到他掀起轿帘向外望去,眉头微蹙,脸色比往日更沉冷些。 心下便略略有些疑惑,究竟什么事能让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于是关切地问道:“阿简,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简行似初回过神来,淡淡地摇了摇头,坐直身子不再向外瞧。 一时轿中众人皆不言语,半晌,离皇宫渐渐近了,叶云灯沉着脸,终于将妖剑伤人的来龙去脉简要说来。 * 这把伤人的妖剑,正是湛元剑。 湛元剑——傅成蹊当然再熟悉不过,被封为太子后湛元剑便常佩身侧。 一剑九州动,当年太*祖皇帝正是手握湛元剑打下的大乾江山,作为开国之剑,湛元剑与玉玺拥有相当的地位。 而对于傅成蹊而言,湛元剑并非什么王者之剑,当年,明水城之变,他也正是将此剑架于脖子之上,剑刃锋利,没有一丝痛楚,只有血液喷射而出的滋滋声。 傅成蹊勾唇苦笑,一把剑的价值,也仅限于此,成王败寇,皆随主人。 叶云灯道,当年明水城之变后,当今皇上从尸山血海中寻回这把湛元剑,当时明水殿烧了三天三夜,湛元剑仍毫无损伤,剑锋冷若秋水,凝着点点血珠子。 奇怪得很,这湛元剑本是杀人不沾血的好剑,那日太子用来自刎后,上面的血珠子竟一滴未落下,生生凝在剑上。更奇的,是皇上找到这把剑后,瞧着剑身上的血珠子,竟发起痴来,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将血珠子舔掉,嘴角含笑,细细品尝,面上表情诡异之极,众人惊骇,却又不敢妄言劝诫。 人人都道这剑沾了邪气,加上明水城鬼灵作乱,人心惶惶,请了无数玄门中人来查探,却瞧不出这剑有什么古怪,皇上常佩身侧,也安然无恙,没出过什么乱子。 可就在三个多月前,一个寻常夜里,那时皇上已经卸了剑歇息,湛元剑突然躁动不安,竟自己出鞘,径自朝床榻刺去,眼看就要直插皇上心脏,那夜侍寝的明妃慌乱中替皇上挡了一剑,皇上才逃过此劫,明妃也因此丢了性命。 白简行闻言蹙眉道:“三个多月前,正是鬼灵殿下残魂出逃的时候。” 傅成蹊心中一惊,听到鬼灵殿下这几个字,他还是有些动容的。 叶云灯正色道:“所以,白公子也认为湛元剑的异动,与鬼灵殿下残魂有关罢?” 白简行迟疑片刻方道:“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叶云灯点头,继续说道。之后不空是湛元剑,皇上屋里的许多物件,都发生了异动,且皆在子时之后,第二日醒来,发现很多物件都挪了位置。 傅成蹊道:“这倒是与民间作乱的‘患’有些相似了。” 叶云灯道:“正是,可宫人也试过浇酒之法,却不顶用。” 傅成蹊佯作气定神闲道:“听说鬼灵殿下生前好酒如命,你们得用最好的酒浇,怕是才起作用。”不过是句玩笑话,他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傅宁远上线预警 公兔儿看到人就会露出一种“你要和我啪啪啪吗?来嘛来嘛”的表情~~~ 兔儿精还会出场的~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欢迎砸评 第27章 傅宁远 轿子停稳,掀开帘子一瞧,泰和殿。 一众宫人待他们出了轿,便识趣地退下了,守在殿外的侍卫朝叶云灯行了礼,叶云灯嘱咐了两句,侍卫颔首领命,他们一行三人才得入殿。 这泰和殿正是存放宫里最贵重物品的地方,包括玉玺。 叶云灯朝他二人微微拱了拱手,道:“莫公子,白公子,若真是鬼灵殿下残魂在此引发的异动,请务必将其铲除。”他苍白的脸上那点血红欲滴的朱砂妖异之极,漆黑的眼珠泛着幽幽冷光,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笃定。 傅成蹊嘴角抽了抽,他记不起何时得罪过叶云灯,让他恨自己入骨,强作镇定道:“叶大人放心,那是自然。”此刻心中竟是千般滋味,若真是因为自己灵魂的苏醒,而引发残存怨念的异动,那究竟如何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么—— 或者,直接让傅宁远命丧于此,作为他曾逼死自己的代价,这么做也不为过罢—— 但是—— 傅成蹊看了一眼白简行清冷的侧脸,将第二种设想收回,走一步看一步罢,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叶云灯引他二人来到一个三尺来长的雕花木盒前,日光落下,木盒呈半透明状,红艳剔透的血龙木纹理下隐约可见一把剑——湛元剑。 血龙木有镇定净化的功效,把妖剑封于此,实乃明智之举。 白简行瞧了片刻,他本是极爱剑之人,看到如此刃若秋霜的好剑,不禁眉尖微动,指尖轻触那血龙木盒,抬眼望了望叶云灯。 叶云灯颔首示意可以打开,白简行双手托住木盒,以灵力化解覆其上的封印,不消片刻,盒上便漏出了一条缝,封印解除。 一股极熟悉的‘息’弥漫开来,傅成蹊心下明白,这就是明水城之气,来自他的残念。 果然,驱使湛元剑刺杀傅宁远的,正是我作为鬼灵留下的残念——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确认真相后仍觉微微动摇,纵然服下了隐息丸,傅成蹊还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引起不必要的异动。 “这气息……鬼灵殿下!”白简行望着湛元剑确认道,傅成蹊心中一惊,白简行虽剑气纵横,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灵查方面却远不如顾笙,万没想到,白简行竟瞬间嗅出了他的念! 从侧面也能推断出,白简行至今没发觉傅成蹊的真实身份,全赖莫穹这副得天独厚的壳子庇护,这也是莫穹长期被魑魅魍魉纠缠的原因,他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副完美的灵魂容器。 兴许是感受到了傅成蹊内心的动摇,残存在湛元剑上的念力竟然醒了过来,湛元开始细细抖动,血龙木盒也跟着一块儿颤动。 “竟然白日里也异动了么?”叶云灯蹙眉道,语气里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白简行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催动缚灵术,片刻剑身便安定了下来,方道:“附在湛元剑上的只是残存的灵念,并非鬼灵殿下本尊。” * 正在此时,忽而听到咯吱一声响,泰和殿的门被推开了,正当傅成蹊诧异是谁这样大胆时,回眸一望,愣住了—— 那皎若玉树的好相貌他再熟悉不过,这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儿,好看又狡猾。 如今他端着一袭明黄的龙袍,身形似乎瘦削了许多,面色也苍白了些,漆黑的眸子似有冷箭,异常阴狠地朝叶云灯望了过来—— “明止,你如今胆敢不经朕的允许,私自带人来泰和殿了么?” 明止——正是叶云灯的字,傅成蹊诧异,原来这两人,已经勘破了君臣之礼,亲昵到直呼字了么? 叶云灯忙跪伏在地:“臣下该死,请皇上赐罪。”竟也不辩解,上来就请罪,语气极平静,大概是料想皇上不舍得拿他怎样罢? 有恃无恐,这点心机,傅成蹊还是看得透的。 果然—— 皇上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片刻,目光淡淡地扫向傅成蹊与白简行,道:“这两位便是无稽派的莫公子与白公子罢。” 迎上傅宁远的目光,傅成蹊不卑不亢,既没有别过脸去,也没有将内心的动摇浮在面上,片刻垂下目光,淡淡地行了个礼。 白简行更不将这皇权放在眼里,只微微颔首。 傅宁远也是好气量,只是眉头皱了皱,也没多加怪罪,目光停留在傅成蹊身上片刻,移向湛元剑。 傅成蹊知道,傅宁远自小不喜与玄门世家打交道,若非湛元剑是开国之剑,怕他绝不愿亲自来。 “二位看来,这湛元剑异动,是否与兄长有关?” 听到兄长二字,傅成蹊的身子颤了颤,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保持面上的从容道:“皇上无需担心,只是鬼灵殿下的灵念而已。” 傅宁远闻言沉吟片刻,道:“若二位找到兄长的残魂,可否带他来见朕?”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叶云灯拧着眉头,隐约可见额角白里透着青;傅成蹊微微睁大眼睛,拢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地颤抖。 只有白简行一副云淡风轻镇定自若道:“所谓鬼灵残魂,早已没了神志心念,只会为祸人间,皇上见了也无益。” 第20节 白简行不会兜着圈子说话,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 谁知傅宁远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湛元剑眼神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道:“无妨。”傅成蹊瞧着他那颗小小的虎牙,怔了怔神。 叶云灯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嘴唇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把话说出来。 傅成蹊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傅宁远道:“皇上见了他后,又打算如何呢?” 傅宁远微微眯起眼,饶有兴味地看向傅成蹊道:“如这湛元剑一般,封印起来,留在朕身旁。” 就像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傅成蹊咧嘴一笑:“纵然是一缕没有意识与记忆的残魂?” 傅宁远也莞尔一笑:“没有记忆岂不是更好,甚合朕意。” “没有记忆,不代表恨意也能一笔勾销。”傅成蹊面上虽还挂着笑容,语气却森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白简行何时见过他露出这般形容,看着傅成蹊微微皱了皱眉头,浅色的眸子掠过隐隐焦虑。 傅宁远扬起眉毛,道:“这话说得倒是极有意思,莫非,莫公子你见过兄长?”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地看着傅成蹊。 傅成蹊嘴角含笑:“若有机缘,倒是希望能见上一见——”顿了顿,突然敛起笑容眉峰一凛道:“然后,除之而后快。” 傅宁远立刻沉下脸,狠狠地剜了傅成蹊一眼,眼中似有利剑射出,面露狰狞之色,朝他喝道:“你敢!” “我敢 !” 一旁的白简行上前一步,挡在傅成蹊面前,手已经握在知退剑鞘上,身上泛着凛凛杀意,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笃定非常。 一时静默,泰和殿中颇有些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意,噔噔噔,一阵怪异的声响从血龙木盒中传来,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被白简行用缚灵术封印住的湛元剑又开始异动,皆露出惊异之色—— 难道白简行的缚灵术已经降不住鬼灵殿下的灵念了? 傅成蹊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他当然清楚,并非是白简行的封印失了效用,而是方才自己情绪波动,引起残留在湛元剑上灵念的共鸣。 白简行眉头紧皱,再次催动缚灵术,湛元剑也不屈不挠拼命抵抗,将血龙木盒割出一道道半寸来深的剑痕,妖剑挣扎了片刻,终于抵挡不住白简行的灵缚,再次失了力道,咣当一声跌落在木盒里。 众人松了一口气,叶云灯拧着眉头向白简行道:“青天白日的,湛元剑怎么突然——” 白简行沉着脸道:“有人引起了它的共鸣。” 众人闻言皆望向白简行,傅成蹊拽了拽衣角,擦掉手心浸出的汗,嘴角微微抽动。 “谁——” “我没猜错的话,正是鬼灵殿下本人——” 白简行的语气满是肃杀,听的傅成蹊心头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宁远人设:眯眯眼都是怪物→_→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欢迎砸评留收~~ 第28章 试探 “阿简,大概是你弄错了罢,能引起‘患’躁动的因素多得是,也不一定就是鬼灵殿下。”在白简行试了无数次灵查仍然无果后,傅成蹊佯作淡定道,心中庆幸顾笙未雨绸缪,给了他那枚隐息丸。 白简行不置可否,浅色的眸子掠过傅成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最后,朝傅宁远叶云灯微微颔首,云淡风轻道:“是我弄错了。” 叶云灯原本铁青紧绷的脸渐渐有些缓和,而傅宁远面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之色,傅成蹊看在眼里,微微有些诧异,但那又如何呢? 至于傅宁远对自己的真实情感,他多多少少也看淡了,之前的羁绊也好,恨意也罢,都是纠缠不清的前缘过往,虽然偶尔会令自己烦躁不安不知所措,包括此番傅宁远站在他面前,也并非预料中那般无法忍耐。 毕竟,曾也是兄弟一场,自小一起玩赏风月的混账日子,也是真真切切欢喜的。 哪里有这么多不可饶恕?这么思付着,倒是释然了许多。 叶云灯问白简行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有法子彻底封印住湛元剑?” 白简行道:“强行净化或化解怨气,若是强行净化——” 傅成蹊截了白简行的话道:“依照现在这个情况,若是强行净化恐怕有些难,倒是可以试试化解怨气。” “如何化解?”叶云灯急急问道。 傅成蹊扬起嘴角道:“办法倒是有,只是——”他定定地看向傅宁远,含笑道:“只是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化解了。” 傅宁远抬眼饶有兴趣地瞧了眼傅成蹊,道:“莫公子倒是个通透的人,有什么法子便说罢。” 傅成蹊笑:“皇上可想明白了,若化解了这湛元剑的‘患’,恐怕找到鬼灵殿下残魂的希望更小了。” 傅宁远勾起唇角,苦笑道:“他连我的梦都不愿入,难道还指望他来寻仇么?兄长这个人——” 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傅宁远将话吞回肚里,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没错,傅成蹊这个人,永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事事都不说破说绝,待什么人都好,却似不曾将谁真正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没心的人,还指望他来寻仇?即使化成明水城鬼灵,也没了真正的属于他的意志,没了那些,哪里还是他?既然不是他,寻来又有何用? 但是,还是希望将他封印在身侧,即使只是个没有意识与记忆的魂魄—— 事到如今,傅宁远这般明白的一个人儿,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傅成蹊将傅宁远自嘲的神情瞧在眼里,迟疑片刻道:“皇上是否晓得世间有种酒,名叫醉月凉。” 醉月凉——听到这三个字,傅宁远身子微微一颤,面上的神色有些莫测,片刻开口道:“酒中仙品醉月凉,朕当然晓得。” 傅成蹊旋即一笑:“没错,酒中仙品醉月凉,再配上杯中仙器永明盏,十五月圆之夜,待子时湛元异动,皇上亲自以永明盏盛醉月凉浇之,或许可解鬼灵殿下的怨气。” 两道锋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傅成蹊的脸,傅宁远动了动嘴唇:“地点可有什么讲究?” 傅成蹊莞尔一笑:“雪庐” 四目相对,沉静片刻,傅宁远那双眼睛突然弯弯一笑,甩了甩袖子,道:“莫公子,你随朕到偏厅去罢,其他人不必跟来,朕有几句话想与莫公子单独说。” 叶云灯虽面有疑色,却只得恭恭敬敬遵命守在原地,白简行一双眼睛在傅成蹊脸上瞧了又瞧,分明写着担心二字。 傅成蹊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无大碍,白简行才迟疑了片刻,随叶云灯候在泰和殿内。 * 泰和殿的偏厅中设有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从前傅成蹊在泰和殿中玩赏珍奇宝物累了,便到偏厅喝两口茶,歇息片刻小眯一会儿。 跨进门槛,傅成蹊朝四周望了望,古玩字画等陈设却是一点儿都没变过,也还是那紫檀架子大插屏,转过屏后便是一个茶几两把楠木椅。 傅宁远径自坐在楠木椅上,示意让傅成蹊也一道儿坐下,宫人换了新茶便退下。 “莫公子见过鬼灵殿下罢?”傅宁远开门见山问道。 傅成蹊不置可否,喝了一口茶,答非所问道:“我这法子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值得一试,醉月凉与永明盏虽是玄门仙器世间稀有,不过是皇上的话,应该不难弄到手。” 傅宁远道:“莫公子若不愿说,朕也不勉强,只是——”顿了顿,望着傅成蹊的眼睛恳切非常:“兄长他,还好罢?” 傅成蹊嘴角扬起:“皇上是希望我说好,还是不好?” 傅宁远怔了证,旋即悠悠一笑:“莫公子,你可知,全天下没人敢这般问朕?” 傅成蹊也笑:“所以,现在不是有了么。” 傅宁远闻言朗声一笑,定定地瞧着傅成蹊,似要把他这层皮囊看穿,半晌方道:“明日便是十五,朕姑且按照莫公子的办法一试罢,若莫公子能想起关于鬼灵殿下的任何事,请务必让朕知晓。” 傅成蹊咧嘴一笑:“大概是再想不起了的。” 傅宁远对这笑怔了证,片刻,才回过神来说道:“莫公子,你与朕的一位故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傅宁远指的当然不是这张脸,论容貌,傅成蹊与莫穹虽都生得极俊俏,却是两番模样,但眼前这个‘莫穹’的神情动作,却像极了那个人—— 傅宁远嘴角牵起一丝浅浅的苦笑。 傅成蹊淡淡道:“草民不敢。” 两人静默片刻,喝了杯茶,傅宁远才开口,声音极和缓道:“莫公子多留一会儿,在宫里用午膳罢?” 傅成蹊道:“多谢皇上,只是我那小师弟第一次来京城,今儿我想陪他多逛逛,怕是不能奉陪。” 傅宁远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许久,傅成蹊迟疑片刻,问道:“草民可否问皇上一个问题?” 傅宁远挑眉:“请讲” 傅成蹊淡然一笑道:“皇上如此迫切想见鬼灵殿下,就不会顾虑,他不想见皇上您么?” 傅宁远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沉吟半晌,眯着一双眼睛笑道:“若他不想,那朕可偏要见上一见才甘心了。” 傅成蹊望着那颗尖尖的虎牙,这个人笑起来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呐。 即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傅成蹊眼里看来,傅宁远却还似当年那个唤他兄长的少年。 * 从泰和殿出来,叶云灯送他们出宫,三人一路无话。 傅成蹊深知白简行最不喜与为官之人打交道,且今夜想带他去逛逛京城夜市,遂与叶云灯说道,今儿他要带小师弟逛夜市,怕是回得晚,打算就近投宿客栈,就不回叶府了。 叶云灯如此精明一个人,当然知道他们玄门中人最忌讳与官场之人来往过密,自在闲散惯了,也没多作挽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随了他们去。 临了嘱咐了一遍,明日便是十五,‘湛元浇酒’仪式希望他们二人能来坐镇把关。 傅成蹊一口应允,心道,说得好听点是坐镇把关,其实不就是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能找到垫背的人么,啧。 * 终于只剩下他与白简行两人了,傅成蹊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宫门,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倒是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白简行看他面色有异,微微侧过头瞧了瞧,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出点啥来。 傅成蹊看在眼里,知他是担心自己,咧嘴笑道:“那小皇帝也没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儿,只是略略问了问除‘患’的法子,阿简你无须担心。” 白简行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面色却比往日更沉冷些。 “还问了些鬼灵殿下的事,真没啥了。”他与傅宁远在偏厅里呆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也难怪白简行不相信他的说辞。 但真冤枉啊,他与傅宁远统共没说几句话,一直相对无言,默默喝茶,喝茶。 白简行突然停住脚步,转向傅成蹊正色道:“大师兄,你见过鬼灵殿下罢?”一双浅色的眸子似要把他的脸看穿。 傅成蹊心中咯噔一声响,今儿怎么回事,人人都问这问题,于是讪讪道:“我哪能见着什么鬼灵殿下,都是唬皇上的……怎么突然问起这问题?” 白简行敛回目光,道:“你身上有鬼灵殿下的‘气’。” 傅成蹊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却佯作气定神闲道:“怕是刚才沾了湛元剑上的气息罢。”这样的说辞确实勉强得难以令人信服。 白简行闻言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傅成蹊松了一口气,也不多言,且将此事暂时翻篇。 思及明日不知又会整出什么乱子来,顿觉烦躁。 第21节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呐~一恋傻三十年~ 傅宁远想走霸道总裁路线,无奈是个眯眯眼孩子像~ 日常表白小天使~~ 欢迎收藏砸评~~ 第29章 祭女墙 时近立夏,天气已经有些微燥热,傅成蹊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故作倜傥地摇了起来。 本这莫小公子生得极俊俏,纵然戴着眼罩也掩不住那一脸风流相,倒是平添了几分不羁的意味。 而一旁的白简行,一副禁欲清冷的好相貌自然没得说,配上那一头银白的长发,甚是打眼,擦肩而过的人无不偷偷多瞧上两眼,更有驻足凝视窃窃私语,甚至还有面皮厚的姑娘欲上前搭讪,都被白简行冷若冰刀的眼神吓退了。 傅成蹊看他一脸不解风情的冷漠,咧嘴笑道:“阿简啊,以后要学着点怜香惜玉,不然就算生得再俊俏,也要光棍一辈子的,难道你打算做和尚?” 白简行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 傅成蹊觉得有趣,似自言自语道:“倒也不着急,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两人闲闲地走了一阵,傅成蹊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得,这莫小公子的壳子又不争气地饿了。 傅成蹊摸了摸兜里,糟糕,又忘了带钱袋,眼睛咕噜一转,望向一旁的白简行,咧嘴笑道:“阿简,你带银子没有?” 白简行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傅成蹊嘴咧得更大了:“那你饿不饿?” 白简行淡淡道:“还好” 傅成蹊突然一步跨到白简行面前,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阿简,你摸摸看。” 白简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睁大眼睛,眼底的动容稍纵即逝,片刻便恢复平日的云淡风轻,他当然决不会真伸手去摸,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傅成蹊嘻嘻笑道:“哈~前胸贴后背了。” “……”白简行似微微叹了口气,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落在傅成蹊怀里。 * 两人进了乐福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从窗外望去,景致极好,京华山水繁华尽收眼底。 一落座,店小二看两人姿容俊美气度不凡,立马殷勤地沏了茶。京城果然与沧北县不同,这茶色清亮澄透,落入青花白瓷杯里,碧绿的一汪,看得人心旷神怡。 这乐福楼的烤鸭名扬天下,据说是秘制饴糖腌制,以果木烤之,肥而不腻,脂香四溢,傅成蹊久居深宫也未能一尝,想到今日终能如愿,欢喜非常。 傅成蹊不禁感叹,坐了龙椅得了天下又有什么好稀罕的,倒不如做这江湖玄门中人,事事随心所欲,不被这许多规矩捆绑束缚,倒是自在快活。 点了一只烤鸭,小二眉开眼笑地打着帘子去后厨准备,傅成蹊喝了一口茶笑道:“午饭先尝尝这名满天下的烤鸭,待晚上,师兄带你逛京城的夜市尝小吃怎样?” 白简行淡淡答了声好,侧着脸望向窗外,满城风絮,梅子黄时,明明是水秀山明的好景致,白简行却皱着眉头,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 傅成蹊瞧他这副样子,以为白简行还对他身上有鬼灵殿下气息的事耿耿于怀,也不敢提,只东拉西扯些别的事转移他注意力,什么京城的风物人情,特色小吃,花魁名妓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临了,只得白简行淡淡问了句:“大师兄对京城很熟么?”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讪笑道:“我不也是听说的么,哈哈~” 这话却半分不假,京城这些事儿都是当年宫人告诉他的,他与荆宁偷摸着出宫,也都是直奔酒楼喝到天明,第二日趁众人未发觉匆匆赶回宫中,哪里有闲情瞎逛。 想到这一茬,傅成蹊定定地瞧了眼坐在对面的白简行,银发垂肩,腰悬长剑,此情此景,两人临窗而坐,倒是与当年举樽共饮有几分相似了。 白简行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言语。 正在此时,小二将一大盘脂香四溢的烤鸭端上桌,鸭子已经工工整整的片好,皮色红亮,配以荷叶饼、葱段黄瓜条、甜面酱,一应俱全,脂香中透出淡淡的果木香,甚是撩人胃口。 傅成蹊不禁食指大动,用湿手巾擦了擦手,便拿起一块荷叶饼,将片鸭、葱段、黄瓜条、面酱等依次仔仔细细包入饼皮内,盛到白简行碗里,咧嘴道:“阿简你尝尝罢。” 此时白简行面上的愁云已消了一大半,闻言拿起筷子将包好的烤鸭放入口中,一口不大不小,仔仔细细的嚼着,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欢喜。 傅成蹊就这么一直盯着白简行,看他面有欢喜之色,自己也眉花眼笑道:“喜欢不喜欢?” 看白简行点了头,傅成蹊才心满意足地伸出筷子,忽而听到隔壁桌传来一阵大笑:“万没想到,一向以儒雅正直闻名京城的姜三公子,死相竟这般龌龊,当真天道好轮回。” 一人哂笑道:“所以说,那些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面孔的人,皮子底下不知藏着多少肮脏心思,怕是比寻常人更甚。” 另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斯文相的书生唏嘘道:“当真长了见识,这世间竟真有淫病纵欲而死之人,难以置信。” “嘿,我看你是读书读呆了,你没看到姜三公子死得那个惨状,眼圈乌黑面色惨白,全身上下只得一条裤衩子,横躺在庙口,众人去探已经没了气儿,身子底下冰凉浸湿一大滩……秽物……” 听那些人的话越发粗俗不堪入耳,傅成蹊瞧了眼白简行,只见他颇为不自在地望向窗外,面上的从容摇摇欲坠。 “阿简,要不我们走罢?”傅成蹊虽然舍不得这一盘子没怎么动的烤鸭,却更不忍心让不染俗尘的白简行听这些市井污言秽语。 白简行点点头,正当两人欲起身离去时,忽而听得那书生道:“姜三公子之死,是否与传说中城西河神庙那片祭女画墙有关?” 傅成蹊闻言立刻来了兴致,望了眼白简行,四目相对,彼此会意,复又坐了下来,侧耳倾听。 另一人唏嘘道:“都说那画墙所绘精妙绝伦,人物栩栩如生,画中少女更是姿容绝色,眉目似能与人传情,啧啧。” 书生道:“这画墙中人都是祭祀河神冤死的少女,定是死不瞑目化作魑魅魍魉,专食人精魂夺人性命” 另一人道:“这祭女画墙也是个传言而已,是真是假谁晓得哟,我倒觉得是姜三公子与哪家小姐在那河神庙里行那苟且之事,遭遇不测,姜家人为了保住所剩无几的颜面,才出此下下策,用魑魅魍魉当借口罢了。” 书生道:“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可也没听过姜三公子与什么女子有纠缠……我认为还是河神庙有古怪。” 旁边一老者道:“嘿,姜三公子若没有淫*欲,魑魅魍魉又奈他何?”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称是。 傅成蹊将一块包好的烤鸭放入嘴里,细嚼慢咽,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对白简行道:“阿简,今晚想不想去城西逛逛?” 白简行也喝了一口茶,道:“正有此意”,他面上虽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傅成蹊却捕捉到他眼底泛起那抹欢喜。 祭女画墙,听起来的确有趣。 * 入了夜,傅成蹊与白简行荡到西城。 西城槐柏街是京城着名的小吃街,月色愈浓,街市上的灯火就越繁华,贩卖小吃糕饼的摊贩都推了车,阵阵食物的甜香扑面而来。 中午吃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得彻彻底底的了,傅成蹊不禁食指大动,拉着白简行的衣袖东瞧瞧西看看。 白简行虽仍然冷这一张脸,却也没抱怨什么,跟着傅成蹊流连在琳琅满目的小摊前。 “阿简,你想吃什么?”傅成蹊问道。 白简行淡淡道:“都行,全凭师兄定夺。”不经意间目光却向左侧一瞟,片刻敛回。 傅成蹊心里好笑,这小子连馋都馋得这般不动声色,于是拉着他的袖子走到那个贩卖荷叶甄糕的小摊前,热气腾腾,陶甄里盛着色泽鲜亮诱红的枣泥豆沙,隐约可见油亮剔透的糯米糕,浓香扑鼻,诱人非常。 京城小吃众多,而傅成蹊尝过的统共不过两三样,其中一样便是这荷叶甄糕。那时荆宁从城西办完事回宫,顺路偷偷给他捎了一份,两人躲在书房里,一道儿将甄糕分食得干干净净,傅成蹊印象深刻极了,惊叹这民间的小吃当真新奇有趣。 一晃眼,却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两位公子,我这荷叶甄糕可是地道得很,用料讲究,枣泥红豆沙都是自家熬的,细软幼滑,甜而不腻,十几年的老字号了,二位来一碗?” 傅成蹊瞧出白简行欢喜,便毫不犹豫掏出铜钱买了一份,软乎乎热腾腾的一大块包在散发着清气的荷叶里,傅成蹊拿在手里抛了抛,待没那么烫手了,才递给白简行:“这甄糕甜糯得很,趁热吃最好。” 白简行道了声多谢师兄,便就着荷叶咬了一口,当真绵软糯甜,久食不腻。 看他吃的欢喜,傅成蹊笑眯眯道:“阿简若喜欢京城,以后我们也可常来逛逛,横竖沧北县到京城,快马不过半日的路程。” 白简行迟疑片刻道:“这荷叶甄糕,我好像吃过。” 傅成蹊道:“想必沧北县也有罢,我倒是记不大清了。” 白简行眉头微蹙:“不是沧北县,也不是别处——”眉头拧得更紧了:“好像就在——记不得了。” 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片刻又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  槐柏树街确实有,不过不是吃小吃的…… 下一章夫夫又可以打怪了~ 日常表白小天使~日常欢迎收藏评论~ 第30章 本心之境 夜已黑透,两人从槐柏街向西行了六七里路,才渐渐听到水声,空气越发潮湿,暮霭渐浓,山中夜雾缭绕,虫鸣狼嚎此起彼伏。 京郊的西月河畔,有一处破败的庙宇,没有半点香火,清冷的月光浮在河面上,越发显得庙宇破落凋零,这正是传说中的河神庙。 傅成蹊一路打听,得知这祭女画墙的来历也很是传奇。 相传许多年前,西月河畔有一村落,连续三年年年闹水患,耕地房屋都被暴涨的洪水冲了去,村民生活处境十分艰难。 村民不愿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于是建了河神庙祭祀朝拜,日夜香火不断,却仍然不见好转。 一日村里来了一位据说仙风道骨的高人,他说,要解水患,必须让河神看到村民的诚意,不然一切都枉然。 村民问,如何才能体现他们的诚意?高人说,得让河神娶亲,冲冲喜。 待河水暴涨之时,挑选个姿容端庄秀丽的少女,为她穿上嫁衣抹上红妆,用红绸将手脚捆住扔进河里,名曰河神新娘。 谁家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给河神献祭呢?一时人心惶惶,被选中的人家也无办法,即使连夜逃跑,也会被村民搜山绑了回来,强行献祭。 村里人为了安抚献祭人家的父母,在河神庙里建了一堵祭女墙,将历代被献祭少女一一画在墙上,将她们奉为神女,受香火供奉。 传说这项祭祀整整持续了十九年,祭女墙上便绘有十九名少女的画像。 即使过了一百多年,河神庙破落不堪,祭女墙上的画像依旧色泽鲜艳,栩栩如生,丝毫不见败落褪色,反而越发艳丽动人。 至于少女献祭有没有为那个村落带来安宁,后来就没再听说了。 只是那个村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西月河畔,原本的村民也都突然间没了音信,人间蒸发了般。传闻村里出了许多可怕的事件,村民陆陆续续地死去,幸存下来的人们也不敢再待下去,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有传言说,祭女墙里住着十九个冤死少女的魂魄,是她们报复来了。 * 这只是最初的故事,后来因这祭女墙画工精细色彩艳丽,十九名少女跃然壁上,眉眼间似有眼波流转与人传情,引得许多风流人士来此探访观摩,许愿祭拜,并将此当做一桩别致的风流韵事。 还有人传言,这祭女墙里别有一番天地。如若你是有缘人,甚至能被祭女唤入画墙中,与画中少女共赴巫山云雨。 可想而知,这些‘风流之士’都是带着怎样一种龌龊猎奇的心思来欣赏这祭女墙的,又对它许下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愿。 第22节 更有龌龊者打趣:祭女墙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语成谶,自从姜三公子爆死城西河神庙一事传遍京城后,再也无人敢夜访祭女墙。 那些自诩风流之人,也再不敢说那句混账话。 * 月上中天,庙门因年久失修而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一触便沾了一层薄灰,许是出事后,再无人敢来过。 两人踏入门槛,都不约而同的一愣,傅成蹊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白简行微微皱了眉头。 这河神庙里,弥漫着一股子浓艳入骨的脂粉香,浓香里还隐隐透出一丝腐烂的恶臭。 “闭气!”白简行言简意赅。傅成蹊点头,这股气味想必有古怪。 今夜无风,傅成蹊手中的灯笼闪了闪,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谨慎起见,彼此靠得极近,肩膀几乎贴在了一起。 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正落在一面墙上,月影斑驳,遥遥望去,墙上少女盈盈笑脸印入眼帘,在溶溶月色下那一张张娇艳欲滴的面孔更显妩媚。 以防万一,两人没轻易靠近祭女墙。傅成蹊从怀中掏出指灵盘,盘上指针毫无反应,说明这庙内并无邪灵恶鬼。 白简行也凝神敛气进行灵查,反复了几次也没寻到一丝邪灵气息。 “阿简,怎么样?”傅成蹊看白简行缓缓睁开眼,急问道。 白简行紧紧皱着眉摇头道:“并没有邪灵气息,但是,有灵体。” “灵体?多少?” “对,普通的灵体,没有恶意,十九个。” “在哪?” 白简行目光朝祭女墙一扫,傅成蹊会意,立刻大步朝祭女墙走去,白简行紧跟在他身边,似有些担心地朝傅成蹊抬了抬手,却抓了个空,收回,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傅成蹊思付,怕是那十九个被献祭少女的灵魂被困在墙内,无法往生轮回,此次要把她们解放了才好。而那些什么风流龌蹉传说,多半是人添油加醋杜撰的,姜三公子怕是与什么女子在此偷偷幽会丢了性命,姜家寻了个借口挽回些许颜面,因为种种迹象表面,此处并无恶鬼。 傅成蹊朝供桌上一扫,心下顿时雪亮,一进门闻到的那股胭脂香,正是那些风流之士祭在此处的胭脂水粉所散发出来的,并非什么魑魅魍魉所化。 “这下真相大白了,我还以为会遇到什么稀奇邪灵恶鬼呢,原是虚惊一场。”傅成蹊朝白简行咧嘴一笑,漫不经心道。 白简行沉声道:“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小心为妙。”说着朝画壁仔细望去,并无不妥。 傅成蹊点头:“不管怎样,我们想法子将她们净化了罢,也怪可怜的。”说着也朝画壁瞧去,只觉画上少女风姿绰约,栩栩如生,色泽明艳如新,深觉有趣,不知这画师用的何种染料,若移魂入画之时改用此等染料定更胜一筹……思及此便不自觉抬手往墙上摸去,正在指尖即将触到画壁的瞬间,他的手被白简行一把握住—— “不可轻易触——”指尖相触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碰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简行面色陡然一变,浅色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的神采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混沌。 “阿简!你怎么了!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傅成蹊乱了手脚,他一把托住白简行的双肩,以免他向地上摔去。 “阿简!”慌乱中傅成蹊用颤抖的手探了探白简行的鼻息,又查探了心脉,都好端端的并无异样,可白简行整个人却像失了魂般木然不语,面上一片混沌无知,仿佛一个没有魂魄的壳子—— 失了魂——! 傅成蹊幡然醒悟,莫不是这祭女画壁会吸食人的魂魄?!但他和白简行都没触碰这面墙,且按理说他才比较合魑魅魍魉胃口,怎么也轮不到阿简…… 能让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白简行中招,这画壁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将白简行打横抱起托在膝上,正欲替他进行魂探。枕在他膝上的白简行突然双目圆睁,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身子开始细细地颤抖。 傅成蹊慌到:“阿简你别吓我——喂——到底怎么回事?!” 傅成蹊说服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咬了咬牙静下心来,敛气凝神将手搭在白简行眉间进行魂探,怎么会——魂魄也好端端的在身体里,并无异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越发焦虑不安,到底…… 难道是传说中的——本心之境 本心之境可以以任何形态出现,河流、沼泽、池塘、古井,甚至一面镜子,一堵墙,喜欢栖息在人类本心的欲望里。它是流动的,靠吸食人的念与欲变强大,所以很多时候本心之境会藏在庙宇中,在受香火供奉的同时,还能大量吞噬参拜者许愿所产生的能量。 如果遇到心底隐藏着强烈欲望的人,本心之境会给予‘回应’,即让欲望持有者陷入本心幻境,意志薄弱的人沉溺幻境,最终往往因无法自拔耽溺致死。 姜三公子并非是与画壁中的祭女翻云覆雨,而是与他本心所化的幻境缠绵不休,说白了,就是死在自己的欲望里。 只是万没想到,白简行这样一个寡淡冷漠的人,竟有如此强大的欲望么,到底……到底是什么? 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傅成蹊半托起白简行的身子,将灵力汇于指尖,轻轻覆盖在他额上,凝神念起清心决。 淡淡的绿光从傅成蹊指尖流泻而出,似一簇簇幽幽的冥火包裹着白简行,幽冥的光晕不停闪烁跳动,一缕缕被烧化成灰的‘念’随风飘去。 白简行面上的红潮渐渐褪去,身子也不再颤抖,渐渐安分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波无澜,半盏茶的功夫,白简行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浅色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 “大师兄……”声音还略微有些嘶哑颤抖。 四目相对,傅成蹊确定白简行是清醒过来了,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子,可吓坏师兄了。”说着便揽住白简行的肩膀,将他身子托了起来,让他斜坐着靠在自己的身上好顺顺气,温言道:“好些了罢?” 这一系列的举动,让白简行身子明显一僵,他挣扎着起身,脚步略为还有些踉跄,分外恭敬地对傅成蹊说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师兄相救。” 傅成蹊闻言一怔,微微皱眉,这小子言语突然如此生分,我到底哪里又惹他不痛快了?却也压着内心的疑问没说,正色道:“这面祭女画壁的来历,我已经猜到十之八*九了。” “本心之境。” 白简行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波无澜,十分笃定地答道。 傅成蹊扬起嘴角,点了点头道:“它大概是顺着西月河涨水时来到此处,寄生在水神庙。” 白简行道:“这十九个少女的魂灵也是被本心之境封印在画壁里,要解放她们,必须先破了本心之境。” 傅成蹊道:“几成把握?” 白简行皱眉道:“很难说,但只能试一把了。”说着便将灵力汇入知退剑,剑身发出凛凛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的欲望……恩……额……我假装不懂→_→ 日常表白小天使~~欢迎砸评收藏~ 第31章 夜半投宿 知退出鞘,一道白光照亮庙宇,映的画壁上的少女面目如生,剑意劲道凌厉,朝画壁直直劈去。 本心之境是徘徊在虚与实之间的特殊存在,所以并不存在灰飞烟灭一说,想要救出被封印在境中的灵体,必须强行打开本心之境入口。 供桌上胭脂水粉洒了一地,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整个庙宇,而画壁丝毫未损,似一个暗黑的深渊吞噬知退凛冽的剑意。 白简行连劈数剑,画壁微颤却又瞬息恢复如常,尽管知退的锋芒一招狠过一招,画壁却似一块棉絮刀枪不入也不反击,自岿然不动似嘲讽挑战他的人。 “阿简,这本心之境狡猾的很,似不吃你这一套,这样下去耗了灵力也不是办法。”傅成蹊皱眉道,他是担心白简行刚恢复不久,承受不住这般消耗。 白简行拧着眉,额角已浸出细细的汗珠,敛神凝望画壁片刻,只觉画上女子盈盈笑意里也满是讥诮。凝神片刻,秀长的眉毛突然舒展开来,对傅成蹊道:“师兄,你能使出净灵咒么?” 傅成蹊点头会意,想必白简行已经找到了打开本心之境的法子,想乘境门开启时让他配合着净化十九个祭女的魂灵。 彼此交换眼神,白简行双手握住知退剑,轻轻合眼,片刻,知退剑剑身细细颤抖,竟泛出艳艳红光! 傅成蹊微微睁大双眼,这是—— 白简行这混账,竟然将欲念汇入灵力,企图以自身的心魔引诱本心之境开启! 如此孤注一掷……混账!这么危险的法子竟敢擅自决定!说不准会被自己的心魔反噬,这可是剑修最忌讳的!他当真以为我这个大师兄只是个摆设么?!傅成蹊满腔怨怒还未来得及宣泄,白简行长剑一挥,艳艳红光似惊雷照亮整个庙宇—— 地动山摇,那面画壁终于开始剧烈颤抖,精致的壁画开始一点一点皲裂剥落,壁上少女的笑容顷刻间四分五裂—— 本心之境开启了! 从破碎的墙体中飘出一团团淡蓝色的火焰,傅成蹊赶紧敛气凝神,贯通灵力双手合十念起净灵咒,温暖柔和的力量传遍全身,从指间流泻而出,形成一条绿色的光河,漫过漂浮在空中的蓝色火焰。 十九团剧烈闪烁的淡蓝火焰,在光河的包裹中渐渐变得安宁柔软,就似百川汇入大海,缓缓地,缓缓地飘过傅成蹊的头顶,似向他感激般一一轻抚他的眉间,又似告别般在他额头蹭了蹭,向更远更高的地方飘然而去。 成功了么——傅成蹊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她们都被净化,在前往往生的路上了么…… 傅成蹊缓缓睁开眼,却看到最后一团小小的火焰久久停留在他眉间不愿离去。 啊—— 眼前弥漫着浓浓的雾,雾气褪去后,是一个少女笑意盈盈的面容,怀中抱着一件红艳艳的嫁衣。 阿珍,下个月你便是陈家的媳妇儿了,欢喜不欢喜? 阿珍笑盈盈的,低头不言语,面上一片红晕,似烧红的晚霞。 阿珍,陈家退亲了,你……你要嫁给河神大人啊! 阿珍,你是河神的新娘,大家会记住你感念你,将你俸为祭女,日日以香火供奉。 阿珍,娘带你跑好不好?去什么地方?越过这片山那片沼泽总会有希望的,不要担心,娘不会抛弃你,不会把你献给河神。 阿珍,你是河神新娘,逃不掉的,大家会照顾好你娘亲,你放心去伺候河神大人罢,不要担心。 阿珍,至少穿上这件衣服再走罢,这是你娘亲手给你缝的。 嫁衣如血披在少女身上,那是原本她要做陈家新娘的嫁衣—— 谢谢你—— 蓝色的火焰闪了闪,似亲吻般在傅成蹊额间蹭了蹭,也随着其他十八团火焰向天际飘去了,此刻东方的天空已隐约有些泛白。 谢谢我么,太好了呐—— 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绿色的光带缓缓汇入指尖,庙宇再次恢复一片黑暗,只有几缕斑驳的月光洒在破碎的墙上。 “本心之境逃走了。”白简行一双浅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傅成蹊。 傅成蹊点头:“大概是又潜入西月河,顺流而下,不知下一处要寄生在哪里了。”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本心之境本就是人念所生,千百年不死不灭,随波逐流,寻找适合它的寄生之所。 知退入鞘,白简行默然不语。 “不过这事总算是解决了呐——”傅成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看向白简行:“阿简,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白简行抬起眼睛道:“什么?” 傅成蹊面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你的心念到底是什么?竟能将本心之境唬住,啧啧~看不出呐~” 白简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傅成蹊咧嘴道:“摆出这副凶样子作甚?诶~不肯告诉师兄么?” “……” “好罢好罢,不想说就算了。”傅成蹊佯作失望状,心里却暗暗笑道,这小子现在不说,以后我总有法子将他唬说了不可,哈哈。 * 两人回到城中天已经蒙蒙亮,折腾了一夜困极了,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 寻了间客栈,伙计正用手撑着脸在柜台处打瞌睡,傅成蹊用力扣了扣门,伙计惊醒,揉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愣了愣,这实在不是会有客人光顾的时辰。 第23节 “二位客官是要住店?”伙计强打起精神,打了个哈哈。 “劳烦准备两间客房,多谢。”傅成蹊将一把碎银子摆在伙计面前,虽然天已经快亮了,能歇一歇也好,晚上还要去宫里坐镇湛元封印仪式呢……真折腾啊,自己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在家睡大觉不好么…… 小二看有生意上门,一下子精神抖擞了起来,笑眯眯道了声:“客官您稍等,这就给您准备两间上好的厢房。”抓起银子便急急去准备。 “等等——”白简行迟疑片刻,冷冷地开口道,吓得伙计身子明显一哆嗦。 傅成蹊的心往上一提,微微蹙眉望向白简行,心下疑惑这小子怎么了,平日里都没见他与店家伙计说过话。 “一间客房就够了”白简行淡淡道,傅成蹊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啊?”伙计愣愣地看了眼白简行,又看了眼傅成蹊,再看了眼好不容易到手的两间客房房费,不知谁才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正踌躇不知所措。 白简行似看穿了伙计的疑虑,道:“准备一间房,剩下的钱你收着。”声音虽不大,却毫不含糊。 小二闻言立刻眉花眼笑,一路小跑着去收拾客房了,能不乐么,一间客房收了两间的钱,大赚一笔呢。 傅成蹊瞧着小二屁颠屁颠的背影,扶了扶额,不知白简行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奈道:“阿简,这又是何苦,又不是没房何必挤一间。” 白简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寡淡的脸上写着我自有打算你无须多问。 傅成蹊看他那副样子觉得甚有趣,无奈地笑了笑道:“好罢,都随你,难不成是和我住惯了一间房,现在离不开了?哈哈~” 白简行闻言面上刷地红了一片。 傅成蹊忍住笑,佯作正经道:“好了好了,害羞啥,打趣你呢,跟个大姑娘似得,离不开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你别娶媳妇了,跟着师兄就行。” 谁知白简行听后也不生气,一双浅色的眸子异常认真地盯着傅成蹊瞧了好一阵,嘴唇动了动,半晌,迟疑道:“师兄此话当真?” 傅成蹊看他表情不似说笑,而且白简行这人也完全不会说笑,出乎意料地怔了证,片刻才讪笑道:“啊?当然是逗你的——”为了缓解这莫名尴尬的欺负,傅成蹊又咧嘴说笑道:”就算你不想娶媳妇,你师兄我可想着哩。”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敛回目光不言语。 傅成蹊看他犹自愣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什么呢,你现在还小,不知媳妇的妙处,难不成你要当和尚啊,不娶媳妇与青灯木鱼为伴?哈哈~” 傅成蹊试想了一下白简行枯坐古庙里敲打木鱼,伴着青灯古佛,他那一脸禁欲的面容倒也很般配。 良久,白简行正色道:“大师兄——” “啊?” 浅色的眸子似要看穿他的脸,一本正经问道:“断袖也打算娶媳妇么?” “……”傅成蹊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这句话,他该如何回答才好,无解,无解! 正在这水深火热之时,伙计屁颠屁颠地跑了来,向他二人笑眯眯道:“二位客官,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二位随我一同去歇息罢。”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硬撩,搞事情呐~! 阿简:撩不到大师兄我就去出家! 下一章微甜预警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 第32章 同衾而眠 客房不大,收拾得倒也干净,该有的都有,凑合睡一觉足矣。 傅成蹊瞧了眼那不足五尺来宽的床,和床榻上唯一一床薄被,在心里叹了口气,强撑着眼皮道:“阿简你睡罢,我突然又不是很想睡,正好温习温习心法。”说着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盘起腿,却没忍住打了个打哈哈。 发觉白简行正看着他,傅成蹊立刻闭上嘴,眼中的水花却怎么也收不住。 “过来睡罢。”白简行定定地望着他,语气淡淡的。 傅成蹊道:“真不用,我在这闭目养神就成,你赶紧躺下歇息片刻。” 白简行似微微叹了口气:“大师兄,我不介意。” “啊?” “我不介意你是断袖。”白简行的语气毫不含糊。 傅成蹊愣了愣,迟疑道:“你也不介意和断袖的……师兄同卧一榻?” 白简行肯定道:“不介意。” 傅成蹊眨了眨眼睛,四目相对,对方眼里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傅成蹊诧异,今儿这小子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到底在本心之境里看到了什么! 是白简行先移开视线,他背过身去,缓缓脱去外袍,和着中衣躺在床榻上,身子往里挪了挪,留出一大片空间。 “……”来真的?傅成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现实,莫不是现在他也处于本心之境中?这么想着他不自觉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疼,脸颊火辣辣的,疼得一点儿都不含糊。 白简行卧在床上将他的一举一动瞧着眼里,淡淡道:“此刻并非幻境。” “……”心思完全被看穿了! 傅成蹊强撑了一会儿,看白简行不像是勉强的模样,又实在是困得厉害,再撑下去倒觉得是自己扭扭捏捏不够大气了,索性也褪下外袍,在白简行身边躺下,背对着背。 身子往外边挪了挪,头一沾枕头,意识渐渐混沌,已经困到极限了。 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身后人低低问道:“大师兄,断袖是什么滋味?” 傅成蹊将睡未睡,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含糊答道:“我又没断过,怎么知道……”意识越来越混沌,不对,严格来看,也不能说完全没对男子动过心思,但也称不上断袖罢……那时候还小……恩……小时候懂什么断不断袖的……只是很喜欢和荆宁待在一块儿……贪恋那种安心感罢…… 十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小……前尘往事了…… 薄薄的晨光透过窗纸,客栈临街,早市的喧嚣漫进屋中。傅成蹊睡觉不老实,好几次要跌下床,恍恍惚惚间,感觉有谁从背后伸出手揽住他的腰……是谁呢?大概是梦罢,也无所谓了…… * 白简行听傅成蹊呼吸渐渐匀长,知他是睡熟了,轻轻转过身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与这人相处少说也有十年,明明是早就习以为常的面容,为何最近一看到他,心里这般躁动不安? 在本心之境里看到的,居然是…… 朝他熟睡的背影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放下,再抬起,放下,反反复复,顿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傅成蹊突然一转身,白简行忙收回手。 面对着面,傅成蹊的睫毛轻颤,还未等白简行松一口气,傅成蹊将腿一撩,毫不客气地往白简行身上一搭,手也往下一甩,硬生生地拍在白简行脸上。 “……” 片刻,白简行将压在他面上的手轻轻拨开,拽进了被子里。 被子不大,盖两个男人有些勉强,白简行向外挪了挪身子,两人几乎紧紧的贴在一起,彼此交换着呼吸,有些热,却不想挪开。 就这么任他搭着搂着蹭着,无比安心地闭上眼。 * 睁开眼,闭上,再睁开,闭上,再睁开,对面那双浅色的眸子也睁开了,蒙着浅浅的水雾。 “……” “……” 傅成蹊紧张到身子无法动弹,此刻,他正和白简行盖在一床棉被里,面对面,身体贴着身体,鼻尖触着鼻尖,他的手和脚还很不客气地搭在白简行身上。 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白简行的知退剑,正静静的躺在白简行脚边,如果他立刻拔剑刺向自己的话,此刻的距离应该逃不掉…… 四目相对,彼此窘迫无言,白简行的面上似有一抹淡淡的潮红。 “大师兄” “恩” “你可否先回避一下” “恩……恩?” “我想洗个澡” “恩……好” “……” “……” “……手和脚……” 傅成蹊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脚还很自然地搭在白简行身上,忙似被烫着一般迅速收回,一鼓作气撩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摆出一副比任何时候都要端庄严肃的面孔整理衣衫。 待他穿好鞋袜外袍,斜眼向床榻上一望,白简行依旧一动不动捂着被子,僵着面孔,额角已经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四目相对,白简行眼神闪烁。 傅成蹊有些担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白简行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傅成蹊皱眉:“那你怎么还捂着……”他话还未说完,便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些什么…… 只觉白简行的脸颊越来越红,一双望着他的眼睛竟是不可言说的困窘。 看这反应,傅成蹊更肯定了自己的设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他的老脸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热:“咳咳……我去与伙计吩咐一声,让他们端盆热水来……”便头也不回,风风火火地下楼嘱咐伙计去了。 伙计领了吩咐忙打了帘子去备热水,傅成蹊坐在大堂要了一壶茶,自个儿沏着喝,一喝喝了一大壶,犹自觉得口干舌燥,甩着袖子扇风散散火气。 本来十五六岁早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少年人梦到云雨之事也寻常,只不过对方是一脸寡淡禁欲沉静自制的白简行……撞到了他那样窘迫的时候,比窥视姑娘家沐浴更令人尴尬,思付一番傅成蹊又灌下一壶茶。 遥遥看着伙计抬着一盆水进了客房,半晌,伙计又把水盆端了出来,再稍坐片刻,傅成蹊才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提了提气,一脸气定神闲地走进了客房。 此刻白简行已然整理妥当,一袭翩翩素衣,端端正正地盘在床榻上入定,遥遥望去又是那副清俊寡淡不染凡尘的谪仙模样,与刚才窘迫得双颊泛红的模样判若两人。 觉察到傅成蹊走进屋,白简行睁开眼,四目相对,原本云淡风轻的脸又刷地一下红了,两人又窘迫的移开视线。 “咳……阿简,天就要黑了,待会收拾收拾,我们随意吃个晚饭,就准备进宫罢。”傅成蹊挤出一个从容的笑。 “好”白简行点头答应,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傅成蹊拿过包袱仔细想了一番,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大师兄,刚才多谢了。”白简行故作云淡风轻道,他指的自然是傅成蹊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回避,也没多问,还替他吩咐伙计准备沐浴热水这些事。 “恩……我也是过来人,阿简你别往心里去。”说着朝白简行淡然一笑,颇有几分为人兄长的淡定沉稳气度。 * 两人进了大栅栏一家老字号馆子,傅成蹊饿了许久早就前胸贴后背了,遂点了一大桌子菜。白简行只略略动了筷子,胡乱吃了几口便停住了。傅成蹊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勉强,自个儿吃得倒是欢喜。 饭罢,两人在大栅栏逛了一阵,从街头走到街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荡到宫门外,叶云灯早已亲自候在此处等候。 众人行了小半个时辰,才行至雪庐。 雪庐曾是傅成蹊最喜欢去的地方,春赏迷眼乱花,夏看接天荷叶,秋听雨打残荷,冬尝红炉焙酒,是个最能玩赏风月故作风雅之处。 今夜十五,月色清明,遥遥望去一人独立于雪庐之中,正是傅宁远。 第24节 连随侍都没带,傅宁远负手而立若有所思,那张皎若玉树的脸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沉静自制,一派运筹帷幄的天子之姿,与十多年前那个醉卧雪庐的少年人相去甚远。 傅宁远一向如此,笑的时候两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儿,露出小巧的虎牙,仿若春风拂面;只要他敛起情绪,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一派沉静威严,漆黑的眸子似藏着利箭,偶然掠过一眼,便让人心生寒凉之意。 傅成蹊还是喜欢他笑出虎牙的模样,可身为君王,又如何能在人前露出那副模样呢。 思及此,傅成蹊不自觉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江山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傅宁远遥遥看到莫穹等一行人,眉目不知不觉舒展开来,朗声一笑:“不必行礼了,横竖无人,免得拘束。”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停留在傅成蹊身上。 叶云灯看在眼里,眉头微蹙;而一旁的白简行,面上虽然依旧一派冷漠寡淡的神情,但傅成蹊明显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恩,真的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不……纯睡觉→_→ 师兄睡在身侧我如何把持得住系列……所以……那啥……遗……了……噗 虽然一切都是架空,但是京城的地名懒作者不想耗费脑细胞杜撰了~就用现成的orz 暗戳戳球个收~ 第33章 雪庐 彼此也没多言,傅成蹊向石案上望去,湛元剑正封印在血龙木盒里,两坛醉月凉,两只永明盏。 傅宁远注意到他的视线,道:“莫公子,可是这两样?” 傅成蹊收回视线望向傅宁远,淡然道:“正是” 叶云灯眉目间隐约有些担忧之色:“皇上,这湛元封印仪式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臣下认为还是多派些人手——” 傅宁远淡然一笑截了他的话:“明止,难道朕还惧怕兄长的念灵不成?”旋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况且,有莫公子、白公子在,出不了差池,他们能护朕周全——” 说着似笑非笑地转向傅成蹊道:“莫公子,是罢?” 傅成蹊垂下眼皮,淡淡道:“我与师弟定会尽力保护皇上。” 一旁的叶云灯也不便再说什么,苍白着一张脸,眉间的朱砂痣更显鲜艳如血。 众人一时无言,傅宁远淡淡一笑道:“距子时约莫还有大半个时辰,也不着急,明止,你带白公子在这御花园逛逛罢。” 叶云灯睁大了眼:“皇上,这……” 傅宁远毫不含糊道:“去罢,朕想单独与莫公子说几句话。” “是!”叶云灯无奈,片刻后垂下头应答道,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 “多谢皇上,不必了。”一旁的白简行冷声道,一双浅色的眼睛满是肃杀,直直地盯着傅宁远。 傅宁远迎上白简行的视线,笑道:“不会耽误白公子太多时间。” 白简行波澜不惊道:“我与师兄此次进宫只为净化妖剑怨念,不是来逛花园的。”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也只有这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白简行敢如此同皇上说话了。 “阿简……”傅成蹊走到白简行身侧,微微低头嘴唇贴到他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朝廷中人,不过他好歹是皇上,总归要留几分薄面是不是。” 白简行不言语,傅成蹊看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那你就当给师兄留几分薄面,我倒是想听听他会与我说什么,乖,这样,你先与叶御史在园里逛着,回头我带你去琉璃厂信荣斋喝乌梅汤?” 白简行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脸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的淡漠。 傅成蹊嘻嘻笑道:“就当给师兄我留个面子,以后你与我提要求我都答应。” 白简行浅色的眸子动了动,傅成蹊知道他是答应了,笑眯眯道:“多谢阿简。” * 白简行与叶云灯穿过左右回廊,渐渐行远了,傅成蹊收回目光,迎上傅宁远的视线。 傅宁远朝他莞尔一笑,举起石案上的酒坛子道:“朕多备了一坛子醉月凉,莫公子可愿与朕先饮几杯?” 傅成蹊也笑:“这酒十分难得,多谢皇上美意,只可惜草民不胜酒力,恕不能奉陪了。” 傅宁远垂下眼皮,浅浅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只一杯,如何?” 傅成蹊无奈,朗声一笑:“好罢,皇上如此盛情,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在石案相对而坐,一如十七八年前那般,只是那年满眼白晃晃的雪,今夜满地白茫茫的月光。 傅宁远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望着永明盏中晶莹剔透的一汪儿,道:“这醉月凉,是兄长生前最爱喝的酒。” 傅成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不置可否。 “不知莫公子可曾喝过否?”傅宁远抬起眼皮,静静的望着他。 傅成蹊淡然一笑,摇头:“此乃酒中之仙,今日托皇上的福,才有幸一尝。” 傅宁远道:“希望此酒不要辜负了莫公子的期待罢。” 傅成蹊不表态,转而说道:“不知皇上留下草民,可是有什么要事交代?” 沉吟片刻,傅宁远用扇子敲着手心道:“也无大事,只是朕与莫公子待在一处,就觉得欢喜些。” 傅成蹊不知此时是该笑还是不笑,有些不自在道:“皇上这句话,草民消受不起。” 傅宁远展眉一笑:“朕说笑的,莫公子别在意——”顿了顿继续说道:“莫公子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傅成蹊瞧了瞧傅宁远,气定神闲道:“可是鬼灵殿下?” 傅宁远含笑:“正是兄长。” 傅成蹊敛了笑:“草民不敢。” 傅宁远不言语,半晌,喝了口酒道:“朕甚至怀疑过,莫公子是不是被兄长附体了。” “如若皇上真那般想,草民此刻便不会在此与皇上饮酒了。”傅成蹊也拿起永明盏,喝了一小口,清泠醇厚,尾净余长。 傅宁远笑:“若真是兄长还了魂来,朕也不害怕他来报复,或者说,来了更好。” 傅成蹊道:“皇上说笑了,已赴黄泉之人,再无可能重返人世。”这话说得极云淡风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傅成蹊赞叹自己当真是连说谎都这般淡定自若了。 傅宁远怔了证,旋即笑道:“或许罢,谁晓得呢。” 他思索道,也许真的只有等自己下了黄泉那一天,才能再见兄长罢,或许也根本见不着,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投胎投到哪里去了,倒是希望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即使投了胎也消弭不掉的恨意,生生世世纠缠不休才好。 两人又相对无言片刻,傅宁远道:“莫公子与白公子师兄弟情谊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傅成蹊苦笑,这句话不知从多少人口中说出过,他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嘴角微微扬起道:“小师弟与我一道儿长大,日日相处,我又长他四岁,自然会多疼爱他些。”说这话的时候傅成蹊的眼神温柔得似可滴出水来,他自己完全没察觉。 虽然话是杜撰的,可情是真真切切的。 看他这般模样,傅宁远万万觉察不出一丝端倪,目光望向远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半晌才道:“也正是因为莫公子与白公子情谊深厚,才让朕打消了你被兄长附体的念头。” 傅成蹊不言语,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别说傅宁远了,他自己也万没想到,能和白简行亲厚到如此地步,这大概就是徐伯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与白简行他们的缘分,会更深的’。 时间差不多了,遥遥看到白简行与叶云灯朝雪庐走来。 傅宁远放下手中杯盏,淡然一笑道:“此次封印结束后,莫公子可否在宫里多留几日?” 傅成蹊道:“多谢皇上,无稽派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恕草民不能从命了。” 傅宁远无奈地笑了笑:“莫公子当真不愿给朕几分薄面?” 傅成蹊瞧了眼不远处的叶云灯,旋即一笑:“皇上说笑了,草民是真有要事在身,况且——若草民常在皇上跟前乱晃,叶御使也会不欢喜罢。”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叹了口气道:“罢了,朕就不勉强莫公子了。” 傅成蹊淡淡一笑,他怎会看不清叶云灯与傅宁远那点关系?这句话的心机阴狠之极,一来挡了傅宁远的挽留,二来也够让傅宁远与叶云灯闹几天变扭了,啧啧,这一点小小的报复,还是无伤大雅的。 傅成蹊饶有兴味地想,这叶云灯的脾气,敏感纤细又要强,跟了傅宁远怕是要吃亏的,总归也不关他事,看热闹罢了。 * 子时,月上中天,南明湖泛起阵阵浓雾。 白简行解开血龙木盒的封印,盒中的湛元剑立刻变得不安分,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叶云灯面有忧色对傅成蹊道:“当真只能皇上亲自动手?” 傅成蹊肯定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请——” 傅宁远微微颔首,将傅成蹊刚用过的杯子斟了满满一杯醉月凉,走到血龙木盒旁,垂着眼皮定定地瞧着湛元剑,半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十八年前,他也是这般,把醉月凉永明盏送到兄长手上,兄长眉花眼笑,与他在这雪庐醉了一日,那日特别冷,大雪漫天,兄长褪下狐氅裹在他身上,淡淡的体温传来,他蜷在那似有若无的温存里,半醉半醒,欢喜到骨子里去。 那一日的梦,都是白茫茫软绵绵的。 傅宁远举着酒盏,并不急着往下浇:“兄长,这醉月凉当真能消了你的怨念么?” “你既然有怨念,为何不当面来找朕报复,朕就坐在那张原本属于你的龙椅上等着呢,你不敢来么——” 闻言,傅成蹊的心突突狂跳,情绪的暗流开始汹涌,傅宁远为何偏偏在此时说这话……傅成蹊手指有些微颤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傅宁远转而冷冷一笑:“兄长,你喜欢醉月凉是罢?朕还就偏偏不遂了你的愿——” 话音刚落,永明盏咣当一声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醉月凉洒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人同时瞪大眼睛望向傅宁远,为了引出鬼灵殿下,傅宁远竟做到如此地步! 只见血龙木盒内顷刻爆满红光,如血光四溢,映得傅宁远阴鸷冷厉的脸越发扭曲。盒身开始剧烈颤动,一声巨响,血龙木盒腾空而起炸裂开来,四溅的木块竟全都自发燃烧起来,雪庐内立刻火光冲天。 “皇上——!”叶云灯也顾不上这许多危险,急急朝傅宁远奔去。 湛元剑冲破束缚,红光缭绕凌空而立,似生了眼睛般朝傅宁远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上日常作死系列。。。。 废柴作者已经放飞自我~糖什么的会一直撒~~ 反正也是自产粮食嘛~~ 日常表白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肥肠感谢! 第34章 怨念反噬 距离傅宁远的咽喉不到半寸,湛元剑停住了。血红的剑身被一道清冽的白光包裹着,凝在空中动弹不得。 曾经太*祖皇帝手持湛元剑打下的江山,剑下亡灵无数,此刻尽数被傅成蹊死时留下的怨念牵引了出来,附在剑身上的怨念相互渗透,早已化作邪灵,白简行眉头紧蹙,额上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傅成蹊催动净灵咒,一簇绿光,一道白光,一团红光交缠在一起,势均力敌,凝固在空中的湛元剑细细颤抖。 此刻叶云灯早已半拖半抱将傅宁远拉离湛元剑,傅宁远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已经魔化了的湛元剑,闪过一丝偏执的喜悦。 第25节 突然红光暴涨数倍,冲破白光与绿光的纠缠,径直向傅宁远疾刺而去。叶云灯见状,跨步将傅宁远挡在身后,紧紧闭上眼睛一副不畏生死的模样,却迟迟不见魔剑刺来,睁眼一看,自己与皇上已在剑意笼罩之下,白简行的知退早已出鞘,此刻正与湛元剑缠斗在一起。 一时红光与白光交织难分,剑刃相击之声响彻夜空,白简行剑招精妙凌厉,而湛元也曾身经百战,又有强大的怨念加持,十分难缠,彼此僵持不下。一石激起千层浪,雪庐里的石案已碎成齑粉,一人一剑激斗的场景蔚为奇观。 傅成蹊也不敢有半分懈怠,重新聚气凝神,幽绿的光从指尖流溢而出,缓缓缠上失了控制的湛元剑。操纵净灵咒之人,可以通过灵念感受到被净化者的情绪,那些来自战场上死者的不甘、愤怒、绝望通过灵念的纽带,从指尖传到胸腔,傅成蹊眉头紧皱,汹涌的负面情绪冲击着胸腔,堵得他差点儿喘不上气。 正与湛元交锋的白简行明显感觉妖剑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幽绿的光如潮汐般温柔地拂过灼烧着剑身的火焰,怨念的业火一点点暗淡下去,白简行渐渐占了上风。