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佛系宠妃》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节 ?  暴君的佛系宠妃 作者:粟粟很酥 文案: 大周君王萧晗,生了一副谪仙之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阴戾恣睢,心狠手辣,血洗大半个朝堂,引得民意沸腾,刺杀行动不断。 姜婵儿就是被送入宫中、扮做秀女的刺客。 熟料,进京途中马车坠崖,姜婵儿失忆了。 她忘了此行目的,从一个美艳带刺的冷面杀手变成了懵懂娇憨的柔弱少女。 听说当朝皇帝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君时,柔弱的姜美人表示:嘤嘤嘤,好可怕,她要混吃等死,苟全性命。 可苟着苟着,那暴君却偏要来宠她,筑金屋,专房宠,将她宠上了天不说,还一步步将她捧上了皇后的宝座。 * 姜婵儿第一次见到萧晗时,是被人关进了鬼气森森的冷宫里。 彼时她提着一盏灯笼,立在荒院中,看着夜幕下广袖博带,御风而立,好看的不似凡人的男子,喏喏问道:“你……你是神仙吗?” 萧晗是在无间炼狱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他的世界如同深渊,从未有过一丝光明。 世人都将他视作厉鬼、恶魔。 可眼下却有一个人,将他当成了神仙。 【娇软单纯咸鱼美人.时不时会触发武力值*外表疯批内心偏执暴君.其实是个超级美强惨】 1v1 sc 救赎小甜饼,会穿插男配追妻火葬场、修罗场等老梗。 * 狗血文:二男上位,两国皇帝都爱女主,前期火葬场比较多,后期有修罗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婵儿 ┃ 配角:萧晗 ┃ 其它:专栏预收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靠佛系征服暴君 立意:要永远保持积极向上的面貌 第1章 阴森冷宫初相见 春深景明,和风微醺。 宫苑内,参天葳蕤的白玉兰树,旁逸斜出的葱茏花枝,别致精巧的亭台楼榭,都笼罩在一层朦胧光影中,泛出淡雅的色泽。 储秀宫的偏院内,午憩过后的姜婵儿闲来无事,打着流萤小扇在花园散步,她用一双含水的杏目静静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清透明澈的瞳仁仿若纯净的黑色琉璃,却无端带着些迷离和茫然之色。 她失忆了。 就在半个月前。 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混沌一片,只能从随行的婢女的口中,了解自己的处境。 她名叫姜婵儿,是青州节度使姜茂嫡出的三小姐,因生得貌美,被家族送来京城参加大选。 可好巧不巧,护送队伍从青州到京城这一路,连日下了好几场大雨,经一段山路的时候,姜婵儿的马车因为道路湿滑,不小心翻下了山崖。 好在马车滚落山崖的时候,被崖壁上茂密的树林格挡了冲势,等他们下山搜救到人的时候,姜婵儿还活着,只是昏迷了过去。 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婵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宫,她住在储秀宫的这段时日,还从不少宫娥太监闲聊中,听说了不少宫闱之事。 如今的圣上萧晗,因患头疾,嗜血成性,三天两头拿人开刀,弄得朝堂和宫中人人自危,他不管朝政,也不理内庭,后宫嫔妃皆是摆设,未立皇后,大事小事悉数由王贵妃节制。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长廊,长廊的拐角处掩映在海棠树的绿荫之中,很是隐蔽,隐隐约约可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处,压低了嗓子窃窃私语。 “诶,听说了吗?昨日陛下在西郊围场狩猎时,射杀了户部的刘主事。” “嘶——”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有人出声道:“这个月第三回 了吧?” 另一人颔首,掰着手指道:“月初是太极殿的近侍太监,月中是住在采微轩的月才人,前儿个就是那户部刘主事了……” 一个宫女喃喃道:“如此看来,我们被派到这犄角旮旯来伺候秀女,倒算是幸运的,原先还埋怨过呢,入宫后被分配到此,一点前途都见不着。” “是啊是啊,如今这情形,咱们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嘘嘘嘘,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那个挑起话头的小太监见大家讨论得火热,逐渐失了分寸,连连用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大家停下。 此时,一声脆响传来。 咔哒—— 让众人皆是一惊。 那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几人下意识地转身,只见回廊拐角处的白石台阶之下,少女娉婷而立,乌发梳成了望仙髻,上簪金步摇,光华耀耀,着一席茜色山水纹齐胸云锦襦裙,腰间用柔软的丝绦系着,纤盈不堪一握,臂弯处挽着烟纱布帛,长带飞扬。 她生得极美,粉雕玉琢的巴掌脸上,峨眉婉转,杏眸潋滟生辉,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窝处扫下一片阴影,琼鼻巧俏,檀唇如樱,美得蛊惑人心,海棠树的枝丫簇簇茂密,絮絮团团的粉蕊舞动,不少飘落到她的身上,像是画卷上的仙子。 这些宫女太监饶是在宫中见过再多的美人,也不由看呆了去。 姜婵儿见这群人呆呆望着自己,又逐渐露畏惧之色。 水灵灵地大眼睛眨了眨,长睫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动了动。 有些尴尬。 她不是故意要听墙脚的,只是不小心路过的时候,好奇心作祟而已。 而等她要走的时候,又好巧不巧踩上了枯枝,造成了眼下难堪的局面。 姜婵儿挽唇浅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试图糊弄过去,“我……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听到,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话音落下,不远处几人的神情却愈发害怕了。 姜婵儿心道不妙,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 正在她不知所措,搜肠刮肚地想着更好的解释时。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脆生生呼唤,把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姜小主,你怎么在这儿,让奴婢好找。” 一个扎着双垂髻的小姑娘朝她奔过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她挽过姜婵儿的手,便要拉她回去。 这是她的屋里的侍女春桃,自入宫后,她就负责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春桃知道自家这位小主的性子有些憨实,平日许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便二话不说拉着她回正院去。 “小主,快跟我回去吧,林小主发了好大的脾气,正命人到处找您呢。” 姜婵儿一惊,边走边问道:“她发脾气,找我做什么?” 春桃却急得加快了脚步,“哎呀,小主,您先别问了,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春桃口中的林小主名唤林如,虽然眼下也只是个小主的身份,但她的家世是这一众秀女中最好的,一进宫就被安排在储秀宫的主屋里住,地位可见不同,殿选后给的位份也会比旁人高,属于这群秀女中领头人物。 她头一回见到姜婵儿,就在大庭广众下对她的衣容妆发评头论足,春桃看不下去顶撞了一句,主仆二人就被她隔三差五来寻麻烦,今日又不知道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两人来到所住的院子时,林如已经趾高气昂地坐在主屋的玫瑰圈椅上等着她了,身后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女,一看便是找人算账的模样。 林如穿着色泽鲜亮的绫罗金线长裙,细长的眉眼轻挑,见二人进来,就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姜婵儿,你还知道回来?” 姜婵儿长睫扑朔,乌黑的瞳仁张得大大的,露出茫然之色,“我为何不能回来?” 林如轻嗤,狭长的凤眼微眯,将桌上摆着的锦盒打开,冷道:“我的白玉翡翠簪子今天早上不见了,眼下却在你这儿寻到了,你说是不是你偷的?” 林如手中那只妆奁盒子却是姜婵儿的物品,但里头赫然躺着的那只白玉簪子,却着实不是她的东西,亦不知此物为何会出现在里头,但她素来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颇为气恼道:“且不论这簪子是不是我拿的,未经他人允许,你怎好随便翻别人的箱子?” 姜婵儿说话间又将眼神看向春桃,春桃怕她误会,连连解释道:“小姐,不是奴婢拿给他们的,是她们一进来就闯到各个屋子翻箱倒柜找东西,奴婢实在拦不住啊!” 此话刚落,便引得林如一阵冷笑:“拦?若非心虚,你为什么要拦?姜婵儿,你的婢女都认罪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春桃百口莫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得哭了出来,“林小主,你怎么含血喷人呢?奴婢哪有心虚啊!” 林如骂道:“滚到一边去,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来跟我说话。” 姜婵儿看着春桃维护自己,选择相信她,过去扶她起来,“春桃,快起来,别跪她。” 而后,她转眸看向林如,“林小主,那你想怎么样呢?” 林如站起身来,目光阴邪地瞧着她:“在宫中偷窃他人物品,虽不及死罪,但活罪难逃,若是我将此事上报贵妃娘娘,掌掴或是板子,你总是逃不过去的。” 听闻此言,春桃吓得赶紧跪到林如脚边求饶,“林小主,不可啊,明日就是殿选,若是姑娘受了刑,可就只能落选最次等了。” 林如却冷冷道:“哼,那谁让她明知故犯呢。” 春桃没了法子,去拽林如的裙摆,心一横道:“林小主,是奴婢,是奴婢偷的,不干我家小主的事,我来认罚。” 林如嗤笑出声,居高临下地撇了她一眼,而后一脚将人踹开了去,“好个忠心的婢子,可你许是不清楚,宫女偷窃,可不就是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弄得不巧,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林如是将门之后,比寻常女子要更有力气些,她那一脚也是使了劲的,直接将春桃踹翻了去。 姜婵儿见春桃受伤,赶紧过去搀扶,心疼不已,“春桃,你没事吧?” 春桃小脸煞白,却是忍着疼摇头,不让姜婵儿担心。 姜婵儿将春桃扶到一边,转身对上了林如,不卑不亢道:“清者自清,此事与我们毫无干系,你只管去告诉贵妃娘娘处置便是。” 见她如此说,林如咯咯笑出声来,“好,有胆识。”但旋即又话锋一转,卖起了关子。“不过嘛,此事我也可以不上报,只要……” 姜婵儿皱眉:“只要如何?” 林如靠近她,盯着姜婵儿那张美得勾魂夺魄却让她心生厌恶的脸孔,在她耳边阴毒道:“若是你今晚能去那常泰宫住上一晚,此事我就既往不咎。” 姜婵儿深吸一口气,“好啊。” “痛快。”林如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的答应,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那一会入了夜,我会派人带你过去,亲自看着你进去。” 说罢,扬长而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节 “不行,别走,林小主你不能这么做!”此时,反应过来的春桃立刻扬声要去追人,可姜婵儿却将她拦下了,摇头示意她安静下来,春桃扶着她的手臂,又惊又怕,哭出声来,“小主,不可,你不能答应她。” 姜婵儿握住她的胳膊,让她冷静下来,“春桃,没事,我不怕。” 春桃哭哭啼啼道:“不行的,小主,相传那常泰宫日日闹鬼,每天晚上都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还有人看见过鬼影,鬼火,吃人的恶鬼……你不能去……” 姜婵儿是知道的,常泰宫是这宫中无人敢去的禁地,相传是前朝废妃所居的冷宫,后来因为太过阴森恐怖,逐渐被废弛,可时至今日,还是会有宫人半夜路过时,听到的鬼哭之声,看到吃人的鬼影和森森的鬼火。 可与其被林如胡搅蛮缠着,她宁愿去冷宫待上一晚,省得麻烦。 反正她也不怕黑。 只要能扛过这一晚,林如就不好再用此事拿乔。 看着眼前抽泣的春桃,姜婵儿劝慰道:“春桃,你再说下去,我倒是真的要怕了。” 春桃霎时止了哭声,不敢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满是担心的瞧着她,模样有些滑稽。 姜婵儿一本正经道:“春桃,你若想我好,就去给我去准备火折子,白米,还有核桃,对了对了,若是有黑驴蹄子就更好了……” 春桃呆住了,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小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姜婵儿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我在话本子里看到过,恶鬼最怕这些东西了。” “哇——” 春桃愣了一愣后,哭得更大声了。 * 用完晚膳,天色半暗之时,林如的人便来催促姜婵儿动身了。 几人提着灯笼走出储秀宫,又穿过好几处宫门和甬道,方才来到了偏僻的常泰宫。 四周空旷寂阒,阴风阵阵,声似鬼泣,还未进去,就让人感到头皮发紧,浑身发凉。 其中一个侍女许是良心发现,推她进去的时候,将手里那盏灯笼塞给了她,“给你,快进去吧。” 姜婵儿接过灯笼说了声谢谢,便推门进去了。 几个侍女看到姜婵儿进去后,赶紧上去落锁,长道上阴寒至极,几人一刻都不敢多留,飞也似得逃离了此处。 姜婵儿进了荒院后,便听到身后宫门被落了钥,想逃已经是不可能了。 姜婵儿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一手提着灯笼照明,一手抱着春桃给她准备好的包裹,里头装了五谷和核桃,黑驴蹄子一时间是没寻找的。 姜婵儿探着灯,一步步摸索着往宫室走,院子里荒凉寂静,枯木横斜,树影像是黑蛇一般虬曲凌乱,落在残破的墁砖上,诡异又可怖。 她必须找到一个安身之所,来度过此夜。 姜婵儿挪着步子来到宫殿门口,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槅门。 吱呀—— 经久未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腐朽之音,让人毛骨悚然,殿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一片。 姜婵儿撞着胆子走进去,拿出怀里存着的火折子,将残破的烛台和铜灯点上。 这些灯台年数太久,许多都已点不起来了,姜婵儿好不容易点着了几盏后,大殿之内也跟着亮堂起来了。 她渐渐看清了殿宇内的陈设,破旧的门窗,桌椅地面都积了厚厚的灰尘,梁上布满了蜘蛛网,悬下来的帷幔也残破不堪。 但虽然瞧着有些阴森可怖,却着实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些鬼怪火影的。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 姜婵儿松了一口气,寻了个墙角蹲坐下来,将包裹里准备好的布幔铺在地上。 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夜。 她靠坐在墙边,怀里抱着春桃给她准备好的驱邪之物,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困意袭来,姜婵儿的意识开始模糊。 * 冷宫后院,森森阴寒的院墙内,几只麋鹿在荒草从中漫步。 顷刻,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其中一只的麋鹿旁边,俯身一口咬住了麋鹿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一声嘶鸣,响彻天际。 殿中,半睡半醒的姜婵儿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紧张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慢慢察觉到那是宫室后院传来的声音。 却并不是鬼怪哭嚎,分明是兽类的鸣叫。 而且应当是小兽受伤后发出的痛苦哀嚎。 她很快冷静下来,起身提起地上的灯笼,绕到殿后去,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通往后院的那扇雕花门扉。 门扉被大开的时候,有夜风呼啸而来,瞬间灌满了她的衣袖。 她立在门前,提着一盏灯笼,广袖被风吹起,显得身影瘦骨伶仃的。 她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晚烟四起,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在庭院中。 湛蓝的苍穹下,几点星子低垂,投下明灭的光辉,一个华服博带的男子,立在杂草丛中,一只手指节分明,纤长有力地贴小鹿的脖颈处。 在替受伤的小鹿止住流血的伤口。 他的身姿修长俊挺,侧脸弧度温润,皮肤在月辉下淡淡泛着玉泽,黑发一半束在连华冠中,一般随意地搭在肩上,模样风流恣意。 许是被姜婵儿的推门声惊扰,他缓缓转过来脸来,一双漆黑长眸望向她,带着几丝耐人寻味的探究之色。 他的模样生得极好,姜婵儿这辈子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面似皎月,眼如莲花,唇若枫丹般殷红,像是染了血,眉宇之间的风雅独具一格,神清骨秀得恍若无瑕谪仙,眼尾的一颗朱砂泪痣,又在俊美中平添了几分靡艳。 光是这么简简单单立在那儿,朗朗月华,濯濯清风就都似入了他的怀中,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姜婵儿细细打量眼前人的时候,那人也在反过来打量她,凤眸深邃,流转着幽光。 似是若有所思。 对视了半晌无声后,姜婵儿睁大了美目,长睫有些紧张地颤动着,喏喏地开了口: 语气小心又谨慎,甚至有些磕磕绊绊起来。 “你……你是何人?” 第2章 你是神仙吗 眼前女子身形羸瘦,穿着一席茜色齐胸襦裙,纤长玉臂微弯,提着一盏纸皮灯笼,莹莹光辉照出她绝世出尘的容颜来。 一双漆眸格外透亮,像是山野间月光下的灵狐。 萧晗轻轻挑眉,思忖着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凤眸中生出几分不解之色。 姜婵儿见对面人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眸光深深,便撞着胆子又问了一遍:“你……你是神仙吗?” 这一遍,她将音量拔高了一些,以防对方听不清。 流淌的夜色中,少女嗓音空灵纯净,语气带着些娇憨纯真。 听闻此言,萧晗一时怔忪。 他从小生活无间深渊中,看不到一丝光明。 是从炼狱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人,是亦世人口中的厉鬼、恶魔。 就在方才,他还对着麋鹿的脖颈生饮鲜血,以缓解那痛不欲生的头风发作。 可眼前的小姑娘,竟堂而皇之地开口问他是不是神仙。 默了一阵后,对面之人说话了,“你为何觉得我是神仙?” 见对方终于开口,姜婵儿心中一阵高兴。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这神仙的声音也比凡人要动听,叮叮咚咚的,像是山中流淌的淙淙清泉,清冽又有穿透力,悦耳至极。 她弯了弯唇道:“你长得像呀,而且你给小鹿疗伤,有菩萨心肠。” 大概是觉得萧晗模样好亲近,姜婵儿说话间不自觉地朝他走过去,想去看看那小鹿的伤情。 萧晗瞧着那朝她走来的姑娘,眸光幽暗了下来,松开了本要将麋鹿脖颈活活勒断的手。 麋鹿鸣叫了一声,不顾身上的伤痛,立刻撒着丫子逃开了。 萧晗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滴滴答答全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息。 “我不是神仙。” 他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地弧度,幽幽道。 姜婵儿的脚步顿住了。 这幽闭废弃的宫殿,若他不是神仙,又是怎么衣着光鲜地进到这里来的呢? 难不成…… “我是厉鬼。” 正在姜婵儿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男子开口说话了,他眸中倒映着月色,散发着幽白的光,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专门吃人的那种。” 听闻此言,姜婵儿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灯笼都掉在了地上,她抱紧怀里的包裹,哆哆嗦嗦得退后几步,缩紧了脖子道:“神仙不能吓唬人,我……我胆子小。” “我没有吓唬你。”萧晗压低了声音,目光直勾勾的,像是玩弄到手的猎物,他提步,缓缓朝姜婵儿走过去。 “你你你………” 因为萧晗的步步紧逼,姜婵儿不得已只能后退,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话。可她打心眼里是不信对面之人是厉鬼的,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厉鬼都是青面獠牙的,不可能长得这般好看,也不可能这么好心,去救治小动物。 是以,面前这个貌如谪仙的男子为何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厉鬼,实在是让她难以捉摸。 眼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姜婵儿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现,生出了一个法子。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节 而后,她伸手从怀中的包裹里,抓出了一把白米。 “你吃这个吗?” 小姑娘眨巴着昳丽的杏眼,摊开的手掌中是一把白米,玉腕光洁如雪,莹莹生辉。 萧晗顿住了脚步,眼中升腾起几点不解的幽光。 小姑娘见他半晌无声,便将包裹倾倒,里面的白米流泻出来,尽数洒在他脚边。 她围着他绕了一圈,用白米将他团团围住。 将最后一点白米撒完,姜婵儿飞快地退后了几丈远,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晗,目光如炬。 四周寂寂无声。 萧晗站在白米围成的圈里。 面色越来越沉。 最后变成了铁青。 他的凤眸中升腾起一点两点的幽光,最后化为了浓烈的阴郁。 他这辈子从未被人这般愚弄过。 站在不远处的姜婵儿却浑然不知,在终于可以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厉鬼后,欢天喜地地手舞足蹈起来。 她飞奔着扑向萧晗,高兴地又蹦又跳,“我就说嘛,你不是厉鬼,你就是神仙!” 萧晗无言以对,抱着他臂膀的小姑娘却犹自兴奋个没完,“厉鬼若是碰上了这些东西,早就跑了,所以你根本不是厉鬼,对了,你方才为何要吓唬我,原来你们神仙也会说谎的吗?” 姜婵儿喋喋不休,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早已铁青的脸。 “松……”萧晗素来厌恶他人的触碰,从前这般靠近他的女人,早就被他捏断了脖子。 可当他下意识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准备去勒那小姑娘细嫩的颈项时,却在偏头看到她的那一瞬,顿住了。 那小姑娘仰着脖子,大大的美目黑亮如曜石,熠熠生辉,灵巧生动,手柔软地像是柳枝,绵绵地缠在他臂弯里,乌黑的发间还有淡淡的山茶清香。 竟然奇怪得没有让他生出那种。 熟悉的,发自内心的厌恶之情。 此时,狂喜过后的姜婵儿也渐渐平静下来,她察觉萧晗脸上神情不悦,又想起自己方才所作所为是对神仙的不敬,赶紧蹲下去将他脚边的白米悉数推开去,连连告歉:“仙君大人恕罪,方才小女子并非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急之举。” 萧晗:“……” * 常泰宫的荒院内,月影瞳瞳,星光流转,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坐在长阶之上,杂草丛生的院中,几只身上长着白色斑点的梅花鹿,在来回踱步。 那只受伤的小鹿脖颈伤势不深,姜婵儿给她寻了些草药敷上后很快就结痂了,它长着一对珊瑚状的鹿角,黝黑的眸子又圆又亮,好奇的打量着姜婵儿,时不时还来拱她的手。 姜婵儿伸手去摸小鹿儿的脑袋,好奇问道:“仙君,这鹿儿是你的坐骑吗?” “……” 萧晗并未应答,只仰着脖子,神情泰然地看着浩瀚星空。 姜婵儿看着小鹿的脖颈伤口,有些心疼,又问:“它是如何受伤的?” “……” 对方依旧没有应声。 姜婵儿却并未在意,在她看来,神仙就该是寡言少语,不理凡尘俗世的,她继续唱着独角戏,“你们一直住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吗?” 姜婵儿本以为萧晗不会回答自己,但在长久的无声后,那头竟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缥缈的: “嗯。” 姜婵儿的眼睛亮了亮,转过小脸看着萧晗,愈发来了兴趣:“是做错了事情被天庭惩罚了吗? 萧晗并未转头看她,依旧望着星空,侧脸弧度绝美,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嗯。” “哎——”姜婵儿发出一声叹息,“那也太可怜了。” 她的语气含着浓浓的惋惜,为萧晗这位神仙和眼前这只灵动的小鹿,感到莫名的悲戚。 但沉默只是一瞬,她很快又恢复了希望,“这样吧,我就住在这附近,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和我说,等我出去了,我可以帮你们送过来。” 不过她说着说着,声音却又小了下去,连同螓首也垂了下去:“不过,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了。” 万一林如毁约,不派人来放她出去,将她锁在这儿自生自灭,那她也没有半点法子,春桃人微言轻,林如捏住她,轻而易举。 此时,身旁木雕一般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一阵衣料摩挲声中,他转过了脸来。 漆黑天幕中疏星朗朗,他的面容笼在半明半昧的阴影中,更增几分柔和,广袖处的银丝暗纹翻涌着光辉,神祇一般。 “你如何进来的?” 四目相对,姜婵儿心头莫名一窒,漏了一拍。 她睁着眸子,认真地娓娓道:“被人诬陷偷了东西,那人让我来此地住上一宿便可既往不咎。我若不来,她便要上告严惩我的婢女,所以我便来了,但现在我有些担心,她明日爽约,不肯放我出去。” 萧晗听完她的话,默了一瞬,道:“你不怕?” “自然是怕的,所以才会……准备那些东西的。” 姜婵儿有些心虚地觑了一眼那块被她洒了的五谷杂粮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着。 暗夜中,萧晗的额角没来由跳了一下。 “跟我来。”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而后自顾自起身,提步动身朝前走去,长裾迤逦,划过杂草丛生处。 姜婵儿不疑有他,赶紧提了裙子跟上去。 月光下,有暗影浮动,姜婵儿跟着萧晗弯弯绕绕,穿过了数处偏院荒庭。 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杂草丛生的院墙,在那院墙根下,依稀可见一个半圆形的狗洞。 那狗洞虽然不大,可她身量小,目测挤一挤应该能钻过去。 萧晗带她来到此处,便不再言语了,疏风朗月般立在高墙之下,身姿卓绝,如昂昂之鹤。 神仙嘛,总是这么高深莫测的。 姜婵儿瞧瞧狗洞,瞧瞧神仙,瞬间了悟了他的用意。 她提裙跪大拜了下去,稽首道谢。 “多谢仙君大人指点,小女子来日必当报还。” 仙君没有回应,待她再次抬起头时,空旷寂静的庭院里,那还有那神君的半点身影。 姜婵儿唏嘘不已,果然是真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 翌日,百草权舆,五光十色。 一行初入宫的秀女穿过白石洞门鱼贯而入,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娉娉婷婷、一路分花拂柳,由总管太监领着,朝紫轩殿的方向而去。 时不时风动梢头,有落英纷乱,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比娇花还要艳上几分。 林如排在这群秀女之首,她今日打扮的格外艳丽,衣裳是特别定制的浮光锦绣金莲月罗裙,头面由珍珠玛瑙玉石堆砌,风光至极。 甚至连腰佩上的步禁都是犀牛象角一类的稀罕物,直叫人咋舌称叹。 那总管太监领着众人来到一处离主殿近的凉亭,稍作休整,等着时辰到了,便带她们过去参选。 趁着闲暇,那总管太监开始清点人数,但数了几遍都不对。 他皱着眉头,操起了公鸭嗓:“诶?怎么少了一个,是谁没有来啊?” 设下此局的林如,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低声说道:“总管大人,是位姓姜的妹妹,她昨日身子不适,特托付了我来向您告假的。” 说着,她悄悄从袖子里塞了一大定银子过去,那老太监收了银子,喜道:“好说好说,谁都有个生病的时候不是,届时我向皇上和贵妃娘娘禀明便是。” “那就有劳公公了。” 用银子摆平了总管太监,林如眸中闪过得意之色。 * 储秀宫。 姜婵儿躲在宫外,等众人走后才敢偷溜回去,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春桃被人五花大绑地关在屋子里,口中还塞了布条。 姜婵儿赶紧上去替她松绑,取下布巾,春桃瞧见她还活着,激动地泣不成声,抱着她哽咽道:“小主,你没被恶鬼吃掉啊,太好了……” 姜婵儿没时间再与道明情况,握着她的手道:“春桃,时间不够了,你快替我梳妆。” “好,好。”春桃回过神来,连连应声,赶紧手忙脚乱地抹干净眼泪,将她扶到妆台前去。 * 凉亭那头,老太监见众人休整得差不多了,又看时辰快要到了,便不再耽搁,扬起了手里的浮尘,仰着脖子吆喝了一声: “列队进场——” 随后便带着一行人整齐有序地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等等——” 蓦地,一声焦灼又明快的嗓音,自众人身后传了过来。 第3章 计划里有他 人群停下了脚步,众人回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烟青色软罗纱宫裙的女子,提着裙子跑过来,她梳着螺黛髻,简单簪着一只金累丝蝴蝶簪子,蝶翼轻颤,璎珞琳琅,纤腰上系着的丝绦迎风飞舞,有弱柳扶风之态。 她跑到人群前停住,捂着胸口喘息不定,对着总管太监福了福身,“对不住,总管大人,我来迟了。” 众人纷纷看清了她的容色,尽皆露出惊羡之色。 她虽打扮的简单粗陋,却还是美得惊人,肤如凝脂的芙蓉面,黛眉如远山,明眸顾盼生辉,纤长浓密的睫羽像两把小扇子,根根分明,翘鼻玲珑,檀口微朱,美得动人心魄。 那老太监亦晃了神。 这些秀女本就是各地擢选出来的美人,美得各有千秋,但眼前女子的美,却能让她在这一众美人中脱颖而出,令百花失色。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节 不过愣神也只是一会,等回过神来后,他颇有些不解了,问道:“你是那个姜秀女吧,你不是病了吗?” 说话间,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瞟向了林如,林如站在队列之首,此刻脸上早已青红皂白一片,像是开了染坊。 姜婵儿竟然没死,还逃出了常泰宫!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胸口那种闷气,面对老太监审视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公公,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那老太监毕竟收了林如的钱,又怕误了时辰,便不再多问,打着马虎眼便让事情过去了,“哦——原来如此,那便莫要耽搁了,跟在队伍里一起进去吧。” 姜婵儿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欲多做纠缠,顺从地站到队列中去了。 说实在的,自打听说了当今圣上的种种暴行后,她打心底是不想参选的。 但又怕因此触怒雷霆,保全不了己身不说,还会令家族受牵连。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落选,故她今日特意让春桃给她用最清减朴素的装饰,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要今日选不上,或是当选最次等,那就可以入住最偏僻的宫苑,以后基本也就没有见到君王、贵人娘娘的机会了,到时候她再装装病什么的,便可自然而然躲避所有宫廷纷争,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 偏安一隅,坐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那样的日子,虽还是被困宫中,没有太多自由,但好歹是舒心的,也是她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模式了。 若是…… 若是昨天那仙君能搬来跟她一起住,那便更好了。 她如今失忆了,在这宫中孤立无援,有时觉得很无助很迷茫,若是能得那仙君庇佑,说不定日子能过的更安心些,说不定那仙君还可以用仙术让她恢复记忆…… 姜婵儿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想到了昨夜那个神仙深不见底的一双凤目。 他说自己是被罚至此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法子能离开那座幽闭的冷宫,若是她可以帮他就好了,还有那只小鹿,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姜婵儿一面想着,一面跟着队伍走上了大殿外的九十九级白玉台阶,往殿内走去。 殿选设在后宫三大殿之首的紫轩殿。 殿内铺着金砖,雕甍绣槛,丹楹刻桷,几座鎏金香炉,冉冉腾出青烟,四周立着高高的铜雀灯座,威严又庄重。 总管太监将她们领到大殿中央,让她们排成几列站好,此时,每个人脸上都略显紧张,屏息凝神地等着见驾。 “贵妃娘娘到——” 须臾,门口的太监尖细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个妆容艳丽、身着贵妃礼制服的女人,便在众人簇拥中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王贵妃约莫花信年华,面容描画地精致夺目,五官是带着些棱角得明媚张扬,不甚柔和,眼尾是上挑的形状,带着些凌厉之意。身上穿着的黑色礼衣乃是金丝锦帛所制,华丽非常,裙摆曳地,拖出几丈远,上用五色丝线织就开屏孔雀,以珠玑点缀,明晃晃得虚人眼,满头乌发束在贵妃头冠中,上头的宝石熠熠生辉,雍容华贵至极。 王贵妃由身旁的太监搀扶着,穿过众秀女,径直来到了殿前的主位,缓缓坐了上去,她神情慵懒地抬起妖冶纤长的丹蔻,拂了拂鬓角,声音娇媚婉转,给人高高在上之感。 “都这个时辰了,想来陛下是不会来了,那便由本宫代为考较吧。” 这批秀女人数不多,本就是各地精挑细选上来的,进了宫都有位份,只不过这场殿选下来,大家会获得不同的品级,也就是将她们分成三六九等。 姜婵儿站在第二排,她听见坐上之人的声音绵软又娇媚,不只是何方神圣,好奇心大作之下,偷偷抬眸望了一眼。 可这一望,却好巧不巧地和王贵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不期而遇的四目相对。 让姜婵儿惊了一跳,赶紧垂下头去。 可为时已晚,王贵妃因着这一眼,看清了她的美貌。 她稍稍一愣,不虞之色升上心头,眸中有精芒在慢慢汇聚。 倏地,她抬手直指姜婵儿,妙目微微眯起,弯了弯唇瓣,朗声道:“那便从第二排中间那个秀女先开始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姜婵儿。 姜婵儿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身子亦有些微微打颤。 好奇心害死猫,她实在是后悔极了。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因好奇而看那一眼。 她知道,王贵妃这般破格让她第一个参选,意图好坏先不论,却势必会让众人浮想联翩,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王贵妃身边的太监周德见她迟迟未动,出言提醒道:“姜秀女,贵妃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还不上前听令。” 姜婵儿迟疑了一瞬,却也是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上,于是福了福身应道:“是。” 她的声线本就温软,此刻因为胆怯更添几分娇糯,像是黄莺低鸣,很是撩人。 王贵妃面上的神情愈发不佳了,心气很是不顺。 姜婵儿一双手交握在身前,攥得死死的,用指甲掐进皮肉的痛感,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扬声打破宁静。 “贵妃娘娘,这不公平。” 话音甫落,众人循声看去,王贵妃亦来了兴趣,目光慢悠悠地转了过去。 那个秀女站在前排最左侧,方才来的路上也是一行人之首,若按顺序来,理应由她开始。 她模样生得亦是周正,肤白貌美,小家碧玉之色,头上簪着的金镶玉步摇,光看成色质地就知道价值不菲。 王贵妃嫣红的唇勾了勾,瞧着她,“你是何人?” 那秀女上前一步,敛衽福身,娇声琅琅道:“贵妃娘娘,臣女乃是骠骑将军林萧之女,林如。” 提及自己那位高权重的父亲,林如很是骄傲,她微微仰着脖子,目光中没有半点谦恭。 王贵妃闻言,抬起柔荑掩唇轻笑,一派和煦道:“原来是林大将军的女儿,是本宫怠慢了。对了,你方才说什么,不公平?” 因着王贵妃态度软下来,林如愈发大胆起来,直言道:“臣女以为,贵妃娘娘不该偏私,应当按照顺序考较。” 王贵妃听着她的话,眸光微动,唇角似笑非笑的翘着,并未动怒,反而好脾气道:“好,既然林秀女这般讲规矩,那本宫就先考教你,姜秀女,你先退下去吧。” 姜婵儿方才僵在半道,听着二人对话,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此刻听到王贵妃犹如特赦的话,赶紧转身缩回秀女堆里。 林如满脸得意地上前,王贵妃瞥了一眼周边的周德,周德会意,立刻高声宣读起来: “方才小主家门已经报过了,现在还请自报芳龄和才艺。” 林如盈盈福身,大方自信道:“回贵妃娘娘,臣女年十八,奉家父之令入宫,侍君伴驾。” “臣女不才,自幼习舞,若是贵妃娘娘不嫌弃,臣女愿献丑一曲。” “林秀女谦虚了,既然是从小习得的,那必然是技艺精湛的,这样吧,你去偏殿更换舞衣,本宫和其他姐妹等你回来。” “秋儿,你带她去。” 王贵妃转头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颔首后,便走上前来将人带去了偏殿。 殿上陷入寂然,姜婵儿因为方才的教训,一直垂着脖子不敢抬起头,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只觉得颈项又酸又麻,像是快要断了。 好在没一会儿,那林如便换好舞衣回来了,王贵妃笑盈盈地让众人都抬起头来观摩。 姜蜜动了动酸胀的脖颈,看见林如已经立在场地中央,穿着杏黄色月华水秀烟罗裙,已做好了准备动作。 乐声起来的时候,她便随着节奏翩翩起舞。 水袖翻飞,身姿灵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舞得很是认真卖力。 可就在半曲过后,突如其来的怒喝却从天而降。 “放肆,大胆林如,还不跪下!” 主位上的王贵妃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抬手指着堂中的林如训斥。 林如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全身僵硬地立在殿中央,神情茫然又不解。但迫于王贵妃的威势也只好跪在地上。 “你可知自己方才跳的是什么舞?” “是前朝柳妃所创的水中望月。” “你可知,陛下最厌此舞,故此舞也是宫内禁舞?” 林如听闻此言,吓得一个激灵,面色刷的一下惨白,浑身抖得如同筛子,知道自己中了圈套,瞧向王贵妃身边的秋儿,气得话都说不清楚:“可方才……方才明明是……是秋儿……” 话音未落,王贵妃便眼神凌厉地发号施令了,“陛下让本宫节制后宫,本宫便不能有负陛下所托。你小小一个秀女就敢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是欺君罔上,来人,将她拖到殿外。” “杖毙。”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面色大变,林如更是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很快,殿外快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里面站着的秀女个个头皮发麻,面色难看,面面相觑着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那惨叫声便停止了,大家便知道,林如死了。 姜婵儿扶着身边的木柱,一张小脸儿惨白至极,吓得花容失色,胸口起伏不定。 虽然林如很坏,但听见她活活被打死,对于姜婵儿来说,冲击还是很大的。 王贵妃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儿,用轻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场上这些个弱不禁风的秀女。 最后落在了惊魂未定的姜婵儿身上。 看来这番杀鸡儆猴,效果很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她:“姜秀女,按照本宫方才的顺序,该轮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男主会出场哦,男配也会出场哦 第4章 救她 被当众点名,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姜婵儿心中一阵慌乱,她紧紧攥着拳头,勉强镇定了下来,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后,开口应了声:“是。” 王贵妃轻蔑地勾了勾嘴角,迤逦转身,再次坐回主位上。 秀女们齐齐回到自己的位置,姜婵儿则挪着步子来到王贵妃坐前,敛衽屈膝,规矩地福了福身子,准备接受考较。 王贵妃稍稍坐直了身子,仪态万千地说道:“姜秀女,自报家门、芳龄、才艺。” 姜婵儿垂下眸子,恭谨回到:“小女乃青州节度使姜茂嫡出次女,年十七,奉诏入宫,参选殿试。” 姜婵儿的嗓音又轻又软,像是一团没有力气的柳絮,虽然动听,却是一股子小家子气,上不了大雅之堂的那种。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些窘迫羞赧之意,将嗓音压得更低了。“方才娘娘说的才艺,小女不才,不通琴棋书画,亦不敢登堂献丑,恐辱了娘娘和姐妹们的耳目,还望贵妃娘娘见谅。”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节 王贵妃微愣,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眸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她勾了勾唇,语气稍稍和善了些:“没有才艺展示,可是会降等处理的,你不在意?” 姜婵儿将头埋得更低了,讷讷道:“小女并非不在意,只是从小母亲便教女子无才便是德,眼下实在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此言一出,秀女堆里有人没崩住,噗嗤笑出声来,也有不少人暗暗嘲笑,在心中奚落起姜婵儿来,觉得她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美人,笨蛋到家了。 这种情形下,还如此实诚做什么,就算没有才艺,稍微吟首诗、唱首歌,或是简单作幅画应付一下,也不至于弄到直接降等处理的下场。 王贵妃颇为意外,但察觉到眼前女子又胆小又蠢笨,却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她扬起唇角,浅浅笑道:“既然你自动放弃,那本宫就问你个问题,若有一日,同住一宫的主位娘娘同你置气,你当如何?” 听到问题后,姜婵儿努力思索起来,她秀眉紧蹙,凝神思索了半晌后,小心翼翼、磕磕绊绊地说道:“贵妃娘娘恕罪,小女不善交际,若是真有哪日得罪了主位娘娘,也是想不出来来应对的。” 姜婵儿的话再次引得众人哄笑。 她颇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顿了顿后又试探着说道:“贵妃娘娘,小女想问,有没有那种,没有主位娘娘,可以一个人住的宫殿。” 怕人误会,她又赶紧摆了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想要做主位娘娘,我是想……若是有那种旁的姐妹都不要住,独分我一个人住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认定她是个傻子了,旁人不要住的宫室,那要不就是简陋破旧的,要不就是位置偏僻无人问津的。 殿内一时无声。 王贵妃打量着她,半晌轻笑出声,顺水推舟道:“既然姜秀女有这样的诉求,那本宫岂有不体谅的道理,这样吧,我看梧桐苑西边的璇玑宫,就挺合适的。” 话音落下,知情的秀女纷纷震惊地瞪大了眸子,面面相觑。 那璇玑宫的位置就在那座传说中经常闹鬼的常泰宫附近,平日里人迹罕至,无人问津,宫人们都绕道走,王贵妃此举,无疑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姜婵儿却惊喜抬眸,天真道:“当真可以让我一个人住?” 王贵妃抿唇淡笑,“嗯,本宫允了。” 姜婵儿赶紧俯首磕头,满是激动道:“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不必多礼,起来吧。”王贵妃抬手示意她起身,一改先前态度,变得很是客气,她摸了摸下巴思忖道:“至于位份的话,本宫就封你个七品美人吧,另外,看你被降等,本宫也是于心不忍,赏你珍珠十斛,聊表慰藉吧。” 姜婵儿闻言,眉开眼笑,连连道谢道:“好好好,多谢贵妃娘娘。” 如此登不上台面,众人在心中又是一阵嘲笑。 虽说十斛珍珠价值不菲,可够一宫上下开销数年,可那七品美人的头衔,许是今日选秀的最低品级了,这不可谓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而这个半点不懂的笨蛋美人竟然还在沾沾自喜。 这样看来,这个位份的名字倒是极适合她的,美人,草包做的美人。 姜婵儿完成考较后,被太监领着退到一边的廊柱下,继续观看接下来其他秀女的殿选。 大周的殿选历来如此,先完成考较的秀女退立一旁,全程观看其他人的表现,目的是为了彰显考较结果的公平公正。 也就是说,立在廊柱下的姜婵儿,接下来只需要看其他秀女的表演。故而此刻,她如释重负,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 虽然今日有所波折,但好歹有惊无险。 总之,她的计划算是达成了。 不管那璇玑殿是偏僻还是简陋,她都不在乎,只要今后没人打搅自己,让她安稳平顺地过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那十斛珍珠,倒还真是意外之喜,到时候好好经营一番,说不定能以财生财,供一宫上下衣食无忧。 姜婵儿如此想着,心情大好,唇瓣微微翘着,静静地去看其他人的殿选。 那些秀女都是准备得当,为了家族荣耀而来的,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面对王贵妃的问题,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应对如流。 才艺部分更是让人惊叹叫绝,什么弹琴唱歌、民戏昆曲、立屏绘画、水袖作画、鼓上跳舞、旋转飞天、泼墨挥毫、笔走龙蛇…… 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把姜婵儿看着一愣一愣的。 但许是因为秀女们表现太过眼花缭乱,又或许是一晚上没有好好睡觉,姜婵儿竟然看困了,眼皮一记又一记地耷拉下来,站在那儿昏昏欲睡。 她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廊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睡着,螓首一点一点的,像是只倦倦欲睡的小猫。 王贵妃的眼神时不时撇过来,看着靠在廊柱上打瞌睡姜婵儿。 她对于秀女的才艺表演其实根本不屑一顾,左不过是凭着喜好和家族背景来分配位份,这样的事情她做多了,早已驾轻就熟。 不过像姜婵儿这样的,倒是让她很意外。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计较,甚至有些让人怀疑她的莽撞和蠢笨,是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就算是她是大智若愚,是装出来的又能怎么样?只要她愿意偏安一隅,不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胁,那她也就不用刻意去针对她,且随她自生自灭便是。 等到殿选全部完成,所有秀女皆封了位份,分配好了住处后,殿外已是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所有的秀女全部回到最初的位置站好,接受王贵妃最后的训导。 王贵妃从主位上站起来,用手拂了拂鬓边海棠绢花,眼神慵懒地说道:“今日之后,你们便都是这宫里的娘娘了,有的还是一宫主位,地位非同寻常,从今往后,一切都该谨言慎行,依照规矩行事,若是行差踏错,坏了规矩,到时候可别怨本宫不留情面。” 众人齐齐福身道:“多谢贵妃娘娘教导,嫔妾遵命。” “都起来吧。”王贵妃抬手示意大家起身,旋即又扭头对身边的太监周德道:“行了,那就这样吧,本宫也乏了,摆驾回宫吧。” 周德躬身对王贵妃诶了一声,而后对着底下拖长调子喊道:“贵妃娘娘回宫——” 众人再次福身,齐道:“恭送贵妃娘娘。” 王贵妃由周德扶着,缓缓往殿外走去,可就自此时,一声暴喝自殿外传来,振聋发聩。 “是谁害了我妹妹!是谁!” 话音刚落。 一个双目赤红、身穿黑甲男人状若疯魔般地闯入了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把滴血长剑,发丝凌乱,脸颊和铠甲上亦染了血,显然是方才砍过人的状态。 一众秀女纷纷惊叫着私下逃窜,太监们则高声喝着:“保护贵妃娘娘——” “来人,护驾——” 那人却举剑拦在正殿中央,双目通红,状似鬼魅。 “今天不把话说明白,谁也不许走!” 此人乃是林聂,是骠骑大将军林萧之子,也是林如的亲哥哥,此人平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常常在城里欺男霸女,酗酒斗殴,是百姓口中的恶霸。 但他平日最是疼爱自己的妹妹,将妹妹视若珍宝。 看得出来,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整个人踉踉跄跄、歪来倒去的,许是刚从宫里的校场回来,手中长刀未收,刚刚又在门口砍翻了许多侍卫,凶神恶煞至极。 王贵妃猜到了他的身份,知道这人平日便疯得很,此刻喝醉了酒,更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不由地害怕起来,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到太监和宫女之后。 她身边的秋儿更是害怕,毕竟方才是她替主子办事的,也算是害死林如的元凶之一。 林聂还在发酒疯,举着带血长剑到处乱挥,“是不是你,还是你,是不是你害死我妹妹的?” 此刻殿内乱成一团,秀女们惊声尖叫,四散逃窜,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姜婵儿亦跟着慌忙逃窜。 她身娇体软,又没有武艺傍身,碰到这般吓人的阵仗,自然是害怕的,便跟着众人一起躲在角落里,蹲在地上用手抱住头,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殿外传进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一个锦衣玉带、头戴华冠的俊美男子,领着一群侍卫匆匆赶来救人了。 男子容颜毓秀,眉目如画,腰间束着躞蹀带,悬一柄青铜剑,行走间气度如松如竹,有高旷明远之风。 他带着人疾步走进来,提剑对上了拦在殿中的林聂:“林校尉,你这是在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不向贵妃娘娘赔罪。” 林聂被人用剑指着,稍稍恢复了些神识,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乃是他所在的玄奇营的执掌者。 宁王萧澧。 林聂见到宁王本该下跪,可他眼下借着酒劲,却状似疯癫得胡言乱语起来:“宁王殿下,宁王殿下,我妹妹被人害死了,就是在这儿被人害死了,我刚刚在校场听说就赶来了,你要替我妹妹做主啊!” 萧澧哪容他胡搅蛮缠,剑锋一动便直取他的颈项,厉声呵斥:“放肆,还不跪下!你在校场酗酒,违反军纪,此罪为一,擅闯紫轩殿,持剑伤人,此罪为二!冲撞贵妃娘娘尊驾,此罪为三,如此三条大罪,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被砍的!” 林聂酒还未醒,面对长官的呵斥,仿若充耳未闻,反而不怕死地叫嚣起来:“宁王!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今日我定要讨个说法,否则,我便要杀光所有人替我妹妹赔罪。” 萧澧见他已是癫狂不可控了,冷声吩咐身后侍卫:“来人,将他拿下!” 话音落下,林聂很快被两个侍卫卸了刀剑,摁在地上。 他犹自挣扎着,面容狰狞。 萧澧见林聂被压制,将银剑收入腰间长鞘,走到王贵妃面前,双手交叠作了一揖,嗓音清润道:“臣弟管下不利,让娘娘受惊了。” 面对林聂这番诚恳致歉,王贵妃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林聂不是萧澧选进军营的,定是他那个当骠骑将军的父亲林萧硬塞进去的,如若不然,这么一个烂货怎么可能进的了威名赫赫的玄奇营。 再加上面前这位宁王殿下,乃是陛下唯一信任的弟弟,也是陛下嘱以重托之人,她左右是不能怪罪的,故而她缓了缓神色,从人群中走出来,客气道:“这不关宁王殿下的事,好在本宫只是受了惊吓,玉体无碍,不过这逆贼……” 王贵妃话音未完便化作了一声惊叫:“啊——” 不知怎地,林聂爆发出一股蛮力,瞬间挣开了压制自己的两个侍卫,捡起地上刀剑,再次跳而暴走。 “我要将你们都杀了,替我妹妹报仇!” 说罢,他举起刀剑便向姜婵儿所在的方向砍杀过来。 姜婵儿蹲在最外围,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成为刀下之魂。 可不知怎么的, 电光火石之间。 她的身体突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轻松自如地朝侧边扭转旋身,身形矫若游龙,堪堪躲过了长刀的攻势。 待那长刀再次席卷过来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轻滑脚步,身子倒退如飞,又一次躲过了袭击。 如此两回下来,姜婵儿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她瞠目结舌怔在原地,理不清缘由来。 就在她惊愕茫然之际,那长刀却钻着空档,再次朝她横劈过来。 “小心——” 萧澧急声惊呼,但已是来不及去阻那发了狂的林聂。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林聂的身形猛然一顿,而后,他手中的长刀应声落地,整个人竟是轰然倒塌了下去。 姜婵儿吓得面白如纸。 眼看着林聂如一堵墙般倒在她身前,被一柄长刀贯穿了身子,目眦欲裂,死不瞑目,鲜血汩汩流出来,越来越多,很快就溢到了她的绣鞋边。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节 姜婵儿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跳开一步,惊魂甫定地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今天这一日, 实在是太凶险了! “皇兄!” “陛下!” 萧澧和王贵妃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的,两人看着殿门外那道被暮色阴影笼罩着的身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大周朝的皇帝,萧晗。 因为两人的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殿外,注视着帝王的身影。 萧晗穿着黑色绣金龙曳地锦袍,宽广的长袖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逆光而站,整张脸笼在回廊投下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但可以看清楚的是,他腰间佩着的剑鞘,是空的。 所以方才那把贯穿林聂后背的长剑,所投掷者不是别人,真是这位年轻的帝王。 萧澧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深躬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参见皇上。” 因为萧澧的起头,众人尽数反应了过来,齐齐跪地参拜起来。 姜婵儿站在人堆里,凝眸遥望殿外那道身影,还沉浸在不敢置信之中。 方才濒死之际,竟是那暴君救了她? 好在身边有个好心的秀女拉了她一把,才让她从惊魂甫定中抽出神来,跟着跪了下去。 殿外那道身影却没有说话。 只是踏着斜阳余晖,默然转身离去了。 “陛下——您等等臣妾——” 王贵妃见状,赶紧提着裙子追了出去,想趁此机会献殷勤,露一露脸也是好的。 毕竟萧晗总不来后宫,她已经数月没有见到他了。 王贵妃走后,秀女纷纷起身,尽皆散场,有些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嘈嘈切切地谈论着方才的事情。 姜婵儿呆呆地跪在地上,神情恍惚,面色惶惶,今日的冲击实在太大,饶她算是胆子大的,一时也是难以消化,想起来就后怕的。 “姜美人,你没事吧?” 清凌凌的一声呼唤传入耳中,紧接着,一双白皙轻软的素手便来扶她。 姜婵儿扭头,发现是方才那个拉她一起下跪的女子。 那女子肌肤白腻,面容娇美,黑发如缎,半搭在香肩上,眉眼温婉,此刻正关切地瞧着她,让人看了便觉得亲切。 姜婵儿挽着她站起来,弯了弯唇瓣道:“我没事,多谢妹妹。” 那美人儿挽唇,笑的柔和又天真:“我叫秦苍,被分配到延熹宫住了,离姐姐的璇玑宫不远的,以后姐姐可以来找我玩呀。” 姜婵儿心中涌上一阵暖意,执住她的手热情道:“好,那咱们定然也是顺路的,不如我和妹妹一起回去吧。” “嗯。”秦苍月牙似的眼睛眯了眯,回挽住她的胳膊,很是高兴。 两人手挽着手走出殿门,来到丹樨之上,却被一道清朗抒怀的嗓音给叫住了。 “二位娘娘请留步。” 姜婵儿和秦苍顿住脚步,转身看去,却见宁王站在殿前,不疾不徐地朝她们走来。 宁王来到两人面前,清冽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逡巡了一圈后落在了姜婵儿身上,嗓音落落:“姜美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5章 怀疑 让秦苍先走后。 姜婵儿定定看着来人,带着几分迷惑。 萧澧立在暮色下,身量高挑,斜晖将他的身影拉长,姜婵儿被笼在那片阴影里。 显得娇小又伶仃。 她长睫轻动,问道:“宁王殿下有什么事吗?” 萧澧看着姜婵儿,薄唇轻抿,淡淡道:“姜美人从前可有学过武?” 姜婵儿想了想后摇摇头,双瞳清透绮丽,轻声答道:“没有。” 其实有没有她自己也不清楚,毕竟她失忆了,但若一个世家小姐,说自己从小习武,势必又会引起旁人的诸多猜疑。 所以她才说没有。 至于宁王为何这般问她,定是因为先前在殿内察觉到她危难之际的躲避了。 听姜婵儿如此回答,萧澧面色沉静,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姜婵儿本就有些心虚,亦不想在同他拖延时间,便道:“宁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萧澧敛去面色怀疑之色,淡淡一笑道:“无事了,姜美人可以走了。” 姜婵儿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萧澧瞧着姜婵儿离开的身影,眸中略带深思。 他负手,提步往丹樨下走,却没有往宫门的方向去,而是转道朝皇帝所在的紫宸宫去。 夕阳渐落,长夜将至。 紫宸宫内,长明灯已燃,萧晗穿着黑缎锦袍,坐在偏殿之中,手中抱着一只黑猫把玩,周身气度沉沉若渊。 萧澧走进去,深躬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萧晗摸了摸怀里的黑猫,慢条斯理地抬眸道:“坐。” 萧澧听着萧晗这么说,倒是一点也没再拘礼,撩了袍子就坐到他身边去了,看着茶几上摆着茶香四溢的上等龙井,便毫不拘束地直接端起来喝了。 “嗯,这茶不错。” 萧澧用杯盖撇着浮沫抿了一口,连声赞道,他和萧晗在四下无人时的相处经常这般,全然没有白日在人前的仪容峻整、端肃威仪,反而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风流肆意、玩世不恭的气度。 而萧晗也由着他这般。 又或许正是因为萧澧的这份真挚不伪,反而拉近了他与萧晗之间的关系。 让萧晗对他信任有加。 萧晗从小在陈国为质,被接回国后,一众兄弟对他都很是排挤,甚至羞辱轻贱,只有萧澧对他一视同仁,真诚相待,故而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萧晗登基后,诸多兄弟中也唯有萧澧能得他重用、与他接近。 此刻萧晗抱着黑猫,未掀眼皮,淡声道:“回回来都是讨茶喝的,嗯?” “今日不是。”萧澧想起了正事,搁下茶盏,对萧晗道:“皇兄,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萧晗见他语气认真下来,将黑猫从膝盖上放下去,扭头看向萧澧:“说吧。” 萧澧开口道:“皇兄今日救下的那个秀女,臣弟以为有些可疑。” 萧晗不语,一双凤眸瞧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萧澧字字清晰道:“臣弟当时看得真切,林聂的刀向她砍过去的时候,她的两次躲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身手。” 萧晗听完他的话,并未立刻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蜷在地砖上的黑猫,黑猫的眼睛像是两颗绿宝石一般,泛着幽光。 他思忖了片刻后方道:“朕知晓了。” 萧澧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迷糊,问道:“皇兄不怕她是外头派来的刺客?” 萧晗久久未答。 脑中却浮现起当晚那小姑娘在荒院中与他说话时的模样。 虽叽叽呱呱,聒噪得很,却并非是个讨人厌的。 若她真是个刺客,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便是蠢笨至极,还有一种便是故作无知。 见萧晗不言不语,那头萧澧又开了口,“皇兄,要不要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 萧晗抬眸瞧着他,目光深浚:“嗯,派人去查。” “是,臣弟即刻差人去办。” 萧澧离开的时候,经过西面那扇槅窗,瞥见窗子未关,便眼珠轻转。 一个纵身从那扇大开的窗中翻飞了出去。 很快地隐没在窗外浓浓的夜色里。 * 青州,姜府。 春日下晌,日头正盛,明宣堂内,姜家主母和二房儿媳妇苏氏正坐在一处闲话家常。 姜夫人是太守姜茂的正妻,为姜茂孕育了一子二女,如今年过四旬,依旧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五官舒润,只有眼角依稀长着几条皱纹。 她面前坐的儿媳妇苏氏,乃是她二哥的幺女,也是她的侄女,名唤苏晴,苏家是青州的名门望族,苏晴又是正房所出的嫡女,身娇貌美,仪态端方,颇通诗书,是位不折不扣的名门淑女。 苏晴长着一双昳丽的眇目,此刻顾盼生辉,她拿着一把绢丝团花小扇子,扇着风道:“姑母,这件事情您就别再担心了,女儿是找了专门人做的,保管滴水不漏。” 姜夫人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知为什么,这两日她的左眼皮突突跳得厉害,这是不祥的征兆,故而她略带抱怨地开口:“不是姑母说你,这回你做的事情也太大胆了,要是被我儿知道了可怎么办?” 苏晴却不以为意道:“姑母放心,昨日我派出去的人已回来复命,说是亲眼到那丫头摔下山崖死了。” 姜夫人大惊,神情带着些不安:“死了……真死了?” 苏晴去执姑母的手,面不改色道:“千真万确,我就是怕姑母害怕才没对你说的,如今死无对证,此事便查不出来了。” 姜夫人浑身发凉,眼前的苏晴将杀人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看起来没有半点良心不安,不禁让她觉得有些胆寒。 姜夫人没想到一贯娇柔可人的侄女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此刻被苏晴执着的那只手莫名有些颤抖,她默默抽出手道:“可她好歹……好歹也是记在我名下的女儿……” 苏晴看出姜夫人的不对劲,以及眼中的疏离之意,突然变了脸色道:“姑母,您难道要为了一个过继来的女儿,舍弃侄女的终生幸福吗?”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节 说着说着,她竟泫然欲泣起来,“成婚三年来,你知道侄女是怎么过的吗?我日日独守空房啊姑母,这难道不是姜婵儿那个女人害得吗?早知会如此,我又何必嫁过来,但当初,不是姑母你口口声声对我说,阿离定会喜欢我,让我为了苏氏一族的壮大嫁过来,你说等以后阿离继承了节度使的位置,等我生下了嫡子,我们苏家就会在青州屹立不倒,您打的如意算盘,难道您忘了吗?” “姑母,您那时候信誓旦旦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就知道表哥喜欢她,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会面临的处境,那你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来怪我?” 姜夫人敛了敛眉眼,也不好多苛责什么,只道:“可那毕竟是条人命。” 苏晴见她面带愧疚,轻嗤:“呵,人命?别人不清楚,难道姑母您也不清楚姜家为何养着她?她不过就是你们姜家养的一条狗,长齐爪牙后,用来杀人的利器而已。” 姜夫人见她情绪激动,软下嗓子来劝道:“晴儿,你别激动,是姑母误会你了,你别再置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你这身子还要留着给阿离生小娃娃呢。” 苏晴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下来,说道:“那姑母可不许因这事把我想坏,同我疏远了,这全是那女人逼我的不是吗?你看那小狐狸精被送走时,阿离成什么样子了,跟疯了似的领了那么多兵马去截人,我若是不早安排好这一手,难道要等着他把那姜婵儿接回来娶了,将来宠妾灭妻吗?” 姜夫人无奈却只好颔首,旋即又叹了口气道:“晴儿说的有理,只是阿离时至今日还不回来,我总是有些担心。” 苏晴却满不在意道:“姑母放心,阿离孝顺,他总会回到爹娘身边的,总不可为个死去的女人殉葬不是,男人嘛,最多肝肠寸断个两天,便好了。” 就在此时,一阵厚重的脚步声惊堂而入。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骑装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长腿蜂腰,劲装革带,腰间束着躞蹀带,悬一秉长剑,剑眉星目,鬓如刀裁,虽满身风尘仆仆,却眼神清冽,有一种挺立于天地间不折的凛冽感。 此人正是方才二人口中牵挂的男人, 姜家世子姜离。 他一言不发得瞧着豁然站起、面露心虚的苏晴,眼中隐隐升腾起了杀气。 顷刻间,银光一闪,他腰中佩剑長鞘已出。 电光火石间。 那闪着银光的长剑已然朝苏晴飞去。 那长剑擦着她的鬓角略过,斩断了她的一缕青丝,又直直地定入了她身后的砖墙上。 噔愣愣—— 一声鸣响。 苏晴的那缕头发晃晃悠悠落到地上,整个发髻也被打坏,青丝悉数散乱下来,让她一时间蓬了头,很是狼狈。 她惊魂未定地喃喃:“表哥,你……你要杀我?” 姜离咬着牙,素日的君子之风荡然无存,只余愤恨的火焰,“你以为我不敢吗?” 作者有话说: 私设如山,哈哈 第6章 报恩 姜夫人傻了眼,方才那一幕让她胆战心惊,她连忙过去抱住儿子的手劝说起来:“儿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夫妻之间,动再大的肝火也不能动手啊!” 姜离看向姜夫人,双目通红。 “母亲,儿子被您害的好苦!” 姜夫人愣住了,姜离继续说着:“您还记不记得,当初您让我娶苏晴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 姜夫人支支吾吾说不真切,“娘确实说过,会把婵儿许给你做侧室,另选族中女子送入宫中,可是……” 姜离哑然失笑:“可是什么?我被您骗了整整三年啊!” 姜夫人无可奈何道:“儿啊,母亲也是为你好啊,你可知娶了婵儿的后果会是如何,你将来是要继承你父亲的爵位的,婵儿是母亲的继女,也是你名义上的妹妹啊,你不该肖想的,你若是娶了她,难道就不怕今后被人指指点点吗?” “晴儿才是适合你的女子,将来你继承了你爹的节度使之位,苏家就是你最有力的后盾,娘和晴儿虽都是苏家的人,但我们都是一心一意为了你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儿啊,我希望你能懂母亲的苦心,答应我,别再跟晴儿置气了,好吗?你们两个这样,母亲夹在中间,是最为难的呀。” 姜夫人说了这一车子掏心肺腑的话后,姜离却突然爆发出一阵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凄然,眼中含泪,眼眶赤红一片。 半晌后,他收敛了面上的悲戚,换上了凌厉之色。 “母亲放心,孩儿明日便休书一封,断绝与此女的关系,今后绝不会再让您为难。”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这个素来至纯至孝的儿子口中说出来,让姜夫人浑身颤抖,不敢置信。 “你,你敢!” 姜离像是变了一个人,昔日的孝顺礼义全然不见,他满身锋芒。 “我为何不敢?对了,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婵儿没死,她还好好的活着,让你们失望了。” 姜离自顾自说着,状似疯魔一般,“听说她失忆了,也不知道眼下身陷深宫,会有多害怕无助,孩儿发誓,就算穷尽此生之力,也要把婵儿救回来。” 他抬眸,目光锐利地盯住苏晴,语气沉沉:“至于你,将来婵儿若是有任何闪失,我定会让你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不顾姜夫人在身后几近抓狂的呼喊。 “回来,你这孽障,快回来!” 姜夫人看着姜离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转瞬间人已转出厅堂不见了踪影。 姜夫人只好转过身去安慰立在那儿的苏晴,苏晴惊惧过度,再加气急攻心,早已面无血色。 姜夫人:“晴儿,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一时的气话,当不得真的的。” 可说话间,苏晴却再也站立不住,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无声的泪流满面。 * 青州军营。 夜已深了,营地各处点燃了火把,将四处照亮。 点将台下,一声又一声的闷棍砸击背脊声,清晰可闻。 姜离跪在地上,脱去了上衣领罚,簇簇火光下,露出古铜色宽阔的胸襟以及沟壑深深的腹肌来,后背肩胛骨处贲张肌肉在棍棒之下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岿然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因为他擅自带兵前去截人一事,姜茂很是生气,当众罚了他四十军棍。 四十棍下来,整个后背都浸染了鲜血, 他手下的副将连成赶紧来扶他,替他披上外衣,关心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没事。” 连成皱眉叹气:“少将军,您这又是何苦呢?” 姜离却道:“这点苦跟她相比,算不得什么。” 连成不解:“少将军,您在说什么呀。” 姜离岔开话题:“不说了,连成,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做。” 连成听说有正事,一改面色,在他身前抱拳作揖,肃然道:“将军请吩咐。” 姜离循循道:“如今,江南水患,西南旱灾,四境动荡,战事频发。正是风云变幻之际,本帅想命你下到青州、乃至周边几个州的县乡征兵,以扩充我们黑骑营的势力。” “将军是想就此起势?” 姜离目光深深:“此时不起,更待何时,先发才能制人,若是等到各州豪强揭竿四起,那便只有唯命是从的份了。” “此计甚妙,只是属下担心节度使大人会不会……” “放心,父亲那头,我自然有法子去说服。” “好,那属下便放心了,少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交代完事情后,姜离来到营帐内。 他这几日不打算回府,便索性住在营地里。 躺在榻上,他不禁想起姜婵儿的如花娇靥,想到她被母亲接到府中收作义女的那一日。 那日天光曦曦,她站在一株新柳下,气质出尘似雪,一双星眸清澈无垠,着一件霜花暗纹的白锦长裙,干净地好像天地外流涌的清泉,素尘不染。 或许那第一眼,心魔便早已深种了吧。 * 此时。 皇宫西苑的璇玑宫中,姜婵儿正趴在窗子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她突然鼻子发痒,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在屋里随侍的春桃怕她着凉,从架子上拿了外衣来替她来披上。 “小主,夜里露重,小心着凉了。” 姜婵儿转头看到春桃,弯了弯眉眼,颊边梨涡深深,“春桃,谢谢你。” 春桃对她的客气反而过意不去,摆摆手道:“小主,你是主子,老跟我一个奴才说谢谢做什么?” 姜婵儿转身去执她的手,说起了肺腑之语:“春桃,我被分到此处,所有人都知道我没了前途,避我不及,只有你这个傻丫头,还愿意死心塌地跟着我、陪着我、照顾我,我该感激的。” 春桃眸中亮晶晶的,“小主,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春桃这辈子就跟着小主,哪儿也不去。” 姜婵儿情绪翻涌,愈发感动:“春桃,我会对你好的,上回贵妃娘娘的赏的十斛珍珠,我改明儿分你两斛。” 春桃摇头:“别,奴婢可受不起那么多,小主不如也分点给小惠子和芳姐姐他们吧。” “为何?” “他们,他们……” 春桃言语遮掩,神情低落。 姜婵儿大概猜到了原因,春桃口中的小惠子和芳兰都是被司礼监分来伺候她的,两人定是觉得跟着自己这位主子没前途,不好好干活或是怨声载道。 “春桃,咱们宫里除了你,还被分了多少伺候的人?” “还有六位,两位公公,四位宫女。”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节 姜婵儿想了想道:“明儿个你把他们都叫到一处,问问他们的意思,若是要走的,咱们一个都别留,全都放了,若是愿意留下的,那以后跟咱们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春桃有些为难:“小主,可若是人都走了,那这宫里可就只剩下咱们两个了。” 姜婵儿问:“若是只剩两个人,你会害怕吗?” 春桃直言:“这倒不会,就是怕小主被伺候得不周到。” 姜婵儿道:“那就行了,春桃我同你说,你不要老想着伺候我,我不需要被人伺候的,而你,也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我早就想好了,这璇玑宫地方大,空地多,咱们将那十斛珍珠变卖了,置办些树苗花种、瓜果麦苗什么的,到时候再将收获的鲜花瓜果变卖给宫里需要的各个局,或是找人拿到宫外去卖,岂不是可以以财生财,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春桃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明显眼睛里生出了光彩。 姜婵儿继续循循善诱:“等到时候有人见着我们赚钱了,也想试试了,咱们还可以把多余的空地承包出去,定期收取一定的租金,这样一来吧,又会有另一笔进账。” “春桃,你觉得如何?” 春桃早已听傻了,此刻回过神来,眼中满是崇拜之色,脑中浮现出以后美好的日子,激动地话都说不清了,“小主,您……您真是太聪明了,春桃……春桃没有跟错人。” 姜婵儿笑了笑道:“春桃,那明日你就把人都召集起来吧,不想留的,咱们就放他们出宫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那些人既然要走,就让他们走好了,今后有他们悔青肠子的那日。”春桃应声,面上全是扬眉吐气之色。 姜婵儿不难猜到,这两天她定是被那几个吵嚷着要走的太监或是宫女气得不轻。 她该早点发现的。 “春桃,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 姜婵儿不轻不响地一句话,却让春桃红了眼眶,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小主您真是说笑了,奴婢有什么好委屈的。” “好春桃,你既愿意跟着我,今后我必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春桃感动不已:“小主,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真的要哭了。” 姜婵儿怕她真哭了,连忙打住:“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春桃道:“时辰不早了,小主可要安歇了?” 姜婵儿看了看櫊窗外,湛蓝夜幕低垂,有繁星闪烁。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春桃,给我准备一盏灯笼吧,我出去走走便回。” * 璇玑宫外,姜婵儿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拎着食盒,缓步走在宫道上。 璇玑宫离先前的常泰宫很近,穿过几条甬道便到了。 知道此地闹鬼的缘由后,姜婵儿一点也不害怕了。 她当日答应了那位神仙要有所报还,就要说到做到,所以她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他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那张被我分散发了,蹭点玄学,今天还会更六千的 第7章 搂腰 来到常泰宫外,夜风阵阵,吹乱了她的衣角。 姜婵儿赫然发现上回那门上被人挂上的锁并没有取下,也就是说,当日林如是打算毁约,不想放她出来,让她自生自灭的。 好在她遇上了那个神仙,姜婵儿悻悻的想着,如若不然,恐怕自己会被关在此处活活饿死。 如此想着她心中报恩的念头更甚。 可眼下正门被关,她该怎么进去呢? 姜婵儿思忖片刻后。 转到了当日神仙指点的那处狗洞。 她趴下身去,先将手里的东西推了进去,然后提着裙子猫腰爬了进去。 爬进院墙后,姜婵儿重新拿起灯笼和食盒,快步往上回看到仙人的庭院方向地方去了。 想到又能见到仙君和小鹿了,她脚步轻快,连裙裾都是一摇一摆的。 来到正殿后院的时候,月色正在流淌。 “小鹿。” 姜婵儿一眼便看到了卧伏在草丛里的小鹿,满心欢喜地喊了一声。 小鹿见到她来了,眼睛睁大了些许,黑曜石般闪动着流光,像是很惊讶的模样,它从草地上缓缓站起来,踱步朝她走过来,用脑袋去贴她的胳膊,拱她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脑袋。 整个过程中它越来越兴奋,对着她的小脸和脖子嗅个不停,弄得姜婵儿痒地笑出声来,小鹿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鸣叫,那是见到熟人后无比激动地模样。 “好了,小鹿乖,别拱我了,让我看看你上回脖子上的伤口好了没?” 姜婵儿温柔地去摸小鹿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小鹿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似的,乖乖站着让她检查脖颈处的伤口。 短短几天,却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了。 姜婵儿很是惊奇,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是那仙君给你喂了什么灵丹妙药吧。竟然好得这么快,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看样子我也得问他讨些,留着备用。” 小鹿呦呦的鸣了两声,用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牵着她,模样煞是可爱。 “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姜婵儿打开手里的食盒,取出放在上层的胡萝卜和豆饼,摆在小鹿面前,对她道:“你快尝尝。” 小鹿轻嗅,高兴地去吃地上的食物,样子很是餍足。 投食得当的姜婵儿很是满足,“你若喜欢,下回我再给你带别的好吃的。” 她低头看着小鹿进食,突然想到了此行最初目的,是为了报恩。 可现在恩公的人影都没见到,又谈何报恩呢? 思及此,姜婵儿喃喃发问:“对了,仙君呢?他在什么地方?” 小鹿不会说话,只是用一双乌溜溜地眸子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低头呼噜噜吃东西。 姜婵儿提着灯笼朝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心情稍稍有些低落下来。 看来仙君并非长期住在这里。 或许这只是他的某一处落脚点。 姜婵儿稍稍有些泄气,看来见到神仙这种好事也是要撞运气的,哪能没回都这么巧让她碰上呢。 看来今后她得多来才是。 “小鹿啊小鹿,看来我今日是见不到仙君,没法报恩了,我只能下回再来了,那剩下的半盒糕点,就由你替你的主人吃掉吧。” 话音落下,宫殿屋檐上的那道人影,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 萧晗着一席广袖素袍,黑发半束在子无良华冠中,一半如流水般倾泻在肩头,仙气飘飘,他口中叼着一根草,翘起一条腿,闲散地靠坐在房顶的蟠螭吻鸱边上,模样很是恣意。 常泰宫的殿宇很高,坐在上面几乎将整座宫殿内院收入眼底。 是以,从方才姜婵儿爬狗洞进来开始,她的一言一行. 就全部落在了萧唅了眼中。 那小姑娘身量芊芊,黑发在月色下如绸如缎,泛着亮泽,如梨花般柔嫩的侧脸笼在其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那满头的青丝随着她的行动,时而垂下,时而扬起,颇有意趣,不知不觉就让人看了良久。 萧晗就这么一直饶有兴味的看着。 他发现她原来是来报恩的。 想用那半盒糕点。 那些糕点放在食盒的下半层,打开后依稀可见不同的形状和颜色,放在一处,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卖相倒是不差。 这些都是姜婵儿这两日才买了食材亲自动手做的,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瓜果的口味,形状则是仿照了瓜果的外形所做,虽然她第一次做,做得寒碜了点,但勉强去辨别,还是能看出名堂来的。 小鹿看着摆在地上的食盒,瞧着里头的糕饼,久久未动,似是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伸出鼻子去轻嗅,最后竟别开了头,默默踱步去墙边吃草了。 姜婵儿感到有些失败。 原来她做得糕点,竟是连小鹿都不愿意吃。 这得不好吃到什么地步呀。 姜婵儿慨叹了一会,蹲下身去收拾地上那食盒,想着下回等她技艺成熟些,再做新的来送给仙君吃。 不过这样也好,若非小鹿这番提醒,她还真要沾沾自喜而不自知,到时候把不好吃的糕点送给仙君吃,那就罪过大了。 等她低头收拾完地上残局,盖好食盒盖子,再次抬头起身时。 一道飘逸出尘的身影蓦然映入她的眼眶。 萧晗就立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地方,着一席流云淡月暗纹的梨花白锦袍,袖口宽大、如水纹澹澹,举手投足间有淡淡仙风。 “仙君。” 姜婵儿的杏眸一亮,又惊又喜。 “你来找我?” 对方的声音淡如流水,清冷地立在那儿,一派潜虬幽姿。 再次见到仙人,姜婵儿满心激动,不自觉地凑近几步,嗓音甜润,“是,我来找你报恩啊。” “报恩?” 萧晗眉梢微挑,凤眼下的泪痣在血色下若隐若现。 姜婵儿用力颔首,旋即又像是有难言之隐般说道:“我……我本来准备了糕点送给你,只不过现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萧晗不语,却见小姑娘又兀的杏眸潋滟起来,道:“这样吧,仙君等我几日,我回去必定勤加练习,下回保证做出……” 可姜婵儿的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清冷的嗓音打断了,“这是送给我的?” 萧晗看着小姑娘脚边摆着的食盒,弯身去拿。 姜婵儿点头又摇头,不知所措起来。“嗯嗯嗯……不不不,不是不是……” 可为时已晚,仙君已经打开食盒拿起糕点塞入口中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9节 他细细地咀嚼,样子斯文得很,脸上神情没有半丝不快,反而像是在品尝美味一般。 他的味觉早已在几年前消退至无,眼下只是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罢了。 姜婵儿皱成一团的眼角眉梢缓缓舒展,不由地暗道起奇怪来,那小鹿都不要吃的高点,为何仙君会吃的如此有滋有味,难不成是因为小鹿口味与人不同,所以才会如此? 奇怪之下,她亦伸出手也去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可刚入口,她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刺激,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哇—— 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咸得齁鼻,还夹杂着冲人的气味! 萧晗幽暗的眸子觑了小姑娘一眼,嘴角不可自抑地扬起了几分。 他好久没觉得这般有趣了。 姜婵儿捂着喉咙干呕不止,扭头却看到那仙君镇定自若地还在吃,一块又一块…… 她彻底迷惑了,迷茫地问: “仙君,您是几千年没吃东西了吗?” 萧晗淡声:“嗯。” 姜婵儿明白过来,轻点螓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但她见着仙君如此毫不顾忌地吃着,还是深深皱起了眉头,担心这些糕点会危害仙君的康健,于是她便又靠近几分,轻轻送他手中拿过了食盒,说道:“仙君大人,我怕这些糕点对您仙体不利,到时候我罪过就大了,不如下回我再做些好的拿来给您吧。” 萧晗沉默了半晌,瞧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轻轻吐出一个字:“可。” 小姑娘方才拿东西、同他说话时,距离都很近,近得呼吸可闻,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可以看见。 可不知为什么,萧晗每次与她近距离接触,都没有产生那种与旁人接触时的厌恶、躁郁感。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杀她的原因。 若是旁人无故与他靠近,早被他杀了。 这种症状从十岁便开始了,从他练那神功以来,便不能由旁人近身了,每每有人靠近,那种不安和躁动都会在血液里喧嚣沸腾,让他头疼欲裂,满心都是嗜血杀意,难以自控。 两人一时无言,空气中流转着静谧的气息。 “对了仙君,”姜婵儿突然开口,诺诺问他:“方才你在何处,我怎么四处都没瞧见你?” “那。” 萧晗抬手指向常泰宫的殿顶处。 漆黑的苍穹下,黄色的琉璃瓦历久弥新,闪着淡淡的流光,飞檐两角的鸱兽,庄严肃穆。 “原来你会腾飞之术啊!” 姜婵儿一声惊呼,杏眸睁得大大的又明又亮。 她做梦都想飞,经常在梦中梦到自己飞檐走壁,腾空而起,沐风而行,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太想体验一回了。 故而,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姜婵儿满眼期待的望向萧晗,嗓音甜甜道:“仙君,您能帮人实现愿望吗?” 萧晗不语,垂下眼睫似在思忖。 “你带我飞一次好不好?” 姜婵儿再次大着胆子道,她眨巴着漆黑透亮的眸子,模样非常真诚。 等了许久后,萧晗终于开口了,“有什么好处?” 说话间,萧晗盯着姜婵儿细嫩纤柔的脖颈,愣愣发神。 渴血之意在心头一点点蔓延、放大。 姜婵儿却毫不知情,心中一阵激动,努力用手比划,“我下回一定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糕点来送你。” 萧晗凤眸微动,喉头轻动,咽下一口炙热。 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一勾,淡声道:“好。” 话音刚落,姜婵儿的后领就被仙君一把拎起来,像是拎小猫一般。 她还来不及反应,萧晗便已足尖轻点,身子凌空跃起,带着她缓缓往高处升腾起来。 姜婵儿感受到身子的腾空,许是在梦中感受过太多回,此刻没有害怕,更多的是新奇与激动。 