他略微有些诧异,大师兄的净灵咒何时已精进到如此地步?却也不敢分心细思,全力以赴压制渐渐败下阵来的湛元剑。 ——! 傅成蹊瞳孔骤缩,心脏突然狂跳不止,包裹着湛元的绿光也开始忽明忽暗,催动灵咒的十指开始细细颤抖—— 这是……鬼灵殿下的‘念’! 血光冲天尸横遍地的惨状历历在目,刀刃划过脖子的触感记忆犹新,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苍白的面孔沾满血污与尘土,紧闭的嘴唇再不会对他说出温柔的话语—— 成王败寇,可是不甘心! 汹涌的恨意以灵力为纽带进入傅成蹊的身体,在胸腔引起强烈的共鸣,无法抑制的绝望感几乎让他窒息,净化的绿光渐渐被红光渗透—— 动摇了么—— 被吞噬了么—— “大师兄!”白简行觉察到不对劲,略略分神瞧了一眼傅成蹊,只见他曲着膝盖半跪在地上,身子剧烈颤抖,眼中密密麻麻爬满血丝,面色狰狞可怖之极。 傅宁远瞪大双眼望向面目扭曲的莫穹,额角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眼中流露出不知是狂喜还是惊惧的复杂神情—— 此时此刻,莫穹的神情和兄长自刎时一模一样! 明水城那夜,当他以成王之姿站在明水殿上,隔着熊熊烈火与艳艳血海,他看到的是被愤怒扭曲的兄长的脸,湛元横在他颈项间,锋利的剑刃泛着凛凛寒光,只是轻轻一划,殷红的血喷射而出,几滴鲜红的血珠子凝在了湛元剑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异常妖艳动人,兄长依旧保持着跪立的姿态始终没倒下。 大火迅速蔓延,他与兄长的尸首间横亘着熊熊火海,众人拥着傅宁远迅速撤离,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等大火被扑灭时,明水殿的尸首早已被烧得只剩下灰烬,彼此相融,风一吹,也散了。 不散的,只有怨念! * 白简行再无心与湛元剑缠斗,眼神一凛,将灵力尽数汇于知退,剑锋一转朝湛元疾疾劈去,已被净化了大半怨念的湛元威力大不如前,这一击让它飞出三丈之外。 再顾不得那把妖剑,白简行此刻心中只有大师兄,面上早已不复往日的淡漠从容,浅淡的眸子写满担忧,他扳过傅成蹊的肩膀,盯着他布满血色的混沌双眼急道:“大师兄!” 闻言,傅成蹊血红混沌的眸子似恢复了些许清明,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了不少,一张依旧狰狞扭曲的面孔对着白简行。 大师兄这是,被鬼灵殿下的怨念反噬了么,可没有道理—— 白简行也顾不上细细思考,湛元剑又再度疾刺而来,白简行一手握着知退应对湛元,一手双指按住傅成蹊眉间,催动清净决试图击退怨念的反噬。 若大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如果……白简行根本无法往下想,如果没有了这个整天呱噪不休烦他逗他的人在身边,如果又恢复成最初独来独往的样子,那他余生还有什么喜怒哀乐可言! 内心的动摇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灵力也随着动荡的心境无法聚集,再加上催动清净决消耗不少灵力,灵力渐渐不支,白简行在与湛元的缠斗中逐步落了下风。 !!! 知退剑上的白光骤然消失,白简行瞳孔蓦的一缩——灵力枯竭! 失了灵力的知退剑在怨念暴涨的湛元剑面前不堪一击,两三下格挡下来,白简行便觉手臂酸麻如万蚁咬噬,十指已被怨气啃食得鲜血淋漓。 湛元剑锋倏忽一转,朝白简行胸口疾刺而去—— “大师兄,我定会护住你——” 傅成蹊混沌的双目动了动,似蒙起一层水雾,可惜白简行已无暇注意—— 眼看便要一箭穿心—— 一阵剑意与念力摩擦的尖锐声响,湛元剑在距白简行心口不到半寸之处突然顿住,阴寒的剑意也骤然褪去,如血红光消散在夜空里,咣当一声妖剑坠地。 御花园里鸟鸣婉转,水雾渐起,夜色又寂静如初,只有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着那一把刃若秋水的开国之剑湛元。 此刻,在泠泠月色下,湛元剑不过是一把寻常宝剑,附着其上的怨念已尽数消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愣在当场,白简行面色惨白,难道,大师兄以自己为诱饵,强行将附着在湛元剑上的怨念引入自己体内?! 白简行无心顾及地上的湛元剑,将就要摔倒在地的傅成蹊一把捞起,此刻他已陷入昏迷,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面上无一丝血色,苍白的渗人,脸上若隐若现的似有道快要风干的泪痕。 雪庐的石凳桌案已尽数化为齑粉,白简行也顾不上地上的尘土,以半跪的姿势将傅成蹊的头垫在他腿上,一系列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枯竭的灵源再次被白简行催动,强行打开灵脉让他似被千万根毒针齐齐扎入,浑身密密麻麻的疼,他按住傅成蹊眉间的双手也不住细细颤抖,却似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般源源不断为傅成蹊输入灵力。 大师兄,快醒过来罢—— * 此刻他正孤零零地站在镜室中央,千百面铜镜映照着那日的血光火海,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刺刀划破皮肉的嘶嘶声,鲜血喷射而出的滋滋声,一声声如诅咒刻入傅成蹊的骨血里,明水城如人间地狱。 镜面一转,此刻的傅成蹊变成了孩童模样,蜷缩在刀光剑影横尸血海中暗暗抹着眼泪,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恐惧得不知所措,汹涌而来要淹没他的绝望感与无力感—— 血海汹涌而来将他淹没,身子渐渐下沉,却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丝光亮,是一条会发光银白色的带子,他伸出手拼命抓去,溺水的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根救命稻草上,却出乎意料的,那条带子柔软如发丝,温柔地缠住他的手臂,一握住就无比安心,熟悉又温存的怀念感弥漫全身。 得救了—— 四周的血水渐渐退去,哭喊厮杀声也截然而止,遍地尸骨也化作烟尘。 谢谢你—— * 白花花的日光落在傅成蹊的侧脸上,他睫毛轻轻颤动,片刻,缓缓抬起半帘眼皮,半梦半醒,映入眼中的,是梦里那条银白发光的带子,伸手一摸,柔软如发丝。 当然柔软如发丝,这就是白简行的头发! 此刻,傅成蹊正以一种婴孩蜷缩的姿态被白简行从背后搂在怀里,两个大男人如此蜷缩拥抱,画面相当之诡异。 显然,傅成蹊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懵,他扯了扯那条‘带子’,质感和梦里一模一样,忍不住又扯了扯,那条‘带子’竟蓦地向上一缩,自个儿动了起来,从他指尖缓缓滑走,傅成蹊的意识骤然清明了几分,正欲睁开半眯的眼睛向上瞧—— 一个沉冷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哭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斗场面什么的,废柴作者尽力了orz 总之很鸡裂就对了,脑补一下。。。 殿下现在还是容易害羞,以后抱着抱着就习惯了。。。恩。。。 日常感谢小天使~~抱住蹭~~ 第35章 返程 傅成蹊不用看也晓得,此刻正和谁同榻共衾。 压着枕子的右半边脸湿濡潮热,傅成蹊伸出压得麻木的右手一抹,潮乎乎的一片,微微咂舌,眼睛向下一瞟,一双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的揽住他的腰。 自己以这副小媳妇姿态,躺在白简行怀里哭了一夜? …… 想到此番傅成蹊老脸一红,连抬头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一趟上京,几乎次次醒来,都是以一副一言难尽的姿势与白简行缠在一起,纵然傅成蹊脸皮厚,也受不住这三翻四次的惊吓,难不成是莫小公子的壳子与京城风水犯冲? 傅成蹊闭眼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千万句开场白,最后只寡淡无味地说了句:“阿简,你不觉得有些热么?” “嗯” 白简行淡淡的应了声,才渐渐松开揽在傅成蹊腰间的手,向后挪了挪身子。 “……”一时间彼此无言,从窗纸透过的日光热辣辣地照在脸上,傅成蹊一阵头晕目眩,蜷缩了一夜四肢酸麻无力,傅成蹊试着动了动就放弃了,再歇一会儿罢,反正都这样一夜了也不在乎这一时。 虽然依旧头晕脑胀,睡意却已退尽,脑子十分清明,他细细回想了一遍昨夜的情形,眉头不自觉紧紧皱了起来。 在净化湛元剑的时候,竟然与自己的灵念引起共鸣,现在胸中还隐隐感受得到绝望的钝痛,傅成蹊捂住胸口,睫毛微颤。 差一点,就被自己的怨念吞噬了—— “阿简,昨晚谢谢你。”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安然无恙,定是白简行护住了他,这句话说得极真诚,以至于听起来微微有些颤抖。 不过,在感激的同时,傅成蹊也有些顾虑,白简行要将被怨念吞噬的他救回,定要为他探查灵息强行净化,难道就没有觉察到一点异样么? 但听他波澜不惊的语气又不像,依他的性子决不会知晓真相而不言……难道是我的灵魂已与这副身体融合得很好了,探查不出来? “ 无事—— ” 身后的白简行依旧淡淡的,声音有点沙哑,也似刚睡醒不久。 傅成蹊恢复了一些气力,微微侧身,瞧见白简行脸色的瞬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张本来就偏白的脸,现在苍白得如同纸人,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浅色的眸子也无往日的神采,往床榻上一躺,哪里像个活人,分明是个玉雕人儿。 傅成蹊顿时心下雪亮,昨夜白简行在对付妖剑湛元的同时,还要顾及被怨念吞噬的他,纵然他再厉害也是个人,灵力也绝非源源不断用之不竭,想到此番不禁疼得心尖儿一颤,柔声道:“阿简,以后别这般勉强自己,我命硬,没这么容易死。” 白简行抬眼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垂下目光,不置可否。 傅成蹊看他此般模样甚是惹人怜爱,便抬手想在那银白的脑袋上揉一揉,手还未落下,就被白简行一把截住。 轻轻握住他手腕的指尖有些冰凉,却很舒服。 白简行就这般静静地拽着傅成蹊的手,依旧不言语。 “阿简?怎么了?”傅成蹊看他眼神闪烁,有些担忧地问道。 抓住傅成蹊的手紧了紧,松了,半晌,白简行抬眼道:“大师兄,我饿了。” 傅成蹊扬起嘴角,揉了揉肚子道:“好巧,我也饿了。” * 待他二人从床上爬起来,宫人便来伺候洗漱,傅成蹊往铜镜上一瞧,咂舌,他把莫小公子的眼睛都哭成胡桃仁了,虽然梦里流泪怨不得他,但一个大男人这副模样也真是怪没脸面的。 洗漱罢,传了午膳。 “吃罢饭我们就出宫,下午替阿笙置办些京城特产,再住上一夜,明儿雇一辆马车回沧北县。”傅成蹊想到顾笙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单子就头疼,比对付魑魅魍魉更糟心。 白简行点点头,许是吃了饭恢复了些,面上微微有了些血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唬人,傅成蹊稍微放了心。 * 两人正欲出门,忽而听得咯吱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傅宁远似心情不错,进屋便朝他二人朗声一笑道:“莫公子、白公子便这样急着走么?伤养得怎样了?” 白简行面色微微一沉,傅成蹊则淡然一笑道:“多劳皇上挂怀,已经大好了。” 傅宁远瞧了瞧他那只肿得跟胡桃似的眼睛,微微挑眉,道:“朕一直有个疑问,不知莫公子可愿解答?” 傅成蹊垂下眼道:“皇上请讲。” 第26节 傅宁远饶有兴味地瞧着他的左眼道:“这副眼罩,有何讲究么?” 傅成蹊莞尔一笑:“草民左眼有伤,形容可怖骇人,遂用眼罩遮了去。”他没必要跟傅宁远说实话,只敷衍地找了个理由。 闻言,傅宁远漆黑的眼珠子一转,扬了扬眉:“喔?可否解下眼罩让朕瞧一瞧?” 傅成蹊怔了怔,万没想到已过而立的傅宁远,会对莫穹提出这般孩子气的要求,虽然以前傅宁远也没少跟他撒娇,但也只是对他一个人而已,怎么现在如此…… 正当傅成蹊踌躇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旁的白简行冷着脸道:“不可”。 这一句斩钉截铁的“不可”倒是让傅成蹊傅宁远都愣住了,片刻,傅宁远才朗声一笑道:“朕与二位公子说笑的——”瞧了眼白简行,又瞧了眼傅成蹊,饶有兴味继续道:“莫公子与白公子的师兄弟情谊如此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 天气已经十分热了,二人出了宫门,从城西逛到城东,统共买了二十来样特产,傅成蹊拿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再一一核对,不禁扶额哀嚎了一声,还差二十来样待买,还得从城南到城北再采买一番,应该就差不多了。 傅成蹊瞧了眼一旁冷着脸不言语不抱怨的白简行,看他额角已经满是汗珠,有些心疼道:“阿简,你先去茶馆坐坐罢,晚上我去找你。” “我没事” 白简行答道,声音不大,却坚定得让人不敢反驳。 傅成蹊瞟了眼他毫无血色的唇,深知白简行要强的性子,也不再多说什么,暗暗叹了一口气便随他了。 只盼着快些采买妥当,让白简行少受些折腾,强行打开灵脉可绝非小事,不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恢复不了。 待傅成蹊从酒庄拧了两坛子贡酒出来,白简行提笔在采买单上轻轻一划,傅成蹊看这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如释重负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乖乖,顾笙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抬头看看天,日头早已落下,傅成蹊寻了个小推车,把采买的物资都摞到车上,十分悠哉地推着车子寻了家小馆子,与白简行胡乱对付了一顿。 * 这回傅成蹊长进了,笑眯眯地对客栈伙计说:“有劳准备一间客房,多谢~ ” 这话说得毫不迟疑,既然白简行不介意,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况且现在白简行有伤在身,一间房更方便照应。 白简行微微斜了眼傅成蹊,敛回目光不言语。 傅成蹊在客房里清点了一番京城特产,看没遗漏才放下心来,渐渐有些困意了,转头对白简行道:“先歇息罢,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说是赶路,其实也不急,傅成蹊早已打算睡到自然醒。 白简行正在入定调理灵息,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褪了外袍挨着墙侧躺在床榻上,留了一大片空间给傅成蹊。 傅成蹊瞧在眼里只是笑,褪了外袍正欲躺下。 “稍等…… ”身后传来白简行的声音。 傅成蹊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白简行又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了?” 白简行垂下目光,迟疑片刻道:“大师兄睡里侧罢。” 傅成蹊怔了怔:“好罢,我无所谓……” 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瞧着白简行道:“不过,阿简可是有什么顾虑么?” 白简行淡淡瞧了他一眼,片刻,面无表情道:“担心大师兄掉下床。” “……” 竟无言以对…… 傅成蹊当然知道自己睡觉不安分……白简行在这方面……还真是……足够体贴……呢! 傅成蹊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白简行早已洗漱完毕在调理灵息。 在客栈简单地用了早饭,两人刚踏出客栈就看到一个宫人候在门外,身后是一辆金镶玉嵌的马车,宫人对他二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皇上差小的送二位公子回沧北县,请随小的来罢。” 两人对视一眼,傅成蹊深知白简行不喜与官场中人打交道,遂笑眯眯半哄道:“有人送我们就赏个脸罢,还省了我去找车的气力,阿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简行不置可否,面上虽有些不乐意,却也同傅成蹊一道儿上了车。 一路颠簸,晚饭时分便到了无稽派门前,顾笙顾筠迎了出来,帮忙一同拆卸行李,除了那四五十样京城特产,当然还有傅宁远备在车里的几千两银子。 “咦,这是什么?”顾笙把一只布袋拧起,那布袋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扭动,似有个活物——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那不停蠕动的布袋瞧,片刻,布袋上被咬了个窟窿,一对荷叶尖似的白绒耳朵伸了出来—— 傅成蹊看这情形,微微咂舌,白简行面色更沉,眉头微蹙。 “原来是只兔子呢~”顾笙弯起一双桃花眼笑道,将那兔儿揣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呢兔儿精上线了~恭喜无稽派又添了一员~ 最近更新的有点晚~对不住赶更新的小天使orz 大家早点睡~~蹭 感恩各位看文的小天使~~ 第36章 连昭 顾笙微微眯起一双水光潋潋的桃花眼,纤长的手指颇为怜爱地在兔儿脑袋捋了捋毛,笑道:“这小家伙,看样子像是传说中的北渊兔,名贵得很。” 北渊兔,生于极寒的北渊之海,传说北渊之海位于天地尽头极北之处,是从人间通往神界的入口之一,也有人说只不过是个虚浮的幻境,真真假假无从得知。 但这北渊兔,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一些玄门世家高官贵族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以琼浆仙露供养起来,用以体现自己尊贵不凡的身份。 据《莫氏博物志》记载,这北渊兔体态雍容华贵,毛色白净似雪,据说性子也似它的外貌那样,高高在上,十分难伺候。 傅成蹊暗自啧了两声,心道,莫掌门真是高估了北渊兔的性子,这兔儿精从京城一路尾随他们到沧北,遮遮掩掩躲在车上,哪里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形容,呵呵! 于是故意调笑道:“还是阿笙眼力好,既然这般名贵,卖了一定值不少银子。” 一向波澜不惊的白简行,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十分赞同。 舒服得半眯起眼的兔儿精身子一抖,颇为幽怨地瞧了瞧傅成蹊,眼中似有淡淡水光,一副惹人怜爱的形容,十分撒娇地在顾笙指尖蹭了蹭,顾笙笑得更欢喜了:“大师兄,他这般乖巧,你别吓他罢。” 傅成蹊啧了一声道:“阿笙,你可别被他撒娇的样子骗了,这家伙是个带把儿的。” 顾笙笑:“大师兄说笑了,你可不就喜欢带把儿的么?”说着桃花眼悠悠一转,向白简行道:“小师弟,你说是不是?” “……” “……” 白简行垂下眼睛,面上一层淡淡的红。 傅成蹊瞧在眼里,心下纳闷,这阿简最近好生奇怪,动不动脸就红,难道是因为天气热起来的缘故? 似被顾笙摸舒服透了,北渊兔纵身一跳落在地上,化作十三四岁少年人的模样,也学着顾笙的模样,微微眯起眼,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含笑道:“连昭见过各位哥哥,现今无家可归,还望哥哥们收留照顾。” 这兔儿精哪里是什么无家可归的主儿,傅成蹊刚想开口,顾笙便温言道:“大师兄,这连昭也怪可怜的,他这般懂事知礼数,我们便收留他罢。” 傅成蹊扶额无奈道:“他分明是从叶府逃出来的,我还是把他送回去罢。” 顾笙悠悠地瞧了傅成蹊一眼:“是大师兄自己说的,多个人不过添双筷子,东厢房里那位不也容得下么,哪里就差我们连昭了?” 傅成蹊嘴角抽了抽,道:“没错,多个人是添双筷子的事,可他分明不是个人……” 一旁的顾筠莞尔一笑道:“大师兄,既然二师兄喜欢,就先留下也无妨,现在天也晚了,大师兄小师弟车马劳顿,改日再给叶府送回去罢?” 傅成蹊一听顾筠这斯文语气,就没了脾气,只胡乱点了点头,勉强应了声,罢了,不管了。 连昭朝众人艳艳一笑:“多谢各位哥哥~” 嘴儿倒是十足甜,可傅成蹊吃过他的亏,那句云朝朝雨暮暮还记忆犹新,哪里欢喜的起来? 众人正欲散去,顾笙踱到傅成蹊身后,柔声道:“大师兄——” 已跨出门槛的傅成蹊回过头,一旁的白简行也停下脚步微微侧首。 顾笙迎了上去,敛气凝神,抬手将双指覆于傅成蹊眉间,幽蓝的光从指尖流溢而出,缓缓浸入傅成蹊的眉心——探灵术! 傅成蹊很配合地闭上眼,被顾笙的灵力包裹着,内心舒缓宁静—— 片刻,顾笙将手指从傅成蹊眉间移开,含笑道:“听闻大师兄在净化湛元剑时被怨念吞噬,如今看来已无大碍。”顿了顿,对白简行似笑非笑说道:“小师弟也放心罢。” 此番探灵,不正是做给白简行看的么? 白简行的探灵远不如顾笙精湛,若顾笙都认为无碍,那定是没问题的了,即使当时白简行对他有过一丝怀疑,这下也该烟消云散了。 傅成蹊颇为感激地看了顾笙一眼,顾笙回以淡淡一笑,白简行则垂下眼帘,几不可闻地呼了一口气。 * 隔着烛火遥遥望去,白简行已经闭目入定,傅成蹊才轻手轻脚起身推门,踏着月光向顾笙的厢房荡去。 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心虚些什么,大概是担心白简行瞧见了疑心罢? 顾笙房门虚掩着,傅成蹊轻叩,屋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大师兄,进来罢。” 傅成蹊跨进门槛,瞧见顾笙斜倚在太师椅上,随手将一本书扣在桌案上,傅成蹊没仔细瞧书名,目光移到乖顺伏在顾笙膝头的兔儿精。 兔儿精也回望他一眼,神采奕奕,翻身一跃下地,化成了少年模样。 傅成蹊蹙眉道:“小兔子,别老吃我师弟豆腐。” 连昭却挨近了他,漆黑的眼眸光华流转,艳艳一笑:“莫哥哥与白哥哥同床,夜半还偷偷溜进笙哥哥的房,好风流哟。” “……”傅成蹊气结。 顾笙当然知道傅成蹊的来意,朝连昭淡淡一笑:“连昭,你先出去罢,我有话与大师兄讲。” “好哇~”连昭俏皮答道,又化作兔子形容蹦蹦跳跳出了屋子。 待傅成蹊掩上门,顾笙扬起眉毛悠悠道:“殿下与小师弟同床啦?” “……”傅成蹊再次气结。 顾笙瞧见他这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含笑道:“好啦,不打趣殿下了,这一趟上京,殿下可解开了心结?” 傅成蹊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沏了杯茶道:“你太高估了我,此番进宫,差点连累阿简丢了性命。”说罢叹了口气,拨了拨茶盖,想着这段时间再不能让白简行乱用灵力了。又继续道:“还多亏阿笙你给我那枚隐息丸,要不然情况恐怕更糟。” 顾笙笑:“殿下今儿来我屋中,就为道谢的?” 傅成蹊也笑:“阿笙你待我这般周到,我道谢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不要客气。“这是傅成蹊的真心话,从他还魂以来,顾笙作为无稽派里唯一知晓真相的人,处处为他打点周详,包括今晚在白简行面前做的那出戏,他能瞒到如今,也多亏了顾笙。 顾笙扬起嘴角:“我哪里会同殿下客气,此番进京,可不是托殿下带了一大堆特产么,只怕小师弟此刻心里正恼我呢。” 傅成蹊讪笑,这顾笙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拿他同白简行开玩笑,有些吃不消。 于是转了话题道:“阿笙,那兔儿精明得很,淫心又极重,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顾笙道:“连昭只是个小孩子撒娇罢了,况且,我看的出来,他是真真极喜欢殿下的。” 傅成蹊扶额:“喜欢就罢了,可他是只公兔儿呐……我又不是断袖。” 顾笙深深地瞧了傅成蹊一眼,旋即一笑,喝茶不言语。 喝罢一盏茶,傅成蹊便要起身离去了,顾笙也不留他,只朝他背影遥遥一笑道:“快回去罢,殿下在我这待了这般久,小师弟要生气了。” 第27节 “……” * 过了立夏,昼长夜短。 一日师兄弟四人刚用罢饭,正在喝茶,连昭半眯着眼伏在顾笙膝头,一副华贵慵懒的形容。 听到杂货铺有客人来,顾筠去了片刻,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为难,迟疑道:“大师兄,桐如公子找你有事。” 傅成蹊皱眉,桐如?这名字好生熟悉,越想越熟悉,而且熟悉得令人不安—— 而一旁的白简行,将越发沉冷的脸埋在茶杯里,一饮而尽。 顾笙瞧傅成蹊这副模样,自然知晓他的困惑,含笑解释道:“大师兄怕是早已忘了南风苑那只兔儿爷了罢?” 倚在他腿上的连昭听到兔儿二字,竖起了耳朵,顾笙笑盈盈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道:“不关你事。” 电光火石之间,傅成蹊大悟,还魂那日,他可不就是在南风苑里桐如的床榻上醒来么……说起来桐如还是他还魂来见的第一个人……当真是一言难尽…… “桐如公子似有要事,大师兄随我去见一见罢?”顾筠小心翼翼地道,下意识地也偷偷瞧了眼白简行。 傅成蹊怔了证,心思飞快转了一遍,他傅成蹊坦坦荡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于是坦然一笑道:“好罢,我这就随你去。” 左脚刚迈出门槛,听得背后顾笙含笑道:“小师弟,你不跟着去瞧一瞧么?” 白简行道:“不必——”沉冷的音色满是肃杀之意,听得傅成蹊身子一颤。 * 桐如此刻正坐在杂货店的一把木椅上,双手紧紧拽在一起,眉头紧锁,那张俊俏的脸蛋愁云密布。抬头瞧见傅成蹊与顾筠挑了帘子,豁然站起来,正当傅成蹊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场寒暄时,桐如涨红了脸,颤声道:“莫公子,我……求求你救我阿姐。” 傅成蹊瞧他神情紧张口齿不清,为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慢慢道来。 桐如喝了口冷茶,稍微冷静了些,声音还有些颤抖:“我阿姐,患了种怪病——” 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每日破晓时分,她的就会迅速老去,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待到日落之时,又恢复成少女模样,每日如此,循环往复!”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会和连昭好好相处的~只是阿简有些不开心~噗 明天带小师弟逛窑子~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鞠躬感谢~! 第37章 花魁 第二日,天色近晚,傅成蹊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熏香缭绕,手握折扇,故作风雅地往手上敲。 颇为倜傥地荡到前厅,正欲举步出门,抱着连昭的顾笙倚在门帘上,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大师兄打扮得这般倜傥,晚饭也不吃了,是急着去那儿呢?” 此刻白简行从游廊处迎面走来,淡淡地扫了他二人一眼,傅成蹊朝顾笙使了个眼色,一副就你话多明知故问的无奈。 顾笙假装没瞧明白傅成蹊的意思,佯作恍悟状道:“是了,我记起来了,大师兄今晚是要去月盈楼瞧桐婉姑娘的。” 傅成蹊扶额,顾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对,依他的性子,分明是故意说给白简行听的。 连昭目光一凝,从顾笙怀中一跃而起落在傅成蹊脚边,化作少年模样,朝傅成蹊艳艳一笑道:“莫哥哥有连昭有笙哥哥还不够么,何必去找勾栏里的姐儿。” 白简行身形顿了顿,傅成蹊忙无奈道:“小兔子你可别胡说,我是去办正经事。” 偷瞟了一眼白简行的侧脸,只见他面色越发沉冷,于是佯作云淡风轻道:“阿简,要不和我一道儿去罢?” 白简行目光一沉,淡淡转过身去不言语,傅成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早料到白简行这清汤寡欲的小雏儿绝无可能同他去勾栏的,这句话不过是表示自己青白的诚意罢了,正当傅成蹊为这如意算盘沾沾自喜时,白简行向前走了两步,停下,也不回头,淡淡道了声:“好”。 “……?!”好,好什么?他要和我一道儿去勾栏?傅成蹊震惊得失了言语愣在当场,白简行也立在原地,似静静等他跟上来。 顾笙眼波一转,朝连昭含笑道:“看来今儿只得我们三人吃晚饭了。” 连昭也笑:“还有东厢房那位卢哥哥。” * 桐如的姐姐桐婉,生得一副皎若春花的好相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慕名而来的风流之士豪掷千金,只为与桐婉春宵一度。 最令人惊叹的是,桐婉今年已芳龄二十七,在勾栏中早算不上年轻,却一日美似一日,竟比二八年华的少女更水灵可人,又比少女多了几分风流情韵,花魁之位实至名归。 可桐婉立了个奇怪的规矩,每天日落之时才开门迎客,破晓之前必将客人送走,无论客人花多少银两,她也绝不破了这个规矩。那些风流名士端着一副怜香惜玉的性子,欢喜极了,自然也不愿惹恼桐婉姑娘,事事都依着她,日落之后来,天明之前离去。 傅成蹊猜测,古怪之处正在于此,天明之前,日落之后。 依照桐如的描述,这桐婉姑娘白日里是个老妇模样,天黑后又恢复成少女之姿,容颜如此短暂,夕颜朝谢。 天气热得人发晕,傅成蹊之所以愿意亲自去一趟月盈楼,一来是因为夕颜朝谢这情况闻所未闻,当真好奇;二来桐婉是桐如唯一的亲人,他声泪俱下恳求傅成蹊,傅成蹊最看不得旁人落泪,一时心软便答应来瞧一眼;再有,就是他的私心了,毕竟还魂了小半年也清心寡欲了小半年,无稽派除了纸人偶莺儿,怕是连苍蝇蚊子都是公的,没有一点荤味儿,实在是…… 莫小公子虽是个断袖,可他的魂儿不是啊,这个壳子又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也想到姑娘堆里瞧瞧,虽然也不打算真的做点什么,瞧着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的一片儿,也算是给自己点安慰罢。 打着这如意算盘的傅成蹊此刻全没了兴致,因为身侧跟着一个清心寡欲的白简行。 瞧见那张寡淡禁欲如古寺老僧的侧脸,什么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脑中嗡嗡似响起千年古刹的钟声,傅成蹊暗暗叹了口气,感觉仿佛就要圆寂了去。 不过嘛~傅成蹊转念一想,记起那日在京城的客栈里,白简行春梦一场后的窘态,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这小子也早该通晓人事了,白简行也是举目无亲孤家寡人一个,带他逛勾栏也算是为人师兄的分内事~哈哈~ * 夜色渐浓,两人踏入月盈楼的门槛,原本充斥着淫身浪语的大堂突然一片寂静,几十道惊异的视线齐齐射向白简行与傅成蹊。 要知道,此刻站在这里的悬剑素衣冷面少年,与他身侧这位独眼倜傥公子,是整个沧北县最无可能出现在月盈楼里的,一个终年冰山冷面不苟言笑,一个是断袖断出了风骨,都是绝不近女色之人。 体态丰满风韵犹存的老鸨脸上堆满了笑,迎上前道:“莫公子——”眼神扫了扫一旁的白简行,迟疑道:“白公子,可是来我这儿找姑娘的?”显然,比起看到莫穹,看到白简行更令她难以接受。 白简行瞧都不瞧她一眼,淡漠道:“不找。” 老鸨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嘴角肌肉保持一个滑稽的弧度:“……到我这儿不找姑娘,白公子说笑了。” 傅成蹊只得干笑两声,道:“在下久闻桐婉姑娘芳名,今儿带师弟来想一睹其芳容,不知今夜是否方便?” 还未等老鸨回答,忽听得一个酥软旖旎的声音说道:“可是莫公子?奴家等公子许久了。”佳人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面若春花,笑生百媚,举手投足更是千般风情。 傅成蹊一时失了神儿,桐婉一声低低浅笑才将他魂儿唤了回来:“公子随我来罢。” * 桐如早与桐婉打了招呼,说莫穹是他的挚友,一直仰慕阿姐却未能如愿一见,桐婉宠爱弟弟,自然也待傅成蹊与众不同,分外温柔体贴。 三人移入挽月阁,桐婉又唤来了一位叫舞袖的姑娘陪在白简行身侧,自己则替傅成蹊斟了满满一杯酒。 傅成蹊举起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目光迅速扫了眼挽月阁,屋内陈设精巧绮丽,古玩字画也颇有讲究,安神香缭缭升起,窗幔挽纱,临窗的桌案上放着一盆藤蔓植物,茎蔓翠绿攀援而上,依依袅袅。 一旁的舞袖紧紧挨在白简行身上,白简行也不扭捏躲避,只面上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舞袖从未见过如此难办的客人,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傅成蹊心里好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为人兄长的模样,低低贴在白简行耳边说道:“阿简,探查的事包在我身上,今夜你就敞开玩罢,别辜负了姑娘一片美意。”说罢朝白简行使了个眼色。 说话间傅成蹊的鼻息缠绕在白简行耳珠子上,瘙得他心中一阵焦躁,血气翻腾,面上自然有了点血色。 傅成蹊瞧白简行面色微红,以为自己那几句混账话说到点子上了,又朝他意味深长一笑,白简行的脸拉了下来。 桐婉看傅成蹊似不大愿意喝酒,莲步轻移走到一把瑶琴旁:“奴家为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傅成蹊含笑道:“能听桐婉姑娘的琴音,当真三生有幸。” 桐婉温婉一笑,低眉挽袖,指尖一拨,袅袅琴音在屋中弥漫开来。 琴声固然动人,傅成蹊却没忘了了正事,假意专心听曲儿实则暗暗进行灵查。一曲弹毕,傅成蹊却未发现这挽月阁有什么异常,桐婉姑娘身上也没有半点魑魅魍魉留下的气息。 正当傅成蹊蹙眉思索时,白简行瞧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以为他看桐婉姑娘看痴了,面上虽然波澜不惊,胸中却莫名堵了一口闷气,又发作不得,越发焦躁,恰巧一旁的舞袖姑娘不停给他斟酒,索性一杯一杯地喝了个干净。 他喝得越快,姑娘添得越勤,一壶酒见了底。傅成蹊看他喝得这般开心,也不多言,默默地欢喜这小师弟终于上道儿了。 月上中天,桐婉姑娘看白简行有点微醺的意思,时候也不早了,便朝舞袖使了个眼色。舞袖会意,整个人软软地贴在白简行身上,娇滴滴道:“白公子,我们换个地方罢?” 白简行缓缓抬起迷蒙地醉眼,木然点了点头。傅成蹊咂舌,这小子哪里是微醺,分明就醉透了! 喝多了的白简行甚是乖巧,随舞袖站起身,却扭过头,面朝着傅成蹊站住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水光潋潋的看得傅成蹊甚是欢喜。 “阿简,乖,跟舞袖姑娘去罢?” 白简行木然点了点头,身子也不踉跄,乖乖跟着舞袖挑了帘子,进入另一间厢房。 傅成蹊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真心为小师弟终于能一尝云雨之欢欣喜,心头却莫名涌起一丝涩涩的惆怅,甚至有种想要叫住他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一种空落落的不舍,莫名其妙,可笑至极。 傅成蹊自嘲般扬了扬嘴角,回过头时,桐婉姑娘已经坐在床榻上,低眉浅笑,一双杏眼微微挑起,含情脉脉地瞧着傅成蹊。 傅成蹊心中咯噔一声,这么快就要进入正题?缓步走到桐婉跟前,低头,手指挑起精巧的下巴:“桐婉姑娘——” 桐婉眼含秋波眨了眨眼睛,傅成蹊莞尔一笑,一股异香弥漫在桐婉鼻间,含情脉脉的杏眼顿时水雾弥漫,力道全失,两眼一黑,意识倏然离去。 “多有得罪——”傅成蹊托住桐婉倒下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床榻上,双指按住她眉间,凝神敛气,进行进一步灵查,反复数次,却仍瞧不出异样。 忽而听到门咯吱一声响,傅成蹊睁开眼睛朝门望去,只见白简愣愣地杵在门边上,兴许是屋中烛光太暧昧,那双浅色眸子一改往日的波澜不惊,熠熠光华下似有暗流汹涌。 “阿简,你怎么……?” 啪的一声,白简行将门重重关上,插上门栓。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下一章搞事情!高甜预警! 不过有点担心被那啥被抓,虽然不是真飙车~啃来啃去摸摸什么的~恩~ 应该大概或许没问题的! 下一章如果看到被锁~~废柴作者会尽力抢救~ 河蟹地挠墙~ 表白对文不离不弃的小天使~~欢迎砸评收藏~~ 第38章 尝吻 那双暗流涌动的浅色眸子冷冷掠过床榻上的桐婉,又扫了一眼傅成蹊,不言语。 傅成蹊下意识地将手从桐婉姑娘眉间移开,心中莫名有些发虚,朝白简行勉强笑道:“阿简你怎么回来了?舞袖姑娘呢?” 白简行直勾勾地盯着傅成蹊,一字一句道:“睡下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小子真是……”刚嘱咐这小子不要辜负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下一刻就把人家弄晕了,真是可惜了这一张俊俏的脸蛋,偏生一副寡淡无趣的老僧性子,傅成蹊在恨铁不成钢之余,隐隐有些庆幸欢喜之意。 也罢,这勾栏的姐儿哪里配得上他家不落凡尘的小师弟?释怀了。 白简行不言语,直愣愣地走到傅成蹊跟前,淡漠地瞧了眼躺在床榻上的桐婉,转而定定地看着傅成蹊,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脸颊一路红到脖子,胸腔起伏,呼吸比平日深重许多。 第28节 傅成蹊瞧着有些不对劲,明知故问道:“阿简,你是不是喝多了?” 白简行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依旧笔直挺拔:“是有些上头,无碍——”一开口全是酒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有些热。” 看他脚步平稳坐姿端正,说话也清晰,傅成蹊想应该醉得不算厉害,于是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热得烫手,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小子大概是喝不惯酒的体制,怕把他烧坏了,起身欲给他沏杯凉茶。 被傅成蹊冰凉的指尖一触,似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白简行更燥热难耐,一团火在心间熊熊燃烧,似乎要把所有理智清明都烧化了去,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手也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还未等傅成蹊站直,一双手从背后揽过他的腰,紧紧握住往下一拉,傅成蹊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一屁股跌坐在白简行腿上。 “阿简,别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傅成蹊有些发懵。 白简行依旧不言语,微微歪着头,将下颌枕在傅成蹊肩上,呼吸深重,潮热的鼻息直扑在傅成蹊的脖子上,傅成蹊被挠得身子微微一颤,这滋味甚是磨人。 白简行一双浅色眸子带着水光,雾蒙蒙地瞧着傅成蹊渐渐泛红的脖子,着了魔似的伸出舌头,轻轻地,试探性地舔了舔,舌尖一触又似受了惊吓般迅速收回,眼底掠过一抹欢愉,抿了抿嘴,似在唇齿间细细回味。 “你做什么!”傅成蹊显然被那猝不及防的湿濡感吓得一激灵,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心尖儿却不合时宜地一颤,令人颤栗的酥麻感从脖子出蔓延开来,传遍全身。他想挣脱约束站起身,无奈白简行臂力惊人,将他捁得死死的半分动弹不得。 白简行没再继续舔,散热似的将整张脸贴在傅成蹊脖子上,傅成蹊一激灵,确实烫得吓人,皱了皱眉头,疑心舞袖灌他的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未等他把思路理清楚,忽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傅成蹊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双骨节分明此刻正在解他腰间的束带—— “喂!阿简你怎么回事!”傅成蹊惊呼。 “热!”白简行的呼吸越发深重,连说出的话都似有股灼人的热气。 “你热解我衣裳做什么?!” 闻言,那双手顿了顿,傅成蹊稍稍松了口气,还未等他缓过劲儿,束在腰间的衣带骤然一松落在地上,外袍也随之半褪了下来,松垮垮地挂在手臂处。 白简行似还觉得不够,又去解傅成蹊的中衣,一双手似活鱼般潜进衣襟,贴在傅成蹊小腹上。傅成蹊的身子凉凉的,被炙热的手摸得微微颤栗,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焦躁起来。 “师兄好凉,舒服。”把头歪在傅成蹊肩膀上,手贴着他的小腹,维持着这个奇妙的姿势,两人贴合在一起,白简行终于稍稍安分下来了。 “……”敢情这小子是拿我来散热呢!? 白简行虽不动了,捁住傅成蹊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对方的体温与呼吸让他莫名兴奋,傅成蹊终于忍不住道:“阿简,放开我,别忘了你师兄我可是个断袖,你这般贴着我,不合适罢?” 滚烫的唇贴在他耳边说道:“无妨” 傅成蹊故作倜傥一笑:“你当然无妨,可我是断袖啊,你这般我怎么把持得住?”料想这一番话说得极流氓,定能将白简行吓跑,哈~ 果然,捁在他腰间的手一松,白简行的头也从他肩膀抬了起来,傅成蹊正想松一口气,可气还没来得及换,就被白简行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插在他的脚弯下,将他拦腰打横抱起推到床榻上。 这挽月阁的床极宽敞,白简行将一旁昏睡的桐婉姑娘朝里挪了挪,自己则以半跪的姿势压在傅成蹊腿上。 一双浅色的眸子微微眯起:“那师兄教我,这袖怎么个断法?” “……”傅成蹊怔怔地瞧着白简行,脑子转得飞快却毫无头绪,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堵住。 白简行的唇柔软又炙热,慢条斯理的唇瓣相依相磨,偶尔舌尖蜻蜓点水般在傅成蹊唇上掠过,挑起一阵浸入骨髓的酥麻感,傅成蹊身子狠狠一哆嗦。 轻尝浅啄的吻似满足不了深藏已久的欲望,白简行探出舌叶肆虐地开启傅成蹊的双唇,在他柔软温暖的唇齿间吸允着,傅成蹊被吸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却渐渐软了下来,稍稍向后躲去,白简行肆虐得更深…… 彼此交换着紊乱的呼吸,意乱情迷之时傅成蹊心中隐隐涌起一丝甜美的不安,白简行是喝了酒被下了药,而自己分明神智清明,怎么任他这般胡来…… 一番纠缠索取,傅成蹊的眼角眉梢已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而白简行整张脸到脖子根都红透了 使劲气力扳开白简行的肩膀,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白简行似又要纠缠上来,傅成蹊拼命躲闪,自喉间低低喊道:“白简行!你够了!” 白简行怔了怔,眼中的清明转瞬即逝,炙热柔软的唇又朝傅成蹊压下来。 傅成蹊朝对方的脑袋狠狠一敲,白简行却不为所动,肆意欢愉地品尝着他身下这个人儿,傅成蹊内心动摇,理智上觉得此刻的一切都荒唐至极大错特错,却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儿都愉悦得颤栗。 虽无限缱绻流连心头,最后理智却占了上风,傅成蹊朝那纠缠而来的舌头狠狠一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白简行吃痛终于缩回舌头,酒醒了大半,药劲也过了,怔怔地瞧着傅成蹊,仍未完全清明的眼中写满不知所措。 傅成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无奈道:“阿简,从我身上起来罢。” 白简行愣愣地坐直身子,仍然以半跪的姿态压在傅成蹊腿上,虽然神志清明了些,身上还是滚烫燥热,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大师兄,我……” 傅成蹊无力地用手遮住眼睛:“白简行你这混账!被下药了还浑然不知。” 灯花噼啪作响,屋中光线暧昧不明,白简行垂下血丝未褪的眼睛,看身下的傅成蹊衣衫不整,嘴唇湿润红肿,眼角眉梢染了层淡淡的红,师兄这副样子是因为刚被我享用过么……心中那股躁动卷土重来,却被他努力压制,末了,他动了动嘴唇,话没说出口便被傅成蹊抢了先—— “哎,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师兄不是外人,我刚才也是气急了所以语气——”瞧见他那副做了错事茫然不知所措的大孩子模样,傅成蹊有些不忍解释道。 “大师兄——”白简行截了他的话。 “怎么?”听他语气郑重,傅成蹊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四目相对。 “我会对师兄负责。”声音不大,却毫不含糊,一字一字十分清晰。 傅成蹊怔了证,片刻,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就刹不住,白简行不解地看着似听了大笑话的傅成蹊,皱眉。 傅成蹊笑够了,拍拍白简行的肩膀示意让他从自己身上下去,仍意犹未尽含笑道:“傻阿简,你对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要负责?不就是在我身上摸了几把啃了几口,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这么认真干嘛。” 白简行听了这混账话,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正整理衣衫的傅成蹊,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方道:“那怎样才算了不得的事?” 这话可把傅成蹊问住了,他瞧了眼此刻的白简行,面上的红潮已经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浅色的眸子却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这个嘛……当然是无法挽回的事。”傅成蹊也不知道无法挽回到底该如何定义,只这般敷衍道,此刻他已从床榻走到茶几旁,摸了一把凳子沏了杯浓茶,醒醒神儿。 白简行仍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冷若冰刀,看得傅成蹊心头一凉,半晌,白简行淡淡问道:“无法挽回的事,比如?”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很河蟹~ 暂且就这么啃来啃去摸一把~曾经飙车被扣数次废柴作者有点方 如果这样都不行我大概会捶墙→_→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张嘴~吃糖~蹭 第39章 夕臾花 傅成蹊被问得一时语塞,腹诽平日里白简行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今儿怎的问题如此多?琢磨半晌,开口道:“这得依情况而定,不能一概而论。” 白简行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迟疑道:“所以,做断袖那……事儿,算不算?” 傅成蹊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硬着头皮咽了下去,猛地一阵咳嗽,他当然晓得白简行所指那事儿是云雨之事。 这小子今儿是魔怔了?怎和断袖这两个字过不去三番四次提起? 咳得差不多了,傅成蹊讪讪道:“做了那事的话,自然得负责,无论是不是断袖都是这个理儿。” 白简行闻言沉默半晌,垂下眼帘低低道:“知道了。” 屋内光线太暗,傅成蹊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也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做出一副师兄的样子,语重心长道:“阿简,别老惦记着断袖,师兄我就是个坏榜样,你可别学了去,今夜你是因被下了药才乱了方寸,可别因此就怀疑自己是……” “我自有分寸。”白简行截了傅成蹊的话,十分冷淡说道。 傅成蹊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他很纳闷,就白简行那深山老僧般过日子的人儿,吻自己的时候怎如此上道儿?他去哪儿学来的?摸着良心说,那滋味是舒服透了,无论是入侵的力道还是贴合的温度……这般回味着心尖儿又莫名一颤,傅成蹊赶紧打住,喝了口茶,一时相对无言,满屋沉寂。 * 身侧的窗纸已隐隐浸入晨光,折腾了一夜傅成蹊累得上下眼皮打架,他一只手支着脸昏昏沉沉打起盹来,半梦半醒之际,一阵幽香掠过鼻尖,依依袅袅沁人心脾。 这香味纯粹悠长,并非屋中所燃安神香,也绝无任何一种香料可与之相提并论…… “大师兄,桐婉姑娘的脸变了!” 闻言傅成蹊蓦地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床榻边低头望去,只见双目紧闭的桐婉姑娘娥眉微蹙,原本皎洁如月的脸渐渐暗淡干瘪下去,凝脂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皱纹,一张色如春花的面容瞬间化成老妇满是皱纹的脸。 白简行早将双指按在桐婉眉间,她的灵魂并未传达出何不安与波动,反而散发出愉悦的颤栗。 “阿简,帮我解开眼罩!” 白简行点了点头,覆在傅成蹊左眼的眼罩瞬间掉落,强烈的光束让他猝不及防地闭上眼睛,左眼已隐隐泛出眼泪来。 这道光,并非破晓时分的晨光,而是从桐婉姑娘面部散发出来的,如尘埃般的光粒汇成的光河! 纷纷扬扬的光粒在桐婉姑娘的身上流连徘徊了一番,腾到半空中汇聚成一条耀目的光河,光河蜿蜒漫过帷帐涓涓流向窗户,而它们的终点,则是那盆茎蔓翠绿的藤蔓植物。 光河将藤蔓缠绕环绕其中,藤蔓也似回应般颤动着身上的枝叶,将光粒一点点吸入体内,待最后一粒光斑被吸纳干净,幽光卷须缠绕向上攀援,藤蔓的顶端开出了一朵妖异之极的花。 此时天已大亮,晨光透过窗纸落在花瓣上,妖极艳极的紫。 一旁的白简行虽无法目睹光河流动的情景,却将桐婉衰老与花朵盛放的整个过程瞧在眼里。 “并非魑魅魍魉,而是流动的光河。“此番景象太过光怪陆离,傅成蹊仍沉溺其中。 白简行负手而立,静默瞧着窗畔那妖艳之极的花,肯定道:“夕臾花。” 夕臾花,传说生于奈河畔,非人世之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阒然零落,生命短暂,终其一生寻找与它缔结契约之人,以驻颜异术交换人类阳寿,以延长自身生命。 若与人类成功结下契约,夕臾花则转化成朝臾花,破晓盛开,黄昏花谢,花呈艳紫色,妖异之极,使人无法移目。 傅成蹊在莫掌门的手记中读过夕臾花的有关记载,知晓刚才那绮丽的光河,正是桐婉姑娘的寿命,结契之人必须每日以寿命为祭,换取短暂的容颜盛放。 傅成蹊叹了口气道:“这回可棘手了,桐婉姑娘的阳寿怕是快消耗尽了。”说着瞧了眼床榻上那个满面皱纹的桐婉,已消耗的时光再无返还的道理……顿了顿望向白简行继续道:“阿简,你可听说过有什么法子?” 白简行淡淡摇了摇头道:“与夕臾花结下契约本就是等价交换,尝到甜头必然要付出代价。”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桐如那边毕竟不好交代。”傅成蹊皱眉道,心思转得极快却想不出一个可以救治桐婉姑娘的法子,白简行说得极是,尝到甜头是必然要付出对等代价的,桐婉姑娘因夕臾花成为沧北第一名妓,艳冠群芳风华无限,却也要为此耗尽阳寿。 白简行淡淡的扫了傅成蹊一眼,道:“如实相告就行。” 太过直白的话语让傅成蹊怔了证,旋即无奈一笑道:“阿简,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呐。” 白简行抬起眼,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不言语。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苦涩,像大师兄那般对谁都体贴就很好么? 不见得罢—— 傅成蹊考虑到桐婉姑娘并不希望旁人看到她当下这副面容,替她掖好被子,趁其未醒之时便悄然离开月盈楼,当然,捎上那盆妖异的夕臾花。 * 回到无稽派,顾笙正靠在楠木椅上慢悠悠地喝茶,抬眼看到傅成蹊随白简行捧着一盆花走来,水光潋潋的桃花眼顿时一亮,瞧着夕臾花道:“这夕臾花养得真好,怕是吃足了阳寿罢?” 傅成蹊无奈摇摇头道:“桐婉姑娘怕是命不久矣。” 顾笙起身走到傅成蹊身旁,小心翼翼地接过夕臾花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她自愿的,世人常唏嘘红颜薄命,不知天下多少女子宁愿用命去换取一时的容颜,红颜薄命这词,多多少少也包含了嫉妒之情呢。” 冗长的平庸与短暂的绚烂,到底哪样更容易让人获得幸福呢?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罢了,外人无从说起。 顾笙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番夕臾花,欢喜之极,眉眼含笑道:“这花儿生得极美,我暂且把它放在院子里罢。” 连昭不知从哪窜了来,围着夕臾花转了两圈,鼓了鼓腮帮子,作势要朝夕臾花咬去。 傅成蹊一把抓住那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拧起,笑嘻嘻道:“怎的馋成这样?这妖花也是你能吃的?别闹了去一旁玩儿罢。”说着将连昭放在地上,还在他软软的脑袋上揉了揉。 第29节 连昭含情脉脉地瞧了他一眼,便撒开腿去别处找吃的去了。 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这连昭他现在算是摸得透透的了,也就喜欢动动嘴皮子,常把云雨之事挂嘴上,若让他来点真的,怕是也没胆儿做,模样倒是生得极惹人爱,毛乎乎软绵绵,傅成蹊也常摸摸逗逗他,倒不似先前那般排斥了。 将夕臾花交与顾笙,傅成蹊打了个大哈哈伸了个懒腰,朝白简行道:“折腾了一宿,去补个觉。” 白简行毫无征兆地面上一红,垂下眼淡淡点了点头。 顾笙瞧在眼里,水光潋潋的眸子一转,凑到傅成蹊脖子处嗅了嗅道:“咦~大师兄身上染了什么味儿?” 傅成蹊疑惑地皱了皱眉道:“夕臾花的味儿?” 顾笙眉毛一扬,嘴角含笑:“不对,大师兄身上沾的……怕是小师弟的味儿罢?” 闻言傅成蹊猛地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道:“别老拿我与阿简打趣,我倒无所谓,阿简他面皮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调戏。” 白简行此刻脸已经红透了,低低道了声:“我先回房了。”便大步大步朝厢房走去。 傅成蹊看着他不落凡尘的背影叹了口气:“看,阿简被你说得不好意思了。” 顾笙淡然一笑:“那倒没什么,只不过,殿下,你可别把我们小师弟也养成断袖了罢?” “……我何德何能……”傅成蹊面上讪讪的,心中有些发虚。 发虚?我虚什么虚?明明昨夜吃亏被占便宜的是我啊!傅成蹊暗自哀嚎…… * 泡了个澡松了松筋骨,时近正午,傅成蹊敞着四肢瘫在床上,日光透过窗纸落在脸上,有些晃眼,但实在是不想动了…… 抬眼瞧见白简行正在对床上入定,笑嘻嘻道:“阿简,帮我把帘子拉一下罢?” 丝质的帘子扬了扬,遮住了日光,傅成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安静不了片刻,在床上滚了滚又说道:“对啦,阿简,你过来一下。” 白简行迟疑片刻,走到傅成蹊床榻前,从上往下凝视着他。 傅成蹊腾地一下坐起身子,仰望这白简行道:“快坐下,这般看你我脖子酸。” “……”白简行十分拘谨地挺直身子坐在床侧,垂下眼睑不去瞧傅成蹊。 “张嘴~ ”傅成蹊说道。 闻言白简行猛地抬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傅成蹊却把白简行的反应视作拒绝,温言道:“我给你瞧瞧舌头上的伤口。” 他指的伤口,当然是昨夜自己情急之下咬的那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糖什么的会继续熬~坚定的眼神→_→ 中二时期写虐文的家伙现在竟然热衷熬糖也真是orz 日常表白小天使们~~感谢对文不离不弃~ 第40章 绮梦 白简行的脸骤然红了起来,避开傅成蹊的目光淡淡道:“已经没事了。” 傅成蹊瞧他不愿给自己看,也不勉强,挠了挠头道:“咬了你这事儿,对不起。” 沉吟片刻,白简行淡然道:“没有,是我乱了方寸,所幸无事。” 傅成蹊皱了皱眉头,所幸无事?哪能有什么事?他也不敢细想,笑道:“若是伤口疼,去寻阿筠要一贴药罢。” 白简行点了点头,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傅成蹊打了个哈哈,含糊道:“我要睡了,你也歇一会儿罢。” 傅成蹊侧躺在床上,白简行也起身离去,半梦半醒之际,傅成蹊似自言自语道:“阿简,你是从哪儿学会的接吻……” “……”白简行猛地回头,像做了坏事的孩子被人当面揭穿,面红耳刺,心脏狂跳,不知所措。 “我……” 可惜还未听清白简行说什么,傅成蹊已经沉入梦乡。 * 傅成蹊做了个十分了不得的梦。 梦里他坐在一叶扁舟上,水波浩渺,河畔盛开了大片大片的夕臾花,紫极艳极,如漫天紫色的业火灼灼直烧到天际。 暮霭渐渐升腾而起,飘飘渺渺迷了人的双眼,傅成蹊遥遥望去,船头一人负手而立,影影绰绰看不清是谁,瞧这背影却觉得分外熟悉安心。 那人回头,雾遮了他的脸,一袭白衣翩翩扬在浓雾里,银发垂肩,腰悬长剑,那人似朝他淡然一笑:“你来了。” 虽然看不清,傅成蹊心里觉得那笑容定是好看极了,胜过河畔层层夕臾花海。 “这里是——” 还未说完的话被柔软炙热的唇堵住,唇瓣厮磨试探,舌尖渐渐深入口腔舔舐,傅成蹊呼吸不匀地睁开双眼,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分明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彼此的心跳早已乱了节奏。 缱绻缠绵之间,内心想起一个声音——这里是哪里? 是了,这里是我的梦境。 这人又是谁——呼之欲出,却又若即若离。 既然是梦,再荒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在梦中愉悦到颤栗就好—— 傅成蹊配合地张开唇瓣,任对方的舌叶深入探索纠缠索取,双手主动地抬起绕过银白的发丝,环住那人的脖子全身心交付与他。 岸边的夕臾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夕臾花海,奈河,一条连接生死之界的河流,涓涓流往彼岸的世界。 浓烈又妖冶的花海,禁忌又甜美的亲吻—— 亲吻不再是慢条斯理,舌叶的触碰纠缠点燃了内心最隐秘的欲望。 对方疯狂的掠夺让傅成蹊有些喘不上气,眼中蒙了层薄薄的水雾,微微向后躲了躲,那人却不依不挠更深更贪婪地缠绕上来,傅成蹊退无可退,自喉间发出低低浅吟。 一番缱绻的掠夺后,船靠了岸,那人恋恋不舍地抽出舌叶,在他已经红肿湿濡的唇上轻轻一舔,微微喘息道:“去岸上可好?” 还未等傅成蹊点头,那人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挽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下了船,夜色渐浓,夕臾花开的越发妖冶绚烂。 那人将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丛夕臾花堆里,奈河没有月光,只有夕臾花曳曳流泻的光粒,映得那人银发似雪。 一番更放肆缱绻的纠缠后,彼此交换着湿热的鼻息,衣衫早已褪去,那人抬起他的腰,朝他淡然一笑:“师兄,我会对你负责的。” 傅成蹊心中一凛,这话好生熟悉—— “我会对你负责的” 傅成蹊睁大眼睛—— 白简行! 身侧怒放的夕臾花顷刻化作紫色的光粒,斑斑驳驳飞扬而起,在空中形成一条汹涌的光河,光河似瀑布般倾泻而下,傅成蹊瞳孔一缩,眼看就要被光河淹没—— “大师兄——”那人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颤抖的背脊—— “大师兄,别担心,我会护你周全。” 光河呼啸而来,天地间明晃晃的一片,光怪陆离,绚丽得睁不开眼睛—— * “大师兄,大师兄——”伴随着一阵轻缓柔和的敲门声,傅成蹊睁开眼,六月昼长夜短,暮色已浓,屋中光线昏暗不明,静悄悄的一片,白简行不在。 傅成蹊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大大地喘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进来罢。”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袭青衫混着微潮的暮色,翩然进了屋。 傅成蹊已坐起身来,汗湿的衣衫潮潮贴在后背,顾筠瞧了眼面色发白的傅成蹊,皱眉担心道:“大师兄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傅成蹊摇了摇头道:“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魇住了。”说着便用凉水洗了把脸,摸到桌边喝了口冷茶,心绪才稍稍平和了些。 顾筠看他面色缓和了些,道:“桐如公子来了,正等在前厅,大师兄去瞧瞧他罢?” * 傅成蹊把自己匆匆收拾妥当,一路思付着如何与桐如交代这件事,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前厅。 跨入门槛,瞧见桐如背对着门,正盯着那株妖冶的夕臾花看。 莺儿沏了茶,退下,傅成蹊将桐婉与夕臾花缔结契约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来,末了,屋中光线渐渐暗淡,拨了拨灯芯,烛火闪了闪,映得夕臾花越发艳丽。 傅成蹊瞧着夕臾花道:“今夜这花倒是不凋谢了。” 桐如沉吟片刻,道:“黄昏后,阿姐脸上的皱纹却也消不掉了。” 怕是在桐婉姑娘余下不多的岁月里,都要以这副苍老的面容活下去了罢,傅成蹊叹了一口气。 桐如嘴角抽了抽:“从今以后,不晓得阿姐要怎样活下去。” 傅成蹊垂下眼,半晌,终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夕臾花的献祭就似一个绮丽妖冶的梦境,如今的桐婉正要从这个虚无的梦境中醒来,回归现世,以苍老的容颜度过所剩不多的时光,委实残酷到令人束手无策。 桐如临走前,迎着月光,回过头,对傅成蹊莞尔一笑:“既然那是阿姐的选择,如今的结果,她应该有所觉悟罢。” “莫公子,谢谢你——” 夕臾花,夕开朝落,夏至昼长夜短,容颜越发短暂。 * 那之后又过了两日,夜已深,月上中天,一位头裹白纱的女子踏月而来,敲了敲无稽派的门。 她缠着面纱,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微微泛黄,眼角爬满皱纹。 “莫公子,是我。”女子取下面纱,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看到傅成蹊后,那双浑浊的眼睛落下两行眼泪。 傅成蹊怔了怔,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道:“桐婉姑娘,进来罢。” 两人穿过游廊来到院子,顾笙正是将夕臾花养在此处。 桐婉看到夕臾花的一瞬间,浑浊无神的眼珠子泛出异样的光彩,迟疑片刻道:“莫公子,我可以将它带回去么?” 傅成蹊隔着泠泠月色望着她,半晌,莞尔一笑道:“此花本就是桐婉姑娘的,姑娘既然想带走,何须我同意。” 桐婉低眉凄然一笑:“我终究还是辜负了桐如与莫公子的一片心意。” 傅成蹊弯起一双眼睛道:“可这毕竟是桐婉姑娘自己的人生呐。” 桐婉临走前,说了与桐如一样的话—— 第30节 “莫公子,谢谢你——” “谢谢你,也只有你还肯叫我一声姑娘了。” * 那日送走桐婉后,不到一个月,众人就听到月盈楼桐婉姑娘香消玉损的消息,沧北第一花魁的离去让无数风流之士暗暗落泪,皆叹自古佳人再难得,从今比翼罢双*飞。 传言桐婉离去时容颜极美,似一朵正当盛放的夕臾花,两颊红润嘴角含笑,完满得没有一丝缺憾,只是那双秋水潋潋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傅成蹊又取回了那株夕臾花,送与顾笙养在院中。 顾笙拨弄着夕臾花越发妖艳的花朵,似笑非笑道:“所以说,人类一旦习惯了虚浮的幻象,就会沉溺其中再也出不来了,白白丢了性命。” 傅成蹊闻言沉吟半晌,道:“既然敢将自己交付于幻象,必是做好赔了性命的觉悟。” 顾笙眼波一转,含笑道:“所以,殿下已经做好觉悟了么?” 傅成蹊也笑:“自然。” 他望着那株摇曳在暮色中的夕臾花,嘴角微微扬起,自己和桐婉姑娘有什么分别呢?她沉溺于禁术带来的容颜不灭,而自己则自欺欺人地沉溺在莫穹这个角色里,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笙望着他潋潋一笑:“习惯这个东西,真真是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河蟹应该没问题?瑟瑟发抖~~ 很意识流?的一章orz 嘛~只让阿简一个人做春那啥梦不公平嘛~ 掉线已久的游之快要上线了……你们还记得这一号人么……卢公子的老相好…… 日常表白天使们~~你萌都好暖呐~抱住 第41章 夜长梦多 暑气渐渐消退,夜里已是薄寒。 这莫小公子的壳子畏寒,傅成蹊早早命白二换上了厚被芯儿。 白二,傅成蹊通过移魂入画之术新作的纸人偶,银发浅瞳,一副少年人模样,确切的说,就是按照白简行的模子画的。 至于为什么选了白简行这张脸,傅成蹊也稀里糊涂,那日在书房,笔墨纸砚预备齐全,他凝神提笔之际忽而踌躇了番,究竟要画个什么模样的人儿呢?是肤若凝脂面似皎月的少女,还是眉藏妩媚眼含秋水的佳人? 正当犹豫,侧脸一望,白简行清冷俊秀的脸映入他眼中,彼时白简行正研读一本剑谱,感觉到傅成蹊意味不明的视线,早习惯了,也不理会,只眉尖微微抽了抽。 傅成蹊嘴角一扬,眼前不正有个妙人儿么?何必舍近求远,就照着白简行的样子画好了嘛~ 笔落画成,以灵力封印游魂,傅成蹊心满意足地瞧着眼前这个纸人偶,眉目清淡不苟言笑,一派禁欲的俏和尚风范,傅成蹊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阿简阿简地叫个不停,最后收敛了些,取了「白二」这个名字。 傅成蹊还不识好歹地将这得意作品白二展示给众人看。 顾笙摆出一贯潋潋的笑:“大师兄此番有些过分了,眼里怎的只有小师弟?” 顾筠莞尔一笑:“大师兄与小师弟情谊深厚,羡煞旁人。” 连昭眼珠子哧溜一转:“这白二好,温顺听话,不似白哥哥这般凶巴巴。” 连偶尔在院子里散步的卢公子都笑道:“莫公子当真丹青妙笔,把白公子画得极像。” 白简行冷冷地扫了白二一眼,面上无波无澜,片刻,知退出鞘,剑锋直刺向纸人偶,还好傅成蹊眼疾手快护住了,低眉顺眼哄了白简行好些天,才让他接受了白二的存在。 白简行之所以没将白二撕为碎片,并非傅成蹊把他哄顺了,也并非他不介意白二这个存在了,而是百般考量之后,觉得自己与一个纸人偶过不去实在是太小气,只待寻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将它送走。 况且,白二那张脸与他还有七分相似呢,傅成蹊对白二眉开眼笑,就等同于对他眉开眼笑……这么想大概也是无可救药了。 * 这年天冷得特别早,傅成蹊躲在被子里缩手缩脚好一会儿,暖和透彻了才敢舒展开身子。 连昭怕冷,时常乘白简行不注意,偷偷窜入傅成蹊的被子里,身子贴着暖烘烘的胸膛,头枕在傅成蹊肩窝中,四条毛茸茸的腿儿敞了个舒服的角度,心满意足地闭目歇息。 刚开始傅成蹊还拧起兔耳朵把他仍下床:“乖,回你的兔窝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连昭委屈道:“莫哥哥若赶我走,我便去钻白哥哥被窝。” 傅成蹊好笑,平日里连昭最怕的就是白简行,于是饶有兴味道:“小兔儿,阿简的被窝随你钻,快去快去~” 连昭看傅成蹊不为所动,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泪光撒娇道:“莫哥哥可怜可怜我罢,连昭最经不得冷,笙哥哥不理我,我只有莫哥哥了~” 傅成蹊当下便有些疑惑,对小连昭爱不释手的顾笙,最近怎的放着这小畜生不管了,于是问道:“你最近怎的不去缠着阿笙了?” 连昭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笙哥*哥日日呆在筠哥哥房里,同床共枕,我去瞎搅和什么呢。” 傅成蹊闻言微微诧异,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小兔崽子的话也不能全信。 后来连昭实在钻得勤了,傅成蹊也懒得赶,好在这连昭虽满口翻云覆雨,身子还算老实,胆子也忒小,一旦身子捂暖和了,枕得舒服了,就安安分分地趴着一动不动,毛茸茸的贴着倒还挺舒服。 只好几次白简行瞧这一人一兔躺在床榻上,同衾而眠,面色都由白转青,扫过来的目光似一把极锋利的冰刀子,瞧得傅成蹊心中发凉,连昭更是紧贴傅成蹊瑟瑟发抖。 被白简行瞧个三四次,连昭再也不敢来了,宁远自个儿瑟缩在顾笙厢房的锦被里取暖,也不愿受这似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狠厉视线,得,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就我活该独自瑟瑟发抖,连昭在冰冷的被子里闷闷不乐地想,还有东厢房那位卢哥哥也形单影只,算了,他家那个羽衣人自己更惹不起…… 连昭越想越觉得自己孤苦伶仃,于是放弃了,打了个哈哈,还是好好睡大觉罢…… * 秋日干燥,内火旺盛,一日凌晨醒来傅成蹊感觉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想与顾筠讨些去火凉血的药丸子。 穿过游廊走到顾筠的厢房,彼时天还未亮透,院子里弥漫着薄薄的晨雾,顾筠的房门虚掩着,漏进半扇淡蓝的晨光。 傅成蹊瞧见虚掩的门,心下疑惑,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再敲,还是不应。 不应该啊,顾筠平日里不到卯时便起床了,今儿不会是生病了罢?傅成蹊微微皱眉,迟疑片刻,轻轻推开半掩的门。 混着安息香的暖气扑面而来,晨光从窗纸透进屋,暗淡的光线下屋中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傅成蹊向前走了两步,愣住了。 床榻上帷帐半掩,隐隐约约是两个抱作一团的人影。 愣了片刻,傅成蹊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探了探头,只见顾筠蜷在顾笙的怀里,呼吸匀长,一双手环住对方的肩膀。而顾笙则单手搂住顾筠的腰,紧紧贴着抱了他,下巴抵在顾筠的肩窝上,嘴角微微扬起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傅成蹊突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仿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立刻踮着脚退出了顾筠的厢房,还顺手掩好门,逃跑似的快步走在回廊上。 这对双生子原是这般亲厚么? 若不是与他二人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定分不出这缠在一起的两人谁是谁…… * 傅成蹊回到房中天色还早,本想睡个回笼觉,一闭眼便出现两人蜷抱在一起的情形,又想到在京城时也曾和白简行这般蜷抱,越发觉得焦躁上火。 喝了一口冷茶,滚回床上捂着被子睡了,身子像着了火般,昏昏沉沉睡不踏实,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际,一片柔软的凉意贴在发烫的脸上,舒服透了。 傅成蹊眼皮滚烫无力睁开,混沌的脑袋也懒得思索这凉意的来源,似贪恋般将整张脸贴合过去,片刻,感觉脸颊被人捧起,一个清凉柔软的事物在他眉间轻轻掠过,啄了啄,温柔的凉意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湿濡的叹息。 直到昏沉的脑袋再次落在枕上,傅成蹊才将滚烫的眼皮睁开一条缝,只恍恍惚惚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忽近忽远,咯吱一声,门被谁推开了,刺目的日光落进了屋。 又迷糊了一会儿,听到房内细细碎碎的说话时,傅成蹊从眼缝中瞧见顾筠正为他诊脉,白简行则蹙眉立于一侧,面色沉冷之极,顾筠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不言语。 大概是临近中午,神志倒是清醒了大半,白简行让傅成蹊枕在自己腿上,一手端着一碗药,一手用勺子将药汁送入傅成蹊口中,药苦涩,傅成蹊也不抱怨,一勺勺喝下去,很快一碗药就见了底。 末了,白简行不知从哪摸了颗糖渍樱桃塞入傅成蹊口中,傅成蹊沙哑着声音,有气无力笑道:“我又不是你。” 他平日不吃蜜饯,却觉着这一颗糖渍樱桃美味至极,甜甜凉凉浸入心里。 * 傍晚的时候傅成蹊出了一身汗,热症算是退了,擦了一把汗,顿觉神清气爽。 顾笙不知何时已推了房门进了屋,站在烛光里遥遥道:“发了汗便好,殿下感觉好受些了罢?” 傅成蹊爬起来喝了口凉茶道:“已经大好了,阿筠的药果然厉害。” 顾笙点头,似笑非笑道:“那便好,不然今早耽误了殿下去拿药,我可要自责了。” 傅成蹊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原来早上顾笙是装睡的,面上有些尴尬道:“我……是我冒昧了” 顾笙摇摇头笑道:“也没什么,天气凉了下来,老三有旧疾,畏寒,我去为他取暖,一向如此,我当时并非故意在殿下面前装睡,只是怕吵醒老三,才没能招呼殿下。” 喝了一口茶,潋潋的眸子一转,朝傅成蹊继续道:“还望殿下不要多心,好好养病才好。” 傅成蹊将这句话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讪笑道:“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多心的。” 两人又喝了一阵茶,白简行回来了,顾笙眉眼弯弯一笑:“对了,今儿是秋分,从今往日头渐渐短了,白天短,夜长梦多。” 这句话傅成蹊又琢磨了半天,还是琢磨不出味道来。 不过那夜是真的长—— 夜半时分,有人急急敲无稽派的门,白简行去开了门,苍白的月色下站着一个人。 身披羽裘,面若冠玉,浑身上下透出雍容闲雅的贵气。 原来是故人啊—— 游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游之被废柴作者叫回来推动剧情了→_→ 阿简醋精人设不崩~连兔子都不放过~ 纸人偶若不做成那样子,阿简更炸毛~一口老醋~ 感谢小天使看文~~抱住暖一暖~ 第42章 鲛明珠 游之回来了,身上弥漫月莱国海风潮湿的味道。 当晚也没来得及与众人寒暄,便急急的去了东厢房看望卢小公子,一待就待了一整夜,第二日一大早与卢小公子相携而出,在晨雾弥漫的花园里散步。 正去饭厅路上的傅成蹊白简行迎面撞见十指相扣的两人,彼此愣了愣,白简行淡淡扫了眼他们紧紧缠着的手,又瞧了眼傅成蹊的手,敛回目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傅成蹊回过神来,化解尴尬咧嘴一笑:“二位当真小别胜新婚,羡煞旁人。” 后来,白简行随口与傅成蹊说道:“游之公子对大师兄的态度,和以前大不同了。” 傅成蹊笑:“那是自然,毕竟我们将他媳妇儿养得如此好,就算有再大的愁再深的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白简行设身处地想了想,淡漠的脸上掠过一丝恍然的神情。 第31节 * 游之此番从月莱国归来,除了带回一位能行剖腹之术的产婆外,还捎了一颗能发出浅淡蓝光的珠子,游之说,这是月莱国的鲛明珠,生于东莱海鲛人腹中百年,夜色有光明如烛,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果然,将鲛明珠放在暗室里,光照一室,有如晨曦。 傅成蹊望着那幽幽浮着蓝光的珠子想,这鲛明珠是个稀罕物,也有些小情小趣,美则美矣,但除了省些烛火灯油钱,也没多大用处了。 一旁的白简行瞧着这流光莹莹的珠子,也一脸寡淡兴趣缺缺,很不以为然。 只有顾笙瞧着鲛明珠的眼睛放着光,一副十分欢喜的样子道:“过几日便是中秋,宴席上摆了它倒是添了许多情趣。” 游之道:“这鲛明珠除了发光照明外,另有大用途,只要以灵力灌之,明珠便能映出躯体内的魂灵。” 闻言傅成蹊心中一凉,只觉血往头上涌,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化作少年人样子的连昭似来了兴致,走到鲛明珠前将灵力汇于指尖,轻轻朝那珠子一点,原本幽蓝的珠子立刻变得澄澈如明镜,映出一只兔子的形容。 连昭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莫哥哥笙哥哥也来瞧瞧罢?” 傅成蹊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又怕众人瞧出端倪,任额间的汗珠子往外冒没敢去擦。 顾笙瞧了眼乱了阵脚的傅成蹊,拉开连昭潋潋一笑道:“连昭别闹,这珠子是游之公子为了瞧卢公子肚里宝宝捎来的,你毛手毛脚地别动坏了。” 连昭十分委屈地垂下嘴角。 卢小公子也脸色微红低眉垂眼,游之则坦然一笑:“无妨,连昭公子若是喜欢就拿去玩罢。” 听了这话连昭立刻眉花眼笑,刚想伸手去取珠子,就被顾笙拉住了衣袖,那双平日里春光潋滟的桃花眼突然沉冷下来,幽幽朝他望了一眼,似一簇裹着寒霜抹了剧毒的冷箭,连昭立刻背脊一凉,不敢妄动。 顾笙让白二将珠子送去卢小公子的房里,游之与众人说了些月莱国见闻,众人喝了几口茶,游之觉察卢小公子面色有些勉强,就携着他的手回房去了。 看着他二人恩爱相携的背影出了门,众人都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色,沉默了。 只有傅成蹊仍心有余悸,无暇唏嘘这羡煞旁人的背影,恍恍惚惚地端起茶杯,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 傅成蹊为自己如此强烈的反应感到诧异,最开始的时候他虽也害怕被识破,可若被瞧出端倪来倒也坦然,既来之则安之。 怎么如今反而放不下了…… 这是他一直逃避的内心的真实感受——做这莫穹上了瘾了。 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奢求,那就是无耻了,而如今的傅成蹊,正心安理得地无耻着。 他收回心神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皮,忽而看到顾笙立于他的身侧,正掏出手巾往他额上抹,佯作担心状道:“大师兄不是热症复发了?还是赶紧回房歇息罢。” 傅成蹊感激地看了顾笙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回房去了。 躺在床榻上定了定神,心绪平静下来,惆怅迷茫的滋味弥漫在心头,傅成蹊深知,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总有穿的一天,夜路走多了总要碰见鬼…… 说到鬼——门咯吱一声响,白简行回来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傅成蹊仍睁着眼,皱了皱眉,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不烫手,松了一口气,眉间也舒展开了。 傅成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嘴角微微扬起。 白简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傅成蹊笑得越发欢喜,狐疑地抹了一把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傅成蹊笑着摇头:“看你生得好看。” 白简行寡淡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眼神闪烁地避开傅成蹊视线。 傅成蹊瞧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忍心再逗他,温言道:“说笑的,瞧你又长高了不少。”这话说得完全就是一副兄长的派头。 现在这小子的身高,怕是要赶上我这副壳子了罢,哈~莫小公子得加把劲咯~ 说来也奇怪,他作为鬼灵殿下理应最害怕白简行的,可每次能一扫他内心阴霾的,也正是这小子,真是冤家。 末了,傅成蹊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阿简,若我不是你大师兄,你还会这般待我不?” 白简行微微抬起眼皮:“哪般?” 傅成蹊沉吟片刻,道:“肯与我任性,待我好。” 白简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言语。 傅成蹊笑:“那换一个问题,如果哪天我做出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或是骗了你,你要怎样杀我?” 闻言白简行沉默了半晌,方才郑重地开口道:“做一个大师兄模样的纸人偶,砍成碎片。” 傅成蹊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诧异道:“就这般?” 白简行肯定地点了点头:“嗯” 言简意赅,眼神却是极坚定的。 * 中秋之夜,院子里摆了一桌酒菜,月饼点心时令水果摆得齐全。 连昭化成少年模样,穿了身簇新的月白长袍,打扮得极俊俏风流,看傅成蹊走了来,挪了挪身边的凳子艳艳一笑道:“莫哥哥坐我身旁。” 傅成蹊嘴角含笑依言坐下,还习惯性的揉了揉连昭的脑袋,坐在傅成蹊另一侧的白简行瞧着就有些变了脸色。 菜上了桌,傅成蹊看白简行不怎么动筷,温言道:“菜不合口味么?阿简想吃什么?” 白简行顿了顿道:“葱爆兔肉。” 连昭脸色一变,手中的筷子落了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挨到了月上中天。 看月色清朗人也齐全,顾笙端了一坛子葡萄酒出来,莞尔一笑道:“今儿除了卢公子与老三,人人都得喝上几杯。” 说着便将五个琉璃盏依次排开,一一斟满,月色下澄澈剔透的一汪儿红色,散发着清冽果香,十分诱人。 傅成蹊瞧着很是动心,却晓得莫小公子是个三杯倒的命,正欲推辞,顾笙朝他潋潋一笑道:“大师兄,这西域的葡萄酒是极淡的,不醉人,你放心喝罢。” 傅成蹊像得了大赦般欢喜的接过酒盏,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淡淡的果香,回味绵长,不禁赞了声好酒。一旁的白简行默默的喝了一口,空了大半杯,也是极喜欢的。 游之看顾筠滴酒不沾,问道:“顾筠公子喝不得酒么?” 顾笙便把顾筠旧疾之事说了一番,听得游之眉头紧蹙,末了喝了杯酒唏嘘道:“我在月莱国的时候,听当地人说有种名唤海狸的异兽,隐匿在海之虚,火烧不死,刀砍不入,菖莆塞其鼻方可杀之,取其脑以酒浸服,能治百病,甚至使人长生不老,不过都是传说罢了,真假未可知” 顾笙听罢若有所思不言语,一双水光潋潋的眸子此刻似隐匿着惊涛骇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来,与其让希望燃起再覆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来得自在。 傅成蹊闻言眼睛一亮,与白简行交换了眼神,彼此会意,傅成蹊道:“阿笙,我觉得可以一试。” 顾笙垂下眼,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纤细的手指晃了晃杯中的酒,泛起凛凛水光:“月莱国远在千里之外,老三这边离不开我……” 傅成蹊截了他的话道:“这简单,我与阿简去就成,你留下,就这么定了罢。” 一旁的白简行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游之道:“海狸没人真正见过,况且海之虚入口缥缈不定,凶险万分,我只是一时想起说说而已,莫公子还需三思。” 顾筠莞尔一笑道:“这虚无缥缈的事,真假难辨,大师兄可别白跑一趟了,况且我这病也习惯了,无大碍的。” 傅成蹊咧嘴道:“哪里有病习惯的道理,我早听说月莱国海产丰富,此番去就当游历修行,在一饱口福之余顺带打听打听海狸,阿筠你别往心里去,没那么复杂。” 顾筠怔了证,知大师兄是在诚心宽慰自己,也不愿再推脱对方的好意,只温雅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师兄一定要万般小心才是。” 卢小公子道:“只是时近冬日,路途遥远艰辛,二位还是明年开春再考虑罢?” 傅成蹊沉吟片刻,望向白简行,白简行道:“无妨,这两日我与师兄便启程前去,冬天来临前可抵达月莱国。” 顾笙摇摇头道:“不成,你大师兄可是最怕冷的,这天气让他上路,可别送了他的命。” 白简行毫不迟疑道:“没事,有我在大师兄不会冷。”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无人敢应。 忽而听到哐当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连昭不知何时已将半坛子葡萄酒喝下了肚,此刻面红耳赤目光迷离,手中的琉璃盏落了地。 连昭在众人的注视下怔了证,嘴角抽了抽,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哥哥他说要吃我!葱爆兔肉!” “……” “……” “……” 傅成蹊嗤的一声笑了,转头对白简行道:“你也别老吓唬他,兔儿胆子小,还记仇,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白醋坛翻了个彻底~被醋淹没不知所措→_→ 好了准备开启二人世界模式…… 阿简你别老羡慕人家十指相扣,以后有你扣的 蠢作者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发晚了orz 表白看文天使们~~一个个抱走~~ 第43章 上路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晨光熹微,傅成蹊的脸正贴着白简行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醉酒后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让他无力也无心挣开紧紧捁住自己的手臂。 将脸继续埋在温暖的胸口处,抬起腿舒服地挂在对方身上,傅成蹊微微叹了一口气,今夕何夕,似梦非梦。 似感受到了傅成蹊的依赖与信任,捁住他的双臂更紧了,似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彼此酒未醒透,就这样抱作一团再次沉入梦乡。 * 天光大亮,傅成蹊揉了揉眼睛,依旧头疼欲裂,动了动四肢,手脚酸麻,他此刻正以蜷缩的姿势缩在床里侧,身边空了一大片…… 很显然,昨夜那个紧紧捁住自己的拥抱,并不是梦。 是阿简呐…… 想到此番,傅成蹊老脸一红,费力运转他混沌的脑袋回忆昨夜的事…… 月色正好,酒过三巡,以那良辰美景下酒,傅成蹊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谁知葡萄酒虽入口淡如水,却后劲十足,后来他如何发酒疯整个人挂在白简行身上,白简行如何将他抱起,两人如何进了屋,对方如何为他褪去外袍,如何将他塞进被子里,又如何把他搂入怀里…… 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傅成蹊怔了好一会儿,打算把这些难以启齿的回忆统统解释为断片,嗯,假装什么都记不得了…… 幸而白简行面上没什么变化,一如往日寡淡无言,什么情绪都不往脸上去,倒是让傅成蹊暂时松了一口气。 *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一场秋雨后天更寒了。 将兽皮褥子干粮准备妥当,置办了一辆马车,包裹里塞了许多银两御寒衣物法器符咒,在一个秋雨绵延湿冷难捱的午后,傅成蹊白简行告别众人出发了。 一路向东,赶在初雪来临之前渡海前往月莱国。 临行前夜,傅成蹊在顾笙房里秉烛夜谈直到后半夜,顾笙将一个锦囊交与傅成蹊,隐息丸、镇灵丹等有助于隐匿魂魄气息的灵药装了满满一袋子。 第32节 末了,顾笙水光潋潋的眼睛在月色下悠悠一转,温言道:“此去路途遥远,殿下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我与老三等你与小师弟回来。” 傅成蹊被瞧得有些恍惚,半晌挠了挠头道:“阿笙放心罢,明年开春前我与阿简定会好好的回来,给你们捎些上等的海味干货,哈哈~” 平心而论,傅成蹊这安抚的话说得分外虚,一点底气都没有,此去山高水长,不知路上会遇到什么变故,如若身份暴露,说不定就被白简行那小子一剑劈了,走一步是一步罢。 如今的白简行,也不一定就非劈了自己不可,毕竟…… 想到此处,傅成蹊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眼神温柔地似能滴出水来,一副傻样儿。 车里的白简行斜斜地瞧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淡淡开口道:“大师兄想什么,这般欢喜?” 傅成蹊闻言回过神来,咧嘴一笑道:“在想那月莱国海产丰富,品类繁多,不晓得到时候该捎哪几样回来给阿笙阿筠尝尝鲜?”顿了顿望向窗外道:“也不晓得过年前赶不赶得回来。” 白简行微微皱了眉道:“只怕入冬后海上风浪大,船不肯渡耽误了行程。” 傅成蹊看他面有愁色,扬起嘴角道:“也不必这般着急,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我与你两人在月莱国过年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白简行定定地瞧了眼傅成蹊,浅色眸子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敛回目光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傅成蹊也撩开车帘子,雨色蒙蒙,沧北镇渐行渐远。 * 傅成蹊上辈子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哪里吃过车马颠簸的苦头,好在这莫小公子的躯壳底子不错,坐了大半日的车也并无头晕胸闷的症状,只是有些无所事事。 白日里借着天光还能翻翻随身带的几本心法秘籍志怪话本,可现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阴雨天气又无月光,别说看书解闷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连今夜的住宿都成了问题。 傅成蹊望着车窗外绵绵夜雨,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我们得在马车上凑合睡了。” 白简行点了点头:“无妨” 傅成蹊早料到他对此无所谓,可他有个畏寒的毛病,又是这般深山老林湿寒入骨的夜晚,傅成蹊早已手脚冰凉,想到就要如此硬挨一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裹紧了身上的褥子半卧着,湿寒的空气透过衣料浸入肌肤,寒凉透骨。模模糊糊眯了一会儿,又被冻醒,手脚早已寒凉透了。 “大师兄 ” 白简行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傅成蹊有些疑惑地恩了一声,微微抬起眼往上瞧。 浅色的眸子在夜色里似有暗光流转,看得傅成蹊一怔,片刻方道:“怎的还不睡?” 白简行迟疑片刻,掀开紧紧裹在傅成蹊身上的褥子,整个人钻了进来,理所当然地卧在傅成蹊身侧。 “……”傅成蹊诧异,这马车置办得足够阔气大方,睡两个人绝无问题,他完全用不着和我挤在一起罢? 旋即一想,身侧多个人也好,倒是暖和了许多,横竖自家师兄弟无需太见外,反倒显得生分了,于是也心安理得地任白简行躺在身侧。 片刻,白简行往他后背捱了捱,两人不过半寸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体温,傅成蹊身子莫名一僵,脑中不合时宜地闪现那日夕臾花海的旖旎梦境,不禁老脸一红,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无来由的焦躁。 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师兄,让点枕头给我。” 傅成蹊皱了皱眉,故作淡然道:“你自己取个枕头来睡罢。” 白简行不置可否,一时沉默弥漫了黑暗湿冷的车厢,傅成蹊正欲裹紧被子重新睡去,一双手臂猝不及防环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一拉,傅成蹊就以蜷缩的姿态被白简行揽入怀中。 白简行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手倒是暖和,握在自己冰冷僵硬的手上,舒服透了。 舒服归舒服,傅成蹊还没舒服到糊涂,微微挣扎了番,惊骇道:“阿简,你怎么了 ?!” 白简行云淡风轻道:“我说过,有我在大师兄不会冷。”说着将傅成蹊搂得更紧了,让怀中的人儿动弹不得。 竟无言以对…… 傅成蹊知道自己挣扎也没用,白简行这人倔得很,说过的话认定了的事,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贯彻到底,即使在别人看来荒谬又可笑,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于是只得任他搂着给自己取暖,身子一暖和,睡意渐渐袭来,末了,朦朦胧胧之际微微扬起嘴角道:“孩子话……” 身后的白简行淡淡地嗯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傅成蹊头上,轻轻闭上眼睛,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听着淅淅沥沥雨打秋窗,心中再满足不过。 * 山一程,水一程,车马颠簸了一个多个月,两个人也搂着睡了一个多个月,转眼到了九月末,正值秋意深浓之时,行至牧州。 从牧州出海,顺利的话,估摸着十月末便可抵达月莱国。 两人寻了家客栈,又寄存了车马,打算在牧州住上个三四天,置办些行船物品喘口气儿,等一切打点妥当了再雇艘船出海。 “劳烦准备一间客房,多谢。”如今傅成蹊可是把这话说得顺溜了,脸不红心不跳,搂了抱了这么久,还扭扭捏捏放不开那就说不过去了。 傅成蹊一进客房,便敞手敞脚地瘫倒在床榻上,肆意滚了两圈,停下抬头一瞧,白简行正站在上方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他。 傅成蹊咧嘴一笑道:“一路上颠簸得我骨头都散架了,舒展舒展~” 白简行淡淡地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你继续滚罢不碍事,自己则井井有条地卸下知退剑,褪去外袍,用清水洗了一把脸。 傅成蹊瞧着他端正的背影懒懒道:“阿简,你说,我们这一路上同床共枕都习惯了,以后回了沧北,干脆换个大床得了。” 白简行瞧了他一眼,十分郑重地答道:“好” 看他如此痛快,傅成蹊倒是怔了证,旋即笑道:“我逗你的,现在是冬天还好,大夏天两个大老爷们挤一张床,热不死你。” 白简行不言语,将自己打点干净了,卧在床榻上很自然地揽过傅成蹊的肩膀,下巴搭在他的肩窝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际,傅成蹊似听到对方极轻的一句:“热也无妨,就是想抱着……” 因为实在太轻了,飘飘渺渺的也落入了梦里,不真切。 * 第二日,两人决定分头去行动,白简行去雇艘能抵御冬日风浪的大船,再寻几个靠谱的船夫捎上,傅成蹊则轻松许多,置办些行船日常所需之物,晌午时分在客栈汇合。 常年出海的大船上淡水食物倒是齐备,只是傅成蹊担心口味过于单调寡淡,故打算自个儿准备些,顺带多采买些针碗罗盘之物,也备不时之需。 一条街走到头,傅成蹊的目光被售卖‘狂骨人偶’的小摊吸引住了,人偶用莹白的兽牙雕刻而成,形容阴森可怖,入木三分,心道这牧州民风真是彪悍,竟以狂骨人偶作为摆设,不觉瘆得慌么? 正当傅成蹊瞧得入迷之时,后背猝不及防地被人拍了拍—— “这位公子,瞧你身上的味儿熟悉的很,怕是故人罢?” 傅成蹊闻言心头一凛,猛地回过头—— 怔住了! 立在他面前这人,竟与阿简有六七分相似,十四五岁年纪,银发浅瞳,一双眼睛瞧着他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开启强势尬撩模式~ 看吧殿下快要被压得死死的,一步步落入阿简怀里~~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文数据是有些不堪入目~~不过你萌是我的动力~ 一个个抱起来~ 第44章 五先生 愣了片刻,傅成蹊回过神来,敛气凝神欲将灵力汇于指尖—— 此少年非人! 可惜为时已晚,少年人笑微微地瞧着他,浅色的眸子闪过一抹琥珀色的光,傅成蹊瞳孔骤缩,眼眸中的光彩一分一分褪去,眼神顷刻变得呆滞混浊,提在手上杂七杂八的物件也尽数落了地。 少年人弯起一双浅色的眸子道:“公子跟我回家罢~” 傅成蹊如木偶般呆滞地点了点头,毫无神采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全无意识,跟随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如同一具被*操纵的死尸。 * 头仍然有些昏沉,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傅成蹊微微睁开眼,从窗外透进的日光有些刺目,迷迷糊糊间瞧见一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榻上,一头银发一袭素衣,他差点儿脱口而出叫对方阿简—— “阿承,你越发不像样子了,怎能这般无礼,就把人给绑来了呢?”背对着他那人无奈的地说道,微微叹了口气。 傅成蹊斜眼望去,那位名唤阿承的少年,正是他在狂骨摊儿前遇到的少年人! 阿承垂头立于那人身侧,委屈道:“五先生冤枉我,我明明是将他‘请’来的!” 五先生微微责难道:“毫无道理!有这般用幻术将人请来的么?” 阿承吐了吐舌头,似自语道:“这位公子又没缺胳膊少腿,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等他恢复了送回去便是。” 五先生道:“以后做事不可如此鲁莽,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修行之人,我们向来与玄门中人井水不犯河水,可别结下梁子才好。” 阿承垂下眼皮,无精打采地道:“晓得了,阿承错了。” 五先生又叹了口气,片刻,阿承瞟了眼傅成蹊道:“五先生,那公子醒了——” 五先生蓦地转过身,四目相对,傅成蹊睁大眼睛,这五先生的脸生得极像白简行,银发浅瞳,皎若玉树,傅成蹊恍惚了,愣愣的失了言语。 恍惚不过片刻,傅成蹊便暗暗凝神运转周身的灵力,浑身经脉畅通无阻并未被人动手脚,饶是如此,他仍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面前这两人,是狐妖,还是道行颇深即成神巫之狐,暗自估量了一番,料想自己还不一定是老狐狸的对手。 五先生瞧他面色有异,微微皱了眉头,旋即又展眉谦谦有礼道:“在下牧州叶五,叶洵如,字忘归,今儿劣徒未经公子同意,便将公子请了来,实在是多有得罪。” 傅成蹊嘴唇动了动,迟疑片刻道:“在下沧北无稽派莫穹,不知五先生此番请我来府上,所为何事?” 五先生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忧虑,道:“实不相瞒,莫公子身上,有我小侄儿的‘气’。” * 五先生的宅院建在牧州城郊的青玄山上,终年云雾缭绕飘飘渺渺,颇有几分仙气。 时近日落,傅成蹊顾虑白简行等不到自己是要担心的,急着想赶回去,无奈被施了幻术后,虽灵力未损经脉通畅,手脚却全无力道,连站立都困难,脚一沾地险些摔倒。 幸而五先生扶了他一把,满脸歉意与他说道,这是幻术留下的后遗症,怕是得六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初,傅成蹊急得想跺脚,却无奈连跺脚的气力也无。 五先生瞧他干着急,便让阿承下山去客栈寻他师弟白简行报个平安,傅成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阿承刚下山不久,五先生便命一众小狐妖在花园中备了桌酒菜,以表歉意,略尽地主之谊。 傅成蹊瞧五先生这人待他恭谦之极,不好驳他脸面,恰巧莫小公子的壳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横竖暂时也下不了山,既来之则安之,不如饱餐一顿来得舒坦。 深秋天光短暂,夜来得快。天边一轮新月如钩,借着月色与天萤草散发的幽光,两人端坐席上。 傅成蹊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五先生的宅院,格局摆设颇有品味,不落俗套,言谈举止更是风雅端正,礼数周到,料想五先生虽是只狐妖,也是一只颇有风骨的狐妖,不禁心生好感,也不似一开始那般戒备了。 一席小菜精致美味,新焙的萤草酒更是醇厚绵长。两人在席上相谈甚欢,五先生便把自己这十多年来找小侄子的事儿与傅成蹊细细道来。 叶氏原属西州白狐一族,后辗转迁徙到牧州境内,与世无争潜心修行。 叶洵如排行老五,故称五先生,与三姐叶汐如隐于青玄山修行,甚少沾染凡尘之事,日子过得和乐太平。 直到四十年前的一日,叶汐如在青玄山下捡到一名重伤男子,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从此万劫不复。 叶姑娘如何救治那名男子,又如何与他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如何怀上骨肉就不做细述。谁料想那男子是个负心汉,待叶姑娘诞下婴孩后,在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使计迷倒叶家兄妹,带着婴孩逃跑下山去了,从此一去不复返。 第33节 叶姑娘也因遭至爱之人背叛郁郁寡欢,导致修行出了岔子遁入魔道,最后是五先生亲手送了她姐姐一程。 故事讲罢,傅成蹊抿了一口杯中早已凉透的酒,沉默半晌,问道:“五先生如今可是寻那婴孩下落?” 五先生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我那小侄子早在十七年前已客死他乡,如今我寻的是他转世的魂儿。” 傅成蹊闻言诧异之极,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宽慰。 五先生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一定在疑惑,为何我十七年前不去寻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怅然道:“对我那小侄儿而言,他身上那半狐妖血统是与生俱来的耻辱,我又何苦自讨没趣,去打扰他的人生,我这狐妖舅舅的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负担罢了。” 说罢,五先生眼中似蒙了一层雾,在月色下潋潋泛着光,似自语道:“对阿宁而言,舅舅这个存在是个不可提及的耻辱罢……” 听到此处,傅成蹊内心隐隐不安,一个荒唐的猜测逐渐萌生成型,现实与猜测间隔了一层膜,一旦捅破,便是惊涛骇浪。 傅成蹊握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闪烁神情波动,嘴唇动了动,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五先生的侄儿,当年是如何……” 五先生明白他的意思,苦涩一笑道:“阿宁是战死沙场,那年他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呐……”顿了顿又道:“他便是当年荆大将军次子,十一岁上了沙场,十五岁做了副帅,一生骁勇善战,却在临了落了个叛军的罪名。” 五先生垂下眼帘,月色暗淡,傅成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见他握着杯盏的手不住地颤抖。当然,傅成蹊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荆宁啊…… 傅成蹊悲极反笑,对着一轮新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世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如何不可笑? 傅成蹊一时思绪万千,如若当年五先生早些将荆宁寻回青玄山,在此与世无争地生活,任他那天纵风流的性子,定比在宫中快活百倍。 一念之差,何苦让凡世的尘埃弄脏了他…… 傅成蹊毫不节制地往自己杯里添酒,三四杯下肚已是微醺,末了,他口齿不清地对五先说:“……那一半血统,才不是他的负担……” 五先生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道:“莫公子,你……” 傅成蹊趴在桌案上,模模糊糊道:“他也想见一见自己娘亲呐……” 天莹草暗淡的流光中,五先生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半晌,温言道:“谢谢你,莫公子——” 傅成蹊的酒后真言,被五先生当做安慰自己的话了罢。 * 狐族的醒酒汤以鬼枯草熬制,堪称奇效,一碗下肚傅成蹊便清醒了大半,院子里秋风一吹,傅成蹊彻底清醒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罢,也不能细想,自个儿找罪受。 看时候不早了,傅成蹊心中惦念着白简行,打算明儿天一亮便下山。五先生又诚意十足地为阿承的行为道歉了一番,彼此客套了几句,傅成蹊正欲回屋歇息,忽而听闻院中一阵骚动—— “五先生,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承的惨叫声响彻叶府上空,随即噗通一声巨响,傅成蹊啧了啧捂住耳朵,循声向院子里望去,只见阿承四脚朝天地摔在天莹草丛中,哭天喊地揉着屁股道:“五先生,我屁股好疼呜呜呜呜——啊!” 还未等他哭完一口气儿,一道凌厉的白光划破夜空急刺而来,轰隆一声巨响,叶府的院墙应声倒了一大片,满脸泪痕的阿承连滚带爬躲到五先生身后。 傅成蹊扶额,心道糟糕这误会可闹大了,刚想出声阻止,却听得一旁五先生皱眉问道:“阿承,你是在山下惹了祸事了?” 阿承面上神色复杂,拼命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干,他一直追着我砍……他……他是阿宁!” 作者有话要说:  荆宁这段水落石出了~ 虽然鸡汁的小天使们早就猜到了啦→_→ 猜中的请举爪~~(厚颜无耻骗评论 五先生忘归也是个妙人呢~~ 日常摸摸抱抱亲亲小天使们~~ 第45章 荆宁 阻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傅成蹊石化在当场,五感似从他身上消失,看不见听不到,心中反复默念一句话—— 阿简就是荆宁的转世啊! 这句话就如同诅咒一般让傅成蹊动弹不得—— “大师兄!” 隔着遥遥众人白简行一眼就瞧见了傅成蹊,嘴角似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手持知退剑,无视众狐妖径自朝傅成蹊走去。 等走近了,白简行注意到傅成蹊苍白如纸的面色,微微蹙眉,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傅成蹊仍沉浸在骇人的真相中无法自拔,直到白简行站在他面前,一双浅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反复唤了他几次,他才略微回过神来,恍惚道:“啊……阿简你来啦……” 白简行面色沉了沉:“大师兄,他们把你怎么了?” 傅成蹊垂下眼帘,尽力克制身体的颤抖,勉强咧开嘴道:“我好得很,刚与五先生饮酒赏月来着,喝了点酒有些发懵——”顿了顿,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你倒好,把人家墙给拆了。” 白简行蹙眉:“你自愿的?” 傅成蹊笑道:“是,我与五先生一见如故相聊甚欢,便随他到叶府坐坐,所以就让阿承去与你说一声,是你误会啦~” 似要让白简行放心般,傅成蹊欲在他银白的脑袋上揉一揉,刚伸出手,才发觉眼前的阿简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一小截儿,长成一副青年人的个头了,若再这般揉他脑袋,怕是不大合适…… 伸出的手只得讪讪收回…… 白简行瞧在眼里,浅色的眸子似闪过一抹失落。 一旁的阿承听了傅成蹊这番话,知他有心护着自己,便越发得意了,哇的一声哭道:“阿宁哥哥,我说了你偏不信,我与五先生只是邀请莫公子来吃顿饭,你却用剑追了我一路,阿宁哥哥好凶~呜呜呜~” 白简行冷冷地看了一眼哭成泪人儿的阿承,并不理会,转而对傅成蹊道:“师兄本打算什么时候回客栈?” 傅成蹊飞快答道:“明儿一早。” 白简行敛回目光,淡淡道:“好,明儿一早我来此等你。” 傅成蹊有些发懵:“好……恩?在此?等我?” 白简行肯定道:“对,来接你回去。” “……?” 一旁的五先生上前一步,声音微微发颤道:“阿宁,现下天也晚了,你便在我府上将就一晚,别下山了罢?” 白简行朝他微微颔首:“不必了,我破坏了五先生的院子,实在无脸久留,抱歉——”顿了顿又道:“先生认错人了,在下沧北无稽派白简行,并非先生口中的阿宁。” 五先生怔了怔,面色由白转青,沉吟片刻,竟莞尔一笑:“原是我认错人了,白公子,幸会幸会。” 白简行朝他颇为恭敬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心下顿时雪亮,这五先生原也是极温柔周到之人,前世的荆宁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只活在故人的记忆力,而眼前的白简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被‘荆宁’这个过去之人束缚。 五先生继续道:“白公子不必介怀,我正有意拆了这堵墙重建,白公子此番倒是帮了大忙。” 阿承却不乐意了,嚷嚷道:“白公子他就是荆宁哥哥啊,五先生你分明晓得为什么要说谎?”转而对白简行道:“你前世就是五先生的侄儿荆宁,绝对没错,五先生找了你十七年了,你化成灰他都认得——” “阿承,没规矩!”五先生截了他的话斥责道。 白简行听到荆宁二字,身子微微颤了颤,一种熟悉又恐惧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与某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可他不想捅破,更不想往里看,一点儿都不想! 阿承不理会五先生的斥责,继续急道:“你转世为白公子没了前生记忆,但是——但是你这张脸分明生得和五先生极相似!这样你总该信了罢!” “荆宁哥哥一世为傅家鞠躬尽瘁,却落得个反贼的骂名,含恨而终死不瞑目,所以连转世后也是这副银发浅瞳的容貌,这是前世荆宁哥哥的诅咒啊……!” 白简行面色苍白沉冷之极,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握成拳头的手不住地颤抖,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阿承之言句句如刀,傅成蹊胸口一阵绞痛,原来如此……荆宁含恨而终魂魄不得安宁,将恨意与诅咒刻入灵魂里,故而转世也是前世的模样么…… 傅成蹊当然清楚,这副异于常人的模样给白简行的童年带来多大痛苦! 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揽过白简行的肩膀,轻轻将他拉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无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怀中的身子闻言猛地一颤,傅成蹊的话语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温和地安抚着他焦躁动摇的心绪…… 白简行微微闭上眼睛,十分信任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与温度,傅成蹊嘴角微扬,温和又郑重道:“你就是大师兄的阿简,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 白简行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臂,似要确认这句话的分量般,紧紧拽住揽在他肩膀上的手。 焦躁敢与恐惧感渐渐退去,内心又恢复了安宁。 阿承还欲继续说下去,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禁言术,他委屈地望向五先生,五先生只淡淡地摇了摇头,阿承急得直跺脚。 五先生敛起情绪,朝白简行拱了拱手:“在下管教无方,还请白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这青玄山夜间山精鬼怪出没频频,白公子今夜还是住下罢,明儿一早再走不迟。” 白简行此刻的面色已稍有缓和,正欲一口回绝,傅成蹊在他耳边低语道:“阿简,就当给五先生一个面子,今夜陪我在此住下罢?”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白简行,迟疑片刻,他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五先生看白简行答应住下了,面露欣喜之色道:“我这就命人收拾一间厢房——” “不必——!”傅成蹊与白简行几乎同时喊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彼此又窘迫的移开视线。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五先生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瞧了眼傅成蹊,又瞧了眼白简行,气氛诡异至极,自己莫名其妙地竟也有些脸红——莫名其妙! “不必麻烦了,我与阿简睡一间屋子就好……”傅成蹊讪讪地将话接下去。 五先生似回过味儿来,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二位将就一晚了。” 傅成蹊道:“叨扰了。” 末了,五先生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与白公子情谊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又是这句话…… * 天莹草的幽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两人躺在床榻上,背靠着背,彼此怀着心事皆无睡意,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思绪纷纷扰扰片刻不消停,十分煎熬。 “大师兄——” “嗯?” “没事” “我在——” “嗯——”白简行翻过身子,像是要确认般揽过傅成蹊的腰,将他拉入怀里,紧紧贴住。 傅成蹊也安抚般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在——” “那就好——”白简行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渐渐匀长,似睡深了。 第34节 傅成蹊怕惊醒了他,动也不敢动,直到身体发麻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之际,恍恍惚惚听到身后那人在梦中反反复复呼唤他—— 不是莫穹,也不是大师兄—— “太子殿下……” 大概是关于前世的梦罢—— 不是白简行的梦,是荆宁的梦。破晓之时,梦散了。 * 在五先生的盛情挽留下,二人用罢早饭才启程下山。 五先生又将他们送到山下,一路上傅成蹊与他闲闲地聊着各地风物人情,倒再没提及关于荆宁的事。 白简行本就是寡淡少言的性子,只有偶尔问及他才言简意赅应答几句,五先生看他这副样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寻思这孩子的性子随了谁呢?即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思及此又摇了摇头,当然不像,此刻眼前这人到底不是他侄儿荆宁,而是沧北无稽派白简行。 五先生得知他们此番要去大海彼岸的月莱国,念及冬日海上风浪大雾霭重,又送了他们一颗避水珠。 这避水珠能在滔天大浪中辟开旱路,使人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乃道行深厚的水族内丹、龙鱼之目所化,名贵至极,傅成蹊知晓这是舅舅对于侄儿的一份心意,也不作推托,收下了。 “谢谢你——” 傅成蹊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放心罢。” 五先生负手立于山下,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晨雾散尽,日光一点点落在脸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知道,现在的白简行是欢喜的,这就够了。 * 两人行了几里路,白简行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忽而沉下脸,迟疑道:“大师兄,昨夜我说梦话了罢?” 梦里他似乎遇到了一个很熟悉,又十分重要的人,但是现在彻底想不起来了——是谁呢? 傅成蹊怔了证,旋即咧嘴笑道:“恩,说了,你说——人家做噩梦了好怕怕要大师兄抱抱~哈哈哈。” 白简行微微睁大眼睛,原本沉冷的脸渐渐有些泛红,嘴角抽了抽:“唬我。” 傅成蹊笑嘻嘻道:“谁让你是我师弟,不唬你我唬谁去?”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半晌,白简行淡淡肯定道:“这倒是。” 两人并肩而行,山间秋光甚好,一方细水浮红叶。 作者有话要说:  犹豫了好久这章标题要不要叫「荆宁」毕竟他没在故事里真正登场过嘛~ 最后还是用了……因为……懒…… 舅舅也好惨,无缘无故吃了把外甥转世狗粮~摔! 猜中真相的小天使举个手(没错厚颜无耻骗评论你萌可以忽略掉orz 日常蹭蹭抱抱小天使~爱你萌到无法自拔! 第46章 月莱国 十月末,在海上行了大半个月,隔海遥遥望去,月莱国连津城漫山遍野枫叶灼灼。 人在船上漂久了,踏上岸反而不自在,地是实地,人反而是飘的。两人穿过码走到热闹的集市,才稍微有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冬日出海并非一件轻松的事儿,望不到尽头的深蓝、浓厚得令人窒息的海雾,让时间的流逝变得冗长缓慢。船舱里极冷,即使升了炉子也无济于事,呼吸的空气似夹着冰渣子,傅成蹊感觉胸腔被冻得刺疼。 若不是有白简行日日拥他入睡,还时常若无其事地将他的手脚揽入衣襟里捂暖,傅成蹊真不知该如何熬过这段日子。 老水手为了打发冗长寒冷的时光,常躲入客舱中与傅成蹊天南海北地聊,白简行则在一旁默默无言,静静盯着噼啪作响的炉火。火光映在他玉白的面孔上,阴影错落间描画出一张轮廓精致的面容。 傅成蹊一边听着老水手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合时宜地点点头,一边时不时瞧一眼火光映照下的白简行,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竟觉得这漫长寒冷的旅途岁月静好,心中充满莫名的欢喜。 老水手得意洋洋的卖了个关子,说到了这月莱国,有几样东西是定要细致体味一番的,不然就白跑一趟——海产、灵药、春宫、女人。 傅成蹊听后咧嘴一笑,说实话这四件他都有点儿兴趣,只不过女人嘛……他瞟了眼不动声色的白简行,暗自咂舌,想到月盈楼那次经历仍心有余悸——白简行这小子虽然一脸禁欲如古刹老僧,但真要给他点酒药刺激,可是连男女都不分就压在身下的…… * 两人穿过集市,寻了一间红枫掩映的客栈,入住稍作歇息。 胡乱对付了一顿饭,片刻也没做耽搁,临近黄昏之时便出门去打听海狸的消息。 连津城不算大,集市一条街走到尾就渐渐有些萧索清冷,摆摊售卖货物的也多是老人与妇人,即使是这样严寒阴冷的天气也得硬着头皮出来谋生。 而集市上售卖的货物也千奇百怪,许多都是在大乾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且不说琳琅满目的海产鱼干,甚至有兜售鲛人身体脏器的。 傅成蹊在一个摆满五光十色鳞片的小摊前停下,摆摊的妇人也是有眼力的,看他两人气度不凡定是个有钱的主儿,忙满脸堆满笑招呼道:“一看这两位公子就是从海对岸来的,我这卖的鲛人鳞片、鲛人指甲都是真货,价格也便宜,二位捎一些回去,送人也有面儿~” 傅成蹊兴趣浓厚地瞧着一摊子鲛人鳞片指甲,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途?” 妇人晦涩一笑:“这鲛人鳞片有驻颜之效,送女子最好;而这鲛人指甲,嘿嘿,生精益血,益肾补阳,二位公子可以留着自个儿用!” 傅成蹊听后乐了,笑眯眯地转向白简行道:“阿简,要不要来点儿?” 心中料定白简行一定会被他调笑的话激得面红耳赤地,这瑟瑟得意之时—— 白简行只微微扬了扬眉,波澜不惊道:“好,大师兄若欢喜,都买了罢。” 说罢掏出钱袋,往傅成蹊身上一扔。 傅成蹊拽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目瞪口呆,这小子长进了啊。 买了几两鲛人鳞片指甲,傅成蹊向妇人打听海狸消息,妇人笑说海狸只是传说之物,根本无人见过,即便真有,千百年前也绝迹了,能治百病,使人长生不老这种说辞,多数也是后人杜撰的,横竖他们月莱国人自己都不信。 傅成蹊谢过妇人,又不死心地与其他人打听,几乎都是一样的说辞,便感觉似被人兜头泼了桶凉水,心灰意冷。 冬日天黑得早,当最后一抹霞光被黑暗吞没后,四处打听海狸消息的傅成蹊也有些口干舌燥了,两人进了家馆子歇脚。 挑了个临窗的位置相对而坐,傅成蹊心情沮丧地要了碗热乎乎的汤面,正在他准备动筷时,忽而听到一阵凄凄幽幽的乐声。 循声望去,一个挽着厚重发髻的女子坐在屋角,抱着一把形式琵琶的乐器咿咿呀呀地弹唱,只见她面上粉白丰腴,小巧红唇,微微低头,露出后颈一寸白嫩光滑的肌肤。 傅成蹊瞧着新奇有趣,便入了神,对面的白简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扫了那弹唱女子一眼,面上越发比这冬日更沉冷。 黄昏将尽,夜色渐浓,店中掌了灯升了炉子,月色悠悠切切,忽而叮铃一声脆响,有人掀起暖帘,一阵凉意卷入屋中。 来人皮肤黝黑,身上带着淡淡的海腥味,一瞧便是常年出海的渔夫,他用有些混浊的眼睛瞧了眼弹奏的女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语道:“若不是阿哲被海怪吞噬,这孩子也不用来这儿抛头露面谋生罢,真是可怜的命……”说罢望了望柜台的菜牌子,皱眉道:“怎么酒蒸蛤蜊的价钱又涨了?” 老板娘无奈笑道:“这位客人您也晓得,现在正闹海怪吃人,你们渔夫都不敢出海了,蛤蜊价格自然要涨,现在很难买到了。” 那人也无奈地叹口气,重重地摇了摇头:“又没钱买酒啦!” 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傅成蹊掏出银子要了两坛酒,朗声对那汉子道:“这位兄台,可否赏脸来与我二人喝一杯?” 那汉子愣了愣,旋即也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 彼此寒暄了番,得知这大汉名唤三郎,如傅成蹊所料是一名渔夫,便切入正题:“刚才您说的海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与师弟对魑魅魍魉之事略通一二,或许能帮上忙。” 三郎闻言面露惆怅之色,喝了口酒道:“二位从海的那端来,有所不知,我们月莱国连津城这片海,虽海产丰饶,却在千百年前被下了诅咒,每隔十年便是灾年,入冬后海上瘴气弥漫,腥臭非常,白昼日光都照不透,如同鬼域,这妖雾还可让罗盘失灵,许多船只被困其中迷失方向,船上的人再没有回来过。” 傅成蹊皱眉道:“可曾找到过尸骸?” 三郎道:“奇就奇在此处,别说尸骸了,就连船的碎片都没找到过,雾气散去的日子,官府也派出过搜救船只,可出事的海域一片风平浪静,打捞了半个月,仍找不到一点儿遇难船只的残骸。”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就似……就似那些人和船凭空消失了一般!” 海雾,腥风,凭空消失的船只与人—— 傅成蹊与白简行四目相对,恐怕不是什么海怪,而是传说中的海之虚。 海之虚同本心之境一般,呈流动之姿,可以以任何心态出现,千万年不死不灭,不同的是,本心之境是人念所化,而海之虚是大海本身的‘意念’所化。 大海作为一切生命的初始之源,拥有能吞噬一切存在强大的意念,这些意念浮于海面便化成潮汐海浪,而在深海之下,大海的意念与冗长的黑暗相互撞击融合,汇成一个有别于人间、神界、死域的虚空之境——海之虚。 * 从馆子出来,天已经黑透了,集市散去,空阔寂寥无人。 长街漫漫只得一家酒庄点着灯,傅成蹊突然兴起打了一壶梅子酒,提在手上往客栈走。冷风如刀刮得脸生疼,提着酒壶的手早已被冻到麻木,傅成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白简行微微侧首:“这般冷么?” “啊,还行——”傅成蹊笑眯眯答道,声音都打颤了。 白简行瞟了一眼对方已被冻得青紫的手,似轻轻叹了口气,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壶,云淡风轻道:“把手拢进袖子里罢。” 傅成蹊怔了怔,咧嘴道:“谢谢阿简——” “无事” 傅成蹊傻兮兮的笑依旧挂在面上,沉吟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无星也无月的夜空:“今夜怕是要下雪了。” “嗯” “阿简,初雪之前,我们一起去泡个汤罢?” “好” * 他们入住的客栈后院,瑟瑟枫林中就有一汪「枫夜汤」。 夜半无人,在灯笼的幽光里泉水雾气氤氲,影影绰绰似幻境。 傅成蹊哆哆嗦嗦将眼罩与衣衫一同褪尽,赤*裸着迈进汤池里,温暖的池水浸泡着身体,凝滞体内的寒气都尽数散去了,他靠在池边惬意地呼了一口气,舒服得闭上眼睛。 闭目养神了片刻,傅成蹊睁开眼睛,发现白简行依旧愣愣地杵在池边,面上似有些不知所措,心下顿时雪亮,笑吟吟道:“怎的?阿简你还害羞呢?这泉水可舒服了你下来试试便知。” 看白简行垂下眼帘不说话,傅成蹊憋住笑道:“好好好,我转过身不看你脱衣总行了罢?”说着便转身背对着白简行,顺带将放在池边的梅酒瓶浸入泉水里。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傅成蹊噙了一口温度正好的青梅酒,调笑道:“我们家阿简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随着一阵水花溅起之声,傅成蹊回过头,愣住了,白简行不知何时已站在距离他不到三寸的地方,隔着依依袅袅的水雾,那双浅色的眸子正静静地盯着他。 白简行挺直着背脊,池水刚没过他的腰线,瓷白的身子在暧昧潮湿的光线下似泛着幽光,连那两点玲珑的色泽也分外粉嫩清淡……傅成蹊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一阵莫名的焦躁让他头昏目眩,忙移开视线…… 我对一个男人焦躁个什么劲儿?! 他暗暗说服自己一定是喝了酒又泡着汤,蒸腾得有些发晕受不住了…… 白简行依旧盯着他瞧,无波无澜:“大师兄——” “啊?!”傅成蹊有些心虚,怔怔地望着对方。 “酒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就应该一起泡个汤嘛~ 月莱国虽是废柴作者杜撰的,多多少少用了些东瀛元素……还是因为……懒 第35节 其实这趟寻找海狸月莱国之行就是蜜月之行→_→这种事我才不会说 日常抱紧看文小天使~~感恩不离不弃 第47章 渡酒 傅成蹊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那瓶梅酒不知何时被自己拿歪了,小半瓶已流入池水,只得故作从容笑道:“许是泡得发晕了,一时没留神。” 白简行不置可否,突然抬起手臂,一把抓住傅成蹊握着酒瓶的手—— 指尖触碰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燥热感卷土重来,傅成蹊身子轻轻颤了颤,愣愣地任白简行握住手,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对方。 “酒,也给我喝一点。”白简行夺过他手中那瓶梅酒。 “……”傅成蹊缓缓回过神,暗骂自己怎么被热气蒸腾得失了方寸,这般敏感胡思乱想…… 白简行仰起头,尝了一口月莱国梅酒,眼底掠过一抹欢喜的神采,尝到了甜头,就咕噜咕噜地大口喝了起来。 傅成蹊知晓白简行嗜甜,这梅酒又酸中带甜果香馥郁,想他必是欢喜极了,不过——梅酒酒性虽淡,却也是有后劲的,傅成蹊脑中闪过那日白简行酒后乱……性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傅成蹊道:“阿简,慢点儿喝,这梅酒后劲大。” 白简行淡淡道:“无妨” 傅成蹊扶额:“你喝这般急,也尝不出滋味好坏罢?” 白简行瞧了他一眼,浅色眸子似有涟漪:“壮胆” “……?”傅成蹊不明就里地皱着眉头,壮胆?他这是壮哪门子的胆,莫非对他来说赤身裸体泡汤这事儿还需要壮胆?是了是了,毕竟阿简一副得道高僧的寡淡性子,你见过高僧与断袖公子一道儿赤*裸*裸泡汤嬉戏么?呵呵~ 想通了此处关键,傅成蹊转变策略道:“那你好歹给我留一些~” 白简行顿了顿,停下手中的动作,傅成蹊看到他眼中潋起的水雾,心下一惊…… 浅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师兄还想喝?” 迎上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傅成蹊故作从容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白简行的嘴角微微扬起,自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傅成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白简行,这家伙……这家伙笑……笑了?!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白简行仰起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傅成蹊气结。 一大口酒将白简行的腮帮子鼓得满满的,他不急着吞咽,一双水雾潋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从未见过傅成蹊般,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瞧,视线从眉眼一路下移,最后停在那双被水雾蒸腾得潮红润泽的嘴唇上…… 傅成蹊有些窘迫地移开视线,可也知晓对方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身上,灼灼似能将人烫伤。 似被这灼热的视线感染,傅成蹊也渐渐感到口干舌燥头昏目眩,开始怀疑这夜枫汤莫不是有问题…… 傅成蹊站直身子,讪讪道:“咳……这水雾蒸得我有些发晕……太热了,我先上——”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白简行伸出湿漉漉的手捧住他的脸,兴许是水雾氤氲烛火朦胧的缘故,平日里清淡无波的浅色眸子,此刻似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傅成蹊也注意不了这么许多,胸中似有一只兔子在蹦跳,全身的寒毛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愉悦都立了起来,不知所措中又夹杂着一丝期待的欢愉,让他不能进退—— 他也没有思考进退的余裕,对方滚烫柔软的唇已经压了上来,辗转厮磨,唇瓣开启,一股温暖的液体顺着对方的舌叶流入,清冽醇厚的酒香填满口腔—— 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呛到,傅成蹊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白简行宽大的手移到傅成蹊的后颈处,让他更好的吞咽。舌叶交缠,气息交换,最后一口梅酒被傅成蹊喝下了肚,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 在将舌叶缩回的同时,白简行又在对方沾了梅酒的唇上恋恋不舍地舔了一番,像是品尝什么珍馐般小心翼翼。 彼此喘着气,四目相对,移开视线—— 傅成蹊的脑子仍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周围蒸腾缭绕的雾气让他觉得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但—— 酥麻滚烫的嘴唇与满口的梅酒香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这是哪门子的幻觉!分明就是小师弟以嘴对嘴的方式,把最后一口梅酒渡给了他! 岂有此理! 理智上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摆出大师兄的架子生气一番,可事实上他却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彼此各怀心思都不言语,反复对视——移开——对视——移开——莫名其妙! 正当傅成蹊想要开口假意责备他几句时,忽而听到枫林处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 傅成蹊面色一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有人!” 两人默契地背过身去彼此迅速穿好衣衫,朝发出声音之处疾步走去—— 不仅仅是有人,还有魑魅魍魉的味儿—— * 一个穿着湖蓝长袍的小公子惊慌失措地瞧着他二人,一盏灯笼从手中滑落摔在他脚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傅成蹊认出了这张俊秀的面容,原是客栈老板娘的小儿子阿枫。 而阿枫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能说是人,而是一个化成人形的精怪! 傅成蹊因没来得及戴上眼罩,故而看得一清二楚。此妖化作一名少年人模样,一袭雪白的衣衫,眉目倒是清俊甚至有些妩媚,可因灵力微弱,瞧见腰悬佩剑的白简行又感到极害怕,正瑟瑟发抖地躲在阿枫身后。 他一害怕,身上就散发出一缕缕白光,附近几片被白光浸染的枫叶,立刻凝了层白霜。随着白光渐渐强烈,周遭的空气就像被冻住了似得,刺骨的冷。 傅成蹊打了个寒颤,顿时恍悟,原来这小妖是只雪童啊。 雪童,传说隐居在月莱国极北的冰川之地,冬出夏隐,身披雪羽,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少年,与初雪而至。 因为灵力低微,寻常人看不见雪童的形貌,只有傅成蹊这样拥有鬼眼之人能看到。 也就是说,三人当中,只有傅成蹊瞧见了雪童。 阿枫涨红着脸,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打扰二位公子……我在等人……不知晓二位在此……” 此刻白简行那点醉意早已烟消云散了,闻言有些窘迫的垂下眼。 傅成蹊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道:“并……并没有打扰,是我们吓到你了……咳……” 那雪童整个身子已经挂在阿枫背上,偶尔露出一双眼睛暗悄悄地盯着傅成蹊瞧,似乎在确认对方是否能看到自己,过了一阵儿,似发现傅成蹊没有恶意,雪童就把头搭在阿枫肩上,拧着浓长的秀眉若有所思地瞧着傅成蹊。 阿枫似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拢紧衣衫,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转向白简行道:“阿简,看来今夜这场初雪是下定了。” 犹自有些窘迫的白简行,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怔了怔,突然恍悟道:“大师兄看到雪童了?” 傅成蹊点了点头,咧嘴笑道:“正是,就在此地呢~” 一旁阿枫闻言非但不害怕,反而双目放光,面露欣喜之色,微微有些颤抖道:“是阿雪……他……他来了么?” 傅成蹊蹙眉,怎的,从阿枫的语气来看,他似乎认识这个雪童,可他明明看不见…… 看傅成蹊不言语,阿枫迟疑道:“莫公子,你是不是也能看到魑魅魍魉?” 傅成蹊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与白简行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阿枫的身子猛地一颤,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灼灼望着傅成蹊问道:“请你告诉我,阿雪他此刻在哪?” 傅成蹊道:“他现在正惬意地挂在你背上呢~” 阿枫愣了愣,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言语,面上是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神情,末了,他轻轻说了句:“阿雪,你一直都在等我是么,原来是我看不到你了呐——”说罢竟用手捂住脸,抖动肩膀无声地抽泣起来。 雪童则绕到抽泣的阿枫面前,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将他搂入怀中的姿态,温言道:“阿枫,不要难过,我就在你眼前,我答应过你每年都来,即使你看不到我……” 可阿枫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目睹这一切的傅成蹊,站在瑟瑟枫林里,目瞪口呆,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负手而立的白简行正风轻云淡地瞧着掩面抽泣的阿枫,半晌淡淡道:“这阿枫公子,想必曾经也与师兄一样,能看到魑魅魍魉。” 有些孩童因转世时肉体与灵魂契合度不高,与生俱来拥有能看到魑魅魍魉、做预知梦的能力,如若在他们之后的人生中出现什么大变故,或遇到什么机缘,肉体与灵魂完全融为一体,这能力就会渐渐消失,最后变得与普通人一样,只能看到存在于人类世界的事物 傅成蹊点头,落寞地叹了口气道:“现在雪童正抱着安慰他,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白简行到:“人妖殊——” 傅成蹊皱着眉截了他的话:“人妖殊途么?待会儿你可别在阿枫面前说这个词罢。” 白简行不置可否,片刻,点了点头。 傅成蹊无奈扬起嘴角:“阿简,你还小,不知晓情字呐……” 浅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眼傅成蹊,微微蹙眉,半晌似自言自语道:“我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明天(周三)请假一天!!!废柴作者已经拿来了搓衣板跪下→_→ 周四凌晨会正常更新~菊花保证! 实在是三次元最近有些事赶不过来,第一次请假好害怕~ 所以今天大概会有红包随即掉落赔罪。。。 阿枫特别惨,被撒狗粮就算了,还被撒两次,下一章你萌就知道了→_→ 表白不离不弃看文小天使,可是两天份的加量表白呢~ 第48章 初雪 阿枫出生那日,月莱国迎来了那年冬天的初雪。 家里人调笑说,阿枫兴许是雪童转世呢。 阿枫生来体弱多病,能视魑魅魍魉,众人皆传此孩子怕是无寿,是个长不大的苦命儿。 十年前夜行游女为祸月莱国,夜夜盗取寻常人家体弱男童。家里人为了让他平安长大,时常把阿枫做女孩打扮,也不让他出门,关在客栈阁楼里真当姑娘养了。 身子差出不了远门,又是女孩扮相,阿枫没有玩伴,十二岁生辰那年,与家人吃了生辰面,日近黄昏,半大的阿枫突然萌生少年人寂寥落寞之感,趁家人没留神独自来到客栈后的那片枫树林。 枯坐良久,暮色渐浓,阿枫仰头叹了口气,透过灼灼枫叶看到一片阴霾的天空,心料初雪又要来临了罢。 正在此时,一双冰冷冷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阿枫心下一凉,难道是夜行游女? 于是颤声问道:“谁……” 那人不答,俯下身在他眉间落了个吻,冰凉柔软,半晌方道:“原来你不是小姑娘呀,也无妨,男孩子我也欢喜的。” 那双遮住他视线的手移开了,眼前是一个清雅俊秀的少年,一袭雪白衣衫越发衬得人美若玉,阿枫看得痴了,那少年便弯起一双眼睛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出生那日我正在此呢。” 阿枫回过神来:“你……你不是人类罢?” 第36节 那少年怔了怔,笑得更深了:“我是雪童。”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雪,初雪红叶,放眼望去白茫茫红艳艳一片。 雪童,冬天与初雪而至。从那年开始,每年初雪降临的时候,雪童便来与阿枫呆上半个月才走,彼此无话不谈,相携于枫林从天黑坐到天明。 连津城百姓常常疑惑道,这初雪可是一年比一年降得早了,奇怪得很。 对阿枫来说,只有雪童到来的日子,他才算真真切切的活着。漫长的春夏秋,生命是凝滞不前的,在漫无边际的寂寥中等待初雪的来临。 一年年过去,阿枫骨架子渐渐长开了,身体也日渐强壮了起来,不再是体弱多病的少年,十六岁那年的初雪之夜,他将自己的雪氅脱下来披在雪童身上,被似有若无的温存包裹着,雪童笑:“傻阿枫,我又不会感觉冷。” 阿枫也笑:“我晓得,但我想让你知晓暖和是什么滋味。” 雪童怔了怔,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莞尔一笑,和煦如春风。 阿枫此刻已经比雪童高出半个头,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雪童的脸,眼里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温言道:“阿雪,明年我娶你可好?” 雪童笑:“我们都是男子,你用什么娶我?” 此时的阿枫已到了略通人事的年纪,他笑微微地瞧着如珠若玉的雪童,朝对方的嘴唇轻轻咬去,唇瓣厮磨,辗转试探,齿关开启,舌叶缠绕,雪童的滋味是冰凉清淡的,阿枫却似一团燃烧的烈火,可这团火无论如何挑拨,雪童的唇依旧冰凉似雪,噙在嘴里无一丝温度。 衣衫渐褪,阿枫把雪童抱在怀里,无论如何用力地抚摸拥抱,对方还是没有一点儿温度,抱在怀里透骨的凉。 阿枫有些心烦意乱,急躁地用手指触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指尖如入冰窟,怀中的人儿痛苦地低吟一声,阻止道:“阿枫,不可!” 阿枫轻抚雪童的面颊,轻轻含住他的耳珠子,半晌在他耳畔低低道:“阿雪,我不会弄疼你,我——” 雪童含泪拼命摇头:“不可,你会被冻死的!” 阿枫怔了怔,旋即在雪童眉间落了个吻:“我不怕——”声音不大,却丝毫不含糊。 彼此的舌尖又缠绕在一起,正在阿枫下定死也无所谓的决心拥抱雪童时,脑中的清明倏忽消失,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一黑,沉入冰凉的梦境。 那日后阿枫生了一场大病,风寒转伤寒,差点熬不过冬天,家人悲悲戚戚地准备了后事,却春暖花开之时,病痊愈了。 那一年是个暖冬,连津城的雪去得特别快,阿枫再没见过雪童。 等到第二年,初雪如期而至,雪童却没再出现过,阿枫从天黑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天黑,直等到冬雪消融依然见不到他。 殊不知,当时雪童正坐在他身旁,默默的陪着他,知晓他再也看不到自己了,豆大的眼泪一串串落下,落在地上结成一颗颗冰粒。 年复一年,皆是如此,阿枫以为是那时自己意乱情迷冲撞冒犯了雪童,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想与他解释,却无人可说。 却不知,那场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大病,让他丧失了看到魑魅魍魉的能力。 如今已是第四年,就在初雪即将降临的这夜,正在枫林等待雪童的阿枫,撞到了温泉池水中唇齿相交的傅成蹊与白简行二人,正羞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退开时,发生了之前种种。 * 故事听到此处,傅成蹊又不自在地咳了咳,众人沉默半晌,阿枫开口问道:“莫公子、白公子,你们从海对岸而来,可知有何法子能让我再与阿雪见一面?” 傅成蹊闻言皱了皱眉头,将莫掌门写下的各种偏方咒术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暂时也想不起有何法子能让失了能力的阿枫再次看到魑魅魍魉,正在一筹莫展之时—— “法子有,大师兄可愿意?”白简行淡淡开口道,浅色的眸子掠过傅成蹊。 傅成蹊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道:“啊?什么法子?” 白简行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光彩,垂下眼帘道:“大师兄的眼泪。” “……?”傅成蹊脑子飞快运转,片刻恍悟,原来莫小公子这只鬼眼的眼泪,能让寻常人看到魑魅魍魉的! 所以……是要我哭?!思及此傅成蹊无奈地扶额,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可怎么个哭法还得好好考虑一番,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哪里能说哭就哭的! 傅成蹊有些无奈地笑道:“阿枫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帮到底,不过且容我想想该……该如何收集这眼泪。” 