她津津有味的看着地上的景物一点点变远、缩小。 感受着夜风流淌过她的身子。 萧晗将她带到了宫殿的房顶之后,松开了手,让她自己站好。 可因为房顶的琉璃瓦太滑,姜婵儿一个不小心没站稳,眼看就要滑下去。 啊——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便伸手环住了身旁人的细腰。 第8章 神仙都是会飞的 姜婵儿情急之下往萧晗身上扑去,一双柔夷紧紧地环着他的腰,青丝柔滑得像是绸缎,细细贴在他身前,还透出淡淡的梨蕊香,白嫩的脸颊亦蹭在他的衣襟上,一双眸中惊色未消。 时间仿若静止了。 从未与他人有如此亲密接触的萧晗, 怔了怔。 但他旋即便冷了声音道: “松手。” 那语气包含着浓浓的不耐烦之情。 姜婵儿以为萧晗生气了,赶紧松开手,连连摆手表示歉意,“仙君你别误会,我并非是有意的,只因方才没站稳,我下回一定会小心的。” 姜婵儿说话间言辞陈恳,眼神真挚,萧晗倒也没再动怒,脸上的阴沉渐渐敛去,闷闷道了声:“无妨。” 姜婵儿见他不计较,反而大了胆子道:“不过……” 萧晗瞧着她,眼神像是冰块。“什么?” 姜婵儿摸了摸鼻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 “仙君,你的腰好细。” “……” 萧晗的嘴角抽了抽,本就不佳的脸色此时更是黑了一片,眼中层层阴云再次升腾起来。 姜婵儿看萧晗面色沉沉,知道惹了大祸,连连摇头解释,“不不不,仙君误会了,我不是在占你便宜,我的意思是,你太瘦了,以后还得多吃些东西才好。” 如此解释了一番,萧晗的面色才又将将缓和了下来。 姜婵儿继续加把劲挽回错误,“仙君你看这样如何,日后就让我天天来给你送点心,好不好?” “不必。” 萧晗没有瞧她,只是撩了袍裾坐下去,嗓音清冷如霜,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他静静抬眸,仰望月色。 姜婵儿捧着小脸儿坐在他身边,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只道:“仙君是觉得我会叨扰你吗?那这样如何,我可以把东西传进来,人不进来的。” 萧晗沉声:“不行。” 姜婵儿有些泄气:“那是为何?” “朕……” 萧晗话音刚吐又转了话锋:“真的挺麻烦的。” 姜婵儿恍然,却还是坚持不懈道:“我不怕麻烦的,我愿意为仙君效劳。” 萧晗并未转头,发出一句轻问:“为什么?” 姜婵儿抱着双腿坐直身子,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她的嗓音低低的,似流转的甘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很亲切,而且上回听你说了你的遭际,我打心眼里希望仙君能振作起来。” 萧晗轻动眉梢,转过脸来看向她,凤眸跳着幽白的光,嘴角勾起凉薄之意。 “你在同情我?” “不、不是的。”姜婵儿怕他误会,努力想了想,想着怎么说才能让他听懂自己的心意。 片刻后,她试探着道:“或许……或许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凡人对仙人的崇拜?” 萧晗目光深深打量着她,黑黢黢的像是地狱一般,似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端倪。 小姑娘明眸善睐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地好像一块无暇水晶。 萧晗厌恶这样的纯净无暇。 他轻嗤一声。 转过头不语。 可那小姑娘却还是坚持不懈,小心翼翼地去试探他:“我可……可以吗?”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崇拜仙君吗? 萧晗心中冷笑,当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许久,姜婵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应答。 “嗯。” 淡得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气息。 姜婵儿欣喜:“那仙君答应我给您送食了?” 萧晗轻点了一下头,“随便。” “那真是太好了。”姜婵儿的欣喜溢于言表,而后她又小声自语起来:“看来我今日回去后,就要勤加苦练厨艺了。” 那小姑娘坐在他身边,嘀嘀咕咕个不停,可不知怎么的。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0节 却并不让人觉得聒噪。 夜色深浓,流云翻卷,无垠的月色洒下清辉。 “哇,坐在这儿看,月亮真是又大又圆。” 姜婵儿望着当空皓月,忍不住发出赞叹。 因为萧晗同意她的报恩,她很是高兴,全程叽叽喳喳个没完,但她身边的仙人却格外安静,像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姜婵儿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眼中,神仙都是高深莫测、惜字如金的。 她想起这两回见到萧晗,他都喜欢独自静静赏月,不由好奇问道:“仙君,你原先是住在月宫里吗?” 话音落下,那头传来的是沉默。 姜婵儿乐此不疲道:“不管你是不是住在月宫里,你的家一定是在天上对不对,你现在,一定很想家吧。” 那头依旧没有声音。 姜婵儿说着说着,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又开始软声絮叨起来。“我能懂得的,我有时也挺想家的,虽然我现在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家在何处都不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我总有一日是要回家去的。” 池鱼思故渊、羁鸟恋旧林,这也是为什么大周的百姓都喜欢安土重迁的原因,那源于骨子里的乡土之情。 许是她的话引起了神仙的兴趣,那头突然开口了。 “你失忆了?” 萧晗转过头来,一双凤眸深深审视着她。 姜婵儿面对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认真颔首道:“是。” 萧晗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明明灭灭倒映着几斗星辰。 沉默了半晌,最终化为一句,“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已缓缓站起了身子,如松竹般挺立在她面前。 那是即刻便要走的样子。 仙君是嫌她烦了,在同她下逐客令吗? 闻言,姜婵儿眨了眨眸子,模样有些委屈。 却还是忍不住道:“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好。”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仙君的回应,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姜婵儿面上的郁郁一扫而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仰着脖子去看萧晗,她杏眸含水,泛着波光,有种动人心魄之感。 两人四目相对,姜婵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仙君,一会下去的时候,可以不用拎的吗?” 因为方才那样的姿势,既不甚不雅观,又实在是有些让人难受。 闻言,萧晗眸光微愣。 良久无声后冷静地开了口:“那你想如何?” 姜婵儿搜肠刮肚想了片刻,最后只想出一个办法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抱着你吗?” 小姑娘嗓音甜润轻灵。 萧晗牵扯了一下嘴角,却并未拒绝,只有些不耐烦道:“随你。” “多谢仙君大人。” 姜婵儿捡了便宜就卖乖,面上神情高兴极了,张开手便去揽他的腰,就像是条八爪鱼般,紧紧贴在萧晗身上,脸色还带着清甜的笑,浅浅的梨涡在月色下像是流淌着蜜糖一般,足以将人的一颗心融化。 萧晗感受到身前那团温香玉软,不自觉多看了她一眼。 她垂着杏眸,长睫像是新月,扫下一片阴影,面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微微的卷着。 让人很想用手指去戳破。 萧晗别开了眼睛,轻轻一跃,往宫殿之下飞掠而去。 顷刻,两人落地。 姜婵儿感受到足尖点地的踏实感,立刻松开了抱着萧晗的手臂,退开几步道:“谢谢仙君。” “嗯。” 萧晗的侧脸笼在暗色中,看不清情绪。 小鹿过来送别她,姜婵儿半蹲了身子去同小鹿道别:“小鹿,我下次再来找你们。” 小鹿像是听懂了似的,用鼻子去拱她的手臂,发出呦呦鹿鸣,宛如依依惜别。 “好了,我先走啦。” 姜婵儿摸了摸小鹿表示安抚,而后挥手同二人告别,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去了,像只活泼可爱的兔子。 萧晗看着她离开,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唇,目光中流转着玩味和探究,像是猎人在看一只撞入网中的猎物一般。 在她那纤嫩的脖颈咬上一口,应当很甜吧。 * 翌日,日光冉冉,华草锦繁。 姜婵儿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若不是因为秦苍来找她,她或许还要继续睡下去。 秦苍同她几日未见,一见到她的时候,便很是热络,道说思念。 “我早就想来看姐姐的,奈何宫里繁杂之事太多,便拖到了今日。” 姜婵儿笑道:“妹妹如此记挂我,我很是感动。” 但听着秦苍方才的话,她又觉得有些奇怪,她并不是一宫主位,若是宫里有什么繁杂之事,也应当是由主位娘娘分给各宫一起操办。怎会忙得脱不开身呢? 又想到今日她刚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一般,姜婵儿愈发觉得不对劲,问道:“妹妹,有人欺负你吗?” 秦苍被她着突然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姐姐为何这么问,没、没有的事。” 姜婵儿去执她的手,眨了眨眼睛道:“你若相信我,就该跟我说实话呀。” 秦苍看着姜婵儿真挚的眼神,挣扎了一会,道出了实情:“是刘贵人……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日起,她就对我有敌意,总拿身份压我不说,这短短三日,就罚我抄了好几册佛经了。” 姜婵儿没想到她说的杂事竟然是这个,又见她说话时面容憔悴,泫然欲泣,心中隐隐泛起了怜惜,说道:“妹妹你受苦了。” 第9章 差点 秦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哎,不说这个事儿了,没得坏了姐姐的心情。” 姜婵儿摇头,“妹妹这就见外了,既然你将我视为知心人,咱们之间就没什么事儿不能说的。” 她过去执她的手,将她拉到靠窗的黑漆长桌之前,说道:“不管发生任何事,咱们都该互相帮衬才是的。”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纹饰精美木盒,说道:“这一斛珍珠你拿着,住在宫里总是需要打点的。” 其实从上回选秀那日,姜婵儿就看出她的衣着佩戴要比旁人粗简些,秦苍的家境应当不是很好,毕竟别的秀女穿着都是极尽奢华、点金镶玉的,她却是首饰淡雅,衣着朴素。 不过越是这样的家世背景,反而不会有某些贵女们的招摇劲,朴实无华中更显真性情,姜婵儿更愿意与这样的交心。 “姐姐,这太贵重了。”秦苍本就生的纤弱,她肤色如莹雪,娇靥泛清辉,此刻眼中玉珠儿摇摇欲坠,有种易碎的美感,让人心中生怜。 姜婵儿见她有意推让,用力将那斛珍珠塞在她手中,而后反手将她的手背握住。 “妹妹你先收下,不必有什么负担,大不了以后你用每月的俸银还我些便是了。” 秦苍想了想后,终是收下了,她感激不已道:“谢谢姐姐。”而后将那斛珍珠收进了袖中。她现在确实很缺钱,所以也没再推辞,先前那刘贵妃会针对她,也是因为自己送的礼太寒碜了些,跟别的小主娘娘不能比,惹得刘贵妃不愉快了。 姜婵儿含笑,岔开了话题:“妹妹客气什么,走,陪我出去看看吧。” 说着,她拉秦苍一起走出去。 来到院中,春桃正在处置那一众太监宫女的去留,她今日的嗓音格外底气足些。 “总之,美人交代了,去留全凭你们自己决定,若是觉得咱这璇玑宫庙小,呆不下你们这些大人物,自可领了这两日的俸禄,再去尚宫局自谋差事,美人绝不挽留。” 春桃身边放着一张木桌子,木桌上摆着几串铜板,这是连夜准备好给那些今日要走的太监宫女的。 前排的两个小太监闻言,开始跃跃欲试起来,猫着腰慢吞吞走上前,飞快地从桌上拿了钱藏入袖中,而后一溜烟便退了出去。 另有两个小宫女见状,面面相觑,携着手也上前拿了吊钱,而后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临别时还笑对春桃甜甜道:“祝姐姐今后步步高升。” 春桃也不气恼,笑盈盈地让她们去了。 姜婵儿和秦苍执手立在廊柱后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秦苍不解地望向她,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苍自然是不能理解的,宫里的人手就这么多,原先拨给你这些人,后头除非升了位份,否则不会再给你派新人了,姜婵儿将这些人都遣散了,今后谁来伺候她呢? 姜婵儿却捏了捏她的手指,冲她眨了眨眼睛道:“那些不安分的,留着也是累赘。心若不齐,便什么事也干不好的。” 秦苍又问:“姐姐要干什么事?” 姜婵儿拍了拍她的手背,俏丽地眨巴眼睛:“你待会儿就知道啦。” 说罢,她绕出廊柱,径直朝春桃所在处走去,对着剩下的两名宫女、一名太监道:“机会我可只给这一次,你们确定不走?” 剩下三人瞧着姜婵儿,皆是恭敬地点了点头。 姜婵儿满意地看着三人,对其中一位长相清秀的太监道:“两位姐姐不走,方公公也不走吗?” 那太监名唤方化,是个机敏聪慧的,他垂着脑袋郎朗道:“奴才既然是被派来伺候小主的,就该安分守己,哪能得陇望蜀呢。” 春桃噗嗤一笑,大为赞赏:“方公公是把刚刚那几个贪得无厌之人给骂进去了。” 方华但笑不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姜婵儿含笑:“方公公看起来是读过书的,今后可堪大用。” 方化深躬笑言:“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小主若是看得起奴才,就让奴才做您这一宫管事,奴才保管尽心尽力。” 姜婵儿见他有胆有识,赞赏道:“一宫管事可不够,我璇玑宫留下来的人,今后都得身兼数职才行。”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1节 “身兼数职?”两个小丫头惊愕地瞪直了眼睛,面面相觑。 姜婵儿浅笑,面容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当然,兼几份值,我就会出几份俸禄,做得好还有加,保准不会亏待各位。” 小宫女喃喃不敢信:“还有这么好得事?那若是我把方才那两位离开之人的差事接了,我就能拿三倍月俸?” 姜婵儿颔首:“自然可以,月俸上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大家,在我璇玑宫里,只要你多劳,便可多得。干得好,格外还有奖励。” 那个胖胖的宫女突然大笑出声来,“俺的娘咧,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小主您怕不是菩萨下凡吧,霞儿,俺们跟着小主,这可要是发达了,是不是?俺明日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俺娘去,她一定做梦都会笑醒的。” 春霞被小邱拉着胳膊来回晃荡,只是抿着嘴笑,轻轻颔首,她不像小邱那般性子直爽,平日比较含蓄。 姜婵儿继续收买人心,“好,既然你们愿意留下,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春桃,把那斛珍珠给大家伙儿分了,今晚上儿一起高兴高兴。” “好嘞。” 这事昨日姜婵儿便和春桃商量过的,所以她早早便备好了那斛珍珠,此刻拿出来,爽快地分给三人。 三人得了珍珠后,眼睛都亮了,个个心里暖洋洋的,感动得不行。 由小方子起头,齐齐跪在地上给姜婵儿磕头。 “多谢小主,小主千岁。” “都起来,都起来。” 姜婵儿扶他们站起来,又郑重其事道。 “从今天开始呀,我会有很多事情要你们去做,但只要大家认真干活,好处一定少不了你们,记住,我这儿只有一条规矩。” “多劳多得。” 小邱笑得合不拢嘴,“俺记住了,俺在家里就是干活的好手,俺娘一直说俺是兄弟姐妹几个中力气最大的,小主尽管差遣便是。” 姜婵儿被她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众人笑作一团。 春桃见缝插针道:“小主,今晚上咱们在宫里摆桌酒席吧,庆祝咱们几个成为一家人。” 姜婵儿当即欣然应下:“好。” “可这于理不合啊……”其余三人考虑到礼制,还是有些不敢。 姜婵儿却道:“有什么于理不合的,在我这璇玑宫里,我说了算,今后咱们同吃同住,不需讲太多礼数规矩。” 她的话最先得到小邱的拥戴:“那俺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邱本就不喜欢那些礼数规矩,与那些文绉绉的宫廷礼仪格格不入,所以一开始就愿意被派在这里,如今又听姜婵儿这么说,小邱是最激动高兴的那个。 几人最终亦答应了下来,齐齐道:“小主千岁。” 姜婵儿将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秦苍拉了过来,“秦妹妹,今晚上你也同我们一起用膳吧。” “我……”秦苍有些迟疑,但看着姜婵儿满脸期待的目光,最终微笑点头:“好” 那一刻,姜婵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满脸都是幸福。 * 旭日初升,云蒸霞蔚。 太极殿内,众臣入朝,手持象笏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对着龙椅上的天子三呼万岁,跪地稽首。 年轻的天子穿着黑色鎏金礼制服饰,周身笼着沉沉威压,头上戴着十二幅旈冕,大半张脸隐在后头,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他眼底压着乌青,在白皙的面颊上尤为明显,那是长年睡眠差导致的。 萧晗身边的掌印太监徐民将浮尘往手里一挥,仰着脖子扬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殿中有身着绯袍的官员站了出来,抱着象笏朗声道:“臣工部侍郎,张岚,有事启奏。” “说。” “臣听闻近日江南水患形势严峻,还请皇上速速派人赈灾啊!” 萧晗偏头看向王黾:“哦,竟有此事?王丞相,此事朕如何不知。” 王黾站出来,拱手道:“皇上,老臣听到的消息和侍郎相差甚远,故而没有即刻上报圣听。” “此话怎讲?” 王黾道:“老臣以为,侍郎之言,实属危言耸听。” 张岚被他倒打一耙,气得涨红了脸:“你……” 王黾却侃侃而谈起来:“江南水患本就频发,与当地的地势有关,人力难为,且当地之人自小通熟水性,对水患之事习以为常,若每次一发水灾就去发动大量人力物力去救,未免得不偿失,故老臣以为,当下观其事态,以静制动,方是良策。” 萧晗听了这么多,头又开始疼了,眼神开始涣散。 张岚闻言,扑通跪倒在地,陈词激烈地谏言:“陛下,不可啊,陛下,若是由水患而生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两三清正的大臣也跟着跪了下来,跟着陈情。 “陛下,臣附议。” “是啊,应当即刻派人前去江南救灾,刻不容缓啊。” 王相一党的人却极力反对:“若是一点小灾便都要赈,那举国上下要有多少地方,等着诸位大臣去赈灾?” 王相的儿子王坤站出来,斜着眼睛瞧着跪在地上的张岚等人,满脸骄矜,“如今国库空虚,京城冗官冗费积弊未除,尾大不掉,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充盈国库之时,赈灾费时费力,结果难料,且江南之地几乎隔年便有水患,如此,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力财力?” 双方愈吵愈烈,萧晗的头越来越痛了,额角的青筋跳个不停,几乎要裂开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龙椅,走到带刀侍卫跟前,噌的一声抽出了银剑,抵在了王坤的脖子上。 声音异常嘶哑,犹如鬼魅:“你想死吗?” 好在这时,宁王萧澧见形势不对,怕他真在朝堂上再次杀人,毕竟上回的事情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沸反盈天了,赶紧上前阻拦,立身挡在了萧晗身前,沉声道:“皇兄。”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可。 萧晗此刻看人都是重影的,他全身上下的躁郁和疯狂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那就你去!” 他用刀指向跪在地上的张岚,寒芒在他的头顶将将停住。 而后用力将刀扔在地上。 愤怒地甩袖而去。 无人再敢有言,一时间,朝堂寂静。 徐民一声高喝:“退朝——” 走出太极殿后,萧晗的双目已经变得通红,是染血般的诡异吓人。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身形踉跄不已。 徐民追出来后,转头遣散手下,独自疾步追上去,扶那帝王走到无人的石墙下,从袖中拿出青瓷瓶递上去。 “陛下,您快喝下去。” 萧晗接过瓷瓶,拔开盖子,仰着脖子将里面的生血一饮而尽。 如濒临旱死之人,握住最后一点救命水源,极度渴求。 饮完后,他扶着墙壁,眼中的血红一点点消退下去。 身旁的徐民见他慢慢恢复如常,亦长长松了口气。 第10章 触碰 “陛下,您没事了吧?” 徐民看着萧晗镇定下来,小声询问道。 “嗯。”萧晗轻轻应了一声,眼下喉头那一抹腥甜,面色缓和了不少,由徐民扶着慢慢从石壁处转出去。 徐民是萧晗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从他被接回大周成为太子开始,徐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是这个世上除萧澧外,唯一知道他有饮血之症的人。 大道上,太监们已经备好龙撵等着,徐民扶着萧晗坐上龙撵,一路往紫宸宫的方向而去。 龙撵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萧晗抬手示意人停下,下了坐撵后,他对徐民说道:“你们先回去,朕自己走走。” 徐民躬身:“奴才遵旨。” 萧晗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内。暮春时节,百花争春尤未尽,日头微醺,到处都是莺歌燕舞。 他走至僻静处,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种花放在糕点里能好吃?妹妹确定?” 萧晗立在一株矮松的阴影下,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前几日在冷宫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此刻,她正一手挽着竹篮,一手牵着身边的宫装女子,黑琉璃般的眸子闪烁得灼灼生彩。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烟罗纱宫裙,腰间系着锦带,黑发高高盘起,簪了千丝玉蝴步摇,衬得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很是清灵脱俗,像是只山间丛林中探出头的灵狐。 她身边那个姑娘温婉一笑:“这粉樱做成糕点,色泽鲜亮,口味清新,姐姐信我,我在家里经常做的。” “好。”姜婵儿连连点头,黑眼睛一闪一闪得像是会说话:“那一会妹妹回去了,要手把手教我哦。” “那是自然,我定能教会姐姐。” 两人蹲在地上用裙子收集花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嗓音轻轻脆脆得跟小鸟儿一样动听。 萧晗立在一排矮松后面,眼看着两人走近,旋身躲入树荫之下。 姜婵儿和秦苍没有发现异样,挽着手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萧晗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凤眸轻动,而后转身朝常泰宫的方向走去。 * 入夜,夜空寂寂,星子低垂。 姜婵儿提着装了粉樱糕的篮子,走在深静悠长的宫道上,夜风阵阵,将她的裙裾吹得翩若涟漪。 姜婵儿进入常泰宫后,开始游目四顾,在月色下四处寻找仙君的身影。 没多久,她便看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正在高墙之下喂鹿,身影被月色拉得很长,有种混沌迷蒙之感。 姜婵儿的杏眸亮了起来,提着裙子便跑过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2节 “仙君。” 她甜软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夜空,落下好听的尾韵。 萧晗缓缓转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女子。 她仰头看着他,发间的琉璃步摇灼灼生华,一张小脸儿凝辉耀玉。 麋鹿亦发现了她,停下了吃草,转头去拱她的手,像是亲切地与她打招呼。 姜婵儿摸摸它的脑袋,低声喃喃道:“小鹿,想我了没?” 小鹿毛茸茸的脸庞去贴她另一个手里的食盒,鼻尖轻动,在嗅那姜婵儿带来的糕点。 “你想吃?”姜婵儿冲它眨了眨眼睛,道:“可这不是给你吃的,是我特体做来送给仙君的粉樱糕。” 说话间,姜婵儿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捧到萧晗面前,笑语嫣然:“仙君,这是我今日下晌特地跟人学做的,你快尝尝。” 萧晗垂眸,瞥见那食盒里粉嫩软糯的糕点,想起了今日在御花园听到的她与女伴之间的谈话。 “好。” 萧晗眉梢舒展,卷起袖子取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姜婵儿满脸期待地瞧着他。 不得不说,神仙吃东西的样子可真好看,白璧无瑕的一张脸,在流泻的银辉下脉脉生辉,唇角好看的抿着,带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睫羽低垂,看不出情绪。 姜婵儿忍不住问起来:“仙君,味道如何?” 小姑娘嗫嚅着唇瓣,水晶般的眸子微微眨动着,语气小心翼翼的。 萧晗侧目瞧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嗯,不错。” 小姑娘听完,芙蕖般柔嫩的唇弯起了极大的弧度,颊边梨涡深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上一戳。 “那就好。” 她的嗓音轻柔的好似一阵风,充满了高兴的气息。 萧晗伸出两根筷子般的长指,捏了一块地给她,黑眸如耀石。 “你也尝尝?” 姜婵儿眉眼弯弯,伸长脖子就去咬他手里的糕点。 萧晗触不及防地感受到一阵湿润,像小猫似的,那小舌灵巧而柔软,若有若无地触到了他的指尖,让人不自觉麻了一下。 那小姑娘却浑然未觉,啊呜一口很是满足的样子。 她感受着唇齿间的香甜,喃喃咂舌道:“秦苍妹妹教我的法子果然好吃。” 萧晗静静瞧着她,吃东西时腮帮子一股一股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林间餍足的小兽。 不过,这模样却不由让人也想跟着再多吃几块糕点了。 萧晗又吃了几块,还分给了小鹿几块,这一回,小鹿很给面子的吃了,还时不时发出呦呦鹿鸣,一副有滋有味的模样。 姜婵儿满意极了,看来她这几日的勤加练习没有白费。 于是她兴致勃勃道:“仙君,你除了糕点可还有什么别的爱吃的,下回我再做来给你吃。” 闻言,萧晗沉默了好一会。 “你有何所图?” 萧晗开口问她,凤眸幽邃深静。 姜婵儿愣了愣,话音脆生生的,一双星眸格外璀璨。 “上回我不就说了,我崇拜神仙呀,你们神仙又会飞,又会法术,心肠还好,普度众生,我们这样的凡人,自然对你们是崇敬有加的。” 萧晗想起上回萧澧对他说的话,带着些试探道:“就因为这个?” 姜婵儿眨了眨眸子,模样很是楚楚无辜。“是啊。” 想到了什么,她拍了下脑袋道:“对了,还有报恩呀,你上回助我走出这冷宫,我自该好好谢谢你的。” 萧晗想了想,“那你可要什么回报?” 姜婵儿摇头,水一般的眸子满是真挚,“不用呀,我现在过得很好。” 萧晗微微一愣。 她竟当真是别无所图。 世人即便是求神拜佛也总是揣着心思的,她倒是干干净净,心无欲念的。 那……她身上的血。 应当也会必旁人更清甜些。 萧唅如此想着,喉头不自觉翻滚了一下,凤眸也幽深了下来,森森的像是暗夜里的寒蛇。 姜婵儿并未察觉,只是站在月色下仰头对他道:“仙君,时辰不早了,今日我先回去了,我下回再来啦。” “嗯。” 萧晗点头,看着那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出他的视野。 * 紫宸殿内,长明灯煌煌亮着。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宫室大开的窗棂中翻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正当他抬头时,却见萧晗抱胸立在他面前,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萧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为了避免尴尬,他岔开话题,抱怨道:“皇兄,你这大晚上的叫人传我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萧晗让他随自己入座,不紧不慢道:“上回让你去查姜氏,可查到了什么?” “哦——”萧澧拖长了嗓音道了一声,想起来了这事,侃侃道:“皇兄,这事我正想寻机会跟你说呢。” 萧晗坐在蟠螭纹饰的紫檀木椅上,绿眼黑猫乖巧地蹦上他的膝盖,萧晗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小猫的脑袋,继续听着萧澧说话。 萧澧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桌上的茶盏自斟自饮,熟练得好似在自己家一般。 “我派人去青州打听回来的消息说,姜婵儿虽是姜家嫡女的身份,但可能不是姜夫人所生,早些年都是寄养在姜家乡下的庄子上,到了十多岁才领回家的,所以关于她究竟是不是姜茂和正夫人所生,一直都是流言纷纷。” “嗯。”萧晗闻言轻道了一声,眼皮却未掀,似在思忖。 萧澧喝了茶,砸了下唇又道:“还是皇兄这里的茶好,崂山进贡的雾雨银针,就是非同凡响。” “说正事。” 萧晗见他岔开话题,开始没个正形,出声打断并提醒他。 萧澧搁下杯子,坐直了些身子,一脸郑重地对萧晗道:“皇兄,我的探子还查到一件事。” 萧晗的目光深远,落在硕大的紫檀屏风之上,淡淡道:“你说。” 萧澧:“除了姜婵儿不是姜夫人所生的传言外,姜家还有桩流言也传得沸沸扬扬。” 萧澧观察着萧晗的神色,继续说下去,“说是姜家世子姜离对自家接回来的妹妹有着不伦之情,即便成婚以后,也对正室妻子冷冷淡淡,反而对这个妹妹关心备至。” “听说姜婵儿被姜家送走的时候,姜离还偷偷带兵来追,没追到人回去后还跟夫人闹和离。” 萧晗的神情因为萧澧稍稍有了变化,两道如刀裁一般的眉宇也渐渐凝了起来。 萧澧察觉到萧晗的不悦,继而道:“不过这只是流言罢了,当不得真,说不定只是无稽之谈。” “既有流言,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萧晗沉吟了一瞬,又反复将这个名字在口中了一遍。 “姜离。” 说完后,萧晗目光沉沉,正色道:“派些人去青州暗中盯着他的动向,如有异动,随时来禀。” 若他对姜婵儿真有如此深情厚谊,就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好。” 萧澧颔首,复又问道:“那皇兄就真不担心姜婵儿是姜家派来刺杀你的吗?” 毕竟先前刺杀行动数见不鲜,姜婵儿很有可能会是姜家派来的杀手。 萧晗默了一瞬,“她是与不是,朕会慢慢查清。” 萧澧想替他分忧:“需要臣弟……” 可话音未落就被萧晗打断了,“这件事你不必插手,朕自有主张。” 第11章 志在必得 青州黑骑营 主军帐内,姜离正在一幅水墨画像前,负手而立,他身上的黑色军甲未脱,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水墨画像上的女子,着梨花白的留仙裙,广袖如流水般迤逦,青丝随意地搭在香肩上,纤腰素素,眉目灵动,美得仙气飘飘。 姜离望着那女子,目光缱绻,像是越过了重重岁月之影,满是情愫。 不多时,有人挑帘进来。 是他的手下连成。 连成来到他身后,打量了一眼画卷,抱拳禀事:“少将军,如今江南水患日益严峻,属下已派人去当地暗中征兵,再让他们扮成商旅入我青州,在七连山下安营寨扎,命将领统帅练兵。” 姜离转过身,颔首:“嗯,做得很好,但务必要提防可疑之人。” 连成抱拳:“属下明白,那一带地处深山腹地,四面环山,属下将练兵之地选在那里,就是为了提防外人察觉。” 姜离颔首:“四面要设哨岗和瞭望台,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差人来禀,知道吗?” “少将军放心,属下定会将此事办好。” 连成恭敬拱手,深躬应是。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3节 “好了,你下去吧。” 姜离吩咐完事情,便让他下去了,可连成却并未退身离开,他欲言又止:“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离瞧了他一眼,“你说。” 连成很是诚恳:“将军既要举事,要逐鹿这天下,就不该为儿女情长所牵绊。” 姜离瞥了一眼画卷,嗓音凉薄淡漠:“连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多嘴了?” 连成听出了姜离话中的不悦,却还是耿直地谏言:“将军,您当下应当心无旁骛地谋求霸业,实不该为姜姑娘而心有所困,试想,若有朝一日您夺下这江山,届时什么样的美人寻不到呢?” 说罢,连成观察着姜离的面色,诚挚道:“少将军,属下说的话,字字都是肺腑啊!” 话音落下,是一时的沉寂。 片刻后,姜离面色一凛,嗓音沉沉若雪:“连成,你如今是想做本将军的主了吗?” 连成察觉到姜离的怒意,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请罪:“属下不敢。” 姜离目光灼灼,闪烁不定,像是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连成,我告诉你,今后不管我身居何位,我都会迎娶姜婵儿。” “为正妻。” “我若是皇帝,她便是皇后。” 姜离的话音清晰明澈,落在这不算空荡的营帐里,掷地有声。 连成浑身一震,仰头看着身前如青松孤鹤般的男子。 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可您……您同姜姑娘……” 在连成看来,姜离和姜婵儿这般不伦之恋,将来必定会遭受千夫所指,给他们带来极大的舆论压力。 姜离打断他,“她并非是母亲亲生,与我并无血缘关系,我又何必要介意世俗的眼光?” 连成瞠目结舌,烛火下,他嘴唇一翕一合地微张着,讷讷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 姜离已经疯魔了。 为了一个与他有着名义上兄妹关系的女人,他已经走火入魔、无法自拔了。 * 翌日,朝阳初升,日影彤彤。 璇玑宫内,姜婵儿早早便梳洗穿戴,收拾齐整,来到正殿内给众人分配任务。 春桃、小方子、小邱、春霞都立在堂中,等着姜婵儿吩咐事项。 姜婵儿态度亲和道:“方公公,春霞,你们入宫时间长,在各局认识的人多,今日就负责采买花种和树苗。” “春桃还有小邱,就随我一起去翻那片后院的空地。” 姜婵儿笑眯眯地嘱咐完事情,得到众人一致好评。 “好。” 大家齐齐应和,而后各自开始行动起来了。 小方子和春霞领了银子去各宫打点、采买花木种子。 春桃和小邱则跟着姜婵儿来到璇玑宫后院翻弄土地。 璇玑宫的后院植被颇丰,但因为常年无人打理,已是荒草丛生、杂乱无章。 除此以外,还有大片空置的土地。 春桃往院墙角落走去,将这几日准备好的锄头还有剪子等工具抱过来,摆在地上。 三人选了工具,便开始慢慢行动起来。 小邱力气大,拿了锄头便开始翻地,这些土地都是常年荒废,从未翻动过的,种上东西不易活,松土很有必要。 姜婵儿见状,拿起锄头也想去翻地,却被春桃和小邱制止了。 “小主,您如何能做这翻地的活呢?” 春桃将手中的剪子交给她,“小主,您就做做修剪花木的活吧。” 姜婵儿却不乐意做轻松的活,说道:“你们可别将我特殊对待了,你们做什么我就也做什么,大家不分彼此才好。” 说罢,她从春桃手中抢过锄头便要上阵。 春桃拿她没办法,只好用眼神求助小邱来劝服主子。 小邱赶紧上前来劝阻:“小主,您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有什么力气翻地,没得一会累坏了,俺生得粗壮,生下来就是干力气活的,您翻一块的时间,说不定俺几块都翻完了,要不您还是去修剪花草吧,这体力活就交给俺来干。” 小邱絮絮叨叨的话音未落。 却蓦然瞪直了眼睛。 姜婵儿拿着锄头一凿一凿,那力道和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那重重的锄头在她手里轻得好似棉花,上下舞动的时候,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扎进很深的土壤中,带离的时候却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爽利无比。 在春桃和小邱张大嘴巴的惊叹中。 没过一会儿。 一整块土地便被姜婵儿翻好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流一滴汗水。 轻松地好比在闲话家常。 “怎么样,我就说我还行吧。” 姜婵儿抬头的时候,看到两人张着嘴,神情惊愕,嘴里几乎都可以塞下鸡蛋了。 姜婵儿狐疑地动了动眉梢:“怎么了?” 春桃喃喃:“小主,您……你才是天生神力。” 小邱亦在一旁点头如捣蒜:“俺……俺方才自诩力大如牛,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无地自容了。” “真的?” 姜婵儿眨巴了一下眼睛,眼神中带这些迷茫之色。 她方才感觉一点也不累,就以为翻地是个很轻松的活计。 却没想到,小邱和春桃竟会是如此惊讶的反应。 小邱赞叹不已,啧啧称奇:“小主,您可真是天生神力啊!” 姜婵儿更弄不明白了。 方才她明明只是极随意地去做翻地这件事。 却不知为何。 结果竟是顺畅地让人称叹称奇。 姜婵儿不自觉地攥了几下手掌。 她隐隐有种感觉,失忆之前,她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上回宁王萧澧问她有没有学过武,她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说了没有。 但现在到底有没有,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她当初便觉得萧澧的问话别有深意。 如今看来,这个猜测和念头。 更像是铁板钉钉。 就在姜婵儿思绪纷杂之间,秦苍突然来造访了。 她今日穿了件浅色的轻纱春裙,手里打着绢丝扇,闲庭散步般步入院中。 她一见到姜婵儿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姐姐,娴妃娘娘给各宫都传了帖子,让咱们参加三日后清雅宫的茶会呢。” 姜婵儿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问道:“茶会?” 秦苍温婉地笑着,说道:“是啊,娴妃娘娘平素喜爱风雅,宫中的茶会、雅集有大半都是她办的。” “娴妃娘娘连我也请了吗?” 姜婵儿有些不敢置信,这娴妃段氏位列妃位,是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王贵妃的存在。 怎会将她这个名不见经传,被众人遗忘在角落的人都请去了。 秦苍弯了弯唇,从袖中将请帖拿出来,递到姜婵儿面前,冲她努了努嘴。 “喏,你自己看吧。” 姜婵儿打开请帖,上头用金粉写着一排簪花小楷,确实有她的名字。 娴妃许是知道秦苍与她关系亲密,所以将两人一并写在一处请了吧。 姜婵儿如此想着,倒也没多心,挽唇笑道:“妹妹,那三日后的茶会,咱们便一道去吧。” 闻言,秦苍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姜婵儿当初选择住在偏僻宫殿,不问世事,如今亦是不会愿意去赴宴的。 她来告诉她,也仅仅只是想让她知晓此事罢了,至于去不去,全凭她自己心意,她绝不勉强。 “姐姐愿意去?” “嗯。”姜婵儿颔首,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嗓音甜润,宛如黄鹂轻啼。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弄到些我想要的东西。” 第12章 收获 三日后,暖阳高照,和风宜人。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4节 娴妃的茶会在安泰宫的正殿后园举办。 到了下晌的光景,园内便开始热闹起来了。 各宫的娘娘小主皆打扮靓丽而来,一时间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娴妃穿着蝶色芙蓉花卉图案的织金锦暗纹宫裙,发髻上镶金点翠,模样生得周正大气,举手投足间有落落风华。 她在园中招呼着众人落座,手中的流纱点珠团扇一摇一动,满身的华贵之气流溢而出,格外引人注目。 娴妃之所以这般大气高贵,其实与她身后的母家势力分不开。娴妃身后的高家,是历经几朝屹立不倒,在朝中根深叶茂的世家贵族,她的父亲高力,在朝中担任右相,地位举足轻重,与王贵妃的父亲左相王黾,在朝堂成互成掣肘之势,因此她在后宫的地位也非同一般,是仅次于王贵妃的四妃之首。 至于她为何没有像王氏一般被封为贵妃,原因众说纷纭,最大的说法是她性子清高,平日所爱也是赏花品茗等风雅之事,她在皇帝面前做不出王贵妃那般谄媚讨好的姿势,故而没有被封贵妃,只能在位份上屈居人下。 这位娴妃娘娘钟情于花木,每次借着茶会都会邀请众人来赏花品茗,寄情诗赋,高雅极了。 姜婵儿也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所以才答应来赴宴的。 她今日穿着一件紫烟罗的凤尾裙,身姿翩然若惊鸿,面颊如皓月般皎丽,秦苍立在她身侧,与她手挽着手,她今日穿着一件淡荷色的束腰裙,亦是清丽脱俗的模样。 两人一路娉婷入内,走到娴妃面前盈盈福身,温婉有礼道: “娴妃娘娘万安。” 娴妃笑盈盈的,目光如秋池之水,泛着暖煦的波光,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二位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她的嗓音如她的模样一般,柔柔的,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这般平易近人,莫名便让人想亲近。 这是姜婵儿对娴妃的第一印象。 娴妃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招呼众人开始入座。 “各位姐妹,大家不必拘束,此地摆着的这些椅子你们可以随意坐。” 她一面说着,一面由宫人扶着坐上一把紫檀木的太师椅。 她面南而坐,是主宾之位。 众人亦跟着纷纷入座,在娴妃的主位之下,坐成了两排长长的位列。 姜婵儿和秦苍挨着坐在一起,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不多时,便有鱼贯而来的宫女端上一盏盏清茶,交托到各位娘娘小主手中。 这些茶,光是闻着悠绵的茶香,便知是极品。 有人忍不住赞道:“娘娘这茶,果然是非同凡响,让人一喝便余韵绵绵,超然忘我啊。” 娴妃温和地笑了:“这茶是本宫让母家人从离州的吴安山带来的,冲泡的水亦是难得的春朝之露,故而悠韵绵长。” 众人听出其中复杂,连连赞叹,惊奇不已。 姜婵儿亦对此表示惊叹,忍不住多抿了几口。 这么费劲心思的茶,不多喝点。 岂不是亏了。 娴妃含笑言说道:“诸位妹妹,今日茶会,本宫不光是请你们来品茶的,还有盛景要让你们同观。”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来了兴趣,交头接耳:“盛景?” “什么盛景?” 娴妃将眼睛弯成了新月,轻轻击了两下掌。 须臾,树影婆娑,风拂花落,小太监们将一盆盆花卉绿植搬了过来,摆在了空地上。 这些花木枝繁叶茂,簇簇团团,开得璀璨壮丽。 没一会儿,众人面前便是一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盛景了。 娴妃瞧着众人啧啧称叹的神情,很是满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诸位妹妹,本宫园里的奇花异草近日开得盛,本宫心中高兴得紧,特邀诸位同赏。” 众人闻言起身,对着娴妃的方向行福礼:“多谢娘娘。” “诸位妹妹多礼了,快请坐。”娴妃笑着又道:“不过今日既然是茶会,联诗作对自然是少不了的,不如大家以此些花木为题,行飞花令如何?” “好。” “好啊好啊。” 众人纷纷应和,场面一派其乐融融。 此时,突然有人出声道:“娴妃娘娘,既然是飞花令,那有没有彩头啊?” 话音落下,娴妃同众人的目光齐齐转了过去。 一时间,姜婵儿成了备受瞩目的那个,她眨巴了一下俏丽的眸子,眸光清冽如水。 娴妃见状,倒是没有恼,相反,她认真瞧着姜婵儿,和气地询问她的意见:“姜美人,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彩头好呢?” 姜婵儿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语声绵长,“娘娘不如用些花种来作彩头,可好?” 此话一出,娴妃稍稍一愣,旋即连连点头。 “好,如此倒是应景,那便如此吧。” 飞花令开始后,便有太监宫女取来了各式花木种子,端在盘中立于一旁。 谁赢下一局,边将相应的花木种子分发下去。 姜婵儿悄悄拉了拉身边秦苍的衣袖,附过去在她耳边小声嗡嗡:“妹妹,帮我,我需要这些。” 秦苍扭头看到姜婵儿那双带着祈盼之色的眸子,心中软了一片,虽不知她为何如此想要这些的呢过下,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婵儿冲她感激地弯了弯唇,用唇形道:“谢谢妹妹。”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姜婵儿知道秦苍饱读诗书,是位才女,是以有她相助,自己定能赢下那些花木种子。 果然,没过几场下来,秦苍便帮她赢得了许多彩头,姜婵儿看着脚边越来越多的锦盒,激动地连连抚掌叫好。 果然,有秦苍这位大才女出马。 这小小飞花令手到擒来。 不过,由于秦苍出了这么大风头,倒是叫一些人心里不痛快了,尤其是那些输给她,平日却趾高气昂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浮光菡萏次第开,恰似仙子水中来。” 在袅袅婉转的嗓音中,秦苍又一次赢得头筹。 主位上的娴妃亦对她刮目相看。 姜婵儿看着小太监捧过来的又一只锦盒,眼睛都冒着光。 看来,她璇玑宫的花圃来年可以大丰收了。 她迫不及待想将这些花种带回去,即刻就种上,好等着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还能变成滚滚钱银。 就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底下有人说话了。 “秦才人今日独霸头筹,可是要让我们这些姐妹们空手而归了。” 那语气娇滴滴的,却透着股阴阳怪气之感。 出声的人是延熹宫的主位娘娘刘贵人,她素日就因秦苍的家世低便欺负她,如今见她出尽风头,心中更是难平,非得夹枪带棒地说话刺她不可。 秦苍哽了哽,试图解释道:“刘贵人说独霸,是否太过严重了?我只是认真对娴妃娘娘所出的题目而已。” 闻言,刘贵人一声嬉笑,打着孔雀翎扇子说话绵里藏针:“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是我宫里的,今日大放异彩自然是为我延熹宫长脸的事,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我作为一宫主位,还是要提醒妹妹一句的,凡事莫要太急功近利了才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点小心思在座的姐妹心里明镜似的,哪位看不出呢?娴妃娘娘亦是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又岂会让你这种小门小户之女攀附。” 话音落下,秦苍气得红了眼眶,浑身不停打颤,几乎要哭出来了。 刘贵人竟然将她歪曲至此。 将她毁谤成是曲意奉承、意图攀附高位的献媚小人。 一时间,因为刘贵人的话语,不少方才就因她盖过自己而心存不满的人,亦开始对她抹黑、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呢,平日看她性子寡淡,今日却卖力成那副样子,也不知道是作给谁看的。” “是啊是啊,就知道在娴妃娘娘面前卖脸,半点情面也不留给各宫姐妹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呢。” 秦苍听着那些诋毁的话语,双手攥成拳,眼眶一热,滚下泪来。 姜婵儿瞧见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她头脑一热,豁然对着那些人吼道:“闭嘴。” 话音落下,所有人瞠目结舌。 连她自己都震惊不已。 平日里,她一直都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可现在,她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冷得似刀,冰得似雪,眼神也凌厉得好似森森寒霜,一寸寸掠过方才那些嘴碎之人。 让人不寒而栗。 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娴妃也愣住了。 姜婵儿恢复了神志后,立刻冷静下来,转向娴妃,语声诚恳道:“娴妃娘娘,我无意冲撞大家,只是不忍见姐妹蒙受污蔑,还望恕罪。” 娴妃还未说话,便传来刘贵妃的一声嗤笑,“污蔑?姜美人,你如此说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来的。” 姜婵儿转向她,嘲讽道:“那刘贵人你方才说秦苍妹妹的时候,证据又在何处呢?” 刘贵人被她气得不轻,“你……我何必要证据,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姜婵儿轻笑,“如此武断主观,那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你——”刘贵人被哽住,涨红了脸。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此时,太监的一声高喝,打破了场上僵持的局面。 第13章 掉马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5节 随着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众宫妃们纷纷蹲下身子行礼。 “参加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姜婵儿垂着螓首,目光所及处,是一双描金绘纹、步履轩昂的龙靴。 王贵妃的声音娇滴滴得好似坠入湖中的雨珠。 “娴妃妹妹好雅兴,一场茶会把各宫妹妹都叫来了,真是热闹,本宫和陛下方才路过此地,便也想进来讨一杯茶喝呢。” 王贵妃面上笑盈盈的,一双眇目闪着水波,明艳艳地瞧着娴妃,很明显是醉温之意不在酒。 娴妃知道她话里话外都是故意来找茬的,却没来到今日她竟把陛下也拉了过来,一时间有些局促,只垂眸恭顺道:“是臣妾顾虑不周了,臣妾本想着陛下日理万机,贵妃娘娘操持后宫繁忙,便不敢打扰,眼下看却是我不该了,合该早些向陛下和贵妃娘娘下帖子才是。” 娴妃的一番话说的圆满周到,一下子倒是让人找不出错处。 她一双水莹莹的眸子瞧着萧晗,面上神情满是真挚。 萧晗瞧着她,轻轻颔了颔首,并未置一词。 日光透过树影落下点点斑驳的碎影,落在年轻帝王的身上。 萧晗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滑过在场所有女子,似有所思。 他今日穿着件墨色绣金纹九爪蟒袍,黑发束在鎏金紫武冠中,长眉斜飞入鬓,周身似笼着一层威压,让人不敢接近,整个人的气度沉沉似海,像极了暗夜里冰凉的蛇。 他素常是不愿意参加这些后宫之事的,若不是今晨听到王贵妃来告状。 说娴妃将整个后宫所有的宫妃都请了,独独不请她,分明是针对她的时候。 才动了心思,答应陪王贵妃来这里转转。 既然是请了整个后宫。 那么那个小姑娘自然也会在受邀之列的。 他的目光滑到那位簪着蝴蝶步摇的女子时。 停下了。 少女低垂着螓首,细嫩的脖颈露在衣裙的领口之外,白皙若雪,莹润生辉,叫人心生异样。 她没有瞧见他。 他却已经在想她发现自己身份的时候,会是何等震惊的光景。 那应当很好玩吧。 立在他身边的王贵妃本是想借着君王威势,来朝娴妃来兴师问罪的,却被她这番周全的解释,弄得没了发作的由头。 她只好先按下不表,咽下一口气道:“无妨。” 说罢,她又转向萧晗眉开眼笑道:“陛下,要不让妹妹们都起来吧,一直这么行着礼,膝盖都要疼了。” “嗯,都起来吧。” 萧晗淡淡说了句,众人这才纷纷站起身来,如释重负。 方才那么长时间没起身,确实膝盖都酸软了。 听到萧晗的声音之际,姜婵儿一阵诧异,不知为何,她觉得这道声音极其熟悉。 她搜肠刮肚了一会儿,想出了端倪。 这暴君的嗓音,像极了冷宫中那位仙君的! 她一时间对这位暴君充满好奇起来,但又不敢轻易直视君颜,这位暴君是出了名的阴戾残暴,嗜血好杀,若是一着不慎,冒犯了他,很可能小命不保。 故而她与大部分宫妃一般,坐在座位上并未抬起过头去看君王的容貌,她默默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绢纱帕子。 君王的威压太甚,其余的宫妃也大都不敢抬头,更别提向君王献殷勤了。 姜婵儿清楚,这后宫中的大多数的嫔妃,其实并不贪慕圣眷,毕竟大周的这位君主太过阴晴不定,服侍上稍有不慎,便是小命不保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愿意进宫来,还是挤破头要攀高位,其实大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一个家族若想在王朝长盛不衰,这些女人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所以很多时候,姜婵儿对这些人的态度,是持同情的。 她如今失忆了,方可以抛开世俗观念,偏安一隅,无拘无束,她甚至没法想象,若是哪一天她恢复了记忆,背上了家族带给她的思想枷锁,她还能如现在一般,做什么都毫无顾虑吗? 萧晗坐在主位上,清晰观察到底下的小姑娘秀眉轻拧,竟也无意识地跟着稍稍凝起了眉梢。 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 或许,他得找她来问问才是。 此时,立在萧晗身侧的王贵妃突然开口了:“方才我跟陛下过来的时候,大老远便听到此处有吵嚷的声音,娴妃妹妹,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 娴妃眸光微动,笑道:“没什么事情,就是妹妹们拌嘴,多说了几句碎话罢了。” 娴妃明显不想生事,可王贵妃却拿到了话柄一般,不依不饶起来:“娴妃妹妹这话就错了,闲言碎语可大可小,但若是有妹妹受了委屈可不行,眼下本宫和陛下都在此处,若是真有什么误会,各位妹妹不妨说开了,免得以后再生嫌隙。” 王贵妃一番侃侃而谈,入情入理,关怀备至,刘贵人被她打动,上前福身道:“多谢娘娘体恤,那臣妾就不妨说说了。” “皇上,娘娘,臣妾乃延熹宫的主位,理应有管下之权,可宫里若有妹妹不服管教,整日想着如何与姐妹们争锋相对,不肯安分守己,嫔妾该如何呢?” 王贵妃听了她的话,稍稍顿了顿后出声道:“若你所言属实,此等以下犯上之行,本宫和陛下都不会姑息的。” 刘贵人声情并茂起来,“皇上,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今日在场的姐妹们也是有目共睹,均可为我作证的,求皇上和娘娘替我做主。” 王贵妃抬眸望着她:“你口中所指何人?” 刘贵人朗声:“便是臣妾宫里的秦才人,还有方才当众对臣妾语出不逊的姜美人,不过臣妾以为,两位妹妹年轻不知事也是有的,但若不加以教导,恐怕今后宫中人人效仿,岂不是乱套了吗?” “嗯。” 王贵妃颔首,出声问道:“秦才人,姜美人,刘贵人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秦苍吓得小脸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首伏地道:“都是臣妾今日好胜心太重,逾越了规矩,才会引得贵人不悦,姜美人视我如姐妹,替我出头才顶撞了几句,并非故意,所有的错都在我,有什么罪责我愿一力承担。” 王贵妃抿着唇角,面色肃然:“既然如此,你便是自认罪状了?” 秦苍想保姜婵儿,当即便磕头要认。 却被一道清越的嗓音打断了。 姜婵儿扑通一声亦跪了出来。 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自然也见不得秦苍今日会因帮她而受过。 她俯身跪地,清晰道:“陛下,娘娘,难道才华出众就是罪过吗?” “如今这后宫中的风气竟到了这般地步吗?” “若真是如此,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姜婵儿始终低垂着螓首,但连声的质问却是不卑不亢的,这一下倒是让刘贵人有些心虚起来,“你……你简直胡言乱语,陛下和娘娘,你们看看,姜美人又开始以下犯上了,什么样的话都敢说,这后宫乃是贵妃娘娘在管制,姜美人口口声声说风气不好,岂不是等同于在说娘娘管理不利?” 王贵妃沉了脸,“姜美人,你这话是在说本宫管理后宫风气不正吗?” 姜婵儿:“臣妾不敢这么说。” 刘贵人继续添油加醋:“姜美人,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不敢说,就是说事实如此咯?” 姜婵儿心中怒意陡生,刚想扬唇反击。 却听得冷冰冰的一道话音,“聒噪,来人,把她的嘴给朕堵了。” “唔……” 话音刚落,刘贵人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就被侍卫拉到一边,用布条堵住了嘴。 姜婵儿跪伏在地,不敢去看说话人的样子,她大气也不敢出,只感觉到那双描金绣龙的黑靴一步步朝她走来,一点点跃入她的视野。 那道身影在她面前站定,清润圆嘉的嗓音从她头顶弥散开来。 “无人搅扰了,你继续说,朕听着。” 周遭阒然,唯有淡淡虫鸣,让那道嗓音格外清晰明澈。 姜婵儿弯折的背脊猛然一僵,犹如晴天霹雳般缓缓地抬起脑袋。 紧接着,她便撞入了一双似笑非笑,幽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 萧晗的薄唇轻轻的扬着,那弧度若隐若现的,好似带着浅浅和煦的春风。 姜婵儿惊愕地瞪大了眸子,漆黑瞳仁在眼眶中不停晃动。 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眼前的皇帝陛下竟然和冷宫中的仙君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原来,她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其实眼前之人根本就是拿她寻开心罢了。 姜婵儿彻底僵化了。 回想起这些时日来,两人相处的种种画面。 她只觉整个人脚趾都蜷缩了起来,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她姜婵儿。 当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了。 萧晗看着眼前女子目瞪口呆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又上扬了几分。 这确实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当真是有趣极了。 萧晗望着她,轻笑出声,“姜美人这般看着朕做什么?” 姜婵儿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将头低下去,脑中又不禁浮现起曾经听说过的,有关这位暴君嗜杀成性的种种传闻。 那一刻她只觉浑身都瑟瑟发抖起来。 可她现在也别无他法。 既然暴君这么多日来都没有杀她,应当是对她感兴趣的。 而眼下的局面,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她也只有抱住面前这根大腿,才能保命了。 如此想着,姜婵儿深吸一口气开始口道:“陛……陛下龙章凤姿,有赫斯之威,臣妾一下子,一下子被您的威势震慑住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6节 由于太过紧张,姜婵儿的话说得磕磕绊绊,语无伦次。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哈哈哈……” 眼前人却发出了一阵高朗的笑声。 萧晗很久没有这么爽快地笑过了,这个小姑娘总是能让他心情愉悦。 他垂眸望着她,“你方才说秦才人被污蔑,后宫风气不正,是何缘由,眼下不妨继续说说。” 姜婵儿见萧晗心情好,心中的畏惧减了不少,便壮着胆子说起来。 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末了,她道:“陛下,在我看来,秦才人并没有做错,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要攀附娴妃娘娘之心,只是她作诗做得好,展露头角锋芒,便要遭人所记恨,这本不该如此的。” 闻言,萧晗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像是若有所思,最后化为一声淡淡的应和。 “嗯。” 姜婵儿顺势叩首道:“还请陛下还秦才人一个清白,莫要让她白白受了委屈。” 萧晗颔首:“好。” 作者有话说: 掉马掉得快吧 第14章 侍寝 萧晗说着,目光悠然转至了一旁被人压着的刘贵人身上。 “来人,拔了她的舌头。” 听闻此言,在场之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刘贵人更是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姜婵儿亦愣住了,她没料到萧晗会用这般雷霆手段对待刘贵人,好歹她的父亲在朝堂也是举足若轻的重臣。 很快,刘贵人便被带了下去,惨叫声划破天际。 众人皆冷汗涔涔,噤若寒蝉。 萧晗半弯下腰,轻轻在她耳畔道:“姜美人,如此可算还了公道?” 姜婵儿闻言,下意识抬首,与他清冽的凤眸对上,小脸上神情惊魂甫定,瞧着他的那双杏眸充斥着惧色。 萧晗俢眉轻动。 方才为了姐妹出头时胆子大得很,这会儿却害怕成如此模样。 倒是让他有些难捉摸了。 “都起来吧,坐。” 他不再逗弄她,转身坐回了主位上。 他身边的王贵妃和娴妃因为方才一事,也都面有余悸。 姜婵儿扶起早已腿软的秦苍回到坐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垂首默然。 场上落针可闻,无人再敢发声。 萧晗游目逡巡了一圈,突然轻笑出声道:“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倒是朕搅扰了你们的雅兴了?” 娴妃努力打起了圆场,“陛下说笑了,妹妹们只是初次得见天颜,有些拘束罢了。” 萧晗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嗓音淡然中带着几分慵懒之气。 “何必拘束,方才你们不是在接飞花令吗?继续便是了。” 娴妃没办法,只好让大家继续接下去。 “诸位妹妹,方才轮到谁了?” 秦苍从位置上颤巍巍站起来,语声恭谨又小心。 “回禀娘娘,是嫔妾。” 娴妃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扯了扯唇角温婉道:“那便以这株三蕊水仙为题,作诗一首吧。” 秦苍盈盈福身,轻轻答了一声,“好。” 沉吟片刻后,她朗朗吟诵出声:“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 淡扫蛾眉篸一枝。1” 此诗一出,当即赢得了满场赞叹。 就连不苟言笑的萧唅,也难得地抚起掌来。 姜婵儿亦对秦苍的才情佩服得双眼冒星星,望着她满心满脸都是骄傲。 “好诗,真是好诗!” 此时,倏然一道清凌悦耳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而后,宁王萧澧步履稳健地走进来,路过秦苍面前时,脚步顿了顿。 打量的目光中闪烁着欣赏之意。 秦苍低垂着小脸朝他福了福身。 萧澧冲她弯了弯唇,而后来到在萧晗面前站定,深躬抱拳,“臣弟参拜皇兄。” 萧晗:“七弟如何来了?” “臣弟有事要与皇兄通禀。” 萧晗闻言,站起了身来,说道:“既如此,朕便同你回紫宸宫商议。” “好。”萧澧连忙跟在他身侧,两人离去时,他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温雅如兰的秦苍。 她亭亭立在人群中,穿着洁丽的宫裙,宛若初冬的新雪,明净无暇。 “恭送皇上,恭送宁王殿下。” 众人齐齐福身行礼,恭送二人离去。 * 安泰宫外,朱墙碧瓦之下。 萧晗和萧澧并肩而行。 萧晗无意地瞥了萧澧一眼,见他神思悠远,像是陷入某种情绪之中,不由轻嗤。 “怎么,看上了?” 萧澧连忙垂首,“臣弟不敢。” 萧晗却是毫不在意,面上一派泰然,“若是真看上了也无妨,朕将人送去你府上便是。” 萧澧的眸子稍稍亮了亮,但顷刻又被他敛藏了下去,他知道即便是皇兄不介意,如此荒唐的行径也定会滑天下之大稽,被人众口铄金。 且就算他看中了秦才人,对方喜不喜欢他也还是未知之数。 情爱之事讲究郎有情妾有意,他不喜强求于人。 于是他道:“皇兄的一番美意臣弟心领了,只是臣弟眼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或许只是出于一时的仰慕,情爱之事不可草率,没得到时耽误了人家姑娘终生。” 萧晗见他难得正经,轻轻抿了抿唇,“随你。” 萧澧正经不过片刻,当即转了话锋,眉眼俱笑,弯弯得像是月牙。 “若是臣弟哪天改主意了,会即刻跟皇兄说的,到时候皇兄也要如此大度才好。” “滚。” 萧晗斜睇了他一眼。 萧澧眼眸轻转,语气悠然,“皇兄确定要我滚,不想知道关于那姜美人的事了?” “说。” 萧晗冷冰冰撇了他一眼,语声满是不耐烦,面上却没有不快之色。 萧澧凑近了些,在萧晗跟前轻声道:“皇兄,我派去的人已经查到了,那姜美人的身份果然有鬼,她根本不是什么姜家从庄子上接回府的小姐,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刺客,姜家世代豢养死士,这些人都是从小便被培养起来的,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姜婵儿就是从中挑选出来的,过继到姜夫人名下,则是为了方便进宫选秀,瞒天过海。” 萧晗听着萧澧的话,狭长的凤眸一点点幽深了起来。 最后化作浓墨翻滚,沉沉一片。 说话间,两人亦走到了紫宸宫的偏殿。 步入殿内,萧澧观察着萧晗的面色,试探着询问:“皇兄,不过臣弟以为,姜美人看起来不像是谋刺之人,故而此事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萧晗面上的阴沉稍稍缓释,他回想起诸多与姜婵儿接触时的画面、细节。 她说她失忆了。 究竟是真是假? 这件事,或?婲许只有他自己来验证了。 若她这数次以来。 都是故作愚昧无知让他放松警惕。 想用周密巧思将他欺骗、再行谋刺。 那他定会毫不留情地亲手杀了她。 萧澧见萧晗久久无言,目光凝滞似陷入沉思,探询地问了句:“皇兄?” 室内香烟澹澹。 萧晗眼中的阴云渐渐褪去,他望向萧澧,轻起薄唇,“去把徐民叫来,就说朕要翻牌子。” “咳咳咳……”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7节 萧澧□□呛住了,不敢置信地将眼眶生生撑大了一圈,喃喃:“什……什么……” 萧晗自登基以来,几乎没有翻过后宫女人的牌子。 这事举朝皆知的事情,是以会有流言传他喜好龙阳,不近女色。 不过萧晗从不在意这些,毕竟他的名声本来就已经坏得彻底,没有更差了。 萧澧瞠目结舌之下,伸手便要大不敬地去摸他的额头,口中犹自不敢置信。 “皇兄,你今儿个是吃错药了吗?” 萧晗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拍开,冷冷道:“滚去给朕办事。” “臣弟遵命。” 萧澧半点没感到委屈,反而面露愉悦,喜滋滋地告退了。 他自然是高兴的,这种高兴,堪比自家的万年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 璇玑宫内,姜婵儿听到被传侍寝一事时,几乎吓得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本就对今日茶会的事情心有余悸,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惊吓来的一次比一次猛。 她瞧着桌上那道圣旨,大脑飞速运转,搜肠刮肚地开始寻找各种可能退却的由头。 若说自己来月事了…… 可太医院的记录做不得假。 若是被那暴君知道自己欺骗他,说不定会举着大刀亲自来将自己斩杀…… 若是说自己身子不适呢? 会不会也引得那暴君勃然大怒,然后自己小命不保? …… 姜婵儿翻来覆去想了无数个念头,可最后都被萧晗拿刀来斩自己的画面所中断。 萧晗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且他敏感多疑,洞察入微。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推诿不去。 那后果定然十分可怖。 既然伸首一刀缩首也是一刀。 那还不如便坦然去面对。 既然萧晗召见自己,那就说明他对她存着兴趣,只要自己谨小慎微,不去触那龙鳞。说不准就跟上几回一般。是平安无事的。 姜婵儿想起上几回她将他误认成神仙的场面,只觉得脚趾都可以在地上扣出一整个宫殿来了。 但仔细想想当时的过程,好像他也没有半点传闻中躁郁易怒、嗜血可怖的样子。 如此想着,姜婵儿便说服了自己。 到了夜间,便坐上了去侍寝的轿子。 侍寝的规矩很多,先是要去规定的场所净身沐浴,由专门的宫女服侍穿戴,还有专门的姑姑来教习接下来要做之事。 一套流程下来。 姜婵儿捧着手里的图册,一张含羞带露的芙蓉面几乎红透了。 她穿着蚕丝轻纱所制的透薄纱衣,黑发用茜色丝带简单缠了个发髻,而后被人用一顶烟罗纱帐罩着,轻轻移步至凤来殿。 烟罗纱帐四角系着银铃,行动间丁零作响,如梦似幻。 姜婵儿一步步随着宫人的脚步往殿内走去。 凤来殿内,冉冉檀香已经升起,四周的琉璃灯盏摇摇曳曳。 一张刻着龙凤呈祥纹样的巨大鎏金龙床摆在大殿正中央。 帷幔深深,末端坠着珠玑,在灯辉下流转着光辉,华彩非常。 姜婵儿被送到殿中后,那群宫人便退了下去。 她回身,眼看着两扇宫门被人缓缓合上。 一颗心又开始止不住地越跳越快起来。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瞧着门口的方向。 第15章 吃了你 殿内烛火煌煌烁烁。 恍然间,吱呀一声门响,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姜婵儿屏息。 看着那扇门被一双晶莹修白的手推开了,紧接着迈进一双绛紫鎏金的登云靴。 来人锦袍玉冠,蜂腰长腿,长袖流淌似有清风相随,眉目间风流缱绻,仪容美如画卷。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副颠倒众生,谪仙皮囊背后,会是一双沾满淋漓鲜血的双手,会是一副嗜血残暴的魔鬼心肠呢? 姜婵儿瞧着来人幽邃深峻的眉目,冷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道高大的身影顷刻便步至了她的身前,他身形修长,约高出她大半个头,此刻直挺挺地立在她面前,投下浓黑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姜婵儿赶紧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将头低下去,连呼吸都是稍带急促的。 “参见陛下。” 萧晗瞧着姜婵儿,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瞬。 轻薄如蝉翼的纱衣披在她身上,倒是将人衬得愈发神清秀骨,出尘脱俗。 如藕节般半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嫩白无比,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具身子、那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姜婵儿依旧是敛衽屈膝的动作,萧晗久久未喊她起身,她便一动也不敢动。 “你很怕朕?” 蓦地,一道清浚悦耳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低低的像是醇厚的陈年佳酿。 与此同时,那人身上幽幽絮絮的龙涎香气,也缓缓钻入了她的鼻尖。 她感觉他靠得极近,耳边似乎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湿潮鼻息,像是蛇吐信子般缠绕着她,给人压迫感。 姜婵儿开口,说话时因为心中的害怕而颤颤巍巍的。 “臣……臣妾不敢。” 萧晗瞧着她小脸儿惨白,吓得像只鹌鹑似的,鼻中发出一声浅碎的气息,似笑非笑。 “你先起来吧。” 姜婵儿这才站直了身子。 可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看萧晗一眼。 萧晗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让她看向自己。 姜婵儿呼吸一促,被迫与那张神仙般的面孔对上,却再没有半点先前二人见面时的欢喜,眸光中只剩畏惧和瑟缩。 萧晗的凤眸深得好似一汪寒潭,他直勾勾地盯住她,微微翘起了赤丹的唇,神情像是饿狼一般。 “先前见着朕时,你不是胆子大得很吗?为何眼下,却这般害怕于朕?” 姜婵儿浑身不受控制的颤颤悠悠,唯唯诺诺道:“臣妾不是故意的,只是这宫中关于陛下的传言太过可怖……” “但是臣妾……臣妾是不愿相信……相信那些话的。” 姜婵儿的目光虽怯懦闪躲,但内心仍旧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她曾经见到的仙君,是善良温和的,待人宽厚的,并不似传闻中的面目可憎。 听了姜婵儿的话,萧晗panpan先是眉梢轻动,而后又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他松开了扣住她下颚的手。 他反问,嗓音沉沉如滴墨。 “那倘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呢?” 姜婵儿吓得双腿一软,噗通跪倒于地。 她垂死挣扎道:“可……可臣妾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若是陛下真如传言那般,又怎会……怎会平白救治受伤的小鹿?” 这点实在是说不通。 这也是当时她信誓旦旦将萧晗误认成是神仙的原因。 神仙都是有菩萨心肠的。 善待小动物的人,自然不会是心狠手辣的暴君。 “哈哈哈哈……” 萧晗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来,他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姜婵儿,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她总是能让他心情舒畅。 “谁跟你说朕是在救那头鹿了?朕那是在饮它的血、再勒断它的脖子。” 那幽幽低沉的嗓音钻入耳中时。 姜婵儿的表情犹如五雷轰顶。 她瞪圆了杏眸,芙蕖般的唇瓣一张一翕,喃喃不敢相信:“这……怎么……” 与此同时,她脑中再一遍回顾起当时的画面。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8节 萧晗的手勒在小鹿的脖颈上,那处伤口溢出鲜血,以及小鹿先前的惨叫声…… 想着想着,她终于顿悟了过来。 她可真是…… 愚不可及! 可若真是如此的话,萧晗的生性嗜血,岂不是铁板钉钉了? 姜婵儿下意识地抬目再次望向他。 萧晗亦在看着她,目光直勾勾的,黑漆漆的,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 他的唇似笑非笑的勾着,像染了鲜血,在烛火下格外艳丽。 他一步步靠近她,弯下身子,幽喑的声音的在她头顶蔓延。“朕素来爱茹毛饮血,啖血食肉,姜美人可知道了?” 姜婵儿吓得浑身一哆嗦,身子无意识地一点点向后挪,小脸儿发白,一双杏眸无助可怜地好似山间受了伤的麋鹿。 “我……我不好吃的。” 闻言,萧晗目光稍稍一愣。 原来,她竟是以为他要吃了她? 萧晗眸中的玩味愈浓。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将她逼退至床脚,双手撑在床沿上,将她禁锢在身下。 如此姿势,两人隔得很近,呼吸可闻。 空气中流转着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萧晗盯着她,轻起薄唇:“我若真吃了你,你又能如何?” 他其实是在试探她。 若姜婵儿是伪装失忆,以身为饲,诱他放松警惕,伺机而动。 那在他的步步紧逼下,也很难不漏出马脚。 姜婵儿面对那道如炬的目光,最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别过了头去,把一截白皙滑腻的脖颈留给他。 “不……不管怎样,你……你救过我两回,我……我该报答的,但……但你一会咬我的时候,可以轻点吗?”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双美目闭得紧紧地,蝶翼般的长睫止不住得颤抖。 是真害怕。 姜婵儿是个记恩的人,萧晗虽然心狠手辣,恶名在外,但他也确确实实救过她两回。 是救了她性命的恩公。 于情于理,她都该报恩的。 “……” 萧晗一时顿住。 嘴角无声抽搐了一下,盯着她目光闪烁起来,晦暗莫名。 过了许久,他站直了身子,眸中的幽暗也渐渐收敛了干净。 姜婵儿朦胧中感受到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消失不见,那股压力也随之离去。 她颤悠悠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发觉萧晗的身影早已步至衣架旁边,背对着自己的而立。 他没有回头,却对她吩咐着:“过来,替朕宽衣。” 姜婵儿闻言,愣了愣,大大的杏眸中茫然未消。 “啊?” 萧晗转过头看着她,略有些不耐道:“方才未有人教你如何宽衣吗?” “哦。” 姜婵儿回过神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挪着碎步走到萧晗身前,开始笨手笨脚地替他宽衣解带。 烛火下,萧晗的身形修长挺峻中带了几分清癯,宛如林间青竹。 姜婵儿回忆着方才那管事姑姑同她交代的话,一双手摸摸索索地移到那根玉带上,开始解那粒鎏金的双龙盘扣。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她摆弄了半天,这扣子还是纹丝不动。 姜婵儿愈发心急,一双手便愈发不听使唤。 萧晗垂目瞧着她这般笨拙的模样。 长眉微挑,失去了耐性。 他一把按住了那双打颤的手。 姜婵儿浑身一凛,刹那间感受到那双手传来的温度。 是凉的。 没有半点温热。 如同他给人的感觉的一般,阴沉寒凉。 “继续。” 萧晗这般说着,姜婵儿屏息凝神,用被他稳住的双手赶紧将扣子解了开来,而后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步骤便简单了,只需要替他将外跑脱去便是。 如此一番周折后,姜婵儿将衣袍挂到衣架上时,忍不住替自己擦了一把汗。 一抬头,萧晗着暗龙纹月白中衣,正立在床与她对视。 “过来。” 他起唇喊她,并指了指身边的床榻,示意她上来一起睡觉。 姜婵儿目光瑟缩,挪着千斤重的脚步往床榻边移动。 心中却不由嘀咕起来。 他不会真的要她侍寝吧? 不是说好的不近女色,喜好龙阳吗? 姜婵儿后背一阵又一阵发凉,好不容易才移到了萧晗身边。 直到看着萧晗自顾自睡到床榻上,并未对她有所动作,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晗平躺在榻上,斜了局促不安的姜婵儿一眼,轻嗤:“躺到朕身边来。” 姜婵儿闻言,只好蹑手蹑脚地爬上龙床,小心翼翼的躺在他身边。 她睁着大大的美目看着床顶织金绣锦的帐幔,一呼一吸间因为紧张,明显有些急促。 她根本不敢去看身边人一眼。 可脑中却盘亘过无数的念头。 萧晗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让她躺在身边吗? 她该做些什么吗? 应该主动献身吗? 听说这暴君喜好梦中杀人,今天半夜他会不会突然暴起,将她杀了呀? 屋内烛火只剩几盏,散发着微弱的浅黄色暖光。 姜婵儿神思难定,想偷偷打量一眼身边的男人。便小心翼翼扭过头去,动作轻得不弄出一点动静。 她转目,飞快得想掠一眼,却顿住了。 出乎意料的。 身旁的萧晗双目合闭,面容平静,已然是一副安睡的模样。 姜婵儿长舒一口气。 好险,还好暴君是个断袖。 那她今晚上应该能平安无事了。 姜婵儿如此想着,眼皮缓缓地耷拉了起来,这一日她受得惊吓太多,此刻所有的疲惫席卷而来,让她困意深深,坠入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身旁人的那双凤目,却在此刻陡然睁开了。 黑漆漆得如墨团一般。 第16章 抱他 呼吸平稳,面容沉静。 看起来不像是假寐。 是真的睡着了。 萧晗眼中的浓墨缓缓减淡。 但下一刻,又突然跳上一抹阴鸷。 他侧身坐起,骨节分明的五指倏然张开,修长有劲的手掌便对着那道细嫩的脖颈侵袭而去。 掌风凌厉,势如紫电,仿佛取走人性命就在一息之间。 但就在那手掌即将贴上那段白润的脖颈时,却又戛然停下了。 顿在了分毫之间。 姜婵儿面上的安详依旧,连眼皮有没有丝毫的微动。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19节 萧晗此刻可以确定。 眼前人是真的睡着了,否则绝不会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失去了。 他用单手半撑的姿势,侧身端详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明明灭灭。 就在此时,少女不知是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呓语。 “别……别走。” 顷刻,一双柔滑细腻的柔夷便一把攀住了他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 低低的梦呓还在呢喃作响:“娘亲……娘亲……” 一声又一声,伴随着梦呓,那双攥着他胳膊的柔夷也越来越用力起来。 萧晗额角的青筋猛然一跳,眼中腾腾黑气又升起来了。 可那双手却抱得紧紧的,甚至翻了个身侧睡着,努力将他的胳膊抱紧入她的怀中,那暖暖的温度,软得好似一团棉花,可以融化人心。 “娘亲……婵儿好想你啊……” 低低软软的呢喃再次传来,带着些许瓮瓮的鼻音,像软软的柳枝拂过人的心上,带来酥痒之感。 萧晗不自觉将目光落在少女脸颊上。 她应该是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那樱花般的粉唇微微翘着,秀气的眉梢亦舒展着,白瓷般的面颊在昏暗的烛火下,跳跃着羊脂玉般的光泽,此刻两人离得极近,他甚至可以看清她面颊上细腻的绒毛。 萧晗勾起嘴角,噙着嘲讽。 却终是无声躺了下来,轻轻阖上了眸子。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何图谋。 * 翌日清晨,姜婵儿从梦中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竟然—— 抱着萧晗的胳膊。 那一刻,她吓得整颗心几乎要窜出喉咙。 她赶紧便要松开手,不让萧晗发现自己的逾越之举。 可就在此时,与她面对面之人。 蓦然睁开了眼睛。 姜婵儿的手还未来得及缩回,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一双手犹搭在他的手臂上,样子很是亲昵。 萧晗昨夜破天荒地睡得很好,他平日极难入眠,睡眠也浅,睡得好的时候更是寥寥无几。 可昨夜,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睡得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沉,都要深。 一夜好眠,他眼底素日残留的鸦青也减淡了不少。 他心情不错,瞧着姜婵儿的漆黑瞳孔轻转,落到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姜美人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许是因为刚醒转的缘故,他说话的嗓音带着低低的气息,宛若磁石。 姜婵儿浑身一抖,赶紧松手将他的胳膊放开,身子不住地往后挪,慌忙解释道:“臣……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啊——” 可话音还未落,她便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且没有注意到身子已经靠近床沿,而咕噜噜地滚落下床去。 姜婵儿被摔得头晕眼花,扶着自己的额角皱眉不已。 但下一刻,她就被人捏着衣领,像拎小猫似的提了起来。 再接着,她便跌进了萧晗坚实的胸膛中,她的面颊几乎贴在他薄薄的中衣上,鼻间满是淡淡的龙涎香气。 耳畔甚至若有似无可以听到萧晗的心跳之声。 一双大手像是摸小猫似的在她发上来回轻抚。 浅碎的笑声自他喉头溢出,带着晨起的慵懒之气,“可有受伤?” 姜婵儿不敢置信地仰起脖子,看向萧晗。 他亦在望着她,潼潼日色从格栅窗柩照进殿内,那张清俊不凡的面颊沐在阳光下,温润得几欲滴下水来。 哪还有半点阴霾的影子? “皇上,老奴有事……” 这时,殿门被人推开,前来通报事情的徐民看到室内的情形,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素日不近女色的帝王,竟然会抱着怀里的女子,摸发安抚她的情绪。 但失神只是一刹,回过神来后,他赶紧识趣地躬身要溜,嘴里不停地喃喃: “老奴失礼了,老奴告退,告退……” 萧晗却出声将他喊住了,“慢着,姜美人昨日侍奉有功,朕想赐她缅州上供的玉如意一对,你去办吧。” 徐民一愣,眸中的讶异更甚,这缅州进宫的玉如意数量极少,至珍至贵,可皇帝竟然一送送两柄,可见对姜美人的看重。 徐民不敢怠慢,立刻就点头应道:“奴才遵旨。” 萧晗又道:“另外,你去通知内务府,从今日起,朕每晚都要召姜美人侍寝。” “是。” 徐民恭敬应声而去。 离去时,他面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嘴角高高扬起。 他是看着萧晗长大的,知道他脾气秉性、过往经历,所以他打心眼里希望这位从小受尽磨难的少年君王,能得到幸福,过得开心。 徐民离开后,萧晗传了宫女来替二人伺候洗漱、更衣。 两人穿戴齐整后,徐民捧着盘子,端着玉如意过来了。 姜婵儿接过沉甸甸的玉如意,仍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混混沌沌地跪在地上谢恩。 “臣妾谢陛下恩典。” 萧晗含笑看着她,挥挥手让她离开。 “你回去吧。” 姜婵儿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那……那我今晚上还要来吗?” 萧晗点头,目光认真,而后又走近几步,半蹲下身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要来,陪朕睡觉。” 姜婵儿耳根发烫,面颊瞬间变得通红一片。 也不知道是如何告退的,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轻飘飘的,恍恍惚惚的不真实之感中。 告退以后,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寝殿,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暴君为何会突然对她改了态度? 他如此温和相对,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 寝殿外,萧晗长身玉立,站在丹墀之上,织锦绣金的宽袍灌满了徐徐而来的清风,上头的鎏金龙纹在日色下闪烁着光彩。 他瞧着姜婵儿离去的背影,嘴角无声地勾了勾,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 他的目光,像是一个津津有味的猎人,欲捕得自己看中了的猎物。 一只黑猫突然爬上台阶,喵呜喵呜地滚到他脚边,撒娇蹭腿,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萧晗弯腰将黑猫抱进怀里,黑猫绿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格外耀目,幽幽得像是深山中的绿宝石。 萧晗伸手抚摸黑猫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在对黑猫说话,还是喃喃自语。 “你若一直乖顺,愿意陪着朕,逗朕开心,那朕就会养着你,宠着你,给你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若是哪天生了异心,朕亦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说着说着,萧晗的嗓音突然沉了下去,眼中的阴鸷也渐渐浮起,变成一团又黑又浓的阴云。 * 姜婵儿回到璇玑宫,整个人仍旧是神情恍惚的。 秦苍早早便在她宫里等着她了。 昨天听说了萧晗召她侍寝一事,她心乱如麻,急得一晚上都没睡着,一大清早,便又来到她宫里等她了。 此刻见到姜婵儿安然而返,秦苍激动地上前去抱住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语气带着浓浓地哽咽:“姐姐,你没事吧?” 同在殿内等着自己的璇玑宫众人们也纷纷迎了上来,围着她满是关心的询问着。 “小主您没事吧?” “小主您不要紧吧。” 姜婵儿看着众人如此担心她,对她这般关切,心中渐渐被暖意填满,混沌地思绪也因此慢慢清晰起来。 “我没事。” 她摇了摇头,并且将手中的玉如意捧到众人面前。“瞧,皇上还赏赐了我。” 瞧着姜婵儿手中水头、成色都是极佳的玉如意。 大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最新消息:暴君要作死把女主当宠物养啦—— 第17章 开始宠爱 春桃将她拉到一边,悄悄询问起来,“小主,陛下昨晚,有没有对您做些什么呀?”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0节 姜婵儿想了想,摇头道:“陛下并没有做什么,我后来睡着了。” 春桃的眼神愈发诧异。 姜婵儿将手中捧着的玉如意递给她,对她道:“春桃,拿去库房收起来,回头换成银子,可以供咱们全宫上下,生活好一阵子了。” “好,小主我知道了。”春桃接过玉如意连连点头,眼神中却还是流露出担忧之色。 在她看来,当今圣上的可怕程度,远比吃人的恶鬼还甚,姜婵儿在紫宸宫的寝殿呆了一晚上,春桃无比担心,一夜未眠。 姜婵儿看出她的不安,故作轻松道:“春桃,我真的没事,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春桃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确认她无碍以后,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通禀:“娴妃娘娘到——” 众人循声看去,娴妃头戴璀璨珠冠,身着湖蓝色浮光锦月华裙,气度雍容华贵,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门来。 她微微勾着柔润的唇瓣,满上一派和善,如春风般清润和顺。 “娴妃娘娘万安。” 众人纷纷垂首行礼,娴妃摆了摆手中的绢丝绣帕,笑盈盈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娴妃径直奔向姜婵儿,执起她的手打量她,目露关切道:“姜美人,你一切无碍吧?” 姜婵儿对上娴妃关心的目光,感激地笑笑,摇头道:“多谢娴妃娘娘挂念,臣妾一切安好。” “那就好。”娴妃缓缓颔首,眼中的担忧消散,她看向秦苍,温婉笑道:“瞧瞧,这一大早,秦妹妹也来了,看来呀,我们昨晚上都为你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闻言,秦苍内敛含蓄地笑了笑,“娘娘体恤咱们这些宫嫔,乃是臣妾们的幸事。” 娴妃拉着姜婵儿走至她身边,娇笑:“秦妹妹这张嘴呀,惯是会能说会道,实在是讨人欢喜。” 秦苍淡笑,内敛得垂下了眸子,“娘娘谬赞。” 三人说着话时,小方子和春桃端来了茶水点心,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娴妃瞧见了,不由夸了句:“姜妹妹宫里的人虽少,倒个个都是机敏得力的。” 小方子接下这声赏赞,笑道:“得了娴妃娘娘这声赞,奴才们今后干活的力气可就更足了。” 娴妃笑着撩起裙摆坐下去喝茶:“姜妹妹,你瞧瞧他这张嘴,可是真巧。” 姜婵儿含笑,一双杏眸亮晶晶的,亦拉着秦苍坐下来喝茶。 小方子走后,娴妃见屋内没有外人,便与她二人说起了体己话。 “姜妹妹如今得了圣宠,平日行事需要更小心稳妥些才是。” 姜婵儿方抿了口茶还未说话,秦苍就开口替她问出了声:“娘娘此言何意?” “都说树大招风,咱们的陛下素来不近女色,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如今姜妹妹得了一次圣眷,便与众人大不相同了。” 姜婵儿的眸中却浮上了几点疑惑。 “有何不同?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宫中女子人人对陛下避之不及,恐丢了性命,她们又为何要来与我为敌。” 娴妃轻轻叹息了一声,“姜美人,你年龄尚小,很多事情还参不透,本宫与你们有缘,今日才说些体己话与你们听,这前朝后宫自古以来就是一体的,后宫女子若能在位份上扶摇直上,会给家族带来莫大的利益,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道理想必妹妹不会不懂。” “凡事愿意来这宫里的,就都不是为了一己之身的。” 娴妃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继续道:“远的不说,就拿近的来谈,你秦妹妹亦然。” 话音落下,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秦苍。 秦苍默默垂下了眼睫,不置是否,情绪难辨。 姜婵儿并没有去追问秦苍,只是扭头望向娴妃,眨了眨眼睛。 “那娘娘你呢?” 娴妃看着她楚楚灵动的模样,心中动容,慨然道:“本宫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想过争一争的,只不过后来身子垮了,也就把一切都想开了。” 姜婵儿与秦苍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娘娘您的身子……” 娴妃的气色面容看起来很正常,怎么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本宫不能生育,当年被那歹毒妇人下药之后,月事便无了,太医说本宫终身不能生养了。” 娴妃娓娓道出了心中的隐伤,平淡之际,没有半点遮掩或伤痛的模样。 “娘娘……” 两人喃喃出声,眼神皆有些闪烁。 娴妃弯了弯唇,语气柔和:“本宫这嘴呀,就是守不住秘密,不过也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本宫第一眼见着,就觉得格外亲切的,所以才没忍住什么都告诉你们了,对了,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去。” 姜婵儿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正色道:“娘娘放心,我和秦妹妹必定对此事守口如瓶,绝不往外传的。” “是的,娘娘可以放心。” 秦苍亦在一旁颔首,表明心志。 娴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呀,本宫同你们说这些,主要也是希望姜妹妹今后多留个心眼,多多提防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姜婵儿问:“不知娘娘说的心怀叵测之人,是……” 娴妃轻啮下唇,“王若林。” 提到王贵妃的时候,娴妃的目光深深浅浅,隐隐还似带着晦暗莫名的恨意。 姜婵儿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妾知晓了。” 娴妃敛去眸中黯色,眉眼复又变得温然如水,“那就好,本宫也能心安了。” 说罢,她站起身子,拂了拂裙摆,说道:“时辰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妹妹昨夜侍奉陛下辛苦,注意多休息才是。” “臣妾多谢娘娘体恤。”姜婵儿和秦苍站起来送她。 娴妃又对秦苍道:“秦妹妹有空也可以多来本宫这里品诗论赋,本宫很喜欢你。” 秦苍浅笑,语声恭谨:“能得娘娘喜欢,是嫔妾的福气。” 娴妃又道:“妹妹客气了,今后你二人随时可来常月殿作客,陪本宫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好。”两人齐齐颔首应和。 娴妃:“那本宫今日便先回去了,改日再同两位妹妹一起喝茶。” “恭送娘娘。” 姜婵儿和秦苍屈膝行福礼,送她离去。 娴妃离开后。 秦苍将姜婵儿拉至一边,压低了嗓子问她:“姐姐觉不觉得,娴妃娘娘有意拉拢我二人?” 姜婵儿眨巴了一下俏丽的眼眸,同她道:“妹妹也感觉出来了?” 秦苍抿了抿唇,思忖道:“那姐姐预备如何办?” 姜婵儿并未立刻作答,反问:“妹妹想如何呢?” 秦苍认真分析道:“娴妃娘娘为人和善,而咱们眼下确实在这宫中孤立无援,不如就此依附,也不可谓不是一种办法。” 姜婵儿闻言,轻轻颔首:“妹妹分析的有理。” 秦苍分析的很有道理,这后宫中的两棵大树,娴妃和王贵妃。 总归还是娴妃处更好栖息一些。 但这天底下,终归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姜婵儿若有所思,“只不过,妹妹需得知道,这刚开始互惠互利的事情,最后说不定就会变成身不由己。” 秦苍微微仰起脑袋,目光中明灭闪动。 姜婵儿轻轻去执她的手,满是衷心之言:“我知妹妹处境不易,你若又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我绝不阻拦,我只需知晓,你对我是真心相待的,便足矣。” 闻言,秦苍的眸中浮起些许水汽,她回握住姜婵儿的手,本来因为方才娴妃的话,她是有许多话想要同姜婵儿解释的,但眼下看来,所有的话都可以不必说了。 “妹妹懂我,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秦苍如是说着,眼眶泛红,姜婵儿亦有些感动,目光中闪烁起晶莹的水泽。 在这深宫之中,两人的际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姐妹,实属不易。 她要好好珍惜这段情谊。 * 入夜,月色深浓,星辰点点。 传她侍寝的轿撵再次出现在了璇玑宫的门前。 姜婵儿这回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忐忑不安了。 或许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回生二回熟吧! 而且她昨夜安然无事的度过了,也就有了经验,知道只要不触暴君的逆鳞就不会有危险发生,便放心大胆地坐上了轿撵,任由宫人们将她抬至紫宸宫,送去萧晗的寝殿。 她今日穿着一席洁白素雅的罗裙,腰间用淡荷色的丝绦系着,显得身姿娉婷,风致迷人。 推开殿门的时候,萧晗已经坐在内室等着她了。 他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圈椅上,正视着她,凤眸带着些许慵懒之意,单手支颐撑在膝盖上,袖口的银丝龙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广袖长衫,锦衣簌簌,矜贵得不可方物。 四目相对,姜婵儿愣了愣,而后轻轻挪步上前,屈膝福身,行大礼。“陛下金安。” 萧晗端详着她,烛火下,少女面容沉静缓然,少了昨日见到着他时的那种惊慌失措。 有长进。 萧晗在心中暗想着,唇角几不可见得勾了勾,噙起笑意。 “起来吧。” 他边说着,身子也从座位上站起,几步走到姜婵儿面前。 修长的身形投下大片阴影,将姜婵儿笼罩其中,萧晗居高临下的目光投射在她脸上,加之天子威压是与生俱来的。 莫名就让人觉得后脊背发凉。 不安的情绪再一次席卷起来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1节 第18章 温柔小意 萧晗瞧着她神情紧张地模样,幽深的眸子卷起了几点笑意,“怎得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他背过身去,张开双臂。 “过来,替朕宽衣。” “是。”姜婵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过去替他解扣。 萧晗看着那双手在他身前来回摆弄,突然问道:“朕今日赏赐你的玉如意,你可喜欢?” 姜婵儿的动作顿了顿,思索着努力说得周全。“缅州进宫的玉如意最是珍贵,臣妾爱不释手。” 她的声音小小的,却格外软糯,像是雪白的糯米团子似的,让人心中发腻。 萧晗见她说话不看着自己,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子说道:“姜美人生了副出尘脱俗貌,原来竟也是喜欢此等金银玉石之人?” 姜婵儿眨了眨眼睛,乌玉般的眸子灵气动人,话语轻盈悦耳。 “陛下,臣妾到底也是个凡尘中人不是,俗话说的好,只要是这尘世客,哪有不贪恋黄白之物的呢?” 萧晗深深瞧着她,发出一声轻笑,眉梢舒展,凤眸微弯,一派温润如水的模样。 “朕喜欢你的坦率。” 姜婵儿挽唇,“皇上不觉得臣妾贪财就好。” 萧晗盯着她,黑眸深邃,兀然道:“朕喜欢贪财的女子。” “诶?” 这下轮到姜婵儿不解了。 萧晗瞧着身前仰脸娇憨的女子,伸手刮了一下她玲珑的鼻尖。 “你若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朕反倒不知该给你什么赏赐了。” 喜欢黄白之物是最简单的。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姜婵儿还在纳闷不解,萧晗却又开口道:“西洲进宫的翡翠玉镯你可喜欢,朕明日命人送你几匣。” 几匣? 姜婵儿瞠目结舌,西洲开采的翡翠最负盛名,价值连城,竟然一送就要送她几匣。 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姜婵儿悄悄在袖笼中用力捏了自己一把。 “嘶——” 痛感她倒抽一口凉气,眼眶里闪烁起水莹莹的光。 可更多的是欣喜,竟然不是在做梦! 萧晗挑眉,“你怎么了?” 姜婵儿讪讪,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臣妾方才高兴过头,说话时不小心咬着舌头了,臣妾谢陛下恩典。” “笨。”萧晗轻笑出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样子看起来很是愉悦。 “姜美人总是能让朕心情愉快。” 姜婵儿今日驾轻就熟,很快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摆到了架子上。 萧晗坐到床边,唤她:“过来,让朕看看。” 姜婵儿乖乖过去,被他伸手揽在怀里,他像是命令小动物一般,捏着她的嘴,道:“张嘴。” 姜婵儿仰着脸,有些难为情,张开檀唇的时候,耳根隐隐发烫,脸颊也渐渐变红。 萧晗低头看着她口中柔软的小舌,鲜润嫣红的色泽,艳丽鲜妍得仿若春花秋叶。 尝一口说不定有甜甜的奶香,如同她身上的气味一般。 不知为何,萧晗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的凤眸再度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凌厉起来。 遂将姜婵儿推开了些。转身自顾自躺到床上去,语气也变得沉闷至极。 “无碍,上床陪朕睡觉。” 姜婵儿虽有些纳闷不解,但一想到这暴君就是喜怒无常的,她该小心应对才是,便乖顺应声道:“是。” 姜婵儿如此说着,挪着小碎步,缓缓靠近龙床,翻身上去。 她表现的很是局促。 毕竟陪暴君睡觉这样的事情。 想想都是紧张刺激的。 可直到她后来发现。 原来陪暴君睡觉,就真的只是躺着一起睡觉而已的时候。 姜婵儿彻底放松了悬着的那颗心。 她歪头看着身旁呼吸平稳,双目轻阖的萧晗。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暴君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她侍寝。 因为身旁的人躺下去的时候。根本没顾及她一眼,就自顾自合眸而眠了。 姜婵儿瞧见暴君的安详的侧颜,心中越发肯定了那个传言。 暴君不举。 如此想着,她一颗心都平缓了下来,不再紧张。 她歪头瞧着萧晗。 虽说暴君不举,不过他可真是好看啊,鬓若刀裁,眉宇如画,高挺若峦的鼻梁,色若丹叶的薄唇,还有弧度完美的下颌线,都让姜婵儿的目光久久不能从他脸上移开。 此时,她终于明白话本子里那些男人女人耽于美色时的感触了。 可这么好看的皮囊终究是暴殄天物了。 姜婵儿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便也闭上了眸子,默默睡在暴君的身侧。 很快,屋内的琉璃灯盏渐渐依着时辰隐去,只剩下床边微弱的长明灯,罩在羊皮灯罩中,发出朦胧的光晕。 困意渐渐袭来,姜婵儿闭上了眸子。 睡梦中,她眼前浮现起许多画面。 但这些画面又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广袤无垠的塞外大漠。 黄沙落日,雁群振翅。 小女孩身着赭红色艳丽绉纱裙,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驼铃阵阵。 她衣袖上的锦绣繁纹,在烈日的映照下,像是流泻着的溪泉,水光粼粼。 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的光景,梳着两条垂髻,上头点缀了绢丝珠花,灵动又娇纯。 她瞧见远处朝自己走来的男孩,倏然站起身子,手腕上的银铃叮叮咚咚,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小女孩眼前的男孩比她略高出一个头,大约九十来岁的年纪,面部轮廓俊美,一双凤眸格外昳丽,宛如质地醇厚的黑曜石,眼尾处巧夺天工地点缀着一颗泪痣,很是引人注意。 小女孩瞧着他,乌玉般的黑眸睁得大大的,灵巧夺目,熠熠生辉。 “子晗哥哥,我们全家都要回青州去了,我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小男孩生得俊朗,身形却瘦削羸弱,面容衣着看起来都有些脏脏的,像是营养不良的状况,他听了小女孩的话,眼神黯得出奇。 “何日要走?” 姜婵儿道:“我父亲说了,后日便会启程回青州去。” 小男孩低下头,紧抿着唇,唇线崩的直直的,一言不发,目光沉得吓人,情绪晦暗难明,蓦然有种暴风雨要来前的沉寂。 小女孩犹自不知,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子晗哥哥,我会想你的,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见对方默然不语,小姑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子晗哥哥?” 那个叫子晗的小男孩抬起了头,凤眼眼尾通红一片,衬得那颗泪痣格外红艳。 “嗯。” 小女孩有些失落:“子晗哥哥你是不高兴了吗?你别担心,我昨日已经让父亲警告过那些蛮族人了,你是大周的皇子,他们若是再敢对你无礼,大周朝廷知道后定然不会饶恕他们的。” 男孩突然笑了,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双目通红:“大周朝廷,哈哈哈……” “他们早就把我弃如敝履,又如何会管我的死活?” 小女孩有些不忍心,去扯他的袖子,低声安慰:“子晗哥哥……” 却被男孩一把推开了。 两人终是陷于沉默。 小女孩走后,男孩望着她的背影,嗓音沙哑的像一只失孤的幼兽。 “既然知道要走,为何要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低哑沉闷,渐渐的,浑身上下开始笼罩起黑腾腾的气息,双目赤红宛如充血。 “既然这所有人都不要我,抛弃我,我又何必要再忍下去?” 他的嗓音沉得像是来自地府的修罗。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2节 翌日清晨,姜婵儿从梦中醒来之时,寝殿内晨光微曦。 她的脑子混沌得厉害,觉得自己格外疲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但当她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时。 所有的困意便霎时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愕然发现—— 此刻她整个人正贴在暴君的后背,两条手臂紧紧缠在他腰间。 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姜婵儿反应过来后,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想将手抽回,可为时已晚。 萧晗按住了她的手,而后缓缓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凤眸中跳动着幽白的光,嘴角微微翘起,“有姜美人搂着,朕昨夜睡得不错。” 姜婵儿的脸腾一下红得像是苹果,语无伦次道: “陛下……陛下睡得香甜就好。” 萧晗瞧着她,语气夹带着一丝晨起的懒惫,闷闷的,带着鼻音。 “只要有你陪着,朕日日都能睡得好。” 姜婵儿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作用,有些受宠若惊,含羞垂首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职责所在。” 萧晗发出一声浅笑,捧起她的一双手,在面前端详起来,嗓音沉沉的,带着沙哑。 “那你为何不杀朕?” “嗯?” 姜婵儿浑身一颤,杏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抬眸瞧着萧晗,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第一个念头就是: 这暴君莫不是又发病了,难不成她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姜婵儿瑟瑟发抖,冷汗都要下来了。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得回答着,努力争取这暴君的信任。 “臣妾……臣妾与陛下无冤无仇,没有道理要杀陛下啊?” 萧晗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幽幽的,像是蛇吐信子,“全天下的人想杀朕,你为何不想?” 姜婵儿不得已直视着他,努力克制住打颤的牙关,绞尽脑汁想出一句。 “可能他们没有得到过陛下给的好处?” 萧晗愣了一愣,旋即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这阵笑畅快无比,连胸膛都在震动。 “哈哈哈……” 有病, 有大病…… 姜婵儿在心中把他大骂了一遍,面上却挽着唇,一派温柔小意,情意缱绻。 萧晗敛了笑,认真看着她,“姜美人,朕觉得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暴君,怕不是个傻子吗? 姜婵儿一面如此想着,一面暗自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面上继续装着温柔小意。“陛下谬赞,臣妾无地自容了。” 萧晗起身,让姜婵儿替她更衣,愉悦道:“一会儿朕让徐民给你送好处过去,” 他故意咬重了好处二字,语气中笑意未淡。 “臣妾谢陛下隆恩。” 离开的时候,姜婵儿的双腿都有些软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已经够难了。 可偏偏她伴的是暴君! 这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那简直就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大魔头! 姜婵儿在心中小声暗骂几句解气,步至殿外的广场。 此时,坐撵已在等候她了。 姜婵儿本就腿软,也没多想,就坐了上去,由数位宫人们抬着,阵仗颇大地回璇玑宫去。 一路上,不少宫嫔路过时,瞧见她风光回宫的场面,纷纷露出了神情各异的眼光。 姜婵儿回到璇玑宫后,萧晗的赏赐便大张旗鼓地紧接而来了。 徐民带着一众太监宫女,捧着满满当当的贵重赏赐,笑逐颜开地进了她的璇玑宫。 第19章 左右为难 一行人进来后,徐民抱着仰着脖子宣念起来。 “传陛下口谕,今赏赐姜美人西洲翡翠镯六匣,东洲红珊瑚两座,东海南珠两串,各色绫罗锦缎十匹…… “钦此——” 徐民一面说着,一面有宫女太监将赏赐物品端了进来,摆到了姜婵儿的屋内。 看着宫人们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贵重物品,到了最后几乎都没有搁脚的地方。 整个璇玑宫的人都惊呆了,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徐民看着目瞪口呆的姜婵儿,朝她和蔼得笑笑,“姜美人,谢恩吧?” 姜婵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提了裙子盈盈跪拜下去,低着头道:“臣妾谢圣上隆恩。” 璇玑宫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恭敬磕头。 徐民满意地颔首,完成任务后含笑离开。 春桃扶着姜婵儿起身。 其余人亦跟着站了起来,小邱的目光在屋内那些贵重物品上逡巡流连,眼睛都看直了,嘴里止不住地喃喃:“额滴个娘,这么多宝贝呀,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春霞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注意仪态和说话分寸。 姜婵儿丝毫不介意,只道:“这么多宝贝,我也没见过。” “小主,那咱们还要种田吗?” 小邱喃喃发问,心中只觉这么多赏赐或许可以够全宫上下吃一辈子了。 见她语出无状,春霞作势要去捂她的嘴。 姜婵儿却没有在意,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事,小邱说的话,想必也是大家想问的。” 众人纷纷抬眸看向她。 姜婵儿说的没错,眼下整个璇玑宫的处境和状况,确实很让人困惑。 姜婵儿嫣然而笑,语气清然洒脱:“种不种田咱们后话再说,我眼下只想问你们,你们想不想让我做这君王宠妃呢?” 众人陷入了沉思,没一会儿,小邱最先开了口,一张圆滚滚的脸上满是真诚。 “反正我不想,俺当初想跟着小主,就是图个清净自在,要是往后小主成了宠妃,宫里人情往来多了,俺反而会觉得不畅快了。” 春霞亦在一旁默默说道:“我当初跟着小主,也确实没有想让小主成为宠妃的打算。” 小方子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当初跟着小主,确实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如今情形有利有弊,咱们不能不早做准备,退一万步来说,当今陛下喜怒无常,今儿个心情好了,赏赐这么多玩样儿给小主开心,但若是明日心情不好了呢?再者,这后宫中还有贵妃专横跋扈,其余贵人娘娘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小主必当会面临危险的境地。眼下奴才们是省力了,但若这一切要用小主如履薄冰、深陷危局来换,实在是咱们几个奴才不想看到的。” 小方子的话循序渐进,娓娓道来,是拿出十足十的真心来的。 “是啊是啊,方公公说的就是我要说的,我不如方公公会说话,但心里就是这个意思。” 春桃连忙附和,紧接着,小邱和春霞也拼命点头附和。“奴才们都不希望小主有任何闪失。” 姜婵儿眸中浮上些许氤氲的水汽,感动道:“谢谢你们。” 见她如此说,众人皆动容。 姜婵儿道:“方公公说得对,所谓祸福相依,今日咱们璇玑宫是风光无限了,但说不准来日就墙倒众人推了,我想大家都不想如此踩着钢丝过日子,对吧?” “嗯嗯嗯。” 众人点头如捣蒜,继续听她说下去。 姜婵儿想了想后,做了决定,“这样吧,陛下赏赐的东西咱们就原封不动存在库房里,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就不要去动它,好吗?” 众人点头:“是。” 姜婵儿弯了弯芙蕖般的柔唇,语重心长:“自古以来,这圣恩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都没有长久的,咱们璇玑宫还是得靠自力更生,这样才能长长久久,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咱们。” 小邱是她的头号支持者,连连夸赞道:“小主说的太好了,简直说到俺心坎里去了。” 小方子亦在一旁受到了鼓舞,对小主子愈发崇敬了。“小主说的对,奴才们今后定会更下尽心尽力辅佐小主的。” 春霞想起了什么,温和开口道:“小主,前两日奴才们几个把宫苑中空置的土地都翻了一遍,等着再晾几日,到时候节气一到,就可以开始播种了。” 姜婵儿欣喜,“好,那咱们上回从娴妃娘娘那里取来的花木种子,记得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防止发霉变质才好。” 春桃笑着道:“是,奴婢们记着呢,春霞同我将这些种子分门别类摆着的,还让方公公做好了标签记号,都搁在后罩间里靠窗的那些红木架子上,小主随时可以去查看。” 姜婵儿对几人很是欣慰,赞道:“做得好,等到哪天咱们真的赚来了钱,我定然会多分你们几成。” “哈哈。”小邱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太好了。” 她连连抚掌道:“俺娘从小告诉俺,这钱呀,只有自己挣来的才最踏实。” 众人笑作一团,气氛从先前的凝重一下子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到了下晌。 姜婵儿闲来无事,在璇玑宫各处走了一圈,发现很多荒废的廊庑,实在是挺可惜的。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3节 因为年久失修,漆瓦都破败不堪。 显得颓败萧瑟。 姜婵儿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此处宫室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她呆上一辈子的地方,她就应该将其修整装饰好,让这个地方成为她度过余生的美好家园。 或许…… 她闭了闭眸子,在脑中构想起憧憬的画面。 春日里,长廊上缀满了紫藤花,熙熙簇簇,在日色下耀然盛放,还有不少悬挂下来,随风舞动,恍如梦幻之境。 如此想着,姜婵儿便拿定了注意,要将这些破旧颓败的长廊。 都改成花廊。 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便是一副紫藤花浩如烟海的盛景,想想就令人心动不已。 如此想着,她便调转步子,脚步轻快、面带欢欣地回到正殿,想去找小方子商讨方案。 可当她来到正殿大堂,还没跟小方子说上几句话时。 春桃突然着急忙慌走进来,对她道:“小主,贵妃娘娘身边的秋儿姑姑来了。” 姜婵儿闻言稍稍一愣,但也知道是祸躲不过,便道:“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秋儿双手交叠在身前,迈着小碎步进来了,她脚下的宫裙扬起涟波阵阵,她弯着眼睛笑得很是和善。 “奴婢见过姜美人,小主万安。” 姜婵儿想起上回选秀之时,她同王贵妃暗暗串通,三言两语就把林如的性命害了。 此刻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遍体生寒。 “秋儿姑姑请起。” 但表面上她还是只能维持客气,毕竟这是王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 秋儿扬了扬唇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小主,贵妃娘娘请您过去喝茶。” 姜婵儿想也没想就要推脱,她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乏累,可否改日再去贵妃娘娘处问安?” 秋儿却将她的话堵住了,“小主,娘娘知道您昨日侍奉陛下辛苦,特地命人备下了轿撵,抬着小主过去。” 姜婵儿没想到王贵妃竟然留了这一手,一下子也想不到其他辩驳的理由,哽了哽:“这……” 秋儿和颜悦色,好言相劝道:“小主不必多虑,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小主喝杯茶,叙叙旧罢了。” 姜婵儿思前想后了一阵,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好,我跟你去。” 王贵妃是出了名的专横跋扈,就算今日躲过了,还有明日后日,左右是躲不过的,倒不如爽快地去了,也不会因推脱而被人拿捏话柄。 秋儿眉开眼笑,温声道:“那小主请随奴婢来。” 姜婵儿伸手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跟着秋儿走出了大殿,坐上轿撵往王贵妃处而去。 梓华宫内,冉冉熏香浮动。 殿内雕梁画栋,奢华至极。 姜婵儿进入内殿之时,王贵妃正懒洋洋地半靠在贵妃椅上,由宫女侍候着捶背捏腿。 见到姜婵儿来了,王贵妃立时让宫女们退下去。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热情地上前来执姜婵儿的手,口中妹妹长妹妹短个不停。 “姜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王贵妃翘着艳丽的红唇,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亲切备至地扶她在红杉木圈椅上坐下。 “快来,坐到本宫身边来,本宫有许多体己话要同你说。” 姜婵儿任凭她亲热地将自己拉着坐下,不知其目的是何,但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多谢娘娘赐座。” 姜婵儿虽心中生疑,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有礼有度。 王贵妃与她对坐,笑容里满是热络,徐徐道:“陛下让本宫全权料理后宫,如今妹妹侍驾有功,本宫应当予以奖赏才是。” 她扭头对秋儿说道:“秋儿,去把本宫妆奁中的碧海珊瑚手串拿来,送给妹妹。” 姜婵儿还未来得及开口,秋儿便将手串拿来了,呈在姜婵儿面前。 姜婵儿连忙推脱:“娘娘,这礼物太贵重,嫔妾不能收的。” 王贵妃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和煦,“妹妹客气了,这礼物若要说贵重,那也不是很贵重,比起陛下赏赐妹妹之物,根本及不上一二的,但这手串是本宫贴身之物,若是妹妹收下,便等同于是认我这个姐姐,从今往后,本宫必定多多照拂妹妹,庇护妹妹,让你平安顺遂地在这后宫之中,为皇家绵延子嗣。” 闻言,姜婵儿垂下了眸子。 默了一瞬。 屋内落针可闻。 半晌后,她将深思熟虑后的话说出口。 “娘娘,这手钏既是您的贴身之物,嫔妾就更不能收了,若是收了,没得让娘娘平日少了它而不习惯了,嫔妾的罪过就大了。” 说罢,她不动声色地将手钏推回去。 此举,无异于表明自己的心思。 王贵妃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她收为己用,拉她站队。 但姜婵儿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加入后宫任何一方阵营了,就势必也不会去答应王贵妃的邀约。 娴妃抛出的橄榄枝她犹未接,又怎会选择投靠笑里藏刀的王贵妃? 因着姜婵儿如此直接的回拒,王贵妃的面色稍稍沉了下来,但她还是忍住了脾气,耐着性子道:“本宫知道妹妹眼下的心思,只不过,本宫想告诉妹妹的是,若是要在这后宫中顺风顺水得过下去,有姐妹互相照应着,是最基本的,若是妹妹一意孤行,那到时候本宫也就没法子护你了。” 姜婵儿知道王贵妃话里有话,但她并不会就此妥协,王贵妃什么样的心思,她随便想想就能知悉。 无非是今后要她辅佐她,对付后宫中的另一方阵营,但若是自己哪天让她不愉快了,最后的结果也只有可能是被除去。 姜婵儿不是傻子,这样亏本的买卖自然是不能同她做的。 于是她道:“贵妃娘娘管理六宫,最是公平公允,嫔妾不想开那先例去做那特殊的,若是折损了贵妃娘娘的名声,嫔妾承担不起。” “你……” 王贵妃听她如此说,眼神直直盯着她,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姜婵儿赶紧开溜。 “嫔妾宫中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完这番话,她几乎是逃也似地退身离开了。 走出梓华宫,姜婵儿长舒一口气,还好王贵妃没有派人追来,否则她可就麻烦大了。 王贵妃既然要对她采用怀柔之策,那估摸着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如此想着,姜婵儿脚步不停的地往璇玑宫而去,她一面走一面想着: 今晚上暴君会不会又要叫她过去, 同他一块儿睡觉了。 真是想想就头疼。 她当下的处境可真是太难了,用腹背受敌、左右为难来形容不为过。 姜婵儿欲哭无泪。 为何她想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安静度日。 会这么难? 梓华殿中,姜婵儿已经走了许久,王贵妃瞧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升腾起的熊熊烈火久久未有平熄。 蓦然间,她猛地拂袖,将桌上所有的盘子、茶盏都掀翻在地。 稀里哗啦—— 碎裂声刺耳。 “娘娘息怒。” 侍奉在殿内的宫人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此时,一个身宽体胖中年男子迈过门槛走进来了,他穿着皂青色的官袍,头戴墨色博冠,面廓圆润带着些赘肉,下巴留着短须,刚进门就看着满地狼藉,哎呀呀叫唤起来。 “我的好女儿,这是又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告诉为父,为父替你做主。” 王贵妃扭头看见王相,眼中余怒未消,目光却开始闪烁不定。 “父亲——” 第20章 睡觉 王黾走到王贵妃身边,眉头皱了皱,面露关心。“女儿这是怎么了?” 见王贵妃满脸忿忿不平,用齿贝咬着红唇不语,他又对殿内跪着的宫人们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退出去后,王黾对着王贵妃开始循循善诱起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王黾见女儿依旧眉头不展,语重心长道:“女儿你放心,只要有爹在朝堂上一日,便不会让你在这宫中受委屈,你是王家的女儿,爹和王家是你最有利的后盾,有任何麻烦你告诉爹,爹替你摆平。” 听了他的话,王贵妃目中怒火生起,语声愤然,“父亲,你还王家王家的呢,我看不出几日,或许咱们王家就要屈居人下了!马上有人要骑到您女儿头上了你知不知道,咱们王家在后宫中得利的日子,或许就要到头了。” 她语声怅然,“女儿丢了荣宠没关系,但这势必亦会减弱咱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我好不容易把娴妃那贱人给斗倒了,让她父亲在朝中抬不起头来,也让父亲能在朝堂上压他们家一头,可当下女儿在这后宫的地位就快不保了,父亲难不成还想回到过去,与那左相平起平坐吗?” 王黾见她情绪激动,出声安抚道:“女儿说了那么多,可这威胁到咱们王家的人到底是谁?” 瞧着王黾处变不惊的样子,王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嗔怪道:“父亲你平日安插在后宫中那些眼线都是死得不成,这都两天了,陛下召那女人侍寝足足两日了,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陛下登基以来,从没召过宫妃侍寝,眼下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侍寝还不算,他还给那女人送了那么多奇珍异宝,宠的跟什么似的,让全宫上下都羡慕红了眼睛。”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4节 王黾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说道:“为父方才进宫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是那个住在璇玑宫的姜美人?” 王贵妃气愤不已,恨声道:“嗯。” 王黾:“那女儿打算如何办?” 王贵妃甩了甩袖子,瞧着王黾:“我本想将她收归羽翼之下,若她听话好操控,便暂且留她为己所用,将来若是她能诞下皇子,再去母留子,把那孩子过继到我膝下抚养,足可保全我王家几代兴盛不衰。”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可偏偏那女人不识好歹,我今日恩威并施,好言相向,她却就是不领情,还用话语搪塞过去了。” 王贵妃越说越气,愤愤然将桌上的茶盏扣得一声砰响。 王黾比她沉得住气,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去,好言道:“女儿先别气,凡事都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你想想,咱们王家能在这朝堂上混到如今的地位,是一朝一夕之功吗?这靠的是几代人之力。” “眼下,你的计划听起来是不错,但背后的隐患也不容小觑。” 王贵妃抬眸:“父亲什么意思?” 王黾侃侃道:“自古以来,养大仇人的儿子,能有几个善终的?” 王贵妃闻言,目光闪烁起来,带着几分复杂。 王黾目露阴沉,扶着她的肩头一字一顿道:“去子留母,不如斩草除根。” “如此方可干净彻底,永绝后患。” 随着王黾的话,王贵妃眼中的寒意一点点加深。 可她一方面又感到有些惋惜,说道:“可是……可是陛下从未对我生出过半点心思,在生儿育女的事上,女儿岂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从前整个后宫都以为皇帝不近女色,喜好龙阳,众人心知肚明后,倒也没什么了。 但现在发现皇帝竟然也是喜欢女人的,这就自然而然又让人生出用孩子来争宠、固宠的念头。 王黾摇了摇头,状若无奈而笑。 “女儿,你平素最是聪慧,可如何在有些事情上这般不开窍呢?” “父亲此话怎讲?” 王黾:“既然知晓了咱们当今圣上也是好女色的,那事情不就好办了,你只要稍稍略施小计,得个宠幸,还不是手到擒来?” “略施小计?”王贵妃眯了眯眼睛。 王黾道:“自古以来后宫女人为了争宠,手段层出不穷,你身为贵妃,地位非同凡响,找个机会同陛下独处不难,再用些阴谋阳谋的法子,不就水到渠成了?” 听着父亲的话,王贵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织锦孔雀屏风上,深深浅浅,带着若有似无的危险。 最后她重重颔首,“嗯。” * 璇玑宫内,圆月初升之时。 萧晗就又命人来接姜婵儿过去了。 虽说两次下来,萧晗都没有碰她,姜婵儿应当可以放心,但一想到暴君喜怒无常的脾气,她却又感到惴惴不安。 来到紫宸宫的寝殿。 萧晗已半倚在长榻上等着她了,他单膝曲起,搁在软塌上,手中捧着几本文牒,于灯下垂目而阅。 琉璃灯盏光华流转,落在他五官分明的面颊上,透出羊脂白玉般的淡淡光辉。这几日,他因为睡得好了,眼下残留的乌青已经散去大半,整张脸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如今半靠在榻机上,只着一席广袖素袍,发上卷一截竹枝木钗,便已是疏风温然、世无其二的风姿。 姜婵儿施施然走上前去福身行礼。 “嫔妾参拜陛下。” 萧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听不出情绪。“过来坐。” 萧晗所指的位置是他半躺着,身前那一方空缺之处。 姜婵儿若是坐过去了,基本就等同于被他圈在怀中。 实在是暧昧。 可她又不得不从,毕竟暴君的话若是不听,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于是她挪着步子,小心靠近他,而后弯着身子钻进他的臂弯中去。 像是一只动作轻缓的小猫,悄悄钻上主人的膝盖。 萧晗的目光没有游移过,依旧在看手中的文牒。 他感受着身前那柔软的小身子,此刻略显僵硬的贴着他,那只空着的手便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他身上提了提,贴得更近一些。 “啊。” 姜婵儿一时不察,发出一声低呼。 萧晗的目光从文书上收回来,瞧见近在咫尺的那截白润脖颈。 一时没忍住,低头在她颈项间轻嗅了一口。 果然如他当初猜想的。 有股淡淡的清甜。 “怎么,姜美人很怕朕?” 姜婵儿听着耳畔低沉的话音,只觉后背都发寒起来,整个人没忍住微微打着颤,硬着头皮道: “没……没有的事。” 那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发丝,像是在逗弄豢养膝头的小猫。 顷刻,姜婵儿的身子便被他掰了个面过去。 一双深邃的凤眸跳动着幽白的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勾起了唇角。 “那便看着朕。” 姜婵儿努力抬眸去看他,却听萧晗又道:“永远别对朕说谎。” “好……好。” 姜婵儿像只受惊的猫,只剩下弱弱点头的份了。 萧晗瞧着她,目光深深,突然一把将她横抱而起,轻轻扔到了龙床上,动作轻柔地替她脱去了绣鞋。 而后,便蹬掉了自己的靴子,爬上床朝她倾靠过来,目光幽邃的像是条寒蛇,顷刻将她禁锢在身下。 萧晗捏着她的下巴,丹朱般的唇角似勾非勾,一双凤眸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婵儿瞧着他,睫毛微微颤抖,一双杏眸眨巴不停。 就在她以为暴君要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 一道低沉至极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带着温热潮湿的鼻息。 “乖乖的,陪朕睡觉。” 诶? 还未等姜婵儿反应过来,那暴君已然松开了她,自顾自翻身平躺下去了。 他阖上了眸子后,嗓音透着浓重的慵懒的鼻音。 “来,搂着朕睡。” 什么??? 姜婵儿愈发惊愕了。 愣了片刻后,方才诺了一声:“好。” 烛火透过羊皮灯透出淡黄色的光晕。 昏暗又朦胧。 姜婵儿轻轻去揽萧晗的腰。 那双素白的柔荑一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局促地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可后来就被萧晗按住了。 紧紧贴在他的腰间。 “就这样,睡吧。” 姜婵儿耳根都红了,眼下的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 帷幔馨香,红烛熠熠,满室都是旖旎糜艳的气息。 两人相拥而眠,她可以嗅到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感受到他身上独有的温度,虽带着些寒凉,但也并非刺骨,好在她从小都是热血的体质,睡在他身边倒也觉得很是舒服。 如此这般。 姜婵儿的困意倒是更早一步,朝她席卷而来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不得不说,这暴君的癖好可真是不一般。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会美人在怀而丝毫不动,只让美人搂着自己睡觉的。 实在是让她捉摸不透。 但这也越发笃定了她心中的想法:对,他是个断袖!! 或者,会不会那方面不行??? 姜婵儿如此想着,困意越来越深,她无声打了个哈欠,而后将头蹭在萧晗的臂膀上,感受那一处的凉气。 沉沉睡去了。 此刻。 身旁的男人却蓦然睁开了眸子,他斜眼看着女子已经熟睡,淡淡扬起了唇。 三日了,她竟然还不动手。 或许是真的失忆了。 不过说起来,让她陪着睡觉。 像是有一种魔力。 能让整夜整夜睡不着的他,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5节 安心入睡了。 昏纱罗帐下,萧晗瞧着女子皎如皖月的容颜,一时没忍住,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对着她梨涡的位置轻轻戳了戳。 柔软的,嫩滑的触感,让人的指尖感到酥痒。 杀了她有些怪可惜的。 他好像。 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 半夜,姜婵儿被一阵窸窣的声音弄醒,睁开了眼眸。 此时,她愕然发现身边的暴君不见了。 但借着透过窗柩的月色,她看到有一道黑影。推开寝殿的大门出去了。 姜婵儿看着那道背影的身形,几乎可以确定。 是萧晗。 这深更半夜的,他要去做什么? 也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好奇,鬼使神差地,姜婵儿便披了件外衣,脚步不听使唤似的跟了出去。 萧晗走下大殿的台阶,月色将他的身影拖得老长,有一种清寂的氛围。 他一路穿行再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常泰宫外的一处空地上。 这一处空地荒草丛生,是宫中极偏远之地,平日基本不会有人涉足。 姜婵儿一路跟着他,从始至终都跟在几尺远的地方,没有被发现。 第21章 舔脖(一更) 萧晗来到一处高墙下停住, 不再前行。 灰暗的夜色下,高墙附近杂草丛生,枯枝横斜,月冷风清, 树影婆娑, 有萧杀迷蒙之感。 萧晗立在光影下, 衣带随夜风偏飞, 一动不动的站着,凤眸深静, 平缓的注视这前方。 好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倏然间, 变故陡生。 一团黑影从草丛中窜出来,张牙舞爪地便朝萧晗猛扑过去。 那是一只健硕的黑豹, 獠牙锋利, 瞳孔泛着阴森翠绿的幽光。 姜婵儿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瞧见那豹子朝萧晗猛扑过去。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惊恐地瞪大眸子,正要惊呼出声时。 却在电光火石间,听到清脆的骨裂之声。 咔哒—— 在这静谧的夜色下格外清晰。 姜婵儿不可置信地看到,萧晗单手勒在那黑豹的勃颈上, 那只黑豹瞪着铜铃般的眸子, 已然在他手中断了气。 这该是多大的力道。 那修长的五指竟生生捏碎了那野兽粗壮的脖颈。 姜婵儿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瞧着这令人冲击的一幕。 但更惊悚的还在后头。 紧接着, 那单手提着花豹的男人,便地下头颅去咬上了那花豹的脖颈, 鲜血四溢开来, 不少溅在他的面颊和眉宇间。 寒霜般的月色下, 有种诡异的妖冶。 他一口一口吮吸那花豹的脖颈处的鲜血。 在他生饮豹血之时, 滴滴答答的鲜血淋了满地, 更多的是从他指缝间溢出来的,湛湛月色下,那只白皙的手背上鲜血纵横交错,格外可怖。 这场景嗜血至极,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姜婵儿想起当日他在她耳边说的—— 茹毛饮血四个字。 如今直觉万分贴切。 她躲在粗壮的树干之后,整个人瑟瑟发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跟着萧晗走出来。 要是她不跟出来,就不会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可是她方才究竟是为什么要跟出来? 而且那个时候她的脚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让人难以自控。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姜婵儿一面心中多疑着,一面脚步开始后退,想趁萧晗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时,就赶紧从这是非之地逃离。 否则若是萧晗发现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与愿违。 就在她小心翼翼退了多步,准备转身逃跑之时。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扯住了她的后领,像是提小鸡一般的将她翻了个转。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一只手推转了个圈。 迎面对上了那人的凤眼,幽深漆黑,闪烁着冷蛇一般锐利地锋芒。 “为何跟着朕?” 萧晗伸手掐上了她细嫩的脖颈。 姜婵儿的脖颈很细,在他手中不堪一握,似乎轻轻一用力,便能咔嚓折断。 姜婵儿想起方才他徒手勒断黑豹的场景,凉意从后脚跟蔓延到背脊上,整个人僵在那里,鼻息间还能嗅到他手上的血腥潮腻之气。 姜婵儿望着萧晗那张嘴角晕染鲜血的脸庞,话都说不趔趄:“我我我……我若是说,方才是出于本能,不受控制地跟了出来,陛下能信吗?” 说完这番话,姜婵儿都想扇自己这张嘴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这样的说辞谁会信啊? 说不定只会增加暴君的猜疑,加快自己的死亡。 她这条小命,或许终究还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姜婵儿不安得闭上了眸子。 默默等着接下来的痛楚。 可本以为的痛楚没有来,换之而来的是萧晗的又低又沉的嗓音:“朕信。” 萧晗知道姜婵儿曾经是刺客,所以会有这样的本能也就不足为奇了。 啊?? 姜婵儿瞠目,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男人。 还真信?? 但下一瞬,那只冰凉的手从脖颈滑至她的下颌,轻轻捏住了她光洁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那漆黑的瞳孔深得仿若万丈深渊,让人不寒而栗,“那你说说看,方才看到什么了,觉得如何?” 说话间,他的手不自觉得用了点力。 疼得姜婵儿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浑蛋 姜婵儿在心中咒骂一声,鸦羽般的长睫沾了泪珠,颤抖得厉害。 萧晗却浑然未察,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说话。 他心中产生种种预测。 即将从她眼中看到那些厌恶的、抵触的神情。 若是看到这些,他已经想好了。 他会毫不留情地用力扼死她。 其实方才他早就发现她跟着自己了,没有拆穿任其跟着,就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姜婵儿忍着疼,面对萧晗如炬的目光,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她灵机一动,轻轻眨了眨眼睛。 “陛……陛下没受伤吧?” 绵软如杨柳般的嗓音钻入耳内,萧晗的眸子不由得闪了闪,紧接着生出了几分探究,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觉减弱下来。 姜婵儿继续说着关心的话语。 “能让臣妾瞧瞧您的手吗?方才那黑豹冲过来的时候,臣妾看您好似用手挡了一下的。” 少女的眸中满是真挚,眼神时不时去瞟他的那只染血的手,十分在乎和关心的模样。 他看着她乌玉般的黑眸,依稀想起了年少之事。 曾经他在狄国为质,被人欺负得满是血污时。 也有过这样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眨巴着问他:疼不疼。 然后再细细地为他检查、包扎伤口。 萧晗沉默了一阵,眼中的腾腾煞气一点点消散,最终变回了干净澄澈的模样。 他松开了她,轻轻牵扯了一下嘴角,看不出喜怒。 “没事。”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6节 姜婵儿目光楚楚,望着他低声喃喃:“陛下没受伤就好,方才那野兽突然袭击陛下的时候,臣妾吓得魂都快没了,就怕陛下会受伤。” 说着,她还捧起他的一双手反复翻看,眼神中满是关切。 那一刻,姜婵儿也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装的还是认真的,捧着他的手臂检查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 萧晗瞧着她,少女的神情认真且执着,一张芙蓉面干净透白,散落的几缕青丝在夜风中摇曳,脖颈和下颌处残留的血迹,是他方才用手触碰过后留下的。 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是暗夜的红蔷薇,格外耀目。 他定定得盯着她。 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她如此,并未有排斥之感,同时也未置一词。 可眼中却冉冉升起莫名的情绪,闪烁着晦暗的光。 就连一颗心,也似乎停窒了下来。 跳动的很慢很慢。 姜婵儿检查完他确实没有受伤后,一双杏眸亮亮的看向他,轻松道:“没事没事,陛下确实没伤着,臣妾这就放心了。” 萧晗静静瞧着那双眸子,半晌未出声。 倏然间,他不受控制的,用力的揽住了姜婵儿的腰,将她整个人用力地贴进怀里。 那力道之大,让姜婵儿感觉到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她没来由发出一声嘤咛。 顷刻,湿滑的吻落在她的颈项,下颌。 一下又一下的吮吸紧随而至,缠绵悱恻,腥甜中竟充满了旖旎。 萧晗的唇如同他的人一般,是冰冰凉凉的,让人浑身战栗。 纤腰被一只手掌控着,姜婵儿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替自己一寸寸舔干净脖颈和下颌处沾染上的所有血迹。 酥痒难耐间,也会发出几声破碎的莺啼。 在这凄清荒凉的杂草从中,诡异又暧昧。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晗的唇齿方才从她脖颈处离开。 姜婵儿从始至终都仰着脖子,紧闭双眸,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那暴君一时没忍住咬开她的脖子吸血。 但好在,一直到结束他都没有这么做。 感受到腰间那股力量的消散,她微微睁开眼睛的一条缝偷看他。 皓月当空,萧晗沐着月色,正在轻舔被殷红血色浸润过的唇角,他满脸都是意犹未尽,像是餍足的野兽,目光中贪婪尽显。 “陛……陛……陛下吃够了吗?” 姜婵儿又害怕又小意的问,嗓音弱弱的,犹如蚊讷。 “哈哈哈……” 萧晗从喉咙里发出清润的一阵笑,面上的神情极舒畅。 “姜美人,朕方才不杀你是对的。” 要不然,或许他就不能时不时因她而开怀大笑了。 姜婵儿皱了皱眉,小声嘀咕,像是在提条件,挤眉弄眼的很是有趣。 “那陛下能不能别总是吓我?” 萧晗发出一声浅碎的鼻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朕说过了,只要你听话,朕非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姜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趁着他心情好,打算放肆一回,为今后谋福利。 她踮起了脚,轻轻凑过去,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萧晗小声耳语起来。 湿润潮热的气息滚滚而来,萧晗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很明显地愣了愣。 少女用水雾般的气音在他耳畔潺潺说着:“陛下,我想要的,就是您能准我放个假。” * 翌日,姜婵儿在璇玑宫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日萧晗准她放假,可以三日不去紫宸宫侍寝。 可把姜婵儿给乐坏了。 睡足了饱觉,姜婵儿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由春桃端来水盆,替她净面梳妆。 看着窗外春日浓浓,枝繁叶茂,姜婵儿决定今日她要同大家一起去后院播种、耕种。 此时,春霞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小主,秋儿姑姑又来了,她……她还带了几名尚宫局的女官。” 第22章 闯入(二更) 姜婵儿闻言一愣。 心中暗道。 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 但她表面上自然是不好发作的,那个秋儿背后是王贵妃,也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得罪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好, 我这就出去。” 如此想着, 她起身向外走去。 从偏殿穿过几扇槅门, 便来到了正殿之上。 秋儿正领着几位女官等在那儿。 姜婵儿穿着一席湖蓝色雨花缎面长裙,徐徐走到了众人面前。 秋儿笑盈盈地领着诸位女官朝她行礼, 嗓音柔媚:“奴婢们见过姜美人, 姜美人万安。” 姜婵儿客气有礼地轻抬手腕,让她们起身。 “不必多礼, 都起来吧。” 秋儿开门见山道:“姜美人, 今日奴婢来, 乃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指示,来替璇玑宫添人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子,将身后两排宫人介绍给姜婵儿:“这几位姑姑都是尚宫局的老人了, 平日服侍起各宫娘娘来, 都是最周到的,不管在饮食, 还是起居上,定是能让美人如意的。” 听了她的话, 姜婵儿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并未开口问话, 只是垂着长睫淡笑不语。 秋儿继续乐此不疲的絮絮说着:“美人您还不认识她们吧, 我来替您介绍介绍。” 她伸手对着一位身着倩碧色宫裙的女子, “这是尚宫局的苏女史。” 苏女史双手交叠身前,极规矩的蹲声:“姜美人安。” 姜婵儿笑着让她起来。 秋儿继续伶俐地介绍道:“这位是方女史。” 方女士生得模样周正,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亦规矩地行了一礼。“姜美人安。” 秋儿道:“两位女史各配随侍三名。” 众人齐齐行礼:“姜美人安。” 秋儿笑得很是和善,对着姜婵儿道:“两位女史和六名随侍今后会在璇玑宫照顾美人起居,这是贵妃娘娘吩咐的,还望美人笑纳。” 姜婵儿见她终于吐露出目的,知道此举必定是王贵妃的别有用心,忙不迭地便要拒绝:“笑纳不敢当,只是我这璇玑宫本就庙小,是在容不下这么多人,再者,我一个小小美人,根本无需这么多人伺候的。” 秋儿笑得眉眼弯弯,春风和煦一般。 “美人这就见外了,娘娘的意思是,美人日日承宠,说不定很快就会有龙胎,确实需要更多一些照顾的。” 姜婵儿思索了一会,想出了应对之辞。 “我不喜欢人多,我喜欢清净,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秋儿姑姑还是把人领回去吧。” 秋儿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敛了脸上的笑意,故作肃穆道。 “姜美人如此推诿,难不成是不将我家娘娘放在眼中了?” 姜婵儿抿唇笑,不卑不亢道:“秋儿姑姑说这样的话可就折煞我了,我区区一个七品美人,如何敢不将娘娘放在眼中。” 秋儿仰了仰脖子,语声婉转,意有所指:“那娘娘的好意,美人还是领下吧,不然贵妃娘娘多思,把美人的心思想岔了,可就麻烦了。” 听着这般带有威胁意味的话,姜婵儿却并未因此退缩,她思忖了片刻后,灵机一动道:“既然秋儿姑姑这么说,怕娘娘误了我的心思,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两全其美。” 秋儿抬眸,稍感惊讶:“美人请讲。” 姜婵儿温柔笑,头上的朱钗细碎地晃动着,整个美得温婉宜人,像在发光。 “留下一位女官即可,这样贵妃娘娘就能知道我是领了情的,不会误会于我,也能让我不会因为感到人太多,而无所适从了。” 她的话落下,场面顿时静默了下来。 见秋儿愣怔不语,姜婵儿又问了一遍。“姑姑觉得可行吗?” 姜婵儿的一席话,说周全到位,饶是秋儿这样的人精,一时间也是挑不出半点纰漏来。 于是她只好顺水推舟得应下了姜婵儿的请求。 “那便如此,留下方琴女史来伺候美人吧。” 那个叫方琴的女史与秋儿交换了个眼神。 而后从人群中走出来,笑吟吟得行了个福礼,恭敬道:“是,奴婢遵命。” 姜婵儿不动声色地笑语嫣然,极客气地对方琴道:“好,那今后就有方姑姑了。” 方琴蹲身行礼,仪态端方:“美人客气了,能侍候美人是奴婢的福气。”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7节 秋儿看着两人相处融洽,笑着带人退出去。 “那奴婢们就先告退了。” 临走的侍候,她特意走到方琴身边再次嘱咐了一遍。 “方女史,姜美人就托给你照顾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娘娘可是会分毫必究的。” 方琴对上秋儿的目光,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我记下了。” 秋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对姜婵儿眉开眼笑,语声温婉道:“美人,方姑姑今后就听从您的差遣了,您不必同她客气的,只当她是自己宫里的奴才就可以了。” 姜婵儿客套有礼地点头:“好,秋儿姑姑回去记得帮我向贵妃娘娘的道谢。” 秋儿弯着眼睛笑:“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一行人走后,方琴便留在了璇玑宫。 方琴在宫女中的品级比春桃、春霞还有小邱都高,所以几人都不敢对她指手画脚。 所以安排住处和活计的事情,只能让姜婵儿交代。 姜婵儿走向方琴,和善地对她笑道:“方琴姑姑的差事,是我来安排吗?” 方琴福了福身,笑得温和:“美人,您尽管吩咐便是了,今后奴婢全凭您差遣。” “那方琴姑姑就随我们一起来吧。” 姜婵儿如此说着,便带方琴走出正殿,穿过回廊、院落。 最后来到殿后的场地上。 姜婵儿领着她绕到竹林后头,和煦笑道:“方姑姑,在我宫里做事,可与其他宫里不一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方琴看清空地上的场景后,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正在翻地播种、施肥浇地的宫女太监。 看着姜美人用襻膊缠起袖子,便赤着脚才上土地开始跟大家一起耕种,不亦乐乎的模样。 她不敢置信地呆在了原地。 姜婵儿抬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方琴,挥了挥手招呼她过来,眉眼含笑说道:“方姑姑,襻膊在那张桌子上,你带好了就过来一起干活吧。” 方琴还是一脸懵。 姜婵儿扭头对春桃问道:“春桃,今天还有多少活没干?方姑姑是新来的,咱们给方姑姑分个最省力的。” 春桃颔首,抬手指着墙角下的空地,认真道:“那边还有几块空地没有用过,方姑姑可以去那里先试着干干。” 见方琴满脸迷茫,姜婵儿走出泥地,来到她面前挥了挥手:“方姑姑?” 方琴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美若天仙的一张芙蓉面,含笑脉脉瞧着她。 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仙女下凡来是为了种地的?? 姜婵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俏丽的眸眨巴着,“方姑姑,我带你去那里吧。我亲自教你怎么做。” 方琴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美人了。” 姜婵儿亲自领着她去了空地上,将锄头给她,开始教她如何翻地,撒种。 之所以亲自教她,不让别人插手,就是怕方琴会有怨言,方琴是王贵妃派来的,明显别有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对付。 只有他亲自出马,才不会落下话柄。 方琴平日在王贵妃身边干的都是极省力的,例如颁发政令,指挥下属的事情,根本不是体力活,她那瘦弱的身板也根本不是田里出身,所以没干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如牛了。 令她惊愕的是,同样身形瘦弱的姜婵儿,在一旁勤恳劳作,费力的耕犁翻地时,却心不跳气不喘,完全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细胳膊细腿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纤弱。干起活来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这些重活在她手下犹如弹棉花一般轻松。 实在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 夤夜,紫宸宫。 长明灯幽微明灭,正值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之时。 天子的寝殿中,萧晗正卧在龙床上休憩。 他平躺在床上,四周的帷幔将其隐匿其中。煌煌烁烁的烛灯落下浅淡色的光晕,笼在他白玉一般无暇的面庞上,犹如镀了一层润泽的水光。 他虽然双眸紧闭,但眉头却蹙得很紧,很明显是难以入睡,他的唇线绷得又直又紧,像是一根难以放松的弦。 窗外风声大作,隐隐有闷雷开始滚动。 倏然,轰隆一声—— 紫电雷鸣。 龙床上那道身影突坐而起。 灯火映照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庞。 他屈指抵在额头上。 脑中那些黑色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放,让她头疼欲裂,难以自持。 白茫茫的雪地上,到处都是血,无数的尸体横成,一具具死状惨烈,死不瞑目,哀鸿遍野,吞噬腐肉的秃鹫将死人的眼珠都啄了出来。 咕噜噜滚在雪地上,还有野兽前来抢食,将所有的尸体撕的面目全非。 到处都是血,血流成河…… 天空中隐隐有闷雷在响,砸在人的心上,像是一把斧子,一下又一下,让人压抑又沉闷,无法喘息。 …… 萧晗的头几乎要裂开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下龙床,朝殿外走去。 他要去找她。 或许只有她能帮她了。 作者有话说: 还缺1000字男女主的戏份(需要慢慢琢磨,所以要好久的),明天补,今天实在太晚了,睡觉了,宝子们也早点睡,别熬夜,晚安哦 第23章 传信 璇玑宫的正殿前, 夜雾缭绕,灯影婆娑。 庭院内万籁俱寂,唯有夏虫的低鸣之声。 寝殿之中,沉香阔木床上的姜婵儿已然熟睡, 春桃守在外间, 亦睡得很熟。 几扇雕花窗棂半开, 帘卷西风, 闷雷声阵阵,大雨将至了。 窗柩掩映下, 细碎的月光撒进屋内的地面上。 倏然, 帘晃影动。 唰啦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动作轻盈地翻进窗内,迈步朝床上熟睡的女子走去。 他的身着宽大的衣袍, 广袖上鎏金龙纹在暗夜里若影若现。 借着月色, 依稀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唇线紧抿, 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 凤眸中黑腾腾的,阴云密布。 眼尾那点泪痣赤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承载着他满身的躁郁轻狂。 他立在床前停下,看着熟睡少女的容颜。 眉梢稍稍舒展开了些。 淡淡月色下, 她沉睡的模样很是安详。 长睫静谧地阖着, 樱唇轻轻地抿着,柔嫩异常。脸颊上的肌肤犹如凝脂, 吹弹可破一般。 尤其是唇角的一点小梨涡,浅浅地往里陷着, 生动极了, 有种让人想触碰的冲动。 瞧着她沉静的睡颜, 萧晗心头那股难捱的躁郁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许多。 头疼欲裂的感觉也跟着减轻了。 窗外雷声隆隆, 月亮被乌云彻底遮去, 紫电在苍穹划开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阙。 萧晗不受控制地,蹬了靴子爬上床榻,宿在了熟睡女子的身边。 很快,瓢泼大雨便哗哗地流泻而下了。 不少砸到窗棂之上,溅到殿内,发出噼啪轻溅的水声。 萧晗没有睡,他侧身躺在她身边,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神情中所有的阴郁逐渐退散。 一双凤眸变得清明起来。连同眼尾那颗泪痣看起来也不再那么锐利,变得柔和起来。 萧晗的凤眸始终张开着,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姜婵儿。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这漫天的风雨大作,似乎没有对她的睡眠产生任何影响,她始终安稳的、沉静地熟睡着。 连根根分明的长睫都丝毫未动,安如泰山。 萧晗又看了半晌,翻过身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准备安心入睡。 可就在此时,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响彻天际,让他兀的又张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帐幔。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8节 一扭头,身边女子依旧熟睡着,双手交叠在肚前,呼吸一起一伏,平稳极了,丝毫未动。 萧晗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他的整个人朝她挪动了一寸,几乎贴到了她的胳膊上。 有香软的气息钻入他的鼻尖。 最后,他将她摆在身前的手轻轻抓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柔软的素手轻软异常,又带着暖暖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到他冰凉的躯体上,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触。 萧晗轻轻闭上眼睛。 眉梢随着平稳的呼吸,彻底舒展开来,紧抿的嘴角也缓缓扬了起来、 如此,他沉沉睡去。 * 翌日,旭日初升,曦光冉冉。 璇玑宫的寝殿内,一声惊叫响彻殿宇。 “啊——” 姜婵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子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不停用手揉着眼睛,希望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事与愿违,床上身穿龙袍,和衣而眠的男子也缓缓睁开了清冽的凤眸,转头瞧向她,唇角微微翘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姜美人这是——” “不欢迎朕吗?” 萧晗启唇,故意拖长了调子,语声又沉又缓,带着晨起的气音。 姜婵儿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爬到地上下跪,磕磕绊绊地说道。 “臣……臣妾不敢。” 萧晗从床上坐起,下床后蹲在她面前,轻轻捧起她的脸,凑近她耳畔低语:“怎的又这般害怕了?” “小主,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听到动静的春桃,砰的一声推门而入、 却撞见两人耳鬓厮磨、情意正浓的模样。 她一方面因为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惊诧不已,但另一方面因为见着如此情形,还是识趣地赶紧告退。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她喃喃自语着,手忙脚乱地退出去后,还不忘轻轻掩上了房门。 如此,屋内便又只剩下姜婵儿和萧晗二人。 萧晗捧着她脸颊的手并未放下,他直勾勾盯着她,另一只手插入她后脑勺的三千烦恼丝中,捧着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那触感凉凉的,像是滑腻的蛇。 萧晗嗓音平缓弛沉,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莫要害怕朕,朕不会吃了你的。” 姜婵儿轻眨眼睫,解释道:“臣妾不是害怕,只是陛下突然出现…… ” 萧晗打断了她的话,“朕昨夜便来了。” 半夜?? 姜婵儿内心奔溃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 姜婵儿不自觉将眼神望向那扇半开的窗棂。 想象昨夜他擅自闯入的画面。 只觉后脖颈凉凉的,浑身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见她察觉到原委,看向那扇雕花木窗,萧晗直言不讳道:“你料得没错,朕昨夜见你西窗未关,便顺手翻进来了。” 萧晗说话时,脑中突然想到了萧澧,他这个弟弟素来不爱走正道,总爱翻墙爬窗的。 昨夜他突然之举,说不定因为受他熏染的缘故。 不过,翻窗那种暗秘之感,倒确实挺让人着迷的。 心中想着这些,他的嘴角亦不自觉地往上扬。 姜婵儿被他的说辞气笑,但察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抬眸直视他,嗓音弱弱的,像是在与他商量。 “那陛下下回来,能不能叫人通传一声?” 萧晗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杏眸,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发出了轻笑一声。 “朕好像还挺喜欢偷偷来看你的。” 姜婵儿欲哭无泪,但还是争取道:“那陛下以后若是要来,能提前让人知会一声吗?臣妾也好有个准备。” 萧晗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最终颔首道:“朕记住了,那下回来之前,就让人提前传信给你。” 姜婵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的话,每日都得提醒吊胆暴君会不会夜闯寝殿,也太惊心动魄了。 “高兴了?” 萧晗凑到她耳畔低语,又将她搂进怀中,让她的螓首轻轻贴在自己的胸膛前,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秀发,想起昨夜之事,他对她愈发珍爱了。 姜婵儿不明就里,但也不敢抵触,就这么任其抱着,抚摸着,靠在他的胸前,可以感受到那淡淡的龙涎香气。 萧晗磁石般的嗓音在她头顶弥散。 “乖,永远不要离开朕,朕会给你最好一切。” * 萧晗走后,又命人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 璇玑宫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在讨论皇上昨夜是什么时候来的,如何进来的,为何在外守夜的春桃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且宿在外殿的小方子他们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除却一人—— 方琴。 姜婵儿来向众人解释原因时,察觉到方琴不在,便问春桃她的去向。 春桃说方琴去尚服局替宫里人置办新衣了。 姜婵儿想了想,把小方子召到一边,吩咐道:“方公公,你去找找方琴,就说我有事找她。” 小方子眼中闪了闪,似乎有些洞悉了姜婵儿的目的,朗声应下。 “得嘞,奴才遵命。” 过了半个时辰后,小方子回来了,到姜婵儿跟前小声回禀道:“小主,奴才在尚服局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方琴,奴才还听说,有人看到她往梓华宫的方向去过。” 姜婵儿颔首,神情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严肃起来:“方公公,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方子是人精,自然对主子的意思心领神会,他认真道:“小主,奴才知道了,你放心,接下来奴才一定会把人盯住的。” “那就好。” 姜婵儿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发现任何异样,立刻来找我回报,记住,莫要声张。” 小方子一脸正色,目光灼灼:“奴才省得的,小主放心,一定不会让其发现。” 小方子退却后,方琴才姗姗而回。 她来到姜婵儿面前问道:“听说主子找我?” 姜婵儿不动声色:“嗯,有关后厨餐饮事宜,还需姑姑操持着些。” 方琴见她说得是这个事,暗暗舒了口气,不再紧张,打着包票道:“这个好办,美人只管放心,后厨只消让奴婢来管理,包管每日都能让全宫上下吃好喝好。” 姜婵儿顺水推舟,温和笑道:“那便由方姑姑来管吧。” 方琴颔首,纠结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那我还需要去种田吗?” 说完之后,她满眼期待的看着姜婵儿,眼巴巴地等待着她接下来说的话。 姜婵儿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客气有礼的言笑道:“自然是不用的,后厨事本就辛苦极了,哪能再让姑姑劳忙别的事。” 方琴闻言,面上的欣喜溢于言表,毕竟昨日的耕地已经让她累怕了,实在不想再多干一日。 她连连蹲身谢拜:“多谢美人,多谢美人。” 处理完方琴的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 晚膳前,姜婵儿收到了萧晗的传信。 她本以为会是叫人来口头传信而已。 却没料到是一封真的书信。 当徐民眉喜目笑地将书信递给她的时候。 姜婵儿无语凝噎。 这暴君搞什么幺蛾子。 为什么这信封上还画了一只秋蝉?? 是生怕徐民送错人吗?? 还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叫姜婵儿!!?? 不过你还别说,这只蝉画的栩栩如生不说,神态和躯体也画得格外生动灵巧。 让人一见就能感受到画者的超凡功力。 姜婵儿动作轻柔的拆开信封,缓缓展开里头的信纸。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29节 上头是两行苍劲有力的正楷。 行云流水一般。 “姜美人,见字如晤。” ”朕今夜欲至汝床畔,望知。” 第24章 虎狼之词 暴君今夜来的很早。 大概是姜婵儿躺在床上没多久的光景。 窗畔发出动静的时候, 姜婵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隔着垂落的纱幔,她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 颇紧张地屏息凝神。 烛火葳蕤,将那道身影拉长、映照得明明灭灭。 姜婵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满是戒备偏头, 地看着帐幔外的萧晗一点点靠近。 很快, 纱幔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 那一刻, 姜婵儿出于本能地翘坐了起来。 她将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与那暴君四目相对。 萧晗看着帐内的女子, 乌玉般的眸子闪烁着警惕的光泽, 正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檀唇微张, 模样很是娇憨。 萧晗瞧着她, 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朕给你写的信, 可有收到?” 姜婵儿一只手撑在床榻上,整个身子摇摇欲坠似的,喃喃开口:“嗯……有。有的。” 萧晗嘴角噙着的弧度愈发高了,“可喜欢?” 姜婵儿一愣。 喜欢? 这是什么问题? 是问她喜欢这种写信的传话方式, 还是问她喜欢那信封上的画, 亦或是别的什么? “啊?” 姜婵儿一时间头脑混乱,呆呆的啊了一声。 “嗬。” 暴君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一双凤眼半弯,闪着黑色的清辉, 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他俯身靠近她, 宽大的锦袍因为动作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他用一只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身前, 让她用柔软的侧脸贴着自己, 又弯曲了颈项附到她耳畔。 嗓音低沉带着幽幽气音, 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不管姜美人喜不喜欢,朕倒是挺喜欢这样的,下回朕还给你传信,如何?” 潮湿的鼻息湿润了她的耳畔,让姜婵儿感受到了一股凉凉的,宛如寒蛇的湿黏。 她悄悄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好,臣妾也是喜欢的。” 对着暴君,她有时候不得不违心去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还是很懂明哲保身之道的。 萧晗弯了弯唇,将她松开了,站直身子走出帐幔,开始自顾自地脱去外衣。 轻薄的衣衫就这么随意地滑落下肩头,姜婵儿浑身一紧,轻呼一声,用手遮住了眼睛。 只留下一条缝隙,还能勉强看清外头的情景。 暴君笑了。 笑时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他外袍脱下后,里头是赭黄色的暗金绣龙纹里衣。 姜婵儿略略松了口气。 萧晗随意地将外衣丢在地上,宛如水蛇一般缓缓潜进帐内,躺到了姜婵儿身旁。 他侧首,清冽凤眸对上将姜婵儿的眸子,微微翘了翘唇,嗓音幽幽,道:“今晚上,朕来陪你睡觉。” 昏暗的轻纱烟罗帐内,姜婵儿对上那双宛如灿若星辰般的眸子,在烛火的跳动下,他的面庞宛若白璧无瑕的温玉。 虽与他极寒的身体有些格格不入,但美得浓淡相宜,纤秾得当,完美得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四目相对的一瞬,姜婵儿的心没来由悸动了一下,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触。 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嗯,好。” 嗡嗡鸣出一声后,姜婵儿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头脑的混沌。 等别回头去躺正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始回顾方才那暴君说的话。 什么叫他陪她睡觉??!!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陪她一个小小美人睡觉? 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嘛? 就在此时,身边一道慵懒沉闷的嗓音钻入她的耳畔。 “姜美人是忘了规矩了?” 姜婵儿浑身一紧,忙不迭地想起了之前同暴君睡觉时的场景。 她几乎是从牙关中蹦出来的一个字,“哦。” 如此答应了以后,姜婵儿脑中开始不自在起来,一双手更是生硬地、别扭地一点点去搂他的腰。 她今日的动作格外艰难,也不知道是在突破心里障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就是慢之又慢,缓之又缓。 好像他的身上是什么烫手的山芋似的。 无从下手去碰。 萧晗瞬间没了耐性,决定逗弄她。 他扬唇,语声清朗,带着促狭之意。“姜美人如此羞赧,不如今日换一换。” 姜婵儿一头雾水,抬眸瞧着他,迷茫又憨惑。 “来。” 暴君侧身转向她,轻轻吐出字眼,嗓音沉沉似幽泉,姜婵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便被人一把揽住了。 他的臂膀在她腰间固定了姿势后,便一动也未动了,他拥着她,两人静静对眠。 只是这种姿势,实在是…… 太旖旎了。 姜婵儿几乎不敢抬眸了,因为萧晗的脸庞就在眼前,连呼吸都近在咫尺,显得格外暧昧。 她别扭地想要转动身子,平躺着不与他面对面。 可萧晗却突然发声了:“怎么,姜美人不喜欢?”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晦暗的目光,带着幽幽的冷泽。 姜婵儿心头一跳,没骨气地不敢动了,瑟瑟缩缩。满是求生意地道:“不……不是……挺……挺喜欢的。” 她僵硬着身子,干笑着。 暴君再度瞧了她两眼,最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缓缓合上了眸子。 好险…… 姜婵儿暗暗在心中拍了拍胸口。 瞧着萧晗合眸而睡得容颜。 姜婵儿感觉此刻的他倒是像极了温顺的野兽,失去了锋利的爪牙和锐利有锋芒的眼神,不再让人畏惧心慌了。 姜婵儿看着萧晗搂在她腰间手,咬了咬牙。 她忍…… 为了小命她必须忍。 如此这般想着,姜婵儿深吸一口气,也轻轻阖上了眸子。 不就是被搂着睡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被吃块豆腐了。 不……不对,连吃豆腐都算不上。 暴君是断袖,他不喜欢女人,抱着她睡估计也是觉得好玩。 所以也就不算吃豆腐了。 而且…… 姜婵儿不由又睁开眸子看了一眼那张脸庞。 世无其二的五官,轮廓明朗,弧度完美的五官。 哎,看在他这么好看的份上。 欣赏欣赏也是挺不错的。 她倒也不算亏。 如此自我安慰着,姜婵儿呼吸平稳了下来。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0节 很快困意又席卷上来了。 还别说,被人这么抱着,还颇有安全感的。 暴君的胳膊虽然看着不粗壮,但肌肉的触感却是遒劲有力的,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似乎还有助眠的功效。 姜婵儿困意愈深,且她入睡本就快。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晗搂着姜婵儿,双臂像是蚕茧一般缠着她,他因练神功而体性寒凉,每次感受到姜婵儿小火炉似的体温,都会觉得极度舒服。 只要有她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助眠器,任何别的法子都比不上的效果。 他感受到身边女子呼吸平稳起来,应当已经睡着。 便偷偷张开凤眸去看她。 昏黄的烛灯落下暖色的光。 他瞧着姜婵儿沉静如水的睡容。 愈发在心中觉得。 他好像离不开她了。 该怎么办呢? 若是有一日她不见了…… 思及此,有种莫名的恐惧朝他袭来,若是有一天她离开他…… 他会如何呢? 是抓住她锁起来,用铁链绑住她,让她永远不能离开自己,还是…… 想着想着,脑中愈发被阴暗笼罩。 一个阴暗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杀了她,做成傀儡,如何呢?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因为那样她就不会笑不会说话、 不能逗他开心了。 那如何让她活着,还得让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呢? 萧晗如此思索件,突然想起小时候母妃对他说的话—— 若是想让一个人永远不愿离开你,对她好到极致就可以了。 因为他的父皇萧宁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他成功地让他的母妃再也离不开他,甚至心甘情愿为他去牺牲性命、付出一切。 但他母亲最后的遭际却很是凄惨。 被那个狠心的男人抛妻弃子,背叛屠族。 落到无以复加的悲惨境地。 所以他是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刎在他面前,鲜血喷涌而出,最终却是笑着倒入身后的那片烈焰火海。 她是解脱了。 可却把他留在了炼狱中。 从此只能与地狱为伴,再不见明火。 想着这些,萧晗眼前再度浮光掠影般出现了那些画面。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一抽一抽的,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抽去。 一双手不自觉地将身前女子揽地更紧了一些。 说来也神奇,如此一来,头疼立马缓解了不少。 无独有偶,他又低头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一下。 那香甜的气息好似能将他脑中的混沌黑暗吹散。 让人不在压抑难安。 呼吸平稳以后,萧晗缓缓阖上了眸子,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要对她好到极致。 让她离不开自己才行。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 * 翌日,姜婵儿醒来的时候,寝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轻烟袅袅。 