阿枫闻言微微睁大眼,眼中满是感激,猝不及防地扑通一声,在傅成蹊面前跪下,吓得傅成蹊连忙把他捞了起来,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而一旁的雪童早已轻飘飘的俯身贴在地上,十足卖力地给傅成蹊磕起头来,傅成蹊瞧着这对小冤家有些不知所措,心道你们两个是打算把我急哭罢…… 白简行淡淡的瞧了眼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傅成蹊,冷冷道:“大师兄,我有法子。” 傅成蹊与他对视一眼,莫名感觉心头一凉,迟疑道:“什么……法子?” 白简行思量了一番,用尽气力说服自己将那个不可言说的念头压下去,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气,淡淡开口道:“辣椒。” * 阿枫从厨房取了一大碗小米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举到傅成蹊面前道:“莫公子,这些可够用了?” 傅成蹊瞪着这红彤彤的一大碗,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十足够了!” 白简行早将一枚拇指头大小的琉璃瓶拿在手里,以方便收集眼泪。他默默站在傅成蹊身前,平日里无波无澜的面孔此刻竟有些饶有兴味的意思,从碗里挑了一个色泽红艳形状饱满的小米椒,举到傅成蹊嘴边道:“师兄,我喂你。” 傅成蹊瞠目结舌,这家伙分明是想报当年喂药之仇!于是讪笑道:“不劳烦阿简,我自个儿——喂!” 白简行瞧傅成蹊一张嘴,眼疾手快地将小米椒塞入他口中,傅成蹊见已无退路,拧着眉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硬着头皮一咬—— !!! 舌头立刻似着了火般,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直逼喉咙,片刻便蔓延到了耳根,五脏六腹就像被人浇了一把油后又生生点着了,脑子嗡嗡鸣响不休,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淌了下来—— 原来这莫小公子的壳子是极怕辣的! 傅成蹊痛不欲生地哈着气,白简行则镇定自若地将他的眼泪纳入琉璃瓶中,半滴也不肯浪费。 眼看已经装了小半瓶了,白简行道:“够了,师兄别哭了。” 傅成蹊跺脚,大着舌头道:“辣!停不下来!水水水!” 一旁的阿枫闻言忙去屋中找茶水,白简行瞧着涕泪横流不止的傅成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道:“真如此辣?” 傅成蹊喘着粗气:“不信你试试!”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确认道:“师兄真要我试?” 傅成蹊哪里还有心思琢磨他的话语神情,胡乱点了点头,还未等他缓过一口气,忽而感觉下巴被人挑起,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猝不及防地覆盖在他灼烧的唇上。 对方的舌叶灵巧地开启唇瓣,游鱼般在他火热的舌齿间逗弄挑拨,湿热的气息交换着,理智节节败退,那只琥珀色的鬼瞳又再次泛出水光。 被唇齿间的火与心中升起的火双重灼烧着,傅成蹊已软成一滩烂泥,白简行用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托起纠缠得更深,避无可避。 直到一片冰凉的雪絮落在傅成蹊脸上,融化的雪水浸入发梢,白简行才恋恋不舍地将舌头抽出,舔了舔傅成蹊脸上的泪痕,意犹未尽。 细雪静静地飘着,四目相对,半晌,白简行淡淡道:“确实很辣。” 端着一碗茶水的阿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两道视线齐刷刷地扫向他,他一张脸窘迫得通红,片刻动了动嘴唇道:“我……这……茶……来了。” 傅成蹊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呼气—— 今年的初雪降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告白预警!!!】 阿枫做了什么你两要这样糊他一脸狗粮→_→ 其实雪童那段的车~被胆小作者删掉了orz 嘛~阿简殿下的车以后会小心谨慎地开……嘘……绝不酒驾 一天没来好想你萌~抱着不撒手~ 第49章 告白 将装有鬼瞳眼泪的琉璃瓶交给阿枫,两人便知情识趣地离开了枫林。 只要取一滴鬼瞳之泪滴入眼,即使是寻常人也能看到魑魅魍魉,傅成蹊唏嘘,没想到莫小公子的鬼眼还是有些用处的,也算做了件好事。 至于以后阿枫公子与雪童该怎么办,人各有命,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细细白雪落在红枫上,夜色静谧无声,从枫林回客房的路并不远,却感觉走了很久。 “大师兄——”身后的白简行突然开口。 傅成蹊微微蹙眉,他现在对这小师弟有些心烦意乱,今天已经两次被他……被他吻了,虽说可以当做被咬了一口不介怀,可这毕竟不寻常,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长久之计。 比起白简行越来越亲近的举动,更令他不安的,是自己内心的动摇,那种强烈到让理智崩溃的愉悦…… “大师兄,你生气了。”白简行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语气依旧淡淡的得出结论。 傅成蹊停下脚步,白简行也停住。傅成蹊回头,四目相对,浅色的眸子目光灼灼,毫不闪避。 是傅成蹊先垂下眼睛:“我不是生气——”用脚踩着一片枫叶,佯作漫不经心问道:“阿简,老实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有断袖这癖好的?” 回想起白简行对女子的寡淡冷清,以及对自己越来越亲昵的举动,甚至超过寻常师兄弟的肉体接触,傅成蹊不得不往这方面上猜测。 总不能因为自己一朝还魂,真就祸害别人家小师弟断袖了罢?抱着一丝对方立刻否定的期待,傅成蹊抬起眼,定定的看着白简行。 “不清楚——”白简行回望傅成蹊,灼灼的视线似要把他的脸看穿。 傅成蹊皱眉:“不清楚?!” 白简行沉吟片刻,轻声道:“我,喜欢大师兄。” 虽然早就有所知觉,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傅成蹊还是有些诧异,怔了怔,眼神闪烁道:“阿简,你还小,可能不清楚究竟是哪种——” 白简行截了他的话:“师兄,我清楚得很,我对你是断袖那种喜欢。” 傅成蹊无奈地笑了笑:“你晓得断袖是什么滋味了?” 白简行灼灼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一字一字道:“想抱你——” “……???”傅成蹊愣在原地,脑子似没转过弯来。 白简行看他呆住了,云淡风轻补充道:“想上你” 细雪变成纷纷扬扬的雪絮,傅成蹊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渐渐冷静下来,半晌,他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言简意赅。” 说罢转过身朝客栈大步走去,白简行默默无言紧随其后。 既然已经捅破窗户纸,再打太极就真没啥意思了,至于以后如何与这小师弟相处,还得容他再细细琢磨考量,现在尽管他面上从容,脑中却是一团浆糊。 * 客房里的暖炉烧得火热,傅成蹊草草洗漱完毕,和着中衣便躺在床上。 白简行看他似要睡了,袖子一挥熄灭烛火,自个儿坐在凳子上入定,没有上床歇息的意思。 傅成蹊在床上睁着一双眼,千思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想今夜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的。 裹着被子辗转了一番,抬头忽见窗外天光明亮,疑惑难道已到天明的时辰了?用手半支起身朝窗外瞧了瞧,原来是漫天的雪光,纷纷扬扬,将夜色映得如同白昼。 傅成蹊有些看呆了,以至于连身后站了个人也无知觉。 第37节 白简行跪在床榻上,双手轻轻地揽过傅成蹊的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傅成蹊身子微微一颤,倒是没有闪避。 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彼此静默不言语,窗外的雪无声地飘着,沉寂得好像世间只有他们两人。 半晌,傅成蹊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失了力般依靠在身后那片温存里,声音疲乏至极:“过来睡罢——” 白简行淡淡地嗯了一声,依旧像往日一样从背后将傅成蹊抱住,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这样就够了么—— 傅成蹊在他的怀中慵懒散漫地想,自己是不是在可耻地期待着什么—— 其实他想问白简行一句,你说的喜欢,是对莫穹,还是我? 当然,这话有可能一辈子他都不会问出口,自己就是这般卑鄙又无力呐…… 直到天将明时,傅成蹊才在白简行的怀中睡熟,一夜无梦。 * 醒来时白晃晃的雪光透进屋中,昨夜的一切在这强光下就似一场梦,悠悠袅袅的蒸发了,不真实,傅成蹊揉了揉眼睛,屋中只有他一人。 暖炉烧得正旺,身上的被子也被掖得严严实实的,傅成蹊支起身子,瞧着摆在桌上的几色茶点发呆,那小子去哪儿了—— 他眉头微蹙,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气血上涌焦躁不安,白简行不会悄无声息地—— 从床榻上一跃而起,鞋也没来得及穿便跑到搁置行礼的架子旁,看白简行的包裹依旧好端端的放在那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才发觉额角早已渗透出了细细的汗。 自己瞎着急什么鬼! 傅成蹊觉得自己这惊慌失措的模样甚是可笑,简单的洗漱罢,就着冷茶吃掉桌上的点心,明明是自己喜欢的芋头糕,嚼在嘴里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擦了擦嘴,傅成蹊在屋中转了两圈,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心法研读,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停留在第一行字,恍恍惚惚的,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索性什么也不做,他用手撑起脸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发呆,反复琢磨昨日馆子三郎提及的海之虚,如若找到了海之虚,说不定就能寻到海狸,纵然只有一线希望,也不妨一试。 傅成蹊脑子不停地转,想海之虚、散发着腥气的大雾、传说中的海狸、顾筠的病、要带回去的特产……只要脑子忙碌起来,兴许就不会纠缠着昨夜那点儿破事了…… 可最终傅成蹊还是败了,一败涂地,白简行的那句“我,喜欢大师兄”在他脑中盘旋不休,更要命的还是那句“想抱你”、“想上你”……都什么跟什么啊! 傅成蹊思及此再也无法佯装冷静,重重地拍了拍桌子,索性披上雪氅走出客栈,打算到外边转一圈散散心。 踏出客栈大门的一瞬间,傅成蹊便有些后悔了,冷,透骨的冷!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街上白茫茫的一片,萧索寂寥半个人影都没有。独自从街头走到街尾,手脚早已冻得麻木,浮躁喧嚣的心境倒是稍稍平静了些,他叹了口气,心道真不容易。 正在傅成蹊打算折返回客栈时,一家书画铺子引起了他的兴趣,铺面的帘子上绘有彩色风俗画,笔法精巧艳丽,透着一股子旖旎暧昧的味儿,凭傅成蹊的直觉,就能猜到这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书画铺子。 挑着帘子进了店,一股暧昧的暖香扑面而来,傅成蹊环顾四周,店铺的墙上挂满月莱女子肖像画,画中女子皆衣衫轻薄眼含秋波,瞧得入店的客人一阵心神荡漾。 “这位公子,您想要什么样儿的呢?本店应有尽有!”掌柜满脸堆笑瞧着傅成蹊,满面的油光显得猥琐之极。 傅成蹊皱眉,什么样儿的?寻思着春宫图还能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掌柜瞧他不言语,笑得通透:“公子是从海对岸来的罢?不是我吹,您那边的货色品类单调枯燥,不比我们月莱国的齐全~嘿嘿~” 傅成蹊看他口气这般大,倒是来了点兴致,笑问道:“你倒说说,怎么个齐全法?” 掌柜会意一笑:“公子什么口味儿?是喜欢淫而不伤,耐人寻味的,还是露骨些,风光无限的?”顿了顿,眼珠子贼溜溜一转,晦涩一笑继续道:“或是——猎奇独特的?” 傅成蹊扬眉:“怎么个猎奇独特法?” 掌柜嘿嘿一笑,道了声稍等,便打了帘子进里间,片刻,将一本蓝皮子画本放在傅成蹊眼前,用手支着脸笑道:“这可是我们月莱国独有的本子,您瞧瞧新不新奇?海对岸怕是不好找,毕竟你们官府管这事儿严着呢~” 傅成蹊将画本拿在手里翻了翻,目瞪口呆,半个女子的身影也没有,这分明是—— 断袖春宫图! 掌柜犹自笑嘻嘻道:“这本儿画工精巧风韵十足,绝对是压箱底的至宝,刚才有位公子就捎了一本回去,瞧样子也是海对岸来的,机会难得,公子也带一本回去呗~” 傅成蹊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冬日海上风大浪大,除了他们这种不管不顾的人,鲜少会有不要命的愿意渡海而来…… 掌柜口中的那位海对岸的公子,莫不就是阿简…… 可他要这断袖春宫做什么!? 傅成蹊的脑中很不合时宜地响起白简行昨夜那句话——“我,喜欢大师兄” 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另一句——“想上你” 他不会真的打算做那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告白了……朝阳群众发来贺电! 不过这个告白方式……会让对方掀桌吧喂! 之后阿简还需努力一把才能哔——到师兄 再努力一把才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夫夫生活~阿简加油→_→ 咳~春宫什么的……可以脑补岛国…… 日常告白小天使们~抱住不撒手 第50章 动摇 本打算去一趟海边打听打听海之虚的事儿,出了书画铺子发现已近黄昏,雪愈发地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遮了视野。 傅成蹊只得冒雪折回客栈,彼时天已黑透了,遥遥瞧见从他们的客房里透出淡淡烛光——白简行回来了。 傅成蹊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虚,脚步放得极慢,一步一步挪到门边,犹豫了番,又在游廊里来回踱步。 忽而听到咯吱一声,门开了,傅成蹊踱到回廊右侧,闻声心下一惊,蓦地回头,与白简行四目相对。 浅色的眸子无波无澜:“大师兄,外边冷,进来罢。” 傅成蹊怔了怔,呆呆地恩了声,进屋。 插了门栓一转身,白简行就立在他面前,如今这小子已经比他高了,傅成蹊微微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沉默片刻,白简行上前一步,想像以往一样拽住傅成蹊的手为他取暖,傅成蹊佯做不经意状将身子一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茶。 白简行抓了个空,微微蹙眉。 傅成蹊不去瞧他,喝了一口茶道:“阿简今天去街上逛了?” 白简行道:“去码头走了一圈,看这情形,恐怕等雪停后都未必有船肯出海。” 傅成蹊皱眉:“也难怪,现在盛传海怪出没,谁敢去送死?” 白简行点了点头:“重金之下不知可有勇夫。” 傅成蹊叹了口气:“难说,为了钱真把命都豁出去了,也不值得,等雪停后再看罢。” 白简行正色道:“我打听到,每次船只失踪之前,海上都会浓雾弥漫,且腥臭异常,想必有古怪。” 傅成蹊沉吟片刻:“书上并没有太多关于海之虚的记载,现在能利用的线索,也只有这一条了,挑个起雾的日子我们出海瞧瞧罢,也急不来——”喝了一口茶,皱着眉继续道:“只是此番凶险非常,毕竟我们不知晓海之虚的底细。” 白简行瞧了眼傅成蹊,肯定道:“我会护大师兄周全。” 傅成蹊扬了扬嘴角:“孩子话,阿简你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哪里还有脸回沧北。” 白简行不言语,半晌,突然开口道:“我还去了一趟书画铺。” 傅成蹊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面上却佯作从容,淡淡的哦了一声。 白简行看傅成蹊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寻到了张海狸墨绘。”说着便把一卷画轴从袖中取出,徐徐展开。 傅成蹊一面暗骂自己多心,一面秉烛凝视细看,画中海狸隐于海岸岩石之下,形似海鰌,红眼獠牙,鳞甲如鲮鲤,面目十分可怖。便在心中仔细琢磨,这墨绘虽栩栩如生,却也不能全信,这类神兽绘图多掺杂了画师个人想象于其中,真真假假实在难辨。 片刻,白简行迟疑道:“还买了部春宫画本,断袖的。” 傅成蹊心中顿时凉了一截,心道:这种事你何必与我敞亮说出来!我知道你买了断袖春宫啊!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啊”了一声,除了啊他实在不晓得说些什么,难不成还说拿出来我瞧瞧?呵呵~喝口茶定定神。 白简行的神情倒是云淡风轻:“我担心以后会弄疼师兄,所以——”顿了顿又说了句:“技多不压身。” 傅成蹊再也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咳了数声,稍稍缓过一口气道:“阿简你……这句话说得不对……”技多不压身——可你明明想压我身! 白简行替他拍了拍后背:“大师兄放心,没有得到你允许,我不会胡来的。” 傅成蹊抬起被呛得水光潋潋的眼睛瞧着他,白简行也毫不退缩迎上他的视线:“所以,大师兄不要躲着我。” 屋中的烛火噼啪作响,傅成蹊抹了一把被呛出的眼泪,哭笑不得:“你小子这是在与我说情话么。” 可哪有人这般说情话的,技多不压身,呵~怎么说我也不是应该被人压的那一方,傅成蹊腹诽。 白简行不置可否,一时间沉寂下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傅成蹊翻了翻带来的志异画本,半日未寻见关于海之虚的详细记载。 大海本身的‘意念’究竟是怎样的呢,傅成蹊闭目琢磨了一番,料想那大概是漫无边际的虚空吧。人类是时间的生物,生老病死都超脱不了这个名为时间束缚,那些修仙问道之人,祈求飞升获得永生不正是与时间做对抗么? 但是大海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沧海桑田,大海不过是迁徙了而已,并没有消逝。 所以——大海的意念,会不会是永生?海之虚,难道是打破一切时间规则的永生之地? 思及至此,傅成蹊有点乏了,看白简行手捧着本书并无歇息的意思,也不多言,自个儿挪到床榻上躺下了。 白简行看在眼里,把烛火扇灭了,屋中一片寂静,窗外的雪光宛若破晓。白简行轻手轻脚走到床前,静立片刻,目光沉静如水地落在傅成蹊脸上。 傅成蹊翻身背对着他,向里挪了挪,白简行迟疑片刻,褪了外袍躺在他身侧,嘴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感觉到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腰,傅成蹊没有躲闪,闭着眼静静感受背后的温存。比起白简行猝不及防的告白,更令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动摇,彼此身体接触产生的悸动,是上一辈子完全没感受过的,比起情*欲本身,两人在一起时灵魂深处的安心感更令他着迷。 不是因为对方是荆宁的转世,而是纯粹因为白简行这个人—— 我大概是魔怔了——傅成蹊得出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结论,终于决定不再瞎想,闭上眼睛倦意袭来。 半晌,白简行将下颌枕在他肩上,拽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你是我的,从头到脚都是,别人不能碰——” “不允许碰——” 平日里看似云淡风轻的人,撕下那层禁欲的面具,却意外地比寻常人更偏执极端。 傅成蹊嘴角微扬,梦呓般说道:“孩子气——” * 又过了两日,大雪彻底停了,两人带足了银子来到码头。 化雪天气冷得透骨,傅成蹊将手拢进袖子里,齿关咯咯咯地抖,面上早已冻得通红。 如傅成蹊所料,放眼望去,码头上见不到半个人影,这大寒的天气又加近来海上不太平,只有亡命之徒才有出海的胆子。 两人寻了一会儿,码头上风大,白简行担心把傅成蹊冻坏了,遂提议返回客栈想法子,傅成蹊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实在冻得扛不住,只得心灰意冷地依了白简行。 傅成蹊咧嘴一笑,无奈道:“阿简,不如我们自己划船出海得了。” 第38节 白简行道:“可以是可以,就怕没遇到海之虚船便沉了。” “……” 客房内暖炉烧得正旺,一冷一热的刺激让傅成蹊连打了几个喷嚏,白简行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傅成蹊忙摆摆手说无碍。 白简行却不理会,面无表情地靠了过来,浅色的眸子盯着他冻得发紫的耳珠子瞧。 傅成蹊感觉到对方灼灼的视线,刚想回头,耳垂却被一个温暖湿濡的事物含住,不禁身子狠狠一颤,原本冻得麻木的耳垂顿时如着了火般,酥麻感从耳根蔓延至全身。 冰冷的耳珠子在口中渐渐软化火热,白简行觉得有趣之极,伸出舌尖轻舔挑拨,甚至用前牙轻轻咬着。 “阿简,别闹——”傅成蹊刚想用手肘将他撞开,忽而听到一阵敲门声,两人愣了愣,白简行一脸云淡风轻地去开门。 来人是阿枫,得知他们正为找不到出海的船发愁,便推荐了一个船夫。 当日午饭后,那位船夫便来客栈与白简行、傅成蹊商讨出海之事。 见到小船夫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对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看着甚至比化作人形的连昭更小些。 傅成蹊打量了一番这个只有他胸口高的孩子,迟疑道:“阿枫,这孩子便是——” “莫公子,这就是我推荐的船夫阿良。” 阿良似瞧出了傅成蹊的顾虑,故作老成道:“莫公子,白公子,我三岁便随阿爹出海,也是有十多年经验的老船夫了,二位公子放心罢。” 傅成蹊闻言忍不住笑了:“阿良,你爹娘呢?” 阿良垂下眼睛,沉吟片刻,声音有些发颤道:“爹出海的时候被海怪带走了,娘生病了,起不来床……” 阿良的声音越来越小,眉毛拧作一团,一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角,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神情。 傅成蹊心中了然,揉了揉他的脑袋温言道:“阿良回家罢,你娘需要你照顾,出海太危险,你若出了事可怎么办。”说着从白简行的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阿良。 阿良看到银子的瞬间眼睛一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白白要公子的钱。”顿了顿,抬起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傅成蹊:“我……我想随二位公子去海怪那里讨回阿爹!” 白简行淡淡开口道:“银子你收下,算作此次出海的费用。” 阿良看白简行是答应了让他出海,眉开眼笑道:“谢谢白公子!” 傅成蹊回瞪了白简行一眼,白简行云淡风轻道:“师兄无需担心,我既能护你周全,定也能护这孩子周全。” 看白简行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傅成蹊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道这小子本就固执得很,如今翅膀硬了万事都自个儿拿主意,他这个大师兄怕是再也说不动了。 话说回来,他又算哪门子的大师兄,真是做戏做出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技多不压身新用法→_→ 阿简嘴上耿直行动上还是撩到炸裂的,无师自通很有天赋 大概属于那种「少说多做」的类型,恩你萌理解的~ 殿下对自己在上还是下大概有些误解,蜜汁自信? 今天回家晚了~晚发了一个小时~废柴作者跪搓衣板orz 日常表白你萌~~感谢不离不弃 第51章 海之归人 老船夫纷纷说,这两日海面上怕是又要起雾了。 将行囊留在客栈交与阿枫看管,只随身携带一些仙器食物,出海了。 冬日的大海阴沉沉的,码头上只得他们一艘船,越发显得海阔云低,苍凉寂寥。 船不大,三人在船舱里都显得局促,四处透风,也无暖炉,船尾处用绳索连着一只小船,以备真遇上海之虚让阿良逃生用。 正当船准备离港时,一个裹着红色斗篷的娇小女子急急朝他们跑来,如玉的面上被冻得微微泛红,发髻已被海风吹得散乱。 “请问……您是莫公子么……?”因为赶得太急女子不住地喘息,娥眉紧蹙,如小鹿般明澈的眼睛急切地望着傅成蹊。 “正是在下——”傅成蹊微微皱眉,觉得这娥眉凤眼的女子面目非常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倒是白简行第一眼便看出来了,正是那日在馆子里遇到的歌女,如今卸了厚重的妆容,越发显得眉目清秀。 阿良啊地叫了一声:“阿鸢姐姐,你怎么来了?” 阿鸢拍了拍胸口顺气道:“我听说两位公子要出海寻海怪,所以想拜托两位公子一件事,不知可不可以……” 傅成蹊一向自诩最懂怜香惜玉之人,此刻一张脸笑得风流倜傥:“姑娘请讲,在下一定尽力为之。” 一旁的白简行将师兄这副眉花眼笑的面目瞧在眼里,脸色比这冬日的大海更沉冷。 阿鸢蹙眉,微微垂下眼帘:“我夫君阿哲十年前出海,至今未归,若如二位公子在海上遇见他,可否托二位给他捎句话——院子里的鸢尾花已经开了十载了,夫君何时归来与我同看?” 傅成蹊怔了怔,随即莞尔一笑:“好,若是遇到,在下必定将此话带到。” “谢谢公子——”说着阿鸢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系有护身符的香囊,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与傅成蹊道:“夫君上次出海,把一直系在身上的护身符忘了,此番还劳烦公子交与他。” 一旁的阿良道:“阿鸢姐姐,我们此番出海也不一定就会遇到阿哲哥哥。”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已经过去十年了,她夫君阿哲的生还可能性已经很渺小。 阿鸢凄凄一笑:“我晓得,若如遇不上,莫公子就帮我将护身符扔到海里罢,说不定阿哲能看到呢。” 傅成蹊接过护身符与香囊,温言道:“夫人放心罢。” “谢谢你——” * 冬日海上风大,傅成蹊恨不能整个人都缩在狐氅里,只露出两个鼻孔一双眼睛,遥遥一望码头渐渐消失在海平线上,手中的香囊上绣着一朵迎风摇曳的鸢尾花,默默叹了口气,将香囊小心翼翼塞进衣襟里。 此番能不能寻到海之虚,还得靠运气,即使寻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海狸的踪迹,只是赌一把罢了。 能将被困的幸存者救出来也好…… 他将心思转了一遍,此番凶险之极,危难关头他定全力护住白简行,哪怕拼了性命也是应该的,毕竟白白使了人家师兄的壳子这么久,自己本事不大,觉悟倒是有一些。 将视线从海平线上收回,微微侧首,不料迎上白简行灼灼的目光,怔了怔,傅成蹊佯作漫不经心状又将目光移向海面,心中有些发虚有些躁动,这小子自从那夜说了一番混账话后,怎么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傅成蹊扶额,白简行那股子千年古刹禁欲老僧的风范哪里去了?难不成以前清冷淡漠的样子都是做出来的……? 白简行默默地看着一会儿扶额一会儿叹气的傅成蹊,嘴角微微扬了扬,也将目光移向阴冷的海面。他自小对万事万物没太多执念,可但凡是动了心思的,他誓必要得到。 船在海上漂了一日,风平浪静并无异象,小船不比大船,一路颠簸晃荡,莫小公子的壳子有些熬不住,傅成蹊怕白简行察觉到自己的不适,死撑着不说,脸色铁青强颜欢笑。 为了熬过寒冷冗长的时光,阿良时不时与他们搭话,渐渐熟络起来,这孩子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傅成蹊只是勉强着应答几声,只有说到海怪吞人事件时,才稍稍打起一点儿精神。 阿良道:“阿鸢姐姐自小十分照顾我,娘说当年阿鸢姐姐与阿哲哥刚成亲不久,阿哲哥便在海上失踪了,她为此一直等了十年,是我把此番出海的事与她说,希望没给莫公子、白公子添麻烦。” 傅成蹊温和一笑道:“举手之劳,无妨~阿良,这么多年,有没有从海上回来的幸存者?” 阿良思索片刻答道:“具体没听过,倒是有个海之归人的传说,说是几百年前,在一个起雾涨潮的日子,从海上来了一群神秘的人,周身弥漫着浓重的海腥气,皆是须发花白的老者,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过时的衣裳。” 傅成蹊急切道:“他们可说过什么关于海上的事儿?” 阿良摇了摇头道:“听说那人些神志不大清了,口中时常念叨着说海上有一座岛,叫什么须臾岛的,这些也是小时候阿爹当故事与我说的。” 须臾岛?傅成蹊若有所思,与白简行对视了一眼。 “阿爹一个月前被海怪带了去,家里只剩下我与阿姐阿娘,阿娘有旧疾干不了活儿,阿姐要照顾阿娘,现在家里只得我一个劳力,若不是莫公子、白公子此次肯雇我,我们全家怕是都要挨饿了。” 傅成蹊闻言有些心酸,揉了揉阿良的脑袋道:“阿良,此番说不定真能寻回你阿爹——”迟疑片刻柔和地笑道:“你还是别唤我们公子了罢,怪生分的。” 阿良机灵,咧开嘴笑道:“谢谢莫大哥、白大哥!” 天色渐暗,要是在平日,傅成蹊早厚着脸皮枕在白简行腿上呼呼大睡去了,可如今思及白简行对自己的心思,也不敢这般不要脸了,况且不知海之虚会何时出现,还是谨慎为妙。 白简行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瑟缩在狐裘里的傅成蹊,淡淡道:“大师兄,你睡罢,我守着。” “无妨,昨儿睡多了现在不困——”话还未说完,傅成蹊便打了个大哈哈,忙捂着嘴,水雾蒙了一眼。 白简行瞧在眼里,不言语。 傅成蹊挠了挠头,讪笑:“那我先眯一会儿,我们轮换着守。” 白简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出了舱,傅成蹊摸了个垫子枕着,隔着薄薄暮色朝那负手而立的背影遥遥一望—— 一头银白发松松散在脑后,只在发尾系了根蓝色发带,清影素衣,欣长挺拔,向晚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阴影错落间勾勒出一副精致的面容。 这模样真好看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傅成蹊吸着鼻子,在透骨的寒冷中沉入黑甜。 身子是冷的,梦也是冷的,如睡在冰窖里,傅成蹊将身子缩作一团睡不踏实。过了不久,忽而感觉被一阵柔和的暖意托了起来,可靠又舒服,冰冻的四肢渐渐活络,终于睡踏实了。 傅成蹊是在白简行的怀里醒来的,揉了揉眼睛,清冷的月色落下,迎上一双光华流转的浅色眸子。傅成蹊一怔,心头微微有些荡漾,刚想开口,忽觉船身剧烈一晃,两人惊觉不对,同时皱了眉头,站起身朝舱外走去。 船身随着大浪剧烈晃动,傅成蹊一下没站稳,险些一个跟头栽入海里,幸而白简行将他稳稳的接住:“大师兄仔细些,可别喂了鱼。” “莫大哥,起浓雾了!”阿良双目圆睁,惊慌地看着傅成蹊。 海面瞬息间被大雾覆盖,原本清朗的月光也被浓雾吞噬了去,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像一块白纱布遮了人的眼睛,只得勉强看清半米内的事物。 浓雾中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似腐烂的尸块堆积发酵散发的恶臭,两人对视一眼,料想这回可真让他们撞上了。 傅成蹊下意识地抓住白简行的手腕,沉声道:“雾这般大,可别落到海里去了。” 白简行倒是被这举动惊得一怔,被握着的手似颤了颤,动了动嘴唇,迟疑片刻才道:“大师兄可不许松开手。” 傅成蹊笑:“放心,死也不松!”片刻又沉下脸,拽了一把阿良将他往小船上拖。 “莫大哥,我不走!”阿良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十分坚定。 傅成蹊咧嘴道:“阿良乖,我和师弟会将你爹给你带回来,你阿娘阿姐还在家里等着你。”说着便将一个包裹朝阿良扔去,包裹里塞满防身的咒符、食物与沉甸甸的银两,够他们一家三口使好几年了。 白简行拔出知退剑向两船相连的绳索挥去,催动灵念,小船上泛起清冽的白光,急急向后驶去。他事先已在小船上刻下密密麻麻的引路符,此刻贯通灵力,小船便会依原路返回,将阿良安全送回码头。 阿良愣愣地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双膝一软,忽而朝两人的方向跪下磕头,即使浓雾遮了视线,彼此已经看不见,他依旧祈祷般边磕头便默念:“莫大哥、白大哥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良不担心,这两人有主角光环呢,死不掉,去海之虚度蜜月来着~ 下一章大概有篝火脱衣play~ 不要误会不是车…… 昨天貌似阴差阳错赶上一波玄学?非洲人表示还想再试试~所以又发晚了……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 第52章 海之虚 两人彼此身子挨着身子,万分谨慎立于船头。白简行紧握知退剑,原本被拽着的手腕不知何时已变成十指相扣。 第39节 大浪已经消停,海面上一片死寂,雾气却越发浓,即使彼此靠在一起也看不清对方,只能通过紧扣的十指感知彼此。 白简行敛气凝神,欲将灵力汇入知退剑筑起剑意屏障,却发现全身灵脉阻塞灵力凝滞,此刻手中的知退剑不过是一把寻常的剑。 感受到了白简行的动摇,傅成蹊道:“阿简,怎么了?” 白简行尽量沉住气:“大师兄,雾中有古怪,灵力无法运转。” 傅成蹊皱眉,握住对方手的力道更大了:“没事,静观其变。”他此刻不是不害怕,只是感觉身边站着白简行,即使害怕也是有底气的。 时间就似被这浓雾凝固了般,悄无声息,气氛肃杀,恍若死域。 使不出灵力,目不能视物,两人这般一直紧绷着神经也不是法子,傅成蹊勉强调动了嘴角肌肉,故作从容道:“阿简,原本你是打算将我与阿良一道儿送走罢?” 当时他抓住白简行手时,就感受到了他的动摇与犹豫。 白简行回答得极干脆:“是” 傅成蹊啧了一声,苦笑道:“你若这般打算,又何必让我陪你出海吹这大冷风的。” 白简行不言语,傅成蹊又笑问道:“那后来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白简行毫不迟疑:“因为你说死也不松手。” 傅成蹊哈地一声笑,道:“算你还有点儿觉悟。” 白简行紧紧抓住他的手,似要嵌到对方肉里去,极郑重地说道:“死也不松手,可是你说的,我会记一辈子。” 傅成蹊愣了愣,突然释然一笑,此时此刻,两人不知身处何地,茫茫大海白雾漫漫,可不就是世界尽头么,如果与身旁那人一直这样紧握着彼此,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笑了笑:“好啊,阿简,你替我记着。”声音很轻,却一点都不含糊,他晓得自己早已动摇,如今被雾遮了视线,心中却反而清明透彻,不愿意再逃避了—— “大师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话音刚落,白简行双瞳猛地一缩,船身开始剧烈摇晃!他猛地一把将傅成蹊拽进怀里,浓密如织的雾气似被利刃斩断,从中间裂了一道口子向两端急急退去,就在两人以为可以重见天幕的一刹那,海水似两道厚壁腾空而起,拉出一道高千丈的水墙,遮天蔽日将他们包围其中! 两人还未来得及为这壮丽磅礴的奇观惊叹,千刃水墙陡然倒塌倾泻而下,眼看两人就要被汹涌而来的海水吞没,白简行咬紧牙关拼命运转灵脉,企图将傅成蹊封在灵罩内,无奈全身经脉凝滞毫无办法。 而傅成蹊手握避水珠,静静祈祷—— 轰隆一声,海水直冲而下,脚下的船顷刻散架,巨大的冲击让傅成蹊胸口一阵剧痛,铺天盖地的海水将二人卷进黑洞洞的旋涡中,傅成蹊手中的避水珠瞬间化为齑粉! 海之虚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渊涯,将世间万物吞没其中! 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可笑的,人类在海之虚面前,如同蝼蚁。 * 海面上又恢复风平浪静,泠泠月色倾泻而下,刚才的一起仿若幻觉。 傅成蹊是死过一次的人,那种意识逐渐迷离,而思绪越发清晰的感觉并不好受,与其说是恐惧,茫然无措更贴切。 濒死的人,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灵魂渐渐剥离肉体,所有的不舍与不甘都是徒劳,执念也随着肉体的死亡烟消云散,除非化作无法往生的鬼灵。 身体被巨大的旋涡卷入深不可测的大海,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无助与恐惧,此时此刻,有个人正紧紧的抱着他,说好的到死都不松开手—— 不对,我不能死,说过要护他周全—— 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的话,堕入深渊又有什么关系呢—— * 傅成蹊只觉得眼皮沉重睁不开,似有淡淡的光线落在脸上,闪烁不定,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浑身骨架子似被冲散了,灼烧酸痛感从太阳穴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胸口堵着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像被放进蒸笼里蒸熟了般,燥热又气闷。 胡乱伸手朝身旁一顿摸,直触到一件同样湿漉漉的事物,才稍稍觉得安心,使尽气力将身旁那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支撑不住再次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将明未明,晨光熹微,黏在身上那种湿漉漉凉飕飕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温暖的触感,迷迷糊糊间睁开眼,一簇跳动的火光映入眼帘。 傅成蹊盯着火光呆了片刻,混沌的脑子才渐渐活络清明,在昏黄篝火的映照下,他发现此刻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躺在白简行怀里。 思绪空白了片刻,傅成蹊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老脸红得透透的,反射性地挺起身子想要跳起来,无奈却被对方的手臂捁得死死的。 “师兄,别闹了——”上方传来白简行波澜不惊的声音,似乎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傅成蹊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侧过头迎上对方暗流汹涌的视线……所以无理取闹的人是自己??? 四目相对,白简行瞧他一张脸越发红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唇抵在傅成蹊额上,轻声道:“师兄发烧了。” 对方的唇瓣是冰凉柔软的,贴在滚烫的额上甚舒服,傅成蹊晃了晃神,惊觉不对,此刻白简行除了背后披着一件半湿的外袍,与自己肌肤相贴之处也是……一丝*不挂! “阿简……你……我……怎么……诶?”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傅成蹊震惊得舌头打了结,两个大男人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场面也太不寻常了! 白简行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我们应该是被卷入海之虚深处了。” 傅成蹊皱眉,瞧了眼水蓝色的天幕,脱口而出:“阿良口中的须臾岛?” 白简行淡淡地点了点头:“醒来时我们就在此处,也不知过了多久。” 傅成蹊冷静下来,瞧了眼不远处跳动的火苗,几件湿衣裳正架在篝火上烤,便把事情经过仔细琢磨了个透,料想定是白简行先醒了过来,看自己仍昏睡不醒,便给他将湿透的衣衫给脱了,还生了火取暖。 思及至此,傅成蹊垂下眼,有些讪讪道:“阿简,谢谢……不过,你这般抱着我恐怕不妥……” 若是在从前,他必定会用「我可是个断袖~你这般抱我如何把持得住」这类话恶心白简行,可自从对方表露心迹后,傅成蹊便怂了,怕自己一时失言倒勾了白简行的火。 白简行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有何不妥?” 浅色的眸子在火光下似蒙了一层水光,瞧得傅成蹊心神有些恍惚,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直跳,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这般抱我,热……” 白简行深深地看着傅成蹊,眼睛微微眯起:“热就对了,师兄需要发汗。” 傅成蹊看对方完全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也抛下面皮敞开了说:“阿简,我们事先说好,你可不能乘人之危。” 白简行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兄放心,我不会的——” 正当傅成蹊刚要松一口气时,白简行继续云淡风轻道:“来日方长,不着急。” “……敢情你小子真是一直惦记着上我。”傅成蹊无奈地扬起嘴角,这太极他也是懒得打了,索性有话直说。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不可以么?”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挑起嘴角笑了笑,一时心下五味杂陈,毫无办法地答道:“好罢,随你~” 心中却道:呵呵~谁上谁可不好说。 白简行倒是微微皱了眉,疑惑道:“师兄笑什么?” 傅成蹊咧嘴道:“笑你一年前连和我同处一室都嫌弃,现在竟动这心思了,敢情断袖这毛病真会传染呐。” 白简行不置可否,眉头微微动了动,垂下眼。 傅成蹊瞧他不言语,继续道:“阿简,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接吻这技巧你是与谁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的醋是不动声色的噗~ 赤身裸体抱一起什么的~阿简已经十分忍耐了→_→ 日常蹭一蹭抱一抱看文小天使们,感恩不离不弃~ 第53章 须臾岛[一] 对于傅成蹊而言,白简行的吻技一直是个谜,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谁学的?竟然这般游刃有余—— 白简行抬起眼帘深深地看着傅成蹊:“师兄你——” 闻言傅成蹊微微睁大眼睛,难道当年莫小公子真对白简行下过手?!思及至此,傅成蹊心中莫名地窝着一股火气,越想越不是滋味,无处宣泄的怒意竟让他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动摇,白简行以为傅成蹊在生自己说谎的气,补充道:“本心之境里——” 傅成蹊怔了怔,恍然大悟道:“你小子本心之境里就看到这个?我教你接吻?” 白简行面上微微泛红,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成蹊一听乐了,完全忘记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时嘚瑟笑了起来,末了说道:“阿简你倒学得快,孺子可教哈哈哈哈~” 白简行瞧他笑得得意,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很好笑么?” 傅成蹊咧嘴道:“嗯,那当然,瞧你平日一副禁欲老僧的模样,原来竟有这悟性,真人不露相呐哈哈哈~” 白简行微微扬起眉角,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师兄喜欢?” 傅成蹊迎上对方灼灼的视线,笑容凝在脸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与无法言说的期待—— 白简行冰凉柔软的唇压了下来,舌尖朝傅成蹊热得不像话的唇上舔了舔,磨蹭了一会儿才开启唇瓣深入齿关,十分耐心在对方口腔中舔舐吸允,傅成蹊有意躲闪,对方又温柔地缠上,慢条斯理温存无限,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品尝珍馐美味。 饶是如此,傅成蹊已被对方挑拨得乱了方寸,可转念一想,认为自己曾经也是见惯风月的人物,被一个小雏儿这般挑弄得意乱情迷有些说不过去,遂主动回应对方灵巧的舌头,眼角眉梢似染了点得意的笑。 白简行没想到他会主动回应自己的亲吻,就似干柴遇上一丝火苗,整个人瞬间燃了起来,口中的攻势变得更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地深入对方舔舐纠缠,傅成蹊也像不肯认输般挑拨回去,原本慢条斯理温情脉脉的吻早已变了味道,双方似在啃咬较量。 彼此交换着凌乱的呼吸,傅成蹊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对方却还霸道地纠缠上来,自己也不甘落后地回应,脑中的清明渐渐褪去,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愉悦得颤栗。 白简行的手从他的脸颊移到后背,再顺着腰部的线条一路下滑,似无限留恋这具滚烫的肉体。 感觉那只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手,此刻正朝某个秘不可言的地方伸去,傅成蹊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咬住对方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叶。 白简行吃痛,理智稍稍恢复了些,浅色的眸子渐渐清明,恋恋不舍地收回舌叶,彼此粗重地喘息,四目相对。 “又咬我——”虽然喘着气,白简行这话却说得温柔至极。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毫不示弱捧着对方的脸,故作气定神闲道:“怎么,在本心之境里,我便是如此教你接吻?” 暗淡的火光映在白简行的脸上,平日里的淡定从容早已消失不见,片刻,他避开傅成蹊的视线,及其忍耐地开口道:“师兄,你别这样——” 傅成蹊笑得更深了,心道你小子这次总算有所觉悟,害怕退缩了罢?这袖可不是人人都能断的,正当傅成蹊想将这番混账话说出口时—— “你这样,我把持不住——” “啊?” “我会对你——” 觉察到白简行身体的异样,傅成蹊立刻明白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从脸颊红到脖子根的白简行—— 怎么空是接吻他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浅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极其忍耐的神情,白简行似下定了巨大决心般,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插在他的脚弯下,将他打横抱起推到铺着干草的篝火旁。 正当傅成蹊惊疑不定地盯着白简行时,对方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裹紧外袍转身大步朝远处的海岸线走去。 傅成蹊愣在原地,老脸臊得通红,同为男子,他自然知晓白简行此刻正欲泡个凉水冷静下来…… * 等白简行走远,傅成蹊站起身来,摸了摸架在火上烤的衣服,虽还有些润手,却勉强也能穿。而他们的行囊,包括阿鸢交与的香囊护身符,都尽数被海水冲了去,没了踪迹。 虽说四下无人,可他这么大个人了,一丝*不挂总觉得不自在,况且还有个对他想入非非的小师弟,若再这般赤身裸体下去,那对阿简也太残忍了。 想到白简行,傅成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草堆上百无聊赖地抬头仰望水波粼粼的天幕。 与其说是天空,倒不如说是悬在头顶上的一片海更贴切些,淡蓝的水光倾泻而下,落在满岛随风摇曳的天鱼草上,光怪陆离,似梦非梦。 第40节 我和阿简正身处须臾岛,这个海之虚深处的岛屿,与世隔绝,被大海包裹其中—— 傅成蹊用手捂住脸,眉头紧蹙思索了一番,如果阿良所说的海之归人传说确有其事,那些人有可能便是当时被困于海之虚的人,因为某种机缘巧合逃出去了—— 起雾涨潮的日子—— 可起雾涨潮的日子这样多,也许还是个巧合呢。 傅成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比起怎样出去,更重要的还是寻找传说中海狸。根据当时白简行从书画铺带回的那卷墨绘,海狸隐于岩石之下,形似海鰌,红眼獠牙,鳞甲如鲮鲤,真假难辨,如今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 这次确实是他们鲁莽了,万没想到在海之虚面前,自己是这般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便被卷入其中无法挣脱,如若此番两人被困于此永不能返回陆地—— 傅成蹊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倒也没觉得多坏,横竖还有白简行陪着他,大不了就睡了他,想到此处傅成蹊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当局者迷,他却透彻得很,自己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唬得了自己么?有些事儿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只是自己假装看不懂罢了。 还是寻了个机会把自己身份的事与阿简说了好,大家图个通透,到时候要杀要剐,也随他好了。 思及至此,傅成蹊突然怔了怔,不为别的,只是这莫小公子的肚皮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好饿—— 饿得头昏眼花的傅成蹊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抬眼望去,除了满满一片天鱼草外什么都没有,绝望地叹了口气,随手折了枝天鱼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呵,还别说,天鱼草的味儿居然不错,枝叶味甜多汁,竟有点煮荸荠的味道,形似游鱼的花朵里满满的花露,甘甜清凉,勉强可做果腹解渴之用。 正当傅成蹊为自己的发现欢喜时—— “大师兄,你是连昭么?”白简行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披在身上的外袍不停地往下淌水,手中提着一尾垂死挣扎的石斑鱼,淡淡地扫了眼正在吃草的傅成蹊。 傅成蹊瞧了眼落水鬼似得白简行,怔了怔,又瞧了眼他手上那尾鱼,旋即一笑道:“早晓得你去捉鱼,我何苦嚼这草。”心中却道:这小子行啊,去降火的同时还不忘摸摸鱼,够细致体贴的~思及至此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白简行瞧在眼里,不言语,浑身上下滴着水便去处理那鱼。 “阿简,你去换衣服罢,别着凉了,这鱼我来弄。“傅成蹊摸了一把架在火上的衣服,这次彻底干透了。 “无妨“ “乖,去换衣裳。“傅成蹊摆出大师兄的架势不屈不挠。 “大师兄歇着罢。“语气坚决,不为所动。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小媳妇宠着了呐,于是故作倜傥样嘴角一勾:“阿简,你这般不听话,可是要让我帮你把衣服扒了才开心?”他深知白简行不敢贸然对他做出什么,故而才敢说出此等放浪不羁的混账话。 白简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过脸,眼神闪了闪,嘴唇微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末了淡淡道:“好罢。” 傅成蹊心满意足地接过鱼,用天鱼草露将鱼洗净,架在火上来回翻烤,不多时便脂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白简行换了衣裳默默坐在傅成蹊身旁,盯着篝火若有所思。 天光将明未明,风吹动天鱼草发出瑟瑟的声响,傅成蹊叹了口气道:“这须臾岛似无白昼黑夜,永远这副天将破晓的样子,也不晓得我们被困多久了。” 白简行正色道:“海之虚处于现实与虚妄的缝隙间,无时辰变化,更无四季交替,此处时间应是凝固静止的。” 傅成蹊无奈地勾起嘴角:“所以被困了多久也无从得知了?” 白简行淡淡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啧了一声苦笑道:“这么说倒是可以长生不老了——”翻了翻架在火上的鱼,继续道:“想想还真是挺可怕的。” 白简行微微蹙眉,不解道:“可怕?” 傅成蹊漫不经心一笑:“阿简你想,被困在这时间凝滞的海之虚里,面对永无止境的生命,束手无策,无生无死,不可怕么?” 白简行闻言垂下眼,熊熊火光映照下,他原本清冷禁欲的面容也渗出融融暖意,片刻郑重答道:“不可怕——” 傅成蹊瞧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淡然一笑:“永远被困于此你也不怕么?” 白简行摇头,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一字一字道:“有师兄在,就不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你活该两章后被哔—— 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还敢惹火,自己点的火要负责熄灭哟~ 阿简:师兄不穿衣服投怀送抱是个正常人都有反应罢! 日常表白小天使感恩一直陪伴一直暖~ 第54章 须臾岛[二] 四目相对,傅成蹊怔了怔,一股莫名的躁动让他脸颊微红,移开目光佯作漫不经心道:“阿简,真没想到你情话说得这般动听。” 白简行闻言沉吟半晌,拾起一根木条儿拨了拨火星,道:“出不去才好——” “恩?” 白简行垂下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大师兄对谁都体贴周到,困于此只能对我一人好。” 傅成蹊怔了怔,万没想到这句话是从性情寡淡的白简行口中说出来,恍惚了片刻,温言道:“原来你在意这些啊——” 白简行不言语。 “阿简,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混账话了。” 白简行不置可否,双目灼灼地盯着傅成蹊瞧,简直让人产生一种被灼烧的疼痛来。 须臾岛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半晌,一阵炙烤的焦香扑面而来,傅成蹊笑吟吟地看着架在火上的鱼道:“看样子是熟了,趁热吃罢。” 傅成蹊真是饿极了,此时咬到脂香四溢的烤鱼,险些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 填饱了肚子,正发着低烧的傅成蹊有些犯困:“我先眯一会儿,待养足了精神,我们寻一寻海狸的线索罢。” 白简行道:“这须臾岛上应该还有其他人。” 傅成蹊点头:“既然这里时间是凝滞的,那些被海之虚吞噬的渔民,应该都还被困于此处。”说着打了个大哈哈,和衣躺在篝火旁的干草堆上,没有枕子,硌得慌。 白简行在他身侧躺下,与他保持着半寸的距离,伸出手臂穿过傅成蹊的颈窝,低低道:“枕我手上罢。” 傅成蹊迟疑片刻,将头挪到白简行臂上,还毫不客气地蹭了一番,喃喃道:“虽然没有枕头舒服,但也凑合。” 白简行不言语,将身子挪了挪,紧紧贴着傅成蹊,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心中暗暗思付道:不舒服你也得给我枕着,我可是要你枕一辈子的。 * 半梦半醒之际,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傅成蹊警惕地睁开眼,白简行早已敛气凝神,因彼此没了灵力,更是十二分的小心谨慎。 遥遥听到不远处的天鱼草丛中似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傅成蹊当下便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当他离那片发出声音的草丛不到一丈距离时,草丛中猝不及防冒出一个人头,白简行身形一闪挡在傅成蹊前面,做好迎战准备。 只见那人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咿呀了一声,又将头缩回草丛里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傅成蹊对着瑟瑟抖动的草丛笑道:“小家伙,出来罢,别怕。” 小孩果然再次探出脑袋,怯生生地瞧了眼傅成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又瞧了眼不苟言笑杀气腾腾的白简行,再次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傅成蹊瞧在眼里,憋着笑拍了拍白简行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简,把你脸上的杀气收收,吓唬小孩呢。” 白简行闻言皱了皱眉头,似在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可在傅成蹊看来,他现在的面目更奇怪可怖了,于是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他白毛脑袋:“行了行了,你就这样罢。”心中却道:阿简这家伙也是奇了个怪,两人相对的时候分明可以摆出一副温柔的面目,怎么有旁人在就这般难呢?傅成蹊一边疑惑一边觉得欢喜,毕竟阿简温柔的面目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嘛~ 傅成蹊已猜到了七八分,这孩子定是当时被卷入海之虚的渔民,故而蹲下温和一笑道:“小家伙,我和师弟刚到此地不久,并无恶意,你别怕。”· 那孩子看傅成蹊生得好看又态度温和,遂放松了警惕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拽着衣角,怯生生道:“那我带哥哥去见族人好不好?” 傅成蹊立刻眉花眼笑:“好啊,谢谢你——”又指了指一旁不苟言笑的白简行道:“也捎上这位哥哥罢?” 那孩子悄悄望了一眼白简行,立刻缩回视线,半晌才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一旁的白简行依旧冷着一张脸,面白如纸。 * 三人沿着天鱼草地走了七八里地,又穿过一片泛着幽光的珊瑚树林,渐渐听到泠泠水声,草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泉顺流而下,汇于花木深处石隙之间,沿河而行,遥遥瞧见三两间房舍,隐于珊瑚树林之间。 走近房舍,一个圆脸盘子的少女迎了出来:“阿让,这大半天你又疯到哪里……”看到阿让身后的两人,姑娘杏目圆睁用手捂住嘴,惊讶得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阿让跑过去扯了扯少女的袖子,笑眯眯道:“阿姐阿姐,你看我为你寻来了一位漂亮郎君,黑衣裳戴眼罩那位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 “……” 姑娘的脸刷的一下红得透透的,揪着阿让的小辫儿责备道:“别瞎说,怪没规矩的。” 阿让笑嘻嘻转向傅成蹊道:“莫哥哥,我阿姐看到你就害羞了,定是看上你了!” 傅成蹊自然不会在意小孩子的话,上前一步,拱手温雅一笑道:“在下沧北无稽派莫穹,这位是我师弟白简行,前不久被海怪卷入此地,多亏阿让引我们至此。” 他这一番形容举止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儿,白简行瞧在眼里眉头微蹙,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浅色的眸子却掠过一丝不快。 姑娘的脸越发红了,用手紧紧拽住裙子,垂下眼道:“莫公子、白公子好,我……我叫……” “你们叫我阿姐音儿就好。”阿让嬉皮笑脸地抢着说。 音儿姑娘狠狠瞪了阿让一眼,害羞得跺了跺脚,红着一张脸不敢瞧傅成蹊:“阿让没规矩,还望……望二位公子不要见怪。” 傅成蹊莞尔一笑:“童言无忌,无妨。” 一直不言语的白简行突然上前拽住傅成蹊的手,冷冷开口道:“我师兄有人了。”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愣住了,正当傅成蹊眼角抽搐,不知该如何接话时,阿让人小鬼大笑道:“莫哥哥已经成亲有娘子了么?那没什么,到了我们这里横竖也出不去,还是与我阿姐过日子好了嘛。” 白简行冷声道:“不行。”抓住傅成蹊的手更紧了。 傅成蹊扶额,才意识到白简行现如今虽然比他还高些,却依旧是个大孩子,低低在白简行耳边说道:“你跟小孩子计较些什么。”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大师兄是我的。” 傅成蹊更苦恼了,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或是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苦笑无奈道:“好好好,随你~ ” 白简行这才心满意足地敛回视线不言语。 阿让这才恍悟道:“哦~原来两位哥哥是一对儿呀。” “……” 音儿姑娘瞧在眼里,脸红得似要烧起来,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番道:“二位公子是海对岸大乾国的罢? ” 傅成蹊点头道:“正是,我与师弟渡海到月莱国寻一位药材,不慎被海怪卷入此地,姑娘是哪一年被困于此的?” 音儿道:“应该是,永丰七年——” 说罢又摇摇头:“太久了实在记不清了。” 傅成蹊闻言诧异得睁大眼睛,怎么会……!?永丰七年距现在整整八十年,若是按正常的时间流逝来算,这音儿姑娘现如今已是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了! 音儿看出了傅成蹊的疑虑,淡淡一笑解释道:“莫公子别害怕,我们不是鬼怪,落入这须臾岛之人永远不老不死,阿让看着是八*九岁的孩童,其实也与我同一年被困于此,若是在人间,我两怕早已化为白骨了罢。” 第41节 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音儿姑娘的说辞正印证了书中关于海之虚时间凝滞的描述,继续问道:“这须臾岛上还有其他人罢?” 音儿点头道:“岛上共有三十六口人,我领二位见他们罢。” 白简行疑惑道:“只有三十六口人?”据阿良所说,百年来被海怪吞噬的少说也有百来人,难道他们还落入了须臾岛之外的地方么? 音儿娥眉微蹙面露哀色道:“大多数被困于此的人都……都熬不过去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两位出柜orz 阿简:师兄是我一个人的,你们瞄一眼都要得到我允许! 海之虚什么的,参考百慕大三角→_→ 日常表白各位看文小天使 无论是已经开学的,没开学的,还是没学可开的,都要好好休息呐~抱住 第55章 岛民 举起筷子,傅成蹊踌躇了番,这席上的菜,清一色的天鱼草。 清炒天鱼草苗、凉拌天鱼草叶、青磨天鱼草羹、虾酿天鱼草花汤,还有一壶暖融融的新焙天鱼草酒。 傅成蹊恍悟,原来他们醒来时那片天鱼草原,是人家的菜地啊…… 犹豫了一番,傅成蹊将一朵虾酿天鱼草花夹入碗中,起码这菜还沾个荤味的边儿。 三十对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傅成蹊白简行瞧,毫不避讳顾忌,似乎比起这一桌的天鱼草料理,两位公子更能引起众人的兴趣,酒酣耳热之际,便纷纷讨论了起来。 “二位公子是哪家的孩子呐?” “五郎你真没眼力,这两位公子一瞧就是海对岸过来的。” “我还说呢,海那边的人就是生得俊哩,气度也不一样。” “真是越瞧越俊,二位公子可有成亲?” “三姨你说笑哩,成没成过亲在我们须臾岛做不得数,阿哲原先不也有媳妇儿么,死活不愿再娶,我们好说歹说才把阿芸许了他,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问这作甚,阿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旁沉默的青年人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也是~是我糊涂了,来到这须臾岛就相当于重新活过,还管那人世间的事做什么,过日子总要寻个伴儿不是?” 席上众人围着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兴致甚高。 而傅成蹊听到阿哲这个名字,略略一惊,暗暗朝那名沉默的青年望了一眼,待回过味儿时,心中隐隐替阿鸢难过,原来他在海之虚中已经又成亲了么,傅成蹊嘴角抽了抽,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苦守十年,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阿让舀了一碗汤,笑嘻嘻道:“三姨七姨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这两位哥哥是一对儿。”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傅成蹊差点儿将口中的汤喷了出来,憋着一口气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唯有白简行依旧波澜不惊,细嚼慢咽吞下食物,云淡风轻地答了声是。 音儿姑娘羞红着一张脸笑道:“二位公子都这般俊朗温雅,实在是般配。” 众人回过味儿来,皆点头称是,白简行似对这一结论十分满意,又多喝了一碗汤,傅成蹊则一边与众人寒暄,一边细细琢磨音儿姑娘的话,想阿简俊朗是没错,可若论温雅……实在有些勉强罢? * 酒足饭饱,那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五郎引他二人到一处房舍歇息:“来到了这须臾岛,几乎就没有再回陆地的可能,两位公子且安心住下罢。” 傅成蹊恭谦道:“此番有劳五郎先生了。” 五郎是个实在人,被傅成蹊一句先生叫得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地挠挠头,憨厚一笑:“公子莫客气,我是个粗人,不是什么先生。” 说话间已到一处用珊瑚木搭建的房舍,屋内床几椅案虽样式简朴些,却也齐全干净。 傅成蹊又诚意十足地感谢了一番,五郎更不好意思了,笑得面红耳刺,片刻犹豫着开口道“两位公子,你们从连津城而来,可否见过一个叫阿良的小孩子?”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温和一笑道:“五郎先生就是阿良的爹罢?巧了,此番我与师弟能出海,还对亏了阿良呢。” 五郎瞪大眼睛,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那阿良他——” 傅成蹊温言道:“放心,我师弟在阿良的船上加持了引路符,他此刻想必已经平平安安抵达陆地了。” 看五郎仍旧愣愣的,傅成蹊咧嘴一笑补充道:“我这小师弟的符咒从未出过差错,绝对没问题。” 五郎突然双腿一软,猝不及防地朝二人跪下,傅成蹊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道:“五郎先生你这是……” 这位黝黑魁梧的汉子突然眼中蒙了水雾,颤声道:“多谢白公子救了小儿阿良,我……都怪我被卷入这种鬼地方,无法照顾他们,他小小年纪才要拼死挣这卖命钱,若不是遇到二位公子这样的善人,怕是……我……” 傅成蹊将他扶起来,温言道:“阿良很懂事,托我告诉你他把阿姐与阿娘都照顾得很好,莫挂心,此番就等我与师弟把你带了出去,一家就团聚了。” 五郎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来到这须臾岛之人,哪还有返还陆地的道理? 末了,五郎一把握住傅成蹊的手,颤巍巍道:“多谢公子,以后二位在须臾岛有什么需要五郎我帮助的,五郎拼了这条性命也必定会帮到底!” 白简行冷着脸瞧了眼五郎的手,眉尖微动,却也没说什么。 傅成蹊安抚了一番五郎,将他送出门时突然想到:“对了,我与师弟听闻须臾岛上有种名为海狸的神兽,不知五郎先生可曾见过?” 五郎紧紧皱眉思索了一番,郑重地摇头道:“没有,不过莫公子可以问问海神大人,兴许他会知晓。” 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海神大人?” 五郎点点头道:“对,须臾岛上有一位海神大人,不过得等到天鱼草开花之日才能去拜见,等日子到了我带二位去见海神大人罢?” 傅成蹊眉开眼笑道:“那就有劳五郎先生了!” 待五郎走远后,傅成蹊对白简行咧嘴道:“海神大人,这就有点意思了。” 白简行抬眼瞧了傅成蹊一眼,对他而言,眼前这人更有意思。 * 两人刚坐下不久,便听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停在门外良久,始终不见下一步动静。 彼此对望一眼,皆觉疑惑,正当傅成蹊正欲起身开门,稍稍迟疑了片刻,白简行已经站了起来,还未走到门边,便听到一阵极轻得叩门声——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却也眉目清秀,他抬头瞧见白简行沉冷不可亲的面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一时慌了神说不出话来。 傅成蹊站起身,透过白简行的肩膀遥遥朝青年人望了一眼,立刻记起他便是方才在天鱼草宴上那个沉默的青年——阿哲,阿鸢的夫君。 “进来罢。”此处并无茶水可待客,也无茶具茶杯,只有普通的泉水与粗碗。 “打扰了——” 阿哲进屋坐下,迟疑道:“可否请问两位公子,现在陆地上是什么季节了?” 傅成蹊淡然一笑:“刚降过初雪。” 阿哲微微垂下眼,面上有些失落的神色,喃喃道:“冬天还未过去么……” 傅成蹊心中了然,淡淡道:“是,还未到连津城鸢尾花开的季节。” 阿哲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片刻迟疑道:“莫公子可是见过阿鸢了?” 傅成蹊点头:“十分抱歉,令夫人托我给你带的护身符与香囊,在落入须臾岛之时被海水冲走了。” 阿哲沉吟片刻,垂下眼苦笑道:“莫公子无需介怀,冲掉了也好——” 傅成蹊往粗碗里倒了一杯泉水,云淡风轻道:“令夫人还托我给你捎了一句话:院子里的鸢尾花已经开了十载,你何时归去与她同看?” 阿哲怔了怔,沉吟半晌,似自语道:“已经十年了呐,真快呀——” 傅成蹊迟疑道:“不打算回去了么?” 阿哲微微扬起嘴角:“莫公子说笑了,来到须臾岛之人,回不去的——”顿了顿又道:“即使能回去,我也已经回不去了。” 傅成蹊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阿哲又坐了片刻,神情萧索落寞地离开了。 白简行望着阿哲远去的背影,一脸淡然:“这须臾岛,未必出不去。” 傅成蹊叹了口气,笑道:“他是不能回去了。” 白简行微微蹙眉,不置可否。 傅成蹊又道:“阿哲已经在须臾岛重新成了家,这是他的选择,等他回家的阿鸢夫人,已然成为他的负担罢。” “借口——”白简行言简意赅下结论。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随即咧嘴一笑:“你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十年,多少感情都淡了。” 白简行深深瞧了傅成蹊一眼,嘴上不言语,眉头微蹙,十年有什么难熬的,如果对方是大师兄的话,对自己而言,几百年都无所谓罢。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明天交通日→_→ 所以你萌如果发现什么被锁状况,废柴会尽快处理~瑟瑟发抖 围脖大概会贴稍微车速高的一版,恩……账号指路文案…… 祈祷安全驾驶,废柴努力 日常表白天使们 第56章 须臾之夜 须臾岛的生活可以用一个词概括——百无聊赖。 唯一的事儿就是帮忙收割作为食物的天鱼草,将收割好的草放到开阔的地上晾干,或送去给音儿作为日常食材。 平日里傅成蹊与白简行沿着海岸线寻海狸踪迹,须臾岛海岸线不算长,几乎每块礁石都被他们查看过,却仍然一无所获。岛上永远是一望无际的天鱼草原与珊瑚树林,没有鸟啼虫鸣,只有猎猎长风呼啸而过,一片萧索死寂。 给人一种世界尽头的绝望虚无感。 每次路过那片自尽者的坟地,看着大大小小上百个爬满野草的土包,傅成蹊多多少少能体会一些自尽者的心情,被囚禁在这无尽时间的洪流中,活着与死亡确实没什么区别。 幸好我还有阿简陪着呢……思及至此,傅成蹊暗自庆幸。 无昼夜交替四季更迭,傅成蹊躺在床上抬头仰望窗外的天空,没有日夜星辰,泠泠水幕落下淡蓝微光。 