姜婵儿发现身边人已经不见踪影,且外面的日头也照进了窗棂,细细碎碎的落在地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她这是睡了多久,为什么没有人叫醒她? 姜婵儿缓缓坐起来,去撩床幔,准备下床。 这时候,随侍在外间的春桃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丰盛的膳食。 姜婵儿问她:“春桃,陛下什么时候走的,今日为何没叫醒我?” 春桃弯了弯唇,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语气轻快极了,“陛下天微亮便去上朝了,是陛下不让奴婢叫醒小主您的,他说您爱睡,就谁也别扰着,随您睡到日上三竿去。” “对了对了,陛下走的时候,还吩咐奴婢将屋里的白檀香点着,要把两层纱帐都落下,让您睡得更踏实些。” 闻言,姜婵儿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心中暗道:这暴君是吃错了什么药? 怎会突然对她如此周到细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桃见她如此,继续说道:“小主,陛下对您可真是贴心周至,奴婢猜想,是不是昨晚上累着您了,所以才……” 姜婵儿当即打断,“春桃,莫要胡言。” 但说话时,她的脸不受控制地一下子红了。 虽说这暴君是断袖,对她根本没有男女情爱,她不该脸红心跳,可不知为什么,春桃说这样暧昧的话时,她就是没来由心跳加速。 她真是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将她面色不佳,春桃连连道:“好好好,奴婢不多嘴了,不过陛下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方姑姑替您准备丰盛的早膳。” “我听见您醒了,就给您端进来了,这每一道还都是陛下亲自点的,说是早上饮食清淡些为宜,还说让您瞧瞧,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心意就让御膳房去做您自己爱吃的。” 听完春桃絮絮叨叨的话。 姜婵儿愈发震惊了。 她从来都没有被这么优厚得对待过,一来是宫里没这个条件,二来是她本就想跟宫人们一起同甘共苦,不想搞什么特殊待遇。 但看着红木托盘上摆着的数道精致点心,她摸了摸晨起时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千层碧玉糕,翡翠虾仁饺,如意海棠饼,金丝南瓜粥…… 单看一眼就能看出,搭配和选择上都是用了心思的。 这暴君,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突然对她这么好? 春桃在一旁喜笑颜开着说道:“这回呀,奴才们都有目共睹,觉得陛下是真是对小主您上了心思的。” “如若不然,怎么会对您这般细致入微。面面俱到?” 姜婵儿摇了摇头,唏嘘:“春桃,陛下对我好,那是我的福分,但有没有福消受,却还是未知。” 春桃闻言,倒也不再说什么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婵儿想静静,在脑中复盘复盘事情原委,便道:“春桃,东西你先搁这儿出去吧。” “好。”春桃乖巧地颔首应声出去了。 姜婵儿看着桌上的早膳,肚子咕噜噜发出一声叫,还是穿衣下榻,坐到桌边开始用膳了。 既然这事萧晗的一番美意,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 否则以那暴君记仇的性子,说不定还以为自己不领情而心中不悦呢。 如此想着,她便心安理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没一会儿。 小方子突然而至,说是有事禀报。 姜婵儿便让他进来。 他躬下身子作揖。“小主,上回您让奴才留意方琴,今早奴才又发现不对劲了。” “哦?”姜婵儿放下手中的碗筷,坐正了身子朝向他,认真问道:“可是她又偷偷跑去了梓华宫?” “是。”小方子极认真地点头。 * 梓华殿内,博山炉里青烟袅袅,一盏金丝五彩长尾孔雀的锦缎屏风之后。 方琴正毕恭毕敬地站在王贵妃面前,回禀着近日来在璇玑宫发现的种种怪异之象。 “娘娘您是没看到,那姜美人在种田翻地时候的那股力气,奴婢觉得那力道,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王贵妃奇怪坏了,语调因为不解扬得极高。“你是说,姜婵儿过去在青州,就日日学着干农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1节 第25章 午睡 方琴满脸郑重, “若非如此,奴婢倒是想不出来的别的原因了。” 王贵妃陷入了深思,目光闪烁得厉害。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方琴又絮絮道:“娘娘,您是没看到, 那天仙一般的人儿, 力气大如牛, 您要是哪日见着了, 保准也会惊掉了下巴。” 室内半晌无声,唯有紫檀香冉冉腾起。 “不, 你说的不对。” 王贵妃倏然扬声打断了方琴, 她脑中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此刻眼眸闪烁、危芒毕现。 “那……” 方琴挠着头喃喃不解, 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立在一旁的秋儿机灵, 眸光微转, 便想到了王贵妃所想,替她把话说出来了。 “娘娘可是觉得,姜美人入宫的目的不纯?” 王贵妃颔首,抿唇道:“本宫记得, 上回林聂大闹紫轩殿时, 李德说她有所异样,当时本宫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倒真觉得里头有大文章可做了。” 秋儿凑过去, 轻声道:“娘娘高明, 可要奴婢去做安排?” 王贵妃略略思忖后道:“嗯, 你替本宫回一趟王府, 让兄长去查。让他把姜婵儿的根底给本宫挖出来。” “是, 奴婢遵命。”秋儿恭恭敬敬地应下。 交代完毕后,王贵妃慵懒地往后背上靠了靠,伸出的五指指尖妖娆的丹寇,漫不经心地端详着。 “本宫听说,陛下昨日夜宿在了璇玑宫?” 方琴赶紧欠身上前,答道:“是的娘娘,奴婢本就想来回禀此事。” 王贵妃闻言,从鼻孔里嗤了一声,稍稍坐直了身子,斜瞥了一眼方琴,红唇妖艳。 “陛下对她好吗?” 方琴欠身垂目,“陛下对姜美人极好。” “哦,极好?”王贵妃不由地拔高了音量,人端坐了起来,定睛看着她,“说说看,是怎么个好法?” 方琴整顿了辞措,方才开始答复。 她将早上萧晗对姜婵儿做的那些体贴周全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权道了出来。 末了她道:“娘娘,这些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陛下就是这样的。” “该死!” 王贵妃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化为了一句咒骂。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豁然大袖一挥,将桌上的茶盏杯子全部拂倒在地。 清零哐啷—— 一阵脆裂声中,方琴和秋儿齐齐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 王贵妃扶着茶几站立着,胸口因为怒气山上下下起伏,她直视着殿中央苏绣屏风上的五彩孔雀。长眸微微眯起,红唇紧紧抿着。 半晌化为一句。 “本宫不能在等了。” * 璇玑宫内,日影潼潼,纱窗漏影。 姜婵儿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榻上小憩,手中摇着一把流萤团扇,有一搭没又搭地坠下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日光沿着镂空的窗纱落尽殿内,照在她的脸颊上,似笼了一层轻柔浅薄的流光,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没有一个毛孔,白瓷一般光滑诱人。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广袖流仙裙,领口不高,露出纤柔娇嫩的天鹅颈,白玉般光洁柔滑,引人遐想。 萧晗走进来的时候,姜婵儿丝毫未闻。 守在外间的春桃本想进来回禀,却被萧晗伸手拦下了。 春桃默默退下去。 萧晗走近内室,看到姜婵儿静谧安睡的模样。 染了枫红的唇角不由地翘动了一下。 他轻轻走过去,将那玉雕一般的人儿轻轻打横抱起,然后抱着一直来到了床榻上。 姜婵儿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在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子,但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砸吧着嘴巴嘤嘤呜呜了几声。 萧晗见她翻身朝向里侧,自己只能见到一个背影了,沉默地轻抿了一下唇角。 被移到床上后,姜婵儿睡得更加踏实了。 她舒服地舒展了身子,继续沉睡。 萧晗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的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姜婵儿被迫躺平。 这还不顾,萧晗直接将她的身子抱到自己的膝头,轻轻去抚她的秀发,动作与他替御猫梳理毛发时一模一样。 姜婵儿感受到那一下又一下的舒适,睡得更踏实了。 梦中,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 无数虚幻的背后,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冷风吹得廊下的灯笼飞舞乱晃。 无数兵刃的寒芒照亮了夜空,皮肉被刀剑刺破之声不断,哀嚎遍野,整个庭院都变成了尸山血海。 泪流满面的小姑娘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哼哧哼哧的跑着,身后是提刀追赶着她的蒙面人。 秋日的夜凉得刺骨,她身上的棉氅一上一下地晃动着,有些牵绊住她奔跑的行动。 那黑衣人很快就追上她。 手中闪着银白色的长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小姑娘跌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下一刻。 叮—— 一声长啸。 一只银镖将蒙面人手中的长剑震脱了手。 黑衣人扭头,整装有序的府兵冲进院落,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横眉倒竖,满目威严,披着冷冽的黑甲,手中还有未射出的银镖。 他高抬手臂,一声呵令,声若洪钟。“来人,把这伙反贼拿下!” 很快,士兵们动作迅速地展开行动,刀鸣剑击声中,黑衣人很快败下阵来,悉数被斩于刀下。 整顿完毕后,为首那个黑甲革履的男人踩着铿锵有力的脚步,走向那个坐在廊下,惊魂未定、茫然无助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一双黑漆漆的乌瞳犹闪着泪花,一抽一抽的哽咽。 身穿黑甲的那人面容肃穆,留着短须,约莫三旬上下,浑身上下有种沉稳从容的威仪。 他打量了小姑娘许久。 眼神在昏黄廊灯的映衬下,明灭不定。 像是经过了长久的深思熟虑。最后动了动唇,伸出了手。 “小孩儿,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眼中的金豆子像是雨线一般坠落,哭成了个泪人儿,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喘不过气来。 挣扎了半天才攀那只布满粗粝老茧的手。 “好……好,我跟……我跟你走。” 身穿黑甲的男人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来,小姑娘兜着白色的斗篷,缩在他怀里,像是一个小白团子,哭声惊天动地,几乎要断气。 眼泪哗哗中,还努力地出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安葬下家人?” “好。”粗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的安抚着。 小姑娘哭累了,趴在他肩头不说话了,奄奄地像是一只奶猫。 男人抱着她,转身一步步走出庭院,身后的士兵们列队跟上去,步履铿铿锵锵,身上佩刀鸣动。 满地尸骸,男人不自觉地伸手将小姑娘的眼睛蒙住了,不让她再看这惨痛的场景。 可就在他走到府宅门口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拨开了那双粗糙的手,再度望到了这尸横遍野的场景。 她这次没有哇的一下哭出声,语气是低低的哀婉,带着压抑和克制。 “叔叔,我没有家了。” 男人的脚步一顿,静默了一瞬未言。 而后对小姑娘道:“你想报仇吗?” 小姑娘的声音哑哑的,确实不容置疑的坚定。 “想。” “叔叔帮你。” 男人像是保证一般的说着,而后加快了脚步,将她带离了这座满是鲜血的院子。 睡梦中的姜婵儿嘤嘤哼哼并不踏实。 她眉头蹙得很紧,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2节 萧晗抱着她,鲜少见她如此不踏实。不由地心中产生些异样。 伸出手便要去将那川字的眉头抚平。 就在他伸手触碰到姜婵儿的眉头时,那双乌黑如墨玉的眸子,施施然睁开了。 两人对上视线。 姜婵儿一惊,顿时睁大了眸子,她左右扭头看了看,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陛……陛下怎么来了?” 萧晗的唇角微微弯着,凤眸深沉,若有所思地岔开了话题:“方才姜美人可是梦到了什么?” 姜婵儿努力去回想了一遍,倒是把梦境里的点点滴滴都想起来了。 她最近常常梦到的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呢? 如此想着,姜婵儿木讷地点了点头。 萧晗将她抱坐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膝盖上,搂着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脖颈间。 “姜美人可是梦到什么害怕之事了?” 姜婵儿颔首:“是,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萧晗将她搂得紧了些。 “若是害怕,晚上就像这样,搂着朕睡。” 姜婵儿无言以对。 她都梦魇了,他还不放过他。 竟然还有心情教她晚上如何抱着他睡觉。 但表面上她并不会表达出自己的厌烦,反而小意道:“陛下教诲,臣妾知晓了。” 但下一刻,脸颊就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暴君将她转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注视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姜婵儿满眼纯澈地瞧着他,无辜又茫然,并没有一丝心慌。 萧晗瞳孔深深,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姜美人可不许对朕撒谎。” 姜婵儿声音弱弱,“陛下多虑了。臣妾哪敢呢?” 萧晗这才恢复了平静情绪,轻笑一声。 “那今晚上,朕就看你的表现了。” 表现? 什么表现? 姜婵儿在心中垂泪问苍天。 伴君如伴虎。 这暴君到底还有多少幺蛾子是她不知道的? 第26章 留宿(一更) 萧晗就这么一直呆到了晚上。 晚膳的时辰快到时, 徐民进来了,对萧晗欠身道:“陛下,是否回宫用膳?” 萧晗想了想,对他道:“叫御厨把晚膳送到璇玑宫来, 朕与姜美人同食。” 徐民眉开眼笑:“好, 那老奴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 徐民刚转身, 萧晗就喊住了他。 “陛下还有何吩咐?” 徐民缓缓转过来身来, 等着萧晗吩咐。 萧晗瞧向坐在身边的姜婵儿,温声问道:“姜美人爱吃什么?” 姜婵儿被他突然的发问弄得有些局促, 半晌方道出一声:“臣妾……臣妾不挑食, 陛下喜欢什么,便吃什么吧。” 如此乖觉的话, 却并未让萧晗感到满意, 他一脸平静地瞧着她, 双眸无波也无澜。 却好似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姜婵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试探着又道:“陛下是想让臣妾点菜吗?” “嗯。”萧晗颔首。 真是个猜不透心思的大魔头,她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姜婵儿在心中暗暗抱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臣妾就说了。” 入宫之初, 她便听到了许多御膳房的名菜, 每每听别人形容,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 再者, 她确实喜欢吃。 所谓民以食为天,口腹欲乃是人的本性, 压抑本性是不道德的。 如此想着, 姜婵儿不再藏着掖着, 索性将一连串藏在心里的菜名报了出来。 “翡翠白玉三花饺、千丝百凌水晶豆腐、清蒸八宝猪手、江米酿鸭肉、炝烩虾仁山鸡脯、粉蒸银鱼丝、千华水煮牛肉片、胡椒白蘑什锦鲜汤、三鲜漂清纯菜汤……” 姜婵儿一口气循循道来, 听得徐民一愣一愣的, 他根本弄不明白姜婵儿是从何处得知这么多菜名的,有许多甚至连他都没听过。 好在身边的小太监机灵,不知何时悄悄拿起笔墨开始记录。 等姜婵儿全部说完后,两人都擦了擦额头的汗,如释重负。 姜婵儿兴致勃勃地报完菜名后,才察觉到两人面如菜色,心下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 她是不是骄纵得太过头了一些…… 心中有些不安,她悄悄去瞥身旁萧晗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萧晗面上没有一丝不悦,相反,他朱唇微微翘着,凤眸的弧度也弯弯的,很是好看。 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姜婵儿松了口气。 萧晗将她揽到怀里,对二人交代道:“按照姜美人的吩咐去备菜,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两人转身出去了。 姜婵儿窝在萧晗的怀中,松松软软的很舒服。 萧晗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一口,那是种奶猫般的清甜气息,每每都能让他心气平和。 “朕喜欢姜美人的真性情。” 他意犹未尽的轻舔了一下姜婵儿的耳垂,湿漉漉的触感让她发出一声嘤咛。 虽听他这般说,姜婵儿却还是有些不敢信,她扭动着身子转过头去问他,一双昳丽的杏眸扑闪扑闪的,美得惊人。 两人的呼吸都在各自的唇齿间了。 “陛下不会觉得臣妾骄纵吗?” 萧晗想了想后认真回答:“不会,朕甚是欢喜。” 他的嗓音沉沉的,缓缓的,像是流淌的清泉水,有种涤荡人心底污浊的魔力。 两人的面颊就在方寸之间,似乎稍稍进一寸,柔软的唇和鼻尖就会相碰。 白净无暇的脸庞,如莲花般清冽的双眸,都在呼吸可触及之处。 让人心脏的跳动都慢了下来。 姜婵儿没来由耳根一阵发烫,刚刚被他舔触过的地方更像是被火烧起来似的,烫的惊人。 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姜婵儿立刻转过了身去,背对着萧晗,如此方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在做什么? 她难不成对这张脸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婵儿,你色令智昏么? 竟然对一个断袖产生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姜婵儿脑中胡思乱想着,暗骂自己的好色。 此时,徐民带着一众宫人端着御膳房准备好膳食进来了。 “陛下,是否用膳?” 萧晗看着怀中的姜婵儿,姜婵儿微愣,这什么意思? 暴君难不成是想听她的意思? 不过在萧晗的注目下,姜婵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她娇憨有趣,萧晗没来由轻笑一声,在她发上撸了一把,像是撸爱宠似的。 “允。” * 青州,城郊军营。 是夜,漫天星斗灿灿。 烛火通明的营帐内,传出声嘶力竭地怒吼和争执。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3节 “混账!你当真是要毁了我们姜家?” “父亲!你和母亲又何曾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 “她是你的妹妹,你如何能觊觎!” “那您呢?您是他的父亲!” 啪—— 极清晰的巴掌声后,是一声隐忍到极致的暴呵。 “混账——你在说些什么!” 营帐内,葳蕤灯火下,身披黑甲,满面沉峻的中年男人气得额角青筋暴跳,面色阴沉地要滴下墨来,怒不可遏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粗粝的手掌在铠甲的袖袍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扣到肉里。 这一巴掌极重,年轻人嘴角挂下鲜血,在白皙的面颊上显得很是刺目,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用手背将其拭去,眼中却升起了明暗交错的复杂情绪,带着冷冷的嘲讽。 “父亲,您藏得那么好,可儿子还是发现了。” 他字字句句清晰道:“您若说我有悖人伦,那您呢,您又何尝不是呢?” 姜茂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 “你说什么?” 姜黎还在倾吐心声:“您箱中藏匿的那副画像是谁!您为何藏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画像。” 姜茂不想再与他胡搅蛮缠,只好事情全盘托出,忿声道: “那是她的母亲!” 姜黎满眼的震惊,他愣住了。 半晌都没有出声。 帐中唯有灯火跳动的哔啵声。 许久之后,姜黎发出一声喑哑的控诉。 “那您为什么不让儿子娶她?” 姜茂恨铁不成钢,沉声低吼:“一来,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二来,她背负灭门之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姜黎再一次愣住了,喃喃:“你是说……她的仇人,是当今的皇帝?” 姜茂眼中窜起幽微的暗芒,吐露当年旧事。 “当年来灭苏家满门的刺客,是皇室养在青州的血滴子,当年少帝登基,小小年纪便用铁血手腕,血洗朝堂和各地世家,苏家灭门,焉能不是他的手笔?” 姜黎的眼中闪闪烁烁,想起姜婵儿的遭际,想起她那双水润润的杏眸,便是剖肝摧心的滋味。 他一咬牙道,“那儿子便更不能将她留在宫里了!” “你!”姜茂被他气的不轻,话都哽住了。 姜黎攥紧了拳头,不服输地与姜茂对峙。“父亲!你可知她失忆了?她如今孤身在那深宫之中,会有多危险?” 姜茂再也忍不住了,怒斥:“那你也不能去!你这样贸然行动,只会害的计划满盘皆输!还会拖着我姜家一起下水!” 姜黎见他情绪激动,稍稍放缓了声音,似在与其商议。“在父亲眼中,儿子是这般蠢笨不可及之人吗?” 见姜茂脸色稍缓,他又继续道:“儿子并非想贸然行动。” 姜茂瞧向他,神色复杂。“你待如何?” 姜黎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嗓音沉沉道。“戎族皇四子不是在我青州为质,儿子记得再过一个月就是朝贡了,这件事,让孩儿去做吧。” 姜茂神色一沉,似在深思。但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果决否定。 “不行,这风险太大了。” 虽然他也想救出姜婵儿,但绝不是把姜家搭进去的那种。 姜黎知道姜茂的心思,退了一步道:“父亲,儿子这回去,并不打算马上带走婵儿,更重要的,是打探下朝野和宫中的消息。” 话音落下,姜茂眸中怒意敛去大半。 姜黎继续道:“咱们姜家如今势头正甚,而这天下却是乱世将至之象,天灾连绵,决疣溃痈,百业凋零,各地揭竿而起者风起云涌。 “将来这天下落入谁家囊中,都是未知之数。” “咱们只要分清局势,借机而动,壮大势利。这天下何愁不能图?” 听着姜黎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姜茂定定地凝视着儿子,眼神一点点松动。 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他这一生也曾戎马蹄蹄,凌云壮志,壮怀激烈。 如今他的儿子,倒是把他的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姜黎的目光沉沉注视着帐内的烛火,满眼郑重,一字一句像是起誓。 “父亲,您信我,儿子并非只图眼前方寸之人,儿子大有抱负。” “这天下同她。” “儿子都要。” * 皇宫,璇玑宫中。 姜婵儿再一次梦魇了。 这一次比前头几次都可怕,直接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倏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口跳动的厉害。 眼前依稀还在浮现那些刀光血影,尸肉横飞的场景。 萧晗睡得浅,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亦转醒了过来,凤眸幽幽瞧着她,轻启唇角: “怎么了?” 姜婵儿发现把萧晗弄醒了,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道歉:“扰了陛下好眠,臣妾有罪。” 萧晗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可是又做噩梦了?” 姜婵儿弱弱:“是。” 暗夜中,萧晗凤眸晶亮,闪了闪。 他轻声说话,嗓音沉欲:“来,到朕怀里来。” 姜婵儿是真的有些害怕,想也没想,就往他怀里贴过去,柔软的面颊蹭在他的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才停下来,不再乱动。 萧晗感受着身前温软的触碰,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在她的青丝上低嗅了一口。 “下月初,各番邦会来朝贡,朕记得鹘突的青玉枕最有安眠之效,到时候你用着就不会梦魇了。” 青玉枕? 那价值连城的青玉枕? 姜婵儿大惊。 鹘突十年才舍得上供一块,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稀世珍宝,青玉枕? 姜婵儿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呆呆地瞪大了眸子瞧着身边人。 第27章 山雨欲来 见她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萧晗轻轻去抚她的发。 姜婵儿仰着脸,喃喃出声,将这两日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陛下您……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呀?” 姜婵儿眼巴巴地瞧着他,一双杏仁般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像是亮晶晶的宝石。 萧晗将她的小脑袋往怀中挤了挤。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语气带着浓郁的鼻音:“姜美人莫非, 不喜欢朕对你好?” “不…不是的。”姜婵儿怕他生气, 仰着脖子连声否认。 她怎会不喜欢。 只是无功不受禄,心有不安罢了。 气氛又沉静了下来, 唯余满室寂寂。 姜婵儿本以为暴君睡着了, 也闭上眸子开始安睡。她在他怀里倒是挺安心的,很快睡意便再次席卷而来了。 快睡着时, 她再度听到他慵懒磁性的嗓音。 “那朕对你好, 你高兴吗?” 姜婵儿已经相当困了, 在睡着的边缘徘徊,只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高兴的。” 嗓音软糯轻柔,像是千回百啭的林间鸟鸣,又带着瓮声瓮气地丝丝鼻音。 暗夜里, 萧晗很是受用地弯起了唇角, 揽着身下的女子,轻缓地合上了眸子。 * 翌日, 朝堂。 高梁阔柱、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 群臣皆至,山呼万岁。 萧晗这几日睡得很好, 眼底的乌青几乎消了大半, 看起来竟有些精神振振之感, 这是从前完全没有过的样子。 他半靠在龙椅背上, 双手摆在白玉扶手上。 十二幅琉冕遮住了一双漆黑幽沉的凤眸, 显得庄严威仪、气度逼人。 底下突有大臣出来禀告事项。 “陛下,钦天监近日观测天台,发现星云显象有异,特此上报圣听。”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4节 萧晗来了兴趣,眉梢轻挑:“哦?说来给朕听听。” 钦天监监正跪伏于地,朗声回道:“微臣近日观测天星,发现南方元斗星耀目至极,其芒直逼京城宫室,紫微星、天魁星皆因之受其冲撞,因之晦暗。”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世间谁人不知,紫微星代表天子,天魁星代表贵妃。 如今有来自南方的星斗即将冲撞二人,实在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再者,钦天监监证说出这番话,要承担的风险很大,万一惹得龙颜大怒,就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这件事必定是真的,不会有假。 萧晗凤眸幽暗莫名,流转着浮光。 “你的意思是说,宫里有人冲撞朕和贵妃?” 钦天监监证满脸正色地回禀:“此人在宫中亦或是京中,目前难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自南方而来,现如今离陛下和贵妃娘娘很近,有冲撞之势。”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哗然。 王黾站在人群之前,跨出一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论述起来,“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陛下龙体,也就事关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马虎不得啊!” 王黾的话引得部分朝臣跟着附和:“王丞相说的有理,此事不可小觑啊!” “陛下务必将此人寻出,方可保我大周安定啊。” 王黾听着众人的话,满面急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语带哽咽。 “另外,老臣还想恳请陛下,恳请陛下也要为小女做主啊,就请您看在老臣年弱体衰、数十年年忠君爱国的份上,救救小女吧!” 萧晗瞧他这副模样,却丝毫并未被打动,只是淡淡道: “王丞相,如今这事还没有弄清楚,你就这般着急做甚?” 王黾顿了顿,稽首扣头,“陛下息怒 ,请原谅老臣的殿前失仪,可老臣心系您和贵妃安危。是在顾虑不得太多,以致殿前事态,但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者,听到这样的事,怎能不心乱如麻呢?。” 此时,王相一党的官员也站出来说话了,“陛下,王丞相心系前朝后宫,江山社稷,忠君爱国之心昭昭可见,令人动人,是以,臣跪求皇上,命钦天监联合大理寺,尽快查出冲撞陛下和贵妃之人,化解危机。” 此番话语一出,满朝的附和更甚。 萧晗眉梢微动,抿着唇看不出情绪,半晌后他看向立在人前、一言不发的元丞相。 “右相觉得呢?” 元岚是娴妃的父亲,也是这朝中与王黾成掎角之势、互相制衡的人。 王家和元家都是经历数朝经久不衰的世家大族,在朝中根深叶茂。 数朝来,帝王皆不会去动这两大世家,究其根本,乃是帝王心术,制衡法则。 两家互相制约,相互制衡,整个朝堂的政局方能稳定、和谐。 故而两家势如水火的局面,在前朝便已经形成。 而这背后的操控者,便是一只无形的圣人之手。 果不其然,元岚被点名后,站出来说的话是与王黾对立的。 “既然陛下想听老臣的意见,那老臣就说了,老臣与王相想得不同,这天象之说虽神乎其神,但终究只是预测,若是为了此事而大费周章、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 听元岚如此说,王黾忍不住反驳:“此事关乎陛下和贵妃,事关国本,你竟然毫不在乎,元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元岚冷嗤:“王相此言差矣,陛下心系四海,这些年大周各地天灾不断,国库的银子大把大把都流去赈灾了,本就不该再花太多的银子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 王黾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怎么把天象之事说成是子虚乌有?简直是,是……大逆不道!” 面对王黾的愤怒,元岚毫不客气地冷声讽道:“王相何必动怒,本官又没说不去查清此事,只不过,这件事简而为之即可,陛下春秋鼎盛,贵妃又未怀龙嗣,安全得很,就算有冲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咱们发现后及时止损便是,不过王相的激动本官也是能明白的,毕竟宝贝女儿就这么一个,不管她如今是否得宠,都是您的心头至宝。” “你!”王黾气得鼻子都歪了,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却是被对方一席话哽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元岚明里暗里都在讽刺他王家女儿没有未陛下开枝散叶一事。定是这几日听到了后宫中陛下独宠姜氏女的消息。 朝堂上二人唇枪舌剑。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晗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只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法,像是看好戏一般。 他素来喜欢抛球给二人接,每每见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心中都会不由一种奇特的快感。 那是一种操控者将一切玩弄股掌间的成就感。 此刻,他凤眸幽深地半眯着,唇瓣微微卷起些弧度,噙着似笑非笑地寒意。 直到二人不再争执,偃旗息鼓,萧晗方才语气慵懒地开了口。 他屈指低着下颚,神情若有所思。 “既然两位丞相争执不下,那此事便折中处理吧。” “徐民,朕将此事交由你们司礼监全权查办,如此,既可让诸位大臣放心,亦不会劳民伤财。” 徐民听闻此言,愣了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萧晗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将此事交给信得过的人,从而防止里头暗藏有猫腻。 毕竟钦天监的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其中若是藏有玄机,或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什么,都未可知。 徐民当即站出几步躬低身子,应声道:“是,陛下,老奴领旨。” 如此一来,众官员尤其是王相党虽然心中难以接受,但面上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场朝堂风波,就在萧晗的三言两语中,化解于无形。 这场两党之争,最后是元相占了上风。 故而退朝后,元岚趾高气昂地走出殿宇,在一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中神情高鹜,连头颅都比往日抬得高些。 这也算是数年来王元两家之争中,他趁势扳回一局。 * 梓华宫中,王黾面色沉闷地步入大殿。 王贵妃坐在紫檀木漆雕花椅上,见王黾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她挥手屏退了下人后,压低嗓音询问道:“父亲,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等消息等了多时,此刻终于等来了王黾,神情和语气都是急不可耐的。 王黾脸上的沉郁未消,轻撇了一眼王贵妃,没好气道:“陛下听了元岚那只老狐狸的话,打算大事化小,只派了司礼监去查。” 王贵妃咬着牙:“怎么会……”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钦天监监正是如何说的?” 王黾耐着性子再度将朝堂上之事说了一遍。 王贵妃听完,脸色变得极差,她没想到萧晗竟然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对关乎她安危之事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 她哑然喃喃:“陛下……陛下怎能对女儿如此轻视?” 王相唏嘘了一声,“眼下不是他不是对你、对我王家不屑一顾,他对自己的命也毫不在意。” 萧晗本就是个暴戾恣睢、特立独行的性子,他对星象之说不屑一顾,如今细想,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贵妃彻底泄了气,无力的喃喃:“那怎么办?难道咱们王家要因此势衰下去?” 王黾沉思了半晌,眯了眯眼睛,瞳孔掠过奸滑。“元岚那厮说得话虽然声声带刺,刻意打压我王家,可他的话倒也是提醒了咱们。” “女儿,咱们可以以退为进,顺势而动。” 第28章 吃醋 正值初夏, 早荷摇曳,碧色连天。 不知不觉半月光景已过,暮春过后,日头一天天大起来, 暑气亦缓缓袭人。 姜婵儿虽然怕热, 但种田的活计却是半点都没放松。 且在她们整个璇玑宫的辛勤耕耘下, 春日播种的花草已渐渐发出嫩芽, 成效颇显。 宫苑后墙处的大门每每开启的时候,总会有路过的宫人停下脚步, 好奇地观看、议论。 不少还流露出羡慕之色。 姜婵儿知道这些宫女和太监们许多都同小邱一样出生农户, 因家贫才卖身来了宫里,是以他们对于耕种、培植其实有种骨子里的向往。 所以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可以为今后她在这宫中的安稳日子铺路。今后把田地承包出去, 供他人租种, 双向得利,获得分成,她璇玑宫就会源源不断地以财生财。 她虽身在宫中,但也并非闭目塞听, 如今世道动荡不安, 并不太平。 这样,不管今后朝局如何更迭。她因着这项事业, 都可以在这后宫之中安度晚年。 这辈子想要出宫怕是不可能的,但尽可能得把日子过好, 未雨绸缪, 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一日, 姜婵儿将所有人都叫到了璇玑殿, 为这段时间大伙的表现, 分发奖赏。 春桃、小邱、小方子、春霞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除了立在一旁的方琴,脸上的神情难辨,笑得也很是虚假。 这段时间下来,方琴基本上没做什么重活累活,一众宫人们对她也很是客气,其实她根本就不该得到赏银。 所以计算工时和工量的小方子提及方琴的时候,便据实已告地说道。“方琴姑姑统共干了三次活,且每次都是半途弃去,故而,赏银当为无。”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收了声,方琴亦难堪得紧,脸上青红皂白一片,像是开了染坊似的。 姜婵儿垂眸思忖了片刻,还是取了锭银子走过去给她。 “方琴姑姑是刚来的,咱们应当予以鼓励,所以,我想改改咱们赏银的规矩,你们瞧这样如何?” “只要干活,基本银人人都有,再根据所干活的难易和时间另外嘉奖。”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叫好。 此举缓解了方琴的难堪,但她收了姜婵儿的赏银,反而有些难为情起来,全程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接下来,姜婵儿并没有厚此薄彼,参与干活的都有基本银钱可领,再根据所干活的难易和时间另外嘉奖。 像每日都没偷懒,刮风下雨要下地的小邱分到最多,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她高兴地一本三尺高,抱着身旁的春霞欢呼起来:“俺跟着姜小主发达了,发达了。” 大家拿了沉甸甸地银子都很高兴,连声向姜婵儿表示由衷的感激。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5节 春霞的眼睛闪烁泪光,“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俸银,跟着小主咱们真是有福了。” 小方子感慨:“是啊,奴才也是从穷苦人家出生的,进宫后也没被什么人看得起过,不过今后跟着小主,大家都能挺直腰杆了,靠自己挣得,才是最拿得出手的。” 春桃笑道:“我早同你们说吧,跟着小主有肉吃。”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前仰后合。 只有一旁的方琴,笑容有些僵硬,立在一旁有种说不出的违和,她的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姜婵儿亦很高兴,眉眼弯弯似新月一般,“你们不必道谢,这是你们做事认真的回报,如今咱们所种的土地还未有入账,等到时候咱们做成了买卖,赚取了银子,我还可以给你们分成。” 小邱不解道:“小主,啥叫分成?” 小方子含笑替她解惑:“小主的意思,是可以把卖出的钱,给咱们分一些。” 小邱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那俺岂不是可以赚更多了?春霞,是这个意思吗?” 被她抱着胳膊的春桃文静地笑着颔首,“嗯。” “天,俺不是在做梦吧。”小邱喃喃,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后,痛呼出声,“俺的亲娘嘞,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小邱果真是全宫上下的开心果,总是能逗人开心。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方琴突然道:“小主,奴婢突然想到厨房还有甜汤没有烧好,先去看着火候了。” 姜婵儿笑了笑,和善道:“好,你去吧。” 方琴走出去的时候,眼神明明灭灭的,袖笼中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多回。 她眼下的心情很复杂,矛盾。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呆在璇玑宫,她对姜婵儿产生了别样的看法。 她善良、大度、体恤下人,甚至为了不让她难堪,临时改了赏银规矩。 这是任何别宫娘娘都没有的样子。 她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跟从的主子。 正殿内,大伙还在有说有笑,突然一声轻快的嗓音传了进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哟,大伙都在呢?咱家刚刚还在说呢,怎么殿外头一个守的人都没呢。” 徐民领了一行人进来,手中端着花纹精美繁复的果盘,上头盛了各色瓜果,色泽鲜润,很是诱人。 “徐公公好。” 众人齐齐行礼,恭敬道。 姜婵儿起身相迎,问道:“徐公公您怎么来了?” 徐公公手中浮尘微摆,让众人把东西搁到桌子上去。 “小主,陛下怕您暑热,特命老奴送来了应季的瓜果供您品鲜。” 姜婵儿看着摆了满满一屋子的瓜果盘子,有些受宠若惊,檀唇微张发出一句感叹:“这么多呀。” 徐民笑道:“此乃陛下的一片心意,还望姜美人接纳。” 经他话术中的若有似无的提点,姜婵儿这才想起来还未谢恩,赶紧提了裙子盈盈福身行蹲礼:“臣妾谢陛下恩赐。” 徐民满意地点了点头,打道回府。 “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小主好好享用便是。” 徐民走后,姜婵儿看着摆了一屋子的新鲜瓜果,招呼众人一起来吃。 “快,都别拘着了,一起吃就是了。” 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拘泥犹豫,但在姜婵儿的多次怂恿下,还是跃跃欲试起来。 “快吃呀,这么多呢,我一个人吃哪吃得完,没得到时候浪费了,扔掉多可惜呀。” 姜婵儿一面说着,一面用摆在盘边的玉筷夹了一块甜瓜。嘴唇卷起满意地弧度,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是一只餍足的小兽。 “又甜又脆,太好吃了。” 她素来是个爱吃的,此刻又碰上这么多美味的瓜果,自然是赞不绝口。 她连连吃着盘里的东西,根本不知道。 此刻萧晗正在窗棂外。 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方才同萧澧论事路过此处,便想起自己交代徐民来送瓜果之事。 也不知为何,想到此事,他就想着过来看她一眼,大概是想看看她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欢愉。 此刻,他隔着几扇雕花楠木窗子的缝隙,看到姜婵儿细嚼慢品,满脸餍足的模样。 鼓着腮帮子像只小奶猫似的。 心中莫名柔软起来,尤其是听到她泠泠如泉的笑声时,更是有种柳叶轻抚过身心的酥痒感。 让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可没一会儿,他嘴角的弧度便凝固了。 眼中甚至无端升起了些许阴云。 殿内的姜婵儿半点不知,犹自高兴地把瓜果分享给周围的人。 她举着筷子把甜瓜递到众人嘴边,让他们跟着一起吃。 “春桃,来,这块西瓜给你吃。” “小邱。春霞,还有小方子,你们快来,不要同我客气,这么多呢,够吃。” 窗外的萧晗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黑。 他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闷气来,但又无处发作的那种。 他隐忍了良久,深吸了几口气后,最终忍下了那股难以言状的无名之火。 捏着攥紧的拳头,默默甩袖离开了。 他踏着台阶走下殿宇时,心中犹不畅着。 他送她的东西。 她如何能同他人分享? 看来,他一定要同她说说规矩了。 再者,她是如何喂别人的,他定也要让她如此对他几遍,方可算是还了对他的亏欠。 不行,还得再加一条。 她今后只能对他一人如此。 于是,回到南书房的皇帝,一进门就来到书桌前。 用修长的手指捻开了一张信纸,提起笔山上的狼毫,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 “ 姜美人,见字如晤: * 璇玑宫中,姜婵儿收到萧晗派人给她送来的书信时。 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姜美人,见字如晤。” “汝何敢将御赐之果分与他人共食?” 寥寥数语,姜婵儿却从中听出了暴君的怒意。 她缩了缩脖子,倏然感到后怕起来。 可萧晗是如何知道她将他赏赐的东西分享给宫人的呢? 难不成,当时他正好来了,躲在窗口偷看,没有进来? 姜婵儿如此猜测着,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以那暴君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件事他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必定是记仇了,才会些这样的信来告知她。 思及此,姜婵儿寝食难安。 入夜后晚膳也没吃多少,洗漱一番后便上床躺着了,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时不时传来夏虫唧鸣。 夜风透过半掩的罗窗拂动纱幔,有静谧空灵之感。 突然,窗边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姜婵儿心头一跳,咕噜噜坐直了身子,瞧见了立在床前的暴君。 屋内的烛火还有数盏未熄,半明半昧,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萧晗的面颊美若冠玉,五官俊朗绝伦,此刻正隔着纱帐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凤眸幽邃。 姜婵儿想着白日的书信,心虚地启唇,磕磕绊绊道:“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第29章 算账 萧晗瞧着宛如惊弓之鸟的姜婵儿, 不自觉地轻挑了一下眉梢,凤眸内幽波流转,像是野兽盯着猎物一般。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嘴角噙着弧度, 最后探身入帐, 俯靠下去, 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 姜婵儿感到了危机, 想往后退,可身子还未挪动方寸, 身子便要靠到墙壁了, 实在是退无可退。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无措。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6节 萧晗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波中流转着晦暗莫名的光, 神色难辨。 “怎么, 朕不能来吗?” 他的嗓音沉沉的,如幽咽的泉流,在她耳畔弥散开来。 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的时候, 帐内似乎流转着缱绻的气氛。 隐隐约约有种迷离之感。 萧晗这般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那双黑漆漆的深不可见的凤眸,让人压迫感十足。 姜婵儿内心满是危机。警惕地瞧着他一眼, 在内心挣扎了半晌,索性把那点藏着的的小九九说出来了。 “陛下……陛下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姜婵儿的声音小小的, 柔柔的, 落在人心上像是羽毛刮蹭, 酥酥痒痒的。 那一双水晶般的黑亮眸子映着灯辉, 长睫时不时扑闪着, 我见犹怜。 萧晗的眉梢不自主地轻动了一下。 他的眉眼间本就生得惊艳,此刻微挑的样子,更平添了几分风流不羁的韵味。 还有眼尾一点泪痣,像是妖媚般惑人心魄。 “你说呢?” 他侵身又靠近了她几寸,冷冷得像是寒蛇。 姜婵儿抱住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仰着脖子向他讨饶,求生欲很强。 “陛下,我知错了,我向您赔罪好吗?”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如此惜命的一个人,可不希望因为得罪了暴君而一命呜呼。 姜婵儿此刻檀唇轻张,蠕动的时候像是柔软的花瓣,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萧晗几不可见的轻舔了一下唇角,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燥意在翻腾涌动,但这股燥意并非是从前那种嗜血的念头,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触,让他冰凉的全身都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萧晗喉结暗动。 稍稍咽下心中窜起的那股子冲动和躁意。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后,用平静的嗓音,答应了她的请求。 “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 姜婵儿不得不被迫爬起来,开始为她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赔罪的方式—— 则是一口一口地喂那暴君吃东西。 萧晗坐在紫檀雕山水纹方椅上,看着身前的女子从茶几上的碟子夹东西喂他,大大方方地一口口吞下,表情很是受用。 萧晗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向姜婵儿。只见她动作轻柔、神情认地夹着糕点递到他嘴里。 凤眼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些弧度。 而此刻的姜婵儿,内心却是无言以对的。 如此赔罪,她可真是闻所未闻。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地顺从。 毕竟面对萧晗,她一直都秉存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念头,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好在这个赔罪的法子也勿需受苦受累,只要夹几块点心送到人嘴里就行,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如此想着,姜婵儿甚至感到有些庆幸,变得狗腿起来,她观察着萧晗的脸色,试探着小声发问:“陛下,味道如何?”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抱眼前这根大腿,那便抱得更露骨一些,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萧晗略略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突然一问,抬起眸子深深瞧着她,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姜美人喂得,自然是味道佳的。” 他的嗓音温泉水一般清冽,凤眸又直勾勾地瞧着自己,沉静得像是透亮的黑曜石。 姜婵儿突觉心脏都漏了一拍。 祸水。 妖“颜”惑众。 姜婵儿在心中暗声嘀咕着,鄙夷自己在美色面前的不坚定。 可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着,又殷勤地夹了一块绿豆酥递到他嘴边。 “陛下您慢用。” 萧晗张唇轻咬了一口,脸上神情愉悦。 “今后姜美人只许对朕一人如此。” 萧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虽似闲话家长,却带着不容置疑地压迫感,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威胁的寒意。 面对萧晗的霸道,姜婵儿没有拒绝的余地。 既然只好接受,那不如欣然一些。 是以,姜婵儿卷起颊边的梨涡,努力笑得粲然,她用娇娇绵绵的嗓音对萧晗道:“好啊,陛下。” 她的声音婉转如黄鹂,语气和表情又是异常乖巧,颊边梨涡深得好似水潭。 萧晗瞧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眼神愈发深邃。 下一刻,他突然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一双胳膊将她圈住,圈得严严实实,不好动弹的那种。 紧接着,他猝不及防地,伸出一根晶莹剔透的手指。 去戳了一下她的梨涡。 “唔。” 姜婵儿被这突如起来的一下整蒙了,睁大了眸子,轻轻哼了一声。 她回顾着方才的事情,感到诧异非常。 方才萧晗突然就将她拽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后整个身子已经扑倒在了萧晗的胸口,柔软的面颊贴在他的衣襟上时,她能感受到那拿出衣料刺绣上的摩挲之感。 有股清泉般的气味涌入她的鼻息中,淡淡的像是冷冽的松香。 旋即,也不知为何。 唇角上边的皮肤就被那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触感冰凉如冷玉。 姜婵儿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又黑又亮。 这暴君又搞什么幺蛾子? 可令她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却见萧晗将那根玉雕般的手指放入了唇齿间。 轻轻嘬了一口。 姜婵儿的黑眸瞪得愈发大了。 萧晗却神情泰然,语调轻快地说道。 “嗯,果然是甜的。” 姜婵儿虽然还在发懵,但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以后。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根。 这暴君是什么癖好? 竟然喜欢拿手指蘸人的梨涡吃? 萧晗将倒在自己身上的姜婵儿搂住,微微使力往上提了提,像是提轻盈的小鸟一般,将柔弱无骨的美人儿圈抱在怀中。 他让她端坐在他的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萧晗的手捏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动作像是在揉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兴致颇好,轻轻凑到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姜美人身上的其他地方,或许更香甜呢。” 那嗓音低的像是磁石,夹杂着细碎地气音,让人耳腔极度舒畅,像是做了个按摩似的。 姜婵儿虽有些沉醉,但旋即便反应过来了。 只觉得萧晗这番话实在是说得让人想入非非起来。 她知他是断袖,故而素来都不防他,只当他是喜欢逗弄自己玩乐而已。 但今日的举动,实在是暧昧过头了,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陛下…… 陛下您就别逗我玩了。” 姜婵儿感到了危险,故而抱着胳膊把自己保护起来后,再同他说话,眼神亦满是闪躲。 萧晗刚想说,想要把她身上各处地方都尝尝之类的话。 可因她警惕害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改了主意,不打算逗弄她了。 他轻笑一声,转了话锋。 “朕在你眼中莫非是差狼虎豹吗?怎么每回朕来,你都这般怕朕?” 听他如此说,姜婵儿的小脑袋瓜又开始飞速的运转,最后找了恰当的措辞,又开始一番吹嘘拍马。 “臣妾……臣妾不是怕,是……是对您心存敬畏。” “嗬嗬。”萧晗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将她横抱而起,轻轻摆到了床上。 萧晗睡到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细腰,在她螓首边轻声低语,喃喃地像是梦中呓语。 “睡吧。”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7节 姜婵儿的身子紧绷地想跟木头似的,听到他的话,如释重负一般松口了气。 萧晗勾了勾唇,蠕动唇瓣时近乎在她耳垂上摩擦,带着一股又一股的气流,让姜婵儿感到一阵又一阵异样。 “后日多邦来朝,必定是热闹非常,朕带你一起看。” “多谢陛下。”姜婵儿张了张唇。 随后,两人阖上双眸,静静睡去。 * 朝贡乃是大周朝一年一度的盛世,自开国皇帝起,便立下了与各地互通往来的朝贡盟约。 各地番邦进贡货物,朝廷给予一定的奖赏,如此互通有来,约定成习俗,既稳固了朝廷和各地方的关系,又可展现周朝之繁盛,扬大国之威。 是以,到了朝贡之日。皇城中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营造喜庆祥乐的氛围。街道上车水马龙,万人空巷,东西南北四处城门俱开,迎接外来之客。 百姓们都聚集在各处城门口看热闹,看着番邦连绵的车队缓缓驶入高阔的城门,时不时发出阵阵议论和欢呼。 皇宫大内,连阙的黄铜卯榫宫门齐齐大开,各处宫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井井有条。 迎接各邦来朝。 此次前来朝贡中的各地使者中,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便是戎国的三皇子,他虽多年前就被送来周国青州为质,但天潢贵胄的身份终究是让人不敢轻视的。 此番他同戎国的使者团一同入朝进宫,表达对大周皇帝的敬意。 接待各地番邦使者的地方,在宫内的蓬莱别院。 那里环境清幽,殿宇寥廓,布置精美,是个不可多得的修养之地。 番邦使者进宫的第一日,便住进了蓬莱别院。 戎国三皇子和一众随行官员被分到了临渊阁住。 戎国三皇子名叫阿什利,生了一对碧眼,亚麻色的头发微微蜷曲,他束着戎国人的发饰,那是一圈金边白底的方冠,穿着戎国人特制的短档衣裤,滚着特制图腾的金边。 整个人高大英武,体格看起来很是强健。 屋内,他同身边穿着粗布棉服的随从说话,面容端素,语气沉着。 “事成之后,世子可不能忘了协定之事。” 那随从的身形高大,几乎与番邦皇子阿什利持平,他的五官俊朗出彩,面颊轮廓深邃分明。虽是中原人的长相,但在异族服饰下,隐隐又带着些许异域风情,尤其是那高挺似山峦的鼻梁,绝美绝伦。 他抬眸看向阿什利时,长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姜黎强压住心头的不耐烦,努力用好言安抚着阿什利。 “嗯,知晓了。” 第30章 骑射比赛 翌日, 朝贡大会在延英殿上举办。 硕大的殿宇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三交六菱花木的槅扇门窗大开,迎接着众人入场。 四座鎏金落地香炉青烟袅袅。 司乐声中, 太监高唱:“各国使者进殿——” 穿着异族服饰的各邦使者便列队入场, 朝高坐在主位上的大周皇帝恭敬行礼, 高呼万岁。 行完礼后, 众人入座。 筵案上,金樽美酒, 精致佳肴, 皆已经准备就绪。 没一会儿,靡靡丝竹之音便开始奏起, 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踏着乐声开始歌舞, 水袖飘扬间, 身形惊鸿蹁跹。 整个会场一片歌舞升平、吉祥和乐。 萧晗坐在主位上,举起银筷刚想动,便因看到桌上精致的菜肴和香甜的美酒,而生出了一抹心思。 他突然转头对徐民招呼了一下, 徐民赶紧躬身走到近前:“陛下有何吩咐?” 萧晗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 “去把姜美人进来,就说朕邀她同食。” 徐民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便领来了一个身着浅樱纱缎祥华纹宫裙的娇美女子。 姜婵儿提着裙子迈步走近大殿。一时间, 所有的目光齐齐往她身上投过来, 刷刷地都流露出惊艳之色。 方才听到徐民来接自己, 她便特意打扮得朴素些, 不想引他人注意, 出什么风头。 可即便她穿戴再朴素,再简陋,却还是清艳绝容的一张谪仙面孔。 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是以,姜婵儿很是窘迫,将脖子低到不能再低。踩着小碎步,快步穿过大殿,朝主位上的萧晗走去。 到他面前后,她极快地盈盈一福身,甚至没有等待萧晗准允,就赶紧起身去他身边落座了。 她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了。 可有一道灼灼如炬的目光,却好似一直落在她身上,如影随形,将她牢牢盯住。 故而,方才这一路走过来,姜婵儿实在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极了,可坐下后,当她再想抬眸去搜寻那道目光的时候,却发现那道目光已然没有了。 难不成是她的错觉? 姜婵儿如是想着,便也不再多心,乖顺地坐在萧晗身边,替他斟酒布菜。 不过,在斟酒布菜的间隙,姜婵儿的眼神牢牢地定在了这些精美佳肴上,她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些菜肴未免做得也太精致了吧。 此刻,一道甘冽如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缓响起,带着几分愉悦的口吻。 “想吃便吃,不必拘束。” 姜婵儿抬眸,撞入一双清冽深长的凤眸,噙着春风和煦般的笑意。 她不受控制地颔首,神情又乖巧又可人。 萧晗伸手取过她手中的筷子,两手相碰时,指尖感受到那滑腻的凉意。 姜婵儿任他给自己夹了一块芙蓉碧水天澜糕到碗中,下一刻,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开始吃起来。 吃东西嘛,民以食为天。 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萧晗喜欢看她吃东西,他静静地打量着她,每次看她鼓动唇齿,连同面颊都鼓鼓囊囊地动起来,像只餍食的小猫咪时。 总会在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与此同时,他自己的食欲也会大开,虽然他明明吃任何东西都是无味的,但有她在侧欢喜进食,也会跟着吃得似乎是有滋味起来。 故而,姜婵儿吃得越欢,萧晗亦会更愉悦。 酒过三巡,各邦使者便开始上前汇报今年进贡的物品。 按照往日习俗,这些邦国基本都是早早列好清单的,是以上报的时候,只需照着手中的文书照本宣科便是了。 今年,这些邦国依旧是采取旧例,依次汇读礼品单上的进贡物品,再让司礼监派人去清点数目,核实准确后,存入宫库。 可轮到戎国的时候,却兀然出现了变故。 戎国三皇子阿什利双手交叠在身前行了个敬礼,对着坐上的圣人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大周皇帝陛下,本王与戎国的勇士想与贵国比赛骑射,若是贵国能让我等心服口服,我国才愿将贡品心甘情愿地送给你们。” 说话间,他将目光投向左侧筵席中的某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强健,身着银盔白甲的戎国勇士,他感受到阿什利的目光,便从座位中站起了身。 他从筵席上步出,步履沉健地走至殿中,朝萧晗拱手行了个躬身礼,银色盔甲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孔,让人看不清神情和模样。 “戎国勇士阿迪,参见大周皇帝陛下。” 高亢的嗓音落下,大殿上所有的声息全然消止,唯余阒然。 面对阿什利如此的刁难。众人纷纷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神情各异。 有担心的、有慌张的、还有看好戏的…… 阿什利的话分明别有意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给大周一个下马威,让大周在各国面前颜面扫地。 谁人不知,戎国以骑射闻名于世,随便拉出来个男人来都是一等一的骑射好手,更别提从小进行专门训练的朝中皇子和勇士了。 大周不是没有勇士,只不过,皆已刀剑之术见长,在骑射上与戎国比,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用自己的短处与他人的长处相拼,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可眼下局面,阿什利当堂提了这样的要求,却又让人骑虎难下。 如今大周的朝局本就内忧不断,其他邦国定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否则阿什利也不会有如此底气。突然趾高气昂地提出要大周应战。 而萧晗作为一国之君,今日若是不应战,则会显得大周无能懦弱,没有大国风范,更坐实了各邦所听到的对于大周式微的传闻,今后若生异心,很容易便会发生变故。 可若是应战,必输之局,亦会让大周颜面尽失,令各邦生出不臣之心。 如此便是将萧晗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坐在萧晗身边的姜婵儿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一双蝶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杏眸水润润的,闪烁不定。 萧晗自袖笼中悄无声息地去握那段凝滑细腻的柔夷,用大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他云淡风轻地开了口,语带轻嗤:“那大周皇子不如先说说,此番贵邦进贡之物,都有哪些奇珍异宝、朕先看看要是不要,再做决断?” 话音落下,不少人便反应过来了。 高明,实在是高明,群臣对萧晗露出钦佩之色。 阿什利闻言,面色霎时变黑,明显是气着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大周的皇帝竟然如此聪明,竟然三言两语就将他苦心设计出的局面打破了,并且还反倒让他受了辱。 没法子,他只得硬着头皮拿出贡品单,开始朗声宣读起来。 因为感到被羞辱,他的面色沉得似猪肝,但碍于颜面,又不得不将贡品大声念出来。 念完最后一条时,他顿了顿声,咬着牙又加了一件。 “青玉枕一座。” 话音甫落,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青玉枕有安神助眠、调养身心、延年益寿的奇效,价值千金,且一枕难求,相传是戎国世代传承下来的镇国之宝,举国唯有五方,算是戎国进贡之物中最高级别的贡品了。唯有圣祖皇帝时,戎国进贡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8节 如今戎国皇子咬牙说出这件宝贝,看来是破釜沉舟,逼着萧晗非答应不可了。 “陛下,此些物件,不知您可满意?” 萧晗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前头那些都是俗物,登不上台面,朕的宫里要多少有多少,朕只要这最后一件。” “青玉枕” 萧晗说话不留情面,让阿什利感到了十万分羞辱,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发作,只好将千万忿忿悉数忍了下去,咬着后槽牙道: “不知大周皇帝派谁应战?” 萧晗淡声,吐字清晰无比。 “朕和身边的姜美人出战即可。” 话音落下,全场炸开了锅,几乎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不少异族人更是发出了噗嗤噗嗤的笑声,嘲笑大周皇帝的荒诞无稽,竟会让后妃来应战他国勇士,实在是闻所未闻,愚不可及。 坐在萧晗身旁的姜婵儿懵住了。 她浑身震惊地难以动弹,扭过头瞪大了眸子瞧着萧晗,神情又惊又惧。 不知道这暴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竟然让她和他一起应战戎国骑射勇士? 萧晗看着身边的女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微微勾了勾唇,侵身靠近她几寸,侧则身子替她拨动鬓边的发丝,压低了嗓音沉沉对她道:“放心,朕会助你。” 萧晗的嗓音低的宛若磁石,在姜婵儿听来,竟然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让她渐渐平复下了心情。 众人嘈嘈议论之时,徐民早已在殿外布置好了会场。 众人跟着皇帝一起走出大殿。 移步到殿外后,人群纷纷攘攘立于丹樨之上,凭栏远眺高台下准备就绪的比演场。 一场关乎两国荣誉的骑射比赛,就此拉开序幕。 比演场上,一应所需已然备好。 马匹、弓箭还有箭靶。 箭靶是干草捆扎的稻草人,射中头部获得十分,身体的各个部分分数不等。 比赛在马背上进行,两人可共乘一骑,一人把控马匹,一人张弓搭箭,位置一到便放出利剑。 需配合默契、技术够硬才能最后得胜。 一局之后,两人轮换位置,改换射箭和骑马之人。 十局定胜负。 精彩程度绝不亚于马术表演了。 第31章 醋言醋语 一番收拾整理, 换好骑装后。 姜婵儿被萧晗牵着手往比演场上走去。 可她环顾到四周的人海,听着嘈杂的人声。 满脑子都是混沌。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她真的要和戎国的武士比赛马背上射箭? 这世上谁人不知戎国人以马背上治天下,他们文治不行,可武功却是个顶个的好, 且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如此的比赛, 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萧晗这是吃错了什么酒, 竟然想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难不成在他看来,她会什么奇能异术不成? 姜婵儿如此想着, 忍不住偏头去看身旁的男子, 萧晗换了一身墨色的浮光锦衣,乌发高高地扎在镶金湛玉冠中, 露出清逸俊朗的面庞, 他的眉梢轻轻上挑着, 端的是一派器宇轩昂的姿态。 姜婵儿看向他的时候,他亦微微偏头望过来,那道目光不深不浅,交织着氤氲光影, 却是噙了胸有成竹的笑的。 姜婵儿不知为何, 心跳都漏了一拍。 比赛双方在场地上站定后,司马间的官吏们便牵来了枣红色的骏马。 萧晗利落的翻身跃上马背, 紧接着,他偏头勾唇看她, 朝她递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来。 “来。” 萧晗淡淡的吐息。 明明只是轻轻吐出的一字, 却让姜婵儿感到有种鬼使神差地魔力。 她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 然后交付手掌。 两手交握后, 她便感到一股力量牵动手臂, 身子也离开了地面,稳稳坐上了马背。 可她是被他拎上马背的,故她的双腿是偏向一侧的,要比赛还需得调整好坐姿才行。 姜婵儿有些为难,因为她现在整个人的后背与萧晗的身体离得极近,稍稍动一动,就会同他紧贴在一起。 她左右为难,可一双手却灵活地勾住了她的腰。 紧接着,一道低低的,带着湿润的气息声,擦过她的耳蜗,传入她的耳鼓。 “姜美人,何故对朕设男女之防?” 姜婵儿浑身一顿,只得混乱解释道:“没……没有的事。” 姜婵儿担心暴君生气,赶忙摇头之间,一头青丝蹭过他的下颌,细软的像是小奶猫的绒毛,让人心生舒意。 她不再避嫌,乖巧识趣地将身子软软靠在他怀中,并且飞快地将一条腿分去马背的另一侧。 萧晗顺势单手去稳她的腰,感受到那纤柔的腰窝,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很满意身前人的乖巧举动。 另一边,戎国皇子阿什利和他那银甲武士也已经准备就绪。 双方对峙的局面已成,皆是一人持缰,一人弯弓,蓄势待发。 姜婵儿这头手里虽然捧着弓箭,但心里却是半点没底,局促忐忑至极。 她的这种心理太甚,以致藏不住了,表现到脸上。 而此时,对面的一道灼灼视线正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是阿什利身边的那个白甲武士,他虽大半张脸都笼在红缨盔甲之中,但那道深邃幽晦的目光,却如鹰似犬,像鱼鳔一般黏在姜婵儿身上。 姜婵儿便是再木讷,也感受到了那股说不上来的奇怪,自然也不自觉地多瞧了两眼那个白甲武士。 他们认识吗? 为何那人要用这般深刻的目光瞧着她? 难不成先前两人有什么过节? 亦或是…… 故交吗? 可她从前明明是养在深院的闺阁女子,又怎会认识结交外邦之人呢? 姜婵儿思绪万千时,不期然与那幽邃的目光对上了。 仿若一汪吸人的深潭。 又无端让人产生莫名的熟悉感…… 就在她愣怔之时,两根冷冰冰的玉指绕过她的纤柔的脖颈,贴在了她的下巴上。 那冰冰凉凉的指尖在她的下颚摩挲着,牵引着她转过脸去。 姜婵儿顺势转头,与萧晗近在咫尺的俊脸贴得极近。 她眨巴了一下杏眸。 不解地望着他。 两人近的呼吸可闻,可以看到彼此根根分明的眼睫。 萧晗的指尖在她的下颌处轻柔的摩挲,一双凤眼却轻轻的半阖着,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 “朕不好看吗?” 他嗓音低哑,没来由吐了一句。 “呃?” 姜婵儿一顿,水润润的杏眸闪烁着迷茫。 萧晗用手指将她的脸颊掰近了一些,四目相对,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触碰在一起,姜婵儿甚至能够看清,萧晗白瓷般的肌肤底下,有细小的血管在暗流。 “朕美吗?” 萧晗翘起了朱红的唇瓣。 姜婵儿依旧愣怔,没有言语,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嗯?” 对面萧晗的语气中,危险味道更浓了。 姜婵儿从恍惚中回转神,耸了耸肩膀服软,状作由衷的模样:“美……陛下……自然是美的……” 萧晗的唇角微微翘起弧度,眼中神情似笑非笑。 “那姜美人只管专心看朕,莫要三心二意,可否?” 姜婵儿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只小鸡啄米般点头首肯。 “可……必然是可的。”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39节 “乖。” 萧晗喉咙里发出畅意的轻笑。很是受用般伸出手揉了揉她头顶细碎的发,细长凤眸弯成了月牙,里头噙了浅浅笑意,宛如月华般璨璨有华彩。 四目相对,姜婵儿像是被他的笑容蛊惑,亦舒展了眉梢,颊边卷起甜甜梨涡。 这一幕自然被对面马背上的戎国人看得真切。 那银甲武士用复杂的目光盯了两人良久,突然朗声开口,嗓音洪亮如金石。 “陛下,臣瞧着贵国的美人娘娘方才很是紧张不安,陛下此举,岂非强人所难?” 话音落下,对面的萧晗抬起了眸子看向他。眼神夹杂着轻蔑,扬声笑道:“朕之所以选手无缚鸡之力的姜美人,就是想让群臣知晓,对付你们戎国人,朕一人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但片刻后便是哗然四起。 开始跟着萧晗一起,齐刷刷对戎国人进行群嘲和笑声。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啊!” “戎国本就是我大周的附属,也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嚣张的底气的。” “陛下此番可真是大快人心。” 方才戎国人气焰太过嚣张,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此刻萧晗虽说只是言语上的还击,但能让阿什利吃瘪,灭一灭戎国人的威风,自然是大家都想看到的。 故而众人就像是泄私愤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群起而攻之。 唾沫星子满天乱飞。 阿什利的一张脸憋得越来越黑。 他气得火冒三丈,怒发冲冠。 一双眼睛如铜铃般瞪着萧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反击的话来。 “大周皇帝好大的口气,可光耍嘴皮子哪行,最终我们还是要马背上见真章,只希望您这位威武不凡的大周皇帝,一会可别输得太难看才是。” 面对阿什利的冷嘲热讽,萧晗丝毫不恼,只是语气淡然地发出一声轻嗤。 “嗬。戎国皇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话间,微微扬起的下颚展露完美的弧度。带着冷倨和藐视,泰然之姿尽显大国风范。 衬得对面的双目赤红、气急败坏的阿什利宛如丧家之犬、井底之蛙。 很快,司礼监的小太监走到场中央。用力的敲响了手中的锣鼓。 咚—— 一声嗡鸣巨响,紧张的比赛便拉开了帷幕。 众人一阵欢喝,场上气氛瞬间沸腾起来,无比热烈。 * 梓华宫 王贵妃身披素衣,头缠帛巾,煞白着一张小脸儿歪在美人榻上。 屋内升腾着细瘦的檀烟。 秋儿迈着小碎步进来的时候,王贵妃听到动静撑起了身子。 她开口便急切问道:“如何了?陛下有没有说要过来看本宫?” 秋儿咬着唇,无奈摇头:“娘娘,陛下这会子正同姜美人一起,在与戎国人比骑射呢,奴婢根本近不了圣驾之前。” 王贵妃闻言,面露失意,忿忿地捶了一拳床榻。 萧晗不过来,她这些日子布下的大计划该如何实施呢? 她抿着唇愤然不语,突又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来问道:“陛下如何会与戎国人比骑射,又为何会拉着姜婵儿一起?” 戎国人是来朝拜的,就是缔结两国邦交友好的,如何会突然要同萧晗比赛骑射? 岂非是不敬之举? 再者,姜婵儿一届女流之辈,萧晗又为何要拉着她一起比,不嫌是累赘吗? 王贵妃百思不得其解,秋儿在一旁道:“娘娘,今日那戎国皇子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什么,几次三番堂上挑衅,陛下忍无可忍,才会予以反击。” 秋儿徐徐说着:“至于拉了姜美人,那是因为戎国人提出两人一组赛。而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故意为之,想以一人之力杀一杀戎国人的志气。” 秋儿的话条理清晰,听起来很是周到。 可王贵妃却半阖双眸,若有所思地颔首,深思着秋儿说的话。 她水葱般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床沿的玉石,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是双人骑射赛,那其中任何一人都是重中之重。 萧晗不会糊涂到用一个累赘打必输之局。 除非—— 他同她一般。 知晓姜婵儿的底细…… 知道她并非是个手不能举,肩不能扛的弱女子。 她的身份和过往,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思及此,王贵妃当机立断:“秋儿,你速回殿前去观赛,给本宫仔细盯着姜婵儿,一丝异样都不许放过,回来细细回禀。” “是。” 秋儿即刻应下,退身出去了。 秋儿走后,王贵妃又叫来侍奉宫女彩兰,让她回一趟王府,传信与亲兄长王如。 作者有话说: 致歉:断更太久了,致歉的话写在前面,宝子们。接下来会稳定更新了,相信粟粟,这本文大纲齐全,不会走偏,最近也没闲着,三次元事情太忙了,但我一直在输入,也在摸索写作这门学问,我一直觉得,写作这条路漫漫远兮。是需要不断求索的。我只求一本比一本进步,这种进步不一定是数据上的,还有故事的完整度,人物的鲜明性,核心的表达,读者的期待值等等。 这本写完后,预收也会马不停蹄继续写的。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奔波。粟粟现在终于置换好新房子了,新房子住的很舒适,有了安稳的环境,相信以后的输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稳定的,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再次致谢,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了,有些语无伦次。 总之,对于先前的“断联” 再次请大家见谅。 第32章 耳语 殿前的演武场上, 激烈的骑射比赛正在进行着。 姜婵儿与萧晗两人一乘,与起始线外整装待发。 说实在的,姜婵儿虽手中挽着弓,但心里是很没底的, 她虽然知道自己力气大, 但对于射箭这件陌生的事情, 她现在完全只能出于本能去做。 就在她忐忑不安, 耳畔突然附上来一句低语声。 “只需全神贯注,把箭放出去便可, 别的都交给朕。” 那声低语带着不浓不浅的鼻息, 萦绕在她的耳畔,沉沉的嗓音让人的心宁静了下来。 姜婵儿定了定心神, 在萧晗怀中坐直了身子, 而后随着身后萧晗扬鞭策马, 两人一骑便如飞梭般冲了出去。 姜婵儿按捺住心中的局促,屏息凝神,将弓箭拉张至最大,对准了即将经过的靶心位置。 眼看离发射位置越来越近, 姜婵儿的手却因为紧张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 再加上马背上的颠簸。 她根本无法去射中那圆心的位置。 不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了…… 她心生颓败,索性闭上了眼睛。 胡乱地射出了一箭。 反正萧唅说了, 只要她随意射出就行,能否中靶遑论。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那他必定是不会怪她的, 姜婵儿在心中吃了个定心丸。 缓缓睁开眼睛, 去看自己所射出之箭。 睁开眼睛的同时, 极大的人群欢呼声也突然爆发了起来。 姜婵儿瞠目结舌的瞧见, 方才她闭眼随意射出的箭矢,竟然扎扎实实地钉在了靶子最终间的红心上。 那箭簇不偏不倚地扎在了靶心,泛着幽冷的银光。 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还未平息,所有人激动之余也有震惊。 谁能想到,这后宫中看似孱弱的一位美人娘娘,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有这般好的箭术。 “姜美人厉害啊!” “陛下和姜美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啊!” “这下子该轮到戎国人担心了。” 场下流言议论之声不绝。 姜婵儿犹自浸在不敢置信的情绪中,马儿在萧晗的牵引下,缓缓行至了终点线。 萧晗将满脸呆滞的姜婵儿抱下马来,伸手刮了刮她玲珑的鼻尖。 “胜了一局怎无半点高兴,想什么呢?” 姜婵儿仰头看着眼前人,发觉萧晗脸上神色稀松平常,并无半点诧异,好像一切尽他股掌之间似的,愈发不解了,檀唇轻动:“陛下您不惊讶吗?臣妾方才其实是闭着眼睛随意射的……” 萧晗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俯低了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道:“不愧是朕的姜美人,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萧晗俯身贴近的时候,身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在姜婵儿鼻尖流窜,他黑缎领口的金丝祥云纹样泛着光辉,无端让人瞳孔发虚。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却莫名暧昧,感受着萧晗贴在耳畔的气息,姜婵儿的小脸儿都开始发烫泛红起来。 此时,一道清亮的话音突然传过来,打断了二人的亲昵之举。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0节 “大周天子,别高兴得太早了,方才的规矩说了,十局定胜负,这才将将胜了一局,剩下的一切都是未知呢。” 是那白甲武士,姜婵儿看过去的时候,那男子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里面夹杂了复杂的情绪,似有不甘与痛楚…… 对面站着的阿什利亦帮衬起来,“正是,方才是本皇子一时大意,才射偏了一环,让你们险胜了一局。” 听着如此趾高气昂的宣言,在场之人不少心泛隐忧,毕竟姜美人如此一个弱女子,刚刚极可能是运气才射中的。 萧晗感受到那人落在姜婵儿身上的炙热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一步,将她拉到了身后,云淡风轻地对二人笑道。 “好啊,那便继续。” 比赛继续进行起来。 第二局,姜婵儿依旧忐忑,扭着脑袋去对萧晗低语:“陛下,方才臣妾只是侥幸。” 萧晗浅笑,“那便全程闭上眼睛。” “嗯?” 姜婵儿茫然。 那一头,阿什利和武士已然又射了一回。 这次他二人调换了位置,但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定,那武士亦发挥失常,射在了靶心之外的位置。 只得了九环。 萧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修长的指节扣住了姜婵儿胳膊,稳当且有力。 “告诉朕,想射几环?” 姜婵儿感受到了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慌乱一扫而空,扭头乖软道:“自然是十环。” 萧晗弯了弯唇,“好。” 说罢,他用腿轻夹马腹,便将马策了出去。 姜婵儿将弓拉满。 对准了靶心。 嗖—— 一箭迅疾飞射而出。 银簇没入了靶子最中心的红点。 “射中了!” “十环!十环!” “又胜了一局!” 场上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 看着稳稳射中的那支箭,姜婵儿满足得眉眼弯弯。 从始至终,身后那只手始终牢牢扶着她,片刻未离。 给人无比安心之感。 连胜两局后,姜婵儿和萧晗这头自然是士气大涨,而阿什利和白甲武士那头就愈发沉不住气,频频出错了。 结果不出意外。 萧晗和姜婵儿大获全胜。 众人欢腾雀跃,庆贺这一场扬眉吐气的胜利。 “胜了胜了!” “皇上和姜美人好生厉害!” “这下再看那阿什利皇子还敢不敢耀武扬威了。” “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我瞧呀,还是悄没声儿地溜回戎国去吧。” 阿什利满面青黑,在众嘲声中咬牙切齿却又难以反驳。 憋了半天脸都气绿了,愤然甩袖便要离场。 萧晗却将他叫住了:“阿什利皇子留步。” 阿什利咬着后槽牙:“大周皇帝还有什么交代?” 萧晗挑眉。“可别忘了先前你答应朕的彩头。” 经此提醒,阿什利想起先前许诺的那座青玉枕,心都在滴血。 悔气交加下整张脸都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本皇子言而有信,自不会忘。” “那便好。”萧晗笑了笑,拉起身边姜婵儿的手,对众人说道:“姜美人今日实属头功,这座青玉枕便赏赐给姜美人了。” 众人齐齐跪地高呼:“陛下英明仁厚。” 阿什利落荒而去,临走察觉身边武士还兀自望着美人的方向愣愣出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姜离拉着他做这笔交易,他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擅自将青玉枕输掉,回头父皇知道了,定会对他再生不满。 他没好气得走到姜离身边,语带怨愤: “还不走?” 姜离这才收回了落在姜婵儿那头的目光,理了理思绪。 “走。” 他跟着阿什利离开了繁芜的人群。 走至僻静处,阿什利终于忍不住了,冲姜离发起了怨气:“这可真是多亏了世子想出的好计谋啊!” 姜离停下了脚步,细长瞳眸烁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 “皇子谬赞。” 阿什利听闻此言,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更加尖酸刻薄。 “亏了你的计策,让本皇子白白丢了一座价值连城的青玉枕!” 姜离听不出话中反讽那是不可能的,方才他是故意激他。 此刻他面上点不显,任由他发泄完后,心平息和道:“皇子如此沉不住气,未免短视了。” 阿什利心气未平,白了他一眼。 “何意?” 姜离不动声色,双目沉沉。 “为了区区一座青玉枕?” “难不成您忘了咱们定下的约定了?” 阿什利整个人猛然一顿,耳边想起来之前,姜离与他的合作。 姜离的许诺犹在耳畔,因为那是他梦寐以求的。 “你助我救出妹妹,我倾尽兵力,来日帮你夺下戎国太子之位。” 阿什利怔怔,姜离又道:“未来的戎国太子,可不会因为一座青玉枕而耿耿于怀。” 阿什利被他的一番安抚缓和了许多,咽下口气恢复了平静。 “嗯,今日之事是本皇子太计较了,世子说得对,可开局不利,下一步世子打算如何做?” 姜离抿了抿薄唇,想着方才见到姜婵儿的一幕幕,要带她走的念头已然深入骨髓。 他若有所思道:“今日本就是试探罢了,算不得计划之内的事,本想着搅乱那暴君的心志,好浑水摸鱼。” 阿什利叹息,“只可惜……” 姜离打断了他,“败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如此以来,那暴君势必会放松对我们的警惕,于计划也是大有利的。” 阿什利听着他的心计思辨面露钦佩,“我想起你们中原人有句话,祸兮福之所倚。” 姜离颔首:“正是,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最重要的,沃得见到她,让她想起我,答应同我走。” 今日的情形,姜婵儿眼中茫然无措,让他很是心痛。 显然她已经把他忘记了。 他得让她把自己想起来才行。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只要他告诉她一切,只要她能想起一点。 她必定会愿意跟着他走的。 * 梓华宫内,王贵妃正听着急匆匆回来的秋儿禀报消息。 秋儿活灵活现地说着:“娘娘您是没看着,奴婢全程都依照您的吩咐盯着姜美人呢,她真是闭着眼睛射出去的,回回都是。” “但奇怪的是,回回都命中靶心。” 秋儿瞪直了眼睛,“奴婢因为看得真切,当时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您说……那姜美人……会不会,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啊!” “她还蛊惑的陛下将……将那价值连城的青玉枕都赏赐于她了,她不过区区一个美人位份,这样的赏赐殊荣再怎么样都应该先轮到贵妃娘娘您呀!” “奴婢越想越觉得可怖,那姜婵儿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又生得那般祸水面容,不会真是什么妖怪吧!” 王贵妃本还装着病躺在床上,这会子越听越气,重重拍了一下床案站起身来。 “胡言乱语!” 秋儿吓了个激灵,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1节 王贵妃将头上缠着的布巾悉数扯了,散发跣足地立在那里,双目泛红,阴沉沉道:“本宫不能再忍了。” 秋儿弱弱嘀咕:“可娘娘,皇上不肯见您,咱们的计划今日怕是不能够了。” 王贵妃冷笑:“怕什么,那便明日,后日……皇上总不能一直不见本宫的。” 只不过,她原先想着把计划定在今日,可以借着外邦来朝,文武百官各国使节在场,给萧晗施压,让他做下决断。 但今日错过了机会,也不代表这计划就白费了。 姜婵儿只要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她终归是可以将她克制的。 思及此,王贵妃眯了眯凤眼,对着秋儿道:“去,多差些人,把本宫病了多日的消息传出去,就说本宫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已病入沉疴。” 秋儿蹲声应是,王贵妃自嘲道:“就算陛下今日太忙不肯见本宫,也得让他知道不是。”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来晚了 第33章 夜有所梦 晚宴过后, 姜婵儿带着赏赐回到璇玑宫。 宿在床榻之上,枕着那青玉枕时,姜婵儿犹自恍惚着,感觉今日这一切是那般的不真实。 她竟跟着萧晗与最擅骑射的戎国人比赛, 最后还得胜了! 不仅如此, 还赢回了青玉枕这样的举世珍宝。 她不由回想起前几日萧晗在她枕边的耳语。 “鹘突的青玉枕最有安神的功效, 到时候你用着就不会梦魇了。” 那话音历历在耳, 姜婵儿猛然察觉,今日这一场赌约, 许是萧晗刻意为之? 他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就是为了送这座青玉枕给她,好让她不再经历梦魇之苦? 若真是如此…… 姜婵儿的一颗心突觉暖暖的, 胸腔中似有暖流涌动。 这暴君对她, 确实是足够好的。 尽管世人对其评价多有不堪, 可在她这里,他好像并非如此。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温善可亲的,并且愿意对她体贴恩宠。 这样的人,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害怕避让的。 今后, 说不定她可以对他少一些防备…… 姜婵儿枕着那方青玉枕,呼吸渐渐平稳, 脑中胡乱的念头也慢慢归于宁静。 很快,她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这一回, 她没有再梦到上回那些腥风血雨的画面。 相反, 那一片鸟语花香的竹林, 汩汩的溪流蜿蜒横亘, 两岸有光洁的鹅卵石, 细密苍翠青苔和碧草,更添加了几分清幽静谧之感。 有白衣少年坐在林间抚琴,悠远飘扬的琴声在天地间流泻,与之相得益彰的,是少年那宛如波纹流淌的雪白水袖。 “子晗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一串银铃似的甜嫩嗓音传来,白衣少年狭长的凤眸一顿,眼尾的泪痣随之凝结。 出现在竹林尽头的,是一个扎着两条粗壮麻花辫的小姑娘,点缀着几朵粉色的绉纱花,走起路来宛如晃动的花串,活泼又清丽。 小姑娘水润的杏瞳乌黑如耀石,长长的睫毛翩动如蝶翼,挎着采了奇花异草的小篮子,几步蹦跳到哪白衣少年的身前,半弯下身子,冲着他笑靥如花。 “子晗哥哥,快看我今日摘的花草,好不好看?这些都是中原没有的,只有这片大漠中的绿洲才有的。” 小姑娘的嗓音软糯可亲,说话的时候不忘将篮子往那少年面前递过去,献宝似的。 “你快瞧瞧喜欢哪朵,我送给你。” 白衣少年往那篮子里觑了一眼,神情淡然如水,好像高不可攀的谪仙人一般。 语气亦是淡的如风。 “我不喜这些鲜花芳草。” 听了他的话,小姑娘颇有些悻悻,却还是仰着小脸儿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奇石亦或是怪泉?你若说出来,我定是能给你寻到的。” 小姑娘一脸天真,说的信誓旦旦,裙上的环佩叮咚作响。 白衣少年瞥了她一眼,嗓音如他身上的雪衣般冷,不带半点温度,更有不耐烦的意思。 “我喜欢清净。”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杏眸,明白过来少年的意思后,懊丧地垂下了小脑袋。 “哦,我知道了。” 少年不语,缓缓抱着琴站起身来。 狭长的凤眸却跳过一点晦暗莫名的光。 “子晗哥哥,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那垂着的小脑袋突然又昂扬了起来,杏眸弯的跟月牙似的,里头的光也重新亮了起来。 少年顿住了即将离去的脚步。 “好。” 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冷漠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小姑娘的双瞳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跟在他身后欢愉地又蹦又跳,像只林间自在欢悦的鸟雀。 姜婵儿睡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日上三竿之时。 她回忆着梦里的点点滴滴,总觉得,那个小姑娘或许就是自己。 可这些梦境就是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她终究是分不清的。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青玉枕还真是有效的。 上回她频频做噩梦,梦到尸山血海,火光冲天,昨日便是平静的,温馨的场景了。 那梦中的白衣少年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那双凤眸和眼尾的一点泪痣倒是和萧晗如出一辙。 她如何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她化身成了小姑娘,对着那少年没皮没脸的追着跑。 难不成……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姜婵儿腾地一下觉得耳根发烫起来。 难不成她是对那暴君起了心思? 那暴君虽然生得有几分颜色,可毕竟他凶名昭著,再者,他还是个不举的。 她如何能对他起不该起的心思呢? 姜婵儿在脑中赶走自己荒唐的念头,并且自我安抚起来。 一定是她觉得他对她太好,产生了亏欠之感。所以才会耿耿于怀,做那样的梦。 一定是这样。 姜婵儿如此自我催眠了一番,想出了个法子。 她叫来春桃,询问起后院的情形:“春桃,先前种下去的花种树苗可有长成的?” 春桃静静思忖了一刻,答道:“熟了不少甜瓜,蔷薇也有不少长开了,繁茂的很。” 姜婵儿满意地点点头,“多摘一些,让方公公给陛下送去。” 这样一来,也算是还了一些人情。 姜婵儿在心中如此想着。 春桃有些不接:“陛下那头自然是不缺这些的,小主送这些过去,会不会让陛下觉得小家子气。” 姜婵儿道:“陛下吃的果子大都是各地进奉的,虽是各地风味囊入怀中,但总是不如刚摘下的新鲜。” 春桃还是半信半疑,却听姜婵儿道:“好春桃,你只管听我的送去吧,对了,再送些去秦苍妹妹那里,她必会欢喜的。” “好。” 春桃颔首应下后,转身推门出去了。 正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进来的宫装美人撞了个正着。 宫装美人将她抱了个满怀,看清来人后娇笑道:“哎哟,春桃妹妹走路可要当心呀。” 姜婵儿抬眼看过去,一身素洁淡雅的束腰襦裙,面容柔美如白玉兰,芊芊娉婷地立在那儿,给人和风细雨般的舒畅观感。 是秦苍来了。 “秦苍妹妹!” 姜婵儿眼睛都亮了,翘起了唇瓣,亲昵地唤了一声,颊边梨涡深得好似个小小水漩。 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到秦苍了,昨日外邦来朝,秦苍是入不了正席的,自然是没有见到面的。 再加上先前两人各忙各的,没有互相往来的日子已有一段了。 秦苍亦笑盈盈地望过来,水眸温良如波。 “姐姐,我来瞧瞧你。” 春桃从秦苍怀里站稳后,亦眉眼俱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主子方才还说要奴婢给您送甜瓜去呢。” 秦苍拿了手里的绢扇掩着唇角笑:“你个小妮子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可做不得什么曹公呢。” 春桃咧嘴笑:“好好好,那奴婢给您去准备甜瓜,总行吧?” 秦苍颔首笑得典雅:“那就有劳春桃妹妹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2节 春桃弯着眼睛:“举手之劳,您来了正好跟我们主子多说说话。我们主子可是时时念叨您,有什么好的都不忘您呢。”说罢,她撩起帘子出去了。 春桃走后,姜婵儿和秦苍说起了体己话。 秦苍开门见山便问道:“听闻姐姐昨日与陛下一同比赛骑射,赢了戎国皇子一座青玉枕?” 姜婵儿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神情,可以想见所日的流言传得有多么神乎其神。 姜婵儿摇了摇头,慨叹道:“没有妹妹听到的那么神乎,总之就是运气好,侥幸先胜了两场,后头戎国人自乱阵脚,才给了我和陛下得胜的机会。” “哦——原是如此。” 秦苍一脸恍然模样,复拉着姜婵儿的胳膊上下打量起来:“那比赛凶险,姐姐可有受伤?” “我好得很,半点事儿没有。” 姜婵儿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让她安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秦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姜婵儿道:“姐姐,王贵妃生重病的消息你可听得?” 姜婵儿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前几日好像听人说过,怎么,她病得很重吗?” 秦苍压低了嗓音:“我昨日去娴妃娘娘处,听娘娘说起了这回事,好像……好像王贵妃这回人都快不行了。” “这么严重……” 姜婵儿垂眸不语。 “娴妃娘娘还说……”秦苍欲言又止,突然附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嗓音细声嘀咕起来:“说这回王贵妃的病来的古怪,再加上前些日子钦天监的周判官在朝堂上说的那番星月冲撞之论。” 姜婵儿仔仔细细听着秦苍的话,眼神愈发凝重起来。 “那钦天监的周判官当年是王家提携上去的人,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秦苍说到最后,握住了姜婵儿的手,眼中满是郑重。 “姐姐听我一句,最近就莫要多出去走动了。” 姜婵儿知道她话里有话,亦知她不怕受牵连,也要保护自己的心思,满是感动地点了点头。 “多谢妹妹,我记下了。” * 从璇玑宫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 为了早些回去,秦苍这回没有像以往一般绕开梓华宫前的甬道走。 她知晓王贵妃因着姜婵儿的缘故,亦不喜自己,但她这几日卧病在床,想来是不会撞见的。 可事与愿违,就在她经过梓华宫门口的宫道时,却被王贵妃身边的秋儿硬生生喊住了。 “秦才人留步,贵妃娘娘有请。” 作者有话说: 定下个小目标:努力日更,努力加更!! 第34章 解围 虽说是秋儿叫住她, 但秦苍自然知道王贵妃没安好心思,她想也没想便扯了个由头拒绝。 “烦请秋儿姑姑告知贵妃娘娘一声,臣妾今日身子不爽,正要去太医院请脉问诊, 改日身子好了再去拜访娘娘。” 梓华宫门前这条道正好是通往太医院的必经之路, 秦苍这般的说辞倒也没什么纰漏。 但秋儿是个门儿精的, 自然不会轻易放她走, 她虽然开始有片刻愣怔,但转瞬便摆起了架子, 斜着眼睛瞧起人来。 “秦才人方才好像是从璇玑宫的方向过来的吧, 怎么,身子不爽利, 却有力气去找姜美人谈笑?” “我……” 秦苍没料到秋儿竟早早派人查知了她的去处, 一时间被哽住, 找不到辩驳的说辞,进退为难。 见她心虚,秋儿拿捏她的劲儿更足了,趾高气昂起来。 “奴婢劝秦才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乖乖跟奴婢回去回话, 奴婢可以替您瞒了这个谎。” 秦苍面露苦色,僵在原地不愿挪步。 她知道, 若是真去了王贵妃那里,恐怕今日会有龙潭虎穴等着她了。 十有八九, 是要拉她站队的, 可她是决计不甘心受制于人、助纣为虐的。更有甚者, 王贵妃或许会想借她之手来对付她的好姐妹姜婵儿, 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可若是自己不愿答应, 那后果就难料了,王贵妃手段之凌厉,心思之毒辣,都能叫人不寒而栗。 毕竟如今的后宫,还是王贵妃一手遮天,她要若想弄死自己这个寻常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等同于踩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她不禁想起当日选秀时,王贵妃设下毒计,将骠骑将军之女活活杖毙的一幕。 秦苍僵在原地,脸色越来越白,她终究是个柔弱无依的女子,恐惧降临到四肢百骸时,她忍不住有些崩溃地颤抖起来。 “我……我……” 秦苍颤抖着唇,最后化为一句斩钉截铁的答案。 “我不能去。” 说罢,秦苍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夺路而逃。 秋儿哪会这么轻易放了她,脸上神情扭曲,大声叫嚷着。 “来人,秦美人抗命不从,速速快将她抓起来。” 一时间,梓华宫前的侍卫们闻令,立刻行动起来,朝秦苍追赶过去。 身后纷纷沓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苍又急又怕,只好用尽全力往前跑,她知道,若是自己眼下认了命,说不定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只有奋力逃跑,引起大动静,惹得众人皆知,最好闹得大些,闹得连圣驾都吵扰,都询问,她才会更加安全。 因为闹了这么大一出后,若是她今后无端殒命,王贵妃绝对会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所以她拼了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喊着:“救命——有人要杀我——” “救命啊——” 一路上,因为这么大动静而驻足之人不少,众人议论纷纷,揣测之声连连。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秦苍咬着牙,直奔紫宸宫的方向而去。 她要见到圣驾。 她要把事情闹到萧晗面前,让王贵妃今后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怎能跑过宫中训练有素的侍卫,身后脚步声很快便追了上来。 秦苍心中一急,脚下步子不稳,身子猛地踉跄便向前栽了过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可她并未磕在冷硬的地砖上,相反,就在千钧一发至极,一只遒劲有力地手掌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缓冲了她倒下去的冲势。 秦苍惊惶未定地抬眸,额前因奔逃而落下的碎发轻曳,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麋鹿,眼神无助又羸弱,瘦削苍白的面庞楚楚可怜。 她没有预料地撞进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扶她的男子面若桃李,鬓若刀裁,剑眉星目,风华卓卓,不是别人,正是天子的胞弟,当今的宁王殿下——萧澧。 侍卫们围追上来,看到宁王殿下,自然是不敢再上前了,只得在原地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齐呼: “宁王殿下千岁。” 萧澧随意的挥了挥手,让众人起来。 他将身前摇摇欲坠、宛如弱柳扶风般的秦苍扶稳,关切地开口问道:“秦才人无碍吧?” 秦苍咬着苍白的唇角,倔强地摇了摇头,从他怀中退出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臣妾没事,多谢殿下。” 她吐字虽轻,嗓音却轻灵,离开他怀抱之时,有淡淡的兰草香依稀残留于怀。 让人忍不住生出留恋的情绪。 她简简单单立在那儿,却通身都有种素雅又高洁之味,宛如冬日里的白梅,娉婷绽放。 萧澧的目光停在秦苍身上太久,久到他自己都恍了神。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太过露骨,半晌过后,他终于收回了那道落在秦苍身上的深邃目光,开始对着那群侍卫询问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萧澧的语气有些严肃,带着质问的语调。 那群侍卫本也不想将事情弄大,便含混不清地低着头道:“回……回宁王殿下,属下们都是听了秋儿姑姑的话,才来追秦才人的。” 萧澧垂睫思忖片刻,沉吟道:“秋儿?你们是王贵妃殿里的?” 侍卫们纷纷应和:“是。” 萧澧轻嗤:“那便奇怪了,王贵妃娘娘宽仁有度,慈心博爱,以规矩治理后宫,这些年有口皆碑,怎会喝令你们当众追捕宫中嫔妃?” 萧澧说到最后,突然拔高了音量,板起了脸来,神情肃穆。 “如此胡作非为,闹成一团,是以为这宫中没有章法,没有规矩?” 侍卫们被萧澧的气势震慑,心虚地面面相觑起来。 一时间,无人敢发一言,只默默地垂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萧澧冷笑:“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姑且不论,只一点,若真是王贵妃娘娘授意的,那整个梓华宫便也脱不了干系。” “我今日入宫正好要去皇兄那里坐坐的,遇上这么件荒唐事情,必然也是要说道说道的。” 萧澧说的云淡风轻,那群侍卫却个个都面如土色起来,谁人不知当今圣上的暴躁脾气,若是事情被揭发过去,他们头上的贵人娘娘最多是得了申斥,不会有半点损伤。 可他们这群替人办事的小喽喽弄得不巧或许小命都没了。 是以,几人开始战战兢兢求饶:“宁王殿下,小的们真的只是奉命行事,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回吧。” 萧澧思忖着道:“皇兄命本王常在宫中行走,为的就是通达耳目,勘察阙漏,好进忠善之言,你们想要本王包庇,岂不变成本王失责?”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3节 见宁王不松口,几人愈发的着急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小的们错了,求殿下宽恕。” 萧澧见状,便也不打算再拿乔。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头也不敢抬,柔弱无依的秦苍,心生一计。 “若是你们保证下不为例,本王便考虑饶了你们这回。” 侍卫们如释重负,连连扣头:“小的们保证,保证没有下次,保证下不为例!” 萧澧顾虑到秦苍今后的安危。 继续一板一眼说道:“你们可将本王的话传出去,若是还有下次,不管是谁,敢在宫中如此闹事,扰乱宫闱,本王都将严惩不贷,必定会上达圣听。” “可记住了?” 侍卫们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 萧澧冷声:“滚。” 为首的侍卫是个没有眼力的,此时此刻还是没有忘记任务,望向秦苍的方向,口中喃喃:“可秦才人……” “秦才人如何?” 萧澧望着瑟瑟发抖的秦苍,转过去看那侍卫的眼神竟寒得似沁了霜雪,杀气腾腾。 那侍卫长吓得瘫倒在地,身后的小弟伏在他耳边规劝他:“大哥,你还嫌命不够长吗?” 萧澧怒喝:“滚,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滚。” 几人被萧澧那一眼吓到,几乎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而去的。 众人离开后,硕大的殿前就只剩下萧澧和秦苍二人。 斜阳将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拉得很长。 秦苍余悸未消,走上前去对着萧澧道谢:“多谢宁王殿下替臣妾解围。” 她轻轻蹲下身子,敛衽提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全礼。 萧澧瞧着眼前人。恍恍出了神。 如此水莲般的一个娇美人儿,在他面前婉转道谢,萧澧心中莫名生出种倏然的悸动,与此同时,许是秦苍眼下的样子太过楚楚娇弱,保护欲也在他心中萌生枝芽。 他半晌才开口说话。 “秦才人不必放在心上,管理宫廷安危,是本王分内之事。” 说话间,他不自觉伸手想去搀扶她。 秦苍却为了避嫌退了两步,此处虽然人少,但时不时也会有人经过,若是被人传了闲话,那她在宫中就难以存活了。 她谨小慎微地垂着螓首,朱唇微启。 “宁王殿下,您的大恩,臣妾会铭记于心的。” 萧澧收回手,挠了挠头:“都说了不必客气,秦才人还跟本王这般拘束做什么。” 秦苍施施然道:“您是王爷,臣妾自该尊敬的。” “那……” 萧澧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两人就这么僵在原地,唯有斜阳的脉脉余晖将二人笼罩。 良久无言让秦苍感到奇怪,她问道:“宁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澧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突然从腰间系下一枚晶莹剔透的双龙玉佩递了过去,飞快地塞在秦苍的手中。 “哦……就是……就是下回若有麻烦,边将此信物托人传递与本王便是了,本王只要看到玉佩,就会来帮你的。” 秦苍受宠若惊:“这……这怎么可以……” 萧澧再次挠了挠头,不知为何,在喜爱的女子面前,他的言行很是局促,甚至有些难以说全一句整话。 “哎,你就莫要推辞了,你就当本王素来喜好锄强扶弱便是了。” 秦苍脸上亦飞了些霞色,低下了头:“秦苍不能收……” 见她还要推却,不知如何是好的萧澧索性拔腿就走,不给她返还东西的机会。 只逃也似地扔下一句:“本王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了,下回再与秦才人说谈。” 秦苍瞧着斜阳那头的身影,突然启唇喝住了他:“宁王殿下留步……” 那身影顿了顿。 秦苍追了上去。 宽阔的宫门边,四下无人,阒然寂寂。 萧澧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女子绕到他跟前,提裙跪拜了下去,捧着手掌心的纯白玉珏,面容清艳楚然,她睁大一双水莹莹的眸子,满眼都是真挚。 “那臣妾当下就想求宁王殿下一件事。” “求宁王殿下带臣妾面圣。” 第35章 误会 萧澧带着秦苍去紫宸宫面圣的时候, 萧晗正半卧在紫檀龙纹锦绣软塌上逗弄黑猫。 南书房内,帷幕半降,遮住了大半天光,铜制凤尾灯耀着葳蕤烛光。 看到萧澧带着一个身姿娉婷的宫装女子进来, 萧晗稍稍有些诧异, 他盯着那女子仔细看了一瞬, 才想起来此人像是与姜婵儿走得很近的才人秦氏。 萧澧领着秦苍走到圣驾之前, 随意地抱拳行了个礼后,便毫无顾忌地朝萧晗身边的空位上走去, 撩了袍子坐下, 与之话家常一般说道: “皇兄,臣弟有事要同您禀报。” 萧晗没有半点不恼, 修长的手指滑过黑猫油亮的皮毛, 长睫未抬, 漫不经心道:“何事?” 萧澧抬眸温和地看了秦苍一眼,示意她近前说话。 秦苍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脑子隐隐有些发懵。 虽说她常听到陛下重视宁王殿下的传言,可没想到两人之间竟亲近得连君臣之礼都不讲了。 看着萧澧随意地拿起桌上的茶盅一饮而尽, 秦苍更是瞠目结舌。 可震惊是一时的, 她并未忘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她知道陛下对姜婵儿是有情意的,所以她自然是要利用这一点, 来帮助好姐妹摆脱眼下危难的。 “求陛下,救救姜美人。” 秦苍深吸一口气, 提着裙子盈盈跪在地上, 上半身挺得笔直, 宛如一棵不朽的苍柏。 秦苍这一跪, 萧澧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 但伸出去又突觉兀然,不由蜷缩回手指收了回去。 萧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将黑猫从膝上放走,瞧着秦苍启唇道:“为何这样讲?” 秦苍睁着水汪汪的杏眸,执着又坚定。 “树大招风,姜姐姐因为有您的宠爱,早已在这后宫中遭人嫉恨,阴谋阳谋自然也就接踵而至了。” 秦苍不敢直说是王贵妃意图害姜婵儿,她眼下还不能确定萧晗的态度,只能把话藏一半说,以此试探他的口风。 “阴谋阳谋?”萧晗垂着长睫,将话在口中咀嚼了一遍,云淡风轻地吐息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朕,王贵妃设下计划,想陷姜美人入囹圄?” 秦苍愕然抬眸:“陛下……您竟然都知道?” 萧晗面容沉静的坐在那儿,却是一副天下都了如指掌的凛然气度。 “嗯。” 他轻轻抿了抿唇。 秦苍睁着大眼睛喃喃:“那陛下……” 萧晗抬眸:“此事你不必忧心,朕自有破解之法。” 听到这句话,秦苍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退出去的时候,她隐隐听到萧晗与萧澧的对话。 “皇兄,依臣弟看呀,您这后宫是时候易主了。” “嗯,到时候还需你陪朕演好这场戏。” * 梓华宫中,王贵妃气急败坏地挥袖打碎了桌上所有的物什。 秋儿跪在地上边哭边道:“娘娘,如今真是没人将咱们看在眼里了,那个连一个小小的秦才人,都敢当众违抗您的旨意,对您不敬了。” “再这么下去,您在这后宫中的威信可就半点全无了。” 王贵妃越听越气,又摔了一个杯子在地上,裂片四溅。 “秦苍、姜婵儿,本宫一个都不能留,一个都不能留!” * 翌日,紫宸殿内。 徐民捧着琉璃八宝盘尽敬献到萧晗的桌前,笑逐颜开道:“陛下,璇玑宫送过来的甜瓜和香果,您尝尝。” 萧晗正在批阅奏折,听了徐民的话,手中所持的狼毫一顿,转头看过去。 琉璃盘中,刚采摘下来的新鲜香果还泛着水泽,颗颗饱满,圆润诱人。 那甜瓜更是透亮得要滴出水来一般,还未凑近就有香甜之气扑面而来。 “搁下,派人去传姜美人随侍。” 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浮上了萧晗的唇畔。 “诶——” 徐民高高兴兴地得令而去。 姜婵儿被传召过去的时候,并不是很乐意,萧晗的南书房白日从未召见过嫔妃入内,她破了这个先例,恐怕今后又会被人传闲话。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4节 可碍于皇帝的圣令,她又是不得不遵的。 于是只好跟着来传旨的小太监过去了。 正值下晌,南书房内的八扇楠木龙纹窗子半开,掩映着窗外的佳木葱茏,芳草碧池,一派明瑟旷远之感。 萧晗半靠在龙纹椅背上,黑发用一截桃色木质簪子随意挽着,露出光洁秀逸的侧颜。 他目不斜视地丽嘉批阅奏折,袖口的金丝祥云纹绣,随着笔触的游移,与宣纸相碰,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姜婵儿鲜少看到萧晗如此认真伏案的模样。 他披着件洁白如雪的长袍,神情沉沉如静水。 清如幽泉,洁如琦玉。 与周遭的一切,浑然相融。 姜婵儿静静看着他,一呼一吸间。 时间仿佛都是静止的。 风卷帘动,座上之人像是感觉到了动静,缓缓抬起清冽的长眸。 眼神交汇之时,姜婵儿僵住了。 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好像这样的场景曾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出现了千百遍。 “子晗哥哥。” 她不经意地喃喃出声,好像这么熟悉的叫法已在梦中经历了无数次。 萧晗的身子明显一僵,他定定瞧着她,字字清晰道:“你唤朕什么?” 姜婵儿顿察言行失仪,赶紧福了福身,行了个全礼道:“臣妾方才胡言乱语了,还望陛下莫要介怀。” 萧晗神色复杂地瞧了她半晌,最后化为了一句:“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姜婵儿乖乖上前,坐到他身边,却听萧晗偏头对她道:“往后不得再唤朕的表字。” 不知为何,姜婵儿心里莫名涌上一点失落,但她也没有去探究竟,只是顺从道:“臣妾知晓了。” 倒是萧晗憋不住了,他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让她正视他。 “为何不问朕缘由?” 姜婵儿的声音小如蚊蝇,“臣妾……可以问吗?” 萧晗看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瞳,勾了勾唇。 “嗯。” 这下轮到姜婵儿不爽了。 明明是萧晗想让她开口询问,如何还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姜婵儿心中不爽,但面上还是恭谨小意的。 “那臣妾……要问吗?” “嗯。” 半晌,萧晗才落下不轻不淡,情绪不明的话音。 姜婵儿深吸一口气,咽下心中的烦闷,方才挤出好颜色来。 “那陛下可以告诉臣妾,为何不能叫您的表字吗?” 萧晗慢慢吐字,神情悠远。 “因为从前有人叫过。” 嗯?这是什么道理?被人叫过就不能再叫了? 那……那个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吧? 姜婵儿鬼使神差的脱口而问:“那个人……是不是陛下的心上人?” 听她这般大胆的提问,萧晗复杂地盯着她,最后化为一句。 “嗯,是心上抹不去的人。”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姜婵儿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失意,整个人好似掉在了冰窖里,冷得直想打哆嗦。 不知是赌气还是别的,她弯着唇,眨了一下湿润的杏眸,强颜欢笑道。 “那臣妾呢?” 姜婵儿仰着脖子瞧着他,眉眼含笑,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笑吟吟的面庞,像是在人心上扎了根刺,让萧晗觉得无比刺目。 “你的眼睛很像她。” 他淡淡说着,不计得失后果。 他素来都是这样的,别人让他不舒服一分,他必定要还上十分。 这句话让将姜婵儿的脑壳子嗡嗡作响。 她今日是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之前,他对她所有的宠爱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而其中的原因,竟是一句。 你的眼睛很像她。 姜婵儿不想哭的,可不知为什么,酸楚瞬间涌上了鼻腔。 让她的眼眶很快便蓄上了泪水。 这些都是出于本能,刹那间的。 她根本控制不了,亦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萧晗的一句话而变得如此脆弱。 萧晗看着身边的人儿红了眼眶,眼中泛起了泪光,鸦青般的长睫微微抖动,俨然是一副泫然欲泣、却又故作倔强,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模样。 萧晗整个人僵住了。 心中竟生出了慌乱。 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怔在原处,眼中蒙生了不知所措情状。 他从未料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 会面对一个嫔妃手足无措。 寻常只要是让他生出不快的人,不管是何身份,他都会杀之而后快,不计得失。 可今日他却完全乱了。 他不想杀她,他不能杀她。 并且,看到她难受的样子,他的心竟然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婵儿根本不知道萧晗心中的矛盾悔意,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艰难地压制着心中的悲凉,起身福身告退。 “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她垂下头时,眼泪再也没忍住,夺眶而出了。 萧晗瞥见她脸上的泪痕,又见她转身离去的纤瘦身影,竟没来由心头一紧,不受控制地伸手去将她的手腕拉扯住。 许是一时心急,手上股劲道失了控,姜婵儿竟然生生被萧晗拉着跌到了他的身上。 带她反应过来,姜婵儿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扑在萧晗的胸膛上,稍稍一抬头就可以触碰到他的下巴,而手腕上的那股力量太大,就像是铜锁一般束缚着她。 姜婵儿又气又疼,想甩开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抬起眼睛望向他时,又不争气地留下了眼泪。 那一刻,她憎自己的软弱。 “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说出话的时候,嗓音是哽咽的。 萧晗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慌乱,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停止落泪。 “是朕说错了。” 半晌后,他道出一句。 姜婵儿微微一愣,但静了片刻后,却哭的更伤心了。 她料想,萧晗如此说。 只不过是为了当下稳住她而编出来的谎话。 话本子里那些负心汉,基本上都会用这样的伎俩。 她厌恶自己的不争气,竟然在萧晗面前哭得这样伤心,她伸出那只没有被禁锢的手,去抹眼泪,不想再继续丢脸下去。 可她还未来得及擦,蓦然之间,温凉的唇瓣便朝她贴了过来。 萧晗极尽轻柔地去吻她脸上的泪珠。 第36章 道歉 姜婵儿感受着面颊上潮湿而缠绵的气息, 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下来,她睁着眼睛去看萧晗尽在方寸的脸,感受着他对她小心翼翼的动作。 半晌,许是脸颊上的泪痕全数吮去了, 萧晗离了姜婵儿早已红彤彤的玉面, 将她揽在了怀里。 萧晗的低沉的嗓音有些哑。 “是朕不好, 莫要恼朕了。” 姜婵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暴君……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5节 是在同她…… 道歉吗? 虽然心中还是有膈应,但姜婵儿强压下了郁郁, 面上半点未显, 平静道:“臣妾哪敢恼陛下。” 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喜欢眼前的这个人的,最近产生这样的情愫是她意料之外的。 定是他最近对她太过偏爱, 才会让她误生这样的非分之念, 自古帝王之爱最讲雨露均沾, 故而萧晗势必是要做个薄情寡性,三心二意的男人的。 这她决计不能接受的。 故她今日的失态实则是大不应该的。 她该把着无妄的念头扔下,今后再不自寻烦恼,自讨苦吃。 萧晗瞧着垂眸不语的姜婵儿, 见她一双蝶翼般的长睫上依稀还残留着湿润, 双眸却清澈如水,故作镇定。 他张了张唇还想再解释什么, 但却最终未吐出话来。 方才那样表达歉意的话,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了。 他自诩冷心冷血。 从来都是为人所畏惮的, 更不会对人施舍一丝一毫的耐心。 可面对姜婵儿的时候,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慌张的感触。 “继续坐到朕身边来。” 他蓦然说了一句。 “啊?”姜婵儿睁了睁眸子, 片刻又讷讷应了一声:“哦。” 而后乖巧地坐了过去。 萧晗一手搂着她的纤腰, 一手将桌上的琉璃盏推到她面前, 举起银箸夹了一块瓜果递到姜婵儿嘴里。 “来。” 姜婵儿受宠若惊,杏眸睁得更圆了,大脑都失去了思考,只是呆呆地启唇,然后吞咽瓜果。 这暴君……竟然亲手喂她吃东西? 他叫她来南书房,照理不是应当让她伺候笔墨吗? 喂她吃瓜果是个什么道理? 姜婵儿轻轻咀嚼着递到嘴里的美味,满腹都是不可思议。 萧晗见她吃得乖巧顺从,颇为满意地用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满眼皆是春风般的宠溺。 “下回若是要送朕东西,便自个儿拿过来,朕好与你同享。” 姜婵儿明白了他的用意,乖顺地颔首,“好。” 萧晗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知道她心中许是还憋着口气呢,便追问道:“当真不恼朕了?” 姜婵儿垂下眼睛,口是心非道:“嗯。” 可话音方落,下颌就被萧晗一把抬了起来,她被迫看向了一双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探究的神情。 “你骗朕。” 姜婵儿摇头解释:“臣妾没有骗您。” 萧晗潋滟的凤目中滑过微芒,楔入鬓角的长眉微挑,殷红的唇瓣翘着如有似无的弧度,别有一番风流不羁的韵味,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凉飕飕的,让人后颈发凉。 “那你便是不喜欢朕?” 姜婵儿如临大敌,眨巴了一下眼睛,无辜道:“陛下何出此言?” 萧晗琢磨了片刻,直勾勾瞧着她:“自古女子若是爱重自己的丈夫,听到自己的丈夫心有别念,必然是十分悲痛,情意深浓者,肝肠寸断,寻死觅活也是有的。” “姜美人却还能这般泰然处之,岂不是对朕无心?” 说话间,姜婵儿觉得萧晗勾在她腰间的长指紧了紧,勒得她腰间的软肉有些发疼。 真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暴君!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好吧? 怎么突然间他倒成了受害者,来对她兴师问罪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婵儿强压住一腔怒火,挤出一个笑来,眨着水莹莹的杏眸仰面看他。 “那陛下觉得……臣妾是该为您方才的言行肝肠寸断、寻死觅活?” 软软的嗓音,却饱含着十足的怨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反讽来。 萧晗愣了愣,眼神中闪过些思忖之色,迟钝了片刻方道:“那倒也不必。” 姜婵儿继续保持假笑,反问他:“那陛下究竟想要臣妾如何?” 萧晗凤眸微阖,欲言又止:“朕……” 他本想说像方才那样哭一哭,让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亦是好的。 可犹豫了一阵,却始终还是未说出口。 由于萧晗话音久久未落,场面就这样僵持着,两人相拥而坐,南书房内博山炉香烟澹澹,明明该是有旖旎的气氛在流转,却无端生出些许尴尬。 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 将这难捱的场面打破。 “陛下,求您救救臣妾吧!有人要谋害臣妾,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伴随着极其凄厉的哭喊声,一个披发跣足、形容张皇的女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直直扑倒在萧晗面前。 那女子穿着素白洁净的华裳,仰起一张因病容而瘦削苍弱的白玉面,唇色因失了血色而变得浅淡,整个人却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别样清艳。 王贵妃今日是刻意这般装束的,目的就是博得萧晗的垂怜。 眼下她梨花带雨的一顿哭诉,娇靥染泪,峨眉颦蹙,真真是我见犹怜,让人见之难以不心生动容。 没有将人拦住的侍卫太监宫女们纷纷进来请罪,噼里啪啦尽数跪满了屋子,连连伏在地上磕头:“陛下恕罪,贵妃娘娘一定要进来,奴才们也拦不住啊!” 萧晗眉头微皱,严声问道:“如此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话时,他的手仍旧握着身边的姜婵儿,没有松开半点。 王贵妃抬眸看着坐上之人,心都凉了大半截,她本就想告姜婵儿的状,可谁能料到萧晗竟会让她进南书房侍驾,这在后宫中可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可见萧晗对她可真是宠得没边了。 “臣妾……臣妾……” 王贵妃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像是见了根眼中钉似的格外扎眼,连本想说的话都变得没有底气了起来。 可她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坚定了念头。 “陛下还记得钦天监先前算出来的天象吗?” 她捂着心口咳了又咳,尖尖的小脸上涟水连连,“臣妾的病来得又凶又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钦天监说是宫里有人冲撞了陛下和臣妾,冲撞之人来自西南,臣妾本来也是不信的,可前几日臣妾却发现了此中缘故……” “咳咳咳……” 王贵妃说得激动了,以袖掩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几乎快要厥过去般。 面对王贵妃这一连串的逢场作戏,萧晗只是冷眼看着,目光平静,稍稍坐直了身子问道:“哦,你既查到了,那便告诉朕,此中缘故为何?” 王贵妃见萧晗似有动容,愈发声泪俱下地控诉。 “此人用心险毒,乃是行的下三滥的阴私之法,厌胜之术,意欲图谋臣妾和陛下性命。”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倒抽一口凉气,惊地下巴都快掉了。 这厌胜之术在宫中乃是大忌,早在前朝便有君王下禁令废止,且违背后处刑严苛,轻则杖毙,重则株连,还有别的严刑酷法,光是听听令人汗毛竖起。 故而自□□朝起,便再无人敢行鬼神之术。 可眼下王贵妃口口声声、义正词严地如此说,很难不让人不信服。 徐民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对王贵妃说道:“贵妃娘娘慎言,这厌胜之说可不能随意攀扯旁人。” 王贵妃知道徐民最近和璇玑宫走得近,自然是不喜于他的,扯了扯嘴角道:“徐公公多虑了,本宫自然是有人证物证,才敢面圣供述。” 徐民听她如此有理有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默禁了声。 萧晗斜着长眸望向王贵妃,眼底沉沉的,如同笼罩了黑压压的彤云。 “那你口中那用心险恶之人,到底是谁?” 王贵妃被那深邃凤眸中的气势震慑,蓦然心头一缩,不自控地垂下头不敢直视,嘴上却还是得理不饶人地说着。 “臣妾所指之人,正是陛下身侧姜美人!”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银牙,气势凌人抬手地往姜婵儿的方向指去,言之凿凿。 “此女乃是妖妃,入宫目的不纯。陛下您若不信,派人去青州一查便知。” 她跪伏余地,重重磕了个响头,把头皮都可破了,血染眉心。 “求陛下为臣妾做主,为后宫做表率,为大周除害!” 她身边跪着的宫女秋儿赶紧将她扶住,哭哭啼啼地用帕子为她擦血:“娘娘您这是何苦呢?太医说您的病不可大悲大喜,否则恐是要折损寿元的啊!” 主仆两声声泣血的场面,引得全场一片寂然,唯有长明灯的烛火在摇曳跳动。 谁人不知眼下整个后宫姜美人风头最盛,细细想来,这姜美人从来后宫之中,便是个奇特的女子。 生得出尘绝艳不说,还让不近女色的陛下生生改了性子,独宠专宠于她,再加上近日钦天监传出来的玄之又玄的冲撞之说。 很难不让人联系到王贵妃的妖妃之说。 将其想作是妲己褒姒之流的妖妃,好像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便是王贵妃所使的舆论之法。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 今日她死谏南书房,今日之后,姜婵儿的妖妃之名必定会在后宫传出,届时,就算萧晗不舍得杀她,宫中舆情也会将她推入深渊,活活淹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6节 此时,被众目所望的姜婵儿再也坐不住了。 她提着裙子绕出桌案,对着萧晗跪倒在地,出声为自己辩驳:“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求陛下明察。” 姜婵儿的话音字字清晰,语气冷静而又清冽,眉宇间恬淡如水,好像整件事情都跟她无关似的。 王贵妃不仅有些纳闷,更是在心中产生了一丝慌乱。 她想起来,姜婵儿前头就一直坐在萧晗身侧像个旁观者般静静看着这一切,照理说被指控的话一定是惊惧交加,惊恐万状,绝不会是这么镇定的模样。 难不成她早知道她的计策,留了后手? 面对姜婵儿的冷静持重,王贵妃突然产生了心虚慌乱。 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姜美人,本宫劝你还是乖乖认了罪,伏了法,你的所作所为本宫皆有人证物证,若你觉得受冤枉,本宫大可将她们传上来与你对峙。” 姜婵儿扭头静静瞧着她,清澈灵动的杏眸中无波也无澜,芙蕖般的唇瓣轻动,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声音。 “贵妃娘娘去传便是。”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王贵妃被她激怒,扭头便要叫人。 “来人,去把……” “你住嘴!” 此时,萧晗的一声低怒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陛下息怒。” 众人皆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高坐上的萧晗面上蒙了阴沉,显然是动了怒,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被此事闹得头疼了,长眸微眯,神情上带着些厌烦之色,对徐民道:“徐民,去召宁王殿下过来,让他做个旁听。” “奴才遵旨。” 徐民领命退身离去。 萧晗从座上站起来,敕金锦衣的下摆随着他的行动迤逦流光,屋内长明灯的烛火在一点点跳动。 他走到王贵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着她,似笑非笑地冷嗤: “既然是冲撞朕和贵妃,那为何朕眼下无事发生呢?” 王贵妃心知萧晗动怒,知道他一贯的秉性,自然也是怕的,但今日之事不闹大,定然没法收场的。 她来之前便早已做好了准备、 今日不是姜婵儿死,就是她亡! 于是她咬紧牙关,信誓旦旦说道: “陛下有紫微星护体,乃天龙之命,自然百灾不侵,可臣妾就不一样了,臣妾大半条命都快折损了去。” 她攀住萧晗的袍脚,仰着芙蓉面,额间是未干的血渍,双目一闭便流下一行清泪,满是凄楚动人之态。 她哽咽着道:“陛下若是不肯严查妖妃,肃清内廷,恐怕大周的江山和千秋基业都要毁于一旦了啊!” 姜婵儿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在心中冷笑。 王贵妃能在后宫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如今看来,是有原因的。 她今日的话语,看似是披肝沥胆的忠心谏言,实际上却是杀人诛心的无情刀。 刀刀都要取她性命。 王贵妃这些时日早已一步步设下完美计划诱她入网,人证物证的必定也都是百无一失的。 若是萧晗今日不处置她,那流言势必四起,到时候,她妖妃的名号就算是空穴来风也必定会被坐实。 第37章 心疼 听着王贵妃言辞犀利的控诉, 姜婵儿垂眸不语,静静跪在地上等待着萧晗的下一步处置。 萧晗偏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姜婵儿,眼中情绪难辨,半晌轻轻拂了拂袖, 当众朗声道: “既然贵妃如此恳切, 那便将相关人等都宣上来, 让朕与皇弟一同评断。” 说话间, 徐民正好带着萧澧进来了。 “宁王殿下到——” 随着高亢的传唤声响起,萧澧身着绯色织锦官袍, 头戴金镶玉蟒纹冠, 气度卓尔、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青缎官服的年轻官员,紧随着一同走进了大殿之内。 两人径直步至圣驾面前, 抱拳深躬, 态度恭敬。 “臣弟参见皇兄。” “臣参见陛下。” 萧澧随意得挥了挥手让二人起身, 撩了袍裾坐回到正座之上,淡声道:“朕方提及要与汝同断此案,汝便来了,当真是及时。” 萧澧面上笑意顿显, “皇兄召唤, 臣弟定然是要及时的,方才正好在钦天监周院观处喝茶下棋, 院观听闻此事牵涉钦天监,便跟着吾一同来了, 皇兄莫要见外。” 周院观恭敬有礼地垂首面圣, 萧晗的眸光从他身上掠了一眼, 而后颔首道:“周院观来的正好, 此事牵涉钦天监, 确实需你在旁做个见证。” 说罢,他随意挥手示意二人入座,又转头对徐民道:“徐民,将王贵妃要请的证人都请进来。” “是。”徐民应了一声,便躬身退出去安排了。 许王贵妃是早早准备全了人证物证等着揭发检举的,徐民出去了没一会儿,便有侍卫带着两名宫女和钦天监的几位监正副监进来了。 众人纷纷稽首:“参见陛下。” 此刻,屋内满满当当跪了一地人,竟让原本宽敞的南书房显得有些褊狭。 萧晗不紧不慢地举起桌案上的茶盅抿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杯壁的冰裂细纹,眸中闪过一丝沉郁,浑身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摄人威压。 “既然都是贵妃的人证,那便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些,开始吧。” 众人跪伏余地,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姜婵儿见到跪在王贵妃身边的方琴,丝毫不意外地抿了抿,依旧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毕竟…… 她给过方琴机会了。 方琴身边还跪着个身量娇小的宫女,姜婵儿认得她,她负责宫中官道洒扫,经常出现在璇玑宫和常宁宫这一带的甬道上。 王贵妃把她也叫来,倒是弄得很齐全了,姜婵儿在心中失笑。 或许方琴是内心有所挣扎,故而她久久未有出声。直到王贵妃阴狠的目光扫过来,她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开始陈词。 “回禀陛下,奴婢……奴婢眼下是在璇玑宫中当差的,因着入宫也有好些年头了,看得起得便都唤奴婢一声方琴姑姑,这些年来,奴婢一贯谨言慎行,一步亦不敢行差踏错……” 萧晗听她说话逐渐语无伦次,面上生出些不耐烦,将茶盅生生扣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重响。 “说重点。” 方琴本就心虚,这会儿吃了君威,吓得又是浑身一激灵,急急忙忙说道:“奴婢前些日子在璇玑殿内当值时,无意拾到了……拾到了这个。” 方琴语气颤抖,磕磕巴巴说不全话,但想着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亦是一刀,便索性心一横重重磕头于地,用双手将物件高高托举过头顶,供众人观瞻。 众人因她的话纷纷转头看过去,待看清物件的真面目时。 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方琴手上捧着的—— 是一对用白色绸缎制成的布娃娃! 布娃娃一男一女,身上赫然用黑墨写着生辰八字之类的铭文,显目极了。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布娃娃上插满的钢针,寒光烁烁,叫人心脏骤缩。 这俨然是阴毒至极的厌胜法子! 众人瞠目结舌,顿觉今日事态之严重,皆是惊恐万状,唯恐今日之事牵扯到自己,会惹来杀生之祸。 萧晗自然也瞧见了那物什,本就阴沉的眼底此刻泛起了波澜,攥着茶盅的指节收紧泛白。 萧澧见状,骤然站起,几步上前将布娃娃抓在手中,满眼不可思议,喃喃道:“皇兄,这……这如何会……” 萧晗薄唇微颤,挥手将茶盅掷在地上,哗啦啦的碎瓷声想起,将全场人都吓得头皮发麻。 “拿过来,给朕瞧瞧。” 萧晗嗓音低的喑哑。 萧澧面露为难,却还是不得不遵令将东西递了过去。 萧晗接了后,觑了一眼上头的生辰八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冷地讽意,望向萧澧似笑非笑道:“皇弟,汝见否?有人要至朕于死地啊!” 萧澧赶紧抱拳躬身,劝慰道:“皇兄息怒,此事真伪尚且未能查明,臣弟以为,此时定论还言之过早,不如皇兄再听听其余人的供词吧。” 萧晗因为萧澧的话,脸上的神色稍缓,鼻息间溢出一段冷哼,语气阴恻恻的。 “你知道的,朕素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只不过现如今有这样的物件出现在宫里,朕定然要严惩不贷的,不管是谁所为,其害朕之心昭昭,定要剖其心肝方能解恨。” 萧晗话音刚落,王贵妃就沉不住气了,她仰起一张苍白羸弱的小脸儿委屈道: “皇上,事情还不明显吗?璇玑殿是姜美人的住处,既然方琴是在璇玑殿发现此物的,那必定是姜美人所为,如若不然,姜美人纵容底下人去做这样的娃娃摆在殿中,暗行阴私邪术,也是罪不容诛的。” 王贵妃语带哽咽地说着,最后悲悯自怜道:“陛下,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臣妾待您之心,天地可表,您可莫能因着宠爱谁,而偏心循私啊!” 王贵妃声情并茂的讲完,可萧晗盯着她的目光却始终冷漠如冰。末了,他勾了勾嘴角不屑道:“王贵妃,朕有说要如何处置了吗?” 王贵妃无言以对,讷讷地摇了摇头。 萧晗从座上站起,走到人群中央,语声带着嗤鄙。 “既然朕都未做决断,贵妃如何就觉得朕会偏私了?” 萧晗的唇角冷冷地翘起,王贵妃感受到他的不悦,不敢再多说一句,将头低下去,做小伏低道:“是臣妾之过,陛下恕罪。” 萧晗的嗓音冷得出奇,“你有没有罪,朕听完诸余供词,方能决断。”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7节 闻言,王贵妃霍然仰面,双眸瞪如铜铃,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扩大,袖笼中的手攥得死死的。 萧晗并未在王贵妃面前停留,他转向几步走向姜婵儿,见她垂眸不语、静若秋水的模样,伸出两根修长手指,捏起了她的下巴。 “姜美人,此物在你璇玑殿觅得,你有何话说?” 被迫抬起头,姜婵儿撞上萧晗深深的幽瞳。 她本像是一个旁观者,一直冷眼瞧着这场闹剧,可眼下萧晗走到她面前质问,她才不得以开口说话。 “回禀陛下,臣妾不知此物,亦从未做过此事,定然是不能认罪的,望陛下明察。” 她直直瞧着萧晗的眸子。 眼神没有半点躲闪,语气亦不卑不亢。 萧晗却从中察觉出了不对。从前的她,更多的时候,会因为他的举动而畏惧害怕,不会似这般处变不惊。 莫非…… 她是因为方才他的言语,心中生了芥蒂,此时还在介怀,并未原谅他? 不知为何,看到如此镇定淡漠的姜婵儿,萧晗觉得有些心慌起来。 他心底竟升腾起来几丝前所未有的畏惧。 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事后用何法子将此事化解,让姜婵儿放下介怀。 他甚至在内心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悔意。 此时,姜婵儿胸有成竹地跪在萧晗面前,虽四目相对,却半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她会如此处变不惊,是因为她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今日这场闹剧,她从一开始便警觉起来,并设下了破解之法。 故而,她并不在意萧晗是否信任她。 亦并会有恐慌畏色。 萧晗松手放开了她的下颌,拂了拂袖背过了身,“朕自然是要明察的,来人,把璇玑宫的一众宫人全部带过来,朕要仔细盘问。” 话音落下,徐民立刻领着侍卫们去带人,没一会儿,春桃,小方子,小邱,春霞便都被带来了南书房,方面与方琴对峙。 小邱性子风火,在外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进门便忍不了了,跪在地上为主子辩驳。 “陛下,奴婢敢为姜小主打包票,小主从未干过这等邪门歪道之事,定是有心人恶意栽赃,若是陛下不肯信,非要给小主定罪的话,奴婢愿意认下罪责,为小主受一切责罚。” 小邱身边的春桃亦跪了出来,挡在姜婵儿吗面前,“奴婢亦愿意替小主承担罪责,求陛下还小主清白。” 姜婵儿见此幕,眼睛不由湿润了。 小邱和春霞争着替她担罪,是她意料之外的,她只把计划同春桃和小方子合计了,却并未告知小邱和春霞,一来,怕人多反生乱,二来,相比一开始就跟着她的春桃,她其实并未将她二人推心置腹。 眼见此景,姜婵儿如何能不大受感动。 与此同时她还心生愧疚,发誓今后亦要对她二人委以心腹。 可就在此时,忍无可忍的王贵妃开始鸣不平了。 “素来听闻璇玑宫的人眼高于顶,今日可算得见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脖子上的分量,就在这儿替主子担罪过了,那你们便是承认自家主子有罪了?” 小邱气得脑门子充血,“你……你血口喷人!” 王贵妃身边一直不敢出声的秋儿,此刻仗着主子之势,也借机加油添醋。 “奴婢从前也是不信妖鬼之说的,可今日却纳闷了,若姜美人不通巫术妖法,才进宫短短数月,如何会将宫里的婢女收的死心塌地,一个个连死都不怕,也要豁出命来顶罪。” 主仆二人就像说双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直至姜婵儿是妖邪。 砰—— 两人身边的一条楠木矮几突然被踹翻在地,发出巨响。 “啊——” 王贵妃发出一声惊呼。 萧晗阴沉着一张脸,怒意蔓延至眼底,好像下一刻就要杀人一般。 “来人,把这二人的嘴给朕堵上,朕不想再听这些聒噪。” 徐民听闻此言,喜色难掩,立刻让侍卫将二人的嘴堵上。 南书房的侍卫们都是死士,只听萧晗的命令行事,管他贵妃还是什么,都不会容情,动作粗暴至极,两人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见此情此景,一旁的萧澧也没忍住,噗嗤轻笑出声,抬袖掩住了翘起了嘴角。 萧晗会如此动怒,全然是因为看到姜婵儿眼里的那片晶莹。 他只以为是她觉受委屈了而伤心难过,根本不知她心中真实所想。 他只是觉得,她如此模样。 会让他心中生出躁火,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是以他根本再听不得那些人对她冷嘲热讽。 躁郁的篝火在他血液里叫嚣。 不知何时起,他唯有时时刻刻看到她是弯着眉眼的。 心情才是平静安宁的。 第38章 成长 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只记得, 最开始是离不了她,与她共处一室可保心境平和,可越到后头越如魔怔似的,只想时时刻刻见她欢喜, 直至今日, 若是见她蹙眉不快, 心中也跟着被堵了一般, 难以畅快。 这样的感觉,实是难以言喻。 姜婵儿并未知萧晗心中所想, 但见他发如此重怒, 自然也惴惴不安起来。 她垂下眼睫,静静思忖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处境和应对之策。 虽然所有事情都在计划之内, 但保不齐也会有疏漏。 这世上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此时, 钦天监监正范本站出来了, 为王贵妃求情。 “皇上息怒,贵妃娘娘也是关心太甚才会失了分寸,毕竟紫微星被冲之事,关乎国本国运, 不容小觑啊!” 范本在朝中乃是王相一派的, 见王贵妃有难,自然而然便站出来为其开罪。 萧晗未有出声, 只是在屋内静静踱了两步。 萧澧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身边的周院观问道:“周院观, 钦天监所堪天象皆由你督责归档, 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范监正口口声声说紫微星被冲一事非同小可, 那是否此类天象极其罕见?” 萧澧漫不经心地话语引得不少朝臣窃窃私语。 “都什么时候了, 宁王殿下还有心思研究这些。” “是啊,这钦天监的事情难不成我们不懂,要他来指手画脚?” 被问的周院观明显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思忖着道:“回殿下,紫微星被冲之象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不过此类天象倒也不鲜,自陛下登基以来,便有过数回。庚午年,壬申年,好像都有过,若是臣记得没错,有一年许是记录了三回,分别在那年的元月、巧月、腊月。” 周院观是丁卯年的登科进士,入翰林后勤学好问,出了名的博闻强识,也是因着这一点,才被萧晗派到钦天监做了院观,眼下他能将这些年岁月份发生之事如数家珍,也就见怪不怪了。 萧澧却是一副纳了闷的表情:“那便奇了怪了,先前有过此类天象,监正好像都未有在朝堂呈报?” 萧澧话锋直指范本,范本无法沉默,只得道:“此事可大可小,臣等私下奏报亦是有的。” 萧澧用他方才的话回敬他,“紫微星代表圣上,关乎国本之事如何会可大可小?” 听着萧澧扬声质问,范本冷汗都快下来了,战战兢兢道:“这一回当是较之往年更严重些,冲撞之症更厉害些的。” “哦——”萧澧的嗓音转了转,抿了抿薄凉的唇,又转向了周院观,“那周院观你记录之时,可能比出其中差异?” 萧澧话锋凌厉,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周院观行得正做得直,秉公回禀:“回殿下,老臣此番堪录,未能看出其与往年相比之异端,或许,还得请范监正指教。” 范本乱了,欲言又止:“这……” 萧晗却在此刻发了话,“来人,去钦天监把历年的星象辑录取来,朕要比验查看。” “有否不同。” 萧澧的话落下,范本的脸都灰了。 很快,便有钦天监的人捧来了堪录辑册,周院观走至萧晗桌前替他翻阅解读,比对了几处告知:“陛下您瞧,这几年的图录实在是大差不差的。” 萧澧亦围在一旁默默看着,看完后,他扭头问范本,“范大人,看完册子本王愈发不解了,历年来,此类天象你皆以奏呈私报陛下,声称怕引舆情,此番却何故朝堂公论,引来臣议,如此大做文章,难不成,是背后有人指使?” 话音落下,范本便浑身一震,继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背脊如同弯曲的竹节,颤个不停。 他受不住萧澧这番话的重压,已然露出慌乱马脚,却还是垂死挣扎着,“宁王殿下怎可随意加罪于人,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啊。” “朕看你何止是有十个脑袋?”萧晗从座上站起,倏然发出一声冷哼,随手将星象辑录之册丢至他面前,“那你跟朕解释解释,为何这辑录上大大小小数次星象,你前后处置不一?” 范本抖得愈发厉害了。 萧晗冷冷道:“朕听说,你近日去韩侍郎府中走得勤呢,若是朕没记错的话,韩侍郎可是王丞相的得意门生呢。” 皇帝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范本面色惨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口不择言道:“臣观测那日,紫微星晦暗无光,被冲之势极显,故而不敢不重视,至于录画之责,乃秋副监正所为,或许……或许录错也是有的。” 范本此举,分明是无路可退,便想到了祸水东引的缺德之举。 此言一出,引得本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像只鹌鹑似的秋副监正跳起来了。 秋副监正不敢置信地瞧着他,气得嘴唇都在颤抖,“范大人,明明是您叫属下这么录的呀!” 范本索性推脱到底。 “笔录最讲求详实,我如何会叫你怎么录!” 秋副监正傻眼了,可他也不是傻子,不会平白去给人挡枪,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就同归于尽。 他仰着脖子,涨红了脸,不甘示弱道:“那日明明紫微星灼亮,您偏说晦暗,还让属下把南方的子明星的位置画偏了一寸,现在如何能反咬臣一口,让臣给您当替罪羊呢?” 见他全盘托出,范本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恼羞成怒:“胡言乱语,我怎会指示你做这些!”他扭头转向萧晗,寻求最后的生机,言辞恳切道:“陛下,秋副监正分明是见事情败露,做贼心虚,才来栽赃微臣,颠倒黑白,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秋副监正咬着牙:“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8节 双方争执不下,乱作一团。 萧澧见二人狗咬狗的模样,不由反笑。 “皇兄,有没有攀诬,臣弟以为,周院观可做评判。” 萧晗颔首,让周院观上前评断。 周院观上前,取过书册翻到当日那页细细察看,缓缓开口道。 “陛下您看,此处确有重复遮盖过的笔记。” “子明星处江南位,多年来未有变动,此图确和原来之间,相隔一寸,与秋副监正所言吻痕,但此事未免发生的太过巧合了。” 萧晗微微颔首,威慑的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范本,像是冷冷的寒刀。 “范本,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本本就是只一戳便破的纸老虎,平日仗着王相之威作威作福,实则外强中干、胆小如鼠。 此刻面对君王之怒,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一软,像块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萧澧踱步至他身前,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伸腿踹了他一脚,语带嘲讽。 “范本,这么大的事情,谅你的胆子也是不敢做的。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范本失魂一般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唇像是在做内心挣扎。 见萧澧追问不成,萧晗继续施压,锐利地黑眸沉沉的压过来,一把将地上的人拎了起来。 “若是不说。朕可有千百种法子让你开口。” 范本对上那双幽深狭长的凤目,浑身一个激灵。 他听说过这位暴君对付人的手段,蒸烙炮煮,无所不用其极,光是听听就头皮发麻。 萧晗修长手指的骨节渐渐收拢,范本的脖颈被掐的死死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挣扎了半天,憋了半脑门子的涔涔冷汗:“求……求陛……陛下……是……是……” 眼看范本就要说出主谋,一旁的王贵妃拼了吃奶的劲,终于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哭天抢地的哀求:“陛下您实是不公!范大人虽有错,那您对姜美人在宫内下恶诅一事就不闻不问了吗?这是证据确凿的事,陛下如何能视而不见?” 萧晗一把将范本扔了,扭头阴恻恻地看着王贵妃,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贵妃好大的力气,方才不是还称自己病入膏肓了。” 那嗓音像是淬了毒液,能腐蚀人心。 王贵妃唇角颤抖,“臣妾……” 可她无路可退了,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来,将两个布娃娃拿到手中,当着众人的面控诉:“臣妾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陛下安泰无虞,这璇玑殿的两个布娃娃,分明就是要将陛下和臣妾的命拿去,姜美人此举,罪不容诛!” 场面再一次凝重下来,萧晗斜着眼睛看王贵妃做戏。 一副看疯子的模样。 他扭头又去观察姜婵儿,想从她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最好,顺带还能对他生出几分哀求之色。 这样,他就可以帮她了。 他就能让她感受到他的重要了。 可惜的是,那小姑娘像是一朵难以摧折的凌霄花,就算山崖间风吹雨淋,都不会蹙一下眉头。 她昳丽的裙摆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整个人不卑不亢、不喜不悲地跪在那里,有种别样的风姿。 萧晗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个间隙,一直跪在姜婵儿身边的小方子仰起脖子开始为主子辩解:“贵妃娘娘,方才大伙都听见了,钦天监一事既有蹊跷,那背后未尝不是有人在谋划大局,这布娃娃也必是有人蓄意栽赃,贵妃娘娘纵使手眼通天,又如何就能认定是我家小主所为?” 被小方子指桑骂槐,王贵妃眼睛都瞪直了,恨恨道:“此一事,彼一事,你这狗奴才将两事并提,含沙射影,又是安的什么心思?” 小方子不卑不亢:“奴才怎敢内涵娘娘,两事是否有牵连,陛下自会有圣断,娘娘又何苦费心伤神。” 小方子字字句句指桑骂槐,别有他指,明眼人一听便知其意。 没想到小方子会在与人辩驳上这般出色,姜婵儿亦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用欣赏的目光瞧着他。 她不由感叹,她璇玑宫还真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你……”王贵妃在这场争辩中落得下风,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一个璇玑宫的狗奴才都然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此时,她不得不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来,指着布娃娃身上的布料,冷笑道:“陛下,方琴拿来这布娃娃时同臣妾说过,这布娃娃上头的面料乃是天丝芙蓉锦,西域进贡的,陛下上月赏赐给了姜美人,全宫上下,只有一匹。” 方琴见势,立刻点头附和:“是的是的,贵妃娘娘说的没错,奴婢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才会这般笃定,将此事揭发出来。” 方琴的话音甫落,便有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那便是方琴姑姑识错了,陛下赏赐的珍宝绸缎小主宝贝得紧,从未拿出来用过,叫奴婢藏在库房里的,若是陛下不信,可派人去璇玑宫的库房查看,看那天丝芙蓉锦在是不在,有未动过。” 春桃的一番话,引得众人深思。 她仔细瞧了几眼那布娃娃,蹙着眉头道:“这布娃娃上的面料,定然是别的锦缎。” 方琴忙出来辩驳:“奴婢不会看错的,这面料非比寻常,白得似雪,定然是陛下所赐的天丝芙蓉锦。” 春桃笃定道:“那天丝芙蓉锦奴婢锁在库房里,钥匙都是贴身保管,不可能……” 方琴道:“许是春桃姑娘记性不好,替主子办过差忘了。” 两人争执不下,姜婵儿顺势道:“陛下,那不如让尚服局的姑姑来品断品断,这布娃娃究竟是什么面料所制,再推演布料是哪个宫的娘娘所有,事情便能水落石出了。” 姜婵儿的话不疾不徐地落在房内,清越动听,像是山间叮咚幽泉。 这场闹剧开场了如此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话。 萧晗深邃的眸瞧向姜婵儿。 眉梢浅浅扬起。 难怪她全程平静如水,原来早已设下应对之策。 原来她并非是什么都不懂,只会逆来顺受。 相反,她心思通透玲珑,看破不说破,懂得将计就计。 萧晗感慨于看到了她这前所未有的一面。 他挑起的眉梢缓缓落下,冲着姜婵儿露出会心之色。 “来人,差尚服局的尚宫过来。” 很快,尚服局的韩尚宫便来了。 一番检验后,王贵妃着急问:“如何,可是天丝芙蓉锦?” 韩尚宫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此布娃娃的缎料并非天丝芙蓉锦。” 王贵妃的脸色白了下去,“那是什么缎?” 韩尚宫一字一顿清晰道:“乃是旧岁秋末,兖州进贡的玉容雪缎。” 听闻此言,王贵妃面白如纸,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玉容雪缎…… 去年皇帝因为兄长平叛蜀地山匪之乱有功,赏赐给了王家! 如今这宫里头出现玉容雪缎,无论是谁,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她! 怎么回事? 到头来怎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贵妃怒不可遏地望向方琴,此刻她的震惊不亚于五雷轰顶,眼神亦是不受控制地暴露了内心所想! 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方琴中途倒戈,背叛了自己! 她双眼都气得通红,恨不得啖其骨肉方能解恨。 方琴亦是不敢置信的,面对王贵妃刀刃般的目光,看着堂上的布娃娃。 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明明她是偷了春桃的钥匙去取得芙蓉锦,怎会变成了雪缎! 定是中途被人换过了! 姜婵儿一早就知道了,她是故意让自己上钩,然后一步步上套的。 此时此刻,方琴突然觉得浑身寒凉,无比畏惧。 她输了,一把岁数却败在了这个平日看着天真无邪的姑娘手上。 场上寂寂,众人心知肚明,今日这场争端,王贵妃一败涂地,大势已去。 萧晗踱步过去,盯着王贵妃,语气沉沉。 “王贵妃,若是朕记得不错的话,旧岁已将那玉容雪缎朕全数赠与你兄长了,是与不是?” 王贵妃踉跄着身子跪伏于地,“回陛下的话,确有此事,可陛下,布娃娃的事与臣妾毫无关系啊!求陛下明鉴!” 姜婵儿清冷的嗓音如同二月的冰泉。 “可这玉容雪缎,全宫上下只有梓华宫有,王贵妃,你势必脱不了干系。” 她此言无异于给王贵妃最后一击。 王贵妃咬牙切齿地瞧着她,目光中带着浓浓恨意。“姜美人,你……你好恶毒的心思,是你,一定是你栽赃陷害我的。” 姜婵儿无辜:“娘娘,臣妾何曾有过雪缎,又如何栽赃娘娘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人若犯我,我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婵儿楚楚地眨着眸子,“来指摘臣妾的是娘娘,想置臣妾于死地的是娘娘,如今又反过来说是臣妾还您,您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王贵妃如遭雷劈。 浑身僵硬地瞠大眸子不说话了。 萧澧在一旁道:“皇兄,此事疑点重重,先是钦天监监正受人指使造势,后又有厌胜之术欲置人于死地。臣弟以为,此事必须交由三司查办,以正视听。” 萧晗颔首,“传朕旨意,将梓华宫和钦天监的相关人等压入昭狱,由宁王殿下亲自审问,发落。”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49节 侍卫长问:“贵妃娘娘呢?” 萧晗的嗓音冷得没有半丝温度。“打入冷宫。” “陛下,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我王家世代忠君爱国,臣妾和家父更是对您肝脑涂地,日月昭昭,为何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您定是受了那妖妃的蛊惑啊,陛下……” 王贵妃被拖出去的时候,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萧晗不为所动,只轻轻说了一句。 “不牢贵妃提醒,朕不会忘记你父亲的。” 只这一句,便让王贵妃抽干了力气,绝望一点点布满脸颊。 * 王家势如山倒。 没过几天,便被清算得不成样子了。 第39章 婵儿莫怕,阿兄来了 王家这些年在朝堂一手遮天, 私底下搜刮民脂民膏、敛财谋财的勾当没有少做。 因着这场阴谋而牵扯出的其他案子,桩桩件件串联起来,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无形之手,将王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先是王黾相位被罢, 紧接着抄家流放便接踵而至, 更有被砍头的、入狱的不计其实。 一连串的动作像是提前预备好的一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 将这个大家族彻底摧垮。 王家就此在朝中倒台,颓然不能再起。 姜婵儿知晓的。 这全是萧晗一手为之。 他作为帝王, 自然是要平衡朝堂局势的, 近些年王家势头太过,在朝中如日中天, 一家独大, 眼看就要无人能与之制衡。 所以借着此番机会, 将其打压下去,便是最好的决断。 姜婵儿站在雕花轩窗前,看着窗外随风浮动的竹林,心情久久未能平静。 所谓帝王心术, 不外如此。 王家如今便是一条丧家之犬, 即便曾经再辉煌,再风光, 也仅仅便是帝王的一条狗,说抛弃, 便可抛弃, 不留半分情面。 所以自古帝王, 都是冷血无情的。 他们生来没有心, 也没有情。 “你的眼睛很像她。” 脑中突然又响起萧晗当日对她说的话。 彼时他看着她, 那双凤眼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一刻,她的心亦是拔凉拔凉的。 她需得牢牢记得这件事。 才不会令自己弥足深陷。 窗外掠过一阵西风,惊起林间数只飞鸟。 “咳咳。” 姜婵儿冷不丁吸了口凉气,喉咙一痒,举起衣袖掩面,微微轻咳了两声。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之声。 “姐姐,如何在窗口站着,今日风大,当心着凉。” 姜婵儿转过身去,秦苍正立在屋内,眉眼温润似水,满含笑意地看她。 “妹妹来了,快坐。” 姜婵儿敛去眼中的愁绪,弯了弯芙蕖般的唇,招呼她坐下。 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而坐。 秦苍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始终都是笑着的。 “姐姐,王贵妃一倒,六宫上下可高兴坏了,谁让她平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呢,先前吃过她苦头的姐妹可不少。” 姜婵儿轻叹,“王贵妃的风评竟是如此差的?” 秦苍颔首,“那是自然,先前她仗着家势和陛下给的管制六宫权,在宫中横行霸道,随意欺辱宫妃,阖宫上下皆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姜婵儿叹息,突又想起什么道:“说到王贵妃欺负人,先前妹妹不是被她宫里的侍卫追赶过,说来说去,许是因着你跟我关系近才糟了牵连的。”姜婵儿的嗓音小了下去,带着歉意道:“你同我推心置腹,倒是苦了你了。” 见姜婵儿自责,秦苍倾身去握她的手,“我与姐姐相识相交,倾盖如故,难道还要畏惧外人的眼色吗?再说事情都过去了,姐姐就莫要内疚了。” 姜婵儿抬首看她,一双水润润地杏眸满是感怀,将二人交叠的手握紧了些。 “秦苍妹妹如此待我,我必定会拿出十足的真心报还。” 秦苍好笑地摇了摇头,“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何须你报还,在这深宫高墙之中,处处都是趋炎附势、人情世故,也就只有姐姐能给我些温暖慰藉了。” 听着秦苍掏心肺腑的话,姜婵儿眼中一片晶莹,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亦是。” “有姐姐这句话,那便够了。”秦苍笑着道:“今日我来,还有个好消息告诉姐姐,皇上这回废了王贵妃,却升了宫里不少姐妹的位份,如今后宫管制归娴贵妃娘娘所有,而姐姐与我也马上就要被升为嫔位,每月俸禄足足翻了两倍。” 秦苍兴致高昂地说着,满眼都是喜悦,她极少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憨态可掬之态。 姜婵儿亦被她的笑容感染,俏皮地眨巴了一下杏眸,弯了弯唇:“那咱两岂不是要发达了?” 秦苍笑道:“何止发达了,连升三级,这放在历代都是罕见之事。可见陛下是爱重你的,而我嘛,不过附带沾了妹妹的光。” 爱重吗? 听到爱重两字,姜婵儿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压得慌,这份爱确实太重了。 她既消受不起,亦不想承受。 姜婵儿眯了眯眼睛岔了话题。“妹妹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怎么我半点风声都不知晓?” “这……”秦苍被她如此发问,突然有些羞赧地垂下了眼睫。 姜婵儿愈发不解了。“怎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 秦苍绞着手里的帕子,半晌鼓起勇气般抬起螓首,脸颊红的跟染了烟霞似的。 “是宁王殿下告知我的。” 姜婵儿愈发觉得不对劲,眼神悠悠转了半圈,突然调笑起来,“宁王殿下可是对妹妹有意?” 秦苍大惊,神色张皇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方压低了声音紧张道:“姐姐如何能说这样的话?” 姜婵儿知道秦苍为人向来小心谨慎,便不在逗弄她。“妹妹放心,我是确定此地无旁人才敢说的。” 秦苍看了眼紧闭的窗棂,稍稍放下了心来,却见姜婵儿起身又去掩上了门扉,回身对她嫣然一笑,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道:“那妹妹现在可以说说了吧,同宁王殿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苍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份心事藏在心里太久,确实需要找个人倾吐一下。 她伸手入衣襟之内,将贴身佩戴的青玉双龙佩解下,在姜婵儿震惊地目光中,娓娓诉说了当日的事情。 那日宁王殿下救她脱困后,便每每都会与她偶遇,于四下无人处拉她说话。 虽知道这样于理不合,被人传闲话或许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可宁王殿下的要求她又不得不遵。 实在是一件非常恼人之事。 秦苍说到最后,叹了一声气,抓着她的袖子恳求般询问。“姐姐你说我该如何处之?” 姜婵儿了解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了她隐忧,出谋划策道:“其余的我们先抛开不论,那妹妹觉得宁王殿下如何呢?” “我……” 没想到姜婵儿一上来就这般问,秦苍愣住了,脸上的红霞却愈发浓重。 她虽不直言,姜婵儿却能从她的表现看出她的心思。 那是明显的少女心事被人戳破的羞赧神色。 姜婵儿遂满意地颔首,笑言:“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能成就天造地设的因缘?” “这是不可能的!”因着姜婵儿的狂诞之言。秦苍急急出声,“身入宫门,圣人之妇,岂能再嫁旁人,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见秦苍如此反应大,姜婵儿甚至有些好笑了。安抚着道:“好好好,那便是滑天下之大稽。”旋即又反问她:“按妹妹所说的道理,那宁王殿下岂不是作弄于你的纨绔子弟了?” 秦苍想了想,好似觉得有理,咬着唇颇为忿忿。 “是,他……他便如那戏本子里的登徒子,没安好心。” 姜婵儿笑了,凑近了些小声道:“宁王殿下疏风朗月般的人物,应该不像妹妹说的那般不堪吧。” 秦苍咬着下唇,像是藏了千般心思,倔强着不说话。 姜婵儿不忍见她烦恼,宽慰道:“妹妹如此自寻苦恼是没结果的,不如,下次便当面问,问他究竟是何心思,若他要是真说不上来后续打算,那便从此撂开了手,各自清净,如何?” 听着姜婵儿的话,秦苍眼中蓦地生出了几点光彩。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便听姐姐的。” 解决了秦苍的困扰,姜婵儿欣慰地颔首,抬手去捏了捏她的玲珑的鼻尖。“放心,不论他是何方神圣,我都会替你把关的。” 送走了秦苍后,姜婵儿百无聊赖地卧在美人榻上小憩。 窗外风声大作,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天气阴沉沉的,眼看便是要下雨了。 这几日她推说身子不适,未有见过圣驾。 她如今只想他对她失了兴趣,从此后她也可断了心绪,再无烦忧。 姜婵儿朦朦胧胧地睡着。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只粗粝的手抚上了的她的面颊,鬓发。 那只手动作轻柔至极,却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0节 因为,那分明不是萧晗的手。 反应到这一点,姜婵儿心中咯噔一下。 猛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清俊非凡的面庞,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角,有种凌厉阳刚之美,一双灿若星斗的长眸炯炯看着她,灼亮的仿佛是穿透了悠长岁月而来的。 这张脸太过熟悉…… 姜婵儿脑中飞闪过画面。 最终认出来—— 是当日与她和萧晗比骑射的戎国武士! 只因他今日并非是外夷打扮,而是穿着一席中原男子的素色宽袖锦袍,全然是清风俊逸之貌。 才会让姜婵儿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你……” 姜婵儿当即便想唤人,可还未喊出声便被那只滚烫的手给捂住了唇齿。 姜离怕她喊人,即刻捂住了她唇,又紧又牢。 他目光灼灼瞧着她,另一只手去扣她绵软的腰,防止她挣扎动弹,语气温润得快要滴出水来。 “婵儿莫怕,阿兄来了。” 第40章 纠缠 阿兄? 什么阿兄? 看着眼前同自己长相没有半分相似的男子。 姜婵儿脑中乱臣一团麻、 难不成她在家中真有过兄长? 可他先前明明是阿什利的武士, 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处,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兄长? 姜婵儿告诉自己要稳住。 没弄秦楚事情真相前,她不能随意轻信别人。 思及此,她胡乱地动了动眼睛, 冲那自称是他兄长的男子挤眉弄眼起来。 若真是她的兄长, 那她也必定要听他解释, 寻求证据来证明的。 见她对他眨眼睛, 姜离的瞳孔如同灼烧的玉璧,又亮又透。 他凑上去在她耳边低语, “婵儿莫喊莫叫, 阿兄便松开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姜婵儿点了点头。 紧接着,那只手将她唇口捂得严严实实的大手, 终于松开了。 姜婵儿立时翻了身, 纤腰从他手掌间脱出, 与他隔得远了些,满是戒备地瞧着他。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嗓音又干又哑:“你到底是什么人,可知擅闯宫闱是死罪?” 见着魂牵梦绕的人儿如此警惕自己, 姜离眼中的落寞清晰可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婵儿你莫要害怕,听阿兄解释。” 他半蹲下身子, 用卑微的姿态想去靠近姜婵儿,可姜婵儿却警惕地翻身下榻, 一步步后退。 她拔下发上的一只簪子对着他, 眼神满是防备。 “你莫要过来了。” “好, 我不过来。”姜离的嗓音有些苦涩, “当初是我不好, 才会让他们把你送来这囚笼般的深宫,若非如此,也不会害你摔下悬崖,九死一生,还失了忆。” 姜离满脸都是悔恨。 “不过婵儿你放心,阿兄此次废了这么大周章,潜入宫中,就是为了救你出去。” “你很快就会自由了,阿兄今后会娶你,亦会休了苏晴那个毒妇,让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姜婵儿听着他的娓娓诉说,脑子里突然混乱起来…… 好像有碎片般的东西在一点点交织。 “阿兄,你不是说你会娶我的吗?” 泼天的大雨里,穿着梨白暗花月华裙的少女浑身湿透,追着一辆华帷翠盖的马车后头,像疯子似的哭喊。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而观,发出啧啧议论。 “这不是姜家的三小姐吗?” “她追着自己的阿兄做什么,难不成真是□□?” “你知道什么?我听说呀,这姜家三姑娘是刺史大人收养的,与姜世子并非有血缘关系。” “那便更荒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假千金,还想攀附世家公子,让他背上不伦之声,叫我呀,我也逃得远远的。” “哎,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掂不清分量的比比皆是。” …… 那些流言蜚语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撑裂,姜婵儿越是回忆,便越是痛苦起来。 她手中的金簪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难受地捂住了脑袋。 可那些过往的记忆却还是未有停下,一波又一波,不断侵袭她的脑海。 原本清润的杏眸逐渐变得混沌迷茫。 “婵儿你怎么了?”姜离大跨步上前,借机靠近她,去揽她的胳膊,“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婵儿皱紧了眉头,试图将其推开。 眼前的人影和脑中的画面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 大雨未歇,马车终于停下。 白衣少女死死盯着马车中一席红袍飒爽的俊朗男子,眼眶通红如染血。 “阿兄,你如何能说话不算话。” 男子将她的手一点点从车框上掰开,嗓音认真而又冷漠。 “阿兄即将要取苏家嫡女为妻,婵儿若愿意,将来可做阿兄的妾室。” 