白简行不知何时已躺在他身侧,熟门熟路地从背后揽过他的腰,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 他隐隐觉察到大师兄是不开心的,可他不理解,这儿究竟有什么不好? 在白简行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似乎天底下就他和大师兄两个人,彼此只有彼此,大师兄再也不能对除自己以外的人温柔体贴,也不会再有人能打大师兄的主意—— “阿简,你在想什么?”被他抱入怀中的傅成蹊打了个哈哈,漫不经心地问道。 白简行的嘴唇动了动,半晌也没发出声音,只更紧地将对方揽入怀中,心中却道:在想你。 傅成蹊得不到应答,也不再追问,百无聊赖地将头一歪:“须臾岛时光漫长,也只有睡觉能消遣消遣了,阿简你也睡罢。”却发现头下的枕子不知何时已被白简行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臂。 第42节 迟疑片刻,傅成蹊索性毫不客气地枕了下去,勾起唇角道:“阿简你手不会麻的么?” “无妨——”言简意赅。 “你无妨,我还嫌硌得慌。”傅成蹊嘴上虽这般说,却还滚着脑袋在他手臂上压了一轮,彻彻底底放松下来,蹭着蹭着渐渐有了睡意,漫漫长日,唯有睡觉打发时光。 兴许是太无聊,兴许是被白简行抱舒服了,不消片刻便入黑甜。 一旁的白简行也不打算睡,就这般睁着眼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嘴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稍纵即逝。 怀中那人突然翻了身,无知无觉地蜷起身体,将脸抵在白简行颈项间,潮湿微热的鼻息直扑而来,挠得脖子一阵燥热酥麻,白简行从脸到脖子根瞬间红得透透的。 虽在傅成蹊看来白简行总是端着一副寡淡禁欲的面容,但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搂在怀中的又是心心念念的人。 此刻的白简行就似被人架在火上烤,干渴炙热难耐,怀中的傅成蹊就如一碗冰镇乌梅汤,近在眼前,纵然知晓其滋味无限好,却必须说服自己只能看不能尝。 白简行微微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上外袍推开木门无声无息出了屋。 须臾岛内常年有风,可以稍稍吹散些心头的燥热。 白简行在天鱼草丛中盘腿而坐,闭眼默念清静决,虽然全身灵力尽失无法运转,却也聊胜于无,好歹也能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天鱼草丛曳曳摇荡,迎面而来的风中带了点儿海水的味道,潮湿微凉。白简行眉头微蹙,只是如此就能让他的肌肤忆起大师兄的鼻息,湿热缠绵地萦绕在喉结间,身体又控制不住地燥热起来,连清净决都念得颠三倒四毫无章法。 气息不稳心神已乱,再如何故作镇定也是徒劳,白简行坐了一会儿,索性起身回屋。 轻轻推了门,瞧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傅成蹊,淡蓝的天光从窗户落进屋中,傅成蹊似嫌亮光扎眼,迷迷糊糊间举起一只手遮在双眼上。 白简行瞧得有些恍惚,灼灼的目光从他脸上移至半敞的衣襟处,□□的肌肤在幽蓝的光线下越发雪白接近透明,隐隐约约可见胸前两点粉色的玲珑。 稍稍平复的心绪再度汹涌翻腾,脑中的清明被骚动的□□渐渐吞噬,此刻白简行就似一堆干柴,而傅成蹊正是那一星火苗,一点就燃了,自此万劫不复。 白简行鬼使神差地朝床榻缓步走去,站在床边灼灼凝望那人片刻,眉头微蹙,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阿简——”傅成蹊的眉眼隐没在遮光的手臂里,殷红的薄唇微微扬起:“断袖那毛病又犯了?” 万没想到傅成蹊已经醒来,白简行怔了怔,斟酌片刻,转移话题道:“是我吵醒大师兄了?” 白简行这人平时说话惜字如金干脆利落,绝无转移话题的道理,傅成蹊瞧他此刻言辞闪烁语调不稳,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将遮住眼睛的手挪开,用手支着坐直身子笑吟吟道:“师兄我也是过来人,阿简何必如此害羞。” 白简行索性也坐在床榻上,与他四目相对,片刻郑重道:“那师兄认为,如何做才妥当。”语气就似寻常师弟询问师兄如何行事,正经恭敬之极。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睛,笑吟吟地瞧着白简行,正当白简行为此感到疑惑时,双唇忽然被一个柔软湿润的事物压住——灵巧的舌尖蜻蜓点水般舔了舔,又觉得意犹未尽似的用牙齿轻轻咬了咬,欲拒还迎撩拨片刻,才恋恋不舍放开。 对方猝不及防的举动让白简行睁大眼睛,近在咫尺的傅成蹊眼含笑意:“怎样?与你设想的是一个滋味么?” 白简行暗暗吸了口气,从牙关中挤出低沉的声音,似有警告的意味:“师兄,你过分了——”此刻他就似一只忍耐到极限被逼无路的困兽,眼中布满血丝,压抑的暗流似下一刻就会蓬勃而出。 傅成蹊勾起嘴角,一把抓住白简行的衣襟:“是,谁让你是我师弟呢,不对你过分对谁过分——?”他此刻的举动并非贪图一时新鲜打发漫长的时光,从白简行的告白到这段时日的相处,经过一番慎重的考量与漫长磨人的斗争,最终不得不撕开漫不经心的伪装面对自己的真心:“阿简,我想睡你。” 禁忌的种子早已在心中萌芽,在对方十足坦诚的告白之下,傅成蹊那张名为自欺欺人的虚伪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揭下,种种大义凛然的理由都变得不堪一击。 自己的心早就不受控制了,早在白简行的告白之前—— 那就一起堕落好了—— “师兄可知晓说这话会有什么后果?”白简行灼灼的望着傅成蹊,平日的冰冷淡漠尽数消融,化作浅眸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傅成蹊毫不退缩地迎上白简行滚烫的视线,两片唇角微微向上翘,似笑非笑,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声音似游曳的蛇信子嘶嘶作响:“后果我说了算——” 还未等傅成蹊将最后一个字说完,白简行就似一只饿极的猛兽粗暴的噙住他的唇,跳过唇瓣厮磨的戏份直接掠夺似地入侵,傅成蹊也毫不示弱地将舌叶迎了上去,企图逆转攻守之势,却在一番唇齿缠斗后败下阵来,对方贪婪索取的吻让他产生窒息的错觉,自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吟,两颊因缺氧与□□的催化染上一层撩人的红。 一番唇舌纠缠下来,傅成蹊已经喘不上气,眼中雾色潋潋,瞧得白简行恍惚了片刻。 “我在上——”即使已经落了势,傅成蹊抬起白简行的下巴,依旧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嘴硬道。 “别闹——”白简行竟破天荒地微微勾起嘴角,握住那只捏住他下巴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感受到对方的动摇,索性将指尖含入口中,用舌叶包裹吸允着,时而用前牙轻咬撩拨,傅成蹊被这一番挑逗弄得心痒难抑,暗暗咬住下唇忍耐这汹涌而来的愉悦。 “别怕——”解开束在傅成蹊左眼的眼罩,俯身将唇轻轻地覆在那只琥珀色的眼睛之上,白简行伸出舌尖舔了舔,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不用忍耐,让我好好享用师兄。” 傅成蹊眉头微蹙,刚想反驳又被白简行堵住了嘴,以深吻的姿态被对方按压在床榻上,理智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傅成蹊如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挥舞双手试图扭转局面,却被白简行压得死死的,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白简行抬起眼帘看他片刻,将对方眉眼紧闭睫毛轻颤的姿态瞧在眼里,让他浑身酥麻燥热似被油煎了般,更肆无忌惮地在傅成蹊嘴里吸允索取。 走投无路的傅成蹊故技重施轻咬对方的舌头,白简行却不为所动,回以更贪婪粗暴的侵略,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平添几分禁忌的旖旎。 觉察到身下的人儿已被挑弄得重重喘息,眼神也变得迷离涣散,白简行才恋恋不舍地将舌头抽出。 “师兄,我要你。”白简行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容置疑,水雾迷蒙的浅色眸子深刻又郑重地凝视着傅成蹊。 傅成蹊似低笑了一声:“我还能拒绝么?” 白简行的脸上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现在恐怕不能了。” 傅成蹊身子早已化成一滩水,他无力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放弃抵抗似的道:“谁让你是小师弟了,只能让着你了,只此一次——”顿了顿又笑道:“希望你小子已经把那本断袖春宫琢磨透了,别让我太疼。” 得到了师兄的默许,白简行脸上露出了极欢喜的笑容,傅成蹊晃了晃神,原来他笑起来这般好看呐—— 在彼此深入的那一刻,白简行声音低哑地在他耳边道:“大师兄,你终于是我的了——”郑重得似要刻入骨。 傅成蹊紧紧拽住对方的头发,额上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淌,眼神散乱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你小子可要负责了。” “负责到底——” 幽蓝暧昧的光线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似天光将明未明,枕巾被汗水泪水浸湿了一大片,白简行紧紧的抱住怀中失去意识的人儿,舔掉了他眼角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祈祷,感觉这购物车的速度还行? 废柴作者太久没吃荤,开车手生,写了好久……希望不要被扣押…… 小车怡情大车伤神,恩,三两章会开开小车调调气氛 日常表白小天使,抱住~如果被扣押就去文案找福利 第57章 高烧 白简行将唇抵在傅成蹊滚烫的额上,慌了神。 如愿尝到大师兄的滋味,难免一时不知节制放纵情*欲,反反复复折腾肆虐了数次,若不是傅成蹊被他弄晕了过去,恐怕这场暴风雨还会无休无止持续下去。 白简行抱着这个从眼角到足尖都被他吻了个遍的大师兄,心满意足地睡去,迷迷糊糊了不知多久,忽然惊觉不对—— 怀中的人儿像一团火般烫得吓人,断断续续地自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白简行轻唤他几声,却发现大师兄已经烧得意识模糊昏睡不醒。 白简行一改往日的气定神闲,匆匆忙忙披上衣服,正欲出门找五郎寻个略通医术的人看看,左脚刚踏出门槛,又抽了回来,走到床榻前一手将浑身滚烫软绵的大师兄抱起,一手掀起血迹斑斑的被褥。 “落红”这种事儿若被外人瞧见,他担心以后大师兄没脸见人了,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恨不能将大师兄已是他的人这件事让全天下的人知晓了才好。 换了干净的被褥,白简行将傅成蹊小心翼翼地再次放回床榻,掖好被子一切料理妥当才出了门。 “白公子——” 走了不远,就看到提着食盒为他们送天鱼草料理的音儿姑娘。音儿瞧他神色慌张不比往日,微微有些担忧道:“白公子,是出了什么事么?” 白简行瞧音儿毕竟是个姑娘,有些难以启齿,却又实在担心大师兄,故踌躇了一番如实相告:“大师兄发烧了,正昏迷不醒。” 音儿道:“巧了,这岛上也只有我懂些医术,我这就去瞧瞧莫公子。” 白简行闻言,欲言又止,面上有些不自在,迟疑了番,最终还是领着音儿姑娘来为大师兄瞧病。 音儿姑娘一迈进屋子,就嗅到一股子淫靡暧昧的味道,娥眉微蹙,她虽是二八年华的模样,却也是活了近百年的人,多多少少也知晓些人事,此番心中便隐隐有所察觉,面上泛起淡淡的红霞。 此刻傅成蹊正躺在床榻上昏睡,面颊翻红呼吸深重,音儿替他诊了脉,一双秀美拧做一团,瞧得白简行越发焦虑不安。 音儿又翻了翻傅成蹊的眼皮,沉吟片刻才道:“莫公子此番病得严重,岛上药物匮乏,怕是有些凶险。” 白简行听罢眉头紧蹙,一颗心往下沉:“音儿姑娘可有缓解的法子?” 音儿蹙眉摇摇头,思索片刻又道:“倒是天鱼草花露有些微散热功效,白公子可以一试,剩下的只能靠莫公子硬抗过去了。” * 音儿离去后,白简行立马采集了些天鱼草花露回来,傅成蹊双唇紧闭怎么也喂不进,白简行只得以嘴相渡。 唇齿借由喂水再次相贴,对方湿润滚烫的唇再次撩拨起他蠢蠢欲动的情*欲,白简行一边忍耐着从唇舌一路蔓延到全身的酥麻感,一边自责地暗骂自己禽兽。 喂完了花露,白简行握住大师兄的手坐在一旁,焦灼的视线片刻不离地瞧着他烧得泛红的面颊,生怕错过病人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简行手脚酸麻僵硬了自己都没有知觉,用唇试了试大师兄额头的温度,依旧高热不下,捂住对方的手便微微颤抖起来。 音儿送来的餐食早已凉得透透的,白简行的眼中布满血丝,他颤着声音在大师兄耳边低语:“大师兄,我错了。” * 门咯吱一声响,音儿提着食盒再次来送饭食,看桌上的食物动也未动过,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多言,换上热食静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许久,傅成蹊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垂下的睫毛颤了颤,眉尖微动,白简行瞧师兄有转醒的意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热度却丝毫未褪。 傅成蹊半眯着眼瞧了白简行一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浑身发烫像被人架在火上烤般难受,不可言说的某处更是撕裂般的痛。拽了拽对方的衣角,气若游丝却硬要在唇角挤出一丝笑:“阿简——” 白简行忙俯下身将耳朵贴着他唇边—— “你这个混账——”说罢傅成蹊一口咬在白简行耳珠子上,无奈没气力只轻轻地磨了磨,又筋疲力尽地放开了。 酥麻感自耳根传遍全身,白简行只得隐忍着躁动的情绪,再不敢胡来,像做错事的大孩子般露出一副懊悔又有些可怜的神情:“大师兄,我错了。” 傅成蹊从未见过白简行露出这般神情,觉得甚是新奇有趣,无奈脑子一片混沌也不能好好打趣一番,抬起手想在他那白毛脑袋上揉一揉,可惜手举到半空无力地滑了下来。 白简行一把抓住他滑落的手,十分珍惜地举到唇边亲吻着,将深深的焦虑隐藏在浅淡的眸子里,做出一副与往日无异的云淡风轻:“再歇一会儿罢,醒了就好了。” 傅成蹊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因浑身酸痛困乏之极,话到嘴边也无力说了,睁了一会儿眼实在撑不下去,又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 鼻间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直挠得人痒痒,傅成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间不耐烦道:“阿简,别闹——” 无人应答,那团毛物却也不动了,傅成蹊惊觉有些不对劲,挣扎着睁开眼,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也正盯着他瞧。 傅成蹊眨了眨眼,对方也眨了眨眼,那团毛物伶俐地向后一跃,落在他胸口上。傅成蹊渐渐看清了对方的形容,这家伙两只拳头大小,浑身毛色雪白柔亮,一双眼睛红艳似血泛着幽光,四肢肥短尾部小巧玲珑,浑然一团圆滚滚的毛球。 须臾岛竟还有这种生物么?怎么这些时日也没见着过…… 四目相对,毛球微眯起眼瞧着他,傅成蹊脑子一片混沌,失神了片刻,不防毛球轻轻巧巧地纵身直扑他面上,绒绒的毛捂得他头晕目眩。 “……下去” 毛球不为所动,张了张嘴朝他唇上重重压去,柔软的小舌头轻轻扫过唇瓣,还未等傅成蹊反应过来,一粒药丸子就顺着毛球的嘴落入他嘴里,猝不及防吞咽了下去。 傅成蹊一个激灵,沙哑着声音气若游丝问道:“喂……你给我吃的什么……?” 那团毛球自然不会说人话,在傅成蹊脸上轻啄了几下,又用毛绒绒的身子在他滚烫的额头蹭了蹭,傅成蹊半眯起眼睛,竟觉得软绵绵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在他枕畔逗留了片刻,毛球忽而浑身一凛,全身绒毛都竖了起来,身形一闪轻巧地朝窗外跃去,倏忽消失在水蓝的光线中。 第43节 傅成蹊怔了怔,没想到这小家伙身手如此灵巧。还未等他回过神,门咯吱一声响,白简行提着搜集好的天鱼草花露回来了。 他瞧见大师兄半睁着眼躺在床上,精神似稍微好了些,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感觉似有人来过,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海水的潮气,如今灵力全失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简行将大师兄抱在怀里,将花露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往对方嘴里渡。 虽然已与白简行干过更羞于启齿的事儿,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下傅成蹊还是有些不自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力与他这精力旺盛的小师弟纠缠,只得让他把自己抱在怀里折腾。 横竖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随他折腾……抱着这样的心态,倒也通透舒服。 白简行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伸手在傅成蹊的头上捻起一丝白色绒毛,疑惑道:“何时沾上的?” 傅成蹊怔了怔,将毛团的事儿简单与白简行说了,为避免他胡思乱想,刻意将吞药丸的那段忽略了,饶是如此,白简行一张脸仍白了又青,抿了抿嘴唇倒没说什么,瞧着是一脸不欢喜。 傅成蹊此时已恢复了些气力,瞧白简行的神情有意思,打趣道:“阿简,没想到你心眼这样小。” 白简行垂下眼帘,言简意赅:“晚了。” 傅成蹊用不灵光的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如今生米煮成熟饭,自己知晓得已经晚了,跑不掉。思及至此,脑中又闪过那日两人相缠的种种,面上不禁微微发热。 白简行瞧他不言语,以为大师兄后悔了,迟疑片刻,冷声道:“后悔也无用——” 傅成蹊闻言嗤的一声笑:“我后悔什么?后悔差点被你弄死?” 白简行面上飞红,眼中掠过一丝自责,深深地看着傅成蹊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傅成蹊笑得更乐了,抬起手朝白简行脑门一敲:“想什么呢,这事是能常干的么?” 白简行眉头皱了皱,嘴上没说什么,却一脸为何此事不能常干的疑惑。 傅成蹊瞧白简行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佯作郑重道:“我若真被你弄死了,横竖你一个人在海之虚也无聊,便随了我殉情罢,兴许在地府还比在这破地方快活些。” 白简行却不把师兄的话当玩笑,深深瞧了他一眼:“我不想与大师兄去地府。” 傅成蹊微眯起眼奇道:“怎的?害怕殉情?” 白简行淡淡摇头:“我答应过师父护大师兄周全,若你我二人同去地府遇到师父,我无颜见他老人家。” 傅成蹊一怔,白简行此番话就似腊月里刮来的一阵寒风,刺骨的冷,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坦白身份的话语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所以,我绝不会让大师兄有事——”说罢便朝傅成蹊的唇吻了下来,唇齿斯磨,傅成蹊忘了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放心,一切都是殿下多想,阿简护夫狂魔疼爱他还来不及→_→ 话说虽然车是开了,故事还没完,求小天使们不要抛弃阿简和殿下~ 因为脖子以下的亲热描写是禁止的,所以废柴尽力了…… 开了车现在还瑟瑟发抖中怕被罚款→_→ 日常揉一揉看文小天使~好暖~ 第58章 海神大人 自从吃了那粒来历不明的药丸,傅成蹊一觉醒来出了身汗,热症彻底退了,连同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都散了,当真药到病除。 大病初愈,神清气爽,傅成蹊想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却被白简行一把按在床榻上:“大师兄病初愈,先歇着。”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说罢自个儿去帮岛民们干活去了。 傅成蹊扶额,头疼地想到,阿简这般霸道专横,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走一步是一步呗,这般想着,傅成蹊虽觉委屈,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甜蜜漫在心间。 正当他瞎琢磨两人的关系消磨时光,窗格忽然传来咯吱一声响,傅成蹊立刻屏息凝神,十分警惕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外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小毛球儿,是你呀~”傅成蹊从床上一跃而起,朝那毛团朗声一笑。 东张西望的毛球儿确认屋中只有傅成蹊一人后,才大胆地窜了进来,步伐敏捷跃到桌案上,辗转又跳到床榻旁,最后轻巧落在傅成蹊膝上,还打了个滚儿。 傅成蹊笑吟吟地瞧着它,揉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小毛球儿,那日谢谢你~”他这条命,也算是毛球儿救的。 毛球儿被他揉得十分受用,舒服地半眯起眼睛,晃了晃脑袋,又在傅成蹊的掌心蹭了蹭。 横竖傅成蹊也闲着无事可做,此刻正好逗弄这毛茸茸的家伙,毛球儿一趴在他腿上就不动了,舒服地撒开四肢,一双鲜红的眼珠子撒娇地看着傅成蹊,竟有点儿连昭的形容。 难不成白毛的动物都这般撒娇慵懒?思及至此,傅成蹊猛地摇了摇头,他家小师弟也是一头白毛,可没见他这般乖巧温顺过,简直粗暴得令人发指,浑身骨架子差点儿给他拆了! 傅成蹊想得出神,忽而嗅到一股子海水的潮气,原是毛球儿已窜到他肩膀上,正撩起尾巴挠他脖子,于是笑道:“小毛球儿,你身上怎有股子海水味儿?”那日鼻塞嗅不着,今儿才发觉。 等等——!此话说罢,傅成蹊忽而觉得哪里不对,海水味儿,不知名的生物,海之虚…… 怔了怔,眉尖微跳,一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渐渐萌生——海狸! 傅成蹊一手拎起小毛球儿,将它举到眼前细细打量,这毛绒绒的一团事物,形貌甚至有些笨拙憨厚,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与印象中形似海鰌,红眼獠牙,鳞甲如鲮鲤的海狸相提并论! “小毛球儿,你可知晓海狸?”傅成蹊晃了晃手中的毛球儿,试探着问。 那毛球儿突然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四目相对,血红的眼珠子似含肃杀之意,浑身白毛都炸了起来。 “该不会你就是——”还未等傅成蹊将话说完,小毛球儿整个身子攀上傅成蹊的手臂,朝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傅成蹊吃痛松开了手,毛球儿敏捷地窜到地上,一溜烟跳出了窗户,待傅成蹊出门去寻,早已不见了它的踪影。 抬起手腕一看,一个深深的血牙印子,在莫小公子瓷白的皮肤上分外触目惊心。 傅成蹊勾起唇角挠头苦笑,原来救他的小毛球儿就是海狸呐,这就有点儿为难了……抬眼一望,发现窗台下多了一个小竹篓子,探头瞧去,竹篓里满满的装着小鱼干。 这是小毛球儿特意留给我的?可不是把我当做猫了罢…… 之后小毛球儿再没来过,傅成蹊手腕上的咬伤早就愈合了,却留下一个浅粉的印子。 白简行瞧这印子十分不欢喜,时常将大师兄的手拽在怀里,用指尖反复摩擦搓揉那道咬痕,就似能将抹掉似的。 傅成蹊瞧他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执着,笑笑不言语,任由他折腾。 毛球儿没再来过,倒是等来了五郎,五郎是个粗人,敲门的声音也比旁人洪亮急切,可只要一见着人,黝黑的脸立刻泛红:“莫公子、白公子,天鱼草开花了,若二位方便,随我去见海神大人罢?” * 五郎将他们引至海岸边的礁石林处,咧着一张黝黑的脸憨厚笑道:“海神大人是最博学善良的神,无所不知,我们有啥苦恼的事儿,都攒着,等天鱼草花开之日来寻他,他必定能给出让人心服口服的答案,嘿嘿~” 根据这段时日的观察,傅成蹊发现天鱼草花开之日,正是海之虚退潮之时,会有大片的礁石露出。 白简行闻言眉头微蹙,问道:“无人问如何离开须臾岛么?” 五郎耸肩无奈道:“只有此事无解!海神大人说出去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我们这些人办不到,哎!”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枚五色琉璃的珠子。 “避水珠——!”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彼此对望一眼,万没想到须臾岛竟有此物。 五郎挠挠头,一脸似懂非懂道:“我也不晓得这是什么珠子,但要见海神大人,就要用到它。” 五郎把避水珠放在一处礁石上,平静无波的海面立刻一分为二,海水形成两道高耸入云的水墙,从中劈开一条旱路直抵缀满斑驳鱼骨的石洞。 若不是扑面而来的海水沫儿把衣衫打得湿透,这诡丽奇异的场面会让人误以为是幻境。 白简行拽住傅成蹊的手,十指相扣,三人沿着海径行了半盏茶的功夫,矮身进入石洞。 石洞不大,洞口两颗夜明珠泛着幽幽的光,暗淡清冷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洞中石榻上懒懒地卧着一个少年人,身上裹了件雍容的白羽衣。 少年人闻声缓缓的抬起眼,一双血红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傅成蹊:“这位莫公子我认得,就不知莫公子可还记得我?” 三人同时怔住,傅成蹊眉头紧蹙瞧着少年,只见这人生得玉似的一张脸,眼尾微微上翘,血红的眼珠潋潋的绽着幽光,说不出妩媚妖异。 傅成蹊越瞧越眼熟,近在咫尺呼之欲出,强烈的熟悉感下隐藏着一个骇人的事实…… 少年瞧见傅成蹊面上一阵青白,紧锁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笑得春光潋滟:“莫公子可是想起我来了?” 傅成蹊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小毛球儿?!” “正是——”少年眯起一双眼睛,笑容潋潋的荡漾开来,瞧起来甚是欢喜:“莫公子别来无恙。” 一旁的五郎看的一愣一愣的,望着傅成蹊目光满是崇敬:“原来莫公子与海神大人是旧识啊!” 傅成蹊只得硬着头皮佯作从容,对五郎道:“海神大人曾有恩于我,救了我性命。” 少年人嗤的一声笑:“我还咬了莫公子一口,齿印恐怕还在罢?” 此言一出,傅成蹊眼角抽了抽,用余光偷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简行,只见他嘴唇紧紧抿着,面上比平日更苍白沉冷几分,一双浅色的眸子似有冷箭,直直朝少年人望去。 若不是他此刻灵力尽失,恐怕知退早已出鞘,朝少年人狠狠刺去了罢。 傅成蹊心思转得极快,干笑了一声,就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无碍,海神大人不必介怀,我与师弟此次前来,是想请教海神大人两个问题。” 少年人微微眯起眼睛:“请说,只要我知晓的,定不会隐瞒——”顿了顿又道:“莫公子无需一口一个海神大人的叫,我也是有名字的,九离。” 傅成蹊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少年:“九离公子可识得海狸?” 九离莞尔一笑:“莫公子明知故问。” 傅成蹊淡然一笑,点点头:“那民间所传秘方,取海狸脑以酒浸服,能治百病,使人长生不老的传言,是否属实?” 九离眼波悠悠一转:“我的话莫公子肯相信?” 傅成蹊直视对方眼睛,诚意十足道:“绝不怀疑。” 九离用手支起身子,笑吟吟看着傅成蹊,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全都是杜撰的,这一趟你们白跑了。” 傅成蹊闻言微微蹙眉,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觉得心灰意冷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眼前这九离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这种事他傅成蹊做不来。 白简行瞧了眼傅成蹊,眉头微蹙欲言又止,虽然现在两人关系不寻常,可他仍将大师兄视为一派之主,但凡遇事全凭大师兄定夺,自己则默默的保护他就好,至于他的主导权——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沉吟片刻,傅成蹊又道:“岛上的人要如何离开此地?” 九离用水光潋潋的眼眸瞧了他一眼,不急着回答,伸了伸懒腰,艳艳一笑道:“莫公子过来坐,离我近一些,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阿简的醋醋醋醋滩又翻了 九离也是一大助攻→_→ 说起来这书里只要有台词的基本都是助攻orz 九离以后也会有cp~至于是谁先卖个关子噗哈哈哈 日常表白看文小天使~废柴作者就是这么啰嗦每天重复一遍→_→ 第59章 药引 若是放在从前, 傅成蹊这样一个天纵风流的人物, 定毫不迟疑地应声走了过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现在处境就很不一样了…… 第44节 他为难地望了一眼白简行, 果然, 这小师弟嘴上不说, 可一张脸绷得如石雕, 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隐含肃杀之意。 四目相对,白简行朝他淡淡点了点头, 虽是同意了,却瞧得傅成蹊心中一凉。 傅成蹊依言朝石榻走去, 感觉一道冷然的视线紧随身后, 就如一把冰刀子架在脖子上, 不禁打了个寒颤, 举步维艰。 他站在石榻旁, 迟疑片刻,九离抬眼笑吟吟地瞧着他:“莫公子坐呀,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傅成蹊淡然一笑:“九离公子说笑了, 如何离开这海之虚,还请九离公子为我与师弟指条明路。” 索性便不去瞧白简行,硬着头皮坐在石榻上, 心道我又没做亏心事,何苦这样害怕…… 九离看傅成蹊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越发来了兴致,将身子一歪, 整个人压在傅成蹊膝上:“莫公子此番来海之虚不正是为了捉海狸么,就这么空手而归不甘心罢?不如索性留在这须臾岛陪我,等哄我欢喜了,说不定哪天我自个儿就把脑子剜了给你带回去一试,至于你师弟,且让他先回去罢。” “大师兄——!”白简行忍无可忍,大步流星朝傅成蹊走去,却发现距离石榻一丈之处覆了层妖障,他如今灵力尽失全无破解之法,直急得暗暗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一张脸还是不动声色绷着,寻常人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傅成蹊怎不知他的性子,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需轻举妄动他自有分寸,面上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既然九离公子说此方子乃世人杜撰,我何苦执迷于此,这次深入海之虚一来算是修行游历,二来算是救人,并无遗憾。” 九离此刻正枕在傅成蹊膝上,抬起脸笑吟吟地瞧着他,此番形容与毛球儿无异:“看来莫公子去意已决,可我偏偏喜欢上了莫公子——” 说着用手肘懒洋洋地支起身子,一张脸距傅成蹊不到半寸,四目相对,片刻,抬手解开傅成蹊覆在面上的眼罩,伸出细长的手指朝他琥珀色的左眼轻轻点了点:“更喜欢莫公子这只鬼眼。” 傅成蹊明白,从连昭到这海狸精,这些精怪之所以乐此不疲地对他献身表白,罪魁祸首还是因为这只鬼眼,对魑魅魍魉来说,莫小公子这琥珀色的鬼眼可是拥有无尽的吸引力。 傅成蹊也莞尔一笑:“九离公子若真喜欢这只鬼眼,我倒可以剜了给你,作为公子送我与师弟出这海之虚的谢礼。” 此言一出,九离倒是愣了片刻,白简行面上更是阴沉得骇人,长剑出鞘朝妖障砍去,无灵力加持的知退剑就是一把寻常铁剑,自然奈何不了海狸精设下的妖障。 “大师兄,不可——!”压抑的愤怒与不甘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白简行从未感觉自己像如今这般束手无策过。 九离已经回过神来,斜斜地朝白简行瞟了一眼:“白公子莫着急,我自然不会真剜了你师兄的眼睛——”说着转向傅成蹊,淡然一笑道:“莫公子当真什么话都敢讲,在下佩服。” 傅成蹊垂下眼:“不敢 ” 九离用指尖轻轻拂过傅成蹊的左眼:“以莫公子与白公子的身手,要出去也不难,只不过现下你二人丧失了灵力,我倒可以助你们恢复如初,只是缺一个药引——” 傅成蹊微微皱眉道:“九离公子请讲。” 九离艳艳一笑,俯下身子在傅成蹊左眼上落了个蜻蜓点水的吻:“鬼瞳的眼泪。” 傅成蹊扶额,怎么又是这个破玩意儿!可这破岛上也没辣椒让他吃啊…… 九离道:“下次天鱼草花开之时,带着药引来此处寻我,我助你们恢复灵力,以你们的能力开启海之虚灵脉应该不成问题。” 傅成蹊瞧海狸精说得这般轻巧,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松了口气恭恭敬敬道:“那就有劳九离公子了。” 九离挑起眉毛:“不过我有个条件——” 傅成蹊从从容容道:“九离公子请讲。” 九离笑吟吟地转向白简行:“我助你这位小师弟恢复灵力后,他可不能为难我,要真打起来,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白简行闻言僵硬地点了点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好,我答应你。” 九离眯起一双眼睛:“白公子你可别怨我吃你师兄豆腐,毕竟我帮了你们这么多,总要拿点好处不是?再说,那夜我给你师兄渡药,还是从你这里学的,确实有趣!” “白公子与莫公子那晚,当真是……水深火热羡煞旁人!”说着嗤的一声笑,懒懒地倚在石榻上,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此话说罢,白简行一张脸铁青,浅色的眸子似能冒出火来,傅成蹊则石化在当场,额角浸出细细的汗珠,暗暗抹了一把,心道这回可玩完了。 这小毛球儿真不是好东西,居然听墙脚! 回去的路上,白简行一路沉着脸不言语,紧紧拉住傅成蹊的手腕,拽得他生疼。 三人默默无言回了住处,末了,似为缓解尴尬紧张的气氛,五郎笑咧咧道:“二位公子与海神大人的关系可真……令人唏嘘,比戏文还精彩,哈哈哈~” “……” “……” * 两人刚进屋,嘭的一声响,白简行将门重重关上,插上门栓。 傅成蹊心中一惊,回头皱眉道:“阿简你——”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简行用嘴堵了回去,这突如其来的吻无半点温柔可言,粗暴猖獗的肆虐纠缠让傅成蹊喘不上气。 傅成蹊推开对方肩膀想拉开距离,无奈彼此力量悬殊,双手被白简行轻而易举地扣住,举过头顶死死地按压在门板上,半点动弹不得。 如暴风骤雨肆虐的吻让傅成蹊缺氧而晕眩,清明的意识渐渐混沌,身子也随之瘫软了下来……此刻的自己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白简行宰割。 既然有这样的觉悟,身体还是不自觉地有所期待,傅成蹊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诧异又羞耻。 直到傅成蹊忍耐不住从喉间发出几声低吟,白简行才心满意足地抽出舌叶,瞧着此刻大师兄已被自己弄得双颊潮红呼吸深重,未覆眼罩的琥珀色眸子也泛着潋潋水光,愈发欢喜。还未等傅成蹊缓过一口气,就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插到他脚弯下,将他打横抱起扔在床榻上。 傅成蹊惊觉不对,刚想坐起身,就被白简行以半跪的姿势将他按住,浅色的眸子灼灼似燃了火:“大师兄,那毛球儿给你渡药了?嘴对嘴?” 傅成蹊心头一凉,就晓得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翻篇,正当他心虚不知该作何回答时,白简行又冷冷道:“可舒服?” 傅成蹊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白简行定定地看着傅成蹊,似能将他的心思看穿:“那毛球儿吻你,可舒服?” 怔了怔,终于回过味儿来,傅成蹊噗的一笑:“傻阿简,那算什么吻,吃了我一嘴毛。” 白简行将信将疑地皱眉,不言语。 傅成蹊勾起唇角,明知故问道:“那毛球儿的醋你也吃?这样小心眼?” 白简行微微眯起眼,用手指在傅成蹊水光潋潋的唇上搓弄着:“这里是我的。” 傅成蹊依旧笑微微地瞧着白简行,一口咬住了唇边的手指,牙尖稍稍用力,白简行吃痛却并不退缩,一阵酥麻疼痛感从指尖传遍全身,直挠得人心痒难抑。 “你若再像上次那般不知节制,我绝饶不了你!”粗重地喘着气,傅成蹊咬着牙道。 白简行不言语,俯下身在他眉间落了个吻,郑重又细致,算作回应。虽然他很想将大师兄狠狠地揉进骨血里,可毕竟是属于自己一辈子的东西,如何舍得不温柔相待? 幽蓝暗淡的水光漫进屋中,末了,白简行照旧舔掉了傅成蹊脸上的泪痕,低低道:“这次再不用让师兄吃辣椒了。” 傅成蹊面上红晕未退,烂泥似的蜷在白简行怀里,微微颤抖的声音平添几分旖旎:“阿简,你何时学会说这等没羞没臊的话。” 白简行不答,只将那脱了力的人儿更紧的搂在怀里。 枕在白简行肩膀上迷糊了半晌,傅成蹊懒懒道:“也不知陆地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可过年了?” 白简行不言语,料想定是大师兄挂念二师兄三师兄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傅成蹊看得不到回应,自言自语道:“不晓阿笙阿筠两人过年冷不冷清,卢小公子已经把羽衣人的孩子生下来了罢……” 白简行将大师兄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咬了咬,逗弄一番后淡淡道:“不要想别人的事——” 傅成蹊闭上眼,嘴角微微扬起,一脸舒服的疲惫:“好罢。”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想看掉马的天使们~两章后不食言→_→ 所以不要捉鸡啦~ 阿简拿出小本本,将九离吃过的豆腐都记下了 九离瑟瑟发抖ing~ 殿下:毛球儿不过是个熊孩子,当然选择原谅他~ “这次再不让师兄吃辣椒了”有两个原因,你们一定懂→_→ 日常揉一把小天使们~感恩不离不弃 第60章 灵脉 天鱼草花开之日, 海之虚退潮之时。 两人带着药引子与避水珠去寻那小毛球儿。 白简行将一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琉璃瓶握在掌心, 这段时日, 他对收集药引之事甚感兴趣, 乐此不疲。 白简行发现了一个能让他欢喜一辈子的秘密, 他这大师兄平日虽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 却会在翻云覆雨极致欢愉之时, 全身不受控制地细细颤抖抽泣,泪水从琥珀色的左眼不住地往下淌, 瓷白的身体染上淡淡的粉色,被汗水泪水渗湿的肌肤泛着幽幽水光, 那样子格外惹人怜爱。 他这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全天下只允许我一个人瞧见, 连师兄自己都不允许。 在饱尝云雨之欢后, 将化成一滩软泥的大师兄抱在怀里, 这样的日子哪里还会有遗憾呢? “大师兄,永世活在此处, 也未尝不可。” “傻阿简, 等你尝足了滋味,自然会腻味的。” “决不会腻——” “别拿这些海誓山盟哄我,我又不是小姑娘, 等你哪天抛弃我了,我想再寻新欢,这破地方也寻不着~哈哈哈~” 每次傅成蹊这般说笑,白简行面上虽不露声色, 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快。 大师兄时常翘着腿仰卧在天鱼草丛中,对着头顶那片水幕发呆,有时候甚至忘了他的存在,自己唤他数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侧脸对自己咧嘴一笑,却瞧不出有多欢喜。 他倒是希望有天大师兄对他坦坦荡荡的说,阿简,我不喜欢这里,我们一道儿出去过罢。而不是「等你尝足了滋味会腻味的」这种敷衍推卸的话。 他甚至觉察到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想法,与其让大师兄回到原来的生活,再似之前那般对谁都体贴周到,还不如将他永生永世囚禁于此,只与我一人好来得痛快。 可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在白简行的心底泛起淡淡涟漪,便又消散无踪了。 毕竟,看着大师兄不欢喜,他自己也欢喜不到哪里去。 “阿简,想什么呢?”傅成蹊拍了拍白简行的脑袋,笑咧咧地问。 白简行回过神来,淡淡摇头道:“没什么” 傅成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该不会真不想出去罢?” “我无所谓。”白简行说的是实话,只要与大师兄在一起,他确实觉得在哪都无所谓了。 傅成蹊沉吟片刻,突然眼珠子一转,朝白简行伸出手笑嘻嘻道:“盛鬼瞳之泪的琉璃瓶借我一下呗。” 白简行将信将疑地将琉璃瓶放在他掌心上,傅成蹊将双手背过去,捣鼓了一阵,握着两个拳头伸到白简行面前,咧嘴道:“你猜琉璃瓶在哪只手里,猜中了我们就拿着他去找毛球儿,寻出去的法子,若猜不中,就此扔了,我们谁也别回去,怎样?” 白简行怔了怔,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郑重道:“好” “左还是右?”傅成蹊笑微微地看着白简行。 白简行垂下眼:“左——” 傅成蹊微微眯起眼睛:“不改了?” 白简行郑重地点了点头。 傅成蹊微微勾起嘴角,将拳头向上一翻,五指缓缓张开,一枚泛着幽光的琉璃瓶躺在他手中,傅成蹊将瓶子交与白简行,面上依旧是笑:“看,有答案了,去寻毛球儿罢。” 第45节 趁白简行不注意,傅成蹊用手蹭了蹭衣角,擦掉手心的汗。 * “药引子准备好了?”九离懒懒地倚在石塌上,笑吟吟地瞧着洞口处十指相扣的两人。 白简行不言语,眼神一凛,将琉璃瓶朝石塌处掷去,九离眼疾手快一接,将瓶子举到眼前,微眯着眼细细欣赏着,面上依旧笑微微的:“莫公子,你这小师弟真记仇。” 傅成蹊也勾起唇角:“阿简他也就面上冷淡些,并无记恨九离公子的意思。”心中却道:可不是么,阿简这小子看起来云淡风轻的,醋劲儿可不是一般的大,日日憋着熬着就没个好脸色,当真头疼。 “罢了,谁让我喜欢你呢——”九离潋潋一笑,懒懒地站起身来,推了推石塌,地上咯吱一声响,石壁上开出一个洞,洞口极狭,遥遥望去,黑漆漆如一只能吸人魂魄的鬼眼。 “走罢,去海之虚灵脉——” 三人进入石洞,洞内没有半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即使九离手持夜明珠,也依旧没有一丝光明透出——这洞中的「暗」是活的,能吞噬一切光源,黑暗幽深似永无尽头。 九离说,这石洞之所以如此黑暗,是因为他通向海之虚最深处的灵脉,那些被凝滞的时间,千千万万年的岁月,都以光粒的形式出现,在海之虚最深处汇成光河,形成灵脉。 而与此同时,灵脉又是海之虚最薄弱之所在,通过它可以打开与外界的入口,媒介便是那光河。 只要让光河再次流动,凝固的时间恢复正常,海之虚入口便会开启。 “如何能让光河再次流动?” “净化——” 海之虚是大海本身「意念」所化,强大的意念与冗长的黑暗相互撞击融合,汇成一个脱离一切时空的虚空之境。 人类要想与大海的意念做对抗,本身就是无稽之谈,而在海之虚最深处的光源,是其最薄弱的地方,只要净化了凝滞时间光粒的意念,便可使光河再次流动,与万物时间同调,打开海之虚入口—— 而净化,则需他二人恢复灵力,使出净灵咒。 “每次海之虚入口开启,能保持十二个时辰,足够你们跑了。”九离十分悠哉地说道,仿佛此番深入海之虚秘境,就似春日冶游,云淡风轻傍花随柳,道不尽的闲情风流。 白简行一路不怎么言语,只紧紧地拽住傅成蹊的手,生怕他大师兄被这黑暗给吞噬了。 傅成蹊怎不知白简行的心思,人各有长,净化并非他这小师弟的强项,甚至可以说他在灵查净化方面的能力还不如自己—— “阿简,净化这事儿还是我来罢,到时候你祝我一臂之力便可。” 白简行深知自己净化方面的能力有限,虽然极不甘心,却也不多言,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拽住大师兄的手更紧了。 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隧道,给人一种无休无止的错觉,仿佛要这样在深不见底的暗中走一辈子。 还好身旁有一人能与我十指相扣,即使身处黑暗的最深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般想着,傅成蹊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郊游的闲情逸致。 * 三人在暗处行了大半个时辰,遥遥看到远处微微有些光亮,隐隐约约似有光粒在浮动,估摸着离灵脉不远了。 越向前走,浮动的光粒越密集,渐渐能看清彼此的面容,傅成蹊试图伸手去抓住光粒,光粒却如同幻觉般从他手掌穿透而过,让人产生一种自己的身体并不存在的错觉。 拐了几个弯儿,视野骤然开阔,一道由千千万万静止光粒汇成的光河从海之虚深处蜿蜒而上,延伸直无止尽的虚空,突如其来的强烈亮光让三人一时睁不开眼。 “这便是光河了。” 面对这千万年时光凝成的光河,傅成蹊一时说不出话来,九离嘴角微微扬起:“说起来,我也有几百年未曾来过了。” 九离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只琥珀盏放置在地上,打开白简行交与他的琉璃瓶,将鬼瞳之泪倒于盏中,朝着光河的方向挺直身子,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吟唱月莱阴阳咒术。 两人立于一旁,对视一眼,静观其变。 吟唱完毕,九离忽然闭上眼睛,整个身子伏于地面,以一副朝圣者的姿态祭拜光河,隐约可见渐渐有光粒朝他身旁汇集,缓缓流向放置于地上的琥珀盏中。 半晌,仪式结束,九离直起身子,虔诚地端着两只琥珀盏站了起来,朝两人回眸一望:“喝了光泉水,两位公子的灵力便可恢复。” 傅成蹊接过琥珀盏,深深看了九离一眼:“九离公子,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九离朝他潋潋一笑:“莫公子可是想问,我为何肯如此帮你们?” 傅成蹊也笑:“九离公子可也是被海之虚囚禁于此?” 九离微微眯起眼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莫公子——”顿了顿,微微上挑的眼角染上笑意:“我救了你们,你们助我逃出海之虚,从此便两不相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下一章掉马! 想到殿下被哔——哭泣的样子废柴也莫名兴奋→_→ 其实殿下也就是传说中的「名器」~我假装什么都没说 海之虚写着写着就很意识流了大家忍耐一下…… 日常表白小天使们~ 目前评论区已经相当有爱,满眼不可描述的有爱!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好吧废柴承认其实相当喜欢→_→ 第61章 交杯 两人各执一盏光泉水, 正欲举到唇边一饮而尽。 “等一下——”九离突然出声阻止。 傅成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疑惑地望向九离:“怎么了?” 九离饶有兴味地瞧了眼傅成蹊, 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白简行, 勾起唇角道:“两位公子何不交杯饮下?” “……” “好” 傅成蹊诧异地望向答得轻巧干脆的白简行, 只见他一脸云淡风轻, 心中微叹, 这小子平日里决不理会九离的话,此番倒是积极得很, 不禁扶额苦笑:“九离公子,饮光泉水还有这讲究不成?” 九离笑道:“并没有, 我的兴趣罢了——“顿了顿, 又微微眯起眼道:”两位公子洞房都入了, 交个杯还害臊不成?” “……” “无妨, 师兄——”此刻白简行正站在傅成蹊面前, 双目灼灼,微微抬起手臂举向大师兄。 傅成蹊瞧白简行一脸郑重, 索性咧嘴一笑:“好罢, 阿简,今儿我便娶了你。”说着便绕过白简行的手臂,以交杯的姿态将手中的光泉水一饮而尽。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眼大师兄, 仰头抬手,琥珀盏见了底。 九离看在眼里,潋潋一笑:“祝两位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纵然是没羞没臊惯了的傅成蹊, 听了此话一张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倒是白简行仍一脸云淡风轻转向九离,诚意十足地道了声谢谢,颇有为人丈夫的气度风范。 傅成蹊在心中暗自啧了声,虽已输了体力但不能输了气势,遂抬手揉了揉白简行脑袋,笑咧咧道:“阿简,以后你就是我小媳妇了,师兄会好好疼你的。” 白简行微眯起眼深深地看着大师兄,片刻淡然道:“师兄高兴就好。” “……”正待傅成蹊欲更放浪地调戏白简行,忽然瞳孔一缩,心跳骤然狂跳,全身肌肉似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痛,凝滞的灵力不住地往上涌,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双膝一软猝不及防朝地上跪去。 “师兄,怎么——”白简行将傅成蹊一把捞起,此刻师兄面无血色唇白如纸,额角挂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时,忽而感觉浑身血液一阵阵涌上头脸,枯竭的灵源骤然复苏,在凝滞的经脉上汹涌窜动,浑身似被万蚁噬咬疼痛非常。 即便如此,白简行还是硬撑着扶住大师兄,不让他摔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成功了,浑身的灵力开始苏醒运转——! 在密密麻麻源源不绝的疼痛中,傅成蹊的意思渐渐模糊,整个人似身处一片混沌的暗之海,茫然无措冷如冰窖,偶尔几点光粒飘忽而过,他循着微光举步维艰前行,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浩瀚的光之河,将暗之海照得如同白昼,他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盈飘逸,与千千万万光粒一同悬于半空中,形成光的细流,百川到海,汇于光之洋。 当他再次恢复清明时,发现自己正与白简行以半跪的姿态抱作一团。 “阿简,灵力恢复了——!“全身经脉流畅无碍,身体也随之变得轻盈。 “恩“白简行抬手替傅成蹊抹掉额角的汗,确认对方已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罢——“说着站起身,转头对九离道:”九离公子,待海之虚开启之时,劳烦你去村里告知一声,将想回陆地的人带来罢?” 九离迟疑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离开海之虚,一旦脱离这个时间凝滞的虚幻之境,作为人类将重新回归正常的时间流逝规则中去。 人类是时间的生物,逝去的时光终不复返,这就意味着,脱离海之虚之人,时间一旦流动,他们将在一瞬间变老甚至化为灰烬。 当然,走或留,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四目相对,彼此会意,知退出鞘,明若秋水的剑身泛着清冽的白光,白简行扬手一挥,挟着劲风的凌厉剑意直向光河刺去—— 原本凝滞在虚空中的光粒被知退凌厉的剑意所催动,开始细细颤抖似有所动,白简行再次凝视聚气,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知退剑,剑身白光顿时暴涨数倍,一剑刺出,便如电光急闪,剑光与灵脉之光相互融合纠缠,一时剑刃与石壁相击之声响彻石洞。 一石激起千层浪,浮在空中的光粒开始闪烁明灭,原本凝滞的光河开始剧烈摇晃,卷起山呼海啸的滔天巨浪,原本沉静的河面咆哮着形成一道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大潮,整个石洞也开始剧烈抖动! 傅成蹊不敢有半分懈怠,敛气凝神双手合十催动净灵咒,幽绿的光从指间流溢而出,形成一条绿色的光带缓缓汇入咆哮汹涌的光河大潮。 似为挣脱傅成蹊灵念的束缚,光河越发汹涌摇晃,掀起一阵巨浪似要将三人吞没,白简行面不改色将灵力尽数汇入知退,纵身一跃朝光潮急急砍去,身法轻巧敏捷,如风如电,瞬息便将三人笼罩在剑意之下,汹涌的光潮也暂时凝滞在半空中。 傅成蹊在白简行的剑意保护下岿然不动,指尖的绿光源源不断地流溢而出,似安抚般缓缓缠上躁动不安的光河灵脉。 通过灵念的连接,傅成蹊清晰的感受到海之虚的「念」,在漫无边际的时光与冗长的黑暗中产生的虚空,无休无止似可以将万物吞噬的迷茫。 绝望感—— 被时间抛弃,获得永生的绝望感,无止尽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惩罚,海之虚就是这种绝望情绪汇聚而产生的虚空之境。 原来生老病死也是一种救赎! 漫无止境的哀伤与绝望在傅成蹊胸中翻涌着,压迫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即使当时净化湛元剑,与作为鬼灵殿下的自己灵念同调,也未感受过如此强烈到可以吞噬灵魂的悲哀感,没有恨意,没有愤怒,没有害怕,存粹的虚空与悲哀! 胸腔一阵翻涌,口中血腥气渐浓,周遭只有大海呼啸的声音,千万年无休无止寂寥地拍打着岸上的礁石,差不多了罢,还差一点就能解脱了—— 傅成蹊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被汹涌绝望的波涛声吞噬,渐渐卷入暗无天日的虚空之渊,万劫不复—— 我大概做不到罢—— “大师兄——!!!” 熟悉亲切的呼唤声从大海彼岸传来,似拥有抵抗一切虚空哀伤的力量。傅成蹊感觉坠入旋涡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开始缓缓上浮,似可逃离这虚妄的地狱。 “阿简,是你啊,太好了——” 能够再活一次,感受生老病死,还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 浓雾散去,清凉的月光落在海面上,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不再是凛冽寒冷的天气,空气潮湿而温暖,大概已经到了春季。 第46节 白简行抱着昏迷不醒的傅成蹊坐在来时的船上,从灵脉净化海之虚开启,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可大师兄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白简行小心翼翼地托着傅成蹊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对方体内,持续了两个时辰,对方依旧一动不动。 与傅成蹊相触的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灵念,白简行身子微微颤抖,在探得对方灵源枯竭的同时,他还触及了一个令人战栗的真相。 在傅成蹊毫无防备之时,通过灵力的传输,窥见对方灵核的真面目—— 眼前这个人,不是大师兄。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曾经自己发誓一定要让其灰飞烟灭之灵—— 片刻的动摇后,白简行微微闭起眼睛,睫毛轻颤,半晌,缓缓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良久,嘴角抽了抽,似自言自语道:“师父,对不起。” 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怀中这个面无血色的人儿,用指尖在傅成蹊脸颊上蹭了蹭,从上而下滑过他的颈脖,修长有力的手指停留在喉结处,只要稍稍一用力,只要—— 白简行闭上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着。 末了,他俯下身子在对方眉间落了个吻,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鬼灵殿下,你快醒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这种事,当然要选一个很有仪式感的时刻,喝了交杯酒,出了海之虚~ 阿简:我不仅想上师兄的肉体,还想睡他的灵魂! 殿下:我这么戏精的人设出门会不会被人抡死? 最近jj抽抽抽扭扭扭掉评论~很令人绝望,如果废柴没回复,一定是被吞掉了 日常表白小天使们~ 即将开学 已经开学 没学可开的都要加油吶~ 第62章 倒v结束 日光从窗格漏下映在傅成蹊脸上, 明晃晃的照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半睁开眼, 用手遮住光线, 刺目但不讨厌, 毕竟是久违的日光吶, 能给人一种活生生的实感, 就似一年前在南风苑里还魂, 沉重又踏实的感觉。 此番就如同死过一般,海之虚的一切就似幻境, 在强烈的日光下渐渐蒸发变得遥不可及,傅成蹊晃了晃神, 满足地呼了口气。 他以前对活着这件事算不上执着, 得过且过听天由命便可, 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有了阿简, 就变得有所期待,总觉得多活一天与他多在一起一天, 便是赚了。 还是之前在连津城投宿的那家客栈, 客房中寂静无声,傅成蹊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 不过, 说起来,阿简呢——??! 傅成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醒来后看不到阿简让他莫名慌了心神,刚掀开被子, 忽而发现衣襟处高高隆起,乍一看还真有点儿丰满少女的样儿…… 什么鬼——!!!难不成我这次又死了,还魂成女儿身??? 正当傅成蹊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惊出一身汗时,胸口鼓起的小山包动了动—— ??? 一个毛绒绒白软软的事物从他衣襟处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傅成蹊低下头,四目相对,那双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傅成蹊也眨了眨眼:“小毛球儿??!” 九离浑身白毛炸裂开来,显然对于傅成蹊现在还称他‘毛球儿’这点十分不满。 傅成蹊拎起九离软绵绵的后颈,拿到眼前晃了晃,咧嘴苦笑道:“九离公子,你怎么又变回这副模样了?” 九离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可怜巴巴无法言语。 傅成蹊顿时恍悟:“莫非海狸离了海之虚,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 九离微微眯起眼,四个小爪子在半空中乱抓乱挠,张牙舞爪地似在抗议,傅成蹊瞧他这副样子,再想到之前这家伙毫不顾忌地吃自己豆腐,咧嘴道:“维持不了人形这也就罢了,怎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九离闻言浑身白毛直直竖起,恨不能一口咬上傅成蹊的手腕,傅成蹊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别再想咬我了,现在我没心思跟你闹,小师弟去哪儿了?” 九离讨了个没趣儿,自然也就安分了下来,傅成蹊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九离放在铺着薄被的床榻上,心知问这小毛球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自己起来瞧瞧。 也不知是因为昏迷了太久,还是灵力没完全恢复,亦或是饿过头了,脚一沾地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点儿,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恢复。 傅成蹊一边扶墙喘气,一边嘲笑自己怎的和娘们儿一般娇弱了。 缓过一口气,好不容易挪到桌旁正欲坐下喝口冷茶,门咯吱一声响了,白晃晃日光落入屋中。 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照得眯起眼睛,傅成蹊一时看不清白简行面上的神情。 傅成蹊咧嘴道:“阿简,我还想着去找你呢。” 白简行站在门边愣了片刻,也不言语,径自朝傅成蹊走了过去,从近处定定地看着他。 傅成蹊觉察到白简行的神情有些不寻常,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阿简,怎么——诶?!”还未等他把话说完,白简行就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脚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不准下地 ”白简行不容置疑的说道,将傅成蹊推到了床榻上,九离身形轻巧地向一旁跳去。 傅成蹊哭笑不得:“傻阿简,我又不是坐月子,怎的不能下地?” 白简行面色似比平日更沉冷些,皱眉瞧了眼面白如纸的傅成蹊,淡淡道:“你还未完全恢复,先歇着——”说着冷冷地斜了一眼趴在枕头旁的九离,一把拎起他的后颈肉将他抛在地上:“不准靠近大师兄。” “……” “……他现在这副模样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算了罢。”傅成蹊讪笑道。 白简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不行” 傅成蹊旋即一笑道:“好罢好罢,随你~”说着在床上伸了伸懒腰,从骨子里透出的软绵无力感传向四肢百骸。 白简行坐在床榻上,一直默默无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傅成蹊被瞧得不自在了,漫不经心道:“阿简,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 “三天?!怎的还这般困——”说着打了个大哈哈,眼睛泛着潋潋水光。 “你净化海之虚耗尽了灵力,再睡一会儿罢。”白简行解释道,用手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傅成蹊额角的虚汗。 傅成蹊困倦地点了点头,确实是累得慌,他懒懒地向里侧挪动身体,空出一大片床位,意思再明显不过,等了半晌,白简行却迟迟没有动作。 傅成蹊困惑地侧过头,望着白简行的眼中满是不解:“阿简,你也来歇一会儿罢?”要是放在平日里,他做出这番举动,白简行早就躺下来将他纳入怀中了,今天总感觉对方有些不对劲,具体怎么个不对劲法又说不上来。 白简行迟疑片刻,淡声道:“师兄睡罢,我坐着便好。” 傅成蹊狐疑地瞧了白简行一眼,料想大概是小师弟心中有什么不痛快,但他既然不主动说出来定是有自己的考量,遂不再多言,索性裹着薄被挨着墙睡大觉去。 刚闭上眼睛,白简行就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子向外拉了拉:“挨着墙冷。” 傅成蹊心中闷闷道:你不躺下让我挨着,我可不就只能挨着墙么?嘴上却漫不经心道:“无妨,我哪里这么娇弱了。” 白简行不再言语,屋中一片沉寂,傅成蹊头挨着软绵绵的枕子,片刻意识便模糊了。过了许久,身后的人轻手轻脚地将他揽入怀里,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不知是落入屋中的日光,还是对方的体温,感觉整个人被淡得灼人的温存包裹着,舒服得令人恍惚。 这般舒服,可是会让人变得贪婪的,想要一辈子都这样被抱着…… * 昏天暗地地睡足了觉,傅成蹊感觉浑身的灵力已运转流畅神清气爽,身子却依旧软绵绵的,躺在床上眼冒金星,头晕,饿晕的! 九离依旧伏在他枕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哈,露出粉嫩的小舌头和尖尖的獠牙。 傅成蹊这团毛茸茸的家伙咧嘴一笑:“小毛球儿,你饿不饿?” 九离双眼放光立起身子,神采奕奕地抖了抖身上的白毛。 傅成蹊瞧他的样子有趣,哪里还有半分九离公子的倜傥样儿,斜斜勾起唇角道:“好巧,我也饿极了,要不把你自个儿把毛拔了,送我嘴里罢?哈哈~不过看你也没几两肉,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九离炸了毛,轻巧伶俐地窜到傅成蹊头顶上,正欲胡作非为一番,却感觉身子一轻,被人轻而易举地拧了起来举到半空中,只得张牙舞爪表示不满。 “不准靠近大师兄——”白简行语气淡漠之极,再次将九离扔在地上。 傅成蹊看到白简行,感觉得救了,笑嘻嘻道:“不怪他,是我饿得慌,唬他要将他吃了填肚子。” 白简行抬起眼帘,淡淡地瞧了眼已然恢复如初的傅成蹊:“阿枫熬了粥。” 傅成蹊哀嚎了一声,十足诚实道:“我想吃肉!” 末了,傅成蹊还是在白简行的凝视下乖乖喝了两碗白粥,而九离则抱着一盘子小鱼干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傅成蹊朝小鱼干望了一眼,心中啧了一声,得,连那毛球儿都吃得比我好。 这两日都没机会与白简行好好说话,傅成蹊心中有无数疑问,自己昏死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被困在须臾岛的有多少人逃出来了?五郎他们都与家人团聚了么?现在是什么年月季节了? 白简行一双眼睛似能将傅成蹊的心思看穿:“大师兄昏迷的这几日,五郎先生一家倒来过两次。” 傅成蹊点点头,将碗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沉吟片刻道:“阿哲没回来罢?” 白简行淡淡地道了声是,傅成蹊心中早已了然,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五郎先生他没对阿鸢夫人说阿哲重新成家的事儿。” 白简行闻言沉吟半晌,一双浅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傅成蹊道:“不说真话又很好么?” “阿简,有时候知晓真相更残酷。”傅成蹊想,与其让阿鸢夫人知晓自己苦苦等待十年的夫君已经与别的女子开始新生活,还不如让她相信对方致死都深爱着她。 不过在须臾岛的时光这样漫无边际,寻找一个伴侣捱过漫漫长日也无法令人指责,这事儿没对错,毕竟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 白简行一张脸沉冷之极,望向傅成蹊的眼眸似可洞察一切:“难道可以瞒一辈子?” 傅成蹊被他瞧得身子莫名一颤,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半晌白简行敛起目光,淡然道:“师兄可是吃好了?” 傅成蹊愣愣地点了点头,白简行直直站起身,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傅成蹊打横抱住扔在床榻上,还未等傅成蹊回过神来,肩上突如其来一阵尖锐入骨的疼,傅成蹊没忍住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顿时疼得冷汗涔涔瞪大眼睛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白简行:“阿简……你!” 白简行停下口中的动作,抬起头舔了舔嘴唇,眼中似有灼灼烈火:“我饿了——” 傅成蹊倒吸一口凉气:“你饿了咬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殿下你不是嚷嚷要吃肉么,所以给你投喂「肉」,有什么不对么? 对你萌没猜错,这一口下去就是不可描述,下一章有假车 自从阿简知道壳子下的灵魂是殿下后,就多了一项咬人的操作 戏精废柴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揣在怀里不撒手 第63章 三合一 这番云雨来得沉默且疯狂, 傅成蹊紧紧拽住对方的头发, 在极度的欢愉中恍惚了数次, 模糊中听到自己轻轻的喘息…… “阿简, 你这般我受不住……”就连求饶的语气都染上几分旖旎的欲拒还迎, 白简行给予身下的烂泥更热烈的回应。 第47节 身体不受控制地兴奋到痉挛, 头脑一片炸裂的空白, 傅成蹊在无休无止的愉悦中开始细细的抽泣,枕子被泪水和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白简行稍稍停顿下来, 扳过傅成蹊梨花带雨一片绯红的脸,嘴角微微扬起, 用轻不可察的声音道:“你的魂儿是我的。” 意识混沌的傅成蹊并没听到白简行的话语, 他不知这场毫无节制的云雨是何时结束的, 早已被白简行弄晕了过去。 意识若即若离之时, 他想, 这是他们在「现实」的第一次呢…… 白简行吩咐店家打了一桶水热水,将已然被弄得昏死过去的傅成蹊打横抱起, 小心翼翼地泡在热水里。瓷白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汽下, 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暗红色印记格外触目惊心。 将傅成蹊的身子仔仔细细洗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擦干,抱回床榻上掖好被子。 傅成蹊睡着时眉头会不经意地蹙起, 白简行用手指抹开眉间的皱褶,对着那张有些苍白的睡颜静默了片刻,从衣襟处掏出一个锦囊拽在手里,也不打开, 越拽越紧,指节泛白,直拽得一手心的汗。 “若哪天你大师兄遭遇不测,打开锦囊,自有办法。” 师父的嘱咐犹在耳畔,白简行却无力打开锦囊,他虽不承认,但心里那点阴暗的想法是真真实实的—— 如果真的知晓可以救回大师兄的法子,我是不是要把鬼灵殿下赶出这副身体呢? 想到此番,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将锦囊塞回衣襟里。 这几日,他一直反反复复重复着刚才这般动作,似永远也无法得出结论。 * 转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午后,盖在身上的薄被与枕巾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显然是新换的,傅成蹊揉了揉眼睛,白简行正襟危坐于桌案旁看书的模样映入眼帘。 傅成蹊浑身酸痛难捱,骨架子似被人拆了重新拼凑起来,如今瞧见罪魁祸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就升起一阵无名火 “阿简,你真是混账!”此番话虽是咬牙切齿说出口,听在情人的耳力多少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白简行抬起眼皮,瞧了瞧被自己弄得昏睡了大半日的傅成蹊,嘴角微动,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了下来,云淡风轻道:“师兄恢复了?” 傅成蹊瞧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这混小子吃了不认账?!” 白简行一双浅色的眸子似有暗潮涌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认账”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面上没崩住,旋即嗤的一声笑:“我渴了,要喝水。”那点儿闷气早没了,躺在床上微微笑地等着小师弟来伺候。 白简行端了一杯茶走到床前,傅成蹊正欲伸手去取,白简行微微抬手一饮而尽。 “哟,又来——?”傅成蹊怎不知这小师弟想玩什么把戏,只笑吟吟地瞧着他俯下身子,鼻息相交唇瓣相依,清淡的茶香溢满口腔。 茶虽清雅澄澈,两人间的氛围却缱绻缠绵,腻得慌。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如活鱼般潜进薄被,此刻傅成蹊正一丝*不挂地裹在被子里,微凉的指尖触及温暖的肌肤,酥麻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 “阿简,光天化日的,你差不多就行了。”傅成蹊的鼻息已有些紊乱,声音也染上了旖旎的嘶哑,琥珀色的鬼瞳也蒙上了潋潋水雾。 白简行迟疑片刻,依言恋恋不舍地抽出手,面上却还是一贯波澜不惊。 傅成蹊强忍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酸痛,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洗漱,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上下下布满暗红的印子,简直不堪入目,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果然是个禽兽——!”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真有理,谁能想到浑身上下散发着长伴青灯古佛气质的白简行,在尝了云雨的妙处后,这般不知节制。出了海之虚后,越发贪得无厌了索取无度起来,瞧着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傅成蹊对着小师弟有些头疼起来,准确的说,是担心长此以往身体吃不消。 “我只对你禽兽——”白简行灼灼的望向正整理腰间束带的傅成蹊,一字一字地道。 傅成蹊怔了怔,这话他没法接,而且白简行此时的语气让他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意味,这家伙完全没有为人师弟的自觉啊,这一点让傅成蹊暗暗有些吃惊,面上却佯作漫不经心道:“我说,虽然我们睡过,但是你也有点为人师弟的自觉罢,一码归一码。” 白简行不置可否,又踱到桌案前捧起书,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傅成蹊一边无可奈何地叹气,一边将自己收拾利落,忽而觉察到少了点什么,细细琢磨了片刻,咂舌道:“对了,毛球儿哪去了?” 白简行从书中缓缓抬起眼,朝桌子底下望去,傅成蹊循着他的视线向下瞧—— “……” 九离此刻正蔫头蔫脑地被关在一只木质雕花鸟笼子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傅成蹊,雪白的绒毛此刻也乱糟糟的,此番形容哪里还有半分海神大人的风光劲儿,瞧得人一阵心酸。 “阿简,你这……” “他不安分,总往师兄床上钻。”白简行淡然道。 傅成蹊俯下身子打开鸟笼,九离立刻伶俐地窜到他脑袋上,瑟瑟缩缩地瞧着面色沉冷的白简行。 “小毛球儿毕竟救过我,还帮我们逃离海之虚,你这般待他不合适——”傅成蹊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端出一副大师兄的架子。 白简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正在此时,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正是阿枫,他道,有两名老者在客栈厅堂等着,想当面感激莫公子、白公子的恩情。 两位老者?傅成蹊咬着嘴唇皱起眉,端着下巴思索片刻,仍记不起自己在月莱国帮助过什么老者,对阿枫点了点头:“我们去瞧一瞧罢。” 他稍稍一迈开步子,腿间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猝不及防身形一颤,面上却不露半分动摇,咬着牙缓步跟在阿枫身后,走了四五步额角便浸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别勉强——”白简行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地道了声,便一手托起他的背一手抄起他的脚弯,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在怀,气定神闲地下了楼。 阿枫自然已见怪不怪了,满面从容领着他们去见来访者,客栈大堂一众人皆瞠目结舌地瞧着这抱“男媳妇”的奇观,傅成蹊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要烧起来了,抬头瞧了眼面不改色的白简行,认栽! 两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看到他两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扶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用颤抖苍老的声音唤道:“莫哥哥、白哥哥!” 闻言傅成蹊身子猛地一颤,被一位老者称呼哥哥,这种滋味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白简行轻手轻脚地将他放了下来,瞧傅成蹊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他是阿让。” 傅成蹊睁大眼睛瞧着这位满面皱纹年近百岁的「阿让」,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子转得极快,原来在海之虚凝滞的时光已然重新流转,须臾岛上的少年人回到陆地,瞬息变成垂垂老者。 而阿让身旁那位老妇人,便是音儿了罢。 傅成蹊看到眼前的两人,感慨万千,即使知晓归来后年华瞬逝,也心甘情愿义无反顾么? 宁可回归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尘世生活,也不愿在漫无边际的时光中永生—— 大概是因为会寂寞罢,永生是让人窒息的虚空。 阿让的口齿已不大清晰,他颤巍巍地握住傅成蹊的手感激了一番:“没想到我与音儿姐姐还能有回到故土的一天呐。” “莫公子、白公子,谢谢你们——” * 送走音儿阿让,五郎一家也来了,捎了许多海产干货来道谢,得知他们即将要渡海回大乾国,阿良拍拍胸脯道:“这事儿包在阿爹与我身上,莫哥哥白哥哥放心。” 傅成蹊知是五郎父子的一片心意,也不多做推辞,欣然道了谢。 阿良笑嘻嘻道:“莫哥哥,此番渡船前往大乾国也不单单为了你门,阿鸢姐姐也一道儿去。” 瞧傅成蹊面有疑惑,阿良道:“阿鸢姐姐在酒馆认识了一位大乾国的公子,人长得好看待姐姐也好,以后姐姐就与那位公子回大乾国过日子了!” 闻言傅成蹊略略松一口气,阿鸢总算是放下了过去,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五郎在一旁补充道:“说来也怪,最近连津城来了好多大乾国的人,虽说往年春季也有许多大乾商人渡海来做买卖,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些人也都不似商人,奇怪得很。” 傅成蹊与白简行对视一眼,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 这次被折腾得不轻,傅成蹊连日常行走都疼得冷汗涔涔,而且伤在那处,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心中郁闷懊恼之极。 吃了此番教训,傅成蹊下了狠心让白简行禁欲一段日子,在客栈将养了三两日,才勉强能缓慢行走。 傅成蹊终日恹恹地躺在床榻上逗弄毛球儿,心中思付着,终有一天自己这副身子会被阿简那小子折腾坏! 他微微笑着叹了口气,思及不敢告诉白简行身份真相的自己,又觉苦闷。 还是先回无稽派与顾笙商量一番罢,毕竟自己贸然坦白,兴许也会连累了顾笙—— 早晓得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两难境地,还不如还魂那日就与阿简坦白,让他一剑将自己劈个干净,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如今两人已是此种关系,怕是早已万劫不复了罢?傅成蹊轻笑了两声,兴许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有什么欢喜的事?” 傅成蹊想得出神,白简行脚步又极轻,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床榻前,一手拧起九离的后颈毛将他放在地上。 傅成蹊怔了怔,咧嘴道:“阿简,你说这月莱国海鲜灵药品类如此繁多,许多又是我们大乾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采买一些回,阿笙他定会十分欢喜。” 白简行不置可否,垂下眼静静地喝了口冷茶。 此番话虽然是用来敷衍白简行的问话,却也是傅成蹊的真心,顾笙一向最爱杂七杂八的物件,至于顾筠,比起特产灵药,捎带几本奇书更能让他欢喜。 当然,奇书指的并非是白简行买回来的什么断袖春宫…… 待自己完全恢复了,亲自去挑一挑罢,这种事指望不上白简行…… “大师兄——” 听白简行声音沉冷凝重,傅成蹊有些诧异,四目相对,浅色的眸子深若寒潭,傅成蹊打了个寒颤:“嗯?” 白简行一字一字道:“大师兄与二师兄,到底什么关系?” “啊???”傅成蹊脑子转不过来。 “什么关系?”白简行定定的看着他重复道,面色越发沉冷,绝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傅成蹊惊讶之余有些心虚,惊的是白简行怎的突然想起这一出,虚的当然是顾笙确实知晓自己底细,面色却依旧做出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什么关系?当然是师兄与师弟的关系,不然呢?” 白简行闻言微微垂下头,窗外春雨绵延光线晦暗,傅成蹊瞧不清他的神情,半晌,只听他淡淡到了句:“是么——” 他心中自然知晓,以二师兄的灵查能力,绝无可能发现不了如今大师兄这副皮囊下装的是谁的魂儿。 * 采买了百八十样海鲜干货特产,在五郎一家与阿枫的帮助下,两人登上了渡海回大乾国的船,同行的还有阿鸢与她的夫君周雪明公子,两人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周雪明又待她极体贴温柔,阿鸢面上也再无那日的惨淡愁云,眉目间尽是三月春光,只偶尔望向碧波粼粼的海面时,眼中会惊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涟漪,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离开故土登上前往大海彼岸的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新的圆满。 当然,还有蹭吃蹭喝蹭抱的九离。 春日的海面风平浪静,日色融融碧海青天,渡海的时日也不似之前那般难捱。 周雪明是个极为和气笑若春风的公子,待人也十足温文周到,相处了几日,傅成蹊便与他渐渐熟络起来,得知他此番渡海来连津城,除采购些干货灵药做买卖外,主要目的还是送他弟弟来此避险。 “避险?!”傅成蹊有些诧异。 周雪明眉头微蹙,淡淡点了点头:“莫公子不知,正月十五刚过完,朝廷就下旨四处抓人,闹得人心惶惶。” 傅成蹊疑惑道:“抓的是什么人?” 周雪明苦笑着淡淡摇了摇头:“全是普通百姓,具体也不晓得什么缘由,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单凭一张画像,只要长得与画中男子有三五分相似,就被朝廷带走。” 傅成蹊瞧了眼一旁的白简行,看他似无甚兴趣,继续道:“抓去的人里,有没有被放出来的?” 周雪明摇头:“至少我离开大乾国的时候,没听过谁家的孩子回来了,几百来人杳无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都是十八*九岁的小公子,他们的爹娘可伤心哩。” 傅成蹊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诧异之极,傅宁远当年虽对自己下了狠手,但平心而论他也算是个治世明君,怎的突然如此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第48节 “画像中人有什么特别的?”傅成蹊追问道。 周雪明重重呼了口气,凑近傅成蹊耳边轻声道:“据说,画中男子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 傅成蹊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凉气,他都‘死’了这么久了,傅宁远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竟然连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人都不放过! 难不成还可以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白简行在一旁静默不语,微眯着眼看日光下粼粼的海面,觉得有些晃眼,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握紧拳头,指节隐隐泛白。 那夜两人便开了荤,原本顾虑到船舱隔音差,傅成蹊是不乐意的,却无奈在白简行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退无可退,最后在对方的怀里化作一滩烂泥。 饶是此番白简行疼惜他留了余地,傅成蹊却也被折腾得没了气力,光着身子气若游丝地枕在白简行的手臂里:“阿简你节制点罢。” “无妨——”望向傅成蹊侧脸的眸子隐隐有火焰未燃尽,即使是余温也灼人。 傅成蹊似笑非笑:“不腻?” “不腻 ”语气坚定,毫不含糊。 傅成蹊嗤的笑出声:“也是,在你腻之前,我早被折腾死了。” 月光从舱外落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海潮味儿。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只觉他笑得懒洋洋的,额角挂满细细的汗珠子,在月色下闪着柔和的光。 半晌,傅成蹊仰着头闭上眼,声音极轻:“阿简,其实死在你手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算圆满。” 说罢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体极困又极舒畅,甚至有点飘飘然起来,枕着白简行的手臂沉入黑甜。 白简行一动不动任傅成蹊枕了半晌,直到对方呼吸匀长,确认已经睡熟后才极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袍走到舱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囊,拽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瞧着,末了,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手臂轻轻一挥,月色溶溶的海面上溅起浅浅水花,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白简行回到船舱,动作极轻地躺回傅成蹊身侧,像以往一般从背后揽过他的腰,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心底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不消片刻也沉入黑甜。 这段日子他是真累了。 * 锦囊的事儿便翻篇了,春日风平浪静,他们的船大半个月后便抵达牧州,此时正是清风艳日四月天。 告别了周雪明夫妇,码头上隔着众人遥遥一望,一个银发素衣的少年人朝他们兴奋地挥手,喘着气急急跑来,一双浅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儿:“阿宁……白公子、莫公子,你们总算平安回来了吶!” 来人正是阿承。 阿承笑吟吟道:“五先生吩咐我只需远远确认两位公子平安归来就成,不允许我上来打招呼,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啰嗦了~” 傅成蹊面上虽斯文笑道:“既然来了,就赏脸一起吃顿饭罢。”心中却道:五先生让你别露面你还偏露面,怎的这般讨厌,要是你这次再与阿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阿承摇摇头笑道:“不了不了,被五先生晓得我可是要被罚抄书的,此番来就想来与白公子道个歉,上次我口无遮拦说的那些混账话,还望白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傅成蹊瞧他这副开了窍的样儿倒是松了口气,白简行淡淡扫了眼阿承:“无妨——” 阿承眉花眼笑道:“有白公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不然心里老有一口气憋着,怪郁闷的。” 傅成蹊又与阿承客套寒暄了一番,还送了许多海产干货与他,阿承也不客气地全收下。 “时候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五先生就要责备我了,你们人类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位公子再来牧州一定要寻我玩儿呀!” 傅成蹊朗声一笑道:“一定一定,后会有期!” 一直默默无言的白简行突然开口道:“阿承,与你打听个事儿。” 阿承怔了怔,万没想到白简行会主动与他说话,愣愣开口道:“白公子请说。” 白简行迟疑片刻,云淡风轻道:“你说的那位荆宁,与前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阿承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没料到白简行会突然问起前世的事儿,仔细思索了一番,嘟着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五先生似乎说过他们是挚友,横竖傅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我是不大信的。” 傅成蹊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突地跳,浑身血液直往脑袋上涌,一阵头昏眼花,四月天还有些薄寒,额角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白简行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傅成蹊又不好问,此事便无人再提起。 * 告别了阿承,两人车马颠簸了一个多月,在夏至之夜抵达沧北。 “毛球儿,你可想仔细了,若跟我回了无稽派,指不定哪天我就挖了你脑子,给三师弟当药引子去,怕不怕?现在跑还来得及。” 九离只半眯起血红的眼珠子,瞧了傅成蹊一眼,不睬,恹恹地直往他衣襟里钻。 傅成蹊无可奈何一笑:“也罢——” 顾笙依旧一袭红衣迎了出来,将折扇往掌心处一敲,半眯起桃花眼潋潋一笑:“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一去就是半年,大师兄,我还以为你把小师弟拐跑了——” 还未等傅成蹊回话,顾笙眼波一转,细细打量了一番白简行,含笑道:“半年不见,小师弟长高了不少,人也长大了。” 傅成蹊闻言暗自赞叹,这顾笙的鼻子可真灵。 * 顾筠比半年前更清瘦了些,朝他们遥遥一笑,眉眼神色间尽是欢喜:“大师兄、小师弟,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片刻,喝口茶,饭菜已让莺儿备下了。” 将收拾行李的活儿交给莺儿白二,白简行傅成蹊便进了屋,刚踏入门槛,白简行忽而眉头微蹙:“三师兄,今儿有客?” 顾筠闻言莞尔一笑:“是,徐伯伯来了,此刻正在前厅喝茶。” 白简行闻言面上僵了僵,极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傅成蹊瞧在眼里,暗暗发笑,料想定是每次徐伯一来就调笑阿简不长个儿,让他心里落下了阴影,于是咧嘴道:“阿简莫担心,你现在比师兄都要高出小半个头,徐伯伯哪里还会笑你。” 白简行淡淡的瞧了眼傅成蹊,垂下头不言语,片刻,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傅成蹊身子一颤,微微挣扎了番,白简行抓得越发紧。 “阿简,不合适——”傅成蹊凑到白简行耳边低低斥责道,不知怎的,自从回到熟悉的沧北县,特别是见到顾筠顾笙之后,傅成蹊总觉着与阿简亲昵的行为十分变扭,平日在外边的腻歪劲儿尽数散了去,现在这种忐忑的心情就如同小媳妇见公婆,臊得慌。 白简行灼灼地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合适” 傅成蹊一时无言以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任阿简这般拉着。 将这师兄弟两人拉拉扯扯眉目勾缠的情形瞧在眼里,饶是一贯从容弘雅的顾筠,都不禁面上一红,苍白病态的脸上倒显出些许血色来,似为了缓解窘迫笑道:“小师弟出门游历一趟,确实长大不少。” “多谢三师兄。”白简行心满意足地回应道。 傅成蹊扶额,心道以后自己这大师兄的架子,怕是再也端不起来了。 * 他们人还未进屋,便听到一阵极洪亮爽朗的笑声,傅成蹊赶紧甩开白简行的手,白简行皱了皱眉头,料想定是傅成蹊见了长辈害臊,也打算给他留几分面子,没再继续纠缠上来。 徐伯伯依旧是那副不甚讲究的算命老先生样儿,一瞧见他们进了屋便笑眯眯道:“哟~一年不见小简长这么高了?哈哈哈——”说着又转向傅成蹊道:“倒是富贵怎么一点儿没长,还瘦了许多?是不是小简欺负你啊?” 傅成蹊佯作从容笑道:“徐伯伯说笑了,阿简十分懂事,怎会欺负我,许是长途跋涉有些累罢。” 徐伯笑得一脸透彻,对傅成蹊道:“富贵,若小简欺负你,你随时来找徐伯伯我,我给你收拾他,哈哈哈~” 傅成蹊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却也笑道:“多谢徐伯伯。” 一旁的白简行郑重道:“徐伯伯放心,我一定待大师兄好。” 徐伯用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深深看了眼白简行,旋即哈哈一笑道:“你能这般说,徐伯伯就放心了。” 众人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菜饭便上桌了,因徐伯这人没有半分长辈的架子,众人有说有笑,席间十分热闹。 傅成蹊将一路上的见闻挑着说,从月莱国的风俗特产到海之虚的九死一生,当然,那些让人无法启齿的事儿都略过去,两人的关系变化闭口不谈。 末了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海狸能治百病,使人长生不老的说法都是世人杜撰的,阿筠的病……我会再想法子。” 顾筠莞尔一笑:“无论如何,此番路途遥远凶险万分,辛苦大师兄与小师弟了,我这病也随缘罢,没这么多计较。” 顾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旋即潋潋一笑道:“老三,今儿众人开心,你就别说这混账话罢。” 顾筠也笑:“是我失言了。” 傅成蹊此刻才意识到那毛球儿不知窜到哪里去了,进屋这么久也没见着连昭,料想定是他们这些精怪们躲着徐伯不敢出来,也没往深了想。他知徐伯好酒,便将从月莱国捎回的梅酒取了来,还嘱咐白二拿了四只冰璃盏,打算让徐伯尝一尝这月莱梅酒的滋味。 “徐伯伯您尝尝,这月莱国的梅酒虽不名贵,滋味还算不错的。”说着便恭恭敬敬地为徐伯斟了满满一杯。 冰璃盏是杯中仙器,取北渊寒玉为质,至阴至寒,玲珑剔透有流光,酒入杯盏,即刻结了层薄霜。 徐伯将杯中梅酒一饮而尽,不禁赞了声好酒,喝得欢喜了,不住地夸富贵长进了懂事了最讨长辈喜欢了,直把傅成蹊这面皮与墙一般厚的人都夸得害了臊:“徐伯伯若是欢喜,我与阿简这一趟月莱国之行便值当了。” 徐伯又斟了一杯感叹酒道:“若是再早几年,我身子骨硬朗些,也要去一番月莱国,除了喝酒,也逛逛那边的窑子,顺带采买些灵药、春宫图集,哈哈哈~如今这把老骨头是禁不起渡海的折腾咯——”顿了顿,又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尝了月莱姑娘的滋味没?” 白简行面色微沉,傅成蹊怔了怔,坦然一笑:“没有” 徐伯啧啧了两声道:“可惜了可惜了,不过我料想小简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哈哈~” 傅成蹊面上有些讪讪的,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顾笙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就连一向温雅有度的顾筠都似在拼命忍笑,只有白简行是一脸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伯忽而对白简行正色道:“小简呐,我最近可捡到了一件宝贝,怕还是你弄丢的东西,吃罢饭我给你瞧瞧罢?” 闻言,傅成蹊夹菜的手顿了顿,白简行则眉头微蹙,道了声好,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弄丢了还毫无知觉? 但既然徐伯都那样说了,也不好再多问,只得心事重重地捱到饭罢。 * 用茶水漱了口,白简行便与徐伯来到偏厅,傅成蹊心中略有不安,却也没跟过来,只佯作漫不经心与顾筠顾笙在外喝茶。 徐伯看白简行冷着一张脸,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也只有在你大师兄面前,才舍得露出一点儿情绪来。” 白简行不置可否,微微垂下头,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得恭恭敬敬问道:“徐伯伯说捡到的事物是?” 徐伯敛了笑容,从衣襟里掏出个锦囊往桌案上一放,颇为慈祥地道:“这锦囊,是小简你随身带着的罢?” 白简行直勾勾地盯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锦囊,身子猛地一颤,面上的从容瞬间崩塌,脸色由白转青,额角淡青的血管突突地跳,冷汗涔涔。 怎么会——?! 明明已经亲手扔到了海里!他现在还能清晰记得锦囊脱离指尖抛向空中时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与逃避责任的罪恶感…… 徐伯瞧他面上突然全无血色,柔声道:“这是莫明诚那老头儿留给你的罢。” 白简行木讷地点了点头,感觉一腔子血直往脑袋上涌,浑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失了控制,他愣了片刻才稍稍回过神,一把将桌案上的锦囊握在手里,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徐伯伯。” 徐伯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说那老头儿就是讨厌,身子早已化成黄土,魂儿都不晓得投胎到哪儿去了,还来祸害自己弟子。” 白简行不言语,微微颤抖着手将锦囊塞入衣襟,暗暗深吸了口气,额上的冷汗还未来得及擦,面上又恢复了从容。 徐伯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不过,小简吶,失而复得定是机缘,也许莫明诚那老头儿是铁了心让你打开瞧瞧了。” 白简行沉吟半晌,沉声道:“我心中有数。” 徐伯用能洞悉一切的老眼瞧着白简行道:“你不亲自瞧一瞧,心结怕是解不开的罢,或许是件好事儿呢。” 白简行不言语,徐伯旋即柔和一笑道:“也许事情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吶——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大老远的回来还没能歇息,就被我拖住啰嗦了一晚上,很累罢,哈哈哈~我也是个惹人厌的老头子了呢。” “失而复得,定不是坏事。”说着徐伯便站起身来,打了个哈哈伸了伸懒腰,浑身舒畅地荡出了屋,还与傅成蹊他们讨了一坛月莱梅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白简行独自一人愣愣地站在屋中,轻轻合上眼睛,睫毛颤巍巍地抖。 第49节 良久,他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解开锦囊的手颤抖得厉害,只见里面折了一张纸条,写着八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无妨」 白简行直勾勾的盯着那八个字看了良久,忽而如释重负地仰起头,两片薄唇微微扬起,低低自语:“既来之则安之,妙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废柴鞠躬感谢一直默默陪伴的大家,猝不及防的与编编决定v了 下决心的时候十分忐忑,觉得「这次大概要被很多天使抛弃了吧」 一路走来你萌是真爱,废柴只能更努力了,谢谢你萌! 第64章 共浴 借着白简行与徐伯谈事的档儿, 傅成蹊将这半年来无稽派中事务都了解了个大概。 他与阿简离开后不久,卢小公子便临盆了,月莱国产婆剖腹技巧高明,据说卢小公子全程没有一丝痛苦,倒是游之急得满头大汗上蹿下跳, 早没了平日里闲雅雍容的气度, 好在父子平安, 卢小公子在无稽派又歇了一个月, 卢老爷便亲自上门将他们一家三口接了回去。 傅成蹊奇道:“怎的,卢老爷突然开明了?” 顾笙眉毛一挑, 笑道:“卢家就那么一个独苗儿, 既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还能不认么,怎么说那个孩子也是他卢家的血脉, 再说, 孩子已经生了下来, 还能塞回去么?胡乱编个由头, 世人就以为是卢小公子在外边胡闹闹出了孩子, 这慌自然就圆了。” 傅成蹊闻言说笑道:“话说回来, 之前我这般诓卢老爷, 承诺以无稽派仙灵之气为卢小公子驱除妖气, 水到渠成自然落胎,如今他晓得真相后,没骂我们是无良奸商, 欺骗顾客要求退银子罢?” 顾笙眼波一转,笑道:“大师兄料事如神,卢老爷确实挺‘气’的,‘气’得想不开,还多送了我们一千两银子,感激大师兄救了他宝贝儿子性命,还助他们卢家延续了香火,就差给师兄你下跪了。” 傅成蹊知顾笙与他讲笑,摇摇头扬起嘴角道:“阿笙你这张嘴吶——” 顾笙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挑眉潋潋笑道:“怎的,大师兄不喜欢?” 闻言傅成蹊心中一跳,总觉得顾笙的态度不大对劲…… 一旁的顾筠似为缓和这诡异的氛围,莞尔一笑道:“卢老爷还将游之公子认作干儿子,接入府中,现在卢府上上下下,都把游之公子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傅成蹊自然知晓顾筠的用意,感叹一番笑道:“卢老爷此番倒是通透,这一出事儿,可算相当圆满了。” 顾笙笑着点头道:“卢老爷还说等大师兄回来了,他要为你设席接风宴。” 傅成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改日再——” 杯子里的茶洒在桌上,未说完的话被惊得吞回肚子里,傅成蹊愣愣地瞧着顾笙拉过他的左手,捞起袖子半眯着眼细细地盯着他手腕瞧:“刚才我就瞧见了,这牙印儿是如何烙下的?” 顾笙指的牙印儿,自然是当时九离咬他的那一口,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敏感的手腕肌肤,让傅成蹊不自觉地打了个颤,心道怎的半年不见,顾笙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让人难以捉摸,面上却佯做气定神闲道:“无妨,被一只毛球儿咬的。” 顾笙依旧不肯松手,眉尖微蹙道:“可惜了——” “大师兄,二师兄——”白简行不知何时已从偏厅走了出来,此刻正沉着脸,望了眼面无血色的傅成蹊,又瞧了眼笑得春光潋滟的顾笙,冷声道:“我乏了,先回屋歇息。” “啊……哦……”傅成蹊瞧白简行沉冷着面孔,心中一阵狂跳,犹自愣愣没回过神来,这种感觉就似被人捉奸在床,虚得慌。 顾笙早已放开了他的手,从容淡定地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 “大师兄,不回屋么?”从牙关处挤出沉冷的声音,白简行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浅色的眸子似有利箭射出。 傅成蹊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来:“你先去歇着罢,我还有些话与阿笙阿筠交代——” 话音未落,白简行一把抓住傅成蹊的左腕,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不容置疑道:“明儿再说。” 与顾笙冰凉软滑的指尖不同,白简行的手是温暖的,这双手因长年练剑而生了些细茧,有些硌人。 “阿简,你轻些——喂——疼!” “你过分了啊,我怎么说也是你师兄——!” “你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傅成蹊一路从屋中嚷到游廊,白简行听到对方生气二字,脚步顿了顿,侧过脸微微迷起眼道:“师兄再喊,我可要想办法堵住你的嘴了。” 傅成蹊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料想顾笙顾筠此刻正在屋中往外瞧,立马禁了声,白简行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他急急往厢房走。 那一边拉拉扯扯好不热闹,这一厢顾笙顾筠相对而坐,喝茶。 顾筠无奈地扬了扬嘴角:“二师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此番又去招惹小师弟作甚?” 顾笙用盖子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似笑非笑道:“我心里自有分寸。” 顾筠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半晌,才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好罢——”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 砰的一声,白简行将房门重重关上,插上门栓。 这似曾相识的举动看得傅成蹊一阵心惊,他自然晓得白简行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很合时宜地打了个打哈哈,懒懒道:“阿简,这段日子车马劳顿的,师兄可没气力与你干那事儿。”这话倒不是敷衍,确实是累极了。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片刻郑重承诺道:“师兄不需要动。” “……别折腾,歇息罢。”傅成蹊扶额,他不知为何阿简平日里一副清淡的样子,却对这事儿如此执着,还折腾不腻的,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此等折腾。 白简行沉吟片刻,淡然点头道了声好,傅成蹊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走就是半年,可厢房里有白二莺儿日日打扫,干净清洁,绝无半分久无人居的荒颓气,此时看他二人回来,桌上已摆好热茶点心,连沐浴的热水都备了齐全。 等等,沐浴的话—— 傅成蹊解开腰间束带的手顿了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师兄,一起洗罢。”白简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虽是询问的话语,却透着一股子强硬的不容反驳。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动手动脚。”傅成蹊警惕道,白简行没有半分迟疑,点头应允。 傅成蹊褪了衣衫坐在宽大的木桶里,将手搭在桶边沿慵懒地仰头闭目,在添了芜花的热水中缓缓舒展开身体,感觉沉积的疲惫感尽数散了去,氤氲水汽的蒸腾下竟有些恍惚,纷纷扰扰的思绪消停了片刻,模模糊糊打起盹来。 他是在一阵酥麻的愉悦感中清醒过来的,映入眼帘的是妖娆水汽下白简行那颗银白的脑袋,此刻正抵在他胸前微微起伏,一阵酥麻感从心口处蔓延至全身,傅成蹊全身微微颤抖着,极致忍耐地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觉察到傅成蹊已然醒来,白简行才恋恋不舍地放过那点玲珑,抬起头,湿濡的银发贴在额际,不住地往面上淌水,兴许是水汽蒸腾的缘故,平日里清淡瓷白的面孔此刻微微泛红,冰冷沉静的浅眸也化得水光潋潋。 傅成蹊瞧着瞧着,一张老脸也跟着红得透透的,支吾道:“……恩……一时没留神睡着了。” 白简行坦然道:“师兄继续睡罢,我给你洗。” “……”傅成蹊无言以对,阿简并无违背「不能动手动脚」的承诺,因为他动的是嘴,自己也挑不出错处来。 傅成蹊索性将心一横,在白简行的「服侍」下化作一滩烂泥,彻彻底底将羁旅的困乏都释放了出来。 最后白简行将这软绵无力的人儿从水中捞起,仔仔细细为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扔在床榻上,末了还在他赤*裸的背部落了个吻。 将浑身散发着芜花淡淡清气的殿下抱在怀里,白简行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既来之则安之,心中的这道坎算是彻底的过去了。 但是,他还是想让对方亲口告诉他:我不是你师兄莫穹,而是鬼灵殿下傅成蹊—— 我等你亲自说出口—— 白简行将下巴枕在傅成蹊的肩膀上,一夜安安静静地搂着贴着,确确实实没动手动脚。 来日方长,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动手,动的是嘴,没毛病╮(╯▽╰)╭ 在致力于玩弄研究殿下身体耍流氓上,废柴谁都不服就服阿简你~ 日常表白看文大天使~感恩没抛弃 第65章 朝暮酒 傅成蹊是被热醒的, 过了夏至,天光漫长。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身子贴着身子,哪有不热的道理。枕着白简行的臂弯,他开始认真琢磨, 要不把这两张床撤了, 换一张大床来得舒坦。 可转念一想, 如此思付的自己, 可不就如同新婚小媳妇心心念念折腾新房么? ……算了…… 比起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一整夜那毛球儿疯到哪里去了?! 傅成蹊轻手轻脚从床上坐了起来, 白简行早就醒了, 却不言不语地躺着, 瞧傅成蹊洗漱穿戴齐整了,才云淡风轻道:“大师兄急着去哪?” 傅成蹊咧嘴道:“去院子里寻那毛球儿, 回来后就没见他的影儿, 可别让阿笙给捉去炖了。” 白简行不置可否, 笔直的坐起身子, 面上阴沉沉的, 刚想出门的傅成蹊忍不住走到床前揉了一把银白的脑袋, 笑吟吟道:“怎么, 你现在还有起床气了吶?” 白简行垂下眼, 不言语,半晌才极轻地开口道:“三句不离二师兄。” 此时傅成蹊已经荡在了游廊上,自然听不到他这句话。 在院子里闲闲的逛了一圈, 终于在一处靡草花丛中捡到了只剩下半口气的九离。 傅成蹊将九离拎起托在掌心上,咧嘴道:“小家伙,一夜不见,怎么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 九离自然不能答他,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傅成蹊,似受了极大委屈。 傅成蹊顺了顺他的毛,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笑道:“连昭那孩子疯得很,以后你躲着他些就是。”说罢熟门熟路地将九离揣入衣襟里,转身荡回游廊,准备去寻顾笙说会儿话,将自己打算与阿简坦白的事儿告诉他。 “莫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傅成蹊回头,连昭已经化成一个少年人模样,站在蒙蒙晨雾中朝他艳艳一笑,身上似有淡淡的酒气,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眼神闪烁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心中了然,淡然一笑:“你这小兔儿倒会说漂亮话,昨夜我和阿简便回来了,怎的都没见你来过来瞧瞧我们?” 连昭眼波一转:“白哥哥一直贴着莫哥哥,我哪里敢靠近了。” 傅成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怕是你昨夜偷喝了从月莱国捎回来的梅酒醉了罢,不老实,再说,你怕阿简做什么,他还能真吃了你不成?” 他是晓得连昭的性子的,喜欢喝甜甜的果酿酒,又没酒量,一喝就倒,昨夜定是自个儿爬去摸梅酒喝,喝了个半醉,又撞到了在院子里乱滚疯玩的九离,撒着酒疯逮住九离折腾得半死。 连昭面上一红:“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莫哥哥——”顿了顿又嘟起嘴撒娇道:“那可不好说,白哥哥连如何烹饪都想好了。” 傅成蹊瞧他的样子有趣,朗声笑道:“葱爆兔肉——” 连昭气急直跺脚,蹙眉道:“莫哥哥别打趣人家了,对了,可有见到一个白绒绒的毛球儿。” 躲在傅成蹊怀中的九离闻言身子猛地抖了抖,颤巍巍地贴紧傅成蹊胸膛。 傅成蹊瞧了眼连昭,心道:你自个儿不就是白绒绒的毛球儿么?忍着笑意佯作语重心长状:“你今后可别老欺负九离,他也曾有恩于我,如今暂住无稽派,你们要好好相处才是。“说罢温雅一笑,自觉这番话说得极有一家之主的风度气概,沾沾自喜起来。 连昭唇角微微扬起,弯起一双眼睛道:“原来那小毛球儿叫九离呀,名字倒是合我心意。” 傅成蹊瞧他心思不在自己的话上,遂没了兴致,随口敷衍道:“别瞎想啦,去吃早饭罢。” 连昭问道:“莫哥哥不一道儿去么?” 第50节 傅成蹊将声音放低了些道:“我找阿笙有点儿事,你先去罢。”虽然他心中没鬼,但总觉得有些莫名发虚,自己也说不好怎么回事。 连昭眉尖抽了抽,道:“笙哥哥他在房里。” 傅成蹊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连昭忽而艳艳一笑,饶有兴味地瞧着傅成蹊:“莫哥哥当真风流,将白哥哥吃干抹净不算,还来偷笙哥哥的腥。” “……”傅成蹊一时急得语塞,还未将反驳的话说出口,连昭已经化作兔子形容伶伶俐俐地向饭厅蹦跳去了。 傅成蹊扶额,什么叫偷阿笙的腥,他和顾笙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还有还有,什么叫把白简行吃干抹净,明明他自己才是被吃干抹净那个! 冤!真冤——!!! * 傅成蹊抬起的手还未往下叩,就听得顾笙懒懒地道:“师兄请进来罢。” 迟疑了片刻,傅成蹊推开门,瞧见顾笙似没骨头一般软绵绵地依在太师椅上,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满是三月春光:“我就晓得,今儿殿下必会找我,只没料到这么早。” 傅成蹊轻轻合上门,踌躇了番,插上门栓:“若不是昨夜实在乏得慌,便与你说了。” 顾笙笑笑不置可否,傅成蹊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沏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道:“其实……其实我与阿简……喂……阿笙你……”顾笙突然抬起手,在他胸口柔柔的摸了一把,纤细白皙的指尖游鱼般滑入衣襟,傅成蹊身子一僵,片刻便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按住他的手—— “事关重大,可别让旁人听了去,还是仔细些为好。”顾笙笑吟吟望着傅成蹊,将九离从他衣襟中拎了出来,敛气凝神,灵力汇于指尖朝他额头一点,九离便昏睡了过去——引眠术。 将失去知觉的九离托于掌中,用指尖极细致地为他顺着毛儿,顾笙含笑道:“殿下与我那小师弟睡过了罢?” 没想到顾笙说得这么直白,傅成蹊险些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顾笙瞧他被茶呛得满面通红,柔柔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毕竟小师弟早就心心念念着殿下了,捅破那层纸是迟早的事儿,所以,殿下打算如何做?” 傅成蹊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额角已渗出冷汗,面上佯做气定神闲道:“我打算与阿简坦白。” 顾笙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漆黑的眸子似有一簇幽火,半晌,缓缓开口道:“殿下,不可。” 傅成蹊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皱了皱眉头:“为何不可。” 顾笙垂下眼睛,纤白的手指细细地勾勒茶杯的行状:“小师弟他答应过别人的事儿,必然会做到,还是那句话,他若是知晓如今这副壳子下的魂儿是鬼灵殿下,定让殿下灰飞烟灭不可。” 傅成蹊嘴角扬了扬,坦然道:“能死在阿简手上,我也不亏。” 顾笙抬起眼,漆黑的眸子似能将傅成蹊的脸看穿:“殿下是不亏,可小师弟就惨了,辜负了师父的遗愿,又错把仇人当情郎,依小师弟一根筋的性子,非得逼出心魔来不可。”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只觉得心口处一阵绞痛,一颗心似被人用荆棘捆住了,密密麻麻彻彻底底的疼。 顾笙瞧他面上顿时全无血色,柔声道:“殿下索性将错就错,再隐瞒一阵,说不定事情有转机呢?” 傅成蹊不置可否,紧紧闭上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半晌方道:“都是我的错——” 声音不大,似说给自己听。 傅成蹊喝了一口茶,试图将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理出个眉目来,顾笙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毕竟是他与阿简两人的事,旁人的话也不能全听,他心中自有定夺。 * 拎起还在昏睡中的九离,傅成蹊混混沌沌的出了顾笙的房门,垂着头游魂似的荡在回廊里,行不多远—— “你去哪了?”低沉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傅成蹊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白简行更加沉冷的面色,怔了怔,才稍稍回过神来,嘴角挤出一点笑意:“刚与阿笙聊些事情,走,一起去吃早饭罢。” 白简行皱了皱眉,直勾勾地望着傅成蹊似要将他看穿:“二师兄房里聊的?” 傅成蹊愣了愣,下意识地恩了一声,待回过味儿来时,才惊觉不对…… 这顿早饭傅成蹊吃得索然无味,白简行则若有所思,连昭似有些宿醉未醒意兴阑珊,顾筠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细嚼慢咽,只有顾笙吃得有滋有味。 顾筠看在眼里,对大师兄不好开口,对小师弟不敢开口,对二师兄他是琢磨不透,只得温雅的对连昭一笑:“待会儿让莺儿给你熬碗醒酒汤罢,喝了能好受些。” 连昭恹恹地点了点头:“还是筠哥哥待我好,想得周到。” 顾笙莞尔一笑:“小连昭,说起酒,近来西郊城墙下的鬼市出售一种别致的酒,名叫朝朝暮暮酒,能让人醉生梦死,京城的官老爷们都慕名而来。” 连昭眼睛一亮:“笙哥哥,带我趟鬼市寻那朝朝暮暮酒好不好?” 顾笙悠悠一笑,桃花眼弯了弯:“这酒你怕是受不住,据说,喝了此酒之人,能饱尝云雨之梦。” 傅成蹊心中一跳,抬起头,正好与白简行四目相对,彼此会意。 能让人饱尝云雨之梦的酒,怕是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朝朝暮暮酒应该是最后一个支线任务啦~ 阿简:不准提二师兄!不准提二师兄!不准提二师兄!特别是在我的床上! 殿下:拜托,这是我的床好罢,你的床在对面 阿简:……连你都是我的何况床?恩??!!!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狠狠地揉一把~ 第66章 鬼市 傅成蹊对这朝朝暮暮酒来了兴致, 问道:“阿笙。你如何得知此事? 顾笙放下筷子,抬起眼道:“自然是有客寻上门来。想托我们无稽派出面调查一番,也是小半个月前的事儿,那时你与小师弟不在,我便先将此事搁置了。” 傅成蹊道:“寻上门的客,可是饮了此酒之人? 顾笙含笑道:“非也,是勾栏里的姐儿们,抱怨说那朝朝暮暮酒抢了她们生意,客官喝酒就能尽兴了,勾栏的生意不好做,她们整日无所事事闲出心思来,猜测那能使人饱尝云雨之梦的酒里有古怪。” 傅成蹊搁下碗。蹙眉沉吟片刻:“魅魅魍魉? 顾笙笑:“我猜也八*九.不离十了,师兄若是感兴趣可以趟鬼市瞧瞧。” 顾筠迟疑道:“可鬼市有鬼市的规矩,这酒不出售与一般客人,上门之人须有‘引路牌’,否则即使砸再多银子也无济于事。” 顾笙闻言但笑不语,傅成蹊瞧他的模样,晓得他定有法子,也笑道:“阿筠,你二师兄既然这般说,定是有弄到‘引路牌’的法子。” 顾笙潋潋一笑:“大师兄知我。” 一旁的白简行将两人的举止言谈看在眼里,一张脸都要冷成六月飞雪了。 鬼市子时过才开市,傅成蹊沐浴后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与白简行踏着月色闲闲走在去西郊 鬼市的路上。 过了夏至,沧北县夜市繁盛,街市四处叫嚷售卖小龙虾,麻辣五香蒜泥清蒸,称斤卖,小龙虾肥大鲜美,一路飘香,让人垂涎三尺。 傅成蹊将一枚象牙牌子拽在手里把玩着,咧嘴对白简行道:“这阿笙果然与寻常人不同,就是有法子,怕是全天下的引路牌名帖他都能搞到手罢。” 白简行面色沉了沉,不置可否,半晌才云淡风轻开口道:“大师兄待二师兄也与寻常人不同。”白简行指的不同,不仅仅是两人平日里的一颦一笑,顾笙明明可以觉察到师兄的壳子下是鬼灵殿下的魂儿,却还为他隐瞒,甚至三番四次联手瞒过自己,这关系怎么想都不同寻常。 而且,他能在二师兄面前坦荡荡地承认自己身份,却至今未对我坦诚相告 … … 想到此番,白简行暗暗的握紧拳头,觉得有一根针扎进心里,自己又忍不住来回琢磨翻搅,越是细想越是疼,密密麻麻空空洞洞的疼。 觉察到白简行的异样,傅成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你小子瞎想什么?该不会连阿笙的醋也吃罢? 白简行侧过脸,深深地瞧了眼博成蹊:“不可以么? 傅成蹊役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怔了怔,嗤的一声笑道:“可以可以,你欢喜便好。” 白简行听了这混账话,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往脑袋上涌,一步抢到傅成蹊面前,浅色的眸子冷若寒潭:“你可以有点自觉么? 傅成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恍了神,愣愣地啊了一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白简行就微微弯下身子,一把握住他的腰凌空举起,当街便把他扛在了肩上一一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像抢媳妇一般挂在肩头.饶是傅成蹊也羞得老脸通红.压低声音道:“喂!阿简你给我有些分寸一一大街上你要做什么一一喂一一” 无视那些齐刷刷向他们扫来的惊讶视线,白简行面上无波无澜镇定自若,扛着傅成蹊拐进一个无人的小胡同,走到尽头才将他放下:“不在大街上,这里总可以了罢? 傅成蹊感受到对方灼灼的视线,觉得他这句话有无数种可能.最糟糕的怕是 … … “阿简,你疯了么,该不会是想在此一一啊一一”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脖子处一阵酥麻的疼痛感让他自喉间轻哼出声.此刻白简行不知着了什么魔发了什么疯,竟埋头在他颈项间,朝他的肩窝处咬了一口,且力道绝算不上轻。 又来一一!!! 牙齿没入柔软的皮肉,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散开了,白简行不是不心疼,只是除了这个法 子,他不知要如何是好,无论是云雨还是亲吻都只能在这副壳子上留下痕迹,只有疼痛与愉悦是可以深深刻入那个人的魂儿罢 … … 如此无奈地想着,白简行,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在对方被自己咬出浅浅牙印的地方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缱绻无限地吸允着。 傅成蹊忍着疼痛任他折腾,末了,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解气了? 白简行恋恋不舍地收回舌尖,默默不言语,瞧了一眼那印在瓷白肌肤上的齿痕,触目惊心得令人心满意足,又觉十足的心疼。 傅成蹊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若不解气你可以再咬,只下次别再当街把我像小媳妇一般扛在肩头就行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大男人,脸还要呢。” 瞧白简行依旧不言不语,释然一笑道:“阿简你别生气,刚才是我说了混账话,今后随你咬,就是有些疼哈哈哈~”心中却道 ,这一头白毛的家伙,是不是都有咬人的癖好,九离是,阿简如今也这般,身上还有多少肉够他们咬哟。 半晌,白简行面上稍稍缓和了:“疼些才好一一” “诶你这话没良心得很~”傅成蹊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疼才好记得。”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淡然一笑.“不疼我也记得一一”顿了顿又道:”下次换御交你试试。” 白简行斜了他一眼:“ … … 你咬得还少么? 傅成蹊闻言晃了晃神,随即面上一红,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便没再提这事儿。 * 两人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城墙下一片暗幽幽的灯火,虽然人影绰绰,却静悄悄的没几分声响。 与京城的鬼市不同,沧北的鬼市规模要小很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鬼市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只看货不问货,看对眼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决不多嘴,会了帐后就各走各的道,再无不满意退货一说,可以说交易完毕就各不相识了。 鬼市由南向北排开.摆摊儿的贩子皆身若黑漆漆的长袍,一脸莫然地提着暗幽幽的灯笼,要想看清他们摆卖的货物,还得借助月光。 趟鬼市的人不少,众人皆默契地一言不发,眼睛也决不东张西望看人面孔,只将注意力放在杂七杂八的货物上。 鬼市上卖什么的都有,从墓中盗来的古玩珠宝到襁褓中不足月的婴孩,甚至一些朝廷禁止的玄门法器都明目张胆地摆了出来,天一亮集市便随晨雾散去,再也找不着人了。 鬼市上卖酒的却不寻常,因此傅成蹊一眼便瞧见了那堆满酒坛的摊子,驻足流连片刻,白简行则负手立于一旁不言语。 面色蜡黄干瘦的老板抬起眼瞧了他们片刻,黑洞洞眼睛似能将二人看穿,见他们不似熟面孔,也不言语,清冷月色下显得诡异莫测。 “老板,可有朝朝暮暮酒?”傅成蹊眼皮一抬,面上一派从容,似笑非笑,倒有几分样子。 老板微微眯起眼:“二位公子可有引路人? 第51节 傅成蹊眼睛一转,从衣襟中摸出那枚象牙牌子,微微勾起唇角:“可合规矩? 老板瞧见他手里那枚引路牌,眼睛顿时一亮,立刻眉花眼笑道:“二位公子来得巧,今儿新到了一批货,不知二位喜欢什么口味儿? 傅成蹊暗自啼嘘,这还有口味儿可以挑?当真长了见识,遂做出一副风流样儿答道:“自然是风光无限的。” 老板会意,晦涩一笑:“公子稍等,定给您挑个好货。”说罢便弯腰摸索了一阵,揣着一个酒坛子油腻一笑:“这姑娘是官家小姐出身,因家里得罪人被抄了,树倒猢狲散,将她买回来时还是个雏儿,年纪小,身段好,脸蛋儿又俊俏,绝对是压箱底的好货色,包管公子满意。” 白简行皱眉,怎卖个酒说得跟老鸨介绍姑娘似的,再一瞧傅成蹊面上那点风流倜傥的笑,顿时面色又沉了下来。 傅成蹊心中有了数,笑道:“就这个罢,老板给个价。” 老板咧嘴一笑,面上的油光便荡了开去,在幽暗的灯火下越发腻人,他伸出三个手指,傅成蹊会意,掏出三百两银票塞到他手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板笑得更欢喜了:“公子慢走,喝好了再来。” 傅成蹊将酒坛子揣在怀中,淡淡点了点头,深知鬼市规矩,不能询问货物来处,遂与白简行知情识趣地离去。 而就在他们走出不到三步时,酒坛子又来了客人,两人对望一眼,放缓脚步停在一旁的古玩摊儿前,佯作玩赏玉器挂件的形容,竖起耳朵听隔壁摊的动静。 老板一看清来人,蜡黄的脸便荡开意味不明的笑容.“哟,上次可喝好了? 看来是回头客了一一 那小公子嗯嗯啊啊应了几声,低低道:“照旧” 老板嘿嘿一笑,摸索了一阵端来酒坛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公子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便询楼着身形离开了。 借着明朗的月色,傅成蹊用余光扫了一眼那小公子,发现他的影子淡得只剩下浅浅的轮廓,敛回目光:“阿简,他的影子快没了。” 白简行一把接过傅成蹊怀里酒坛子,眉头微整,沉声道:“怕是鬼窑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怠外的话,这文大极二十五六万字左右,所以 阿简:你好息思说没咬过我么? 殿下内心os:诶?对嘱好像每次快要哗一一我就情不自禁的咬他一口?晚上回去检查看阿简身上有多少我的牙印哎呀呀就说明哗一一了多少次~这个计数办法不错! 东关于鬼市是废柴的私心,去年一直想和基友去来看奈何没有门道 算了连早市都没见过的人去什么鬼市 … 日常裹白大天侧门~感谢一直陪伴废柴~抱住 第67章 醉花谷 鬼窑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阴曹地府的窑子。 生有生者道,死有死者路,那是阴间的买卖,按规矩绝无接活人生意的道理,可总有不按规矩办事不怕死之人,为活人引路去逛阴曹地府的窑子,赚些黑心钱。 而引路的媒介,便是「骨酒 ,取天干全阴少女白骨浸入酒中七七四十九日,饮酒者便能以梦境为媒,与该少女夜行云雨之事。 此酿酒配方中所需的白骨,必须是新丧不超过七天的尸体,削其皮肉用酒洗净白骨,晾干浸入酒中封坛,待七七四十九日骨酒成。 为获取新鲜尸体,一些丧心病狂的「生意人」就不择手段盗尸,而且此酒将人引入阴间与鬼物云雨,极损阳气,饮用着大多无寿,就似刚才那位小公子一样,影子渐渐谈化直至消失,阳寿也就消耗尽了。 只是这骨酒早在百年前就被禁止,如今怎的又在这鬼市上流传开了 … … 顾笙道叹了口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使鬼窑子对活人开放,黑市上什么没有,活人生意死人买卖,只要能挣钱,哪里禁得住。” 将这朝朝暮幕酒放,在桌子正中间,师兄弟四人围坐一旁直勾勾地盯粉酒坛子。 顾笙挽袖起身,将灵力汇于指尖,闭目凝神轻轻朝酒坛一探,对朝朝暮暮酒进行灵查,半晌,缓缓睁开眼道:“这姑娘无法往生,被困于酒中怨气深重。” 傅成蹊沉声道:“阿笙,你能问出这姑娘如今尸骨在何处么? 顾笙眉尖微蹙,摇了摇头:“酿酒之人用了禁灵术,酒成后她们的意识已被封印,问不出话来。 所以对方是玄门中人么 … … 顾筠垂下眼道.“修习之人竟做出此等事,当真不晓得天道轮回的道理么? 顾笙摇了摇头,望向顾筠的眸子似有一簇幽火:“修习之人也并非人人都是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者,大有人在。” 顾筠抬眼迎上顾笙的视线,暗暗觉得心中一惊,随即渐渐往下沉,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在胸中弥漫开来,这是双生子间的情绪感应,他不晓得,顾笙此刻在为何事如此难过。 白骨,酿酒,少女 … … 傅澎刻各这三个词翻来菠去在心里琢磨,记忆中似乎藏着某个线索,明明灭灭影影绰绰,呼之欲出又若即若离,他与这线索间似乎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真相大白一一 城西醉花谷酒坊! 电光火石之间,蒙在脑子里的雾气散去,傅成蹊道:”这些尸骨的所在,我大致猜测出来在哪了,只是还不能确定,阿简,明儿我们就去一趟城西醉花谷罢。” 白简行道:“大师兄如何得知? 傅成蹊淡然一笑:“阿简,你还记得去年冬天你我第一次 … … 咳 … … 去年冬天在城南的水粉胭脂摊儿前,我被魑魅魍魉围困,你及时赶来救我那次么?”说罢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猝不及防差点就说漏了嘴。 白简行沉吟片刻,嘴角抽了抽,心中了然,那是他平定明水城之乱第二日的黄昏,说起来算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罢,顿时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做出一派云淡风轻道:“记得” 傅成蹊道:“那些围住我的魑魅魍魉中,就有一位顶有礼貌的姑娘,估计那时酒未酿成,她的意识还在,告诉我她的尸骨正埋在城西醉花谷的酒坊里,还托我去告诉她阿姐,当时她话未说完便被别的鬼影淹役了,虽然不一定与朝朝幕幕酒有关,我们去瞧瞧也无妨。” 白简行点了点头。 傅成蹊琢磨了一番道:“那就说好了,明儿一早便去。” 白简行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等师兄睡醒罢。”心中琢磨若这样便可再多抱一会儿他。 傅成蹊瞧了一眼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晨光熹微,薄雾蒙蒙,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 在回厢房的路上,傅成蹊反复回忆着那个冬日初见的黄昏,那时刚还魂到这副壳子里,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得很,天寒地冻,魑魅魍魉缠身,正是最绝望迷茫的时候,白简行及时赶来了,在月色清明的夜晚,碎不及防闯入自己的生命里。 现在回想起来就似做梦一样,包括此时此刻,天光渐明,晨雾缭绕,身边站着这个人,他况默不语,却让自己分外安心,这一切也似梦一般,大概是一场没醒的美梦罢。 那就永远都不要醒来好了,睡死过去也没关系一一 思及至此,傅成蹊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白简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师兄在想什么? 傅成蹊怔了怔,笑得更欢喜了:“在想,当初还好爹把你带了回来,让我白捡了一个便宜师弟。 这话说得极顺口,虽然是假话,但心中的感激却是千真万确的。 白简行不言语,半晌,才低低道:“我不会离开你的——”声音不大,却盛不含糊。 他没用师兄这个称呼,而是你—— 听了这话,饶是脸皮因城墙厚的傅成蹊,也感觉面上一阵燥热,一丝淡得腻人的甜弥漫在心间:“阿简,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可不能反悔。” 白简行郑重道:“绝不反悔” 傅成蹊笑:“无论什么情况? 白简行深深地看着他,浅色的眸子深不见底:“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别想跑。”傅成蹊迎上对方的视线,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我晓得,跑不掉——喂——白简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一改往日从容淡定的形容,急匆匆地用脚踢开房门把傅成蹊抱入屋中。 “喂~阿简~是去你的床还是我的床——” “你说我们要不换个大床,挤在一起怪热的——” “喂,我要求在上这件事,你好歹也认真考虑考虑——? “啊啊喂——我说的在上——不是这个意思啊!拒绝——!” 傅成蹊心怀忐忑地坐在白简行身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自己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令人颤栗到抽搐的愉悦,一种危险又让人无法自拔的感觉。 所有感官似都消失了,沉溺在巨大愉悦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留下眼泪,一滴滴顺着眼角淌过面颊在下巴尖凝成一抹剔透耀眼的光。 白简行抬起身子,无比细致地舔掉他的眼泪。 等天光大亮时,傅成蹊已成了一滩烂泥,化在白简行的臂弯里。 * 待他们来到醉花谷时,已近黄昏.好在夏日天光漫长,天还未黑透。 醉花谷是城西醉花山下的一片谷地,谷中有一汪醉花泉,泉水清冽纯净,被灼灼酒花所围。 正好此时又是酒花盛放的时节,天色近晚暮霭渐浓,隐隐绰绰一片馥郁妖异的白色花海。 此地盛产酒花,隐在月色花海中的几十处房舍便是酿酒作坊,星星点点闪粉灯火,自成村落,便是闻名于世的酒乡。 因泉水清冽酒花馥郁,沧北县附近的酿酒世家都将酒坊建于此地,夏至后许多好酒之徒风流之士来此避暑休养,饮酒作乐玩赏风月,因此醉花谷虽地处偏僻,却也有几家颇有风骨的客栈小院儿散落在花海中灵泉畔。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傅成蹊嘴里叼着酒花颇为惬惫地道:“这倒是个好地方,此番事罢我们也来住两日罢? 白简行淡淡点了点头,只要有这个人在身旁,对他来说哪儿都是好地方。 醉花谷酒乡夏夜热闹,草径土路旁摆满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皆是野酒摊儿,也有碧琉玲珑的酒肆,酒旗猎猎为风所扬,街头巷尾都弥漫粉淡淡的酒香。 有酒哪能没有下酒菜,各色烤串摊儿也散落在街道两旁,一阵阵脂香四溢的味儿扑面而来,傅成蹊难得不为之所动,一门心思琢磨这醉花谷酒坊如此多,究竟从何查起? 一条长街走到尽头,越过层层白色花海,隐约可见不远处有一汪泉水,在月色下泛着清冽的光。 傅成蹊一把拉住白简行的手腕:“想必那就是闻名于世的醉花泉,都说这泉水清例甘甜之极,我们去瞧一瞧罢。” 白简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就任傅成蹊这般拉着走,良辰美景夜色清凉,心中惬意非常。傅成蹊在醉花泉边蹲下,兴致勃勃地掬起一捧泉水放在唇边喝了起来—— “呸——!!! ”一股腐尸腥臭的味道弥漫口中,令人作呕,这闻名于世的酿酒名泉口味也太独特了罢?! 白行简看傅成蹊反应如此激烈,也掬起一捧水举到鼻间嗅了嗅,发现并无异味,舌尖轻舔尝了尝虽然尝不出传说中的清冽甘甜,却与昔通泉水无异。 看白简行面上无波无澜,傅成蹊奇道:“阿简,你舌头坏了? 白简行蹙眉沉吟片刻,沉声道:“大师兄所说的臭味,怕是泉水被死者怨念所感染而产生的‘患’。” 人类或魂灵的怨念郁结不散皆可成‘患’,没有主观意识,只能遵从本能行动的‘患’不仅能附着在物体上,强烈的怨念甚至能融入山川河流渗入大地,如果得不到净化,这些绝望与愤恨的情绪便会千千万万年流传下去,蔓延至一草一木中,如同当年的鬼灵之域明水城。 只因莫小公子是对魑魅魍魉异常敏感的体质,故只是触碰便能感受到化于水中的‘患’。 白简行取出一张缚灵纸浸于泉水中,屏息凝神催动灵念,浮于水中的灵纸顷刻自燃,在泠泠水光中升起一团绿幽幽的火焰。 火焰瞬间蔓延开来,整个醉花泉被一片幽绿的鬼火包围,一阵阵焦灼腐烂的恶奥从水面上弥漫开来。 傅成蹊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颤声道:“阿简,这片土地下,怕是聚集了无数死者不能往生的怨念——”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上”位大业前路一片荆棘,我仍需努力 阿简:我会好好伺候殿下,别想些有的没的殿下捂心口暴风哭泣 … … 关于老牌醋精阿简,其实味柴很能理解他 毕竟想到自己的人对别人坦诚反而对自己遮遮摘掩没嫉妒愤恨到生出心魔己经很不错啦 第52节 给阿简一个理解得眼神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来一记篇体摸头杀 你那是什么智熄操作混蛋! 第68章 叶氏酒坊 将醉花泉的怨念净化完毕,傅成蹊已满头大汗.他抹了抹额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我们寻家酒肆歇息片刻,说不定还能查出些线素,毕竟地方小,没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在一家生意清冷的酒肆落了座,老板看终于有客上门,一脸褶子笑得荡漾开来,殷勤地过来招呼,傅成蹊随意要了一坛黄酒几样小菜,末了漫不经心道:“老板,你家的酒,怎么比别家的要贵上许多? 老板闻言立刻敛了笑,做出一副委屈状.向前探了探身子道:“我家的酒都是正儿八经的醉花谷出产的酒,天地良心童叟无欺,不似别家浑水摸鱼拿些冒牌货充数。” 傅成蹊听出了些端倪,奇道:“怎么在这醉花谷中,还有售卖冒牌酒的? 老板嘿然一笑:“公子有所不知,现在市面上那些所谓产自醉花谷的酒,九成九是唬人的,这醉花谷一年前便产不出酒了,我家售卖的,都是酒窖里藏了好几年的陈酒,绝对是压箱底的好货,怕是要绝版了 。” 两人对望一眼,白简行道:“可是泉水有问题? 老板眼睛一亮,两手一拍道:“这位公子是明白人,俗话说水为酒之血、粮为酒之肉、曲为酒之骨,这水一旦不行了,酿酒也就无从谈起了,从去年开始,用那醉花泉水酿出的酒,散发着一股子腐尸味儿,哪里卖得出去,弄不好还砸了自家招牌,毁了醉花谷的名声。” 傅成蹊来了兴致道.“可有查过原因? 老板叹了口气,眉毛拧作一团:“怎么查?这醉花泉是从地下冒上来的,我们,总不能遁地去查罢?而且平日里饮用也没啥问题,可一酿酒就出了岔子。” 沉吟片刻,傅成蹊眼睛一转望向老板:“可曾怀疑过是魑魅魍魉作怪? 老板眼神一凛,用余光扫了眼四周,确认无人才低声道:“去年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据说是京城官老爷的亲戚,靠山稳谁都不敢惹,夜里神神秘秘走动搬运货物,除了酒坛子还有一车车麻袋儿,从他家院子里路过,时常飘出阵阵腐尸臭味儿,他们来了不久,这泉水就出了问题,乡里人有猜测他家夜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因罪业太重触怒了酒灵,连累了整个酒乡的人。” 傅成蹊此时心中明白了七八分,淡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与师弟对魑魅魍魉之事略通一二,可否告诉我们是哪户人家,我门去瞧一瞧,说不定能帮上些忙。”老板闻言将手拢进袖子里,迟疑道:“这 … … ” 傅成蹊朝白简行递了个眼色,白简行会意,从钱袋掏出一锭银子推到桌上:“酒钱,不用找了。 老板瞧见银子,立刻两眼放光神采奕奕,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伸手将银子揣进怀里:“沿着街市向东走到头,叶氏酒坊。” * 行至叶氏酒坊门前,正好几个穿着方领黑布小衫的家丁从屋内走了出来,每人肩头都扛着一个黑布麻袋,往停在府门外的小推车上搬。 “尸块——”白简行眉头微蹙笃定说道,他是见惯尸首白骨魑魅魍魉的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嗅出他们扛在肩上为何物。 傅成蹊会意点了点头,低低笑道:“阿简你先别出手,让我玩一会儿——”说着便将手负于身后大步走向前,吐掉嘴里的酒花闲闲一笑道:“各位兄弟辛苦了,需不需要在下搭把手? 家丁闻言齐刷刷地看向傅成蹊,面上又惊又怒:“哪儿来的闲人.滚一边去!”抬起脚作势便朝傅成蹊扫去,傅成蹊身形一闪,轻轻巧巧避开了,面上依旧是笑:“各位兄弟要将这尸块送到哪里去?夜路走多就不怕遇见鬼么? 家丁互相交换眼色,将扛在肩上的尸块卸下,纷纷掏出碗口粗的木棍朝傅成蹊挥去,傅成蹊身形躲闪几下,随手抬起一根树杈,与打向自己的木棍挥舞对击游刃有余。 “大师兄,玩够了罢——”一阵凌厉的剑意从背后袭来,挟着一股劲风将持棍之人逼退三步。 傅成蹊微微侧首,看白简行依旧在原地凝立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傅澎奚漫不经心道.“阿简.你急什么——? 白简行面不改色:“解决了好回去睡觉——”话音未落知退已出鞘,凌空一挥白光如闪电般划过夜空,人未至剑意己到,还未等傅成蹊看清楚,家丁手中的木棒纷纷掉落在地。 对白简行来说,与这些小喽啰过招就跟切白菜豆腐一样,没意思得很。 傅成蹊望向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家丁,咧嘴道:“阿简,你好没趣。”正欲俯身仔细盘问,忽而听到一阵阴沉的笑声—— “在下不知莫公子、白公子光临小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来人一身天青锦缎长袍,浅谈的笑意隐在夜色中,不过十七夕侈的年纪,细眉细眼,五官纤巧端正,标志中藏若一丝妖冶。 这副模样傅成蹊瞧着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看傅成蹊一脸疑惑,旋即淡然一笑:“莫公子自然不认识我,在下叶随明,只是寻常的买卖人。” 