话音落下,少女浑身颤抖,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此时马车动了起来,将其狼狈地撞倒在地。 雨声磅礴,一点都没有消减的势头。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单薄的少女淹没。 那双杏眸如泣血般猩红,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一点点被绝望笼盖。 “不,不要。”回忆到痛苦的姜婵儿抱着脑袋蹲下去,眉头紧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去想,但是脑子里那些画面却不受控制地窜出来,让她不得不承受。 姜离见她如此,情不自禁地去抱她,心疼不已地说着:“婵儿,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要做我的夫人吗?” 姜婵儿却只觉那人的喋喋不休地要让她窒息,可他却还是丝毫不停在她耳畔说话。 “是阿兄不好,那时候昏了头不愿娶你,可我已然悔过了,你不知道,听说你出事的时候,阿兄几乎也是半条命都跟着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眼下我孤身入宫,死生不惧,就是要来带你走,往后不管有多少流言蜚语,我们都不要去管,只管逃到天涯海角去,阿兄这辈子只要你一人。” 姜离自觉用情至深、感人肺腑的表白。 眼下在姜婵儿听来,都是嗡嗡不休讨人嫌的废话。 姜婵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 她捡起地上的簪子便朝着面前的男人划去。 嘶—— 金簪划破皮肉之声和姜离倒抽凉气的声音齐齐响起。 姜离的手背上被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狰狞又刺目。 姜婵儿拿着染血的簪子,后退到墙根边上,满目皆是防备地盯着姜离。 此刻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看到了醒目的伤痕,让她的神志恢复了不少。 姜离也没料到她会真的动手伤他,眼中又惊又痛,捂着受伤的手背,对着姜婵儿伤情道:“婵儿,你当真不认阿兄了?” 姜婵儿将手中的金簪扔在地上,此刻她已然想起了部分。 只是那些记忆太过惨痛,让她不愿去想。 她冷冷地瞧着她,语气淡漠地出奇。 “我不认识你,你若是再不离开,我就真的喊人了,到时候引来了羽林卫,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着她如此决绝的话,姜离的眼底翻起了惊涛,他绝望地看着她,却并未因她的话离开,反而迈着步子缓缓向她走去。 姜离本就生得魁梧高大,朝她走近的时候,便像是铜墙铁壁般,高大的身影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可姜婵儿已然被逼到墙角,此刻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虬实厚重的胸膛压下来,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未有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弥漫心间。 姜离伸出双臂,将她困在阴影之中,嗓音沉得可怕。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1节 “那阿兄便看看,婵儿究竟舍不舍得我死。” 话音刚落,滚热的唇瓣便朝她贴了过来,炽热而潮湿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根处。 让她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恶心。 可来人力气太大了,结实的手臂因为激动而青筋暴起,肌肉贲张,牢牢握着她的肩膀,让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来……”姜婵儿挣扎着想要喊人,但湿热的唇从她的脖颈处移到了她的唇齿间,紧紧用力地贴合着,让她再喊不出一个字。 她其实已经想起了他是谁,亦想起了他与她在青州时的那些过往。 那个负心薄情之人。 姜家世子,亦是她的义兄——姜离。 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要认识他。 明明当初是他不要她的。 此刻,又何苦来逼迫于她! 姜婵儿感觉到难以喘息。 心底有一阵阵恶寒在翻涌而上。 那是一种比吃了苍蝇还恶心的感觉。 胃中翻起一阵酸,让她难受的想吐。 她用力地对着那人的唇舌咬了上去! 姜婵儿怒极,故而下口极重。 姜离吃痛,离开了她的唇齿,嘴角挂下血来,唇齿间的腥甜一阵又一阵不绝。 他瞠目结舌地瞧着眼前的姜婵儿。 啪—— 姜婵儿重重甩了一个巴掌过去,极度地愤怒让她红了眼睛。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姜离被她的一巴掌打醒,想起方才的冒犯,也是感到了愧疚难安,卑微地乞求道:“婵儿,阿兄方才是被气急了,不是故意……” 趁着姜离解释的间隙,姜婵儿一把摸起地上的金簪,双手紧紧握着,将锋利的刃对准了姜离。 她冷若冰霜的瞧着他,嗓音凉若三月雪,“你若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杀了你,若是杀不了你,我便杀了我自己!” 姜离被她的话唬住,不敢再上前,小声讨好似的哄着,“好,好,阿兄不再逼你,婵儿莫要动怒。” 见他还是未要离去。 姜婵儿索性将簪子对上了自己的脖颈。 “你走是不走!” 姜离这才别无他法的往西面窗户的方向走去。 “婵儿,我不会放手的。” 翻窗出去的时候,他看猎物一般瞧着她,语气满是侵略性。 看着那道身影离开。 姜婵儿心中绷着的那道弦终于松开,她满手是血地跌坐在地上。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再没有了半分力气。 这时候,春桃推开偏殿的门走进来,问她:“小主,陛下来了,今日要不要让他进来,还是继续说您病着?” 因着萧晗突然而至,春桃着急忙慌的找过来,说完话才看清姜婵儿的样子。 见她满手是血,裙裾鬓发都是乱的,吓得不轻,惊呼着跑过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姜婵儿握着金簪的手还在颤抖,血腥味弥漫在鼻尖和唇齿,让她昏昏沉沉、难受异常。 萧晗来了吗? 她好想见他。 她这会子全身麻木,脑袋空空,已经忘了前几日赌气发誓再也不见他的事了。 她握着春桃的手,艰难地开口,像是溺水的人哑着嗓子求救一般。 “春桃,让陛下进来。” 春桃虽然不明就里,也担心自家小主的情况。但既然她愿意见陛下了,对于她来向就是好事情。 她连连点头诶了几声,跑出去叫人了。 第41章 和好 春桃走后, 姜婵儿浑身脱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的气血还在翻涌,并未平息, 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一幅幅交叠, 拼凑成潮水一般汹涌的回忆。 她将头埋进臂弯里, 弓着的脊背抖动得厉害。 她…… 究竟是谁? 根据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 她能肯定自己不是青州刺史姜茂的亲生女儿,她只是个捡来的义女, 可她的亲生父母又是何人呢? 回忆里, 她爱慕上姜家世子,而后又被负心舍弃, 满身狼狈, 受千夫所指。 实在是伤情的很。 混乱的记忆就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看不到半丝光亮。 绝望宛如一只看不见的手,不停地将她往下拉,往深渊里拉……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谁能来救救她? 姜婵儿抱着头痛苦至极,发出类似小兽般的阵阵呻咛。 “姜婵儿, 你怎么了?” “姜婵儿, 你醒醒。” 混沌中,一双有力地臂膀托起了她的双肩, 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紧紧拥住。 淡淡的龙涎香传入鼻尖, 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让姜婵儿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些。 萧晗修长的手将她的螓首捧起, 待瞧见那张苍白羸弱的面容, 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古怪的痛楚。 他不知情爱, 不懂情爱。 可这一刻,却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眉宇深锁,眸光中满是浓浓的关切之色。 “姜婵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告诉朕。” 姜婵儿瞧清楚眼前的人。 那张绝美如画的脸孔近在咫尺,熟稔得好似朝夕相处了上千遍。 午后细碎的日光从门缝中射进来,落在他的乌发上,面颊上,龙袍上,笼着浅浅的光晕。 就像是从天上降落凡间的谪仙人。 不知为什么,姜婵儿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便忍不住鼻腔一酸,哭出声来。 “呜呜呜……” 她哭得极其伤心,极其委屈,好像有千万种委屈难以言说,只好用哭泣来排解。 眼泪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完全不能停歇。 她用一双玉葱般的小手紧紧回抱住身前的人,就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哭的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呜呜呜……” 哽咽的嗓音又急促又委屈,让萧晗的整颗心都要碎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故而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身前的女娇郎。 跟这次相比,上回她默默垂两滴眼泪,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晗只觉得浑身上下要被那眼泪冲洗化了。 他有些局促地将手贴住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替她轻轻拍着,顺着气。 姜婵儿的哭声很大,但又不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只想把满腔委屈宣泄在眼泪里。 萧晗别无他法,只好抱着哄着,她一哭,他好像整个人都乱了,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他这辈子都很少感触到的。 于是他前所未有地开始张口哄人。 “莫要再哭了,朕知你委屈,谁欺负你了同朕说,朕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不住地用手一下又一下得顺着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后背,语气亲昵至极。 “不哭了,发生了什么告诉朕,朕定然替你做主。” 许是因为萧晗这番前所未有的举动,姜婵儿突然顿了顿,睁着泪来婆娑的杏眸巴巴望着他,吸了吸小鼻子,不知想起些什么来,复又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你……是你欺负我的……” “你欺负我……” 姜婵儿的一张小脸儿上布满泪痕,埋在萧晗的胸膛上哭得昏天黑地,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萧晗整颗心木木的,几乎都要被她哭碎了。 他用手支起她柔软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2节 一开始是轻轻的吮吸,而后化作舌尖的轻舔,啃啮。 他将她脸上的泪痕悉数吻去后,又对上了她的唇瓣,辗转研磨,深入探求,几乎要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掠夺了去。 他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贴在她的后腰,紧紧地将她箍住,似要将人揉进骨髓之中。 良久之后,姜婵儿的哭声渐渐平息。 不过还是吧嗒吧嗒无声地落着眼泪。 萧晗喘着低沉的气息将下颌贴在她的额上,眸中是未散的旖旎。 他将人抱在怀中低低的哄着:“还在怨朕?朕不是托人给你送过信了?” 姜婵儿稍稍缓了缓,抬起头来。 “什么信?” 她小巧的鼻尖一耸一耸的,抽噎还未绝,一双眨巴的杏眸楚楚无辜。 “怎么,朕送你的信,你没有看吗?” 萧晗扣在她身后的手紧了紧。 姜婵儿仰着脸望他,眼神突然生出些闪躲。 “那……那我去叫春桃过来问问。” 她隐隐想起前两日春桃好像说过有信这回事,但她因为心中还生着不悦,发誓要对萧晗断了念想,便搁置在一旁未有查阅。 说来也巧,姜婵儿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是一阵轻响,春桃几乎是被人推着进来的。 手里头还好巧不巧地捧着那封旧日的书信。 她怨怼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雕花槅扇后头,依稀可见高矮胖瘦几人抖着肩膀、或是捂着嘴巴窃笑。 方才因为听春桃说了姜婵儿的事情,璇玑宫上下的人都不放心极了,便躲在槅扇后头观望。 担心主子身子有无碍是一回事,更怕主子如此的状态不好,会得罪了皇帝陛下,遭到处置。 可真正的结果却是令他们震惊的。 谁能想到,平日暴戾无情,阴晴不定的冷酷帝王,会因为自家小主掉眼泪,而抱在怀中又亲又哄,变着法子得求她不要掉眼泪呢。 看到槅扇后头的人影。 姜婵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春桃讪讪地挠了挠头,对着萧晗请了个安。 而后对着姜婵儿喃喃道:“小主您叫我。” 姜婵儿颔首,只得有些尴尬地陪她把戏演下去,“昨日陛下的信……” 春桃眼疾手快地就把信塞了过去,“在这儿,请小主细看。” “奴婢告退。” 任务达成后,春桃识趣地告了声退,飞也似的溜出去了。 如此,屋内只留下姜婵儿和萧晗二人。 槅扇外头那群人精也识趣地散了个干净。 眼见姜婵儿将要拆信来读,萧晗轻咳了一声,面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情来。 姜婵儿动作随之停滞。 她扭头看着萧晗,眨巴了一下绮丽的杏眸。 “臣妾等陛下走了再瞧。” 萧晗如释重负。 姜婵儿像是只小狐狸般狡黠地笑了,露出两枚洁白的虎牙,眼里亮晶晶的,闪闪发亮。 这般俏皮地笑。 竟让人越看越无法自拔。 萧晗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又想起方才发现她手上和裙裾上沾染的血迹,问道:“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他将她的手执起来,语气颇为严肃。 “方才朕检查过你身上无恙,那这些血是何处来的?” “我……”姜婵儿欲言又止。 她内心颇为挣扎,那人毕竟是她表面上的义兄。 若是告诉萧晗,他必定不会放过他性命。 可萧晗像是看出了端倪,突然郑重其事地掰过她的脑袋,让她直视他。 “看着朕,不许对朕撒谎。” 他说得慢而温和,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 眼神却充斥着压迫的力道。 姜婵儿犹豫。 只因眼下所有的记忆还只是零星半散的,未有呈现事情的全貌。 可那个姜离…… 着实令人厌恶。 故而姜婵儿思虑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是……是当日那戎国武士,偷偷潜进了璇玑宫,意图对臣妾不轨,臣妾为了自保,用簪子伤了他。” “那血……便是他留下的。” 姜婵儿最终还是没把姜离的身份说出来。 可听到这些话的萧晗。 眼中却早已是戾气四起。 “当日比赛时,朕便见其目光露骨,觊觎之心昭昭。” 他将姜婵儿往怀中搂了搂,既自责又心疼。 “是朕先前大意了,让你受了委屈。放心。今日之事,朕必定会为你千倍百倍讨回来。” 姜婵儿趴在萧晗怀中,听着他这番安抚之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只要萧晗出手替她解决此事,想来今后姜离便不敢再来纠缠于她。 晚上,萧晗宿在了璇玑宫。 两人依旧如以往一般。 相拥而眠。 半夜,长明灯未灭,绵软被衾下的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乌溜溜地杏眸转了一圈后,她将揽在身旁男子身上的手悄悄缩了回来,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惊醒了他。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为了不发出声响,她连鞋袜都未着,光着脚丫往梳妆台那头走去。 走至妆台前,她将白日那封藏在妆奁盒下的信取了出来,轻轻撕开口子,就着浅黄的烛火细细翻看起来。 “姜美人,见字如晤。” “朕先前言语有失,直言卿肖似朕之旧友,实为朕之过。” “朕爱重于卿,卿于朕,乃世间独一无二。” “至于朕之旧友,年少青梅竹马之谊,朕对其或有感激,或有兄妹之情。” “但着实非男女爱慕之情。” “此般解释,不知卿可能领会?” 信上的内容自此处完结。 姜婵儿看完后,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甜滋滋之感。 她的红润润的嘴角微微翘起,不受控制的那种。 蓦地,身后突有道黑黢黢的影子压了过来。 姜婵儿吃了一惊,慌忙扭头转过去。 直直撞进了一双浸满宠溺之色的凤眸。 第42章 你是觉得朕不举? 萧晗立在灯下, 正眉眼噙笑的看她。 明黄的灯晕洒在屋子里,黯淡中透出几分静谧,约莫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姜婵儿微惊,手中的信纸忙不迭落在地上, 檀唇微启, 带着紧张。 “陛……陛……陛下……怎么起来了?” 见她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再无半点白日的冷肃, 萧晗心中不由生出些动容。 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信纸,走至姜婵儿身边。 高大身形落下一团黑影, 将她藏在其中, 嫣红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若隐若现的笑。 “怎么, 只准你偷偷离了朕, 不准朕起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姜婵儿打着马虎眼, 眼睛都不知瞥向了何处,心虚的样子展露无疑。 “哪里的事,陛下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臣妾哪里有权干涉。”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3节 “当真?”萧晗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 心中顿觉好笑, 唇角翘得高高的,潋滟的凤眸中浮现轻佻之色, 长眉扬起好看的弧度,瞬间带上了风流不羁的韵味。 他俯身朝她倾过去, 用双臂将她困在圈椅中, 半是调笑半是反问。 “朕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突如其来的压迫, 让姜婵儿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没来由地缩了缩脖子, 像是只被困的幼兽一般, 整个人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膝盖,眨巴着水雾雾的漆眸,一脸无措地瞧着他。 “那陛下……陛下想做什么?” 她的话说的小心翼翼的,带着探询的口吻,好像一不留神,眼前之人就会化作饿狼,将她生吃下腹去。 眼前的小人儿杏眼微睁,带着湿漉漉的雾气,竟有种媚眼如丝的风韵,檀口带着天然的朱色,润泽饱满,宛如春日里樱桃,让人见之便想采撷品尝。 本来只是想她逗弄一下,可眼下,却不由自主地栽了进去。 瞧着她那绵软的唇瓣。 萧晗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一时情动,没忍住便俯身去衔住那双丰润柔滑的唇。 “唔——” 姜婵儿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唇齿交接之时,那轻软绵麻的感触让她低低发出一声嘤咛。 这倒是引得萧晗愈发不能自控了。 他将人拥入怀中,用双臂端着那小小一团的女子,抱回到了龙床之上。 姜婵儿还未反应,整个人就被丢在了床上,紧接着,那道熟悉地身形便压了过来。 将她禁锢在身下。 灼热的气息随之而来,几乎要将她掩埋。 瞧着那双灼灼的漆眸,又黑又透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姜婵儿的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当那双修长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揉搓时,又让她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呼吸又急又促。 竟是连萧晗身上最能安神的龙涎香都不能让人自持了。 这种滋味,酥痒难言,姜婵儿一时间难以消受。 “陛……陛……陛下……”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嗓音却无端带着低低的嘶哑,好像是被刚刚那人身上的滚烫烧干似的的。 她并不知晓,此刻她带着哑声低低诉求的模样,有多么诱人心魄。 长发宛如发光的墨绸一般散落在床上,一双眼儿已然沾了情思,白瓷般的脸颊上酡红晕染开来,竟是比唇上的朱色还要通透。 春容满面,媚骨撩人。 尽管萧晗平日再隐忍自持,从不近女色。 这一刻也不禁沦陷其中。 他用指尖轻轻捻着她的唇珠。 “你想说什么?” 姜婵儿的身子又酥又软,但还是将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陛下……陛下当真……当真可以……可以……?” 她极度小心地说着,毕竟她在内心深处。 一直认定了萧晗是有不举的毛病的。 若是待到行至一半出现端倪,惹得暴君精神不爽,大发雷霆。 一怒之下派人将她拖出去杀了解气,那她岂不是小命不保? 是以,眼下及时切断那苗头,或许出于她求生的本能。 “嗯?” 这番磕磕绊绊却半带内涵的话语。 让萧晗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 姜婵儿心虚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嘴上却还是没把门地道: “陛下莫恼,臣妾也是为您的……您的君威考虑……” 搜肠刮肚的说完这句话,姜婵儿只觉得自己满脑子的墨囊都用上了。 这下暗示地够明显、够委婉了吧。 可话音落下,萧晗的神情却愈发古怪了,隐隐猜到什么的他,嘴角抽都厉害,表情都僵硬了。 “君威?” 他将她圈在身下,低沉着嗓音反复咀嚼了一遍,眼神中好似寒凉了下来,让人无端害怕起来。 姜婵儿睁开一只眼睛看他,颤抖着唇道:“陛下若是……” “若是……” 她的声线抖得几乎快哽咽,嗓音小得如蚊讷一般,却还是深吸一口气,不怕死的说了出来。 “若是一会儿床笫不行,可不就会折损君威,届时,臣妾触怒您事小,可您丢了面子是大,您……您可要考虑清楚才是。” 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一通后,终于舒坦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装死般再次闭上了眼睛。 反正横竖是一刀,晚死不如早死,但把心里话说出来,若是能得暴君怜悯,寻得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总比一会惹得暴君盛怒,那她泄愤出气,让她死的难看强。 萧晗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已然不能用铁青来形容,竟是涨成了猪肝色。 他嘴角亦抽得厉害。 “你是觉得朕不举?” “嗯嗯嗯……”被人说出心中话的姜婵儿心中一阵畅快,螓首很诚实地点个不停。 可刚睁开一丝眼眸,见到一张猪肝色的脸,又不争气地开始摇头,口中满满皆是求生之欲。 “不不不……” 尽管姜婵儿整个人都是凌乱的,萧晗对她的气却并未消解,他直勾勾地瞧着身下的小人儿,颇有些咬牙切齿。 “原来姜美人一直都是这般看朕的。” 姜婵儿看着他如同饿狼般的目光,缩了缩下巴,眼中一片惊慌。 “陛下……陛下误会了……” “误会?”萧晗咬着下唇,眼神炙热。 心中却在叹气。 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误会? 他将手游移至她的颈项,捧上了她的侧脸,俊脸贴过来,于她耳畔轻吐气息,湿哒哒的,像是暗夜中行走的蛇,吐着潮腻的信子。 姜婵儿的后脊背窜上一阵又一阵的寒凉,那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却倏地在她耳畔响起。 “那朕今日便让爱妃瞧瞧,朕到底行不行?” 烛火葳蕤,一地馨香。 红绡轻扬,破碎的莺啼不绝于耳,仿佛是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末了,床头鎏金烛台的灯火被人倏地一口吹熄。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帝王低沉沙哑的嗓在她耳边磋磨。 “姜美人这下可还有误会了?” “没……没……没了……” 带着哭腔的嗓音传出来,有气无力,格外撩惑人心。 帝王将吻压了过去,轻轻将那双柔夷攥入怀中,“是朕不好,明日朕来亲自给你上药。” * 次日,璇玑殿外荷塘的睡莲经过一夜雨露滋养,开的格外鲜嫩。 蜻蜓飞过来,振翅在上头停歇,与那水润的莲瓣交相掩映,极为悠闲恣意。 姜婵儿立在偏殿的床前看着这一幕,思绪万千。 今日她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却仍旧觉得浑身发软。 想起昨天晚上的种种,她当真觉得—— 她原先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如何竟会觉得那暴君是不举之人? 当真是传言害人! 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让她一开始觉得他是断袖,后来有觉得他是不举…… 就是因为那些流言,才会让她误会至如此深。 那暴君,分明就是行得很,不对,是非常行,行得…… 令人发指! 姜婵儿如此想着,便在心中暗暗祈祷起今天晚上他能放过她,不要再像昨日那般磋磨她才好。 姜婵儿这厢正想着,身后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叫唤。 “姐姐,想什么如此出神?” 姜婵儿转头,是秦苍正笑容满面地朝她走来。 “妹妹来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4节 姜婵儿弯了弯眉眼,看到秦苍她自然是亲切的,高高兴兴地拉她的手坐下。 “快,坐着聊聊。” 姜婵儿想聊得自然是秦苍与宁王的事情,毕竟那宁王殿下真心还是假意,人品是否贵重,可堪交付终生,都是她密切关心的。 姜婵儿与秦苍面对面坐着,拉着她的手问道:“如何,那日我教你的法子可有成效?” 秦苍闻言,有些羞赧地垂下了眼睫,想了半日才答道:“我按照姐姐说的做了,宁王殿下……他……” 姜婵儿着急,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满怀期许地瞧着她:“如何?快说呀……” 秦苍低着螓首,语气一如既往地文静。 “他说,会想法子娶我做正妻。” “当真?”姜婵儿惊喜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苍不可置否地颔首。 “嗯。” 姜婵儿很是满意,但还是留着心眼的。 “他既这么说,咱们高兴归高兴,但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他说得这件事,可没有难么容易办到,咱们不能全然听信,还得再问问详细。” 秦苍含笑:“姐姐说得是,虽然我对宁王殿下爱重,但我二人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我与他相熟又短,自然不能全盘相信,还得留着点心,若是将来他不负我,待我如珍宝,我才能把心全部交托于他。” 看着通透又聪慧的秦苍,姜婵儿想了个主意。 “这样吧妹妹,下回若他再来找你,你借个法子我去问问他,如何?” 秦苍含笑点头,“那自然是极好的,我本就想让姐姐替我考察考察他的人品,这般一来,也好更加放心。” 第43章 破碎 安泰宫内 身着百鸟朝凤裙的娴妃正立在回廊下修剪花枝。 她半弯着身子, 长长的裙摆迤逦,上描金绣着上百只精美繁复的鸟雀,华丽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目光认真地盯着那一盆枝繁叶茂的并蒂秋海棠,举着剪子咔嚓咔嚓的修剪, 芊芊玉手丹寇妖娆妩媚, 与她细细描摹过的精致眉眼相映成章。 身后的掌事宫女彩绘对她道:“娘娘, 您这双手可真巧, 这整个宫里呀,就没有人能比得过您的。” 娴妃觑了她一眼, “瞧你这张嘴甜的, 都能沁出蜜来了。” 彩绘憨笑:“娘娘说得哪里话,奴婢也是因得这些日子高兴, 并非对您阿谀。” 娴妃手中动作未停, 咔嚓剪下一枝花来, 不动声色道:“那便说说看,你高兴什么了?” 彩绘仰着头道:“那害过娘娘的贱人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 娴妃轻笑:“单是如此?” 彩绘眼中生出些贪婪之色。 “自然还有娘娘未来的中宫之位。”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嗓音压得又低又沉。 娴妃手中的动作停住, 微微直起了身子。 彩绘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娘娘这番一石二鸟之计, 不费吹之力,就将梓华宫那贱人彻底搬倒踩在脚下, 还拿到了节制后宫的大权,实在是高明!再者, 娘娘你想, 王家一倒, 咱们元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就无人比了, 势力也会与日俱增的, 相爷只要能稳住局面,娘娘在这后宫呀,总会一步步爬到中宫娘娘的位置的。” 娴妃听着彩绘的溢美之言,神情变了几变,先是淡然而后傲慢,最后转为冷嘲。 “呵。一石二鸟,彩绘你当真觉得本宫此番计成了?” 彩绘默然不语。 娴妃清丽的脸上挂起了冷冷的讽意,与她一贯亲和慈善的样子大相径庭。 “虽然这一招借刀杀人,让咱们搬倒了姓王的贱人,可璇玑宫那头不还好好地杵着,不仅没有撼动半分,陛下还与了姜氏连升三级的殊荣,往后,只怕风头和势头会比往日更甚。若是怀上了龙嗣,难保不会越过本宫去。” “而本宫,从前被那贱人害成了残败之身,是永远也不可能怀上孩子的。” 娴妃说到此处,嘴唇轻抿,一脸不悦,喟叹连连。 “再说这中宫和朝堂,陛下平衡四方,自会再寻出个李家、唐家来扶持,与我元家分庭抗礼,这是朝堂后宫的平衡之道,这些道理,你懂,我懂,陛下更懂。” “我元家,焉知将来不会是另一个王家?” 彩绘听她这般消极之语,低低叹了口气。 “娘娘未免太过忧思了,眼下咱们处在好势头,便不该这般自怨自艾,自寻烦恼,娘娘居安思危虽是好的,但老话说得好,该出手时就出手,咱们也该主动出击,步步高升。” 彩绘循循善诱的一番话,让娴妃愣了愣。 彩绘继续侃侃说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雨绸缪总比亡羊补牢要好,娘娘说的两个隐患,咱们想法子处置了去便是。比如这后宫中再有新人来,咱们就先下手为强,保证其威胁不到您将来的位置,再比如那璇玑宫,不如……娘娘给她来一招大的。” 娴妃神色一凝,“如何?” 彩绘勾唇:“釜底抽薪。” 娴妃反问:“釜底抽薪?” 彩绘语重心长道:“奴婢知晓的,娘娘什么都了然于心,只是未有吐露罢了,那秦苍与姜婵儿自进宫起便是相互扶持的好姐妹,而娘娘对秦苍如此亲近,各种体恤,不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些用处?” “若是将来娘娘使些法子使两人离心,互相背叛。再自然而然于其中大做文章,她俩难保不会互相怨憎,两败俱伤,您说是不是?” 娴妃闻言,未置一词,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园中的一树枫叶上,深深浅浅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锋芒。 末了,她轻吐一句,往日的慈善和蔼全然不见,有的只是阴鸷。 “彩绘,你当真是越来越懂本宫的心思了。” * 紫宸殿内,萧晗正半躺在紫檀木榻上浅眠。 黑猫在他怀中蹭来蹭去,茶几上摆着血渍未干的空碗。 他今日蓦然又犯病了。 姜婵儿与他在一处后,他的疯症几乎没有发错过。 可今日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之间头痛欲裂。 好在徐民及时端来新鲜鹿血,这才将他的病症止住。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般薄弱的样子。 亦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嗜血的模样。 他有些担心。 她是否会对他生出嫌弃。 萧澧进来的侍候,萧晗正面容沉静地半躺在榻上休憩,他看着皇兄苍白的脸颊,又发现茶几上带血的瓷碗。 通晓了事情的原委。 本以为萧晗睡着了,正打算找床锦被来给他盖上,却没料到,萧晗在他动作之前睁开了眼睛。 “如何来了?” 那双长眸今日神情淡漠的,格外惫懒的模样。 萧澧走上去,坐在他身侧,关心道:“皇兄今日可是头风又发作了?” 萧晗支起身子,冲他颔首,一张脸上血色全无。 连身上的黑色锦衣今日都好像是显得格外厚重,仿佛沉沉的压在他身上似的。 “现下可有好些了,需不需要臣弟去叫姜美人……不,是姜嫔过来?” 前日内务府已将升位份的圣旨传达各宫,由于此次全宫大封,大部分宫妃都获得了升位,是以这后宫中如今气氛喜气洋洋的,到处都可见笑容明媚的如花娇靥。 自古以来,人之所图,无非财名还有地位。 对于宫中这些女子来说,亦是如此。 不管是宫女还是妃嫔,往上升代表可以获得更多的权利和好处。 极少有人会不想要这些。 故而萧澧这几日见了多了,也就知道了各宫娘娘的位份变迁,是以他便改口把姜美人变成了姜嫔。 他是知道姜婵儿在皇兄心中的地位的,上回皇兄让他配合着一起搬倒王贵妃的时候,皇兄种种对其维护的表现就可以见得了。 并且他还知晓,有姜婵儿在萧晗身边,可以让他安神静气,心绪平稳,减少发病。 故而他想也没想,便提出了要让姜婵儿过来。 可没想到的是,话一说出,就被萧晗否决了。 “朕已然好了,不需你动这些个心思。” 萧晗与萧澧私下说话从来都是这么不客气的,是以萧澧半点也不会恼,反而还会玩笑着与萧晗打趣。 “皇兄,你是不是怕自己茹毛饮血的模样吓到了皇嫂?” 萧晗被他说中了心事,明显地愣了愣。 眼神暗淡下来,如笼罩了一团残云。 但片刻后就掩饰了下去,他冷冷瞟了萧澧一眼,没好气道:“滚。” “我可不滚。”萧澧死皮赖脸地缠过来,于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上,架起了二郎腿。 “臣弟今日还有要紧的事要来请求皇兄呢。” “说。” 萧晗没有好脸色给他。 萧澧却依旧笑盈盈的,用热脸贴他皇兄的冷屁股,是他一贯愿意去做的事情。 他凑过去神秘兮兮道:“臣弟想向皇兄求一个女子,不知皇兄可否愿意割爱?” 萧晗哂然:“不想你如今胆子竟已大到如此地步,敢公然向你皇兄要女人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5节 萧晗语气虽然阴声怪气的,表情却是带笑的。 萧澧言之切切,眸中赤诚一片。 “皇兄,这姑娘是臣弟此生所爱,臣弟这辈子只愿要她,还请皇兄大发慈悲,成全臣弟,臣弟愿意为皇兄肝脑涂地,做任何事情。” 虽说觊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可萧晗本就是离经叛道的皇帝,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礼教规矩。 萧澧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萧晗面前求这样的恩旨。 “肝脑涂地,做任何事情?”萧晗反复品了品这句话,问道:“你当真愿意?” 萧澧表情一凝,瞧着萧晗高深莫测的表情。 猛然觉得自己莫不是上了贼船,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此番或许要被他皇兄坑一把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皇兄还真是通晓驭人之道。 可为了秦苍,他含泪也要应下去。 他突然起身撩袍,单膝跪在地上,嗓音郑重而认真。 “但凭皇兄吩咐。” 萧晗起身,将他弟弟搀起来,冲他笑得一脸和煦,却无端让人觉得阴沉沉的,像是藏着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你放心,并不是什么为难的是,以你的本事,定然是不难做到的。” 萧澧扯着嘴角干干得笑:“皇兄何必给臣弟带这么大顶高帽,直言便是。” “替朕诛一人。”萧晗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漆眸幽深似海,翻涌着比夜色还浓的波澜。 萧澧问:“何人?” 萧晗抿唇:“戎国三皇子身边的那个武士。” “可是当日与皇兄和皇嫂比赛骑射的那个?” “嗯。” “皇兄为何……” 萧澧还未问完,就被萧晗漠然打断,“别的你勿需知晓,只管去做这件事,朕已派出过血滴子,但并未抓获此人,故此番派你前去,你需记着,若是他不肯就范,便当场诛杀。” 萧澧虽不知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让他皇兄如此记恨,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好,臣弟知晓了,定不负皇兄使命。” 见他配合,萧晗这才稍稍舒了意,遂揉了揉太阳穴,好似有些疲惫了。 萧澧识趣地便要走,“那皇兄好好保重身子,臣弟先行告退。” 临走前,他还是未有放心地问道:“那皇兄莫要忘了……” 萧晗打断他,语带轻笑:“放心,朕答应你,待你办完事归来,便是你与秦苍姑娘的大喜之日。” 话音落下,萧澧喜不自胜,激动地大拜下去。 “多谢皇兄,臣弟铭感五内,他日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萧颔端坐在椅子上瞧着他,眉梢舒展开来,凤眸滟滟生辉,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 “当真?” 萧澧的肩膀抖了三抖,几乎要吓得摔倒在地上。 “臣弟还有事就先走了。” 生怕萧晗故技重施,再给他交代什么艰巨的任务,萧澧急匆匆抛下一句。 落荒而逃。 萧晗瞧着萧澧离去的样子,颇有些兴致盎然地扬起了唇角。 终于将人打发走后,他叫人端来净脸的铜盆和巾布。 仔细地开始净手拭面。 他打算擦干洗净后去璇玑宫见她。 他想见她了。 可是…… 他今日越擦却越觉得那血味弥漫在鼻尖,怎么也抹不去、擦不净。 “皇兄,你是不是怕自己茹毛饮血的模样吓到了皇嫂?” 萧澧戏谑的话语突然再次回响于耳畔。 萧晗突然浑身一僵,手中动作一猝,将铜盆打在地上。 咣当—— 巨大的嗡鸣在殿内散开,回声久久不绝。 暗红色的血水尽数洒在地上,流淌开来,沾湿了他墨衣的袍脚。 连龙靴也被冲施了。 今日…… 许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萧晗自嘲地轻哂,蓦地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 他扬袖去抹脸上未干的水珠,却将暗红的血水带到了颊边。 鲜红的血色落在白皙的面孔上,有种极其诡异而又妖冶的感觉。 那是重惊心动魄的美。 他破碎得笑着,满目凄凉:“嗬,叫朕如何不怕……” “朕自然是怕的……” “她是这般干干净净的,朕却是……却是……” 他笑得声嘶力竭,眼中满是荒芜,无一丝光亮。 最后,笑声渐渐消止,化作了浓浓阴翳。 “那不如,便共赴地狱好了。” 萧晗的视线直直落在殿中的黑猫身上,长长的漆眸中赤红一片,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一潭死水中深不见底的旋涡。 黑黢黢的着实令人可怖。 唇角勾着古怪又邪气的笑。 虽说是笑,却更像是哭。 破碎的像是一提就散的木头娃娃。 那只黑猫浑身毛发都倒竖起来,戒备地竖起了长长的尾巴。 第44章 讨个说法 废弃的冷宫内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坐在坚冷的地砖上, 透着槅门的缝隙,用一双浑浊呆滞的眼眸望着外头的世界。 没有人能想得到,这灰头土脸、了无生气的女子,竟是原先在后宫中权势滔天、呼风唤雨的王贵妃。 废弃的宫殿内荒草丛生, 殿门被锁死, 透不进太多日头, 只有阵阵阴风能从门窗的缝隙中穿进去, 有时会发出阵阵类似鬼哭的声音,格外怖人。 王贵妃已经被这样的处境折磨疯了。 她整日不人不鬼地在殿内哀嚎, 实在没力气了, 就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外头的世界发呆。 每日只有中午的时候, 这便才会有人气, 大约都是一些新进宫的小宫女, 被派来干这没人愿意干的活计。 送饭。 这些小宫女虽然都是被人欺负,没办法才来做这件事的,可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觉得万分晦气的,总是嘴里骂骂咧咧说上两句才算解气。 有的甚至站在台阶之下, 将碗往那门洞前扔过去, 喂牲口般随那碗盆打翻了也不管。 即便如此,还要阴阳怪气嘲讽上一嘴, 才愿意离开。 不过,今日来的两个小宫女。 倒是格外一反常态。 不仅没有骂骂咧咧说晦气。 还一步步迈到台阶最高处, 动作小心的把从门洞中递进去, 让那里头的女人将饭碗接好。 其中一个又瘦又小的宫女站在边上, 怯生生地对着另一个年龄大点儿的宫女说道:“夏至姐姐, 能不能快些, 这里阴风阵阵的,我害怕。” 尽管小宫女很害怕,可这个叫夏至的宫女并未答应,反而对她说:“你若是害怕就到门外去等着,我好了之后来找你。” 小宫女怯懦胆小,想想也是好的,便道:“好,那我在外头等你。”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下台阶,逃窜而去。 而那个叫夏至的宫女对着门洞内放好碗筷后,并未就此离去,相反,她蹲着身子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冲着里头轻声密语。 “娘娘……贵妃娘娘……” 里面石雕般的茫然不动的女人因为这两声叫唤,突然有了动静。 浑浊固化的眸子轻轻转动起来,突然回光返照般,趴在地上往门洞的方向爬去。 动作又快又急。 待她从门缝处看清来人的模样时,一双死水般的眼睛突然生出了几丝光亮,哑着嗓子道:“夏至?你是兄长派来救我的?” 夏至趴在门口冲她道:“娘娘,少爷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王家男丁全部被流放,奴婢是主人倾尽钱财才保下的,所以奴婢是来给少爷报恩的。” “报恩?”王贵妃哂然,心中满是绝望,“你孤身一人,如何将本宫救出来?” 夏至见她如此颓然,知道她受了太多刺激,也不恼怒,只是将怀中揣得极好的信件传了进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6节 而后对着里头的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让少爷去查的事情?青州姜家,姜婵儿的身世?” “少爷查到了惊天的秘密,可还未来得及传入宫中,便被抄家流放了。” 夏至絮絮叨叨地说着,嗓音中隐隐带着些激动地颤抖,“娘娘,说不定,咱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里头的女人闻言,将一双乌漆嘛黑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最后颤抖着打开了密信,她一边看一边瞳孔方大,最后闪出异样的光彩。 “你的意思是……” 她的嗓音又干又哑,此刻却带上了隐隐的激动。 夏至还在外头说这话:“娘娘,少爷说,您只要将这件事情抖出去。就能把先前一切都翻过来,咱们王家就有救了,您需得将这件事情做成才是,若有什么需要奴婢的地方尽管提便是,奴婢的命是少爷救回来的,便是肝脑涂地也要报还的。” 王贵妃攥紧了手里的信,她打死都没有料到,姜婵儿身上竟然有如此天大的把柄。 本来她已心如死灰了,但眼下,好像死灰亦能复燃了。 但仅仅只是一瞬,她又感到了无力。 “可我眼下被困冷宫,如何面圣告发姜氏?” 夏至叹了口气道:“娘娘,这就要靠您自己想法子了,奴婢愚钝,如何能有办法,只有一条命,可供您差遣。” 夏至的一番话说的坦诚,因为若是她有主意,早就自己面圣告状了,也就不用跑到这儿来找王贵妃商量了。 王贵妃想了又想,最后眯了眯眼睛,寻出了法子。 她已然被逼入绝境,若是不能绝地求生,那便唯有一死罢了。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只剩下一条命了,那便拼到底好了。 就算挫骨扬灰,也比呆在这不人不鬼、不死不活,了此残生要来的痛快。 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故人—— 娴妃。 只有这一条法子了。 * 璇玑宫中,姜婵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后园的秋千架上,来来回回打着秋千。 她穿着一席水纹素青的月华裙,腰间束着长长的丝绦,秋千一上一下来回晃悠的时候,裙裾随风涟漪般一圈圈荡开,丝绦迎风飞舞,外加她生得一张沉鱼落雁的面庞,此情此景美得宛如九天上的仙女。 愣是谁路过见了都会看呆了去。 园子里的百花开了,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引得蜂蝶环绕,时不时有风拂过,摇枝落花,满地花英,美得不可方物。 诸多瓜果也都熟透了,果香四溢,沁人心脾,果实累累的场景让人心中不由生出了满足之感。 后院的宫门大开着,不少宫女太监路过此地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由驻足观赏一番,啧啧称奇,艳羡不已。 姜婵儿心道:再过一阵子,等攒够了人气,便可以将东西卖出去,或是将后园的地承包出去,换银两了。 可别小看这承包的点子,毕竟她璇玑宫人手有限,眼下将部分土地开垦播种,收获果实,已经是将春桃他们四人累得筋疲力尽了,别看他们平日不言苦累,还说要多干些得更多银子,可实际上,姜婵儿知晓他们都是强撑着,为了大伙的这份事业而拼搏努力着。 但只要接下来能收得人气,将后园的土地承包出去,那就不仅可以收租,又可以分成,便是活脱脱地躺着赚钱。 舒服惬意还有源源不断地收入。 所以她们璇玑宫的一大家子人,便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 而眼下,看着每日在宫门口驻足观赏的人越来越多,姜婵儿越发觉得,她们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再过个把月,便可开始试着推行土地承包,看看效果如何了。 姜婵儿如此想着,心中只觉得满满当当的。 连这几日萧晗没来找过自己的失落感都一扫而空了。 可令她实在不解的是。 萧晗为什么不来找她? 也突然不传召于她了? 这几日,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在她的生活中彻底人间蒸发了似的。 可明明前些日子他才对她袒露了真心,他让她觉得,他们之间那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如今是可以跨越了的。 可眼下,萧晗这一出,又是什么主意? 难不成,那些表露和真情,都是骗她的,都是假的不成? 姜婵儿心中纳闷,无端升起一股气来、 若是让她见着了他,她定当要质问清楚。 为何对她…… 对她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好似也说不上,太严重了些,可他为何要对她这般忽冷忽热呢? 姜婵儿愈想愈愤慨,最后化为了一股力量。 她要去找他。 今晚上,她要去他的寝殿寻他。 她非得朝他讨个说法不可。 她要让他省得,她不是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女人。 * 是夜,弦月如霜,星子高挂蔚蓝夜空,光辉熠熠。 紫宸殿中,萧晗正在桌前批阅奏疏,明黄的灯影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 岩岩宛若孤松。 徐民手捧浮尘进来了,“陛下,姜美人过来了。” 萧晗手中的狼毫顿了顿,却是眼皮未掀道:“便同她说朕有公务要忙。” 徐民有些为难:“可……可姜美人方才说若是见不到陛下,今日她就不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您,等一夜她也愿意。” “胡闹。”萧晗冷冷道了一声,似有不悦,但面上的神情却始终是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波澜。 徐民不敢再进言,垂首立在君王身侧,默默等着君王吩咐。 殿外,满天星子璀璨,那个单薄娇丽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笼,始终立在汉白玉的长阶下,倔强而又执拗地等着君王的回应。 月白风清的蝶尾裙随夜风飘逸,女子宛若一株亭亭的荷,在夜色下静谧的盛放,柔软的纤腰不盈一握,楚楚的风韵任是谁见了都不忍心让其受委屈。 徐民默默数着殿内的更漏 先是一刻,再是半个时辰,再是一个时辰…… 他时不时打量着君王的脸色,可萧晗脸上的神情始终冷冷淡淡,似乎是将殿外的女子视为无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王终于啪嗒一声搁下了笔,站起身来出去了。 夜色下,那身形单弱的女子抱着双膝半蹲在阶下,在夜风中,小小的缩成一团。 模样很是可怜。 第45章 疯魔 素白重叠的裙摆悉数铺散在地上, 如子午幽昙般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悄然绽放。 姜婵儿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有多美。 她听到宫殿大门有打开的动静后,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身形高挑的帝王从巍峨大殿内步出来,目不斜视地往殿外走。 他大步流星地迈步下玉阶, 身前身后跟着不少宫侍, 有打灯笼的, 有随行侍奉的, 前呼后拥,将他簇在其中。 他的神情始终冷冷淡淡的, 并且从始至终都没往姜婵儿的方向看一眼。 好像她是一阵风, 或是一片灰尘,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视她于无物。 姜婵儿虽然心中生出失落, 但却并不想就此罢休, 她站起身子, 提裙追过去。 想拦下萧晗。 然而帝王身边的人却像是集体受了命似的,并不让她近萧晗的身。 姜婵儿与侍卫们推推攘攘,萧晗却被人群簇拥着走得更远了。 姜婵儿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急得眼眶发酸, 几乎都要落泪了。 “陛下……” 她冲着萧晗离开的方向, 喃喃地喊出一声。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他突然就对她这般不理不睬? 姜婵儿此刻心中是百感交加的,又气又恼, 又酸又涩,各种难以言状的滋味。 这些滋味都是拜萧晗所赐。 她咬着唇愤愤然。 可此刻相比恼怒, 她更想要一个说法。 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萧晗冷落。 这时候, 徐民朝她走了过来, 面露不忍道:“姜嫔娘娘, 陛下此刻要回寝殿歇息, 您改日再来吧。” 姜婵儿也是来了不服输的劲,语气中满是执拗,水汪汪的杏眸几乎要溢出水来。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7节 “我就想跟着陛下,跟着也不行吗?” 徐民心软了,但却很是为难:“这……可陛下说了……” 方才萧晗才跟他们嘱咐过,这一路上不能让任何人近身。 这叫他如何敢抗命不遵。 倏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划破空濛的夜色,清晰地传来过来。 “那便让她跟着。” 徐民扭头,前行的君王仪仗不知何时停下来,不远处,君王虽未转身,却将命令传了过来。 “呃?” 徐民一时惊愕、 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萧晗方才分明说了,让他把姜婵儿拦下来,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要知道,萧晗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从不反复之人。 怎么今日突然就在短短半柱香都不到的时间,将说出去的话统统收回了? 就在他兀自震惊地时候,不远处那个冷淡却又厚重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朕说,让她跟着。” “是,是。” 徐民连忙恭敬应下,躬身朝帝王的方向作了一揖。 没有了徐民的阻拦,姜婵儿赶紧追了上去,萧晗走至宽阔的石阶下,停下了脚步。 好像是故意等着姜婵儿似的。 姜婵儿追至他跟前,萧晗神色复杂地瞧了她一眼,而后对身边众人吩咐:“都退下,朕一个人走走。” 宫人尽皆退散。 两人立在高大巍峨的宫阙之下。九十九级白石台阶绵延在夜色中,零落的琉璃宫灯在夜幕中光华流转。 姜婵儿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可刚张了张嘴巴,萧晗却已经转身向前走去了。 墨色描金龙纹锦服曳在地上,拖出迤逦的袍裾。 无垠的苍穹下,他的背影清寂又萧然。 这天底下,九五之尊…… 亦是孤家寡人。 姜婵儿一时讷讷,但片刻后便提了裙子追上去。 一路跟在萧晗身后。 萧晗的步子很大,要她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默然无言地在宫道中走着。 宫道悠长,寂阒无声,唯有夜风扬起衣袂的猎猎声。 跟着萧晗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宫苑门前停住了。 姜婵儿已是累极,气喘吁吁地撑在宫墙边休息。 一路都没开过口的萧晗倏然出了声。 “你确定还要跟朕吗?” 姜婵儿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深不见底的漆眸,阴沉沉的,配上他低沉深厚的嗓音,让人的心跳都在刹那间漏了一拍。 姜婵儿环视了一圈四周,这座偏僻的宫苑阴恻恻的,宫门长年失修,已是锈迹斑斑,还带了些难以言说的腥臭之气。 身处这诡异的环境中。 说实话,她有些胆怯了。 “若是害怕,就别跟着了。” 萧晗语声平静地冲她道,而后反身去推那老旧的宫门,提起步子往幽暗的宫门内走去。 萧晗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 姜婵儿朝宫门后望去。 那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人对于未知之事,一向都是最害怕的。 可她今日不知是不是执念太深。竟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脚跟了进去。 可待她踏入宫苑后。 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地上横七竖八倒了数具尸体,有些早已腐烂,面目全非,或是被鸟雀秃鹰啄食得不成样子,露出森森白骨,在雾蒙蒙的夜色下,泛着诡异而又可怖的光芒。 啊—— 不小心踩到一具腐烂陈尸的姜婵儿,刹那间惊叫出声。 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去寻找萧晗的身影。 却陡然看到。 不远处,森然夜色下。 萧晗的身影直直立在一棵树下。 而树上,横七竖八吊着一排人。 这些人面容皆因恐惧而扭曲,拼命挣扎着想脱离麻绳的束缚,却都似被毒哑了嗓子,而发不出声音,只能挤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嘶哑之音。 萧晗手中持着锐利的尖刀,闲庭散步般走过去,嘴角扬起嗜血又诡异的微笑。 那被绑之人脸上的神情已经破裂,惊恐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猝不及防的噗嗤声响起—— 在夜色中宛如裂帛。 泛着森森寒意的银刃就这么扎进其中一人的胸口。 然后,剜心放血。 熟练得仿佛一气呵成。 姜婵儿捂着嘴,汗毛倒竖地看着这一幕。 那人已然死去,却还是死不瞑目地等着阴森的双目。 而萧晗却是如地狱来的修罗一般,面上的表情是云淡风轻的。 好像方才的残忍嗜杀不过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毫不在意地举着一只净白瓷碗,看那些滴答滴答的粘稠之物落进去。 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他熟练又老辣地将这些人尽数杀了。 然后挨个取血。 整个过程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猩红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庭院中。 让人忍不住想作呕。 由于这场面的冲击太大,姜婵儿捂着嘴,浑身颤抖着,半天发不出声音。 最后,萧晗接了满满一碗血。 他捧着碗,仰脖将整整一碗鲜红热烫的人血,尽数喝了下去。 喝完后,他将碗丢在地上,随意伸手擦拭了一下唇角。 萧晗扭过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沾染了鲜红的血液,一时间竟平添了几抹艳色,白皙无暇的脸颊上此刻血迹斑斑,红白交错,彰显出一众诡异的昳丽。 他嫣红的嘴角高高扬起,像是格外餍足的模样,深邃的目光也随之直勾勾地射了过来。 一双深不可见的凤眸宛如无尽深潭。 要将人拉进去毙命。 迷人又危险。 姜婵儿突然想到了这样的形容。 所以,这便是萧晗这些日子躲着不见她的原因? 他怕她不能接受他如此嗜血疯魔的样子? 所以他便想着提前一步将她扔开,好让她再也不能见着他?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的萧晗突然动了。 那具身影宛如鬼魅,脸上,身上、衣袍上尽皆染了红,血迹斑斑,正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姜婵儿定定地瞧着来人。 后背窜上一阵又一阵的寒凉,脑子乱成一团,连呼吸都静止了。 萧晗静默地踱步至她面前,黑眸漆漆一片。 “现在知道怕了?”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眼中凌冽寒意顿显,仿若沁了三月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雪。 “方才跟你说过了,叫你不要跟着朕。” 他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唇珠上的血迹未干,有种刺目的妖冶。 如泼墨一般的黑发披散在他肩头,将他的一张脸轮廓完美的面孔衬得摄人心魄。 传说中的魑魅魍魉,精魅鬼怪,亦不外如是。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8节 “呵,偏生要来自讨苦吃。” 他眼中是浓浓的嘲讽,话语声阴恻恻的。 姜婵儿还在震惊中久久未回过神来,她并不知晓,眼前的人此刻已是十分危险了、 萧晗面上虽然表现得格外随意,但袖笼中攥紧的锋刃却早已在那一刻嵌入皮肉,刺入骨髓。 那种痛,应当是钻心的。 但他的表情却依旧是挂着笑着。 仿佛再深入的伤口都不会令他动容半分。 袖笼中暗红的血液很快就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但因为是落在荒草从中,所以很快就隐没不见了。 无人察觉。 萧晗的目光一寸寸在姜婵儿的脸上掠过,像是锋刃,又像是利器。 他仔细窥探着她脸上的表情。 但凡从中看到一丝厌恶或者是恶心,他都会让自己毫不留情地将她一刀毙命。 他对她太过仁慈了。 但眼下,他这个病入膏肓之人。 应当是不能再有半点不忍了。 待她时候,他可以将她的尸体运至北城雪山。 再将她的尸身保存在千年冰封的棺材里。 这样,他就可以日日夜夜看着她笑了。 他勿需出山,勿需饮食,勿需再理会人世的一切纷扰。 他就这么陪着她,千年,万年,都可以。 他可以与她同寝而眠,尘封于千年冰山之中,永生永世。 他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上的。 可先前却因为她而多了几分念想。 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能忍受从她脸上看到对他的厌色和憎恶。 若是她真的对他心生厌恶。 那便一起下地狱好了。 他愿意与她共赴黄泉。 萧晗就这么死死盯着姜婵儿的眼睛。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唯有荒院内时不时掠过的夜风,在他们耳畔呜呜作响。 “不,不是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姜婵儿骤然地摇了摇头。 她的神情虽还沉浸在方才极大的冲击中,有些木讷。 但语气却是极为真挚的。 萧晗清清楚楚的看到。 她的眼神中虽带着些许茫然,带更多是悲悯和怜意。 萧晗在其中仔仔细细地搜寻。 却始终没有找到半点厌恶之色。 他甚至有些可惜, 因为他终是没有了可以下手的借口。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到同情。 姜婵儿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眸望着他,清清楚楚地写满了同情。 这让他有些不能理解。 但又试图想去理解。 姜婵儿立在那里。 根本不知道此刻萧晗的内心所想,也根本不知道萧晗方才丰富的心里过程:若是她有半分表现得不对劲,就会被萧晗抹了脖子。 她只是瞥见萧晗袖笼中的手,滴滴答答依稀还在流血。 她想也没想便道:“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她提着裙子转身便跑了出去。 萧晗看着那道娇俏纤弱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眼中好不容易消散的阴霾,再次升腾了上来。 他就知道…… 她一定是不要他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抽离身体。 脑中头痛欲裂的滋味席卷而来,让他双目赤红。 这几日刚压下来的疯魔之症再次卷土重来,将他整个人都侵蚀了个干净。 入目的所有东西都是扭曲的,都是颠倒的,扭曲的样子让他难以接受。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马上就要沸腾。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自嘲地舔了舔唇角,将鲜血淋漓的右手从袖笼中伸出来,攥着那锐利地锋刃,冲着那的背影离去的方向,勾起了唇。 那好…… 那便杀了你。 我们—— 共赴黄泉。 第46章 相认 姜婵儿再次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 却没有看到萧晗的身影。 好在她这回提了一盏灯笼,就着半明半昧的夜色,很快在荒草从中找到了萧晗。 他倒在地上,显然是昏迷了。 姜婵儿一时情急, 赶紧就想将人扶起来, 却在下一刻, 被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喉咙。 萧晗染血的手缠在她的脖颈上, 手中的刀刃贴在她纤柔的肌肤上,冰凉的触感让人浑身发寒。 “为何要回来?” 眼前的萧晗赤红着双目, 嗓子也是哑的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火烧火燎过似的,面目扭曲可怖。 好像下一刻, 只要她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 就会被他一刀抹了脖子。 姜婵儿还是想要求生的, 她认认真真解释道: “你冷静些,我知道你是生病了,这种病不好受,我在西域的药典上看到过, 而且我方才见到你的手受伤了, 我是回去给你拿药的。” 随着她的循循陈诉,萧晗眼中的阴森一点点消退, 他缓缓收回落在姜婵儿脖颈上的刀,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耗尽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时日无多的。 可眼下却终究还是不忍将她带走了。 一双柔软的手取着纱布, 开始一点点为他清理、包扎手上深可见骨的刀伤。 姜婵儿喋喋不休的嘟囔声传过来。 “我知你也是不好受, 才会将自己伤得那么深。” “可若是你杀的人并非是无辜之辈, 是本就该死之人, 譬如死囚什么的, 那便是无可厚非的,无人会视你为恶。” 姜婵儿一双手灵巧地在他手上缠着纱布,一面还说着掏心肺腑的话,像是安慰又像是絮叨。 萧晗侧首去看她。 夜色下,女子黑发如缎披在身上,勾出纤薄的脊背,着素白月华裙,纤尘不染,美目缱绻低垂,那副认真小意的模样,让人一颗躁动的心,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替他包扎完手上的伤口后,她在药箱中仔细翻找了一会,最后寻出一个青色冰裂纹的瓷瓶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交付到萧晗手中。 “我从小在西域待过,知你身上的毒乃是西域特有的嗜血蛊,发作起来痛不欲生,需有人血养着,再不济便是鹿血、马血……” “小时候的事情,我最近想起一些了,这瓶药是我爹身前给我留下的,好像叫什么生寒散,对陛下身上的血蛊有奇效,可以压制其发作的。” “陛下若信我,便可试上一试。” 姜婵儿的目光真挚而又坦诚,郑重从容地说着话。 萧晗听着她娓娓诉完。 倒是破天荒地并未生出半分怀疑。 他伸手把药接过来,张口便吞了进去,好像这是什么随意的点心似的。 眼下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就算此刻是以身试药也是无妨的。 萧晗将药吞下后,慢慢感受到体内的躁动被压住,通身都感觉越来越舒畅。 他本是闭着眼睛假寐,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骤然支起身子,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姜婵儿,问道:“你方才说想起一些事情,是怎么回事?”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59节 姜婵儿本蹲在地上整理药箱,听到萧晗有动静,便扭头朝他看去。 夜色下,萧晗侧卧在草丛中,如绸的墨发流泻在肩头,晶莹如玉的皮肤泛着羊脂般的光辉,他口中不知什么时候,叼着一根杂草,眉眼风流俊秀,颇有些陌上人如玉的邻家少年郎的样子。 直看得姜婵儿愣了愣。 “就是……就是将先前的事情想起了不少来。” 姜婵儿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又自觉说得不对,好似有纰漏似的,补充道:“不过也没全部想起来,就是有些,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清楚了很多。” 侧卧的人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将身子直直坐起来,同她凑近了不少。 “可又想起你是如何入宫的?” 他的眼神牢牢盯着她,无端有种审视的意味。 姜婵儿想了想,脑袋里空空一片。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想起来了,可进宫之前的事情,明明是最近的,反而却是一点都记不起来的。 她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不曾。” 没料到,身前之人却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笑,带着细碎地气息。 “嗬。那便是最好的。” 姜婵儿一头雾水。 这是为何? 为何她不记得从前入宫的事情,便是最好的? “陛下……” 姜婵儿有些不解,轻轻呢喃着想发问。 萧晗打断了她的话,捷足先登地问她:“你说你小时候在西域待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口中的先父又是何人?” 说话间,他凑得更近了,像是要探究清楚她眼中的东西似的,两人四目相对着,近的呼吸可闻。 姜婵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稍稍往后缩了缩身子,理了理思绪道:“我并非是青州刺史的养女,并非姜家亲生血脉,这点我想陛下应该是知晓的,至于我已故的生父,在我的映像中他好像做过西域安抚使,出使过外夷。” 姜婵儿努力回忆着童年往事,“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大约六七岁的光景,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可我记得,我的父亲每次外出都会带着我和母亲的。” 姜婵儿说话的当口,萧晗一直都直勾勾地瞧着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眸。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中愈发浓重。 听到她说到六七岁光景的时候。 更是心中一动。 一切好似都对得上了。 萧晗的神情有些殷切:“可还记得那时候跟着你父亲出使的是哪个外邦?” 姜婵儿想了想道:“去过西域的好些地方,漠河、龟兹……印象最深的便是西黎。” 西黎—— 萧晗的瞳孔猛然一张。 “为何对那里印象最深?” 姜婵儿脑中儿时的那些回忆顷刻间全部涌了出来,侃侃道:“因为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位漂亮哥哥,跟他做了好朋友,同他在一处玩闹是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不过他有些可怜,虽然母亲贵为公主,但却经常被人欺辱,我就会找来爹爹,让他赶走那些欺负他的人……” 少女絮絮叨叨地说着,眼前人的神色却越发古怪起来。 姜婵儿却并未察觉,继续回顾着过往之事。 说了许久许久。 末了,见她终于停下,萧晗认认真真地瞧着她问:“你说的那个漂亮哥哥,长什么样子?” 夜色下,他眼尾的一颗泪痣鲜红如血,异常艳丽。 夜风下,他的墨发青丝飞扬,五官深邃的一张脸,绝美得无可挑剔。 这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与姜婵儿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郎的面孔,竟然交相叠错在了一起。 “子晗哥哥。”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 姜婵儿蓦然叫了一声。 少女这脆生生的一声呼唤,在空无一人的荒院中,清清楚楚,直入人心。 他们二人。 像是穿透了岁月,越过了光阴,来到了彼此的面前。 尽管岁月变迁,两人已然长成与儿时不同的模样。 可彼此在对方记忆中深处的模样却是分毫未减。 萧晗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容来,这一刻,他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周身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苍穹无垠,月光溶溶,两人相依相偎,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萧晗将头埋进姜婵儿的颈项深处,落下一吻,气息竟然带着些激动的颤抖。 “原来竟是你。” 那一刻,姜婵儿感受到脖间似有冰凉之感,潮润润的,像是离人久别重逢后情难自抑的泪。 她紧紧回抱住身前的人,牢牢地再也不想松开。 可鼻尖却在此时骤然一酸,亦让她滚落了一行清泪。 兜兜转转。 他们终于还是找到了彼此。 * 青州 城郊军营 黧黑的夜色中,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潜伏着,趁着来回巡防的将士不备,猫着腰迅疾地钻入了一顶副将的营帐中。 营帐中,副将连成正打算安寝歇息,突然察觉有人闯入,吃惊地大喝一声:“何人?” 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惨白无比的面孔,对着连成比了个噤声的手指。 连成看清了来人的样子,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压低了嗓子惊呼出声:“少主!” 可他的话音刚落,姜离就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捂着腹部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连成赶紧奔过去将人扶起来,可他的少主已经是满头冷汗,晕厥过去了。 他这才发现,姜离的斗篷上,斑斑驳驳都是血迹,方才姜离一直捂住的腹部处: 更是赫然一道巨大的口子,像是被人用剑贯穿了似的,鲜血淋漓。 此刻还在汩汩向外淌着血。 “少主……少主……” 连成吓得手足无措。 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的少主受了如此重的伤。 而受了如此重伤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他家少主命大福厚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赶紧将人扶到床榻之上,然后慌慌忙忙拿出药箱替姜离包住伤口,将血止住。 整个过程中,他的手都抖得很是厉害。 见姜离的伤口不再流血,他匆匆披上衣服,便要出去叫军医。 可就在他走到营帐门口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火把凝聚成的冲天火光。 连成心中一紧,预料着应是大事不妙。 杂乱的脚步声重重地踏过来,伴随着还有嘈杂的人声响起。 “宁王殿下有令,许是有戎国的奸细混进了青州大营,命末将将每个营帐都仔细搜查一遍,若有叨扰各位兄弟之处,还请担待。” 也不知是哪个将领带头出来讲话,洪钟般的嗓音响彻营地。 亦在连成心上狠狠敲了一击。 连成眉头紧蹙,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戎国的奸细。 这回少主入京,不就是扮成戎国人? 宁王殿下千里迢迢追到青州,而少主又身负重伤,刻意躲藏。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这两件事情定然是相关联的。 所以,宁王殿下要抓的奸细,不是别人,就是他家少主! 第47章 嫁衣 连成慌乱不已。 可营帐之外的喧嚣和嘈杂却愈来愈近。 厚重的军靴声踢踏踢踏靠了过来, 让人心脏骤缩。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0节 “连副将在里面吗?” 外头的叫喝传了进来。 连成回身看了一眼身后隔档的厚木屏风,然后硬着头皮去掀帐帘。 帘帐外头,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将腰中佩着大刀,满身威风凛凛地看着他:“连副将的帐中可有陌生人来过?” 连成掩饰下心头的慌乱, 故作镇定地摇头:“不曾有过。” “连副将的话, 本帅自然是信的, 不过宁王殿下下了令了。”那少将朝着空中一抱拳, 一板一眼道:“逃走的是要犯,故今日这军营里的每顶营帐都要搜上一搜, 以免错漏, 还望连副将多多包涵。” 连成压着心中的不安,陪着笑道:“虽说是殿下下令, 可这样大肆的搜终归会惹得将士不满的, 将军您说是不是?末将在这青州军营里待了数十载, 最是知道兄弟们的脾气,这般对他们包抄似的搜帐,难免惹得人怨,失了人心, 到时候您对殿下也不好交代。” 说着, 他走了过去,整个人贴近上去, 悄悄从袖中取了准备好的银子塞过去,悄没声息的似在暗语。 “这诚乃末将的一片肺腑之言。不如, 将军今日便见好就收吧, 如何?” 他言之有物, 那少将是萧澧的心腹, 怎会听不出来, 若是换做旁人,被他这番话术蒙蔽,难保不会心生动摇,就此作罢。 可那少将来之前是专门受了萧澧叮嘱的,根本不会领情,相反,连成这番话,更是让他觉有端倪。 他噔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寒芒冷烁地指向了连成。 “若是再多说半句,暗藏鬼胎,本帅定斩不饶。” 连成猛地一怔,屠刀悬颈自是不能在做什么。 只好绝望地看着那群士兵闯入营帐搜人。 那些士兵鱼贯而入,很快就在营帐中乒铃乓啷翻找起来。 被那少将架着,连成一动都不能动。 可他额头的冷汗却已如雨下。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家少主此番是要栽了。 很快,那些士兵搜完出来了,为首的一个抱拳回禀道:“回禀将军,属下们每个角落都搜遍了,并未搜到逃犯。” 少将的脸上神情一怔,浮过一丝诧然。方才连成那般失态,他明显觉得犯人一定是藏在帐中的,可没想到却是他多疑失算了。 连成听到此消息,也是如释重负一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可他家少主去哪儿了? 一个大活人如何突然不见了? “叨扰连将军了。” 身前洪亮的话语声将他拉出重重思虑。 连成立刻抱拳回礼:“不妨事,不妨事。” 一行人浩浩汤汤离去,连成立刻回到帐中,去找他家少主的身影。 可整个营帐中,虽然箱奁桌柜都被翻乱在地,杂乱无章。 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了。 连成环目四顾。 门窗皆是紧闭的,那少主究竟是从何处逃出的? 他愈发心疑,甚至趴到床底去一探究竟,想看看少主是不是躲在了床底。 却是什么也没寻找。 正要回身,只听得啪啦一声沉响。 房梁上突然掉下一个人来。 重重地摔在地上,满身鲜血淋漓。 连成定睛一看。 正是他家身负重伤的少主! 此刻姜离腹部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剧痛之下,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 秋意渐浓,银杏繁密。 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姜婵儿的果园也进入了大丰收的季节。 姜婵儿大方地命春桃她们将各类瓜果分配到各宫主子娘娘甚至下人处。 全宫上下对他们的瓜果赞不绝口。 每日,果园门口都会有不少宫女甚至妃嫔前来驻足赏光,姜婵儿便会让小方子大大方方邀请他们进来参观。 如此一来,良好的名声便一步步博得了。 期初小邱她们还很是不解,觉得自家娘娘怕不是犯了傻,把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瓜果送出去了大半,却是半分好处都没捞回来。 直到姜婵儿同他们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几人才算是通晓了过来。 知晓了自家主子手段之高明,布下的是一张大网,目光之高远,并非局于眼前之方寸。 他们只需静待收网之时,便可得到长长久久的收入。 眼看第一步博得好口碑已然成了。 那么下一步,便是招揽租户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春桃和小邱春霞还有小方子,在宫苑后园的门口支起了摊子,吆喝着田地招租,还有果树承包之类的消息。 许是有了先前的攒起的人望。 不消半刻功夫,那消息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璇玑宫便门庭若市了起来。 大伙儿争前恐后地上前打听:“诶诶诶,你们这儿的佃租是怎样的,我想要一块地种番薯。” 小方子满面春风,掰着手指头道:“开业大吉,搏个好彩头,就收你六钱银子半年,如何?” 小方子精明地一番话,引得人群蜂拥起来。 “这么便宜,那不是稳装不赔的买卖?快给我留一处。” “我也要,我也要……” “是我先来的……” 见人群混乱起来,小邱伸出双臂出来维持秩序,她拿出了汉子的架势,粗着嗓子吆喝:“一个个来,先来后到懂不懂。” “若是再让我见到有插队的,管你出多少银子,都不会给你租去。” 人群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众人分工配合,将田地租赁这件事情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不少宫女太监拿着签好的租赁契书,喜出望外地走出去,交头接耳,笑语连连。 平日冰冷悠长的宫道上,今日充斥着欢声笑语、喧闹人声。 姜婵儿穿着一袭湘妃色软烟罗留仙裙,娉娉婷婷地立在人群外头,宛如一只出水芙蓉般,含笑嫣然。 她发髻上簪着的蝴蝶簪子在风中轻轻摇动,琉璃珠子闪着光辉,衬得少女满面春风,很明显能看出,她今日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故而脸上满是少女单纯率直的气韵。 不由地让人为之侧目。 萧晗的龙撵刚好经过此处,他摆了摆手让人停下。 徐民侧首去看君王。 他发现自萧晗瞧见人群中的少女起,目光便一瞬不瞬地定格了下来,带着缱绻的温度。 这样温柔的神情,徐民先前从未在帝王脸上见到过。 萧晗步下龙撵,对着徐民道:“朕自己过去走走,不必跟着。” 徐民颔首应是,领着小太监们告退。 萧晗负手走向那人群中的少女。 他今日仍旧是穿着一袭黑底绣金龙长袍。 他素来喜穿墨色,整个人显得深沉,很有威慑之感。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他脸上阴沉的底色仿佛消减了不少,尽管着浑厚的黑色,浑身上下却依旧充斥着清透润泽的少年感,眉梢含笑,眸如朗月。 也不知是因为姜婵儿当日给他吃的药压制了毒性,亦或是因为两人相认后心情大好的缘故。 这一厢,姜婵儿依旧望着人群里的动静兀自开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自己。 直到鼻尖被人用修长的指节轻轻刮蹭了一下,她才讷讷地回过神来。 待看清来人后,她眼中顿时生出了光彩。 “子晗哥哥。” 她甜甜地唤他,并且极其自然得伸手将他的腰揽住了。 萧晗动作轻柔地回抱住她,温柔地抚摸着她后背的青丝,小人儿在他的怀中蹭来蹭去,淡淡的甜香沁入心扉。萧晗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唇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姜婵儿仰面,一双杏眸眨巴着,鸦青的睫羽宛如小扇子,扇啊扇啊,格外俏皮动人。 “想见你了,便过来看看你。” 萧晗薄唇轻启,脸上笑意和煦。 虽是极其常见的情话,但姜婵儿听着萧晗说出来,却是万分的受用。 因为她知晓,萧晗从来不说谎话。 他既然是这么说,那便是真的心中所想。 姜婵儿心中得意,一双小手儿朝前伸了伸,将他的腰揽得更紧了一些,仰面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就:“那子晗哥哥瞧见了我,觉得我厉不厉害?” 此时人群还在熙攘,众人的心思都在争抢租田一事上,无人察觉帝王正站在他们不远处,与姜嫔娘娘亲密无间。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1节 萧晗被她的举动弄得心上痒痒的,知道她的意思是在为自己这番作为求褒奖。 便点了点头,而后揽着她的腰凑近了几分,直勾勾地盯着,压低了嗓音道:“如此厉害,可要什么奖赏?” 姜婵儿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杏眸灵动地转了转,绷直了唇线,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 想到了最后,她仰起了脸来,双颊染了红霞。 “那便……那便要一件嫁衣好不好?” 萧晗漆黑的瞳孔微缩,怔了一怔。 儿时的戏语彷如昨日重现般,再次回荡起来。 小女孩眨巴着灵动的眼睛,站在清澈叮咚的山泉边,冲着他甜甜一笑。 “子晗哥哥,长大以后我嫁给你好不好?” 白衣少年本坐在溪边闭目养神,听闻此言,身子微微一僵。 小女孩软软的嗓音再次响起,比山间叮咚的泉水还要清脆悦耳。 “子晗哥哥可是被我吓住了?我同你开玩笑呢,我昨日听母亲说,每个姑娘出嫁都需要一件华美的嫁衣,我就在想呀,我嫁人的时候,也该有一件的,你说是不是?” 少年抿唇不语,依旧阖着目,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小女孩却是自顾自得继续说着,好像这独角戏般的自言自语,是二人相处的常态。 “那嫁衣该是如何样子的呢?该是如何艳丽华美呢?若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样式才好呢。” 清凌凌的笑言,在溪边飘荡着,久久未散。 萧晗看着眼前的巧笑倩兮的姑娘,时光交错,宛如回到了西域的时候。 那时候他处处受人欺凌、遭人白眼,却总是有个小尾巴似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替他出头,同他说话,陪他度过了一段孤单冷寂的时光。 便如同无尽黑暗中突然亮起光。 可那光亮却是转瞬即逝的。 稍不留神,便像是流沙逝于掌心,令人再次陷入绝望。 而如今的失而复得,便是这世间最美好之事。 萧晗的眼神中突然汇聚起一层又一层的光亮,灼的人心口发烫。 姜婵儿呆呆地瞧着他,却在下一刻身子一轻,被他拦腰打横抱起。 姜婵儿一时失重,不自觉地惊呼出了一声,双手本能地缠住了萧晗修长的脖颈。 因着这一声动静,众人纷纷侧目。 待见到君王当众抱着姜嫔娘娘的时候,皆是又惊又诧,瞠目结舌。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带头跪了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便跟着齐齐跪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目睽睽下,萧晗不置一词。 只是抱着怀中的娇人儿,往御道上走去,他步履轻盈地好似闲庭散步般,时不时还俯头对怀中的女子说话,目光温柔至极。 如此情景用亲昵无间来形容也不为过。 帝王就这么一路将人抱回了紫宸宫。 一路上丝毫不顾及宫中其余人的目光。 好似这般行径是平常之事,犯不着大惊小怪。 可这一出,却着实让整个宫中炸开了锅。 因为谁能料到呢,平日嗜血冷酷、心狠手辣的暴君,也会有如此温柔似水一面。 接下来几天,恐怕宫里都要流言纷飞了。 君王把姜嫔一路抱回紫宸殿的事情必定会人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满宫皆知。 而此刻,流言的促成者,大周的君主萧晗,却浑不在意。 紫宸宫的寝殿内。 博山炉青烟澹澹,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锦缎质地的帷幔四角坠着珠玑。 一层又一层,笼罩着两人重叠的身影。 “朕会给你做一件世上最美的嫁衣。” 帝王在心爱之人的耳边,轻轻说着。 第48章 亲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姜婵儿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中午。萧晗今日没有上朝,他依旧安详的睡着,眉骨深邃,姿容如画。 浑身都透着一种静谧之感。 姜婵儿悄悄翻了个身, 与萧晗面对着面。 静静打量着他的容颜。 如玉面庞, 俊美无暇。 不愧是她的子晗哥哥, 从小到大姿容都是绝世无双。 姜婵儿在心中暗自欢喜。 眼前的男子却突然睁开了双眸。 看清她的模样时, 凤眸中渐渐亮起了光泽。 他捉住她的手,将那嫩滑细腻的柔夷捧在胸口, 唇角微微弯了弯, 钟灵毓秀、神态风流。 这般模样,倒是叫姜婵儿的心头一窒。 “陛下醒了。” 她软声道。 “嗯。”萧晗应了一声, 复又睁着略带朦胧之色的凤眸, 问道:“朕睡了多久?” 姜婵儿脆生生的道:“臣妾也不知, 不过眼下好像已经日上三竿了。” 萧晗低低笑了一声:“嗬。有你在身边,朕总能睡得踏实。” 姜婵儿闻言,撅了撅唇嘟囔道:“陛下可不能把不去上朝的罪过推在臣妾身上,那臣妾可真是要坐实妖妃的罪名了, 被千夫所指了。” 说话间, 她的眼神委屈巴巴的,好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般。 萧晗轻笑:“谁敢指责你?朕第一个将他斩了。” 那自然是你呗。 姜婵儿在心中这般想着, 面上却是乖乖巧巧的样子。 “陛下不怕非议,可臣妾却不想遭受非议, 所以臣妾的好陛下, 您下回可莫要再如此了。” 娇娇柔柔的一番话, 让萧晗的心情大好起来, 他眉梢舒展, 唇角扬起,眼神中浸润着宠溺之色。 他自是听出姜婵儿话中满满的言外之意。 若是依照从前,他定然不是去遵循这个小女子的意见的,可眼下,萧晗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竟是温和地听取了。 他颔了颔首表示答应,复又挑眉低笑,满目温存望着她。 “你这是在劝朕上进?” 姜婵儿低低的垂下头去,掩饰眸中住得逞的笑意。 “臣妾没有这个资格。” 她将头埋下去的时候,由于两人之间靠得近,如缎的乌发蹭在萧晗的宽实的胸膛,又轻又软。 萧晗将人自然而然地搂进怀中,俯身嗅了嗅她脖颈间的香甜,转了话题。 “如何不唤朕子晗哥哥了?” 这般生分,他可不喜欢。 小女郎在他怀中缩着,小脸儿躲藏在他胸膛里头,羞羞答答的,萧晗伸出两根手指便将她的下颌捉住,轻轻抬了起来。 因为毫无预料,姜婵儿一双乌玉般的杏眸便带了几丝慌乱和怯懦,悠悠地瞟了过来。 湿漉漉的,好似水洗过的葡萄。 那份娇憨倒是有几分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的妩媚。 “臣妾……” 萧晗情难自禁,修长的玉指在她下颌处摩挲,指腹是习武之人惯有的粗粝。 “再如此生分,朕便要罚你了。” 姜婵儿眼中闪过一丝羞怯,终是细声细语地喊了一声:“子晗哥哥。” 萧晗挑起了眉,将她整个人捉在怀中,目光深深的好似无垠的海,涌起迷离的浮浪之色。他的唇瓣微微勾着,却是比春日的樱花还要红润迷人。 他贴在她耳边轻诉,嗓音低哑中透着磁性。 “朕唤你婵儿好不好?” 姜婵儿的脸蹭的一下子红了,再次将螓首低了下去,不再去看萧晗。 “嗯”半晌,她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发出一声微弱不闻之音。 此刻,在萧晗眼中,双颊染了酡红的姜婵儿却是更加诱人了。 他低头去贴那羞赧女郎的樱唇,眼中是欲念所化的海。 一波接一波,久久不散。 “婵儿……”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2节 “婵儿……” 低低的喘息声中夹杂着浓重的气音,在姜婵儿的耳畔回荡。 * 安泰宫中 下了朝的元相正坐在正殿中与娴妃话着家常。 “女儿,父亲这些时日在朝中多方斡旋,可算是收拢了那些清流们的心。” 说起这些日子的筹谋,元岚捋着长须,脸上一派满足之意。 元岚生得面容端肃,穿着清正素雅,平时又擅于拉拢青年才俊,颇得人心,在朝中素有闲相之名。 娴妃脸上是一贯温婉大方的笑意,“父亲,那真是可喜可贺了。” 元岚满意地颔首,笑吟吟地看着女儿。 “那女儿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为父?” 元岚话中有话。 娴妃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会听不出来,她这父亲,是变着法的催促她往中宫之位上爬呢。 娴妃唏嘘道:“女儿眼下得了后宫大权已是大幸,如何再敢去肖想那皇后之位。” 毕竟她早已是个失去了生育功能的女人,自古以来,女人都是母凭子贵,她这副残破之躯,如何能坐稳后宫之主的位子。 听着女儿这般丧气之语,元岚沉下了嗓音,语带不悦,“眼下这后宫之中,你是最能爬上去的那一个,有爹爹替你撑腰,你只管去争去抢便是。” “总是这般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元家的孩子?” “从小爹爹是怎么教你的?要做便做那人上人,要争便争那至尊之位!” 元岚越说越激动,整张面孔都变得稍稍有些扭曲起来。 “爹爹从小费劲心血教导你,命最好的师父来传授你琴棋书画,心法谋略,就是为了送你入宫为家族争光的,可你呢,因为一次挫败就一蹶不振,还有没有元家的半点风骨!” “想想你小时候,多听话多懂事啊!还记得你入宫前对爹爹信誓旦旦立下的誓言吗?你说定会与爹爹一起,光耀元家门楣,让元家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的簪缨世家,百世流芳,可现在呢?你做了什么?这么些年,你以为爹爹不知道吗?因为姓王的贱人将你的身子损了,你便彻底认输了,再也不争不抢了,你步步退让,无所作为,窝囊到了如此地步,眼下,眼下更是让区区一个姜嫔,骑到你这个贵妃头上,爹都听说了,皇上对她,可是千好万好,各种事迹传得沸沸扬扬的,爹爹估摸着,皇上恨不得将后位都捧给她了!” 娴妃见元岚激动,便出言安抚:“爹爹多虑了,姜婵儿仅是个偏远之地的刺史之女,是决计坐不上那个位置的,就算是陛下一意孤行,那朝中的言官也不会同意的。” 许是因为女儿的神情太过平静,元岚露出了怒其不争的神情,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 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他冷笑着:“那若是将来她生下龙嗣呢?我大周朝最缺的便是龙嗣,国不可无储君,若是姜嫔诞下皇嗣,一切的不合规矩都会变得合乎规矩,出生低微,便可以升她的父亲。皇上大可以将她的父亲调到皇城里来,到时候再将那后位给她,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到时候,你以为自己手中的后宫大权还留得住吗?” 元岚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大义凛然地训斥女儿。“这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女儿你在后宫一旦落势,你让爹爹如何办,你想让爹爹在这朝堂中举步维艰、孤身奋战吗?从前因为你不争,咱们元家被他王家骑在头上数十年,爹爹遭尽了王党的白眼,眼下我元家好不容易创下了如此局面,你想让爹爹再轻易地拱手让人吗?” “若不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咱们元家的将来,危矣!” 听着元岚滔滔不绝的陈诉。 娴妃眼中闪闪烁烁,神情不定,似升起了狠绝,又似掺杂着隐忍。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孝顺的,最听父亲的话,故而也在无形中背上了父亲给她上的最重的枷锁。 一道振兴家族的沉重枷锁。 元岚见女儿不说话,脸上方才那种严厉的神情变了一变。 他上前来握住娴妃的手,屈膝蹲在她身前,一下子老泪纵横:“爹爹如今年事已高,所能倚靠的唯有你而已,女儿可还记得当初答应爹爹的誓言呢?如今,可能为了爹爹,为了元家,再整一把后位?” 第49章 蛰伏 娴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袖笼中的玉指掐着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之中。 末了,她紧紧咬着牙关,连带着面颊都在微微颤动,眼中也是划过一丝阴郁。 “那女儿便再博一次。” 元岚瞧着重新鼓舞了志气的女儿, 心满意足地颔首离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落下一句。 “真是我元家的好女儿, 你且记着, 为父满身心志皆托付于你了。” 元岚走后,彩绘从屋外走进来, 瞧着自家娘娘神色凝重不似寻常, 问道:“娘娘,您无碍吧?” “本宫无碍。” 娴妃垂下了眸子, 脸色深沉的似有阴云环绕。 彩绘瞧着她的脸色, 忖度了一会方道:“娘娘, 有件事情,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娴妃有些不耐,“讲。” 彩绘试探着开口,“是……是冷宫里那个, 那贱人还不死心, 不知哪里来的本事,指派了个小宫女, 给咱们宫里送来了一封血书,奴婢本想丢了那腌臜物省的污了娘娘的眼, 可那血书上所言事关重大, 令人心惊。故不敢擅自做主丢了去, 想着还是来回禀娘娘, 请您定夺。” 娴妃听着听着, 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她的本事倒是大得很,都这样了还不死心,不肯安分上路呢。” 彩绘观察着主子的脸色,“那娘娘……” 娴妃笑得有些阴谲,“呈上来给本宫瞧瞧。” 彩绘顺势将藏在袖笼中的血书呈上。 娴妃拿过去细细看起来,眼中的神情越来越阴森,末了,她抬眸看向彩绘,那阴邪的眼神直让彩绘打了个哆嗦。 她薄唇轻启,泛着朱砂的水泽。 “看来,本宫今夜要去冷宫走一趟了。” * 璇玑殿里,姜婵儿正坐在床前,百无聊赖地喝着茶,自从宫苑的田地都承包出去后,她便等同于过躺着赚钱的日子。 全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每个人都笑得抿不拢嘴,因为那样长一段时间的汗水和付出,最后终于得到了回报。 即辛勤耕耘有了收获。 人世间头等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阖宫上下都沉浸在欢悦之中,于此同时,姜婵儿与秦苍约定一起见萧澧的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 到了下晌,秦苍果不其然叫了宫女来喊她。 地点约在了宫中的松兰亭,是皇宫西北角一处环境清幽,且鲜有人至的好去处。 松兰亭临湖而建,因着四周常年有苍松兰草环绕相伴而得名,正值日暮,湖风清淡,水面有细碎银鳞翻滚,旷瑟明远,意趣悠然。 姜婵儿头佩清新典雅的翡翠蝴蝶簪子,璎珞叮当,穿着一席鹅黄色宫裙,纤腰束着洁白飘带,行走间如弱柳迎风,似有一股袅袅仙气,并未敷粉施朱,已是美轮美奂。 她步入松兰亭时,萧澧和秦苍已然在亭内等待。 秦苍依旧是一身素衣乌发,兰草一般水嫩的人儿,她身前坐着的萧澧,今日像是特意打扮得格外精神些,墨发一丝不苟地别在白玉冠中,展露出白璧无瑕的一张俊脸,他身着织金绣银的上好锦袍,一双桃花眼弯着好看的弧度,双眸半明半昧似星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地瞧着眼前的姑娘说话。 远远观之,当真是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似乎所有的风流都刻在了骨子里。 怪不得世人皆说宁王气度绝然,姜婵儿从前还不信,只以为是谬传,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萧晗这尊姿容绝世的大佛在侧,才遮挡了其不少风华。 可今日,许是萧晗不在的缘故,她可算领会到了萧澧的超脱风姿。 若说萧晗是莹莹月辉下容色绝美的暗夜幽昙,那萧澧便是灿灿白日里的皓皓暖阳,二人各有千秋,各领风骚,全然是不同种类的美。 秦苍发现她的到来,一双杏眸立时变得亮晶晶的,热情地上前来执她的手。 “姐姐你来了,快过来坐。” “好。” 姜婵儿弯了弯眼睛,神秘地冲她眨了一眼,而后跟着她走到宁王那头去。 萧澧不知何时已经颇为恭敬地站起来了,身上全然不见寻日的散漫不羁,未等姜婵儿行礼,他便抱拳作了一揖,朗声道:“姜嫔娘娘万安。” 姜婵儿没料到他会行如此大礼,受宠若惊,整个人怔了一怔,连忙摆手道:“宁王殿下何故对本宫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人了。” “姜嫔娘娘乃是苍儿密友,吾自该以大礼相待。” 萧澧眼神清透,透着一股子诚挚之意,并且他自称吾,半点王爷的架子也不摆,显然是做足了功夫的。 姜婵儿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常听萧晗说起萧澧,知他是天性纨绔不羁的,也是因此,她才会想要给秦苍好好掌掌眼,识一识这人的品性究竟如何。 但眼下看来,萧澧定是猜出秦苍唤她来的目的,故而早早便设下了应对之策。 光是这番隆重正式的打扮,以及做出这知礼规矩的模样,便可以见得了。 他的如意算盘,必然是想让她回头能在秦苍面前多多美言的。 可姜婵儿却不是这么简单应付的,她不会因为萧澧的这套表面功夫就对他大肆褒扬,她想了解的,远比这些浅表的东西要多得多。 事关秦苍的终身大事,姜婵儿只会拿出一万分的谨慎,半分也松懈不得。 遂,两人便在石桌边正襟对坐起来。 开始了一连串审讯般的问答。 直把坐在一旁的秦苍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对我妹妹,是究何生出的心思?” 姜婵儿正襟危坐,双手端得正,背脊挺得直,神情肃然。 萧澧回忆过往,缓缓述道:“吾对苍儿,初见已生倾慕,二见之时,为其折服。那日是娴妃宫中的赏花宴,吾偶听得苍儿的秀口诗篇。为其才情所折服。” 姜婵儿不置可否地颔首,神情却没有半点松懈,追问道:“你如何断定自己对我妹妹,不是一时见色起意地玩玩而已?” 萧澧闻言,站起身来,举起三根手指,深吸一口气,“吾可起誓,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她迎娶为此生唯一正妃。” 没想到他会如此动作,姜婵儿微愕,但转瞬便克制下去,依旧面容平静道:“此话倒是感人得很,只不过,你未免想的有些太简单了,秦苍是你明面上的皇嫂,你两个身份之间隔着极大鸿沟,这件事要办到可没那么容易。” “弄得不好,更是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要掉脑袋的,届时你宁王殿下身份高贵自然可以脱罪,可我妹妹弄不好是会受牵连,获罪入狱的,你若草率行事,我便大可认定你是个毫无责任心之人。” 萧澧听了她的话,急急解释:“这点姜嫔娘娘大可以放心,吾早向皇兄挑明一切,并且求了恩旨,让他给我和苍儿赐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皇兄要我替他办一件差事作为交换。” 姜婵儿有些诧异,不就是一件差事,对于萧澧来说有什么难的,他为何要欲言又止?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3节 见姜婵儿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萧澧挠了挠头,眼神亦黯淡了下去。 “这件差事倒是有些棘手的。” 不过沮丧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又恢复了生气,斗志昂扬道:“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吾已下定决心,不管这件差事有多难,就算是赴汤蹈火,吾也一定会办好的。” 萧澧信誓旦旦得说着这番话时,姜婵儿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秦苍,果不其然地见到她双目泛着莹莹泪光的模样。 想来也是,萧澧为她做到如此地步,秦苍如何能不大受感动? 不得不说,今日这番试探问询,姜婵儿对萧澧的表现是大为满意的,连最后的疑心都尽皆消除了。 故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萧澧投去了和善的目光。 “只要你能做到此生永不负我秦苍妹妹,我对你们的事情,便不会再生任何疑虑。” “我大可以同意秦苍妹妹愿将终生托付于你之事。” 听闻她如此说,萧澧大受感怀,眼中闪着透亮的光泽,当即撩起袍子,便冲姜婵儿深躬了一礼。 姜婵儿却摆了摆手将其拦住。“别急着拜谢,我还有话要说。宁王殿下需得知晓,常言道,人心易变,情爱难长,一辈子的路很远,唯有本着一颗恒心才能走到尽头。” 萧澧面色郑重,“皇嫂说的话,吾记住了,此生定不敢忘。”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双目澄冽宛如春日山泉,满是赤诚和真挚。 姜婵儿不由心生动容。 重拾了往昔的一切记忆后,尤其是与姜离的那段悲戚过往,姜婵儿自以为是看穿情爱的。 即便她当下与萧晗相爱相守,可这份爱能留存至几时?能否至岁月的尽头? 一切都是玄而未知之事。 若是哪一日,情深转至情浅,谁又能说得清呢? 自古以来,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常言说得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世间的情爱之事,能终老一生不变的,少之又少。 可萧澧当下这份赤诚,她不忍去打破。 既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那便顾好眼下,把握住当下的幸福,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思及此,姜婵儿眼中所有的忧思尽数消散,变得澄明透亮,她笑盈盈地举起桌上的茶盅,对萧澧敬了一敬。 “来,以茶代酒,在我这里,你便算是过关了。” 萧澧闻言,面上大喜,郎朗笑出声来,“那吾这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转至秦苍身上,有脉脉温情在其中流转。 “这下可安心了吗?” 萧澧对秦苍说话时,嗓音每每总是低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秦苍微垂螓首,脸颊飞快地染了霞晕。 “姐姐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安心的。” 姜婵儿笑得明媚多娇,半是真心半是揶揄。 “我可不能打包票哦,今后他好不好,妹妹还得等他娶了你,一起过日子慢慢品味才行。” “姐姐你休要打趣我了。” 秦苍脸上的红晕愈发深浓了。 亭中一团和乐,几人言笑晏晏,笑语盈盈。 无人看到,不远处婆娑树影之后,一个身着浅碧色宫裙的身影,悄没声儿地隐没而去了。 凉亭这头还在笑谈,萧澧护内,见秦苍羞赧不语,便将话题引到了姜婵儿身上,直言自己这位皇兄,对她有多么情深意浓,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捧出来,好让人看到他的真心。 见萧澧提及萧晗,姜婵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莫再扯这些了,我突然想起来,你方才说陛下派你去做一件棘手之事,可能告诉我,那是何事?” 萧澧稍稍一顿,想起萧晗说的此事需保密,不得与外人知的话,可转念一想,姜婵儿如何算得外人呢,既是她未来夫人的姐姐,又是他皇兄最爱的女人,着实是亲的不能再亲了,不必防着。 于是便道:“皇兄命我取一人性命。” 姜婵儿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何人?” 萧澧执着身侧秦苍的手,压低了嗓音凑过来,“不知皇嫂可还记得,当日朝贡宴上,跟着戎国三皇子的那个武士。” 瞧着满脸正色的萧澧。 姜婵儿心中咯噔了一下。 姜离! 萧晗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第50章 感动 面前的萧澧并不知道姜婵儿此刻的心理, 依旧循循说着:“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了,那个戎国武士到底是如何触怒了皇兄,让他下了这般急的追杀令。” 姜婵儿并未出声,只是双目沉静地落在地上, 辨不清神情。 但她心中翻起的波澜却是巨大的。 萧晗这般举动, 她先前是未知的。 可现在想想, 照着萧晗的性子, 做出这样果决狠辣的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 如若姜离真的死了…… 姜婵儿的思绪顿在这儿。 虽说是跟她没有关系。 可她真的是恨他入骨, 想让他死吗? 好像也没有到这样的地步,再者, 姜家毕竟对她是有救命之恩的。 她虽是姜茂的养女, 可他们姜家也是锦衣玉食供着她长大的, 养父没有亏欠她半分。 思及此,姜婵儿匆匆与两人道了别,往紫宸宫的方向而去了。 她想当面与萧晗谈谈。 姜婵儿来到紫宸宫的时候,萧晗半卧在正殿中央的软榻上, 支颐半寐。 冉冉的檀香氤氲漫绕在他周身。 素衣宽袍之下, 松形鹤骨的男人眉眼如画,俊美得好似水墨丹青上走出来一般。 黑猫在他流泻于地的袍裾上安睡, 远远观之,一副安详平和的画面。 许是察觉到她进来, 软塌上的男子慢慢张开了眼睛, 那一双好看的凤眸, 形状狭长半挑, 看人的时候, 根根分明的长睫轻动,闪烁着淡淡的水光。 “婵儿来了。” 他轻启薄唇,习以为常地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待姜婵儿坐过去后,便动作娴熟地将那抹细腰揽在了怀里。 蹲在萧晗脚边的黑猫见姜婵儿来了,很是识趣地喵了两声离开了。 姜婵儿窝在萧晗的怀中,背脊贴着他的胸膛,任由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唇角无意识地弯了起来。 “嗯,我来看看你。” “恰好朕方才做梦梦到你,你便来了。”萧晗在她脖颈处轻轻嗅了嗅,在她耳边吐着温热的鼻息,言语温存得近乎滴出水来。 姜婵儿偏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撅了噘檀唇。 “当着这么巧?” 萧晗点头,一双凤眸静静的,无比沉着的模样。 “朕不骗婵儿。” 姜婵儿眨巴了一下眸子,有些高兴地将唇再次弯起来,一双杏眸亮晶晶的。 “想来也是,陛下从不会骗我。” 萧晗见她笑靥如花,单手搂住她的脖颈,凑上去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檀唇,而后相抵额头,咧着唇无声地笑,嗓音又低又沉,又甘醇清冽地好似三月的溪流。 “你一般不来找朕,说吧,今日来,是为何事?” 如此缱绻旖旎的氛围之下,姜婵儿不忍破坏。 原本想说的话,也顿时说不出来了。 “我……” 她欲言又止。 萧晗伸手去抚她的面颊,笑得温柔至极,可一双漆眸却黑洞洞的,泛着深不可测的幽芒。 “在朕面前,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不必思前想后。” “我……” 姜婵儿瞧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心中蓦然收紧,嘴唇不自觉地动了动,但话到嘴边终是又咽了回去,有些颓丧地垂下了头。 萧晗见她如此,别开了直勾勾的眼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可是从萧澧那里知道了什么?” 萧晗如何知晓了她去见萧澧的事? 姜婵儿一时惊愕,瞪直了眸子。 “你是如何知晓的?” 萧晗轻抚她的面颊,用食指指腹摩挲她光洁的皮肤,凤眸泛着淡淡水泽。 “朕这个皇弟,最是藏不住话的,当日来,便同朕说了你要考察他一事,还让朕替他出主意。” 姜婵儿恍然,睁着绮丽的眸子,轻轻地颔了颔首。 “原是如此。” 萧晗在她的青丝上抚了抚,神情和善。 “那现在可以说实话了,这么急着来找朕,是知道了什么事?”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4节 姜婵儿的眸子闪了闪,心想着萧晗都把话推到此处了,分明是想让她自己将事情说出来,那她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原本两人在一处,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二字。 思及此,姜婵儿便鼓起勇气将心思说了出来。 “你让宁王殿下去杀的那个戎国武士,不是别人,正是青州太守姜茂的嫡子,也是我的义兄。” 姜婵儿的话字字清晰,萧晗听后,却没有半分意外的样子,好像一切早已都了然于心。 烛火葳蕤,殿堂寂寂。 他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四目相对,姜婵儿鼓起勇气,满脸坦诚地说道: “虽说我是姜茂的养女,并无血缘关系,可于情于理,姜家都是对我有恩的,我不能恩将仇报,所以我想恳求陛下,留姜家世子,一条性命。” 说完这番话,姜婵儿自己都感到有些后怕。 她知晓萧晗的性子。 他极度敏感,疑心也重。 若是因此发怒,她也不会感到意外,毕竟,她这番话无异于在萧晗他面前为他的情敌求情。 但凡萧晗想歪一点点,今日说不定就会被他迁怒上。 可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今日在来的路上,她便已经想好了,她要替姜离求情,她不能对不起与她有恩的姜家,不能做那不仁不义之人。 不管结果如何。 姜婵儿静静地瞧着萧晗,眼神清澈明亮,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瑟缩。 她在赌,赌一个结果。 屋内寂然无声,唯有青铜古兽的铜鼎之中在升腾着细瘦的青烟。 两人离得很近。 萧晗的手落在她的面颊上的姿势未改,依旧是一种暧昧的姿势,可他眼中的光彩却是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阴沉渐渐在眼瞳中弥散,却又带着数重隐忍,好似在压抑。 萧晗抚在她脸颊的修指轻颤,而后又一点点从她面颊上滑落下去,紧贴着她的衣襟抚过去,最后落在她那双蜷缩在身前的柔夷上。 倏地,姜婵儿的手腕就被他死死扣住了,姜婵儿心头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身前的男人缓缓垂下了头,低首贴在她的身前,双肩都止不住得颤抖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沉得近乎嘶哑的嗓音,像是压抑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姜婵儿,你怎可如此残忍。” 姜婵儿浑身一怔,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可手腕被扣得死死的,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眼着面前逐渐失控的萧晗。 萧晗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样子,就像是先前蛊毒发作时逐渐疯魔的症状。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若是萧晗身上的蛊毒发作,她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这般冲动,非要在萧晗面前说这些。 慌乱之中,她胡乱地解释起来:“陛下莫要误会,我对姜世子并无半点……” “唔……” 可话音还未落,双唇就被人重重堵住了。 姜婵儿瞪大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萧晗红得刺目的双目。 他衔着她的唇,不容反抗的,满是攻击性地开始攻城略地起来。 待到攻入深处后,又像是带有惩罚性般地啃啮她口中小舌。 姜婵儿抵挡不住那攻势,浑身无力地瘫软下来。 可萧晗怎会就此放过她,那湿潮的鼻息又急又促,扑面而来,他一面吻着她,还一面单手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缓缓提起,两人的姿势从坐着到站立,而后一路缠绵撕咬。 就这样,男子步步紧逼,姜婵儿步步后退,最后跌跌撞撞地靠在坚硬的墙石之上。 姜婵儿被他禁锢在身前,那吻浓烈,丝毫没有要停的征兆。姜婵儿面红耳赤,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人揉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姜婵儿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身前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她的视线,姜婵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 萧晗用双手将她禁锢在身前,牢牢地盯着她,眼眶泛着湿润水泽,眼尾猩红未散,他勾起自嘲的嘴角,嗓音嘶哑低沉,带着万千隐忍。 “姜婵儿,你说,为何朕在心中提前预备了千万遍,可到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气得发疯?” 姜婵儿一惊,猛然抬眸。 白璧无瑕的一张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虽说她猜到萧晗已经知晓了姜离的身份。 可未料到,萧晗也早已料到了她会来替他求情。 并且为了不让自己失控,他已提前在心中预演上了千百遍! 姜婵儿几乎不敢去想了。 这样高傲骄矜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一个人,他该有多痛呢? 思及此,姜婵儿心中隐隐泛起疼来。 她瞧着面前的男人,瞧着他含笑却破碎的眼神。 眼眶也不由发烫,盈盈闪起了泪光。 她伸出手去揽他的腰,将头靠过去,贴在他的衣襟上,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子晗哥哥,是我不好。” 她抽噎着,嗓音软糯带着楚楚鼻音,心疼地将身前的人抱得更紧一些。 “可我的心只属于你一个人呀。” 她笨拙得向他表达心意,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想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 萧晗的身形顿了顿,随着眼前少女示好的举动,眼中的猩红也渐渐退散。 “子晗哥哥,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就算你哪天不要我了,我也会跟你跟的牢牢的。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少女的嗓音许诺一般坚定,好似一股清流,将萧晗心中那种不安定地因子慢慢抚平了下来。 他伸手回抱住少女,少女也回应一般将他抱得更紧了,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喃,说悄悄话般哄他:“子晗哥哥,莫要生气了,若是你还恼我,我可真是要伤心了。” 姜婵儿的嗓音因为鼻酸,带着小奶音,软软糯糯地惹人心疼。 萧晗虽然紧抿着唇,但心中还是不由自地起了怜爱之意。 他将头搁在她脑袋上,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发出一声鼻息。 “嗯。” 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将身前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一些,而后在她耳畔咬唇,像是低语,又似警告。 “不过,这是朕的底线,绝无下次。” 姜婵儿如释重负,将小手贴在萧晗的后背上,仰起螓首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谢谢子晗哥哥。” 千言万语都道不出心中的感动,萧晗能为她做出如此让步,内心不知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姜婵儿心中感怀,便与萧晗紧紧相拥着,竟是一刻都不舍得松开了。 * 是夜,偏僻的冷宫中一片死寂,破旧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将婆娑的树影映在残损墙壁上,幽深一片。 这儿几乎是人迹罕至的,平日里,除了被迫来送饭的几名宫女外,没有人会愿意来到这阴森可怖的鬼地方。 可今日,却有几道黑岑岑的人影,提着灯笼穿过回廊,来到了正殿的门口。 月影下,娴贵妃纤细俊秀的眉眼笼在黑色的斗篷下,若隐若现。 吱呀一声门响,宫人卸了门上的铜锁,推开了那扇陈旧的宫门。 “咳咳。” 门上厚厚的灰尘飘落开来,把娴贵妃呛住了,她嫌恶地皱眉,抬袖掩住了口鼻。 宫人提着灯替她引路,照亮了黑漆漆的大殿。 娴贵妃迈过门槛走进去,抬起细长的眉眼,见着了那个她曾经的死敌—— 王贵妃。 王贵妃浑身褴褛,蓬头垢面地匍匐于地,身体早已是骨瘦如柴,脸颊也是瘦得脱相,故而一双眼睛突兀得吓人,黑漆漆的,像是要瞪出眼眶。 娴贵妃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她未料到,数月未见,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人已经成了这副落魄的样子了,不对,更贴切的,是可以用不人不鬼来形容。 虽说她早有预料王贵妃的下场,但亲眼看见,冲击还是不小。 王贵妃本是静悄悄地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得像是个死人一般,可一见着她,就像是快要溺死之人看见了救命稻草,眼神瞬间放了光,跌跌撞撞地爬到她脚边,脑袋砰砰砰地往冰冷的地砖上磕。 “娴妃姐姐,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原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那样对你,我该死,我向你赔罪,求求你,求求你救我一命,救我一命啊。” 面对王贵妃如此低三下四的道歉,娴妃却是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瞧着她,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许是感受到身前人的无动于衷,磕着头的王贵妃停下了动作,猛然抬起头,抓住她的衣角,决定抛出最后的筹码。 “娴妃姐姐,我会报答你的,我知你眼下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最忌惮的便是那个独占圣宠的姜婵儿,我这里有一个秘密,定可以将她扳倒,你可以告诉姐姐,只求姐姐救我出去。” 娴妃默了默,紧接着便嘲讽道:“呵,你当本宫是傻子?你如今落得这般凄惨下场,不就是因为上回输给了姜婵儿,你已是她的手下败将,还能有什么本事来搬倒她?” 王贵妃却道:“姐姐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娴妃轻哼一声,目光虽冷,却是等着她说下去。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5节 王贵妃满脸坚定:“天无绝人之路。” 娴贵妃轻笑:“如此说来,你的手里的秘密定是惊人得很了,把本宫便听听吧。” 王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姜婵儿是姜家从小豢养的杀手,此行入宫的目的,便是为了行刺圣上。” 此消息一出,不由令人心中一震。 即便是娴妃早做过心理准备,此刻眼中还是不免闪过了惊愕。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贵妃认真道:“千真万确,我先前便察觉姜婵儿有异于常人之处,故让兄长派探子去青州查探,兄长的探子埋伏了很久,在我王家落难前夕才将消息传了过来。” 娴妃却道:“光凭你的一面之词,本宫如何信你?” 王贵妃道:“我兄长的贴身侍女传来的血书,便是最好的证据!” 娴妃目中稍露急色,“那血书何在?” 王贵妃循循,“姐姐何必着急,我定然也是要留一手的不是?我已经让那侍女将血书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只要姐姐救我出去,我便会将血书给姐姐。” 娴妃听了她说话,蹲下了身子,凑近了些,盯着她道: “你如何觉得本宫能救你出去?” 王贵妃倏然失笑:“姐姐如今已是贵妃,后宫大权尽数握于手中,偷梁换柱这样的事情,想来应当是不难的。” 娴妃的眼神闪烁了许久,末了,她沉下了眼眸,轻轻柔柔地说了句,“那妹妹就想错了。” 王贵妃一怔。 娴贵妃不紧不慢地起身,在王贵妃惊恐的眼神中,示意身后的宫女去勒她的脖子。 “你……” 王贵妃的话还未说完,便一条白绫猛地扼住了脖子,随着白绫的拉紧,她脖间很快青筋暴起,面容扭曲狰狞,她伸出手试图去攀扯什么,却终是徒劳。 娴妃阴冷的嗓音传来,带着浓浓的讽意。 “想让本宫救你?” “你可还记得,当初将本宫害得终生不孕,让本宫受尽世人的冷眼和嘲讽的人,是谁?” 娴妃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眼神空洞洞的,让人胆寒。 “你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妹妹?” 王贵妃挣扎了半晌,终是没有气息了。 娴贵妃走过去,对着已然咽气,却死不瞑目的王贵妃,温声道:“你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得看看自己的能耐,本宫不想让你活,你便活不了。” “不过本宫还得谢谢你,告诉了本宫这么有用的消息。” 她咯咯地笑着,浑身上下都似笼罩着阴森之气,伸出手去贴王贵妃的眼睛,将她的眼皮阖上了。 第51章 惊喜 寒露一过, 秋意渐浓。 璇玑宫中银杏繁密,金黄满地。 经过上回的事情之后,姜婵儿感念萧晗对她的好,时不时会主动去紫宸宫找他, 给他送些亲手做的糕点吃食。 她想通过做这些, 弥补萧晗那颗极度不安全的心。 这一日, 姜婵儿在小厨房忙活了半日, 做了些精巧的桂花糕,打算带过去给萧晗品尝。 经过这段时日的研习, 她的厨艺进步得飞快, 做的点心糕点也是从不能下咽变作了香甜可口,实在是令人惊喜的。 但不知为何, 姜婵儿每次都能明显感到糕点味道的进步, 萧晗却像是什么都品不出来似的, 从来不提她进步的事情。 他每每都只是满意地接过,而后一块不落的吃完,浅笑着轻抚她的发丝。 不得不说,姜婵儿是纳闷的。 她不解萧晗为何会对她手艺进步的事情只字不提。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她是知晓萧晗身上的蛊毒之事的, 或许, 是那蛊毒压制了他的味觉? 正在她胡思乱想着,小方子突然一声高亢的:“陛下驾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婵儿侧首向门口望去, 萧晗一席绣金丝黑袍,广袖流波, 萧萧肃肃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神情本是淡然冷漠的, 像是三月的天山雪, 冷矜孤鹜, 却在见到姜婵儿的那一瞬, 化作了暖意融融,像是沾染了秋日的暖阳,能流淌到人的心里去。 姜婵儿见他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随意地在裙裾上将手擦了擦,而后奔向萧晗,伸出玉手揽着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萧晗身上常年是淡淡的龙涎香,让姜婵儿熟悉又安心。 “子晗哥哥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了?” 姜婵儿仰着脑袋在它怀中娇声细语。 萧晗看着身前娇憨动人的少女,眼中生出宠溺,“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姜婵儿眨了眨眼睛。 “去了便知晓了。” 萧晗执起她的手便要带她出去。 “等等。” 姜婵儿急道。 萧晗停下脚步,转眸看着她,带着些不解之色。 姜婵儿推开萧晗,反身往放满了桂花糕的桌案走去。 过了一会。 她取了块做好的桂花糕,再次回到萧晗身边前,伸手递到他嘴边,糯糯道:“喏,我今日新做的糕点,陛下不尝尝吗?” 姜婵儿此举其实是试探,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今日她明明做了这么多糕点在桌上,萧晗竟然像是根本没看见似的,半点都不在意。 萧晗看着递到嘴边的桂花糕,神情顿了顿,复又生出了笑意,低首将糕含去了嘴中,轻轻咀嚼起来。 但他仅仅只是安静吃着,却不置一词。 姜婵儿张大眸子,期待般地追问。 “味道如何?” “嗯。” 萧晗颔首,目光认真地与她对望,嘴角微微勾着,一脸满足的模样。 姜婵儿伸长了脖子,连眉梢都皱起来了,“陛下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萧晗默了默,半晌垂眸道:“无甚奇怪。” 姜婵儿心间一缩,像是被一双手攥紧般的发疼。 疼得她想掉眼泪。 她方才为了试探萧晗,分明将这块糕点加了盐! 可眼下看来,他是根本尝不出味道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晗见她倏然垂泪,心中也大约猜到了一些,他望着那双含泪的杏眸,眉头轻轻皱起,连带着眉宇也一点点锁了起来。 姜婵儿问他,酸楚中夹着些恼意。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尝不出滋味?” 随之,是良久的沉默。 最终,萧晗不忍欺瞒,还是颔下了首。 姜婵儿顷刻奔溃,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汩汩而下,怎样都收刹不住了。 萧晗将她揽在怀中,强忍着心中的痛,叹息道:“你莫哭,朕无碍的。” 姜婵儿抽噎着,泣不成声,“每日饮食都不能尝其滋味,怎能算是无碍。” 萧晗捋着她的青丝安抚她,“朕年少时便已如此,早就习惯了。” 姜婵儿愈发难过了。 原来他竟是从小便已味觉尽失,尝不到世间任何食物的滋味了。 这样的生活,该是如何的寡淡难捱呢? 那般小的年纪便要承受如此苦楚,丧失味觉,上天对他是有多么不公,要给他这般严峻的惩罚。 姜婵儿越想越心疼,眼泪决堤而下,源源不停。 萧晗伸手将她的眼泪抹去,哄孩子般安抚着她,“莫要再哭了,朕有了你,先前所遭的便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了。” 姜婵儿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泪眸瞧着他,整个人都怔怔的,鸦青的睫羽上还沾着水珠,随着她颤抖着呼吸摇摇欲坠。 我见犹怜。 萧晗忍不住去吻她柔嫩的唇瓣,而后蹲身曲臂便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语中尽是宠溺。 “走,朕说过的,今日要带你去个地方。” 姜婵儿被他这么突然一抱,也是惊了一惊,渐渐停住了悲戚,止住了哭泣,她伸手抹了抹眼眶,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好。” 她不想让萧晗失望,故而尽可能地表现出欣然的模样。 她想如果可以,她将用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去尽可能地去弥补他这些年所受的伤害。 从今日起,她会好好爱他,用心爱他,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被爱着的温暖。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6节 * 萧晗带着姜婵儿坐马车出了宫门。 自从入宫后,姜婵儿便没有踏出过宫门一步,故而这对于她来说,很是新鲜。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往何处,只是一个劲地趴在车窗上,新奇地打量着车窗外的街市。 萧晗瞧着身侧娇俏的人儿,唇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马车最后在京郊的一处山脚下停下了。 姜婵儿跟着萧晗下马车后,萧晗便让车队在山脚下等着,自己则带着姜婵儿和几名护卫上山。 姜婵儿没想到萧晗是带着自己来登山,新奇之余还带着不解,问道:“陛下,你今日说要带我来个地方,就是这里吗?你是带我来爬山的?” 萧晗偏头看着她,眼神温和舒润。 “嗯。” 姜婵儿任由他牵着往山上走,转头环顾着山林的环境,察觉此处丹枫环绕,一片壮丽的赤金之色,不由感叹道:“此处倒真是个赏枫的好地方。” 萧晗牵着她迈上一级台阶,笑道:“今日朕带你来,可不全是为了赏枫。” 姜婵儿仰头看他,檀唇微张,“陛下还有别的目的?” 萧晗侧目瞧她,倏然挑眉,眉眼间一派清俊风流。 少顷,他蹲下身子对她道:“上来,朕背你上山。” 面对萧晗突如其来的提议,姜婵儿微楞,而后便乖顺地爬了上去,将脑袋贴服在他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起来,一步步往山上迈进。 “子晗哥哥要是累了,便同我说。” 姜婵儿伸出脖子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样子顺从极了。 萧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极其轻松畅意的模样。 “婵儿这般轻若无骨,朕若是背不动,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姜婵儿小声嘟囔:“您是天下之主,谁敢耻笑您?” 萧晗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下便有一个。” “我何时……” 姜婵儿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她的思绪流转至儿时,回想起了曾经在大漠时,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白衣少年被小女孩拉着拽着,非要一起比赛打水漂,少年拗不过小女孩,便随意抛了一次,本以为定是会胜的,却不料那小女孩是个打水漂的行家,轻轻松松便将他赢了去。 这样还不算,小女孩还在一旁扮着鬼脸嘲笑他,格外的活泼调皮。 “子晗哥哥输了,子晗哥哥不如我,哈哈,哈哈……” 过往之事一点点在脑中复苏,回放,姜婵儿腾地红了脸颊。 明明是她年少不知事,却被萧晗牢牢记到了现在……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年轻的帝王背着背上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山顶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几个护卫见了此幕,无不惊愕感叹。 他们如何能想到,平日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也会有这般爱着护着一个女子的时候。 甚至因为不想让那女子累着,亲自背着她登山。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们是决计不会信的。 一路上,姜婵儿一直在疑惑萧晗卖的关子到底是什么。 直到登上山顶,她才彻底知晓。 站在那一处院落前,她心中的震惊是巨大的。 她如何能想到,萧晗今日带她来,是提前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等着她。 她如何能猜到,萧晗会为了他,在这处山林之上,修建了一处她儿时提到过的理想宅院—— 清泉、碧草、花园、竹屋…… 一切的搭配都是那么相得益彰,竹屋掩映在大片烂漫的山花之后,又有清泉环绕,竹石增趣,当真是美不胜收。 姜婵儿又惊又喜,心中的感动是无与伦比的。 当时在大漠,整日与风烟黄沙相伴,居住环境很是艰苦。 她时常还因为恶劣气候而感到不适,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那时候,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 若是这里有中原的竹林雅舍、清泉溪流就好了。 这样,她便不再用住那逼仄的帐篷,整日感到气闷了。 第52章 修罗场 姜婵儿心中的触动难以言喻, 转头对萧晗道:“你说要带我来看的地方,便是这儿?” 她的杏眸亮闪闪的,恍若染着水珠子。 萧晗颔首,勾着唇角道:“如何?可喜欢?” 姜婵儿的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身子朝萧晗凑近了几分, 十分亲昵的模样。“嗯, 十分欢喜。” “走,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带你看。” 萧晗含笑,去搂她的腰, 将她往竹屋内带去。 姜婵儿跟着萧晗走进竹屋, 里头布置简朴,一张桌子一张床榻, 还有几把竹椅, 却在平淡中透出雅致的意蕴, 尤其是墙上挂着的那幅书着暖居二字的墨宝,更是给竹屋增添了不少古韵。 但屋中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那挂画,而是那摆在床榻之上, 令人只看一眼就别不开眼睛的—— 一件嫁衣。 那嫁衣是宽袖长摆的样式, 裙尾拖出几丈长,上坠着玉石珠玑, 熠熠生着华彩,十分夺人眼球, 更值得人称道的是, 那些珠玑宝石组成的形状, 竟是一只巨大的凤凰, 凤凰以一种展翅翱飞的姿态呈现着, 凤尾用金丝银线编织而就,根根羽毛都是栩栩如生的,让人看了便为之惊叹。 这件嫁衣,华贵昳丽至极,若是用天下最美的嫁衣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了。 先前她戏言想要天下最美的嫁衣。 萧晗真的替她做到了。 并且完美合宜地呈现在她面前。 姜婵儿激动地语无伦次的:“这……这事陛下给我准备的嫁衣吗?” 今日萧晗给他的惊喜可真是太大了。像是惊涛骇浪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让人欣喜到了极点。 姜婵儿对嫁衣爱不释手,围着嫁衣来回转圈打量,高兴地又蹦又跳。 萧晗瞧着她,唇角轻扬,温声道:“嗯,朕已经让钦天监选好日子了,封后大典将在下个月举行。” 姜婵儿再一次愣住了,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 “封后大典?” 她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萧晗竟然不声不响地在背后默默筹备着,要封她为后了。 可她,何德何能呢? 她自然是想跟萧晗携手成为夫妻,共度一生的,可皇后肩上责任重大,作为一国之母,要操心的事情不会少,若是行差踏错,后果难以预料,再者,后宫之中,暗流涌动,多少人争着抢着要爬上那个位置,若是她真的成为了皇后,不知道会遭到多少人的嫉恨,届时明枪暗箭,她又该如何应对? 萧晗见她默然不语,似陷入深思,伸手去抚她的青丝,柔和道:“怎么了?不想成为朕的妻子了?” 姜婵儿摇了摇头,睁着眼睛定定瞧着他,半晌咬着唇道:“我自然是想的,只不过,我想成为的,是子晗哥哥的妻子,并非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 萧晗闻言,轻蹙眉梢,不动声色地继续听她说下去。 “陛下对我这般好,我心中的十分欢喜感激,可都说高处不胜寒,我怕稍不留神就被人挤下来,到时候,捧得多高,就会跌得多重,我怕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所有。” 姜婵儿说出了心中的隐忧,面上似然了愁雾一般,连柳眉都微微蹙了起来。 自从跟萧晗互通心意后,她心中便藏了这样的烦忧,对于与他做夫妻这件事情,她既是甜蜜又是忧伤。 毋庸置疑,她是想成为萧晗的妻子,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与此同时,她又并不想被冠上皇后这个头衔,套上厚厚的枷锁。 所以这件事埋在她心中已是多时了,今日得以倾吐出来,也算是得到了轻松。 萧晗深深瞧着她。 听完她说话,眉梢从轻蹙缓缓舒展开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无比温和,他笑看着她,开口道:“你能同朕说这番话,朕心中甚慰。” “此话何意?” 见萧晗如此反应,姜婵儿反而是不解了。 “你能在朕面前吐露心事,便是证明你对朕有十足信任,愿意交换真心。” 萧晗不紧不慢地说着,眼神脉脉,流转着情愫。 他伸手去拂她耳边的碎发,动作柔和。 “你放心,朕知晓你的性子,便不会让你为难,后宫之事,朕会悉数派人替你打理,亦会为你解决一切,不让你为日常琐事而扰,届时你做这个皇后,会比现如今的日子,过的更加逍遥自在。” “皇后的头衔只是虚名。” “朕的心中,只想让你做朕的妻子,仅此而已。” 萧晗的话音轻缓,目光却如同深深的沟渠,真挚地能看到人的心坎里去。 姜婵儿愣在了原地。 心中一阵又一阵澎湃的,是暗流涌动的情绪。 她眼中晶莹一片,伸手去拥眼前的萧晗。 紧紧的。 再也不想松开。 “子晗哥哥,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有风拂过窗台,零星卷进几片落英,竹林沙沙作响,清泉汩汩而流,将那少女的嗓音浸润的格外清甜。 *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7节 青州城防营 校尉帐内,一男子以靠坐的姿势半卧在床榻上,上半身未着寸缕,古铜色的肌肤上贴着厚重的绷带,表明他前不久受过很重的伤势,可尽管如此,却还是挡不住那绷带下若隐若现的虬实肌肉,他的身形健硕极了,肩膀较常人更为宽阔厚实,此刻裸露在暗黄的灯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此人便是前些日子被萧澧一路从京城追杀至此,几乎丢了性命的姜离。 这些日子因为副将连成的保护,他勉强脱了困,此刻躺在床上,手中捧着一卷兵书,眉目俊朗,流露出淡淡的慵懒。 没一会儿,帐帘被人掀开,连成进来后,直奔他而来,喜不自胜道:“少将军,没事了,您彻底没事了。” 姜离听了他的话,将手中过的书册搁下,问道:“为何这样说?” 连成满脸认真道:“宁王殿下驻扎在青州搜捕嫌犯的军队,今日已接了上头传下来的命令,要撤离回京了。” 姜离沉吟:“前些日子搜捕令还极严,甚至说宁王殿下下了死命令,不找到疑犯那头来见,怎么突然就走了?” 连成不由挠了挠脑袋,“属下也不知,想来确实也蹊跷,明明前些日子风声还紧的跟什么似的,突然间大部队就撤了,实在是让人纳闷。” 姜离垂眸思忖了一瞬道:“连成,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成看着姜离的脸色,试探着问:“少将军的意思是……” 姜离沉思着道:“你说……会不会他们引蛇出洞,特意设下的计策?” 连成连连颔首:“少将军英明,那少将军打算怎么办?” 姜离眸光深沉,思忖道:“眼下局势不明,但至少敌明我暗,为今之计,先按兵不动,再做打算。” “少将军说的是,属下也觉得应该如此。”连成颔首连连,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不过……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那暴君新封了皇后,大赦天下的缘故。” 姜离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连成道:“少将军有所不知,如今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了,属下也是前几日听到的,说是那暴君即将封后,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十,据说那日是天澜星耀月的好日子,在这一日举行仪式,来年我大周会风调雨顺。” 姜离蓦然心头一紧,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在脑中徘徊,追问道:“封后?他要将何人立为皇后?” 连成如实禀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那暴君行事作风总是异于常人,历朝历代封后大典都是先昭告皇后身份,而后举行大典仪式,可那暴君偏偏要反着来,实在是故弄玄虚,当真是把天下百姓都当成猴子来戏耍。”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举只会引得民怨更甚,待来日各地揭竿而起,迟早会自取灭亡。” “少将军,你说眼下是不是咱们借势起事的好时机?” 连成喋喋不休得说着,权衡利弊地分析着局势,姜离却充耳不闻,心中思索的,只有封后给谁这件事。 他目光深深,心中的预感一点点放大。 大周后位悬空这么些年,那暴君如何突然要封后…… 萧晗此举看似是故弄玄虚,将天下人瞒在鼓里,但实则…… 或许他想要保护什么? 他…… 应当是…… 在保护那位新后! 那他如此保护的人会是谁呢? 这普天之下,姜离能想到的,唯有一人。 姜婵儿! 这次的后位定是给姜婵儿的,萧晗这样做,一来可以堵住群臣反对,毕竟姜婵儿先前被冠上过妖妃之名,风评不好,祭拜过太庙后再行公布,便会让朝中无人敢多言,二来,后宫之中明枪暗箭诸多,越晚公布,便越能保证姜婵儿的安危,毕竟登上后位那天,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要赶在之前出手的那些人也便没了法子。 如此看来,萧晗对姜婵儿可是用了极大的心思的! 他的婵儿,即将成为别人的妻! 想到这儿,他心中焦灼和不安变不可自抑升腾起来。 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难以自持。 “少将军,大家对于皇后人选可是议论纷纷呢,大多都猜是娴贵妃,少将军您觉得呢?” 连成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姜离浑身一怔,如遭雷劈般清醒了过来,眼中升起一抹阴沉。 嗓音沉沉地说道: “连成,如今咱们的人马已有多少?” 连成想了想,道:“三万应当是有的。” 姜离目光投向屋内的通鼎,深沉地宛如浓重的黑夜,他的牙关微微咬着,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集结所有人马,不日随我去京城。” 连成不解:“少将军这是要……” “夺取皇后。” 营帐中,男子的眼神阴鸷,仿佛要滴出墨来。 第53章 阴谋(主剧情,慎入) 安泰宫内, 烛火融融。 白露一过,白日便一日短过一日,还未过酉时,天色便已然深了, 掌灯的宫女们手提铜制的莲花灯盏, 流转在殿内和回廊各处角落, 仰头掌灯, 倩影靡靡,灯火熠熠。 秦苍步入殿内的时候, 心中是纳闷的, 她十分不解,娴贵妃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唤她来。 要知道, 娴贵妃平日最是推崇养生之道, 从不会在入夜见客, 她今日如此突兀地叫她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款步跟着彩绘走进了偏殿。 已是深秋,又值入夜,更深露重的, 故而她出来的时候披上了前几日宁王送给她的雪貂轻裘, 整个人笼在那松软雪白貂裘下,身形恍若纤细无骨, 肤如凝脂,清丽如出水芙蕖。 秦苍进去的时候, 娴贵妃已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等着她了, 娴贵妃如今升至贵妃之位, 通身的气派较之以往的朴素淡雅, 多了几分华贵, 头饰以大气的紫色为主,镶嵌着大颗的南海东珠,衣着也换成了的浮光银丝锦,既不显张扬,又不落俗套,是刚刚好的贵气典雅。 娴妃见她进来,弯起朱唇满是温婉之态,笑道:“妹妹来了,坐吧。” “是。”秦苍敛衽行了一礼,往座位上走去,心中却不知为何,莫名不安起来。 她隐隐觉得,今日娴贵妃的有些反常。 她虽是笑的,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是虚浮在表面上的。 秦苍能够感觉到,那是一种假意的,虚伪的笑。 坐到位置上后,便有宫女来替她接过貂裘,秦苍自然地递过去,并没有想太多,可娴贵妃的声音却在此刻无端响起。 “妹妹这貂裘的皮子,看起来可是价值不菲啊,瞧瞧,通透白净得没有一丝杂毛,定然不是凡品,就是本宫宫里,也寻不到这样好的皮子呢。” 娴贵妃的话音柔柔的,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秦苍心中心中却咯噔了一下,她故作镇定道: “贵妃娘娘若是喜欢的话,妹妹愿意相赠。” 娴贵妃笑了,语气却无形加重了几分。“瞧瞧,妹妹如何答非所问呢,本宫是问你皮子从哪儿来的,如何变成问你讨要皮子了呢。” 娴妃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虽然勾着微笑的弧度,眼神却是直勾勾的,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秦苍心中没来由一慌,说话也没了往日的自如。“娘娘说笑了,臣妾如何会觉得娘娘是索要,臣妾是真心觉得好物配贵人,是心甘情愿想要送与娘娘的,这么好的皮子,本不堪匹配臣妾这样的俗人,真真是浪费了。” 娴贵妃慵懒拨了拨鬓发,眼神却很是犀利,“妹妹真是客气了,不过本宫问你的话,你怎得就是顾左言右、避而不答呢?本宫只是问你皮子的来处,你看你,弄得这么紧张做什么。” 娴贵妃如此说,让秦苍不由地往自己身上瞧了瞧,她双手不知何时绞起了帕子,身子也紧绷着,模样确实显得局促。 是她不够从容了。 娴贵妃却继续发难,她不动声色地抬指轻扣了两下桌板,道:“妹妹,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不成?” 面对娴贵妃的猜疑,秦苍心中一急,忙道:“没有的事,贵妃娘娘,这皮子……乃是……乃是……” “嫔妾的好姐妹姜嫔所赠。” 因为紧张,她踌躇了片刻,方寻到了看起来可信的由头。 她定然是不能说宁王送的,那无异于自取灭亡,若是家中送来的,也不太可能,毕竟她门第轻微,家里不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再者,若说是皇上所赠,那娴妃也定然是不会信的,皇帝对她毫无情意,更不会这般上心,特意送上好的貂裘给她、 想来想去,整个宫里最可能有这皮裘,再相赠与她的,便只有圣宠正浓的姜婵儿了。 盛宠之下,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锦衣华服没有呢,这件貂裘,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秦苍说出自我感觉满意的答案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心中自责到不行,为何她会这般大意,将这件貂裘穿了出来,还被有心人一眼瞧出端倪。 可即便如此,娴贵妃也并没有打算放过她,随之而来的,是冷冷的一声呵斥。 “说谎。” 秦苍一愣,从没领受过娴贵妃的怒意,因着平日里,娴贵妃从来都是对她极温和的,连嗓音都未曾大过。 可愣怔只是一瞬,待回过神来后,她赶忙起身,提裙跪了下去,垂首伏地。 “臣妾该死,贵妃娘娘息怒。” 娴贵妃瞧着身前跪伏的女子,长长叹息了一声,并且屏退了左右。 “都出去,将殿门守好,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 几名娴贵妃的贴身宫人应和着,都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回身将殿门掩得严严实实。 娴贵妃再次发声,语气比上一次愈发沉肃。 “秦嫔,本宫再问你一次,这皮子究竟是何人所赠?” “回娘娘的话,是姜嫔所赠。” 秦苍这回答得不卑不亢,生生压住了心中的紧张,生怕再出什么漏子。 “你……”娴贵妃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半晌化作一声长叹,“秦苍妹妹,你说你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秦苍抬眸,“嫔妾不理解娘娘的意思。” 娴贵妃放缓了语气,“你就不要瞒着本宫了,本宫这般追问,就是早已知晓了,这皮子是何人赠与你的,是宁王殿下,是与不是?” 秦苍张大了眼睛,心中的惊愕难掩。 她与宁王见面每次都是藏着掖着,小心谨慎至极,就是怕生出什么端倪,如何会这么容易被娴贵妃发现?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8节 娴贵妃继续说道:“你一定在想,每次你们两个私下会面都做了万全的计划,本宫怎会知晓你们的事情,是不是?” 秦苍不语,却听娴贵妃继续谆谆不倦地说下去。 “有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秦苍凝眸,“娘娘这是何意?” 娴贵妃表情转为和善,起身上前来扶她,循循善诱道:“秦苍妹妹,都说千防万防,小人难防,你光想着去防备外人,可曾漏了身边的小人?”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秦苍顿住了,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姐姐绝对不会出卖我的。” “秦苍妹妹,你可真是太天真了。”娴贵妃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本宫告诉你,本宫还清清楚楚地知晓,本月初五下晌,你跟宁王殿下约在了松兰亭饮茶。” 秦苍倏然瞪大了眸子,她怎么也想不到,娴贵妃竟然将她与宁王的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 可她分明每次都是接了宁王的暗号才与他碰头的,除了他们彼此,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娴贵妃为何会…… 难不成真的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是她无法接受的答案。 可这是没有道理,是绝无可能的。 姜婵儿待她如亲妹妹,如何会做出此等害她的行径? 此刻,她的思绪完全混乱了。 秦苍已然白了一张脸,口中却喃喃道:“不会的,姜姐姐不会害我的,她不会,也没有理由的……” 娴贵妃扶着她的肩膀,目光深邃,语重心长。“妹妹,你还真是单纯至极啊,你与她推心置腹,却不知,她对你却是虚与委蛇。” “嗬。你不知道她为何要出卖你,那就让本宫来解释与你听。” 秦苍心中的冲击极大,目光闪闪烁烁的,却听着娴妃一字一句清晰道:“你虽不与她争圣宠,却不知道,她嫉妒你嫉妒得发疯,你与宁王殿下双宿双飞,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她看来,自然是不可得之事,得不到,便要毁掉。” 娴贵妃勾着樱红的唇角,继续说着:“你以为她与皇上相爱吗?她呀,根本就不可能爱皇上的,她对皇上,只会有恨。” 一番话,让秦苍眉宇深锁。 娴贵妃接着道:“这就要从她的身份说起了。” “姜婵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青州刺史的嫡女,她只是姜家的养女,他们姜家将她从小养着,你猜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她以后进宫行刺皇上!” “姜婵儿,她本就是姜家培养的刺客!” 娴贵妃的语气不断加重,说到最后,像是铜钟般铿锵砸在人的耳中,让人心生震动。 秦苍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虽不能确定娴贵妃的话是真,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娴贵妃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继续循循善诱,她的嗓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去似的。 “本宫深夜叫你过来,又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再者,如今本宫虽然手握证据,却还是没有把握。” “王贵妃的前车之鉴犹在昨日,若是此刻贸然去举证揭发,说不准会惹得圣怒,还未来得及陈情,就遭到贬黜,丢了中宫大权。” 秦苍整个人僵在那里,隐隐觉得娴贵妃的话好像有几分是真的。 娴贵妃瞧着她似有动容的神情,因势利导,道:“本宫知道你先前将姜婵儿视若姐妹,定不愿信,本宫可带你看人证物证。” “待看过之后,你便知本宫没有骗你了。” 秦苍木讷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娴贵妃便将证人和证物带了上来。 秦苍听过证人的证词,看过证物后,心凉了半截。 她确悉了姜婵儿的身份。 她确实是姜家养来,入宫行刺的养女。 所以,这么久以来,两人之间的种种际会,她都遭受了蒙骗。 可她对她那般真挚的情意,难道也都是故意做戏的吗? 她真的出卖了她,因为嫉妒故而不能容她?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长期的相处以来,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这其中,究竟又是丢了哪一环? 秦苍心头乱成一团,只觉得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可她还是揪住了一条线索,追问道:“娘娘如此大费周折唤我过来,应当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秦苍的眸子恢复了清亮,嗓音也泠泠作响。 娴贵妃瞧着她,嘴角微微弯起,带这些若有似无的得逞之意,“本宫知道你现下心中定然愤郁至极,本宫被她骗了这么久,又焉会不是,你别急,要出这口气容易。” “只要你愿意与本宫合作。” 娴贵妃的话音柔柔的,却带着低低的阴沉。 第54章 交付真心 秦苍的心猛地一缩, 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得发寒。从头到脚,如坠冰窖。 她如何能不知晓娴贵妃的心思,娴贵妃自然不是为她着想,她想做的, 是借她之手, 铲除姜婵儿。 封后大典在即, 阖宫上下乃至整个大周都在对皇后之位的最后归属争论不休。 她如何能不晓得, 娴贵妃想在此刻动手的心,有多么迫切。 因为不知内情的百姓们, 或许会以为皇后之位最终归属元家, 可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的,便会懂得, 此次的皇后之位, 非姜婵儿莫属。 而皇帝如此大费周章, 甚至不在意民声舆论,非要将此事瞒住至最后一日,为的就是保护姜婵儿。 保护她不被有心之人嫉妒而身处险境。 这件事,萧澧懂得, 她懂得, 娴贵妃这般九曲玲珑心的人,自然也懂得。 当初她知晓这件事时, 还跟萧澧谈论过,两人皆为萧晗的这般用心而感怀不已。 可眼下, 这一切的感动皆被娴贵妃刚才的一番话打破了。 姜婵儿的身份竟然是个刺客, 那她入宫所做的一切, 难道真的都是装出来的? 秦苍心中震动不已, 久久难以释怀。 “秦苍妹妹, 本宫知你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不过你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不是吗?”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要跟本宫合作的。” 娴贵妃的神情虽漫不经心,当语气却带着几分凌厉。 秦苍听闻此言,猛然抬眸,心绪久久难平。 娴贵妃分明是话里有话,言辞之中皆是威胁之意。 她如今的处境,便等同于被娴贵妃拿住了把柄,确实已经骑虎难下了。 娴贵妃见她默然,顺势煽风点火,企图让秦苍对姜婵儿怨愤至极点。 “秦苍妹妹,你要知道,一切都是她逼你的。” “你眼下就算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也是她愧对你在先,不是吗?” “你要知晓,她在本宫面前告发你,不仅仅是想让你身败名裂,她可是想要你的命呢。” 娴贵妃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眼底的阴沉藏也藏不住。 秦苍垂着眸,眼睫抖得厉害,却是久久未言。 娴贵妃却是继续施压:“本宫知晓你一时间很难做决定,毕竟你从来都是重情重义的,要你突然背叛,很是难为你,但你需得知晓,你对她有多么不忍心,她对你就有多么的狠心。” “有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妹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秦苍的脊背一僵,脑中乱成一团。 屋内的更漏一点一滴落下,将原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愈发紧张。 娴贵妃倚靠在软垫上,支颐不语。 “放心,本宫有的是耐心,可以给你时间想明白。” 殿内一片阒然,唯有博山炉中袅袅腾着青烟。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让人以为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蓦的,一直沉默的秦苍抬起了螓首,看向了娴贵妃。 “娘娘…… “想要臣妾做什么?” 她檀唇轻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娴贵妃瞧着她,唇瓣缓缓弯起,一点一点汇成满足的笑。 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却黑黢黢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笑着道:“妹妹附耳过来。” 秦苍僵直的脊背动了动,缓缓将身子靠了过去。 * 此时,璇玑宫内。 姜婵儿正一席白裙坐在长廊上,百无聊赖地观着星。 对于安泰宫中发生的一切,她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此刻她内心所思所想的,唯有下月初的封后大典。 自从她知晓了萧晗的良苦用心之后,便对这件事不再排斥了,相反,在知晓了萧晗为她所做的一切,大受感动之余,她决定欣然去接受这件事。 她要让萧晗知晓,她是十分愿意做他的妻子的。 所以她今夜在院中摆了酒,并且主动派人去请萧晗过来。 她想将藏于内心的话,尽数吐露给他听。 姜婵儿悄然坐在回廊上,素色的长袍迤逦于地,肤如凝脂,颈项纤美,一双星眸在流转的光华下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69节 熠熠生辉,她手中捧着一个雕花锦盒,静静等候着。 没过多久,她听得身后一阵动静。是锦靴踏在枯叶上的窸窸窣窣声,她扭头往身后的方向看去。 浓谧的夜色下,黑衣帝王步履悠然,面容如玉,踏着空灵的月色,缓缓向她走来,周遭疏影横 斜,浅浅碎碎的流光落在他脸上,显露出那世无其双的眉宇,本是淡然深静的一双漆眸,在见着 她时,却生出十足的潋滟风流,好似世间所有的光彩都融在了其中,实在是俊美到了极致。 姜婵儿情不自禁地提裙迎了上去,她一路小跑着,朝他奔过去。 萧晗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见着娇丽的少女热切朝他奔走而来,张开修长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如何突然叫朕过来了?” 姜婵儿仰头瞧着他,星眸昳丽生辉。 “我想子涵哥哥了,不行吗?” 说罢,她踮起脚将小脸凑了过去,跟萧晗鼻尖相触,软软地去贴他的唇瓣。 萧晗轻轻地回应着她,两人呼吸交融,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朕有时候,可真是不明白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萧晗用食指轻点她的鼻尖,满眼皆是宠溺。 姜婵儿兴高采烈地去执他的手,将他带到准备好酒水的石桌之前,“喏,请你喝酒来了。” 萧晗看着一桌子早已准备好的酒菜,笑道:“这些都是你特意给朕准备的?” “是。”姜婵儿用力点头,“我虽知你品不出滋味,但今日这喝酒只是形式,我是想借着酒同你说说心里话。” “好。”萧晗没有半点迟疑,配合地撩起袍子地坐下去,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支颐瞧着她,眼底满是缱绻,仿佛漫天的星光都坠在了他眼中,温柔要滴出水来。 “说吧,朕听着。” 这下轮到姜婵儿被动了,不知为什么,每每同萧晗在一起,他总是能有法子,将自己摆到主动的那一方。 而她,有时明明是主动的那个,到后来却不知为何转为了被动。 至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实在是让人费思难解。 不过此刻姜婵儿已没工夫去管这些了,她将先前准备好的了礼盒呈了上来,交托到萧晗的手中。 那是一只小巧的、做工精致的红木盒子,盖子上刻着一些祥云的图案,雕工粗陋的好似自己做的。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打开看看可喜欢?” 萧晗瞧见那木盒上的刻纹,很快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想也没想便地去执她的手,打量起来,看到一处伤口的时候,眉宇紧紧皱了起来,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近乎斥责,“往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 “你别在意,这不疼的。”姜婵儿试图抽回手,却被萧晗用力攥住,他心疼地去吻她手上拿到已经结痂伤疤,心都蜷缩着抽疼起来。 只因那是她为他留的。 “朕回头命人给你送西域的金疮药来,亲自替你上药。” 萧晗这般说完,又见姜婵儿乖巧地颔首应是,心中的疼才稍稍缓解。 在姜婵儿期许的目光中,他吧嗒一下打开了盒子。 小巧精致的锦盒中,静静躺着一串佛珠。 质地是通透雪白的砗磲,颗颗饱满,色泽醇厚,在灯盏的浮光之下,流泄着淡淡的水泽。 砗磲是深海之中的产物,自古便是佛家三宝,这样质地的更是千金难求,也不知这小姑娘是跑哪儿去求来的。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串佛珠上头,每一颗皆刻了字。连在一起组成佛教箴言,至于那上头粗粝的刻工,显然是姜婵儿亲手刻的,这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显然是废足了心血的。 瞧着这样一串倾注了眼前少女无限心血的佛珠,萧晗整颗心都是颤抖的。 “怎么样,喜欢吗?喜欢就戴上试试。” 姜婵儿挽着唇,笑声清凌凌的,带着几分纯真。 片刻过后,萧晗才抬起长眸,他目光中闪动着什么,眼尾也染了点红,嗓音更像是压抑着浓浓的情绪般,低哑中带着颤抖。 “为何要为朕费这么多心思,朕不值得你费这样多心思。” 姜婵儿没想到他会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生怕他身上的血蛊发作,赶忙去搂他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身子,暖着他那颗自责的心。 “子晗哥隔,我不许你这么说。什么叫不值得?” 少女的话音宛如温泉水,在人心田上汩汩流过,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为我,到底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事?” “于是我便坐在秋千上,掰着指头数,从咱们见面数到相认,在从咱们相认数到相守,桩桩件件,我如今想来,都恍如昨日,你对我万般宠爱,为我筹谋算计,为我费尽心思,你为我做的,远远比我想象的多。” “我就在想,既然你可以为我做那么多事情,为何我只能被动接受,就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为你尽一份心呢?” 少女眨着清润的眸子,目光温和地仰头瞧他,看着萧晗的眼中波浪起伏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 “这串佛珠是我好不容易在寺庙求来的,主持师父说砗磲有凝神静气之效,也能对一些身上有毒之人起到压制作用,我为你亲手刻上铭文,也是想通过祝由这类的法子,让你的身子更快得恢复起来。” 这些日子,萧晗虽然配合着宫里的御医还有西域寻来的游医,积极医治,可身上的血蛊却还是无法解开,就连缓解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的。 太医们说,毒性是能压制,但因为萧晗中蛊时方才年幼,毒早已深入骨血,伴随周身,若要解,应是难如登天。 这蛊毒只要不再发作,虽然不会致命,但很有可能会伴随他终身。 这就像是个随时会发作的病根,不能药到病除,便会使人忧心。 萧晗听完了姜婵儿的陈述,凤眸闪烁不已,他深深瞧着她,认真颔首道:“嗯,就算是为了你,朕也一定会快些让自己好起来的。” 姜婵儿心中一动,用一双柔夷去覆他的大手,目光饱含真挚,真心实意地说道: “子晗哥哥,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守着你,但如果可以,我更想与你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少女的话音柔和如春风,带着润化人心的力量。 夜幕下,黑衣帝王伸手去搂眼前少女的细腰,目光缱绻恍若流淌着月色。 他重重颔首,许下承诺一生的约定:“朕答应你,朕一定会让自己好起来。” 从前,他对于自己能活多久这件事,根本是毫不在意的。 毕竟在黑暗的深渊中摸爬滚打太久,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对于蛊毒能否能解这件事,也是漠不关心。 可如今,一切却变得不同了。 是眼前的少女,让他重新拾起了长久活下去的念头。 有她在他身边,原本黑暗的世界才有了光彩。 她让他觉得,活着,倒也不错,有她在他身边,他不再每日像是行尸走肉,也会生出喜怒哀乐,体会人世间的诸多美好。 她让他在这世间。 有了眷恋,亦是唯一的眷恋。 于是他便愿意活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要长长久久地活着,与她相守一生。 作者有话说: 定个小目标,三万字内能完结?毕竟所有剧情线都铺垫到高潮戏了,估摸着马上就可以结束。 第55章 卷入斗争 一场秋雨一场寒。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 树上的叶子也都渐渐掉了个干净,只留下的光秃秃的枝丫。 冬日也愈发近了。 姜婵儿本以为日子会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一直到下月初的封后大典。 可突如其来的一桩祸事却悄然而至。 毫无预兆的,给人当头棒喝。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蹊跷, 平素与她毫无交集的刘美人, 今日突然跑去娴贵妃面前状告她, 说她的身份不简单, 乃是姜家从小培养的刺客,进宫的目的, 便是行刺皇上。 这件事情太过惊世骇俗, 以至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后宫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引起哗然不断。 姜婵儿还来不及弄清楚其中的端倪, 便被娴贵妃叫去了安泰殿, 与刘美人当堂对质。 姜婵儿来到安泰殿的时候,几乎整个后宫的佳丽们都尽数在场了。 她们大都是闻讯而来的,还有一些是本就来娴贵妃宫里请安,正好撞上这事的。 大家齐齐整整坐了一屋子, 本来很难见到的那几张生面孔都来了, 就连每月一次的大晨会,都没有这么齐整过。 姜婵儿进殿的时候, 众人皆用各异的目光打量着她,有带着敌意的, 亦有带着同情的, 更多的则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之色。 姜婵儿几乎能读出她们的心声, 无外乎是那种看好戏的心思, 譬如:看吧, 让你先前占尽风头,这下可栽跟头了吧。 但姜婵儿并未将这些人的举动放在心上,她知道今日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是这一干无关紧要的人,亦不是刘美人,而是整件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 主位上,娴贵妃一席雍容大度的玄青色曳地长裙,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交叠在身前,端着典雅华贵的气度,通身皆是庄严之感。 她的眼神今日很不一样,少了几分平日温婉,多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姜婵儿走过去,单手提起湖蓝色的宫裙,垂眸福身行了一礼。 “贵妃娘娘万福。” 姜婵儿今日穿得朴素,却也掩不了通身的绝丽风华,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让人惊羡于她的夺目姿容。 湖蓝色的裙摆迤逦,像水波一般流泻,衬得整个人宛如水上的仙子,纤腰娉婷,颈项白皙柔滑,墨色青丝光洁如缎,一切都是浑然天成,美得刚刚好,让人别不开眼睛。 众人或多或少会有在心中嘀咕的,怪不得她能俘获当今圣上的心,这样的容颜,可谓是绝无仅有、超凡脱俗,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形见绌。 “起来吧。”娴贵妃的话音打破了众人的遐思,姜婵儿起身后,娴贵妃转向身侧的刘美人,问道:“刘美人,你说姜婵儿的身世可疑,断然是刺客无疑,可有凭证?” 刘美人生得一张精致的小脸,眉眼纤长浓艳,下巴尖尖的,尽显张扬之美,平日里她虽性子活络,但言行举止好歹是名门闺秀的淑然端庄。 可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柳眉倒竖,眼神凶狠地瞧着姜婵儿,话语尖酸。 “嫔妾今日胆敢如此状告,手中是自然是有十足凭证的。要不然,也不会担着丢脑袋的风险,来同娘娘状告这么大的事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0节 娴贵妃垂首,眼眸轻转,道:“你且说下去。” 刘美人目光坚定,言之凿凿道:“事情是这样的,众所周知,嫔妾的家父乃是通州宣判。通州毗邻青州,前些日子,家父去青州府衙交涉经略,偶听得一段往事,实在是惊人心魄,嫔妾听后也是后怕不已。” 这一番话语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齐齐转过来,落在刘美人身上,满是好奇之色。 娴贵妃亦被她吸引了兴趣,问道:“究竟是何事,你且细细道来。” 刘美人看向姜婵儿,眼神沉沉,随即抬起手指冲她一指,态度极其的傲慢无礼。 “姜婵儿并非是青州刺史姜茂的亲生女,她是姜家从小收留于府中的养女,而这个养女,据说生得国色生香,绝色妩媚,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不仅如此,她还从小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不输男子,能杀人于无形。” “而姜家培养这样一个养女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其送入宫中,刺杀皇上!” 刘美人的尾音咬的极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恨恨地盯着姜婵儿,好似要将她生拆入腹一般。 姜婵儿被她满是敌意的目光盯着,整个人也是一阵又一阵的惊异,她虽不知道为何刘美人会突然指控她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可冥冥中似乎又有一种感应,让她觉得,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或许便是她还未想起的那部分记忆。 想到这儿,姜婵儿直觉脊背阵阵寒凉。 若是事情是真的,即便是萧晗再庇佑她,那一道弑君之罪的罪名冠下来,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在劫难逃了。 今日筹划这场局的人。 应当是拿准了她的要害,不仅要在封后大典前将她拉下马来,还要取她的命。 场上抽气声四起。 这件事情,确实够令人震惊的。 这些年来,因为君王暴行诸多,凶名昭著,故而大大小小的行刺也不是没有,可那些接踵而来的刺客,大多都是江湖游士、市井杀手,男子居多,就算有一两个试图入后宫行刺的女刺客,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皇帝发现出端倪,从而轻松解决。 可姜婵儿入宫,已经快一年了。 况且皇帝还如此宠她,说是专宠都不为过,三天两头都留宿在她的璇玑宫中,如此长的时间里,若有端倪早就暴露了,怎会到现在都没有半点风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娴贵妃神情肃然,坐直了身子,凝眸道:“刘美人,说话是要负责人的,你也说了,你父亲听到的只是传闻,既然是传闻,那无凭无据下,只会成为捕风捉影,真假难辨啊!” 娴贵妃的话头头是道,在场众人不由颔首。 刘美人柳眉高挑,话语带着一股子骄矜道:“贵妃娘娘莫急,嫔妾既然敢这么说,那必然是有十足的证据的,只要请嫔妾的证人上殿,便可交代清楚一切,证明嫔妾说的话都是千真万确的。” 娴贵妃半垂着首,长睫下漆眸微动,不动声色道:“你的证人是谁?” 刘美人面上的傲色愈显。 “便是与嫔妾同住一宫的秦嫔—— “秦苍。” 刘美人张扬的嗓音落在大殿之上,众人皆是一惊。 整个后宫之中,秦苍与姜婵儿交好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不知道,秦苍最后会对姜婵儿倒戈相向。 姜婵儿在听到秦苍的名字的时候,亦是大惊。 她瞳孔睁得大大的,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秦苍如何会背叛她? 她们两个在这后宫之中肝胆相照,交心肺腑,早已情同姐妹,秦苍不可能会帮着外人,一起来对付她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可环视四周,大殿之上,确实没有见到秦苍的影子。 她去了哪里? 若是以往,秦苍哪怕是听到了半点她有危险的风声,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再者,她好像许久没有见着秦苍了。 回顾这半月,秦苍似乎一次都没来找过她,并且她去找她的时候,她回回都以身体不适回绝了,如今想来,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姜婵儿整个身子,都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各色目光的瞩目之下。 她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一种无助的,茫然的,害怕的情绪在内心底生起来。 让她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无比绝望。 娴贵妃状若思忖,沉吟道:“据本宫所知,秦苍是姜婵儿的好姐妹,她如何会……” 刘美人的话音宛若莺啼,又尖又酸。 “正是因为秦苍是姜婵儿的好姐妹,所以她才会发现姜婵儿身上的秘辛,也能轻而易举取到证物。” 娴贵妃:“什么证物?” 刘美人眼中锋芒顿显,“姜婵儿亲手所书的家信一封,娘娘可叫专门人比对字迹,辨认真伪的。”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一片哗然。 娴贵妃想了想道:“好,那便把秦苍叫过来,本宫要当面问问她。” 小太监接了娴贵妃的令,立刻退身往殿外跑去,却在跑到殿门口时,与来人撞了个趔趄。 “哎呦”一声滚在地上。 待看清眼前那双明黄色的绣金纹龙靴时,吓得连连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众人这才看清了来人。 萧晗方下了朝,未换常服,还穿着朝堂上那件庄重的龙袍。袖口的浮光锦闪着金芒,摆动时宛如水波般涤荡。 他薄唇微微的抿着,神情肃然,周身沉沉的,似流转着帝王之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众人齐齐福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萧晗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偏安一角,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姜婵儿身上,停了片刻。 凤眸深邃,闪烁着波澜起伏的暗流,让人辨不清情绪。 旋即他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起身。 萧晗坐到主位上,不动声色询问身边的娴贵妃,“这是发生什么了,今日这安泰殿怎生如此热闹?” 萧晗的话语虽然温淡如水,却染着令人凉薄透骨的寒意。 足以让在场众人都胆寒心惊。 “这……”娴贵妃支吾了半天,最后壮着胆子直言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刘美人来请安的时候,当着臣妾的面指控姜婵儿是要刺杀您的杀手,臣妾一听吓坏了,事关重大,自不敢怠慢,便叫了各宫姐妹一处来商议,这才有了眼下的皇上看到的光景。” 娴贵妃站起来,冲着萧晗恭敬福身,言辞恳切真挚,“皇上,您把节制六宫的权利给了臣妾,皇后一日未封,臣妾肩上的担子便一日未卸,势必要披肝沥胆,为皇上分忧。” “既然刘美人说秦嫔是此事的证人,手里还握有证据,臣妾以为,将她叫过来,当面问清楚,便能给各宫姐妹一个交代,若事情是真的,那一切便由皇上来定夺决断,好给天下一个表率,若是假的,也能还姜嫔一个清白,让她不必蒙受这不白之冤,不知臣妾这样安排,皇上您意下如何?” 娴贵妃的一番话,面面俱到,十分周全,又将萧晗摆在了主导的位置,又给萧晗带了一顶高帽子,使之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徇私。 这一招,实在是高超极了。 萧晗倒是不以为意,他眼皮都未掀,修长的指节微微屈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座椅的扶手之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那沉稳磅礴的气度,好像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第56章 反转 萧晗的话音甫落, 外头的小太监便带着人进来了。 秦苍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的宫裙,领口镶着一圈雪色的狐狸毛,衬得一张脸儿清秀如画,她双手交叠于身前, 踏着宫步走进来, 极规矩的样子, 眉眼淡然沉静, 微微低垂着,看不出半点情绪。 姜婵儿瞧着多日未见的秦苍, 此时却配合着刘美人而来, 心中不由地生出难以言喻的、失落懊丧的情绪。 她始终都是不相信秦苍会背叛她的。 