叶随明 … … 傅成蹊虽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可提到叶字.又仔细瞧了眼此人,虽气质截然不同,相貌倒是和叶云灯有四五分相似,想必酒肆老板口中那位京城官老爷靠山,就是御史大夫叶云灯罢,倒也算是故人。 只是他未想到,叶家一族竟也有修行之人,料想大概是些野路子,正经门派弟子大不会为了钱财干此等勾当。 明水城一役后白简行名声大噪,去年自己又与白简行进宫净化湛元剑,叶随明认识他两也是情理之中。 傅成蹊面上从从容容道:“叶公子,在下此番与师弟追查骨酒一事,如若打扰还请见谅。” 叶随明闻言高深莫测地看着傅成蹊,片刻莞尔一笑道:“不必费心查了,私酿骨酒做鬼窑子买卖之人,便是在下。” 傅成蹊没想到他承认得这般痛快,倒是怔了怔,旋即也淡然一笑:“叶公子当真是痛快之人。” 叶随明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晓得瞒不过二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顿了顿,敛起笑容道:“我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所以,两位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傅成蹊莞尔道:“你若杀人放火,自然有官府来管,我们也管不着,但私酿骨酒引活人去鬼窑子一事,我与师弟今儿怕是要多管闲事了。” 此言一出,叶随明身旁的侍从纷纷举刀相迎,一派剑拔弩张肃杀之意,白简行淡淡地扫了眼众人仍是一脸波澜不惊,他自然不将这些人瞧在眼里。 叶随明微微垂下脸,朝身后扬了扬手,示意侍从们不要轻举妄动:“不得无礼,你们远不是白公子的对手,还想刀剑相向给我丢人现眼么?” 侍从才一脸讪讪的收了刀,面上仍旧杀气凛凛,倒是叶随明一脸淡然:“生有生者道,死有死者路,我既然坏了规矩做了这阴间的买卖,赚了许多黑心钱,自然有所觉悟,莫公子,这事儿你打算如何管? 傅成蹊迎上他的视线,沉吟片刻,冷冷开口道:“劳烦叶公子带个路,我与师弟打算将这些无法往生的魂灵净化了。”言下之意,你的生意怕是要被我们砸定了。叶随明不怒反笑,坦然得令人不安:“好” 通往酒窖的角道潮湿冗长,几盏小灯幽幽地点着,无风自晃,摇曳着阴惨惨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肉糜烂的味道,傅成蹊感觉腹腔一阵翻涌,庆幸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不然定是受不住。 侧脸看了眼白简行,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似乎这阴森恶臭的环境与他无甚影响,再斜眼瞧叶随明,只见他苍白的面上显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沉冷的眸子也闪着光,一脸按捺不住的扭曲的喜悦。 傅成蹊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三人中似乎就他一个正常人,身侧这两人是黑白无常,将他押往地狱之门。 “前方便是晾骨池了” 顺着叶随明所指望去,小灯幽幽一照,七八副新扒了皮削了肉的人骨架正端端正正的堆在池子里,酒香与血腥气混杂交融,产生一种令人晕眩的芬芳。 叶随明两眼放出妖冶的光,勾起唇角道:“这些骨头的主人都刚死不到三日,新鲜的很,剔干净了皮肉.用酒洗刷了骨头,风干一个月便可以入坛。” 傅成蹊盛眉与他对视一眼.此刻他眼前这人面上的神情艳如鬼魅:“叶公子,你做这鬼窑子买卖是为了挣钱还是兴趣所在。” 叶随明敛回视线望向白骨池,微微笑道:“两者皆有” 丧心病狂—— 作击有话要说: 沉迷变态人设无法自拔的废柴需要拉一把 酒庄这事解决后,殿下就会得知阿简已经知通真相了~ 进度条的话——两章后 划重点 日常表白我的天使们、感恩一直看到现在~~ 第69章 送归故乡 绕过白骨森森的晾骨池,行不多远,上百只比人还要高的酒缸映入眼帘,每只缸上悬着一卷画轴,傅成蹊随手展开一幅画卷瞧了瞧,画中女子面若皎月眼含秋水。嫣嫣笑意胜过三月春光。 合上卷轴暗暗叹了口气,傅成蹊心下明了,这便是缸中女子生前的模样,如今已化作酒中白骨。 浓烈的酒香混着怨念的「气 扑面而来,被禁锢的怨灵发出绝望的呻吟,绵延不绝的呼喊声咆哮着挤入耳膜,傅成蹊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突地跳动,翻涌的气血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白简行瞧了眼面无血色头冒冷汗的傅成蹊,拧着眉头不言语,即使是他都能分明感受到酒窖中怨念强烈如山呼海啸,更别说师兄这副对魑魅魍魉异常敏感的身体。 “所有用来酿酒的白骨都在此处了。”叶随明语调平缓面色从容,唯独望向傅成蹊的眼眸似有一簇幽火。 傅成蹊压抑住怨念带来的痛苦,迎上叶随明的视线,眼里满是狐疑。 叶随明心中了然谈淡一笑:“莫公子不必生疑,此番我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这点二位可以放心——”顿了顿笑得更深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该束手就擒时绝不做无谓的挣扎。” 这叶随明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毛骨悚然,他的话傅成蹊是全然不信的,但思及白简行就在身侧,他就莫名生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勉强勾了勾唇角:“阿简,事不宜迟,开始净化罢——”顿了顿,将唇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我来净化,你替我盯着叶随明便好,毕竟他不是你对手,我就不一定了 。” 白简行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你不要太勉强——”净化几百条怨灵绝非轻松的事儿,弄不好会体力耗尽灵源枯竭,但既然傅成蹊如此打算,白简行也不愿多做阻挠。 傅成蹊咧嘴道:“放心罢,海之虚我都能拿得下,这几百条怨灵不就是挥挥手的事儿么?我有分寸——”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两片嘴唇几乎贴在白简行耳珠子上,似笑非笑:“若不是早上被你折腾得狠了,此番怕是还要轻松些。”白简行闻言面不红心不跳,只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心道这就叫狠了么,今后狠的怕是你受不住。 傅成蹊敛起笑容,屏息凝神双手合十催动净灵咒,被怨念搅动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柔和的灵息游遍全身,幽绿的光从指尖缓缓流溢而出,凝成一道绿色的光河,逐一流向浸着白骨的酒缸。 被绿色幽光包围的酒缸开始细细颤抖,瓷器与地面撞击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女子幽泣声也随之传来,傅成蹊眉头微蹙,通过灵念的连接感受到这些怨灵的情绪,无法往生被困于鬼窑子的无望—— 幽绿的光源源不断流淌,一点点包裹住躁动的怨念,被净化的灵念化作一簇簇跳动的火焰,柔和温暖的光红绷夹森冷阴沉的酒窖。 “我会将你们的骨灰送回故乡,放心去罢——” “往生后所有的记忆都将抹去,包括这段痛苦的日子,都会一笔勾销,安心罢,苦难已经结束了再不会有人禁锢你们了——” “我记得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回阿姐身边的——” “一切都结束了——” 当最后一缕火光消失在黑暗中,喧嚣的酒窖终于恢复了沉寂,傅成蹊缓缓睁开眼晌.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而有白简行一把将他扶住拥在怀里。 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似夹着怒意:“你答应过我不要勉强。” 傅成蹊安心地倚靠在身后温暖的胸腔里,恹恹一笑:“无妨,歇息片刻便好——”琢磨片刻又道“我已问清了这二百七十个少女家住何处,待会儿把她们的尸骨烧了,骨灰送回她们故乡罢。” 白简行将唇抵在他的头顶,柔声道:“二百七十个你都能记住? 傅成蹊有气无力笑道:“那是自然,你师兄我过耳不忘的本领可不是唬人的,所以你说话最好仔细些,我都——替你记着,你可赖不掉。 白简行嘴角微扬:“好” 叶随明在一旁冷眼旁观,面上似笑非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片刻气定神闲道:“这些姑娘的灵魂都净化干净了,两位公子还有何打算? 白简行闻言抬起眼冷冷的看着他,浅色的眸子似藏着冷箭:“废了你——” 闻言叶随明怔了怔,常带笑意的脸突然沉冷下来,细长漆黑的眼眸绽着幽幽冷光,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可有商量的余地? 白简行瞳孔一缩:“无——! 白简行的话音还未落下,掌力挟着一股劲风朝叶随明腹部直击而去,出手狠厉毫不留情。 叶随明身子狠狠一奥,凭着最后一丝气力咬牙役有倒下,靠墙站立喘着粗气,面上依旧挂着渗人的笑。 他的丹田已被白简行震伤,全身灵脉也不可逆转地受了损,这辈子再也不能修习玄门道术了,苍白的脸挂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扬起:“白公子当真不留情面。” 白简行淡淡瞧了他一眼:“对你,不用。” 尽管叶随明面上一副笑若春风谦谦公子的模样,可能干出囚禁灵体.遥迫她们在阴曹地府为活人出卖身子这种龌蹉勾当,绝非善类,若不废了他的灵脉,保不准他今后还会做出什么恶心勾当来。 白简行将唇贴在傅成蹊耳际:“可留他性命? 傅成蹊沉吟片刻:“暂且留着罢。”并非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叶随明背后便是御使大夫叶云灯,如若伤了他性命定会牵扯出不少麻烦,他可不想再与宫里那些人纠缠不清。 歇息了片刻,休力稍稍恢复了,傅成蹊从白简行的臂弯里直起身子:“走罢,趁天未亮,将这些白骨都火化了。” 叶随明孤零零地靠在墙上,沉冷的视线跟随着离去的两人,一丝阴冷的笑意隐于酒窖的黑暗中。 第53节 * 化骨的灵火直烧了三个时辰,幽蓝色的火苗跳动在新月如钩的夜色中,诡丽而宁静。 当两人仔仔细细地将骨灰分装进二百七十个酒坛子后,天已经大亮。 傅成蹊松了一口气,在酒乡雇了一辆运酒的车,连人带骨灰都挤到了车上,叼着游哉地枕在白简行腿上,时值盛夏,一大早日头便毒辣得很,白晃晃的一片,蝉鸣四起,白简行微微侧过身子替他遮住日光,傅成蹊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眯起眼道:“待会我们雇一些人,将这些骨灰一一送还给姑娘们的家人罢。” 白简行淡淡的点了点头,轻轻拽住傅成蹊的手:“你先歇罢,到地方了我叫你。”傅成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此番他是真困极了,在白简行的腿上蹭了蹭却又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笑眯眯道:“阿简,我发现最近你都不怎么叫我师兄了,你你你的叫,没大没小。” 白简行不置可否,垂下眼深深的看着傅成蹊,倒是傅成蹊被他看得心中一跳一跳的,莫名出了些虚汗:“行行行,不叫便不叫罢,你师兄我也不计较这些~ 白简行敛回目光看向远处,半晌,缓缓开口道:“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 傅成蹊听他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微微笑了起来:“你小子呀 … … 真是 … … ”白简行漫不经心:“真是什么? 傅成蹊琢磨了片刻,坦然一笑:“霸道! 白简行嘴角扬了扬:“算是罢。” 傅成蹊闻言好气又好笑,一时无言,半晌,白简行补充道:“只对你” * 将托送骨灰之事料理完毕,两人回了无稽派。 两日都未能好好合眼.昨夜又耗费灵力净化二百七十个怨灵,傅成蹊嘴上不说,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待会儿洗个澡我便睡觉,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明儿下午,你千万别叫醒我,任何事情都不许叫——! 他整个人差不多是瘫在白简行身上的,却又不愿意让他背自己抱自己,说大老爷们脸上挂不住,偏要以一副醉酒的姿态挨在他身上拖着步子向前走。 白简行任他折腾,天气虽热,却觉得彼此这样挨着贴着十分舒坦。 傅成蹊在他肩头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连洗澡的气力都没有了 … … ” 白简行淡然道:“我可以代劳。” 傅成蹊嗤的一声笑:“免了免了,不劳烦你,你一出手我哪里还睡得成觉! 他这一句话倒是戳人的真理。 “唷~去了一趟醉花谷,大师兄就软成这样了?”顾笙从游廊处荡了出来,看到贴在一起扭扭捏捏的两人撇撇一笑。 傅成蹊立刻直起身子,讪讪笑道:“昨夜没合眼,累到走不动路所以 … … 阿笙你别误会。” 还未等顾笙回答,白简行不容置疑道:“二师兄没误会,就是这样。” 顾笙怔了怔,旋即一笑:“大师兄、小师弟昨夜辛苦了,赶紧去洗澡歇息罢。”顿了顿转向傅成蹊道:“等大师兄睡足了来找我一趟,我有事与你说,倒也不是急事。” 傅成蹊咧嘴道:“好,估计我得睡到天昏地暗。” 顾笙莞尔一笑:“别睡忘了就行。” 白简行一张脸冷到凝固,微微侧脸对傅成蹊沉声道:“一起洗澡——” “ … … 啊?”傅成蹊扶额,晓得自己又打翻了醋坛子。 顾笙瞧了眼白简行,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你们两这样在反派面前肆无忌惮秀恩爱很不道德的呀 要不是有主角光环早就被抡死了 殿下:阿简你这种情话可以说相当老套了 阿简:无妨,横竖你喜欢听 这章还算甜吧?昨天忘了发糖废柴瑟瑟发抖了一天~ 进度条提示:距离殿下知道自己掉马还有一章,也就是后天 食言废柴表演大石碎胸口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 第70章 沉溺 白简行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说一起洗定一起洗,决无反悔的道理。 “阿简,这样,你小你先洗.我让你。”傅成蹊勾起唇角。 “不必——”白简行言简意赅。 “那让白二准备两捅洗澡水?”傅成蹊试探道。 “太麻烦——”白简行轻描淡写的否定 “ … … 我累了,一起洗绝对不行——喂——白简行你——! 白简行微微眯起双眼,径自将他衣裳扒了个干净一丝不挂地扔进捅里,水花溅了一地,嘴上还云谈风轻道:“我什么? 傅成蹊微微仰粉头旅在木桶边缘,隔着氤氲的水雾盯着那双浅色的眸子瞧,好气又好笑:“你混账,我迟早要被你弄死! 白简行将自己的衣衫褪尽,抬起腿赤*裸*裸地迈进水中,端端正正坐在傅成蹊对面.深深地看若他道:“放心,你死了,我不独活。” 声音很轻却毫不含糊.听得傅成蹊一激灵,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旋即一笑,用湿哒哒的手匀了勾对方挺直的鼻梁:“说这些混账话做什么,无聊。” 面上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心中却隐隐甜得发苦。 等两人都洗得差不多了.白简行忽然倾身向前将傅成蹊搂入怀中,湿濡微热的肌肤相贴,引得傅成蹊一阵口干舌燥.而白简行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这样静静的抱着—— “想要了?”觉察到怀中傅成蹊的反应,白简行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傅成蹊瞧他态度嚣张,索性把心一横,将对方被水雾蒸腾得柔软微热的耳珠子含在口中.细细吸允的同时伸出舌尖舔舐挑拨,时不时用前牙轻咬试探。 白简行眉尖微蹙,声音也因极力忍耐而变得低哑:“你别闹了.我说过不弄——”“我上你——”傅成蹊截了他的话,湿濡的舌尖描绘着耳部的轮廓,呼出的热气挠得白简行一阵心慌意乱。 正当傅成蹊的舌叶顺着耳廓一路下滑,正准备对眼前这副肉体展开进一步的攻势时,双肩被人紧紧握住推开,那双浅色的瞳孔已隐隐有火星子闪烁,仅仅是对视便让人生出被烫着的疼痛来:“师兄,被我抱,你难道不舒服么? 傅成蹊心中咯噎一下,心道又要完蛋了,可自己点燃的火又能怪谁呢?这般想着,细密的亲吻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路蔓延而下,傅成蹊愉悦地呼出一口气.“阿简,你明知故问——” 身子在慢慢变凉的水中细细颤抖,全身瘫软如泥唯独不可言说的部位炙热灼人。身体不受不控制地愉悦到痉挛,傅成蹊沉溺在一片炸裂的空白中.身体变得软绵绵飘飘然.任白简行将他从水中捞起,仔仔细细擦干身子拥到床上,低哑着声音在他耳畔道:“我保证过不弄你,便不会妄动,你睡罢。” 傅成蹊在混沌飘忽的意识中轻轻点了点头,没想到白简行还会用这种方式让他释放,从窗格透入的日光散发着微微的热度,他下意识地将手掩在面上遮住刺目的光,片刻,覆在眼睛上的手被人轻轻娜开.取而代之的是落在眉间的吻,柔软又细致,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 即使在梦里也笑了起来。 这反攻的路.还很长很长很长呢 … …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对方是阿简嘛,再说,也十足的舒服到让人沉溺。 * 傅成蹊睡觉一向不安分,配来的时候身休呈一个大字趴在床上,算不上宽的床上只得他一个人,白简行不晓得去了哪里。 指尖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腿脚也有些发麻动弹不得,傅成蹊努力翻了翻身让凝滞的血液再次流动,微微眯起眼看窗外,惨白的日光让人头脑发晕。 这一觉天昏地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傅成蹊起身洗漱完毕,犹豫了一番是先去觅食还是找顾笙,末了还是选了后者。 天气热得让人焦躁,从游廊一路荡到顾笙的厢房,傅成蹊额角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抬起的手还未叩上门扉,预料之中的,懒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外边热.大师兄快请进罢。” 抬起的手凝固在半空中,傅成蹊无奈地扬了扬嘴角,轻轻推开门,抬眼望去,顾笙正懒洋洋地卧在榻上捧着一本书,而他脚旁是抱作一团的两个白绒绒的毛物儿—— 连昭和九离? ! 顾笙将书扣在枕下,抬起那双水光潋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瞧了傅成蹊一眼,循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脚边的九离与连昭,轻轻一笑道.“这两个毛物儿倒是看对了眼。” 傅成蹊瞧着有趣,走到床榻边坐下,用手顺了顺九离的毛,又揉了揉连昭的脑袋,微微笑道,你们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揍成一对儿了,可喜可贺,哈哈~ 九离吃力地从连昭白纯绒的胸脯上探出脑袋,一双血红的眼睛求救般看着傅成蹊,看他这一副极不情愿的神情,傅成蹊笑道:“怎的,连昭你强迫人家从了你啊? 连昭抱着九离伶伶俐俐一跃下地,身形一闪化作少年模样,将只有巴掌大的九离托在手里顺毛,笑吟吟道.“莫哥哥别胡说.我哪里会强迫九离,哄他疼他都来不及。” 九离趁若连昭说话分神的档儿,轻轻巧巧地挣脱他的臂弯跃到傅成蹊腿上,熟门熟路地向上一窜钻进农襟,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晴狠狠地瞪着连昭。 傅成蹊任九离折腾,但笑不语,连昭眉毛拧做一团跺脚道:“莫哥哥,你都有白哥哥和笙哥哥了,还与我抢九离做什么? 傅成蹊哭笑不得:“你这叫什么话,可别胡说污了阿笙的清白,你家九离自个儿往我衣服里钻,还赖我不成。” 九离看傅成蹊不护着自己,气不过差点儿往傅成蹊胸口咬去,刚张开嘴露出,小小的尖牙,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捏着脖子拎了起来—— “小毛球儿,你还想对我师兄下手不成? 九离抬头,与那双泛起潋潋水光的桃花眼四目相对,领时汗毛直立,不知怎么,他觉得顾笙好看是极好看的,却总是让他不寒而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笙弯了弯眼晴,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九离脑袋上轻轻点了点,就将他送到连昭怀里:“你们出去玩儿罢,我有些事要与大师兄说。” 连昭得了九离,揣在怀里眉花眼笑,蹦蹦哒哒地出了屋,傅成蹊瞧着他的背影不自觉也笑了出来,顺手从茶几上摸了杯冷茶,边喝边打趣道:“阿笙你说,这两小家伙要是真揍一对儿,到底谁抱谁呢? 顾笙闻言莞尔一笑:“这个我们外人怎好说的——”顿了顿,抬起眼深不可测地瞧了傅成蹊一眼 ,笑吟吟道:“那殿下与小师弟,又是谁上谁下呢? 傅成蹊闻言猛的一阵咳嗽,直咳得满面通红,顾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抬起手轻轻替他揉了揉背,似笑非笑道:“殿下不是甘心屈于人下之人罢? “恩 … … 啊 … … ”傅成蹊只觉一股血气直往脸上涌.说不出的害臊与羞耻,支支吾吾的敷衍着。 顾笙轻笑了声,原本为他揉背的手此刻已滑到了胸前,水葱般的十指正细致地为傅成蹊拢好被九离翻乱的衣襟,潋潋笑道:“可惜我那小师弟不懂这些道理,委屈殿下了。” “咳 … … 阿笙你说有何事找我?”这个话他没法接,只得硬着头皮扭转话题。顾笙怎不晓得他的惫思,心里也有分寸.垂下眼敛起笑容正色道:“殿下可知,年初的时候宫里捉了一批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进宫? 傅成蹊蹙眉思付片刻:“回大乾国的船上听人说起过此事,当时也役怎么放在,心上,怎的,有什么蹊跷么? 顾笙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就是觉得有些放不下心,毕竟被捉去的少年人,都是依照殿下生前的模样儿挑的。” 傅成蹊沉吟片刻,旋即淡然一笑.“管他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我倒是无所谓。” 顾笙眉尖微挑.潋潋的桃花眼似能洞悉一切.“殿下这般放心,可是因为身边有小师弟护着? 被人揭穿了心思,傅成蹊心中一跳,面上有些不自然笑道:“宫里那些都是前尘旧事了,我是真放下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顾笙含笑道:“看殿下这般看得开,我也就安心了——”顿了顿,撑着手肘探身向前,一张脸距傅成蹊不过半寸的距离,松松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瓷白的肌肤与两抹浅粉的玲珑.水光潋潋的桃花眼弯了弯,低低道.“殿下还是要谨慎些,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湿热的鼻缠绕在耳垂上,傅成蹊下意识地浑身一颤,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忙向后躲了躲,面上有些讪讪道:“多谢阿笙提醒,我会多留个心眼 … … 咳 … … 怎么有些热。” 说着便抬手随意抓了把扇子,缓解尴尬地扇了起来,额角冷汗渗渗,此时心中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顾笙饶有兴味地瞧着他:“殿下脸红什么? 傅成蹊干笑两声:“热的~哈~这天气真热~ 第54节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傅成蹊便推说肚子饿逃了出来,脚刚踏出门槛便松了一大口气,用衣袖不住地往额上抹,可以对天发誓,他对顾笙当真役有一点儿那方面的心思,但顾笙那样一个美人儿,虽身为男子,却是一副风华绝代的好相貌,身体上过于亲密的接触怎么说总有点儿 … … 让人焦躁 … … 非分之想谈不上,就是很自然而然生理反应的燥 … … “咦,莫哥哥与笙哥哥谈好了?”站在游廊上逗弄九离的连昭抬眼瞧见神色复杂的傅成蹊,笑吟吟招呼道。 傅成蹊淡淡点了点头,犹自沉漫在容迫的情绪中。 连昭道:“刚才白哥哥回来了,问我莫哥哥你去嘟儿了。” 傅成蹊只觉得冷汗直冒,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而起:“ … … 你如何说? 连昭微壁眉头,似有些不解傅成蹊为何如此问,抬手指了指顾笙的厢房道:“我就与他实说,莫哥哥正与笙哥哥坐在榻上聊天儿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这购物车问题应该不大吧?不大吧?大吧?吧? 至于阿简用什么方式让殿下释放,鸡汁如你萌一定猜得到嘛~就不多说啦 今天有小天使提醒废柴七夕要到了,是不是要炖肉了啊? 日常表白天使们~开学的无学可开的都要加油呐~ 第71章 变故 完了完了, 傅成蹊觉悟这次家里那醋坛子要彻底翻了,什么叫与阿笙坐在榻上聊天……好罢虽然他们当时真是坐在榻上,但那般说很容易引起误会啊……! 连昭这小兔崽子真是坑死自己了,傅成蹊在暑气蒸腾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直踱得满头满脸的汗, 将各种哄阿简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 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肚子咕咕直叫却也没了胃口, 最后只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 谁让阿简是自个儿「媳妇」呢, 自然要把他的毛捋顺了哄欢喜咯。 抹着汗穿过游廊, 轻手轻脚地走到厢房前,正想推门而入, 抬起的手又顿在半空中, 度付了片刻, 才犹犹豫豫地推开门扇。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傅成蹊眉头微蹙, 一只脚刚踏入门槛又缩了回来, 地上散落着瓷器的碎片, 细细碎碎的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让人无从下脚。 傅成蹊叹了一口气,吩咐白二来收拾屋子,自个儿仔细绕过一地的瓷碎片走到烂醉昏睡的白简行身旁, 将他拦腰抱起推到床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替他宽衣搽脸。 待白二收拾利索后,傅成蹊俯身在那残留着酒香的薄唇上舔了舔,微微勾起唇角道:“傻阿简,晓得你是个醋坛子,可你真傻,吃醋归吃醋,生气归生气,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喝了很解气么?还不是自个儿难受——” 床上那烂醉的人儿睫毛颤了颤,眉头紧蹙,傅成蹊瞧他原本全无血色的脸此刻泛出淡淡的绯色,两片薄唇也染上了诱人的嫣红,心中微微有些躁动,却以一笑化之,俯下身在他紧锁的眉间落了个吻,低低道:“你又不是喝酒的人,今后生气也好恨我也罢,尽管敞亮了与我说清就是,气不过就骂我咬我,知退一剑劈了我,可千万别喝这闷酒——” “你喝得这般不省人事,就不怕我真的上了你啊,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傅成蹊说着自个儿笑了笑,心想此刻阿简若是有一丝清明,早就把他按倒在床了罢。 说归说,他自然不会做乘人之危的事儿,即使对方是阿简也不做,他的反攻大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即使这样也不能贪图省事走捷径,如此认真的思付着,傅成蹊都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替阿简掖好薄被,傅成蹊担心他宿醉头疼,又寻思过了夏至,街上开始售卖乌梅汤了,早听闻沧北荣宝斋的乌梅汤也是一绝,不如去打一壶回来备着,待阿简酒醒后哄他喝,这样他的气也消了大半了罢。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傅成蹊起身正欲出门上街,行过桌案前忽而瞧见酒坛子旁压着一卷画轴,心下有些疑惑,白简行绝不是会玩赏字画的风雅之人,怎么今儿消失了大半日倒是弄了幅画回来?迟疑片刻伸手拿过画轴展开一瞧—— 是一幅人物丹青,画中男子怎么瞧怎么眼熟,似曾见过千遍万遍,而且熟悉得令人心生不安—— !!! 这能不眼熟么?这可不就是我生前的模样么!!! 傅成蹊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将画轴卷好放回原处,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砰地乱跳,全身血液直往脑袋上涌,他神色复杂地瞧了眼床榻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白简行—— 这再明显不过了,原来阿简已经对我有所察觉……傅成蹊暗自思付着,可他对我的态度没甚变化,也不像对我有所戒备,所以阿简你到底…… 试图将头脑中纷乱的猜测理出些眉目来,却全无头绪,傅成蹊只微微叹了口气,自语道:“敢情你一直陪我唱戏呢?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怎没一剑劈了我?” “所以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觉悟上我的啊混账——!?” 在震惊微怒的同时,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傅成蹊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等阿简醒来,乘着这个机会我亲口就与他坦白罢,他早已知晓也好,只心有怀疑也罢,这事儿也该有个了结了,无论结果如何,今后彼此坦诚相待罢。做了这个决定,傅成蹊从心底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现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按原先的打算买乌梅汤去。 * “正午日头正毒,殿下这是急着去哪?” 刚行至正门,傅成蹊便被叫住,回过头,意料之中的是顾笙那张笑得人面桃花的面孔。 傅成蹊也笑:“阿简喝醉了,我正打算给他买一壶荣宝斋的乌梅汤醒醒酒。” 顾笙拢了拢黏在脖子上的头发,柔声道“醒酒的汤药法子无稽派多得是,殿下何必大热天跑这老远的?” 傅成蹊淡然一笑:“无妨,我自个儿也想尝一尝荣宝斋的乌梅汤。” 顾笙用似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瞧了眼傅成蹊,垂下眼微微笑道:“殿下对小师弟是真真好。” 傅成蹊闻言沉吟片刻,微微笑着望向顾笙:“这回我算是栽在阿简手上了。”言语间毫不避讳躲闪,十足十的真诚。 顾笙怔了怔,旋即一笑道:“殿下此番倒是看通透了,只是今后的事儿殿下可想清楚了?” 傅成蹊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面上依旧是笑:“走一步是一步,你别笑,即使死在阿简手里,我也觉得值。”心中却道:何况,阿简知晓了真相,也没舍得杀我不是。 顾笙敛起了笑容,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簇幽火,声音渗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彻骨寒意:“殿下这般说,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傅成蹊身子猛然一颤,显然没料到顾笙会如此说,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作答。 顾笙将傅成蹊这副窘迫的样子瞧着眼里,面上又荡起了笑意:“我自然是说笑的,殿下还当真了?快去快回罢,荣宝斋生意旺关门得早,恐要排队的,殿下仔细别中暑了——”顿了顿又笑道:“也给我和老三捎一壶回来罢?” 傅成蹊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应了声好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傅成蹊一离开,顾笙面上的笑容便被日光蒸腾了去,只剩下一脸的面无表情。 走到荣宝斋时,傅成蹊已大汗淋漓,店外乌泱泱排满了人,都是为了等这口乌梅汤。 荣宝斋生意好规矩自然多,想喝他的乌梅汤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绝无例外,皇亲国戚来也是这个道理。 傅成蹊挤在一堆姑娘大婶中,已经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却还没到一半,日头毒辣,傅成蹊被晒得头昏脑涨的。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就要排到自己了,傅成蹊顿觉天色阴沉了下来,抬头一看,头顶阴云密布,刚才的高照艳阳都隐了去,连刮在面上的暖风都夹带着一丝雨气。 这夏日的雨来势汹涌,傅成蹊刚提着两壶乌梅汤挤出人群,雨水便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排队的人群被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雨势所惊,慌乱混沌跑着散开,溅起一地泥水,场面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傅成蹊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将乌梅汤小心翼翼地捂在衣襟里,急急直往回赶。天边滚过一声响雷,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架势,傅成蹊加快了脚程,雨水渗进眼睛里让他看不清前路。 感觉肩膀受到撞击猛然晃了晃,傅成蹊抬头瞧见一位穿着蓑衣的男子,面容隐在宽大的斗笠里让人瞧不真切,傅成蹊不想多生事端,故停下脚步十分诚恳道:“啊,抱歉,在下冒失撞到了先生——” 他话音未落,忽而感觉腹部丹田处一阵剧痛,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让傅成蹊面上血色顿失,双膝一软跪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剧烈的疼痛感从丹田处一路延伸向全身灵脉,密密麻麻如被千万毒针扎了般,傅成蹊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涔涔冷汗混着雨水一路往下淌——他的灵脉被对方封住了,全身气力全失动弹不得! 身体因剧痛细细颤抖着,傅成蹊抬头瞧了眼这个隐在斗笠中的人,因疼痛与雨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这个人,到底—— 作为太子傅成蹊,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作为鬼灵殿下,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作为无稽派大师兄莫穹,他得罪过的人也不少—— 所以对方的底细,他一时还真无法揣摩出头绪来,正在他忍着疼痛细细琢磨时,那人开口了—— “殿下,跟我走一趟罢。” 呵,原来真是找他这魂儿本尊的,思及至此不惧反笑,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状道:“好罢,那有劳了。” 那人似朝他微微颔首:“得罪了——”说着微微扬起了手,立刻有两人走上前来,将失了气力的傅成蹊架起,拖上了一辆隐在附近胡同口的马车。 傅成蹊瞧了眼从衣襟处掉落在泥水里的两罐子乌梅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简,你会找来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好不容易等来殿下的坦白,已经想好「坦白炮」如何打了,结果……麻辣鸡……! 殿下: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殿下别捉鸡,毕竟你有主角光环嘛~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诶感谢一直陪伴,初夏开的文现在已经秋天了吶~~ 第72章 别庄 屋中光线晦暗, 顾笙燃了灯,一簇火苗幽幽晃动。 白瓷里盛着满满一碗深褐色汤药,顾筠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药苦中带涩, 顾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天边滚过一声惊雷, 顾笙眉尖微蹙, 起身瞧了瞧窗外乌压压的天空:“看这阵仗, 这场雨恐怕要下得凶。”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子便气势汹汹地砸了下来, 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窗户与院子之间似隔了一层水墙, 落了雨,屋中倒是比先前明亮了几分。 顾筠捂住嘴十分克制地轻咳了几声, 顾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柔声道:“我晓得这落雨天你难受, 与我你何必这般忍耐。” 顾筠闻言莞尔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二师兄。” 借着窗外的雨光, 顾笙定定地瞧着顾筠, 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最近越发苍白如纸, 双生子的魂儿是连在一处的, 顾筠不说, 他也晓得,定是夜夜辗转无眠熬到天明。 顾筠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 目光落在盛药的瓷碗上,温雅一笑道:“最近怎么换药了?”他虽略通医术,却不能自医,每日服用的汤药都是经顾笙的手打点熬制的,他心里有数,损了魂脉已无可救治,喝药不过是图个心安理得。 顾笙柔柔一笑道:“多试些方子,万一真就管用了呢?” 顾筠笑着点点头,不敢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混账话,横竖他也不害怕吃药,能让二师兄欢喜就行。 顾笙敛回目光,望向窗外的眸子深若寒潭:“你再忍耐一段时日便好了。”声音轻得似自语。 顾筠有些困惑不安地抬头看他,迟疑片刻:“二师兄,你枕下那本书……” 顾笙转过脸对他潋潋一笑,截了他的话:“刚才大师兄出门给小师弟买荣宝斋的乌梅汤去了,现在估计被雨困住回不来,我去给他捎把伞罢,喝了药你歇一歇。” 说着便端起放在桌案上的空药碗离了屋。顾筠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光中,这一年来,他再没看到二师兄动用灵力净化怨灵,莫非…… 顾筠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账,莫名有些忐忑不安,咳了几次便回屋和衣而卧了。 * 天崩地裂的惊雷声混着急促的打门声,白简行猛然惊醒,脑中混混沌沌一片,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屋中窗户未关,此刻地上已是一片汪洋。 他忍着欲裂的头疼起身披上外袍,打开门的一瞬间愣住了—— 门外站着全身湿淋淋的顾笙,他抹了一把从额上不住往下淌的雨水,喘着粗气道:“大师兄怕是出事了!” * 与预想中的挟持不同,这伙人没有将傅成蹊五花大绑拳脚相加,只是封了他的灵脉蒙了他的眼睛,将他挟上马车后还恭恭敬敬地请了上座。 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从丹田处弥散直四肢百骸,傅成蹊咯咯咬着牙忍耐疼痛,仰头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微微喘着气,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湿透,此刻正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即使是七月天也让人冷得有些颤抖。 一路车马颠簸,傅成蹊从鼻息辨认车内似有四个人,皆是有些能耐的玄门中人,他们既不辱骂也不质问傅成蹊,只一言不发地正襟危坐于一旁,车厢内一片沉寂。 车窗外是哗哗的雨声,偶尔滚过几声响彻天地的雷鸣,周遭从叫嚷落雨收衣收摊的兵荒马乱到深山的虫鸣兽嚎,雨势由大变小渐渐收拢停歇,天边偶尔传来几声闷雷。 黏在身上的衣衫已是半干,雨后的日光从窗外落在傅成蹊面上,他才微微觉出一点儿暖和来,长久忍耐疼痛让他有些体力不支,模模糊糊闭眼恍惚了一阵,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傅成蹊在一片细碎的人声中醒来。 第55节 看来是到目的地了—— “殿下,得罪了,请——” 依旧是两个人将他从马车里架了出去,傅成蹊心中既不恐惧也不慌乱,稍稍适应了些灵脉凝滞的疼痛感,只是身上一阵阵湿冷有些难熬。 一路上他也大概能琢磨出来,肯这般大费周章地将他捉了来,除了他那个好弟弟傅宁远还有谁呢?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闻尺黎君已经将殿下请回来了?”声音却是分外熟悉,只傅成蹊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正是——” 那人走到傅成蹊近前,突然自喉间轻轻一声啊了出来,责备声中隐含一丝笑意:“人怎么折腾成这幅样子了?不是让你们将殿下好好请来的么?” 对方云淡风轻道:“叶公子请放心,我们只是封了殿下这副身体的灵脉气力,并无伤他性命的打算。” 傅成蹊心中一凛,叶公子?!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弥漫心间,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莫不会真如此冤家路窄罢——? 那叶公子依旧轻笑着不依不挠:“你们做事仔细些,毕竟这是皇上要的人,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我的项上人头可保不住呢。” 对方冷哼一声轻笑道:“那是你叶公子的人头不保,与我何干?侠不犯官,官不涉侠,我们领钱办事,纵然是当今皇上又奈我何呢?” 叶公子怔了怔,轻笑一声不再与他多言,吩咐人去准备热水与换洗衣裳,状似恭恭敬敬对傅成蹊道:“殿下请先去歇息片刻,稍晚些时候皇上就到了——”又转向那位尺黎君道:“你封住殿下的灵脉便可,把他的穴道解了罢。” 这般说着,叶公子便挑着指尖在傅成蹊面上摸了一把,声音轻飘飘的让人不寒而栗:“当真一副好壳子——” 挑弄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将蒙在傅成蹊面上的布条解下,突如其来的强烈日光让他猝不及防地眯起眼睛,待他适应了亮光定睛一瞧,眼前是一座隐于山林间的别庄,而面前这位叶公子,一副细眉细眼五官纤巧的模样,可不就是醉花谷那位故人叶随明么? “原来是叶公子,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傅成蹊做出一副从从容容的模样。 叶随明闲闲一笑,挑起细眉道:“殿下还能记住在下,当真受宠若惊。” 傅成蹊心下了然,料想叶随明背后的靠山远不是叶云灯这么简单,而是当今皇上。当然,他在外面干的那些黑心勾当,傅宁远也未必有兴趣知晓,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傅宁远的性子,约莫也是将他当做结交玄门中人的棋子。 那位尺黎君卸下了斗笠蓑衣,倒是一派清癯高挑的形容,浓眉窄眼的长脸上面无表情,走到傅成蹊面前漠然道:“殿下,得罪了——”话音未落便将灵力汇于食指,直戳向傅成蹊的肩贞穴。 傅成蹊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长久凝滞的血脉突然通畅,万蚁噬咬得酸麻感游走全身,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叶随明正欲扶他一把,傅成蹊却勉强自个儿站住了,倒是对他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多谢,听得叶随明微微一怔,旋即敛目一笑道了声不敢。 叶随明用余光瞧了眼衣衫半湿不干的傅成蹊,模样倒还算恭敬:“热水已经备下了,殿下先去沐浴罢。” 傅成蹊心中不喜叶随明,知晓他这人性情阴冷难以琢磨,故不愿多言生事端,况且如今他不知身在何处插翅难飞,与其自个儿找罪受,倒不如坦坦荡荡了痛快些,于是也泰然自若道:“那就有劳叶公子了。” 叶随明显然没料到傅成蹊会如此配合,愣了愣,便亲自领他进了别庄,一旁的尺黎君瞧在眼里,冷冷一声笑道:“我说叶公子,殿下如今这副身子不是就要舍弃了么,何苦多此一举。” 傅成蹊闻言心中一凛,沉下心思,试图将各种纷乱的线索思绪理出些眉目来,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年初朝廷按着他生前的样貌四处下旨拿人,难不成是傅宁远打算寻个新的身体作为容器,让他的魂儿重新依附其上? 思及至此,傅成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认识的傅宁远,不是会做出如此荒唐偏执之事的人。 他认识的傅宁远吶—— 也不是会做出杀兄弑父之事的人,可事实如何呢?这般想着,傅成蹊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唇角,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够可以的。 而一旁的叶随明眉峰一凛,微微眯起眼望向尺黎君,从齿缝中挤出沉冷的声音:“尺黎君,有些话是乱说不得的。” 尺黎君闻言眉毛微挑,饶有兴味地瞧了傅成蹊一眼,似笑非笑。 * 傅成蹊坐进雾气氤氲添了朝玄花瓣的池子里,感觉凝滞在身体里的湿寒都尽数蒸腾了去,靠在池边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此刻他除了肚子有些饿外,身体各处都舒坦得很,既来之则安之,在危难关头自得其乐的本事他傅成蹊最擅长,而且他笃定白简行定能寻来—— 就阿简那一根筋认死理的混小子,即使知晓自己就是明水城那鬼灵,也决不能允许他不明不白消失了去,定会千方百计寻来,况且,况且我们睡过—— 想到此番,傅成蹊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唇角。 阿简,你快来罢,别让我等太久—— “兄长想到什么好事儿,竟如此欢喜?” 傅成蹊闻言心中一跳,没想到傅宁远竟来得如此快,还是在这种有些窘迫的时候—— 他微微侧过脸去,便瞧见一人穿着月白色锦缎长袍站在池水边,此刻正笑得人面桃花地瞧着他,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隔着氤氲的水雾,傅成蹊也敛去面上的诧异之色,淡然一笑道:“阿远,近来可好?” 横竖已经穿了,就不玩那些虚的,做戏也是累,既然傅宁远想要叙旧,他就不叫他皇上,阿远阿远——一切照旧。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小攻白简行余额不足,请充值」 「您的小攻白简行正在充值,请耐心等候」 「您的小攻白简行充值成功,正在路上」 傅宁远:mmp!!! (对就是评论区那段话…… 本来打算今晚一起贴了七夕的肉,刚才不小心出去撸了个串,所以……恩……没写…… 七夕的肉,大概就是阿简从梦里寻到当年的殿下,然后强行啪啪啪的暴力故事→_→ 反正与主线无关随便玩儿呗~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73章 叙旧 这一声“阿远”叫得极亲切极顺口, 倒是让傅宁远愣了愣,旋即欢喜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兄长还记得呐。” 傅成蹊也微微眯起眼一笑:“本来是忘了的,可你此番把我请了来,倒是又记起来了。” 傅宁远弯着一双眼:“朕就是担心兄长忘了干净, 所以提醒一下——”顿了顿, 饶有兴味地瞧着被池水泡得全身泛红的傅成蹊:“兄长可喜欢现在这副身体?” 傅成蹊知他用意, 坦然笑道:“喜欢至极, 用得十分顺手舒坦,所以不打算换了, 阿远莫要替我操心。” 傅宁远微微扬起眉毛, 蹲下身子伸手拨开黏在他额上的湿发, 微微笑道:“可朕看着变扭。” 傅成蹊也不避闪,面上一派从容:“阿远, 你又自说自话了。” 傅宁远也浑不在意, 手指滑过额角停留在左眼的眼罩上, 很有兴致地来回抚摸着:“朕是真的很好奇, 你这副身体的左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傅成蹊耸了耸肩, 直勾勾地望着他道:“恐怕不能让阿远如愿了, 我自己也解不开这眼罩。”这倒是个大实话。 傅宁远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站起身取过手巾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你那小师弟可以罢——?”还未等傅成蹊回答, 又微眯起眼低头道:“兄长,你与那小师弟是什么关系?” 傅成蹊坦荡荡一笑:“阿远你大概要叫他一声……嫂子罢?” 这话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利索顺口。 傅宁远闻言嘴角抽了抽, 沉吟片刻,凝视傅成蹊的眼中似藏着利剑:“这么说,你们睡过?” 傅成蹊嗤的笑出声:“阿远你明知故问嘛~” 傅宁远眉头微蹙,预料中的面色一沉,自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所以朕才看不惯兄长如今这副身体,不过没关系——” 傅成蹊笑着截了他的话:“当然没关系,你已经擅作主张,为我准备了一批新的身体作为容器?” 傅宁远又笑得两眼眯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兄长。” 傅成蹊啧了一声,微微笑道:“阿远你别说这些虚的,你若真想瞒我,就凭我是绝对不会觉察到端倪的,当年不就做得很好么?” 他口中的当年,自然是明水城之变。 傅宁远的笑容凝在脸上,从上而下深深凝视着傅成蹊,隔着蒙蒙的水雾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声音有些微颤抖:“兄长,那时朕真没打算把你置于死地。” 傅成蹊仰头靠在池边,沉吟片刻,淡然一笑:“阿远,那时的真相我已经不在意了。” 傅宁远身子猛地一震,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心中腾起一片漫无边际的茫茫然,此刻心思就似满心忐忑打开一只宝盒,却发现里面既无蜜糖也无□□,空空如也,所有期待都落了空。 傅成蹊瞧他不言语,云淡风轻道:“我不晓得你现在什么心思,只有两件事要与你说明白,一件是我并不打算抛弃这副身体,不过既然落在你手里,这也由不得我;第二个事是,我现在当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以先让我填饱肚子罢?” 傅宁远闻言怔了怔,旋即朗声一笑:“兄长果真一点儿没变,还有什么要求么?” 傅成蹊迟疑片刻道:“这池水泡久了头晕,你在此处我又不方便起身穿衣服,所以——” 傅宁远挑眉:“兄长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兴趣瞧瞧这副身体了,究竟有何好处让兄长恋恋不舍?” 傅成蹊扶额:“……大男人身子有什么好瞧的?” 傅宁远又笑出两颗虎牙:“兄长说了,都是大男人,给朕瞧瞧也无妨。” 说着竟一屁股坐在池子旁的石塌上,用手托着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成蹊,一副兴趣浓厚绝不会轻易离开的模样。 “……” 傅宁远又含笑道:“难道兄长不知,朕对男人的身子也有兴趣么——?” 傅成蹊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道:“你呀……说实话,在瞧见你与叶云灯眉眼勾缠之前,我是真不晓得你有此癖好。” “现在知晓也不晚——” 傅成蹊瞧他决不罢休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这么泡下去自己正要晕在池子里了,索性将心一横,忽略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硬着头皮起身走向石阶。心中默默感叹,此刻在他面前撒娇的傅宁远,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铁血冷面的君王气派。 透过氤氲雾气凝视着那副肌肉条理分明的身子,瓷白的肌肤在黯淡的光线映照下泛着柔柔水光,傅宁远突然面上一红,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砰直跳,并不仅仅是被那副好看的肉体所吸引,而是瞧见傅成蹊身上落满大大小小的红点儿,深浅不一,让那副瓷白的身子染上了些许暧昧又隐秘的意味。 心思微动的同时傅宁远也细细琢磨了起来,一晃神不自觉微微勾起了唇角。 此时傅成蹊已经穿戴利索,瞧见傅宁远神情欢喜不禁心生疑惑,迟疑了番又不好直接开口问,担心一问傅宁远又口出惊人之语。 傅宁远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兄长那小师弟还有这爱好,倒是会玩儿~” 傅成蹊晃了晃神,回过味儿来直臊得从脖子红到耳根,他自然晓得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被人瞧见有多羞耻……面上讪讪的也不搭话。 瞧出他的窘迫,傅宁远也不再言语,只摆出一副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模样,瞧得傅成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面上还要佯作一派从容淡定,心里直叫苦。 * 一桌子的菜都十分合傅成蹊的口味,傅宁远这样一个心细如发之人,怎会不知晓傅成蹊的喜好? 深知傅成蹊口淡,菜肴清一色的少油少盐,皆是蒸煮煲炖之物,煎炸菜色少之又少。 傅成蹊也老实不客气地埋头吃了起来,算来他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东西,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此刻虽然身处险境生死未卜,也能端出一副既来之则安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姿态。 傅宁远屏退左右,端坐在傅成蹊对面,自己也不动筷,直勾勾地凝视着吃得津津有味又有条不紊的傅成蹊,一脸淡淡的,淡淡的,似笑非笑…… 吃了六七分饱,傅成蹊搁下了碗筷,傅宁远一挑眉:“兄长吃好了?可还和胃口?” 傅成蹊微微颔首,不冷不淡道:“多谢款待。” “不知那位小师弟,可知晓兄长的口味偏好?”傅宁远取过一盏茶,瞧了傅成蹊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傅成蹊淡然笑道:“日日相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事儿,就算现在不清楚的,以后定会知晓,来日方才嘛。”这话自然是说来让傅宁远不痛快的,其实他自己内心也不确定,这来日到底能不能长久,真不好说。 傅宁远笑而不语,片刻,唤人来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便有宫人端了一只瓷碗儿进屋,恭恭敬敬地放在傅成蹊面前。 不知傅宁远又玩什么花样儿,傅成蹊有些疑惑地抬眼瞧他,傅宁远只眯眯笑道:“兄长打开一看便知。” 傅成蹊闻言,毫不迟疑地揭开了瓷盖儿,一阵淡淡的乳香扑面而来,再仔细瞧那青瓷盏里白莹如玉的一汪,竟是冰酥酪,心中了然,不禁展眉一笑:“阿远,你还记着。” 傅宁远也笑,一双眯成月牙儿的眼睛温柔得似能渗出蜜来:“怎舍得忘记?” 第56节 二十多年前的上元灯会,大雪初歇。夜色愈浓,京城的灯火就越繁华,晃晃夜色,明明圆月,街市上人山人海,舫间箫鼓鸣动,似要狂欢到天明。 不足十岁的傅宁远拽着少年傅成蹊的手,在荆宁的协助下悄悄溜出宫逛灯会。 北锣巷的张记冰酥酪店门前人声鼎沸,伙计从松木桶中舀出一勺莹白的乳酪汁,盛在小小的青瓷碗里浸入雪中,洒上几片糖渍玫瑰,不消片刻便凝固成吹弹可破的冰酥酪,雪白如玉,一抹玫红点缀其上,乳酪馥郁的口感中浸着淡淡的酒香,当时他们两人足足吃了五大碗,仍意犹未尽。 “兄长,那日你吃了三碗,也不嫌腻。”傅宁远笑道。 傅成蹊想了片刻,模糊有那么个印象:“最后一碗本打算留给阿宁的,可惜那夜他闹肚子,吃不得冷食,我是替他吃了。” 傅宁远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 傅成蹊还依稀记得,一向不生病的荆宁那夜破天荒地闹肚子,直蹲了半夜的茅房,一场灯会下来几乎是他与傅宁远两人逛的。 傅宁远自小黏他,一夜牵着他的手不放,眼睛直弯成了月牙儿。 “我说阿远,莫不是你给阿宁下泻药了罢?”傅成蹊的语气像是漫不经心的说笑。 傅宁远抬起眼似笑非笑:“兄长你猜。” 傅成蹊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了然:“我怎猜得透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肉炖好了@菊长大人呀 不知不觉写了4k字orz…… 大致是这样一个故事:阿简梦里遇见还是太子的傅成蹊于是说了一堆情话醒来后和殿下情话都懒得说了直接不可描述科科~ 嘛~最近阿简持续掉线中只能暂时在番外给他戏份了,毕竟是七夕嘛~ 讲道理七夕原本真不是情人节orz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撒欢吃狗粮呀~ 第74章 石室冰棺 瞧着傅成蹊将一盏冰酥酪吃得干干净净, 傅宁远弯起眼, 心满意足眉花眼笑。 他这副样子, 实在让人很难生出恨意来:“朕带兄长去看个东西罢?” 傅成蹊抬起眼,锋利的视线似能将傅宁远的脸看穿:“你为我这魂儿准备的新壳子?” 傅宁远的嘴角动了动,闲闲一笑:“兄长懂我——” 顿了顿,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当时送到朕跟前的, 约莫有五百多人,朕替兄长粗略挑选了一番,如今只留下了三十个尚可入眼的, 勉强作为新躯壳倒也凑合, 至于最后的选择权,朕就交与兄长了。” 傅成蹊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微闭上眼睛颤声道:“那些被淘汰掉的人——” “自然处理干净了。”傅宁远回答得云淡风轻,似乎心情很不错。 傅成蹊抬起眼责难地看向他:“我以为你不是这般草菅人命之人。” 傅宁远微微皱了皱眉,神色莫测地瞧着傅成蹊道:“朕本不是, 但——” 他忽然苦涩一笑, 片刻方道:“所以说,朕这个位置, 兄长坐不来。” 愣了片刻,傅成蹊也轻轻一笑, 齿缝间挤出冰冷的声音:“这位置有什么好稀罕的。” * 雨过天晴,月照中庭。 穿了月门,行过几处院落,傅宁远领他来到一处偏厅前。还未推门进屋, 便有宫人领了狐氅来,傅成蹊面露疑惑之色,这七月天的要这狐氅做什么? 傅宁远瞧出了他的疑问,也不言语,微微笑着从宫人手中取过狐氅,亲自替傅成蹊披上:“屋内冷,还是仔细些好。” 那宫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以冷面严苛著称的皇上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顿时诧异得瞪大眼睛,又怕被皇上瞧出端倪,只将一张小脸深深地低了下去,所有惊讶的情绪都隐匿在夜色中。 推门进了屋,借着幽暗的烛火,傅成蹊抬眼望去,古玩字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不过是寻常书房模样,无甚特别。 傅宁远推了推东南侧的书架,只听咯吱一声响,墙上开出一道暗门,入口极狭,只能容一人侧身进入,探头望去,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隐隐透着渗人的寒气。 傅成蹊摸进暗门内,沿着阴冷冗长的暗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仍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遂无奈笑道:“阿远你还真能折腾。” 傅宁远笑而不语,又行了片刻,寒意渐浓,隐隐瞧见前方有些微亮光,傅成蹊裹紧狐氅,这寒冷不同寻常,比腊月的化雪天更难捱,直感觉全身的肌肉关节都冻僵了。 转过一个弯道,暗道变得豁然开阔,顺着石阶蜿蜒而上,眼前竟是一派冰天雪地的光景,傅成蹊被突如其来的雪光晃了眼睛。 “作为新容器的三十副身子都在此处了,兄长尽可细致些挑——”傅宁远深深地回望他一眼:“毕竟,兄长可是要用它一辈子的。”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傅成蹊抬眼望去,如冰窖般冷彻骨的石室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十具冰棺,石室四角皆缀以夜明珠,光明如烛,幽幽冷光映得石室有如晨曦。 每个冰棺下都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皆面色红润有血色,傅成蹊瞧着他们不似死尸,不禁心中微动,怀揣着一丝希望,随手推开一具冰棺盖,朝棺中人鼻间探去,却没有一丝鼻息;又不甘心地探了探他的脉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才心灰意冷地收回手。 他早该料到,傅宁远办事哪里肯留后路,毕竟人活着,夜长梦多。 傅宁远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却不言语。 “阿远呐,你又让我背了一大笔人命债,罪孽深重啊——”傅成蹊苦笑道,此事因他而起,这些少年人因他而死,就如当年明水城之变一样—— 那些曾信任我待我好之人,最后都因我而丢了性命呐—— 傅成蹊深深闭上眼睛,身子因愤怒与悲哀细细颤抖。 傅宁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朝那颤抖不安的身子伸出了手,从背后将傅成蹊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低道:“兄长不必介怀,朕不会舍得让你痛苦的,这些记忆都会抹去——” 傅成蹊闻言心中一凛,身子猛地颤了颤,甩开他的手,侧过脸冷声道:“你打算抹除我的记忆?” 饶有兴味地瞧着惊怒交加的傅成蹊,傅宁远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兄长说笑了,既然身子都换了,哪里还有保留记忆的道理——?”顿了顿,神色莫测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低沉暧昧的声音似蛇信子缠绕而上:“留着你作为莫穹的记忆,是让你恨朕入骨,还是方便你对那小师弟念念不忘?” 傅成蹊一把捏住对方撩拨的手指,沉声警告道:“阿远,适可而止些罢,现在的你已经疯魔了。” 傅宁远敛了笑,微微眯起眼瞧他,片刻冷冷道:“朕怎样的性子,兄长不是清楚得很么,人前是怎样,人后是怎样,也只有兄长你一人看得到,所以——” “——所以,让我这魂儿灰飞烟灭便可,何苦翻出这许多花样来。”傅成蹊截了他的话,声音冰冷入骨。 那张总是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脸终于露出了些微怒意,傅宁远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明知朕的心意,何苦说这混账话——!” 傅成蹊任他这般揪着,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阿远,你放过我罢,我真与你折腾不起了。” 傅宁远松开他的衣襟,双手依旧微微颤抖着:“兄长再忍耐一会儿便好,只要抹了这些记忆,所有的恨意都一笔勾销,你便完完全全属于朕的了——!”说着将双手拢进傅成蹊的狐氅里环住他的腰,微微垂下头脸面贴在他胸膛上,淡淡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傅宁远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 许多年前雪庐那一醉,天寒地冻雪絮飞扬,当兄长褪下狐氅裹在他身上,被那似有若无的温存包裹着,天将黑未黑,人半醉半醒,似懂非懂的年纪,傅宁远却晓得,已是万劫不复。 傅成蹊仰起头,敛去面上的情绪,任他这般挨着贴着,心中只默默念叨:阿简,你什么时候来?动作太慢了啊——! *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暗道处传来,傅成蹊眉头微蹙,傅宁远则敛了面上的喜怒哀乐,恢复一派从容站直身子,微微侧过脸,暗道口处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一人清癯高挑,一人纤细单薄。 借着夜明珠暗幽幽的光线,傅成蹊瞧清那个高个子正是白日里将他带来的尺黎君,而那个身形纤细的男子则是“老朋友”叶随明。 叶随明毕恭毕敬地与皇上行了礼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暗处幽幽地盯着傅成蹊瞧,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尺黎君则淡淡地瞧了他两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 “皇上,时辰快到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罢?”尺黎君的声音无波无澜,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口中所指之事,自然是将傅成蹊的魂魄从莫小公子的壳子里再次抽出,换置到新的壳子里,顺带抹除魂核的记忆。 傅宁远闻言迟疑了片刻,才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莫测地望向傅成蹊:“兄长,你若不愿意自己挑选身体,朕便代劳了。” 瞧傅成蹊仍沉着一张脸不言语,傅宁远便迈着步子流连于三十个冰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仔细挑选。 傅成蹊此刻虽面不改色,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再不复先前的从容淡定,将白简行的名字在心间念了千百遍,这混小子当真寻不来?死在他剑下自己是甘心的,但若被抹除了记忆放置入新的身体里,让傅宁远当做禁脔玩弄,他绝不甘心。 可自己如今灵脉被封,这别庄守卫森严插翅难飞,即使想自尽都寻不着机会,除了既来之则安之真别无他法—— 这回可真是被坑大了,既然你小子做不到,还说什么「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别想跑」这种漂亮话,偏偏让我留有一线希望却又一场空,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不抱希望…… “兄长,这副身躯如何?”傅宁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倒是十足的欢喜。 傅成蹊如他所料不言不语,傅宁远旋即一笑道:“朕替兄长做决定,就这副了,毕竟这也是日后要与朕朝夕相对的面孔——”说罢敛了笑容,对尺黎君正色道:“夜长梦多,开始罢。” 叶随明将一张脸隐没幽光里不言语,尺黎君面无表情道:“这抽取魂核之刑的痛苦不亚于剥皮抽筋,十分残忍可怖,皇上还是回避为妙。” 傅宁远闻言身子猛地一颤,沉吟片刻,嘴角抽了抽,声音低哑道:“无妨,朕就在此看着——” 兄长为自己受着扒皮抽筋之苦的神情模样,怎能错过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阿简下一章充值成功上线了→_→嘛~今天有小天使讨论到病娇兄控的人设~真的很好奇会有人站邪*教么?噗~废柴可是相当爱阿简与殿下的吶~ 七夕过了肉也吃了~还是要表白大天使们~一个个扑倒~( ̄▽ ̄~) 第75章 坦诚相告 “兄长, 忍耐一会儿便好——” 傅宁远亲手解下傅成蹊身上的狐氅, 一双漆黑的眸子深若古井, 面上瞧不出喜怒哀乐。 “阿远,与你商量一个事儿呗?”傅成蹊迎上对方的视线,声音出奇的平静。 傅宁远的手顿了顿,心中琢磨他这兄长莫不是还想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嘴上却从从容容道:“兄长请讲。” 傅成蹊微微叹了口气道:“如若你真的将我这魂儿提了出来,也莫伤了这副肉身,把他送回无稽派去, 毕竟是我借来的。” 傅宁远微微眯起眼睛:“也给你那小师弟留个念想?” 傅成蹊怔了怔, 旋即淡漠一笑摇摇头:“有借有还有始有终。” 傅宁远深深地瞧了眼他,不再言语, 将褪下的狐氅抱在怀里,微微垂头用鼻尖蹭了蹭衣料上残余的温度,两片薄唇微微向上扬起, 终于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傅成蹊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未等他将那股恶心劲儿过去, 尺黎君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对他微微颔首道:“殿下, 得罪了——” 话音刚落,一股浑厚的掌力挟着劲风朝傅成蹊直击而来,灵力凝滞的身体不堪一击,片刻便如落叶般飞了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冰柱上,隐约听到咯吱咯吱冰块碎裂的声响,傅成蹊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还未等他身体落地,尺黎君捏动指诀,捆仙绳从天而降将他结结实实地缚在冰柱上。 巨大的冲击让傅成蹊失神了片刻,待他挣扎着抬起头,发现尺黎君已经站在他近前,掌中汇有一团紫红色的灵火,如鬼影般幽幽跳动的火舌正朝他的丹田处直逼而来—— 离魂火——! 离魂火是最毒辣的咒术之一,疼痛感更是普通火焰灼烧的千万倍。若是附体重生之人被施以离魂火刑,魂魄将受不住业火的灼烧,从身躯里活活剥离而出。 傅成蹊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从丹田处蔓延开来的灼烧疼痛感让他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他瞪大眼睛朝傅宁远遥遥一望,冷汗涔涔面色铁青,唇色苍白紧紧闭着,片刻,一道猩红的血从嘴角流淌了下来,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为了忍耐灼烧的疼痛已咬破了舌尖。 即便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傅成蹊仍不愿发出半点呜咽,更不用说开口求饶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暗道入口,心中仍然期待白简行会出现在那里。 一旁的傅宁远面上虽做出从容淡定的样子,一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为了掩盖自己的动摇,他将手拢进狐氅里,狐氅散发着那个人淡淡的气味,稍稍让他觉出些安定来。 而叶随明将傅成蹊那副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瞧在眼里,漆黑的眸子似闪过一簇蓝色的火花,连他苍白的面上都有了些微病态的血色。无关上次在醉花谷被废除灵脉的恨意,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与生俱来的愉悦。 只有尺黎君一张脸渐渐沉了下来,眉头渐渐拧成一团,催动离魂火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纵然他拥有极宽阔的灵脉与深厚的灵力,也经不起这般源源不断地耗损。 第57节 这不正常—— 普通附体重生者被这离魂火灼烧片刻,便会因承受不住灼心蚀骨之痛而身魂剥离,绝无可能坚持这么久,除非—— 除非这是魂魄原本的身体! 难道抓错人了?但绝不可能—— 离魂火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尺黎君感觉手臂酸麻如万蚁咬噬,十指开始剧烈颤抖,他知晓自己已经达到极限,再勉强消耗下去将灵源枯竭灵脉干涸而死! 紫红的业火渐渐熄灭,傅成蹊微微抬起头,眼神散乱地望着尺黎君,嘴角竟扯出一丝笑意:“怎么,你们就这点能耐么?啧——” 尺黎君侧过身子面对皇上,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殿下的魂魄,无法从这副身体里剥离出来。” 傅宁远面色一沉,拧着眉毛走到尺黎君面前,牙缝里挤出冰冷愤怒的声音:“废物!” 尺黎君闻言嘴角抽了抽,额角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微眯起眼挑衅地瞧着傅宁远,傅宁远也毫不示弱地回望。 一直不言语的叶随明忽而柔声笑道:“皇上莫要着急,臣下倒是有个法子,未必有十足的把握,皇上若是愿意,倒是可以试一试。” 傅宁远闻言眉尖微动,斜斜地瞧了他一眼:“什么法子?” 叶随明莞尔一笑:“依我推测,这离魂火无法将殿下魂魄剥离,是因他这莫穹的躯壳根骨极佳灵力极强,能扛得住离魂火的灼烧,若伤了他丹田,废了他灵脉,无先天灵力的加持,再用离魂火烧一烧,怕是顶用。” 傅宁远拧着眉毛不言语,傅成蹊冷哼一声勉强笑道:“叶公子当真记仇,这一招以牙还牙倒是使得漂亮。” 叶随明依旧是微微笑的模样:“殿下不要误会,臣下也是为皇上排忧解难——”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废灵脉绝不会对这躯壳的外形造成影响,也不算违背皇上对殿下的许诺。” 傅成蹊冷冷地瞪了叶随明一眼,心中懊恼当时没让白简行一剑劈了他。 叶随明对尺黎君使了个眼色:“只不过我这身修行被殿下那小师弟废了,此事还得劳烦尺黎君动手。” 沉吟不语的傅宁远终于抬起了头,望向叶随明的眼神似有利箭射出,一字一句冷冷道:“朕可不傻。” 叶随明惊得愣了愣,敛了面上的笑容小心道:“是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此时傅宁远也无闲思责备于他,一门心思考虑着目前的状况该如何是好,还未等他将头脑里纷乱的思绪理出眉目,整个石室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石子从天顶坠落而下,大有山崩地裂之势,剑刃与石壁相击的声音响彻整个石室—— 再熟悉不过的剑意—— “阿简——!”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与委屈之意一并涌上心头,傅成蹊动了动嘴唇刚欲喊出声,一股热流从胸腔涌出堵住了他的喉咙。 与傅成蹊设想过千万遍的场面不同,白简行并非是提着剑出现在暗道口,而是生生用剑意劈开三丈来厚的石壁,在石室顶剖开一道长且深的裂痕从天而降的—— “……”傅成蹊晃了晃他那混沌的脑袋,心道,这小子来接我也不需要摆这么大的排场罢?这风头出得有些过火了~啧啧~在他瞧着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衣身影感慨万千意犹未尽时,一道凌厉的剑意从身侧划过,缚在身上的捆仙绳倏忽松开,猝不及防身子向前倾倒,傅成蹊也不着急慌乱,只见一道白影迅疾如电,倾坠的身体如预料中那般,被人搂住腰部提了起来。 “混账,你来得太慢了——!”傅成蹊倚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心中明明是极欢喜的,却有一丝莫名的酸楚蔓延而上,鼻子竟也有些微酸意。 “虽然动作太慢,好歹是来了,可以不怪你——”气若游丝喃喃自语,傅成蹊肆无忌惮地将从眼角渗出的液体蹭在对方洁净雪白的衣服上,熟悉的气息弥漫在鼻间,感觉自己已经十分安全,傅成蹊整个人脱了力般靠着白简行,将全身心交付与他。 闭上眼睛,感受到白简行气息微喘,傅成蹊心知他定是将整个沧北方圆百里都翻了个遍,又破了别庄外大大小小数百个阵法才寻到此处,心间竟觉出一种满足又心疼的复杂滋味。 “放心,不会让你跑——”语气笃定不容置疑,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清冽的剑意朝尺黎君直削而去,尺黎君身形急急一闪,险些不敌,勉强提剑抵挡。 白简行一手抱住傅成蹊,一手持剑迎战,剑招迅捷无伦如鬼如魅,还未使出全力,灵力耗尽的尺黎君已落了下风。 知晓自己已脱离险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浑身密密麻麻的疼痛夹杂着倦意汹涌而来,傅成蹊的意识渐渐模糊,脑中的清明也一点点褪去,却还硬撑着一口气喋喋不休—— “阿简,我不是你师兄莫穹,我是你一直誓要将其灰飞烟灭的明水城鬼灵——” “阿简,这可算是我主动与你坦白的吶——” “虽说死在你剑下我也是欢喜的,但日子这样长,我们还是好好过罢?” “我不会跑,跑了也会被你捉回来,没劲儿——” “我们睡过了,你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你说的——” 意识模糊间絮絮叨叨了一阵儿,傅成蹊咳出一阵浓烈呛鼻的血腥味,终于再也无气力开口,末了只听得白简行淡淡应了句:“晓得了,啰嗦。” 毫无血色的两片薄唇微微翘起,傅成蹊陷入了一片深沉静谧的黑暗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宁远(望着阿简登场):这踏马什么骚操作!朕不管朕要和兄长相依为gay _(:3」∠)_ 废柴作者:那位眯眯眼,对就是你这个病娇兄控,该杀青了,别瞎晃→_→下一章笙美人出场预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预警→_→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抱住狠狠揉 第76章 阿笙 转醒来时, 周遭已无嘈杂刺耳的兵刃相交之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笛音袅袅, 如浮在梦畔的雾霭,傅成蹊只觉心中安宁平静。 比起这似梦非梦的笛音,自己枕着的事物要柔软踏实得多,透过衣料感受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温存, 傅成蹊舒服地扭动脖子,将脸贴在对方的小腹上。 两片嫣红的唇微微翘起,傅成蹊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不用睁眼也晓得, 此刻他正枕在一双柔软的大腿上。 笛音骤停,一双冰凉细腻的手轻轻覆在他的额上, 光滑的指尖温柔的磨蹭着微烫的肌肤,傅成蹊虽觉得极舒服,却又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自己枕着的不是阿简——! “殿下可还难受?” 傅成蹊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顾笙春光潋潋的笑容, 怔了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脱口而出道:“阿简呢?” 由于起得太急,凝滞的血液突然活络直往脑袋上涌, 傅成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顾笙看在眼里,将手中的玉笛搁在枕畔,抬手轻轻按在傅成蹊太阳穴上, 一股平缓柔和的灵力从他指尖流泻而出,源源不断地汇入傅成蹊的体内。 傅成蹊渐渐平稳了情绪,身体的不适也瞬间烟消云散。 顾笙柔声道:“小师弟还在屋内歇着,他昨儿为了寻殿下,恨不能将沧北方圆几百里都翻个遍,又强行破了别庄里里外外上百个阵法,饶是铁打的人,这般折腾恐都熬不住,小师弟再厉害,也是个血肉之躯,此番是极限了。” 傅成蹊这才意识到,他此刻正身处顾笙的厢房内,坐在顾笙的床榻上盖着顾笙的锦被,方才还枕在顾笙的腿上…… “我去瞧瞧阿简——”傅成蹊伸腿下床正欲穿鞋,却发现浑身软绵无力,还未站直便一个踉跄差点儿倒下,幸而顾笙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站稳。 “殿下别担心,小师弟他只是灵力消耗过大,等歇足了便好,倒是殿下被施以离魂火刑,需仔细将养一阵子才是。”说罢便搀着傅成蹊坐下,还寻了个引枕,让他倚得舒服些,自己则紧挨着坐于他身侧。 饶是顾笙这般说,傅成蹊仍旧放心不下,却又不敢再劳烦顾笙,晓得现下师兄弟四人一下子倒下了两个,还有一个又是个病秧子,整个无稽派的事都摊在了顾笙身上,只得悬着一颗心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笙继续道:“今儿天还未亮透,小师弟就抱着殿下站在无稽派门外,你们两个人就似从地府爬回来一般,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将我与老三吓了一跳,小师弟拽着老三的手,一个救字都没说利索,自己也倒下昏死了过去,我与老三一瞧,小师弟倒没怎么受伤,身上的血迹都是殿下你留下的。” 傅成蹊听罢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才轻声道:“阿简没事就好——” 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那一场石室大战后,傅宁远那边是个怎样的状况,阿简有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如果傅宁远还活着,怎会不趁阿简昏迷不醒之际派人围剿无稽派,却一时无人可问—— 顾笙将傅成蹊眉头紧锁的模样瞧在眼里,似能将他看穿:“殿下无需担心,我已将整个无稽派用幻术隐匿了起来,暂时无人能打扰我们——”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簇幽蓝的火焰:“至于宫里那些故人,对殿下来说,也无关紧要了罢,现在殿下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小师弟了。” 傅成蹊闻言怔了怔,旋即淡然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坦诚道:“还是阿笙你通透。” 顾笙笑而不语,半晌,朝傅成蹊神色莫测一笑:“殿下以为我通透,其实最糊涂的人便是我。” 四目相对,傅成蹊一时琢磨不透顾笙的意思,却又不好多问,只得讪讪笑着敷衍:“是你顾虑太多了。” 顾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似有幽火跳动,片刻,整个人伶伶俐俐地翻身跨坐在傅成蹊大腿上,那双桃花眼弯了弯,水光潋滟似含三月春*色:“将殿下生生推向小师弟怀里,你说我糊涂不糊涂。” 被顾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瞠目结舌,傅成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沉静下来,半晌无奈苦笑道:“阿笙你下来罢。” 顾笙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晓得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傅成蹊迎上对方水光潋潋的眼睛:“阿笙,平日里你逗弄调笑阿简也就罢了,这般可唬不了我。” 顾笙微微眯起眼睛,含笑道:“殿下不信我的心意?” 傅成蹊笑着轻叹了口气:“阿笙,你有什么打算就直接与我说罢,何必绕这弯子。” 顾笙笑得更欢喜了,俯下身子在对方微微有些干燥的唇上一舔,蜻蜓点水意犹未尽,傅成蹊下意识地身子一颤,猛地向后退去,顾笙却没再继续迎上去,只笑得人面桃花:“与小师弟的滋味可有不同?” “……”傅成蹊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一时局促得舌头打了结说不出话。 顾笙瞧他一脸窘迫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殿下是不是也猜测到了几分——?”说着再次俯下身体,将唇抵在傅成蹊耳畔,声音柔软旖旎:“殿下重生在师兄这副肉体上,未必是巧合。” 不知是因为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对方温软旖旎的话语,傅成蹊手脚渐渐冰凉渗出冷汗,也不躲避,只微微闭上眼睛,脑中思绪转得飞快—— 当时自己被捆仙绳缚在冰柱上,即使离魂火灼烧也无法让他与莫小公子这副壳子身魂分离,傅成蹊就有过一丝怀疑,有人在他的魂魄与这副身体中动了手脚—— 而这个人,这个知晓真相的人,只能是顾笙! 傅成蹊面上血色尽褪,嘴唇有些微颤抖:“那日在明水城,你是——” 顾笙笑吟吟地截了他的话:“是,我是故意的,将殿下的魂儿装进大师兄的躯壳里——”望着傅成蹊的眼眸掠过一簇幽火,声音是令人颤栗的柔和:“所以,我才是亲手杀了大师兄的人,与殿下无关。” 傅成蹊直感觉头脑嗡的一声炸开了,全身肌肉关节都僵硬得动弹不得,一切都这般荒唐离奇却又合情合理,只需细细琢磨一番,头脑里那层遮了真相的薄雾便尽数散了去—— 一年多前,也是在这间厢房里,顾笙见他的第一面,便知晓他就是明水城的鬼灵殿下。 原来都是他算计好了的——! 可是究竟为什么—— “没办法,只有鬼灵殿下的灵波最适合用来炼魂元,可作为鬼灵怨气太强,需要化解怨气净化魂魄才能使用,而大师兄这副躯壳,又是用来蓄养灵体最好的容器。”轻描淡写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 傅成蹊定了定神,心中了然,进宫封印湛元剑一事也是顾笙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才下定决心与阿简一同上京,封印被自己念力所感染的妖剑……顾笙这算盘打得漂亮,不费吹灰之力,借助傅成蹊之手,净化了他作为鬼灵殿下的怨念—— 从那时起自己的魂魄便成为炼制魂元最完美的材料了呢…… “一切都是为了阿筠罢?”傅成蹊想起那时初次知晓顾筠的病情,问及除病根的法子时,顾笙脸上闪过那抹阴冷莫测的神情。 听到顾筠的名字,顾笙面上露出些微动摇,片刻抬起眼道:“有了这个理由,殿下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被原谅么?” 傅成蹊也定定的回望他,毫不迟疑道:“不可以” 顾笙垂下眼睛,勾了勾唇角:“我晓得,罪不可恕——”顿了顿又道:“是我失算了,之前担心小师弟瞧出端倪,真把你灰飞烟灭了去,故而有意无意调笑你们,料着你们有些感情,即使小师弟察觉了还能多忍耐一会儿,不至于把你生生逼出大师兄的身体,至少能熬到我修成化元术替老三补全魂魄,却不想一个不留神,你们已经好到这如胶似漆的地步了,我再想背着小师弟对你下手,真是比登天还难。” 傅成蹊叹了口气苦笑道:“如若在那时,阿简晓得莫小公子的壳子里是我的魂儿,这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他虽恨不能将我灰飞烟灭,可为了救治阿筠,也不会鲁莽到硬生生将我赶出去……” 顾笙嘴角噙着一抹笑:“我晓得,调笑你两一方面是出于我的兴趣,好奇人鬼殊途的你们能走到什么地步,却不料我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干柴里添了一把火,差点烧了自己眉毛,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多此一举,糊涂得很——” “……” 顾笙继续道:“另一方面,殿下不知,小师弟手中有个锦囊,是师父临终前赠予他的,嘱咐过若大师兄遭遇不测,打开锦囊自有办法,我是当真害怕他坏了这事儿呢。” 傅成蹊怔了怔,感觉一阵血气上涌,颤声道:“锦囊?!” 他印象里,白简行确实有一枚锦囊,视若珍宝片刻不离身……原来如此……! 顾笙微微眯起眼睛道:“殿下应该见到过罢?” 傅成蹊愣愣地点了点头,半晌方道:“阿笙,如若你以我的魂魄炼制魂元,待我灰飞烟灭,这副壳子空下来后,阿简是不是可以通过锦囊的法子,让莫穹重新回到这副身体里?” 顾笙闻言沉吟片刻,薄唇贴着傅成蹊的耳边道:“殿下这话,对小师弟来说也太残忍了罢。” 傅成蹊身子细细的颤抖,静默不语。 顾笙挑着指尖抬起傅成蹊的下巴,令人背脊发凉的柔和语调:“殿下想想,如果你的魂魄灰飞烟灭,这副身体又住进了大师兄的魂儿,小师弟日日对着他,殿下可甘心?” -------------------------------------------------------------------------------- 第58节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下一章阿简终于迎来坦白炮(那是什么操作啊喂←_←貌似之后章章都有点色气什么的…… 看到这里,有多少小天使猜中了呢?有没有一开始就猜着的?噗~不过这只是第一层真相,也不能全怪笙美人啦~先卖个关子之后会说到所以这一章标题用了「阿笙」~笙美人第一次出场的时候用的是「双生子」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 开学的天使们要加油吶~劳逸结合 第77章 重逢 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啊混账——! 只稍微设想一番阿简与这副身体的主人朝夕相对, 像从前那般同吃同住朝朝暮暮形影不离, 傅成蹊就感觉胸腔憋闷喘不上气来, 疯狂的嫉妒与令人窒息的不甘压迫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而且这莫小公子还是个断袖啊——! 顾笙将他面色铁青冷汗涔涔的模样瞧在眼里,含笑道:“殿下无需为难,我自然不会将选择权交与殿下, 殿下恨我入骨也好,不能得到小师弟原谅也罢,事到如今我已无退路, 只能得罪了——” 傅成蹊怔了怔, 旋即释然一笑:“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笙敛起面上的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 敛气凝神,身子微微前倾,傅成蹊也不避闪, 任顾笙温软的唇落在他眉间。 彼此静默不动, 柔和温暖的灵力流遍全身,傅成蹊的呼吸渐渐平缓, 果然是阿笙的作风,即使是最寻常不过的灵查, 也能让对方体会到细致的温存—— 彼此灵息深入交融汇合,傅成蹊却分明感受到顾笙灵脉有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心生疑惑,以顾笙现在的状况, 要使出化元术恐怕有些勉强。 化元术作为炼制魂元的禁术,虽然可以炼化灵体铸造新魂,却也会对施术者本身产生巨大的反噬,甚至还会侵噬施术者的灵脉让其灵源枯竭而死。可以说,尝试禁术就要有赴死的觉悟。 而以顾笙此时灵息不稳的状况,强行使用化元术那是必死无疑,这一点连傅成蹊都晓得,顾笙自己一定也有所察觉,那为什么…… 顾笙平稳了灵息,微微抬起脸,双手捧着傅成蹊的脸微微笑道:“殿下的魂魄已经养得相当好了呢~” 傅成蹊定定地看着他,迟疑道:“阿笙,以你现在的灵息状况,恐怕不适合使用化元术——” 顾笙截了他的话,笑道:“殿下怎么反倒担心起我来了——?”顿了顿,替傅成蹊拢了拢垂在肩上的头发继续道:“我这条命横竖是难保的,要是让小师弟晓得我将殿下你的魂魄炼化了,定让我灰飞烟灭不可,又有什么分别?此番小师弟耗尽灵力昏死了过去,料想没个三两天醒不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得委屈殿下了。” 傅成蹊将现下的状况仔细琢磨了一遍,猜测顾笙此番灵息不稳,怕是仍未将化元术练透,却急于赶在阿简不省人事之际将自己炼成魂元救治顾筠,心思转得飞快,片刻道:“阿笙,若你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法子——” 顾笙微微眯起眼,神色莫测地瞧着傅成蹊:“殿下请说” 傅成蹊问道:“阿笙,老实说,你完全领悟化元术需要多长时间?” 顾笙迟疑片刻道:“一个月” 傅成蹊抬眼看他,眼神似暗夜尽头一簇破晓之光,渺茫却又有无限希望:“可以给我一个月与阿简相处的时间么?一个月后我定回到你面前将魂魄奉上,决不食言。” 顾笙闻言沉吟片刻,神色莫测道:“我信殿下,但信不过小师弟。” 傅成蹊一字一字道:“我自有法子哄住他来见你,决不耽误你为阿筠炼制魂元。” 顾笙一双眼睛幽幽地瞧着他,敛了目光垂下眼,下巴枕在傅成蹊肩上,半晌方道:“夜长梦多,殿下,我不能答应你——” 傅成蹊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只是想坦荡荡的以「傅成蹊」的身份与阿简相处一个月,怕是再不能了,令人窒息的无望感弥漫心间,身体随着压抑的痛苦细细颤抖起来…… 从未如此后悔过,应该早些与阿简坦白,怪我自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等二人回过神来,嘭的一声巨响,顾笙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傅成蹊一个激灵,光线晦暗的屋中落入半扇月光,面色沉冷可怖的白简行就站在那扇月光里。 顾笙依旧保持着跨坐傅成蹊大腿的姿势,嘴唇贴着他耳垂低声道:“我改变主意了,答应你——” 依旧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 傅成蹊惊出一身冷汗,此刻比起被顾笙炼化魂魄,显然安抚醋意冲天的阿简更为棘手,他颤声道:“阿笙你先从我腿上下去……” 顾笙却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抬起身子回望白简行一眼,潋潋一笑道:“小师弟莫介意,偶尔也让二师兄偷吃一口罢?” 望向两人的目光似有利剑射出,白简行自牙缝里挤出沉冷的声音,一字一字道:“二师兄快起来,那是我的位置。” “……” 顾笙嗤的笑出声来:“好罢好罢,二师兄可不与你抢,别着急~” 说着便灵灵巧巧地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傅成蹊才后知后觉发现腿被坐麻了,正当他犹自愣愣的未回过味儿来,白简行已经站在他面前—— “跟我回去睡觉——”浅色的眸子冰若寒潭,声音是不容置疑的清冷。 “嗯……啊……喂——!” 还未等傅成蹊反应过来,白简行微微俯下身子,一把握住他的腰凌空举起,轻轻巧巧地便把他扛在了肩上—— “诶,我说阿简,怎么又来这一套,可以有点儿新意不?” “啰嗦——!”嘴上那般说,白简行心中却思付着新意可不是用在此处的。 被白简行这般倒挂在肩头,傅成蹊也不挣扎反抗,在游廊上一路吵吵嚷嚷,扰得顾笙顾筠纷纷关紧了门窗。 傅成蹊面上挂着心满意足意犹未尽的笑,傻里傻气的,不经意间抬头一瞧,月色淡去,东方的天空已隐隐泛白。 快要天亮了呢,这一夜好漫长—— * 就如预料中那般,一进屋便被白简行迫不及待地扔在床榻上,傅成蹊下意识地捂紧腰间的束带,白简行却直直的站在床榻边看着他,没有下一步动作。 四目相对,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彼此无言,明明只分别了两日一夜,却有种久别重逢之感,许多话语堵在心头却无从说起,末了,傅成蹊嘴唇动了动,声音比屋中的晨光更清淡:“阿简,我想你了——” 白简行身形颤了颤,突然俯下身子,以半跪的姿态心急火燎地将傅成蹊搂在怀里,沉默不语,力度惊人,硌得傅成蹊生疼,似要把对方一点一点揉进骨血里。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就似一丝火星,落在白简行这把干柴上,瞬息燃了。 在令人颤栗的愉悦中傅成蹊咽下低吟,强烈的冲击让他有种肉身已灰飞烟灭的错觉,迷乱中他似抓住浮木一般,一口咬在白简行肩膀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齿痕。 白简行也在这股微微刺痛中抱紧了身下的人儿,瞬间头脑一片炸裂的空白,末了,极细致地舔掉对方面上的泪痕。 屋中的光线渐渐明晰,傅成蹊全身瘫软地化在了白简行的胸膛上,先前就没恢复元气下不得床,加上这番狂风暴雨似的折腾,此刻气若游丝道:“还以为你要昏睡个三两天,没想到还有这等气力。” 白简行云淡风轻道:“对你,气力有的是。”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傅成蹊,听到这等挑拨的话语还是臊得一张老脸通红,旋即笑道:“你小子原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弄死我,让我灰飞烟灭罢——”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阿简,今后我们如何过?” 白简行毫不迟疑道:“像从前那般就很好。” 傅成蹊笑:“这倒是,一切照旧罢——”沉吟片刻,又忽而想起问道:“我说,你今儿明明灵力耗尽昏睡不醒,怎的突然出现在阿笙房里把我擒了回来?” 白简行的声音很轻:“做噩梦了,醒来不见你。” 傅成蹊蹙眉:“噩梦?” 白简行点了点头,面色微沉:“梦到你被二师兄带了去——”说着搂住傅成蹊的手臂更紧了。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淡淡一笑:“带了去?带去哪了?” 白简行不再言语,只再次翻身而起将傅成蹊压于身下,温存无限地堵住他的嘴,以吻回应。 * 经过一番疯狂无节制的云雨,加上两人身体尚未恢复,天光大亮之时,已彼此相拥睡去。 醒来时天色蒙明,不知是黄昏还是黎明,今夕何夕,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傅成蹊枕在白简行手上揉了揉眼睛,两人赤身裸体紧紧相贴着,天热闷出了一身汗。 傅成蹊睁了眼,白简行也睁了眼,四目相对。 “阿简你压着我头发了——” “阿简别搂这么紧热得慌——” “阿简你的汗黏我身上啦——” “喂!阿简你好歹给我洗个澡罢!诶怎么还来啊啊啊——!” 傅成蹊还未彻底醒来,又被从床上折腾到地上,从地上折腾到浴盆里,又从浴盆里折腾到床上,天昏地暗地战了几个回合…… 末了,他一丝*不挂地躺在白简行怀里,瓷白的皮肤微微泛着红,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春意,人却恹恹地有气无力:“终于把你喂饱了?” 白简行沉吟片刻,认真思考了番回应道:“还差一点儿。” 傅成蹊闻言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咬牙恨恨道:“白简行,你真是——我要被你弄虚了!” 白简行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从月莱国带回的鲛人指甲,熬一些喝罢。” 傅成蹊怔了怔,待回过味儿来时,恨不能抬起手给白简行一巴掌。 这鲛人指甲有生精益血,益肾补阳之效,最适合男子食用……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笙:好累~当个反派要强行解释这么多,我只想抱着阿筠睡觉╮(╯▽╰)╭阿简:好累~一个个都惦记着我的媳妇儿╮(╯▽╰)╭殿下:好累~腰累~阿简喂不饱╮(╯▽╰)╭阿筠:好累~你们说什么我一句听不懂╮(╯▽╰)╭放心吧废柴保证结局一定很圆满的●v●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感谢昨天灌溉投喂的小可爱~抱住感谢对文不离不弃的你萌,下周就可以完结啦~ 第78章 圆满 下了一夜急雨, 次日暑气便消退了大半, 日光里隐隐约约有了些秋日干燥的味道。 卢小公子与游之公子来了, 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距被白简行扛回厢房那夜已过了三日,傅成蹊简单洗漱罢,捂着酸痛的腰有些踉跄地跨出门槛,三日来, 这是他第一次踏出房门…… 没日没夜昏天暗地地折腾,好不容易太平了,稍微喘过一口气, 又来了, 哪里是寻常人吃得消的…… 如若不是卢小公子登门拜访,他此番怕是还出不了屋呢…… 期间除了翻云覆雨, 他也隐约问起那日别庄石室的战况,白简行轻描淡写说道,除了傅宁远还吊着小半条命, 其他的都死得彻彻底的了。 白简行语气虽淡, 心绪却翻涌难平,只要一想起那日傅成蹊被他们捆在冰柱上施以离魂火刑的情形, 就觉心中一阵隐隐的痛,密密麻麻蔓延开来的痛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傅成蹊得知傅宁远还剩一口气, 心中却是说不清的滋味,微微走了一会儿神,自个儿也琢磨不透是欢喜还是不甘,末了只轻轻叹了口气:“怎想着留傅宁远一条命?” 白简行皱了皱眉, 波澜不惊道:“留他一口气,让他瞧着我们如何好。”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得有道理。” 正当傅成蹊回味着这几日与白简行守在房中的荒唐时光,忽而听到一声轻笑—— “三日不见,殿下面色倒是好了许多——”荡在游廊上,撞见正欲同往前厅的顾笙,他潋潋一笑继续道:“气色是好了,就是瞧着步子有些飘,殿下该补补了。” “……”傅成蹊羞得一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他怎不知顾笙的脾气心思,先前多多少少有些故意与他暧昧撩拨,试图让他与阿简产生嫌隙好伺机下手,后来大家说通透敞亮了,顾笙言语间的调戏,仅仅是出于他那令人唏嘘的小趣味罢了。 顾笙瞧他那副面上羞红却佯做从容的模样,饶有兴味继续道:“我那小师弟就这般厉害?” 傅成蹊再也憋不住,轻咳了两声,敛了神情道:“阿笙,我想与阿简出门游玩一番。”这话他还未与阿简提,但傅成蹊也晓得,只要他说出口,阿简定然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哪儿都随他去。 顾笙沉吟片刻,悠悠一笑道:“也是,趁着现在天气好,不冷不热的,也太平,确实适合出门走一走——”顿了顿,望向傅成蹊的眼眸闪过一抹幽光:“只不过,一个月后的中秋节,回来吃顿饭罢? ” 第59节 傅成蹊了然一笑:“自然会回来,阿笙放心好了,我……不会食言。” 顾笙定定望着他,半晌,含笑道:“一切凭殿下定夺罢——”顿了顿,贴在他耳边道:“快与小师弟去玩儿罢,再与殿下这般相处下去,我也要下不了手了。” 傅成蹊怔了怔,旋即一笑道:“这三日我仔细琢磨了番,成为阿筠魂核的一部分,我也并没有烟消云散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有一点你要答应我,若莫穹的魂魄真回到这副身子里,你帮我盯紧些,可不能让他近了阿简的身。” 这几日他算琢磨透了,让顾笙将他的魂魄用来炼制魂元救治顾筠,也算一件圆满的事儿,毕竟对顾筠见死不救这种事他做不到,况且自己本就是个已死之人…… 已赴黄泉之人,再无返还人间的道理,当日在宫里他这般与傅宁远说,确是真真的理儿。 他与阿简,终究人鬼殊途吶—— 只不过一想到阿简手中的锦囊可以召回莫穹的魂魄重归这副身体,他就不甘到全身发抖不能呼吸,可这毕竟是人家的身体……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厚道…… “诶这么说阿笙你别笑,我毕竟不是什么圣人,自然希望阿简为我守身如玉,虽然自私了一点儿……” “殿下——”顾笙截了他的话,深深地瞧了他一眼,面上的笑意早已敛了去,只剩下一片莫测的沉冷。 傅成蹊从未见过他此般形容,讪讪道:“啊?” 顾笙敛了目光,声音轻飘飘的:“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动摇了。” 傅成蹊心头微沉,却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多言了。” 顾笙缓了面色,潋潋的笑意又荡了开来:“不光是动摇,怕是都要动心了。” 傅成蹊朗声一笑,对嘛,说着这般撩人话语的顾笙才是寻常的顾笙,不会让他觉出心底那丝苦涩。 “二师兄,你说什么动心?”白简行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近前,面上一派沉冷肃杀。 顾笙笑笑望着他:“小师弟,殿下都是你的人了,我只动动心不成吶?你也不会给我机会靠近殿下不是?” 白简行言简意赅声音沉冷:“是” 傅成蹊扶额,这小子答得倒是丝毫不迟疑,十分理所当然,旋即笑道:“是我问阿笙,这个时节哪儿景色好,我想与你出去走一走,阿简,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白简行闻言果然神色渐缓,将欣喜之情隐于沉冷的面色下,淡然道:“我随意” 顾笙眼波悠悠一转,含笑道:“南边的寻州半月后有个沐灯会,灯会集市很是热闹,你们倒是可以去瞧瞧。” 傅成蹊一听这热闹劲儿便心生向往,欢喜道:“阿简,我们去瞧瞧罢?” 白简行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只要跟着傅成蹊,他去哪儿真无所谓。 顾笙又笑:“据说参加过沐灯会的有情人,总能朝朝暮暮白头偕老。” “……那非去不可了。”傅成蹊坦然一笑。 * 卢小公子的女儿已经快半岁了,被游之十分宝贝的抱在怀里,片刻不离手,乳娘只得在一旁干站着,面上讪讪的十分不自在。 自从傅成蹊白简行从月莱回来后,一直寻不着机会去瞧瞧卢小公子,此番离中秋近了,卢小公子便携礼来了,时隔大半年众人相见,席间免不了许多唏嘘感慨。 卢小公子在无稽派住了大半年,与他们同桌而食惯了,这顿饭倒吃得不拘谨,众人有说有笑十分欢喜热闹。 连昭此番再也不偷偷抱着葡萄酒闷头喝了,如今他有了九离,酒也懒得喝饭也懒得吃,每天只蹭着抱着九离就欢喜得眉花眼笑,怕是都觉不出饿和困来。 傅成蹊细细打量了一番游之卢小公子夫夫两人,卢小公子不似先前那般苍白纤瘦,面颊圆润了些也有了血色,眉目间那抹淡淡的愁色也早已烟消云散了;而游之整个人就跟掉进了蜜罐似的,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对他的小女儿爱不释手。 傅成蹊瞧了眼襁褓中的小丫头,见她水嫩嫩的一张小脸蛋儿十分喜人,笑道:“这丫头长大一定是个美人儿,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卢府的门槛了。” 卢小公子谦虚了一番,游之却也不见外,坦然笑道:“生她的爹爹这样好看,我这丫头差不到哪里去。” 卢小公子闻言面上飞红,羞得恨不能飞天遁地,心中却也甜滋滋的欢喜着。 傅成蹊瞧着他们一家三口,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白简行不知何时已在桌下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彼此交换着温度,傅成蹊觉得此刻最是圆满了。 * 租了一艘船,沿沧北江顺流而下,不出十日便可抵达寻州。 行了几日,秋意渐浓,江阔云低,暮色沉沉,船家熬着鱼粥慢悠悠道,今夜怕是有雨。 傅成蹊倒是来了兴致,拉着白简行的手道:“夜船听雨,奉陪不?” 白简行一双浅色的眸子尽是欢喜:“奉陪到底。” 傅成蹊笑,盛起一碗鱼粥便要喝了起来,白简行夺过他的碗,仔仔细细地将鱼肉里的刺都挑了干净,才把粥递给他。 傅成蹊接过碗咧嘴道:“阿简长大了,从前我万没想到你这般体贴的。” 白简行不置可否,默默的喝了几口粥,半晌方淡淡道:“那就好好报答我。” 傅成蹊晃了晃神,待回过味儿来时,一张老脸红得透透的,他自然晓得白简行口中的报答是何种意思! 白简行却怕他不明白似得,补充道:“已经第七日了” 傅成蹊轻咳了一声,扬起飞红的脸道:“船上不行!到寻州再说!” 阿简真是长大了,说起话来都不带害臊的,比起一年多前简直进步神速,傅成蹊望着茫茫江水感叹,真是后浪推前浪…… * 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江面上淅淅沥沥风雨有声,白简行睁开眼,却发现傅成蹊正枕在他手臂上,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心下有些疑惑:“怎么了?” 傅成蹊摆出一如往常笑嘻嘻的模样:“瞧你生得好看。” 白简行心知黑漆漆的哪里看得到什么,却更紧地将他搂入怀里:“那以后日日看,不准再看别人。” 傅成蹊笑答一声好,伸手在白简行腰间摸索了一番,拽住一个锦囊扯了下来,举到白简行面前笑吟吟道:“阿简,可否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夜里没有月光,只有落雨绵绵之声混在无尽的黑暗中,傅成蹊看不真切白简行的神情,只听他一字一字郑重道:“一张字条——” “字条?”傅成蹊奇道。 白简行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无妨。” 傅成蹊愣住了,半晌才松了口气道:“这样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媳妇儿总不与我坦诚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殿下:我一定努力锻炼身体好好满足阿简(自我感觉悲情阿笙:又要当反派又要助攻有双倍工资么?有么?么? 日常表白一直陪伴的大天使们,不出意外还有3~4章完结啦*(^o^)/* 第79章 沐灯会 连续半个月秋雨绵绵, 潺潺雨声从天黑滴到天明,抵达寻州后,雨水好不容易收住了,天气晴好,空气里有初秋的燥, 人的心情也自然清爽了起来。 寻州是个颇为富庶的地方, 城池内河港交错, 湖荡密布水运便利, 盛产鱼虾海产,汇集了南北客商, 自古丰饶。 当然, 寻州最出名之处, 还属此地盛产水灵灵的美人儿,据说如今名动京城的花魁潇芜姑娘, 就是寻州人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傅成蹊对此还是有点感兴趣的, 寻思着此行定要瞧一瞧这些美人儿比他的阿简差了多少, 比出个落差来自个儿欢喜欢喜, 也不枉此生了。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便笑嘻嘻地与一旁的白简行道:“虽距沐灯会还有一天时间, 趁着这天儿好, 今天我们就先在城里逛逛罢?” 见白简行答应得干脆,傅成蹊更欢喜了,可等两人住进客栈后, 傅成蹊才恍悟是自己太天真。 在客房中刚安顿下来,屁股还未坐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傅成蹊就被白简行折腾到了床上去,又是天昏地暗的一场大战,将羁旅的疲劳都释放了个彻底。 不知是因为这些天确实憋坏了,还是念着时日无多,或是身处陌生之地别有一番情调,傅成蹊这日也颇有些情动的意思,稍微拨弄一番便双颊泛红,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两人肌肤一接触,就似在干柴上添了把火,顷刻便燃得透透的。 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折腾,便折腾到了次日午后,客栈窗外已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想着沐灯会怕是快要开始了,两人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沐浴,将彼此整理洁净打扮利索。 白简行瞧傅成蹊虽脚步有些虚,面上却白里透红染了春*色,想定是这一日一夜伺候好了,心中更是欢喜难抑。 感受到对方灼灼的视线,傅成蹊怎不知这混小子在想什么,也不害臊道:“我说阿简,看你平日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来人不可貌相,做起那事儿来这么不知足。” 白简行斜了他一眼:“对你自然不一样。”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傅成蹊却很是受用,似为了掩盖内心的甜意,挠着头笑咧咧道:“那可真是荣幸。” 白简行不置可否,面上淡淡的,却毫不迟疑地抓住了傅成蹊的手,傅成蹊也不推却,坦坦荡荡的在人山人海中十指相扣。 街上的小商小贩陆陆续续都摆起摊儿来,挤得道路水泄不通,吆喝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一派丰饶热闹的光景。 两人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小食街,从街头吃到街尾,也随心所欲地买了一堆小物件,从手工拙劣的泥塑小玩意,到今夏新酿成的莲酒,没什么稀奇事物,却也满是市井烟火气。 夜色渐浓,傅成蹊拉着白行简的手一路脚步飘飘然的,打从心底里欢欢喜喜,他晓得这份欢喜来之不易,就更懂珍惜更想挽留,最好这街市永走不到尽头,这夜晚永迎不来白昼,身边这人心里只想着他念着他,彼此间再容不下别人。 一条街市走到底,便是星火点点燃着荷灯的寻河,此时夜色已浓,涟涟灯火熙熙攘攘地从上游浮了下来,流光莹莹,映得这夜色如梦,一个热闹又光怪陆离的梦。 放荷灯祈福,才是沐灯节的正经事儿,将心愿写入绢帛,再把绢帛系在荷灯上,燃灯,让它顺流而下,这样河神就能看到人类的心愿,兴许河神哪天心情畅快了,便顺手将这愿望实现了,抱着这样的期许,年年沐灯会都吸引来许多男男女女,熙熙攘攘的灯,熙熙攘攘的人,满是烟火味儿的热闹。 傅成蹊拽着白简行的手:“阿简,我晓得你不信这些,不过好歹来都来了,也去放个荷灯玩玩罢?” 白简行哪里会不依他,一手提着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一手任他拉扯着走向河畔,傅成蹊一路走还一路说个不停—— “待会儿放了荷灯,我们去那庙里算个卦求个签罢?” “求什么?” “傻阿简,自然是姻缘啊~” “不是有了么,还求什么?” “就是有了,才求个长久啊!” “不用求,也长久” 傅成蹊哭笑不得直跺脚:“入乡随俗,玩儿一会儿罢,你这般认真多无趣呐~” 白简行嘴角动了动,话语咽在喉咙里始终没说出口,他本想说,万一求了个不好的签怎么办,可转念一想,这一片竹签能奈他何?他要待眼前这人好,要与他长长久久,什么神佛鬼怪能阻止他?除非—— 除非是对方自己逃开,不对,即使他真的逃开,自己也会不依不挠抓他回来,无论用什么法子,他已经认定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绝无放手的道理。 还未走到河畔,两人的视线被一处排着长队的小摊儿吸引,等候的人男女老少皆有,越过众人遥遥一望,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傅成蹊心生好奇,探着脑袋去瞧,隐隐约约瞧见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白发老翁坐在小摊儿正中间,身侧是两个白衣翩翩,模样斯文端正的少年,一看这仙气凌然的气度便是玄门大家出身。 傅成蹊来了兴致,细细琢磨了番对白简行道:“这玄门修行之人喜好清净,怎的会混在人山人海的灯会里摆起了摊儿?也是奇观呐~” 白简行不言语,只困惑地瞧了他一眼,心道你我不也是修行之人,此刻不也正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乐不思蜀么? 一旁的老妇人听了傅成蹊的话,煞有介事道:“公子不知,这位老先生是扶风派的归元君,医术了得,能活死人肉白骨,每年沐灯会这日便下山免费替百姓诊脉瞧病开方子,神着哩!” 傅成蹊谢过老妇人,兴致更浓了,心道既然这归元君被传得如此神乎其神,又是正经仙门出身,定是有两把刷子,今日在此一见也算有缘,索性与他问问顾筠的病可还有别的法子治,万一真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寻了个可以救治顾筠的方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般打算着,傅成蹊便拉着白简行的手排在老妇人身后,白简行也不多问,心中自有几分明白他这是为了顾筠的病。 队伍长,排了小半个时辰,傅成蹊便手软脚软地挨在白简行身上,一脸恹恹的有气无力。 白简行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暗悄悄的握在对方腰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傅成蹊身子一凛,低低笑骂道:“不老实!” 第60节 白简行端着一张云淡风轻禁欲寡淡的脸,目不斜视语调平稳地嗯了一声,听得傅成蹊直想狠狠踩他一脚。 约莫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傅成蹊终于端端正正的坐在归元君对面,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就一派从容笑道:“原来这副躯壳里,如今住的是殿下。” 傅成蹊惊讶得瞪大双眼,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位笑得高深莫测的归元君,白简行则眼神一凛,右手已紧紧按在知退剑鞘上,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一派肃杀之意。 定了定神,傅成蹊和缓了神色,知晓对方能力远在自己与白简行之上,恭敬道:“在下正是明水城鬼灵傅成蹊,今日想与前辈讨个救命的方子。” 归元君问道:“可是无稽派出了什么事儿?” 傅成蹊便将顾筠一事简略与他道来,末了,归元君只无奈摇了摇头:“无解,除非炼制魂元补齐魂魄,但那是禁术,太过阴毒伤人伤己,况且要寻到适合炼制魂元的一魂一魄,就更难了。”说着神色莫测地瞧了眼傅成蹊,心中一派了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摸了个大概,暗自唏嘘,这重生还魂之人,虽为人身却属鬼灵,向来只得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散了,也就灰飞烟灭了…… 一旁白简行默默听着,眉头越拧越紧,也不知他在寻思些什么。 傅成蹊担心他再说下去,阿简会往自己身上怀疑,遂十足诚恳地与归元君道了谢,将要起身离开,归元君却将他叫住了,一脸慈祥道:“殿下无需对占着这身体的事儿感到自责,莫穹本不该出生在这世上,一切因果命数早已写定——” 瞧傅成蹊瞠目结舌,归元君继续缓缓道来:“当年莫明诚那混小子上山求我,拖着我足足唠叨了两日两夜,声泪俱下十足动人,我一时心软,遂给了他一贴‘药’,能保他夫人顺利诞下婴孩,便是这副身体原先的主人莫穹,其实莫明诚心中也明白,这贴所谓的‘药’,不过是与鬼神结下了契约,为他妻儿借了几年阳寿,都是要还的——” 莫夫人当时怀胎十月无法临盆,眼瞧着渐渐熬不过去了,莫掌门亲自寻一位仙门师兄求药这事儿,傅成蹊倒是听顾笙轻描淡写提起过,只是未曾想到还有这缘由,震惊的同时微微松了一口气,暗暗将渗出汗的手心往衣角蹭了蹭。 “有借就有还,前些年我算到,莫穹这孩子会在十九岁那年以肉身向鬼神献祭,但是以何种方式何种缘由献祭,这些我便参不破了。” 万没想到,这献祭的缘由,竟是同门师弟顾笙—— 当然,这一点归元君没有说破,只暗暗唏嘘人世的无常,末了,只轻描淡写地叮嘱了一句:“殿下作何决定,只遵从本心便可,无需挂碍太多。” 傅成蹊谢过归元君,心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内心分明,他要救顾筠,也想陪着白简行,可好事儿怎能让他一个人占尽?一路神思飘忽被白简行牵着穿过人山人海,恍恍惚惚也不晓得走了多久,白简行突然停下脚步站在他跟前,傅成蹊怔怔的没反应过来,还继续向前迈着步子,稀里糊涂便撞进了白简行怀里。 白简行搂住他,也不言语,傅成蹊稍稍回过神来:“怎么了?” 白简行在他耳边柔声道:“你说了,要放荷灯。” 傅成蹊这才从他肩膀上抬起头,遥遥一望,水面上流光点点,千万盏荷灯沉浮明灭,照得一河光影幽幽,繁华又萧索。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出门在外忍不住偷吃怎么办,在线等,还是挺急的╮(╯▽╰)╭ 殿下:献祭偏偏选了我,论主角光环的重要性←_← 阿笙:感觉我是个看过剧本的男人⊙_⊙ 诶感觉阿简已经被养成宠妻狂魔沉溺殿下无法自拔了呢~ 日常表白我的天使们~咦貌似鬼节要到了~不要方抱紧你萌 第80章 中秋宴 千万盏荷灯从他们脚边流过, 他两的灯盏挨着熙熙攘攘的火光顺流而下飘至远方。 傅成蹊站在河边,望着一河流光静默良久,声音轻飘飘道:“阿简,你写了什么愿望?” 白简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方道:“你明知故问, 我只有一个愿望。” 傅成蹊笑:“看来我们写得一样了。” 画舫里歌声笑声阵阵, 两人坐在湖畔的草丛中, 傅成蹊将头枕在白简行的肩窝里, 风清月朗,两人就这般挨着依着沉静良久, 直到河面上的灯火渐渐疏落。 夜深了, 放灯的人渐渐离去, 画舫歌舞的热闹劲儿丝毫不减,似要狂欢至天明。傅成蹊觉这凉风习习月色朗朗倒是惬意, 遂打开莲酒的封泥, 一阵清淡的酒香弥漫开来, 就着白简行的手便喝了两口, 酒性淡, 不醉人。 白简行瞧他喝得欢喜, 自己也喝了起来, 一口接着一口, 半晌才是微醺,河风一吹,那点儿醉意又散了。 傅成蹊觉着有些乏了, 正欲起身却被白简行紧紧捁住腰,他笑:“怎么,还不愿走了?” 白简行不言语,只越搂越紧,半晌,迟疑道:“你究竟许诺了二师兄什么?” 傅成蹊心中一跳,定了定神,笑咧咧道:“阿笙呐~他嘱咐我们记得回去吃中秋宴——”顿了顿,笑得更从容了,将唇凑到白简行耳边,用低哑的声音道:“这般良辰美景的时候,你提起别人做什么?” 白简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侧过脸噙住对方的唇,吻得细致长久,如这夜色一般清淡温柔,一番唇舌缠绵后,白简行恋恋不舍地抽回舌叶,抬起傅成蹊的下巴定定的看着他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把我当孩子罢。” 傅成蹊心中有些发虚,面上却依旧笑嘻嘻道:“要点儿脸不,有你这般折腾不知足的孩子么——喂——又来——” 白简行不再与他废话,只一手托住他的背一手插到他脚弯下,轻轻巧巧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像娶了新媳妇一般要将他送去洞房。 傅成蹊瞧夜深了路人稀少,索性也撒开了性子抹开了脸面,两手环住白简行的脖子,抬起脸微微笑着,觉着十足欢喜,便朝白简行的脖子上深深吻了一口,再别开脸时,脖子上那点深红触目惊心,在清朗月色下散发着隐秘暧昧的味道。 白简行被他这般撩拨,脚步更快了,恨不能现在就将对方压到被子里去。 * 回程依旧是水路,过了初秋,雨势彻底收住了,一路顺风顺水,十来日便抵达沧北,正是八月十五。 从码头走到街市,大大小小的摊儿都是售卖月饼的,皆抢着今年最后一波的顾客,今日若是还卖不出去,就真要压库房了。 月饼这东西虽腻得慌,玲珑精巧的样儿倒瞧着喜庆圆满,傅成蹊不爱吃它,却喜欢将它盛在白瓷盘子里瞧着,就跟赏月一个道理。 白简行左手零零散散地提着从沐灯会捎带回来的小物件,右手杂七杂八地拿着傅成蹊挑选的月饼,莲蓉蛋黄枣泥豆沙玫瑰云腿,唯独没有五仁。 傅成蹊将一条街的月饼都买了个遍,白简行跟在身后不动声色付钱,任由他挥金如土的胡闹,他买多少,自己就为他提多少,他花多少银子,自己再为他挣回来,多大点事儿呢? 傅成蹊笑嘻嘻地侧过脸,瞧了瞧白简行手上三四十样小玩意儿,道:“重不重,我给你拿一些罢。” 说着便伸过手来正欲替白简行分担。 白简行微微侧了侧身子,轻轻巧巧的避开傅成蹊的手,面上无波无澜道:“不用” 傅成蹊笑,抬手揉了一把对方的白毛脑袋:“瞧不出你小子这般体贴,实在提不动了再与我说哈~” 便也不再与他争,甩着一双手又挑月饼去了,心里甜腻腻的。 面上不动声色,白简行心中却道,你整个人我都能轻而易举提了起来,这些小物件又算什么呢? * 还未进屋便闻到一股饭菜香,遥遥看到顾笙迎了出来,笑若春风拂面:“知晓你们今日回来,老三让莺儿多备了几样菜,歇一会儿便开饭罢——” 说着瞧了眼提着一大堆零零散散事物的白简行,转向傅成蹊笑道:“殿下怎把我这小师弟当跟班使唤?” 傅成蹊晃了晃脑袋,朝白简行一笑道:“阿简,做我的小跟班乐意不?” 白简行面上虽云淡风轻,浅色的眸子似隐着笑意:“不讨厌” 顾笙哪里见过白简行如此服服帖帖的样子,笑得透彻:“殿下厉害了” 说着神色莫测地瞧了眼傅成蹊,四目相对,傅成蹊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面上从容笃定非常。 顾笙会意,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面上无忧也无愁,傅成蹊一向看不懂他,也懒得细想,只暗自琢磨能否与顾笙讨价还价,看在他如此信守承诺的份上,留他几缕残魂好陪着白简行——炼制魂元也没说要完完整整的一魂一魄罢?傅成蹊笑,自己又异想天开了。 白简行将二人的一颦一笑瞧在眼里,面色渐沉。 将行李卸了干净,白简行插上门栓,从背后抱住傅成蹊,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也不言语,傅成蹊料他心中不痛快,遂笑问道:“怎么了?” 白简行半晌才开口道:“你不与我坦诚。” 事到如今傅成蹊也不慌乱,坦然笑道:“等晚上吃了饭,你我单独吃几杯酒罢,到时候我将事情全都与你说。” 白简行点了点头:“不准诳我——” 傅成蹊笑着保证道:“不敢不敢” * 暮色渐浓,众人围桌坐定,白简行挨着傅成蹊,顾笙陪着顾筠,借着烛火仔细一瞧,顾筠比一个月前又苍白清瘦了些,似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去,让人唏嘘不已,人虽瘦得脱了形儿,端正弘雅的风流气度却丝毫不减。 正欲举筷下箸,一大团毛球儿滚到傅成蹊脚畔,定睛一瞧,原是抱作一团的九离连昭。 傅成蹊啧了一声,将九离拎起放在膝头,连昭则在地上灵巧地打了个滚儿,化作一副风流倜傥的少年人模样,歪着脑袋笑道:“殿下可算回来了,我和阿离可想你了呢。” 傅成蹊笑道:“你现在有了九离,心心念念都是他罢,还有时间想我?” 连昭被一语揭穿,也不害臊,只是笑嘻嘻道:“殿下可有法子让阿离变回人身?虽然他怎样我都欢喜,但还是想看看他变成人是什么模样。” 傅成蹊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要是有法子他早就试了,只得摇头说笑道:“法子我没有,不过可以与你保证,你家阿离的容貌,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也不为过。” 连昭闻言更欢喜了,两只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儿:“我猜也是,如果能瞧上一眼,我死也值了。” 九离害臊得全身白毛都炸了起来,在傅成蹊膝头滚了两圈,傅成蹊瞧着有趣,伸手捋了捋他的毛,又揉了一把他绒绒的脑袋。 顾笙瞧在眼里,望向连昭挑眉一笑:“你若真有心让九离变回人样儿,日日为他渡口灵气,十年八年的估计能管用——”顿了顿,抿了口汤又道:“记住,一定要嘴对嘴渡,心诚则灵。” 顾笙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连昭却双眼一亮,激动的声音都颤了:“谢谢笙哥哥!”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从傅成蹊腿上拎起九离,将他捧在掌心里,眉花眼笑,喜滋滋地直朝厢房方向蹦跶去了。 傅成蹊瞧他急匆匆的背影,晓得他正迫切要给九离嘴对嘴渡气去,笑着摇头道:“连昭这家伙,此番连饭都忘了吃了。” 顾笙饶有兴味地瞧了眼白简行,又看了看傅成蹊,似笑非笑:“若是将九离换做殿下,小师弟怕是更急迫呢~” 傅成蹊面上一红,白简行则无波无澜应答道:“那是自然” “……” “……” “……” 众人被他的坦诚惊得皆是一愣,傅成蹊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吃饭吃饭,菜要凉了……” * 吃罢饭,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摆上几色月饼一盏茶,天上月亮很圆,盘中月饼齁甜,顾筠身子消受不了,顾笙不好这口,白简行倒是吃了一大块莲蓉,将蛋黄挑与傅成蹊吃了,众人意思意思,尝了月饼喝了茶,细嚼慢咽说说笑笑也就算过了节了。 月上中天,傅成蹊推说路途劳累,与白简行退回了房,临了吩咐白二取了坛醉仙酿送到厢房去。 屋中窗敞着,清凉的月光落入屋中,未点灯,傅成蹊与白简行在榻上相对而坐,借着月色打开酒坛子,扑鼻的醇香,酒浓了月,月淡了夜,也是一番情意缠绵的光景。 白简行一改往日沉静的克制,眉眼间满是早春拂面的暖意,瞧得傅成蹊一颗心砰砰直跳,浑身微微发热,竟是按耐不住的情动。 月光下浅色的眸子泛着水光,静静地看着傅成蹊,等他开口与自己坦诚。 傅成蹊怎不晓得他的意思,面上只是微微笑,举起酒坛子闷了一口,爽快地赞了声好酒,旋即笑道:“不急,你我先喝几口酒,我再与你慢慢道来——”说着欢喜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可奉陪?” 两片薄唇微微翘起,白简行点了点头:“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明天放出最终章与阿笙阿筠的番外 然后就要暂时与大家告别啦~所以先跟你萌说声中秋快乐,与文应个景,中秋到了元旦还远么,要不跟大家拜个早年?噗~ 结局是圆满,要跟想看be的邪教小天使说声抱歉啦~(当然可以在最终章的三分之二处停下…… 终于熬出个新文预收《鲛人侄儿有点撩》~也是个重生的故事 护妻狂魔忠犬温柔鲛人侄儿攻(伪的)x清冷貌美鱼类恐惧戏精叔父受(装的)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废柴专栏看看~悄咪咪求个预收 ●v● 日常表白我的大天使们~明天最终章见呀~ 第81章 最终章 傅成蹊将酒坛子凑到唇边, 从从容容的饮下一口,也不急着吞咽,眉眼间捎着笑意,月色下波光粼粼的眼神掠过白简行,直瞧得人心神荡漾。 第61节 白简行静坐于对面, 不动声色, 浅色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 似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面上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满足与镇定。 傅成蹊含着酒低俯向前,以半跪的姿态从上而下凝视着白简行, 居高临下地捧起他的脸, 柔软清凉的唇压了下去, 辗转厮磨间,清冽微温的液体顺着他的舌叶, 缓缓流入白简行的口中。 喉结微动, 口中的酒已下肚, 酒性极烈, 从喉咙到胃部一路灼灼而下, 火烧火燎, 身体渐渐发热, 已是情动难抑。 由傅成蹊主导的吻还在持续, 细致又漫长,白简行按耐着躁动的情潮,任他慢条斯理地挑拨, 对方已经被自己吃得透透的了,让他一时占上风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想扭转局势……白简行游刃有余地迎接着傅成蹊的攻势,耐心地伸出舌叶给以回应。 恋恋不舍地抽出舌头,傅成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对方泛着水光的唇,残余的酒香就足以让人意乱情迷:“可尽兴?” 浅色的眸子灼灼地望着他,毫不迟疑:“差远了——” 傅成蹊笑得不同寻常,似所有欢喜都在脸上荡了开来,用指尖抬起白简行的下巴,声音低哑游曳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让我抱你——” 白简行笑而不答,这句话他每次都要说一遍,可结果呢?还不是在自己的「伺候」下愉悦到抽泣不止? 傅成蹊又举起酒坛子故技重施,一口一口渡酒乐此不疲,酒汁顺着两人的嘴角流淌而下,半敞的衣襟湿濡了一片,散了发,一屋子酒香月色,隐隐透着隐秘的暧昧。 当只剩下半坛子醉仙酿时,白简行揽住了将酒坛子凑到唇边的傅成蹊:“再喝怕是要醉了。” 在酒精的催化下傅成蹊身上肌肤微微泛红,眼眸潋着水光:“醉了好抱你——” 微醺的酒气噗在白简行面上,让他的心在胸腔里猛然一跳,燃了。 傅成蹊被白简行抱在怀里喘着气,微微仰起头软成一滩泥任他摆布,从鬼瞳渗出的泪水滴在白简行胸膛上,在月光里泛着柔柔的光。 酒精让身体更敏感,两人拥抱着彼此彻底释放了欲望,白简行朝那只被眼泪湿濡的鬼瞳吻了吻:“以后不用戴眼罩了,有我在,魑魅魍魉不敢靠近。” 傅成蹊昏沉沉地躺在他胸膛上,不知是酒上头了还是被折腾得狠了,恹恹的说不出半句话来,只翘起两片水光潋潋的嘴唇,淡淡点了点头。 白简行心满意足的呼了一口气,酒意与疲倦一点点弥漫开了,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昏昏沉沉之际忽觉一丝美中不足,你又骗我,说好的坦白呢? 罢了,醒来再问也不迟—— * 傅成蹊虽然平日贪睡,可但凡心中搁了事情,睡眠便十分浅,加上事先已暗暗服了解酒丹,转醒来时,夜色未褪,月色朦朦,浅淡的光线从床榻移至桌案。 白简行呼吸匀长,面上泛着淡淡的红,一番极尽缠绵的云雨过后,酒意未过睡意正浓,醉仙酿又后劲极大,傅成蹊知他不会轻易醒来,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掌控之中。 阿简,你可真是傻,没见过这般好骗好欺负—— 傅成蹊贪恋着他怀中那点温存,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轻手轻脚披衣穿鞋,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后,再不敢回头。 门扇被推开,漏进几缕月光,再合上,没有半点迟疑,屋中静悄悄的,只有翻云覆雨时打翻的酒坛子散发阵阵余香。 走在回廊上,夜色淡薄,傅成蹊漫不经心抬起头,发觉东边的天空隐隐泛白,低头,破晓前最后一阵风吹来,过了中秋,风竟有些刺骨的意味了。 * “我还以为今夜殿下不会来了——” 傅成蹊没敲门,直接推开了顾笙厢房的门,只见他散着发半依在榻上,将笑未笑。 四目相对,傅成蹊毫不退缩,淡然一笑道:“我说过不会食言,放心罢。” 顾笙从榻上坐直了身子,笑道:“我晓得的——” 起身走到傅成蹊跟前,顺手插了门闩,分明嗅到一阵酒气与情*事过后的颓靡味道,明知故问道:“小师弟呢?” 傅成蹊笑道:“被我灌醉了,此刻正睡死呢,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无妨——”顿了顿又道:“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冲进来了。” 顾笙意味不明地瞧着傅成蹊,含笑道:“殿下可真狠得下心,对小师弟是一点儿不留情呢。” 闻言傅成蹊面上血色尽褪,苍白中带着一丝苦涩,身体细细颤抖手心冒着冷汗,心中一阵涩涩的疼,疼到四肢百骸。 既然无情就无情到底,深吸了一口气沉静下来:“阿笙,之后阿简如何气你恨你,我是管不着了,但你们是同门师兄弟,自小一道儿长大,你又是为了救阿筠,料他不会真伤了你性命。” 至于阿简——他晓得,没有什么是时间平复不了的,也就这段时日难熬些,打往下一切都会变得平淡柔和,阿简也会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就似自己没出现过一般。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仅仅是以记忆的方式存在,天长地久也就无从谈起,人类是时间的生物,记忆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变淡的,无人可逃脱。漂亮话谁都能讲,可实际如何各人自知。 虽说他重生到这副身体是因果注定的事儿,没有谁对谁错,但自己占了许多便宜,总要给别人一些好处,让他看着顾筠渐渐衰竭而死却袖手旁观,傅成蹊做不到,兴许会懊恼一辈子,与其在痛苦中活着,还不如现在一了百了痛快。 自我牺牲与自我满足没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自以为是的产物。 这也算是一种逃避罢……有了这份觉悟,傅成蹊心中便了然了。 “阿笙,快开始罢,你说的,夜长梦多——”傅成蹊望着顾笙,语气安静平和。 顾笙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似水波闪烁不定,半晌,微微勾起唇角,道了声好。 傅成蹊闭上眼睛,只觉沉入一片安宁的黑暗,没有半点离魂火带来的痛苦,相反却是令人安心平静的温暖。 顾笙的灵力他是熟悉的,一点点汇入他的四肢百骸,灵魂渐渐变得轻盈缥缈,隐隐约约看到黑暗尽头有一线光,那便是出口了罢—— 百川到海的宁静,灵魂朝那处亮光缓缓飘去,喜悦又哀伤,都将要归于无—— 一切结束了罢? * 白简行醒来时,晨光熹微,一夜未关窗,蒙蒙薄雾漫进屋中,冲淡了一室酒香。 怀中空空如也,白简行怔了怔,莫名的不安感似暗流汹涌而来,手脚一点点凉了下去,渗出冷汗,透心的寒意几乎将他逼得窒息。 混账,你骗我——! 白简行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了起来,潦草披衣穿鞋直冲向顾笙厢房,踹开门的一瞬间,披散着头发的顾笙怀抱衣衫不整的傅成蹊的画面映入眼帘—— 顾笙侧过脸,朝他微微笑:“小师弟酒醒了?殿下他怕是还得睡个十天半个月呢——”说着缓缓抬起右手,一团灵火在他掌中轻轻跳动着,幽幽地泛着绿光。 这是用傅成蹊一魂一魄炼制的魂元—— 头脑中纷乱的思绪翻涌着,白简行只觉浑身肌肉关节都僵硬了,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的一切究竟—— 顾笙依旧是笑:“放心罢,殿下没事,小师弟你怎和殿下一般傻?难道探查不出,殿下早已不是仅有一魂一魄的鬼灵,他的灵波与这副身体融合得十分完美,生出了三魂六魄呢——” “我取了殿下一魂一魄炼制魂元,虽伤了他元气,但以鬼灵殿下的灵力底子,若小师弟你日日为他渡些灵气,只要不断,也无甚大碍,记住,是嘴对嘴渡——” 三魂六魄,已经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了—— “好了,照顾殿下这美差就交与你罢,我瞧老三去了。”说着便轻手轻脚地将傅成蹊安放在床榻上,掖好被子,微微笑着从白简行身边走过,面色苍白却步履轻盈,迈出门槛的一瞬间,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潋潋一笑:“你还是把殿下抱回自个儿屋中歇去罢,别把我屋里折腾乱了~” 白简行仍愣在原地,门未掩严实,一阵风从回廊刮过,门扇咯吱作响,凉飕飕的。 稍稍回过味儿来时,他才惊觉自己眼角湿了。 * 傅成蹊打了个寒颤,冷—— 闭眼时只是中秋,再睁眼已是初冬,探头瞧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今年的初雪怕是快要降临了。 觉察到他手脚冰凉,白简行搂得更紧了,一双唇又熟门熟路地压了过来,柔软温暖,傅成蹊按耐不住发出细细低吟。 嘴对嘴渡灵气,这般羞耻的「治疗」已持续了小半个月,本来接个吻也无甚大碍,可每次白简行都刹不住车,这灵气渡着渡着,就渡到被子里去了。 一番狂风暴雨的折腾后,身体倒是彻底暖和了,傅成蹊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气若游丝道:“阿简,可以答应我个事儿不?以后我们就正正经经渡灵气,别做些有的没的。” 白简行侧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不行” 傅成蹊扶额:“那行,可以不正经渡灵气,但别折腾得这般激烈?” 白简行坦荡荡道:“控制不住” 傅成蹊无话可说,恹恹地叹了口气,良久,突然咧嘴道:“阿简,再答应我个事儿好不?” 白简行定定地看着他:“什么?” 傅成蹊嬉皮笑脸道:“渡灵气这活儿,余生,便指望你了,可行?” 白简行深深地看着他,郑重道:“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感恩一路陪伴,遇到你们是我今年最幸运的事儿了。 连载了两个多月,也是有你们我才能坚持写下去,在第十章的时候差点弃文,凭着存稿咸鱼了几天,直到出现了第一条评论,感觉啊终于得救了。 这结局虽是圆满,但前半段还挺虐的,十分抱歉,控制不住收尾就矫情的毛病,也许是被分别的情绪所感染吧。 下一本也是捉妖拿怪谈恋爱的故事,主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鲛人与人类,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专栏《鲛人侄儿有点撩》→是的这是厚颜无耻的硬广→_→ 最近关于肉的规定又严格了,瑟瑟发抖不知道会不会被抓 稍等奉上阿笙阿筠的番外,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围观 再次感恩~ 第82章 番外 掌中的绿光渐渐暗淡下来, 屋中光线暧昧不明,魂元已尽数融入顾筠的体内。 顾笙仍放心不下,耗尽最后一点灵力再次为顾筠进行灵查,探得他灵息平缓魂脉顺畅,才稍稍安心, 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额角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如纸, 眼角眉梢却是欢喜的。 欢喜归欢喜, 身体却已经到极限了,他挨着顾筠侧躺而下, 瞧他呼吸匀长, 面颊泛着病态的红, 颜色浅淡的唇自然而然地向上翘起,心中即觉喜欢又心疼—— 阿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罢, 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顾笙紧紧贴着他, 将下巴抵在对方头上, 一手则环住他的背, 将顾筠小心翼翼的拥在怀里。 窗户没有关严实, 瑟瑟秋风从窗沿漏了进来, 呼呼的响, 彼此相拥而眠, 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是顾筠先醒了过来,觉着有风漏进屋,却不冷, 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还是六七岁的年纪,两人躲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腊月天气风刺骨的冷,他也是这般蜷在顾笙怀里,彼此依偎着彼此的温存。 忆起旧事,心里欢喜,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将脸更紧地贴在对方胸膛上。 顾笙睡眠本来就浅,感受到怀中的动静,他早就醒了过来,不言不语,任顾筠挨着他蹭着他,满心的欢喜,过了许久,才声音极轻地道:“怎样,感觉好受些了么?” 顾筠微微抬头,迎上对方潋潋似三月春光的眼眸,淡然一笑:“二师兄,我已无大碍了。”他对顾笙所做之事略略有所猜测,虽然担忧忐忑,却从不点破,更不过多干涉,知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晓得自己这孪生哥哥心中自有考量定夺。 那双桃花眼弯了弯:“阿筠,你我二人,不要叫师兄了。” 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也弯了弯,声音是极清淡的柔和:“好,哥哥” 顾笙搂紧了他,脸贴着脸,这一声哥哥直让他欢喜到骨子里去:“我的阿筠,你可要一直陪着我吶——” * 顾笙顾筠的生辰是在三月天,清风艳日中透着薄寒。 顾筠身子弱,怕他折腾操劳,往年生辰都是不过的,只入了夜顾笙亲自煮一碗长寿面,两人就着一双筷子分了吃,吃了面,彼此闲话几句消遣漫漫长夜。 顾筠的咳嗽天黑后越发厉害,直到破晓前方才缓和些,顾笙就守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平平淡淡无波无澜,直到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两人才相拥着缩进被子里,待顾筠渐渐睡沉了,顾笙才稍稍闭眼歇息片刻。 今年不同往年,顾筠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面上渐渐有了些血色,夜里也能睡安稳觉了,最重要的,还是傅成蹊愿意张罗折腾。 第62节 雇了一艘颇阔气的大船,在晨雾蒙蒙中破水而行,四个人携两个毛球儿,沿着沧北江南下,前往子规岛,只为一尝子规名食白汁河豚。 河豚虽有剧毒,富有食之杀人的名号,可毒全在肝里,只要烹饪处理得法,便是一道丰腴鲜美的河鲜。 两岸青山相对,碧水东流,见之忘俗,让人无限流连。但因起得早,顾笙早已哈欠连连,此刻倚在船舱的软塌上,半明半昧混混沌沌,连昭九离两个白软软的家伙挨在他腿边,挤作一团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瞌睡样儿。 顾筠在船头站了一会儿,还未来得及赞叹这碧水青天无限风月,微微侧首一望,却瞧见一旁十指相扣眉目勾缠的小师弟与傅成蹊,淡泊闲远的心境倏忽消散不见,只觉脸颊耳根渐渐发热,低头微微一笑,转念便抽身回船舱去了。 船舱的布帘被人挑起,漏进几缕日光,顾笙微微睁开眼睛,用手支起脸朝他会意一笑,一双桃花眼弯了弯,如水面荡起一丝波澜:“天还早,过来歇会儿罢?” 顾筠笑笑着点头应答,矮了身钻进舱内,侧坐在顾笙一旁,他低下头,顾笙恰好抬头,四目相对,彼此微微一笑,无须多言便心知肚明。 “又长了一岁呢” “是——” 彼此相伴正好二十个年头了,如若是夫妻,二十年也该到为儿女操办婚事的年纪了。 顾笙拽住他的手,手指是冰凉柔软的:“陪我躺一会儿罢?” 连昭九离探出了脑袋,伶伶俐俐知情识趣地蹦跳开了,顾筠淡淡一笑,和这衣服与顾笙面对面躺下。 顾筠习惯性的蜷起身子贴着顾笙,抬起手环住对方脖子,顾笙则将手搭在他腰上,嘴唇轻轻贴着他额头:“阿筠,我们还有很多个二十年。” 顾筠不言语,只轻轻笑了笑,湿热的鼻息直扑在顾笙脖子上,清淡又缱绻。 是啊,很多个二十年,彼此的灵魂相依相连,羁绊永无尽头,这辈子过完还有下辈子,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船在江水中微微晃荡,摇啊摇,入了彼此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大家 双生子的感情,点到为止,就到这里啦~ 这次是真的和大家告别啦~抱抱~希望下一本还会遇见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