但为何,又会是眼下这番局面? 她无比落寞地立在原地, 静静看着秦苍的一举一动, 终是未置一词。 秦苍在皇帝和娴贵妃座下站定, 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沉默未语。 娴贵妃问她:“刘美人说你手上有姜嫔与家中往来的信件,可是真的?” 秦苍这才开了口,“正是。” 娴贵妃又道:“呈上来, 给皇上和本宫看看。” “是。” 秦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而后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浅黄色的信封,迈步往前走去。 路过姜婵儿身边时, 秦苍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眼神复杂。 姜婵儿一怔, 星眸微张。 只觉得那是秦苍从未对她流露过的神情。 停顿只是须臾, 秦苍很快越过她, 来到了萧晗和娴贵妃的座下, 把手中的信交了上去。 萧晗伸手接过去,将信纸从中取出来,捻开那薄薄的宣纸,开始观阅。 只是读着读着,他像是没了耐心似的,眉宇皱起,对身边的娴贵妃抖了抖那张信纸,面露不悦,“这上头写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如何能指认姜嫔便是刺客?” 萧晗的话不轻不重,嗓音却是沉肃。 让在场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攫着每个人的神经似的。 娴贵妃一惊,慌忙把信接过来,双手捧着反复端看,却是越看越心惊,一双手都止不住地微微打颤起来。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1节 她让秦苍盗来姜婵儿的笔迹,又遣专门人士伪造了一封信件,让秦苍今日呈堂。 可眼下秦苍拿上来的。 根本就不是她给的那一封! 秦苍原先的顺从根本都是装的。 她的心还是向着姜婵儿,对着她虚与委蛇,只是为了骗得她的信任,接着将计就计,假装听从她的计策,暗地里却偷偷调换了信件。 便有了今日这一出釜底抽薪! 秦苍从始至终,都没有中她的离间,亦就没有向她倒过戈! 娴贵妃心底怒不可遏,抬眸狠狠盯住殿下的秦苍,眼中杀机顿显。 “秦苍,你可是拿错了证物?你确定是这一封吗?” 即便心中已是怒极,可她还是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 但殿中的秦苍却是郑重地摇了摇头,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嫔妾手中,只有这样一封书信,再无旁的了,刘美人方才派人过来,非要叫嫔妾带着姜妹妹的书信过来,嫔妾就照着做了,只是嫔妾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你……” 听着秦苍一番无辜的陈辞,娴贵妃险些拍案而起,她瞪直了眸子,眼底的怒意几乎火烧火燎般,怎么也压不住了。 这时候,那头的刘美人也是懵了。 这出戏她按照着娴贵妃的意思唱到了现在,本以为能痛快收场,却不料竟然中途有人临阵倒戈。 她瞠目结舌地立在那儿,像是被一口痰堵住了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 场上的众人的表情也都是千奇百怪的。 谁能想到,今日这场风波,竟然会有这么出乎意料的一折反转。 她们无法预料事情会如何收场,不少人下意识朝君王的脸上看去,只见高坐之上的萧晗面色黯沉了几分,阴恻恻的让人头皮发麻。 她们生怕受到牵连,不少人在心中埋怨自己,做什么不好,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姜婵儿瞧着秦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亦是震惊大过理智,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本以为…… 秦苍或许会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而对她有所敌意,毕竟她算是欺骗了秦苍,即便她是因为失去了那段记忆,无法与她人言说,是有隐情的,可秦苍并不知晓,她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若是此时又受到外人蛊惑,难免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欺瞒自己,别有用心。 毕竟这宫中,善于弄权、蛊惑人心者,比比皆是,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操控,难以自拔。 故而,若是今日秦苍对她生出敌意,有所作为的话。 她都不会怪她。 因着她亏欠了她。 她从前若是信任秦苍,就该将自己失忆之事说出来的。 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但眼下秦苍对她。 却没有做出任何的不善之举。 相反,她大费周章,冒着生命安危。 再一次替她解了困。 让她获得生机。 想着这些她的眼眶不由地湿润起来。 对于秦苍的所作所为,她感激不已。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一个无条件信任她,并且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被外人移去心志,而对她鼎力相助的好妹妹。 姜婵儿脑中犹自思绪万千,萧晗冷冷的嗓音却已然响起。 “贵妃,那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何用意?你们这是,想把朕当猴耍?” 萧晗的嗓音不温不火,却像是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把在场众人都吓得不轻。 “臣妾不敢。” 众人齐齐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娴贵妃伏在萧晗的脚下,知道今日大势已去,萧唅定是要将姜婵儿维护到底的,寻人问罪的,便索性将刘美人卖了,让她做那替罪羊。 她扭头看向早已石化的刘美人,面色沉沉。 “刘美人,今日的事情皆由你挑起,本宫偏听偏信,差点就让你污了姜嫔清白,眼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娴贵妃的话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不说,还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刘美人,将她推出去揽下所有罪责。 跪在地上的刘美人浑身一震。 她本是头也不敢抬的,想着做只鹌鹑不让人注意便可明哲保身,可她想得太容易了,显而易见的,眼下娴妃这是要把她当成弃子了。 她这般用心替娴贵妃办事,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后果。 她不甘心! 刘美人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咬着唇角,眼神逐渐变得发狠起来。 那一头的娴贵妃却是气定神闲地跪着,她自然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毕竟今日设这个局的时候,她便早已想好了失败的局面,为自己早早找好了退路。 秦苍这枚棋子失了控,但刘美人却是完全可控的。 毕竟刘家如今整个家族都被她元家掌控着,刘美人就算是被她当成弃子,也只能乖乖认命,不敢反抗。 要怪便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可她千算万算,却遗漏了一点。 刘美人并不是省油的灯,亦不是让人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 她既然是个敢出来当堂指控发声的,便也是个胆子极大、性子冲动的,此刻她心中愤懑难平,一时间便是脑子被气愤冲昏,什么后果也不想顾了。 想着今日这般局面,反正自己是死定了,那索性拉个人一起垫背,与娴贵妃这个没良心的人一起同归于尽得了。 这时候,她脑中唯有气愤,怒火,哪里还有半点理智,半点后顾之忧? 她早已将家族抛诸脑后,眼下心中便只有不死不休的个人恩怨。 气血在心间翻涌,刘美人猛地一抬头,眼睛都是红的。 她气急败坏地将事情全盘揭了出来。 “贵妃娘娘,你如何能这般狠心!” “我今日所作所为,皆是授了你的意啊!” “如今事情败露,您想明哲保身,便要弃我于不顾,把我丢出去顶罪吗?” “你这么做,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因着刘美人如此激动地控诉,场面几乎失控了。 众人一时哗然。 好戏还未散场又演变成了闹剧。 不少作壁上观者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时不时地评议上两局。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对刘美人的突然失控。 娴贵妃面露狰狞之色,眼神倒是慌了。 她大约是疏忽大意了,她千万算计,却漏掉了刘美人这横冲直撞的性子,会给她带来的灭顶之灾。 因为她压根没有预料到,刘美人竟然会在愤怒时,冲昏理智,连家族都不顾,敢与她硬碰硬。 想来个玉石俱焚! 刘美人的心气还未平顺,可能是将死之人便什么都不怕了似的,她眼神凌厉,甚至站起来扬声控诉。 “你既然不仁,也休怪我无义,你想将我拉下水,做你的替死鬼,没门。” “我这贱命倒是没什么,能拉上贵妃这样的金枝玉体一起死,倒也是值了。” “刘氏,你真是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娴贵妃慌了神,四处张望着开始喊侍卫:“快来人,刘美人疯了,将她带下去,莫要让她再在殿上撒泼,没得伤了别的妹妹。” 娴贵妃的话音落下,她宫里的侍卫便应声而动,去抓刘美人。 “别碰我,我的话还没说完。” 刘美人不停地挣扎着,可她一个女子,就算力气大,也是挣不开侍卫的束缚的。 眼看着刘美人就要被拖下去,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让众人都停下了动作。 “让她说下去。” 众人循声看去,沉默许久的帝王面色沉沉似海,眼神凉如寒冰,让人对上一眼,便浑身冻结,头皮发麻。 他斜倚在软榻上,周身的威压无形间给人强大的压迫,让人不由地心脏紧缩,生怕下一刻,便会成为丢了性命的那个。 这种感觉,当真是太令人窒息了。 或许这世间有一种人就是这样,明明方才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一般,可当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会被那气场压制,在他面前,只有绝对的服从。 或许这便是王者,足以让所有人。 都俯首称臣。 第57章 雨过天晴 抓着刘美人的侍卫一松手, 刘美人便发了疯似的跑回来,跪在萧晗脚下高声控诉。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2节 “皇上,嫔妾是被逼的,嫔妾都是被娴贵妃逼得, 迫不得已才做下这等糊涂事, 嫔妾家父兄弟们的官位前途, 皆掌握在元相手中, 娴贵妃指使嫔妾诬告姜嫔,嫔妾不得不从呀!” 刘美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想把罪责全部推到娴贵妃身上, 这样便能最大可能的减少自己的罪责了。 萧晗抬眸,语气看似漫不经心, 目光中却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意。 “哦, 你说是娴贵妃, 逼你的?” 娴贵妃惊忙跪到萧晗面前,控诉道:“陛下,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刘美人完全是为了脱罪, 才会编出这等莫须有的事情来攀咬臣妾。” 说话时, 她目光恨恨地盯着刘美人,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 面孔也不似素日的恬淡,变得扭曲起来。 萧晗搭在扶手上的修指微动, 神情淡淡, 让人看不出情绪。 “刘美人, 娴贵妃说你空口无凭, 做不得真呢。” 刘美人被逼急了, 旋即便道:“皇上,臣妾有证据。” 萧晗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扶手的指节,戛然停顿了住了,面容也随之沉肃了下来。 “哦,说来听听。” 刘美人豁出去了,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娴贵妃指使嫔妾做这些的时候,曾向嫔妾透露过全盘的计划,她先是让秦嫔去偷姜嫔的日常文书,再找专人仿照字迹伪造书信,好作为今日呈堂的证据,整个计划不可谓不是天衣无缝,若不是今日秦嫔突然反水,姜嫔刺客的罪名必然已被坐实。” 众人一片哗然。 刘美人顿了顿又道:“皇上,嫔妾虽不知秦嫔为何突然反水,但除此以外,嫔妾还有别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紧紧盯着说话的刘美人。 刘美人继续侃侃说着,“那伪造书信之人是嫔妾兄长的门客,因善仿字而在坊间闻名,娴贵妃差嫔妾去请人办事,事后却想斩草除根,嫔妾一时不忍,便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逃到江南去了,皇上若是不信,眼下可差人去江南将人寻回,届时一问便知。” 刘美人字字珠玑,将所有的罪证全盘托出。 场上众人个个惊愕瞠目,一时间鸦雀无声。 娴贵妃脸色变了又变,眼看着一点点白了下去,应当是深感大势已去,故而面上生出了颓然之色。 她垂首无言地跪在地上,任凭众人各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却终是找不到一句话来辩解了。 萧晗坐在主位上,冷冷俯视着众人,开口问秦苍。 “秦嫔,刘美人说得可是实情?” 秦苍瞧着萧晗,眼神闪烁不定起来。 “我……” 她启唇试图说什么,须臾却又闭上了,欲言又止的模样,众人看到她飞快地瞧了一眼娴贵妃,而后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活像只受惊的小鹿。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下众人全明白了,秦嫔定是迫于娴贵妃的威压不得不对自己的好姐妹下手,但临到阵前还是良心发现,没有拿出事先造好的假证据,反水了。 萧晗牢牢盯着秦苍,直看到她不得已轻轻颔首,才算作罢。 如此,秦苍便算是默认了刘美人的证词。 娴贵妃的罪证便是板上钉钉,再无逃脱的可能。 萧晗将目光转向娴贵妃,嘴角嘲讽般勾起一抹凉薄,不带半丝温度。 “娴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娴贵妃跪在地上的身子一颤,面上惨白一片,却终究是静静地垂着首,一言未发。 失声了良久后,却又突然仰头,大咧咧地笑出声来,直笑到面容怪异扭曲,让人觉得可怕的程度。 末了,她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句。 “臣妾,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倒是让萧晗都愣了愣。 萧晗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用泰山崩于身前而面不改色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此刻他都微微露出讶异的神情,就更莫要说旁人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瞠目结舌。 包括姜婵儿在内。 姜婵儿一直以为,娴贵妃虽被指认,但定会拼了命地去解释,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哪怕这些理由再漏洞百出,再不堪一击,但总归是要做一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要知道,娴贵妃不仅是这后宫中位份最高之人,这些年她不争不抢、兢兢业业为整个后宫的操持付出也是有目共睹。 若是她肯为自己开罪求情,说不定运气好,碰上萧晗大发善心,从轻发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眼下,她却像是认命一般。 直截了当地认了罪。 连最后的挣扎都未做。 半晌,萧晗打破了场上的宁静。 “你既如此说,便是认罪了。” 萧晗的漆眸幽静沉邃,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深深凝视着她。 “来人,娴贵妃意图谋害姜嫔,罪大恶极,着褫夺封号,贬为采女,即日起幽闭静安泰殿。” “此生,永不得出。” 君王的一番令下,让众人皆是脊背发凉。 不得不说,这是相当严苛的惩罚了,贬为采女,终生幽闭,无异于是给娴贵妃判了死刑。 采女是后宫女子最低等的身份,没有专人服侍,饮食起居一应用度比起宫女都是差不离的,此令一下,相信很快,安泰殿便会慢慢零落成无人问津的冷宫。 而娴贵妃最后的下场,也将会是可预见的,凄惨无比。 有侍卫进来将人拖走,娴贵妃眉眼淡然,像是一汪心如死灰的的死水,没有丝毫波澜的,任凭侍卫将其带走关押。 她平静得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众人见情势平息,便也都各自退散而去。 很快,殿内便是人影疏疏,萧条冷清的场景了。 人走茶凉,闹腾了这半日的光景后,不知不觉,已至夕阳旁落之时。 融融落日,浅淡的余晖洒进殿内,落在还未离去的三人脚下,将三条人影拉得很长。 萧晗,姜婵儿,秦苍三人立在殿内,对视而立,目光讳莫如深的。 好似有什么说不破道不明的东西在几人之间流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婵儿望着二人,浅浅弯起了唇角,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谢谢,谢谢你们。” 她由衷地说着,感激溢于言表。 萧晗向她走过去,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宠溺。 “朕不是同你说过,封后大典之前,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想,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操心,一切都交给朕。” 姜婵儿仰头看着他,男人眉宇沉稳,身姿挺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晗就像是她坚强的后盾一般,给足了她安全感。 这次的事情,一定也是萧晗提前预知,并且同秦苍一起安排好的,他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不让她受一丝烦忧。 “哟,看来是我来晚了,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出好戏。” 正在姜婵儿心绪万千时,一道清清朗朗的嗓音传了进来,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三人扭头,却见一席银白锦袍的男子正步履轻扬地向他们走来,眼角眉梢皆镌着笑意,让人如临春风。 不是萧澧又是哪个。 他径直朝秦苍走过去,一把将人揽在怀中,动作亲昵娴熟。 秦苍瞧着他,“你怎么来了?” 萧澧的语气带着些怨念,“你和皇兄不许我来观瞻事态,我都听从了,可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怎的还不能来吗?” “你需得知晓,我今日可是对你牵肠挂肚了一整日呢。” 秦苍见他越说越没谱,嘴上跟没个把门似的,赶紧踮起了脚,伸手去捂他的嘴,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萧子璃,你别说了。” 情急之下,却是连小字都叫上了。 噗嗤—— 姜婵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瞧这两人恩爱不疑的样子,窝在萧晗怀中,眉开眼笑起来。 雨过天晴,一切都是明媚的。 真好。 *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到了晚上。 安泰殿便突然走了水。 且火势极大。 太监宫女们奔走相告,消息传得满宫皆知。 姜婵儿和众人赶到之时。 整个殿宇都已浸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九十九级高台之上。 身着艳丽华服的娴贵妃立在丹樨之上。 言行疯癫,举止张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殿之下的众人。 殿宇之下,汉白玉石阶之上,一个着紫金官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大臣,拼命地想往高台上冲,却被侍卫簇拥着拦住了去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娴贵妃的生父。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3节 如今的当朝宰辅,元岚。 他此刻被侍卫挡着上不去,又急又恼,却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做疯癫之举。 娴贵妃一席艳丽华服,穿戴着最奢华靡艳的金银首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癫。 “父亲,你看呀,女儿这身华裳,好不好看?” 她素日是不穿艳丽的正红色的,因为父亲从小教她不要张扬,要贤良淑仪,所以这么多年来,她的着装一直都是恪尽本分的朴素寡淡。 可今日,她却一改常态,穿上了从未穿过的艳丽姝色。 她展开双臂,在丹樨上慢悠悠地转圈,身后的宫殿被燃得劈啪作响,火舌冲出殿外,几乎要将她吞没。 可她像是没有知觉似的,浑然不顾。 不仅如此,她还在捡起地上事先准备好的火把,转身将其丢进殿内,一个又一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看着越来越来的火势,她咯咯地笑着,却是一脸满足的模样。 元岚在台阶下大喊,语声高亢,带着叱责:“女儿,你疯了吗?快停下,你这么做,只会惹得皇上震怒,再迁怒我元家,快停下,不要再做傻事了。” 娴贵妃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父亲,事到如今,你心里还是只念着元家吗?” 元岚在底下哀求,“女儿,快停下吧,莫要再如此了,算爹爹求你了。” 最后几乎跌跪在地上,卑微至极。 娴贵妃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咯咯地笑着,“哈哈,大家快看呀,娴贵妃忤逆不孝,不遵父令,实在是不堪为人呢。” 元岚眼中迸发出一丝愤慨,“女儿,你究竟要做什么,快停下,快停下来……” 娴贵妃笑出了眼泪,“我这条命,从入宫开始,就早已不是自己的。” “旁人以为我风光无限,殊不知,我每日背着千斤重的枷锁,谨小慎微地活着,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哈哈哈…… “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当初就连身子被人毁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忍气吞声地笑脸迎人……” 娴贵妃的嗓音低沉地近乎嘶哑。 “因为我的父亲告诉我,我要为了家族着想。要为了振兴元家而活。” “他要我忍辱负重,要让我一步步爬上万人之巅。” “可他从未问过我一句,我究竟累不累啊?” 娴贵妃漆黑的眸子穿过烈烈火光,落在元岚身上,像是质问又像是自嘲。 “爹,这么多年,你可曾问过我,问过我一句安好?” 元岚愣住了,眸子睁得大大的,久久未出声。 娴贵妃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变成支离破碎的混沌。 “谁能告诉我,我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当真是可笑,活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这条命,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啊。” “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哪怕一日。” 元岚在下头大喊,“女儿,莫要再胡言乱语了,爹求你,快下来,快下来。” 娴贵妃摇头,“呵?下来?爹,下不来了,事到如今,女儿已经万劫不复了。” “做您的女儿,还真是可怜。” “不过好在,今日,我可以为自己而活一次了。” 她再一次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 “去他的规矩……” “去他的元家……” “去他的……” “今日,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 “痛快!” 身后殿宇火势愈演愈烈,赤焰几乎要冲破天际,可立在廊下的女子却笑着转身,毫不畏惧地往火场中走去,任凭熊熊烈火将其淹没。 最后,殿宇的房梁被火舌折断,整座殿宇轰然倒塌,变成一堆废墟。 大火还在弥漫,浓烟滚滚,一浪又一浪,似乎要将一切都蒸腾干净。 姜婵儿立在石阶下,望那火光的方向,眸中倒映出那些断壁残垣,陡生凄凉。 心中默念了一句。 娴妃,若有来世,不要再做元家人了。 第58章 疑团 自后宫风波之后, 封后大典一日日地近了,如今宫里没了娴贵妃,后位归属便就一目了然了。 一时之间,朝堂又掀数次波澜, 主要是元相为首的那几批官员, 极力反对萧晗封姜婵儿为后, 可每一回, 都被萧晗以各种由头重重地压了下去,顺便还打击了元相极其党羽, 手段不可谓不雷霆, 群臣皆敢怒不敢言,最后慢慢地也就销声了。 姜婵儿知道这些事情, 都是通过秦苍告知她的, 萧晗对她可是只字不提这些事情的, 他只想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那些烦扰之事,他自会一一替她挡下。 故而姜婵儿感念之余,往秦苍那头跑的次数也多了些, 因为她想知晓, 萧晗所面对的那些事情。 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知道知道情况也是好的。 这一日, 姜婵儿去到秦苍的住处时,正好遇上萧澧也在。 屋内点着冉冉檀香, 两人执手相望, 实在是浓情蜜意。 姜婵儿反身将门关上, 不由打趣。“妹夫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白日也敢这般明目张胆了?” 秦苍见姜婵儿来了, 赶紧将手从萧澧怀中抽出来,有些赧意地低下了头。 萧澧却是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我是翻墙进来的,没人看到的。” 姜婵儿噗嗤一笑,“看来皇上说的都是真的。” 萧澧狐疑:“皇兄说我什么了?” 面对萧澧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姜婵儿好笑地摇了摇头。 秦苍起身,想也没想便将人推了出去,一边推一边道:“姜姐姐来同我说体己话,这儿没你呆的地儿了,快走快走。” 萧澧一步三回头,可怜得紧,“那我晚上再来找你。” 秦苍柳眉倒竖,樱唇鼓鼓,“你敢。” 萧澧耷拉下眉眼,满脸都是委屈之色,只得悻悻而归。 姜婵儿看着二人这一幕,轻声失笑,眉眼弯的好似月牙,不想秦苍同萧澧竟已经不客气到如此地步了。 足可说明二人之间的情深意笃。 让她这个做姐姐的亦感到十分满意。 秦苍将她拉过来坐下,亲亲热热道:“姐姐快坐下说。” 姜婵儿与她抵膝而坐,“昨日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所以今日便来找妹妹了。” 秦苍:“姐姐想到的是什么事?” 姜婵儿:“便是当日娴贵妃拉拢你欲设计陷害我一事。” 秦苍眼中一闪而过的闪躲,“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姐姐如此聪慧,应当已知晓了其中缘故,又何必再问?” 大概是直觉所致,姜婵儿愈发觉得秦苍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便道:“我知妹妹为了护我周全,费尽心血,蛰伏隐忍,最后才有了殿上那出翻转。” 秦苍静默不语。 姜婵儿继续说道:“我自是感念妹妹的恩德,只是一点,我极想知道,娴贵妃当初跟妹妹说起我的身世,难道只是空口白牙,没有半点凭证吗?” 秦苍一愣,眸光微闪。 “这……” 见她松动,姜婵儿乘胜追击般,“娴贵妃不会那么傻,若是没有凭证,她如何能确保妹妹会倒戈于她,为她做事呢?” 秦苍默了默,最后松了口“你当真想听?” 姜婵儿斩钉截铁地点头,“嗯。” 秦苍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娴贵妃手中,有多名姜家的旧人,他们都有文契可以自证身份,其中一人还持有姜茂的亲笔手书,直言行刺大计。” 姜婵儿怔住了,这么多日来,自己所有的预想,竟然全都是真的。 秦苍道:“我当时确实怀疑你的身世,也曾心生不甘过,可后来却又释然了,你告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是要行刺陛下,那又如何呢?我只认我遇见的那个你,那个愿意同我交换真心,生死与共的姐妹。” “所以,我选择将计就计,再伺机而动,后来,大约是陛下知晓了些什么,他提前找到我,告诉了我你失忆的事情,我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又听取了他的计策,与他联手,将娴贵妃扳倒。” “原是如此。”姜婵儿心中动容,但一时间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又生出了五味杂陈之感。 原来,萧晗一早就知道。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她是刺客的事情呢?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应当,他是君王,手下暗探隐卫不计其数,发现端倪再去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查知了她的底细后,竟然没有将她处置,还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实在是令姜婵儿感到费解。 秦苍都感念起来,“陛下对你,可真是好到了极点,姐姐,你定要好好珍惜。” 姜婵儿心中涌起万千情绪,重重颔下了首。 “好。” 他能不计身份,不计缘由地如此对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往后,她更要加倍对萧晗好。 过往的记忆如今一点点复苏,逐渐变得清明。 唯一还有一团拨不开的疑云便是: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4节 她的亲生父亲明明是青州节度使,后来她为何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被姜茂领养,而姜茂为何又要将她培养成入宫行刺的女刺客? 终究是心结未消。 但姜婵儿只能搁置,如今最打紧的,是安心备嫁,风风光光地嫁予萧晗为妻。 不过,随着封后大典的日子愈来愈近。 不安定的因素也在随时随地的发生着。 比如,就在封后大典的前三日。 姜婵儿毫无征兆地收到一封无名信。 打开信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许是为了避免被认出字迹,那信纸上的字故意写的弯扭。 是两行蝇头小楷。 一行写着: 汝与皇室身隔血海,绝不得嫁。 第二行写着: 若想知晓缘故,明日卯时城郊莱芜亭相会。 姜婵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盘旋在脑中多日的念想顷刻间奔泻而出。 写信之人明显是掐准了她的要门。 定然是个十分熟悉她的人,并且知晓了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口,提出这样的要求,约她一见。 至于这个人是谁,便显而易见了。 娴贵妃如今已然身陨,元相失势,元家跟着树倒猢狲散,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不会有人腾出手来对付她。 那么,诱她入网之人,便很可能是—— 那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 姜离。 他对她,倒也是够执着的。 她求着萧晗留他一命,没想到,却在此刻将她推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姜离必定是知晓她的身世的。 自然,这也是姜婵儿如今,最放不下的心事。 他瞄准了她的心思,选了封后大典前一日,便是逼她做一个抉择。 看她到底更在乎那一处。 姜婵儿拿着信,洁白的指尖不由地微微轻颤,她内心的矛盾已然达至顶峰了。 她不想对不起萧晗精心布置的一切,但是,这疑团不解开,却又终究是横亘在她心间的一道刺。 她与萧晗之间,到底还存在着什么渊源? 她很想知道。 姜离这么说,便是意有所指,这让姜婵儿愈发想到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否则,她会永远不安心的。 姜婵儿就这么攥着信件忧心忡忡了半日,到了晚间,突然刮起了西风,帘外大雨滂沱。 无数鲜嫩的花朵都被雨点打的零落歪斜,不由让人心生涟漪。 蓦地,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嗓音。 “皇上驾到——” 是萧晗来看她了。 姜婵儿的心骤然一缩,赶忙将手中的信纸一股脑儿扔进屋内繎着的香炉之中,然后轻轻盖上镂空铜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萧晗走进来,他今日穿着素雅干净的月白长袍,墨发悬束在莲花子午冠中,纤尘不染的好似天上谪仙,就像是姜婵儿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眉如莲,眼如月,那样的超然世外,干净得不然一片尘埃。 可谁能想到,那样的一副天人之姿背后,会是一双血迹斑斑的狠辣之手呢? 萧晗从前确实背负太多杀戮了,正是他的手段雷霆狠绝,才会招致那么多的刺杀。 想到这一点,姜婵儿的一颗心感到很不安,冥冥中她似乎觉得,如姜离的信中所说的,萧晗与她之间,或许真的存着什么跨不过去的隔阂? 想到这儿,姜婵儿心悸如擂鼓。 萧晗白璧无瑕的一张脸上露出些疑色,“怎的,今日为何这般默不作声,呆望于朕?” 姜婵儿的思绪从神游中抽回,勉强卷起笑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陛下今日真好看。” 萧晗过来搂她入怀,身上的龙涎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流淌在鼻息之间。 “朕还是喜欢听你唤朕子晗哥哥。” “子晗哥哥?”姜婵儿喃喃出声,神思有一瞬间地晃动。 这是当初她在西域的时候,唤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尚在人世。 可后来,为何她会变成孤女。 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婵儿努力去思虑,可终究是徒劳,脑中的碎影愈发凌乱,最终成为一片混沌。 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婵儿今日是怎么了?”萧晗发觉她的不适,伸手去抚她的额,“是不是方才受了风,着凉了?” 姜婵儿怕他看出端倪,便仰头看着他道:“许是如此,不过不碍事的,我将养两日便好了。” 萧晗还是有些不放心,执着她的手温声道:“回头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后日便是封后大典,届时诸多操劳,可不能由你病恹恹地出席。” 姜婵儿道:“子晗哥哥,若是到了那日我身子不适……” 话音未落,萧晗就道:“那朕便再让钦天监重新选日子,咱们改日举行便是。” 姜婵儿瞧着他温润的眉眼,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她将脸深埋在他怀中,轻声低吟道:“子晗哥哥,谢谢你。” 那话音软绵,低低地隐没在萧晗的衣襟深处,无人察觉。 第59章 被掳 次日卯时, 城郊山道。 太阳刚刚露头,正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山间露水浓重,晨雾未散, 缭绕在林间树丛, 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莱芜亭前。 一辆靛青色罩布的精巧的马车辘辘驶来, 停在了亭前。 这辆马车看起来并不起眼, 可撩开帘子的一双素手却不普通,格外的修长晶莹, 让人观之难忘, 并且不由地去猜想那玉手的主人会是何等的风姿出众。 不出意料,那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果然是美的, 她虽整个人都兜在一条暗色的素锦斗篷中, 可那露在斗篷外的下巴, 却光洁宛如白瓷,鸦青的睫羽扑朔,投下浓浓侧影,仅仅这些, 就能让人感觉到,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跟在女子身后的,还有几名随从, 皆穿戴齐整干练,腰间配着长剑, 行走间步伐铿锵, 一看就是练家子。 姜婵儿今日是带着护卫来的。 来之时, 她便做好了打算。 今日, 必定是一场艰难的周旋。 不可谓不是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所以她带着这几名护卫一起来,就是为了最后方便脱身,别看这几名护卫外貌寻常,实则是萧晗的御用亲卫,上回姜离闯宫后,萧晗不放心,就专门将这几名亲卫指派在她身边,护她周全,这几名护卫个个都孔武不凡,能够以一敌十,将他们带着,今日之行便有了保障。 再者,此地里皇城不远,姜离绝不会大动干戈带着诸多人马留驻此地,毕竟一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发现,太不值当了。 他必然是轻装上阵,不会带很多人马,毕竟那样太招摇,太引人注意,更有可能,以姜离狡猾的性子,伪装成工农商者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姜婵儿带着这些个神武不凡的护卫,应对起来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故而,她今日才敢这么胆大的,来赴姜离这趟约。 此外,她也没有选择将春桃他们带上,一来是因为人多会更加不便,二来是若是起了争端,他们任何一个被对方擒住,都将成为她最大的软肋。 所以姜婵儿选择独自前来,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不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也是不想拖累旁人。 这件事,理当由她一人承担。 今日,她只想听一个结果。 只要姜离将实情告诉她,解了她心中的惑,她便带着人离开,绝不多留。 明日是封后大典,她耽误不起。 尽管萧晗说过若有特殊情况可以顺延,但她不想寒了萧晗的心。 她想尽可能地赶回去,不耽误明日的封后大典。 至于今日为什么非要来这趟,是因为她想听一个答案。 一个能将她从内心的迷茫中解脱出来的答案。 不管结局得失如何,她都不论。 但前提是她得知晓。 莱芜亭内 姜离身着青布棉袍,头戴深色帷帽,腰间挂着組绶,作商贾装扮,他刻意将满身骄矜掩藏,可那出挑的仪态,和通身张扬的气度,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他轮廓分明的面颊,加之深邃俊美的五官,让他在一群商贾打扮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眼就让人注意到的那个。 姜离还是那么的自负,下颚微微扬起,目光是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傲然。 姜婵儿走进亭内时,那道如狼似虎的露骨目光就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将身上的裘衣再次裹高了一些。 亭内点了一盏羊皮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晦暗的天色中忽明忽暗,周遭林深辽远,空寂无人,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5节 姜离立在离她三四丈远的地方,率先开了口,语气是一派笃定与自信。 “婵儿,我就知道你会来。” 说话间,他的眸光更是带着万千缱绻之意,贪婪地在她面颊上流连着。 姜婵儿直觉后背一阵恶寒,退后一步隐没在凉亭的阴影处,遥遥与他对峙,“既然是你约我来的,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你信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离见她后退,眼神闪过一丝伤痛,朝她迈步而来,“婵儿,你如今对着我,要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可没走两步,就被姜婵儿冷冷呵止。 “你别过来,我今日带来的护卫,皆是大内高手,绝不会让你占到半点好处。” 呛—— 姜婵儿话音刚落,银剑出鞘的嗡鸣声便齐齐作响。 她身后的护卫皆以迅疾之势,单手拇指按住剑格,弹出半剑握于手中,呈蓄势待发的姿态,亭内一时间冷光熠熠,气氛剑拔弩张。 饶是外行人看了,都知道这是一只身手不凡的队伍。 更别提姜离这样的门内客了,他自然一下便领略到了这几名护卫的身手,知晓姜婵儿说的话并没有作假。 他停下了脚步,顿在原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好,我不过来。” 姜婵儿拢了拢身前的披风,问他:“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姜离却像是未听到她的话一般,答非所问道:“你能再唤我一声阿兄吗?” 姜婵儿无语,她知道姜离是想勾起她的回忆,再与她重修旧好,可他不知道,她现在见着他都觉得无比恶心,但眼下她想知道答案,便也只得耐着性子,“我再与你说一遍,我今日之所以会来,是为知晓你信里所言之事,并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若是你再这般纠缠,我便即刻离开,与你不复相见。” 姜婵儿目光如炬,语气格外坚定。 姜离眼中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变得晦暗,他悲鸣似的哀叹一声,而后也不顾姜婵儿先前的警告,自顾自踱了几步,在亭中央的石桌前坐下,半垂下脖颈,嗓音幽深道:“婵儿,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我怕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太大,而且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 他顿了顿,抬起了眼睛直视她,“我想你坐到我身边来,我轻声告诉你。” 做他的春秋大梦! 姜婵儿心中一阵反酸,她才不会过去,她如今只觉得,跟姜离坐近对她来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恶心。 姜婵儿当即摇头拒绝,并且道:“不妨事,我就站在此地听,至于我们各自带来的人,可以让他们退到亭子外头去。” 听了姜婵儿的话,姜离的眸光闪动,像是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情愫,神情亦变得失望透顶。 良久无声间,他像是在做最后的心里挣扎,却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那便让他们退出去,我单独与你说。” 姜婵儿颔首,眸光冷似寒露:“为了确保你不会动什么手脚,你的人需要退出亭外二十步,而我的人,只需退出十步,如何?” 姜婵儿不想中途生变,故而如此提议。 姜离稍稍迟疑了一瞬,还是颔首应下。 “婵儿,尽管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但我还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婵儿如今听着他说这些自我感动的话,直觉虚伪至极。 她丝毫没有动容地让姜离先把自己的人退出去,而后再将自己身后的护卫也遣退了出去。 双方的人都退出亭外后。 亭内便只剩下对峙的二人。 姜离犹自感慨着,“此番入京,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眼下能换来与婵儿的独处,倒也是值得的。” 姜婵儿眸光静若寒潭,生不起一丝波澜,“你勿需再故作这些深情之态,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当初的姜婵儿因为坠崖,便等同于死过一回了,你应当知道的,我如今记忆全失,回来赴约,不过是想知道一部分重要的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这点,才会在这个时候约我出来见面,否则,你又何来的把握我一定会来,不是吗?” 姜婵儿的话说完,姜离终于收起了那故作深情的幽邃目光,换上了一贯的高傲矜贵。 “婵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见他卸下伪装,姜婵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便再次问他:“说吧,你说我定然不能嫁予皇家,究竟是何缘由?” 说话间,天边泛起鱼肚白,亭子里也渐渐亮起来,只是缭绕在林叶间的浓雾,还是未散,透着几分寒凉。 姜离从坐上站起,幽邃的目光直射过来,在这青蒙蒙的天色里,格外的渗人,欲盖弥彰的占有欲炽烈浓重,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仿若计划得逞后胜券在握的样子。 “因为你和那暴君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林间掠过一阵惊风,忽的卷起漫天草叶。 姜婵儿的心口猛然一缩。 她虽早早做了心里打算,可眼下听到姜离如此说,还是不由地难以自持。 她努力克制满身的慌乱,站稳了身子道:“你说清楚些。” 姜离的目光近乎残忍,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的占有欲再不加掩饰。 “婵儿,你与他之间,隔着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你说,你还能嫁给他吗?” 听到了这么严重的事态。 姜婵儿的整颗心都蜷缩在了一起,小脸儿一阵惨白,她几乎踉跄了一下身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喃喃起来。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 你……你有何凭证?” 姜离见她开始失态,没有露出半分关切,却是不紧不慢道:“当初萧晗要登基,你父亲曾是反对的一员,而后你们全家便遭了灭门,婵儿,你觉得那些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姜离面不改色地对她吐着最残忍的话,“你若不信,我这儿还有你父亲当年反对他登基的奏折拓本,是我从父亲哪里取来的,有印信为凭,做不得假,你想看吗?” 听完姜离这些话,姜婵儿已是面白如纸,冷汗淋漓,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面对一步步朝她走近,似要从袖笼拿出当年奏折拓本的姜离,她目露惊恐,颤抖着唇道: “不……你别过来……我要回去问问他,我要亲口听他回答。” 姜婵儿狼狈至极,她不敢看,也不想去接受这个真相,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乱中。 丝毫没察觉到姜离伸在袖笼间的手正在轻轻翻动着。 蓦的,他冲她扬袖,一阵青烟似的粉末便铺洒开来,直直钻入她的鼻间。 姜婵儿还来不及呼喊,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往地上跌去。 姜离立刻上前,魁梧坚硬的臂膀顷刻将她揽入怀中,牢牢不松。 饶是外头的护卫再敏捷,察觉到动静的顷刻之间,便赶了进来,却还是来不及了。 姜婵儿已然被那人牢牢箍在怀中,意识全无的昏睡了过去。 几名护卫想要上前夺回人来,可姜离抱起人儿飞快地后退一步,便隐没在那群涌上来护他的亲卫之中。 几名护卫见主子被人掳走,心急如焚地想去追赶,却被挡在身前的敌人缠住,只好眼睁睁看着那道青袍身影,飞快地隐匿在暗沉沉的山林深处。 第60章 恐惧 姜婵儿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是第二日的午时。 天光大盛,从雕花窗棂佚?间射进来,落在她床边的帐幔上。 她只觉头昏昏沉沉的,除此以外, 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 她支着身子身子坐起来, 伸出一只手挡在眼睛上, 遮住刺眼的光线,缓缓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察觉到不对劲后, 她浑身一僵, 意识猛然清醒过来。 昨日,她着了姜离的道, 被掳了! 反应过来后, 她大惊失色地去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发现一切都完好过后,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当她听到外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吵闹之声,不由地又是一阵心悸。 她来不及穿鞋, 赤着脚便往窗口走去。 撩开帘布往外看去, 大街上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万人空巷,敲锣打鼓, 到处都是繁华喧嚣。 今日, 是封后大典的日子! 而姜离, 应当还没来得及将她掳出皇城去。 大典举行在即, 也不知萧晗回头发现她不见了, 会是何等模样? 他会不会着急地再次发病,会不会因为她的不见,而迁怒于人,大发雷霆以致手染鲜血,惹得民怨沸腾? 姜婵儿担心极了。 可脑海中却再次浮现起昨日姜离凿凿如刀刻的话语。 “他与你之间,隔着杀父之仇,灭门之恨!” 这段话,在姜婵儿脑中宛如轰然划过的雷鸣,久久不能平息。 窗外的喧嚣吵嚷她似乎都听不见了,她整个身子靠着墙角缓缓滑落,最后瘫坐于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脑中满是混乱。 那些过往的记忆碎片像是海水一般,汹涌地朝她涌来。 她想起了儿时灭门的那一日。 所有的景象。 血肉横飞的杀戮,尸横遍野的惨景,还有生生为了她挡下刀剑,与刺客同归于尽,而后双双倒在她面前的阿爹阿娘。 带血的手抚上她的面颊,阿娘的嗓音气若游丝。 “团团乖,快走,去后院地窖躲起来,别让人找到你。” 她害怕地哭起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娘趴在阿爹身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所有记忆复苏,姜婵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一行清泪。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姜婵儿不自觉抬首,警惕地瞧着门口的方向。 姜离一席宽袍,峻抜身姿立在门口,看着她泪眼婆娑蹲在地上,连鞋子也没穿,不由地轻皱眉头,面露关切之色。 “婵儿,如何连鞋袜都不穿?来,阿兄替你穿上。” 姜婵儿还来不及反应,姜离便径直朝她走过来,大臂一挥将她抱了起来。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6节 姜婵儿抗拒地敲打着他的胸膛,整个人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可姜离哪会遂她的意,他的胸膛如磐石一般,任是姜婵儿用尽了力气,却还是纹丝未动。 姜离脚步未停,往床边走去,双臂甚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姜婵儿气急,一时间也不顾不得其他,张口便往他的肩头重重咬去。 姜离吃痛,浓眉紧拧,伸手将她扔到床上,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目光中显出些怒意,嗓音沉了下来,带着隐忍。 “婵儿,阿兄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咚—— 姜婵儿重重跌在床上,后背生疼,像是要被震碎了,可她顾不上去揉,赶紧翻身朝床里面爬去,试图躲离姜离远一些。 此举更是引得姜离的不悦,他横眉冷竖起来,俯下身子,倾入帐内来捉她的纤纤玉足。 姜婵儿想要躲开,可不巧的是,床靠里头是堵墙,她无路可退。 脚腕被姜离的大手钳制住的那一刻,姜婵儿浑身一颤,那只手宛如铁链一般,将她锁住,把她拉了回去,让她再无法可逃。 姜婵儿被拖过去,跌入了姜离的怀中,姜离一只手宛如镣铐般将她束缚在怀中,不管她如何挣扎都难以动弹,另一只手则开始不紧不慢地从床边拿起袜子,替她套在脚上。 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光洁的脚背,姜婵儿不由地浑身战栗,那种感觉简直让她如履薄冰,如坠深渊。 姜婵儿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却是憋着忍着一口气,哭声闷闷的。 察觉到胸前美人的泣泪,姜离伸手替她拭泪,另一只将她束缚在胸前的手,却是丝毫都没有放松。 他垂首,在她脖颈间低嗅了一口,嗓音低沉厚重,带着掠夺般的侵略性。 “阿兄不过是替你穿鞋袜,婵儿哭什么?”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嗓子干哑。 “婵儿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阿兄替你穿鞋袜的吗?” 姜婵儿浑身一哆嗦。 身子绷得紧紧的,恐惧在她心间蔓延。 她只能在脑中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办,才能从他怀中脱出身来。 姜离替她穿完鞋袜后,将手贴在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嗓音悠然,“婵儿别怕,阿兄只想这么静静地抱着你而已,就像年少时一般。” 姜婵儿停止了哭腔,软下嗓子,“阿兄,你如今这样子逼我,不顾我的意愿,我很害怕。” 姜离身子明显一怔。 姜婵儿乘胜追击,继续软言诉说,“阿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姜离想了想,应声道:“好。”紧接着,便轻轻松开了她。 感受到那只手的松动,姜婵儿赶忙从他怀中挣脱逃离,飞快地跑向几步开外的窗棂,奋力推开窗子,支起身子便要往楼下跳。 方才她观察过了,此处位于客栈的三楼,并未很高,底下又有小摊的凉棚承托,跳下去不会丧命。 可天不遂人愿。 她刚刚起跳,就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肩膀。 身后,姜离气急败坏地暴怒声响起:“婵儿,你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说罢,姜婵儿几乎是被他狂怒着拖着拽着到了床上。 还未来得及喘息,那高大的身躯便重重地笼罩了下来。 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回,她是真的害怕了。 姜离的面容因为气极,冷静不复,变得扭曲。 他将她的双手死死压住,禁锢在头顶上方,侵身压了下来。 “不……不要……” “别碰我……” 姜婵儿头皮发麻,喘息急促,感觉心脏都要破裂了,她情急之下,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出于本能地大喊:“子晗哥哥,救我!” 话音落下。 身上的人猛然顿住了,而后表情变得阴鸷。 也不知这句话是怎么了,像是突然点着了姜离的神经,让他怒火中烧,双眸通红。 他豁然起身,一把拉住姜婵儿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拎起来,一路粗暴地拽出了房门。 “来,你不是想看你的子晗哥哥吗?” 姜离的嗓音带着沉沉愠怒,“好,我带你看。” 姜婵儿挣脱不得,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他拽至四下无人的露台,重重的跌在了赏景的栏杆上。 她吃痛,眉头紧蹙,咬紧牙关。 心中只觉姜离或许是疯了,又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她被姜离握着胳膊,整个身子倚靠在栏杆之上。 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市跃入眼帘。 这条道是皇宫去往天坛的必经之路,故而今晨早早被人清了道,将人群集市分散至两边,留出中间的主路,供皇家车队经过。 此刻,街道上车架鎏金,彩绸翩飞,到处流光溢彩,车辙辘辘,马蹄沓沓,同行的队列齐整有序,浩浩汤汤,看不见首尾。 沿街的人群挨挤,竞相张望着路中央行过的皇家仪仗,发出啧啧议论。 “听说今日封后大典没办成,中途出了状况,你们可知晓?” “听说了,皇上早早去了天坛祭祖后,理应等着皇后的仪仗过来,可是…迟迟没等来人啊!” “皇后不见了?” “是啊,现在便只能打道回宫了。” “怪不得呢,我说这些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敲锣打鼓的,回来的时候怎么个个眉眼垮着呢。” “这事说来也怪了,你说这皇后究竟是哪路神仙啊?陛下故意卖关子让咱们猜了那么久了也就算了,好容易今天快揭开谜底了吧,这么个大活人又不见了,这不是把咱们当猴耍吗?” “这有什么好猜,不都说是那个妖妃吗?把皇上迷的团团转,让皇上费尽心思不顾大臣反对也要立她,皇上此番兜这么个大圈子,不给咱们皇后是谁的准信,不就是为了顺利立那妖妃为后嘛。” “哦,原是如此,那这事可就真玄乎了,我原先也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眼下倒是信了,要不然你说这大活人,怎的就没了踪影?那妖妃之说,许不是空穴来风呢。” “是啊是啊,如此看来,今日大典未成,也算是我大周之福了,如若不然,让个妖妃当皇后,咱大周岂不是真要亡国了?” 人群中,喧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姜离冷冷的嘲讽无情而又刺骨。 “看看吧,举国上下都不赞成你嫁给那暴君,你若嫁给他,只会惹得民怨沸腾。” 姜离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抬头,另一只手指向车队中央。 人群之中,那道修长笔挺,端坐马背的身影,身着紫金龙袍,头戴琉璃华冠,如鹤如松,通身似有贵不可言的气息在流淌,他目不斜视地打马行在道上,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都与他隔绝,入尘不染。 神情平静得宛如一潭深水,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容颜却秀丽得让天地都失色。 姜离面色阴沉地笑起来,“看!那暴君发现你不见了,只是平静无常的回宫了,他甚至都没有差人来寻你,可见他根本不在意你,你知不知道!” 第61章 获救 耳边是姜离喋喋不休的嗓音,仿佛是一阵又一阵的魔音,足以摧毁人的心志。 姜婵儿不想去听,却又不能不听。 而此时,街道上的仪仗队却像是有感应似的,蓦然停住了。 坐在红鬃骏马之上年轻君王,勒住了缰绳。 萧晗的身子微微转动,下颌缓缓抬起。 姜婵儿心猛然一紧。 有一刹那觉得,他是要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了! 可姜离哪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眼疾手快地便将她一把按下去,蹲在栏杆之后。 这样子,即便是萧晗看到他们的方向,也发现不了二人的存在。 姜婵儿张嘴想呼喊,却被姜离用手捂住了口鼻,发不出声音,只得睁着眼睛,从栏杆的缝隙处观察大街上的景象。 萧晗并未朝他们的藏身之处看过来,他勒住马后,将视线投向了嘈杂的人群。 那冷若冰雪的寒眸所掠过之处,人群噤若寒蝉。 “把方才那几个毁谤当朝皇后的,统统拔了舌头。” “是。” 顷刻,那些手执刀戟的侍卫们,便朝人群冲过去,开始抓人。 方才还聊得兴高采烈的几人,此刻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很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在大街上响起。 血流满地,一条条鲜红的舌头被侍卫们拔了后扔在地上,看得所有人都心惊胆寒。 到处都是面色惨白的受惊吓者,沉寂笼罩在着片大街之上,无人再敢议论是非了。 栏杆之后的姜婵儿看着这一出“惨剧”,杏眸睁得大大的,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 萧晗因为她的不见。 再一次变得如此冷血残酷。 她生出些隐忧来,萧晗身上的蛊毒好不容易刚刚好了些,眼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再次加重?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 姜婵儿心中悔恨参半,自责不已。 就在她内心不安之际。 楼下马背上的萧晗又陡生异常举动。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7节 也不知他是看到了什么,陡然翻身下马后,便像是发了疯似的,朝着拥挤的人海中奔去。 他推搡着人群,用尽全身力气来到街市的另一侧。 街市的另一侧,并未封路。 依旧是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那道紫袍身影飞奔如箭矢,不知疲倦地往前跑着。 他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 奔向其中一个身影。 姜婵儿只以为他又犯病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不能喘息。 好在最后,萧晗终于停下了。 在他追赶上一个身着月华流纱裙的窈窕少女后。 姜婵儿仔细望去。 那女子的背影,与她平日的穿着打扮,相似至极! 因为隔得有些远,姜婵儿听不清那头的萧晗说了些什么。 她只看到,少女转过身来时。 萧晗的身影明显地怔了怔。 半晌后,方才悄然转身。 那孑孑的身影像是透着绝望,带着满身的颓唐,渐渐隐没在哗然的人群中。 姜婵儿立在楼上,看着这一幕。 眼中盈满华泽,已手掩唇,早已泪如雨下。 此刻,她身边的姜离眉宇紧缩,薄唇崩成了一条线,亦默不作声了。 * 半月后,青州,秋雨绵绵。 依山而建的一座轩阁内,姜婵儿立在窗边,看着山间的幽然风光,楞楞出神。 她被困在这处阁楼上,已经半月有余。 窗下,日日可以看到军队在整齐的操练,听到军士们挥舞刀枪棍棒的呼喝声。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很是震惊。 没想到姜离会在这隐蔽的山寨偷偷豢养私兵,并且这些士兵井然有序的程度,没练上个一年半载定然是达不到的。 不得不说,姜离的胆子是大上天了。竟然敢做出这等蓄意谋反之事。 可当姜婵儿质问他的时候,他却桀桀而笑,狂放不羁。 “婵儿,你等着吧,那暴君的江山就快保不住了,等我坐拥了这天下,便封你做我的皇后。” 姜离口气极大,不可一世的样子,好似天下江山尽在他手一般。 姜婵儿自然是不愿从他的。 多次以死相逼后,他也不敢乱来,只是每天都会来她房中待上一会儿,然后离开。 姜婵儿尝试了很多法子逃跑,可他严防死守,派了重兵轮流看守,把阁子看得牢牢的,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吱呀—— 房门一声轻响,姜婵儿立刻转身,警惕地瞧着房门口的方向。 她只以为是姜离来了。 便将藏在衣袖中的碎瓷片取出,牢牢攥在手心,随时做好与他拼命的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门口并未出现姜离的面孔,而是蹑手蹑脚地躬身钻进来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粗犷,满脸络腮胡,一副山野村夫的打扮,可仔细看,那双眸子却格外黑亮,不似寻常之人。 他手中端着木盘,上置热腾腾的饭菜,冲姜婵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来。 姜婵儿警觉地瞧着他,“你是何人?” “少将军让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那个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反身关上了房门。 姜婵儿往墙角退了一步,感到不对劲。 “前些日子的吃食都是从窗口递进来。” 那汉子放下手中的木盘,勾唇一笑。突然伸手放在耳后,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捻了捻。 旋即,一张又薄又透的□□,便完整的落在他手中。 他爽朗的笑起来,眼波流光,皓齿熠熠。 “皇嫂,你看我是谁?” 姜婵儿看清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竟是萧澧! 她激动地嗓音都在颤抖,“你怎么来了?” 萧澧见她情绪激动,安抚道:“皇嫂莫急,我与皇兄一起来的,只不过,他眼下在与姜离斡旋,脱不开身,我此番扮成他的随从,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溜过来救你。” 萧澧见姜婵儿满面惊异,心中自豪感满满,换上了玩世不恭的口吻道:“这不,花了一锭金子,就买通了给你送饭的人,让他跟我换换。” “可见呀,这姜离身边的人啊,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一吹就散。” “还妄想与我皇兄夺天下,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斡旋? 随从? 买通? 姜婵儿满头雾水,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仔细讲讲吗?” 萧澧却严肃下来了,道:“时间不多了,我眼下得先把你带出去,到了安全之处再与你细说。” 姜婵儿只好讷然颔首。 萧澧半蹲下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让姜婵儿爬上来,嘴里却满是怨念地嘟囔起来,“否则呀,皇嫂若是有半点闪失,皇兄都会把我扔进海里喂鱼。” 姜婵儿心中失笑,缓缓爬上萧澧的后背。 萧澧背着她来到窗边,看着窗下还在操练的兵马,深吸一口气,道:“皇嫂,准备好了吗?” 姜婵儿虽不知要准备些什么,但见此情形,便知道接下里肯定难免会有危难要应对。 “嗯。” 她目光坚定下来,沉声应是。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叫喝:“粮仓走水了,大家快去救火!” 还在整齐操练的军队立刻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刃,转身朝粮仓的方向奔走而去。 只留下那几个看守阁楼的卫兵。 这些卫兵无法引开,是因为姜离下了死命令,不管任何情况,都不得离开此地一步,若是阁楼上的姑娘不见了,他们便要提头来见。 “好了,就是这个时候。” 萧澧沉吟一声,瞬时便背着姜婵儿腾空跃起,从窗户跳了下去。 底下的守卫看到有人下来,皆是一惊,反应过来后,便要高声大喊。 “来……” 可话音还未落,就被飞来的长剑一把刺穿了喉咙,再叫不出来。 萧澧背着姜婵儿,脚尖轻殿,将方才那些士兵们留在地上的武器,飞矢流星般踢了过去。 咻—— 风吟声中。 守卫们还来不及拔剑,就纷纷倒了下去。 萧澧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个守卫尽数灭了口。 姜婵儿看得目瞪口呆,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她心中啧啧称奇,更有一种欣慰之感。 有这样的妹夫,秦苍的将来她足以放心。 解决了守卫之后,萧澧便背着她越过围栏,钻入深林,往山下跑去。 萧澧轻功了得,故而脚程极快。 姜婵儿伏在他背上,只觉周遭景色皆成成浮光掠影,迷乱丛丛。 可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回望身后。 那是他们方才逃离的营地。 因为她知道,萧晗还在里头。 这让姜婵儿的一颗心,挂念不已。 姜离无异于豺狼虎豹,萧晗与之斡旋,不知可能占到上风? * 此时,山中的营地因为粮仓走水之事,已经乱成了一团。 滚滚浓烟之中,众人打水、运桶、扑火,忙得不可开交,可火势却像是春风吹又生似的,一浪接一浪,此起彼伏,来势汹汹。 姜离无异于豺狼虎豹,萧晗与之斡旋,不知可能占到上风?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8节 * 此时,山中的营地因为粮仓走水之事,已经乱成了一团。 滚滚浓烟之中,众人打水、运桶、扑火,忙得不可开交,可火势却像是春风吹又生似的,一浪接一浪,此起彼伏,来势汹汹。 第62章 危机重重 来人自称是隔壁山头的寨主, 近年来因为朝廷的官兵追得紧,日子一年比一年难过,不仅如此,还折损了不少兄弟, 让山寨人心不齐, 总生内讧。 故而这位山寨主在知晓了这里有民兵队, 便生出了加盟之心, 一来可以寻得处庇佑,毕竟能弄出这样大规模的队伍, 背后之人定然来头不小, 能不受限于州府,二来可以对抗朝廷, 既然弄出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那最后的目的必然是发动起义。他们加入后, 愿意并肩作战,最后能分一杯羹最好,不能的话,就当是为这些年惨死于官府之手的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也让山寨重新齐整人心。 这位山寨主身披乌青色大氅, 身形高挑,通身皆是匪气, 他将皮靴搭在姜离对面的长几上,摆出一副土匪谈判的架势, 明明是商量, 却整的好似是威逼。 “我们是拿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不知少帅意下如何?” 他的喉咙粗犷, 还带了几分沙哑, 听起来很是凶煞,面目上,一条刀疤横贯左边面颊,便是用可憎在形容也不为过。 姜离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刀疤面孔,目光微微转了转,尽管来人行状无礼,他却爽朗地笑出声来。 毕竟这样的买卖,对他来说不仅是有利无害,还赚大发了。 并且,这样的草野粗莽之人,虽说表面凶恶,但其实没有读书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其实最好对付,就算是最后他想过河拆桥,或是背信弃义,对这些个莽汉糙人,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三言两句就能把他们蒙蔽。 思及此,他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那山寨主落座,好礼相待,“大当家的,姜某平生最是佩服你们这样的绿林,一身的好本事不说,还极重情义,今日你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投诚,我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将你们统统招进来。” 姜离言之凿凿的说着,却突又话锋一转,道:“可是,我也愁啊,你说这往后的衣食住行,这么多人可是一笔不匪的开销啊,虽说我平日招募私兵也是要供给的,可你今日也看到了,这山头的士兵已然数量庞大,我这里也是尽全力维持着,但难免有时候还是会捉襟见肘,再者,你们这些个山寨里的兄弟,我是知晓的,性子豪爽自由惯了,恐怕比寻常兵士们,要难伺候的多啊。” 姜离说完,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皱着眉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座上的山匪头子却倏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似的,爽朗至极。 “少帅,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山寨虽说是这几年被朝廷围剿,难以为继,可我们这群兄弟的家底还在,本事还在,就不会把自己个儿饿死,我们只是要你这儿做个容身之地,衣食住行我们自能自足,只会多不会少,多的届时还可以分给你们的人,总之,此番投诚,超是想着与你们合作共赢,朝廷是我们的敌人,咱们便有了共同的目标。” 姜离听了他的话,连连颔首,他自然知道山寨主说得自给自足,是打劫劫掠的老本行,可那又于他什么关系,这群人能征善战,将来会是巨大的助力,再者,目前豢养私兵所需的军费开销早已入不敷出,这样一来,这个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不就可以用更多的钱来置办军械,那他们最终打赢朝廷,就又增加了几分胜算! 想到这儿,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好,有大当家的这番话,我便再无顾虑了。” 他起身,突地一震袖。 “那今日咱们便结下同盟,来日一起攻入京师,将这天下取入囊中!” 姜离话语激昂,引得众人齐齐呼好,场中一时气氛喧天。 就在姜离兴奋之时,外头冲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着急忙慌地禀报:“少将军,火势越来越大,战士们想了各种法子都不管用,眼看整库房的粮草都要烧没了,怎么办呀?” 姜离眼见热烈的场子被打断,便拿人撒气起来。 “那便继续灭火!我能有什么法子!滚!” 那个士兵吃瘪,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姜离眼下根本不在意库房那些个粮草。 因为他眼前这块肥肉,远比一库房粮草,要丰实要的多。 只要吞下眼前这一山寨的人马,以后粮草补给,便是源源不断的事。 一时的冷场后,他试探着问那山匪头子:“大当家的,这古话说得好,投诚投诚,投的是心意,那此番,你们可有带着什么心意,来投奔我姜某?” “哈哈哈。”山寨主大愣了一愣后,倏然笑起来,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投其所好道:“这老祖宗的规矩,我焉能不懂,投名状自然是要有的,不知……” 他漆眸微动,“给少帅补上今日粮仓的亏损,可够?” 言下之意,那便是一整仓粮食! 姜离愣了愣,而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山寨主的豪爽让姜离笑的合不拢嘴。 “大当家的当真是诚意十足!无论如何,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往后咱们一起夺天下,一起称王称霸,如何?” 姜离心情大好的说着,还不忘给人提前约定好处,口气大的好似这场战已经胜券在握了。 不仅如此,他还毫不避讳地去搂寨主的肩膀,热情至极地道: “来人,摆酒,本将军今日要跟岐山寨主不醉不归!” 姜离很快便让人摆上了酒席。 外头的粮仓几乎烧了个干净,浓烟滚滚,却无人在意。 堂中的酒席很快摆起来了,觥筹交错,喧声笑语。 姜离满面红光,把着酒盏四处敬酒,满是洋洋得意之态。 他端着酒杯,醉意微醺地来到山寨主桌前,举起酒杯说起了酩酊醉言:“大当家的,合作……合作愉快啊!” 山寨主不紧不慢地起身,斟酒,仰脖一饮而尽。 姿态从容的好似行云流水一般,他一双眸子明明黑漆漆地深不见底,笑盈盈的弧度中却好似饱含着满腔诚意。 很难不让人生出深不可测之感。 姜离醉眼朦胧,嘴里开始嘟囔起来:“我与大当家的,先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山寨主勾起唇,牵动了面上丑陋的刀疤。 此时外头已是夕阳西下,黑暗渐渐笼罩暮野,堂内也早已掌起了灯。 那刀疤在明黄色的灯华下很是可怖。 “这世上,有种缘分叫一见如故。” 明明是文绉绉的话,用沙哑粗犷的嗓音说出来,便是半点氛围也无,唯有阴森。 粮仓之外,大火虽然已经熄灭,但整个粮仓几乎全部烧毁,唯剩余烟袅袅。 兵丁们都累弯了腰,也不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回事,像是染了邪风似的,比以往的每次走水都要凶。 带领救火的头目见粮仓已然全部烧毁,也没什么再救下去的必要,又听到主上在前堂摆了筵席,与来投诚的山寨主开怀畅饮,像是全然不在意这走水之事,便放下心来,让大家停下休息。 他望了望已然黑深的夜幕,挥手示意众人回去用饭休息。 “这粮仓都烧成这副鬼样子了,也没什么好收整的,都各自回营地去吧。” 众人遂三三两两地离散开去,回到各自的营地中去。 那头领也开始往回走,走过前院时,他闻见飘过来阵阵酒肉味,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朱门酒肉臭。” “我们这些累死累活的,半点好处的都捞不着。” 他便是刚才去堂中禀告,却装在姜离枪口上,挨了骂的那个。 他提着一盏灯笼照路,骂骂咧咧往回走,心气不顺全然写在了脸上,路过偏院的阁楼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着,整个人往前扑倒过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草,人倒霉的时候,当真是喝凉水都会噎着。” 他气得骂娘,伸手去探地上摔灭的灯笼。 却摸到了一团黏糊糊的液体。 “什么鬼东西?” 他心中陡然一惊,腥味直窜鼻腔,恐惧之下,他一双手开始打颤,好不容易才捡起灯笼重新点亮。 却被眼前的场景,当场吓破了胆! 地上齐刷刷地倒了一排尸体,每一个都是当胸被利器刺穿,鲜血流了满地,呈现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状态,好似生前遇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 呼—— 周遭突然刮过一阵阴风,深林幽鸣,鸦鹊振翅,烛火明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当空的寂静。 很快,偏院阁楼之事传到了姜离耳中。 他本在酣畅饮酒,却在听到姜婵儿消失不见,人去楼阁的消息后,猛然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什么叫不见了!还不快派人去找!”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挥袖,将桌上所有的酒盏尽数挥在了地上。 突然的碎裂之声将堂上的喧声打断,众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姜离。 “是,是。” 只见方才来报信的那两个侍从也不知怎么的,两股战战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应下后,躬身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姜离察觉自己的失态,压下满身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平静道:“是内子的事情,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饮酒作乐,渐渐地,堂上又恢复了欢愉的景象。 无人看到,方才姜离言说内子的时候。 那山寨主握在酒盏上的手紧得指尖泛白,几乎要把酒盏捏碎。 因着方才那插曲,酒席很快匆匆散场。 姜离差人将前来投诚的一干人安顿好后,便径自去了主帐。 一路上,他细细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总觉得这么多事撞在一起,太过于巧合。 冥冥中似乎有牵扯,但又说不上来。 他不想因为没有确切证据的猜疑,就放掉这快到手的肥肉。 却终归又是越想越不对劲。 回到主帐,他气闷地掀开帘帐走进去,看到连成已在帐内等候。 连成迎上来道:“少将军,今日这场火来得太蹊跷了,还有那些阁楼的看守,死的也太凑巧了。” 姜离脱下外袍,立在灯火之下,沉吟:“我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只是……若是打草惊蛇,或是疑心错了,便会失了这次许是上天赐给我的,顶好的助力。” 连成知晓他的心思,劝道:“少将军,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食,您想想,这山寨主投诚的缘由虽然合情合理,可这么好的事情,为何偏偏落在咱们头上。”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79节 姜离扬起下颌,灯火将他的侧脸映在营帐之上,那是一种骄矜的姿态。 “那为何不能是,我乃天龙之子,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呢?” 连成知晓他主子的脾气,便把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少将军,这么跟你说吧,白日我看得仔细,那山寨主身边来的时候跟着个络腮胡的随从,可是晚间用席,我特意留了个心眼,想寻见此人,可此人一次都没有再出现过。” 姜离豁然惊醒,“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连成郑重颔首,目光坚定。 姜离的脸色沉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连成,此番你立了大功,来日我功成,必然赐你大赏。” 说罢,他勾了勾手,让连成附耳过来,轻声吩咐道:“方才我也是留了一手的,想着不要打草惊蛇,所以才安排他们先去营帐休息。” “这样,我们等半夜,人都睡熟了,再动手。” 看到姜离面上狠绝之色,这下倒是轮到连成犹豫了,“少将军不怕错杀了?” 姜离的面上的阴鸷慢慢浮现。 “宁可错杀千万,不可放过一个。” 连成缓缓颔首,又听姜离沉沉道:“大计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一丝疏忽,必得心狠手辣。” “今晚,将他们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 山下,州府县衙内。 姜婵儿被萧澧安置在府衙的内宅的客房之中,留了几名心腹亲卫保护着。 入夜,姜婵儿辗转反侧,便披衣坐起,打开窗子往天上望去。 一轮弦月高挂天际,周围时不时有两三星子闪耀。 月朗星稀,寂寂空庭。 一如她眼下的心境。 空寂,惆怅。 牵念挂怀着一个人,难以放下。 她一方面担心萧晗的处境,因为从萧澧口中知晓了萧晗今日所设的计划,知晓他为了自己深入敌穴,眼下处境凶险异常,稍有不慎露出一点点马脚,便会有丧命之险。 但一方面,她又惆怅,若是萧晗回来了,她该如何面对他,他与她之间隔着的那些,始终是难以迈过去的坎。 背负着上一代的恩怨,他们,如何还能回到从前? 她望着湛蓝夜空,皎皎明色洒在她脸上,将她蹙眉忧愁的神情显露。 她双手合十,静静凝神。 只盼明日,萧澧在山下埋伏的士兵,可以与深入敌营的萧晗里应外合,将姜离的人马击败,成功拿下安南山。 第63章 对峙 安南山, 后营。 客帐之中,山寨主坐在铜镜之前,伸手撕下了脸上的□□。 铜镜之中,顿时映出一张俊逸不凡的脸庞。 萧晗伸手揉了揉眉心, 轻轻舒一口气。 与姜离斡旋了一天, 人自然是会感到疲惫的。 可他眼下的心弦还不能放松, 明日, 甚至可能是今晚,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知道萧澧在山下准备的如何了。 若是事情顺利, 那便不必那么匆忙, 明日一早进行决战,准备时间定然是充裕的。 但若是姜离察觉过来, 事情可能就要生些波折了。 今夜, 他是注定不能眠的。 营地的夜已深, 除了巡逻的队伍,便只有盈盈篝火,犹在闪烁。 待篝火被燃尽,子夜之时, 悄然来临。 巡夜的士兵收束起了队伍, 与前来交接的队伍轮换值岗,双方更换好铠甲武器后, 便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新换来的那支队伍,为首一人, 面容阴沉, 眉目森森, 正是姜离的副将, 连成。 他压低了嗓音, 对着身后的军士挥了挥手道:“上,一个不留。” 黑寂的夜色里,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便持着长刀,对着数十顶营帐鱼贯而入。 他们动作迅捷,冲入帐中后,不管不顾,便齐齐提刀对着床榻的位置,猛力砍去。 一时间,气势如虹。 金石之声崩裂,将静谧的夜打破。 这么些个刀剑砍下去,任是床榻上躺了只大虫,也会活活被砍成刺猬。 就在那些士兵以为刺杀成功之时,却陡然发觉。 自己中计了! 借着从窗子处透进的斑驳月光,他们瞠目结舌地看到,床榻上哪有人影,分明只有一床铺得煞有介事的被褥! 他们的长刀并未砍到人,而是全数砍在了被子上,被面被刀破开,月光之下,棉絮纷飞。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大惊。 下一刻。 床下倏然翻出几条黑影,在他们看不清的须臾瞬间,用手中快如电光的短刃,将他们一一封喉毙命。 所有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的转瞬之间,快到无人能招架得及。 所有人的死状,便如同今天白日阁楼的那几个看守一般,瞪着不敢置信地双目,齐齐倒地,倏然赴死。 原来今晚萧晗早已做好了应对,他让护卫们五人一组,藏在床底下,若是遇上突袭,便可伺机而动,反杀敌人。 故而,今夜有部分营帐压根是无人居住的空营帐,有一些营帐却是一张床下埋伏着五位勇士的。 是以今日来刺杀的人中,有些不幸的,入的营长是有人埋伏的,刚动手便被反击而亡,还有一些幸运的,入的营帐压根是空无一人的,虽可幸免于当场之死,可当他们大喊着中计,转身要逃之时,亦会被营帐外埋伏好的箭弩手,一箭刺穿喉咙。 总之,萧晗的部署,便是要让行刺之人,统统有去无回。 彼时,连成正带着几人冲进了主客帐中,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萧晗从床下翻出之际,锐利的匕首便紧紧抵住了他的喉咙。 萧晗拿他作了人质。 而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沉若渊,给人一种震慑之感。 “让他们都退下。” 他厉声威胁着,连成被他拿捏住,不得不挥手示意那些人不要上前。 “退出去,都退出去。” 众人只好往后退。 萧晗一步一步往前,推着连成出了营帐。 营帐之外,月色皎白,光影浮动,潺若流水。 环顾四野,却发觉周遭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姜离在身后战士的簇拥之下,身披黑色大氅,端坐在骏马之上,满身的骄矜傲然。 他紧紧盯着从营帐中走出来的男子,目光阴沉地要滴下墨来。 男子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看人时有微微上挑的弧度,眼尾下方一滴泪痣殷赤昳艳,衬得面容耀白如雪,足可让月辉黯淡失色。 他虽身披一席绿林山匪的粗陋貂裘,满身的风仪却是浑然天成,宛如天然雕琢的玉璞,菁纯地不然一丝杂尘,皎皎若高山之巅的莲。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穿着精练的武士,个个神情坚定,勇武不凡,他们白日扮作草莽山匪模样,随萧晗一同来做内应。 此刻,尽数脱去了伪装,便露出了精明强干的真实模样。 可即便是如此,双方人马的数量还是相差太多,只远远观着,便可感知两方实力悬殊太过庞大。 月光流泻,万籁静默。 马背上的姜离,瞧到山寨主的真面目时。 脸色都呈铁青了。 果然是他! 当朝皇帝—— 萧晗! 他虽早有猜测,但冥冥中却总觉的,萧晗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是再荒唐,也不会为了姜婵儿,亲自去赴险境。 可眼下,他的预判再次错了。 他大大低估了萧晗对姜婵儿付诸的真心。 亦无法想到,萧晗早已将姜婵儿视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可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失算的,他收敛起震惊的神色,强装镇定地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本就打算去京都找你的算账的,谁成想,你竟亲自送上门来了。” “怎么?皇宫呆腻了,眼巴巴跑到我的地盘来送死了?” 姜离嘴角勾着讽意,眸中波澜翻滚,掩不住的阴沉。 萧晗立在那儿,满夜星辉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衬得仿若神祇。 他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得好似天成。 “不知姜世子打算寻朕算什么帐啊?”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0节 萧晗嗓音郎朗,在这剑拔弩张的局促中,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姜离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手下的人马也都惊骇不已,面面相觑。 谁能料到,今日自己与之敌对的,竟然是当朝天子呢! 姜离没料到他会般光明正大地自曝身份,惊诧之外更多的是愤恨,他扫视了一圈周身的士兵,发现不少人开始惶惑不安。 他自是不能让士气乱的,便扬声喝道:“自然是夺妻之恨!” “你高坐京台,暴虐不仁,又声色犬马,抢夺□□,如今天怒民怨,实在是咎由自取,我在此养兵起势,就是要替天行道,诛你这不良昏君。” 姜离语声昂扬,正义凛然地声讨着萧晗,无形中倒是振奋起了一些原先被消磨的士气。 “诛杀暴君,以正天道!” 被萧晗拿住的连成,突然不怕死地出声大喊,想得一呼百应,为自己的主子振奋士气。 可他还未等到一句回应,脖间便被利刃割开,鲜血直流,瞪着眸子,须臾断了气息。 姜离气得眼睛都红了,被他这毫无征兆的杀人举动,咬着牙全身都在颤抖。 “萧晗,你欺人太甚。” “方才你不是说朕暴虐不仁吗?”萧晗眯了眯凤眸,气定神闲地取出腰间方巾,擦拭起方才手指上沾染到的鲜血,“不杀几个人,怎么证明朕的暴虐?” 他将修长的手指一一擦拭过一遍后,将方巾随意地抛置于地,“况且,他太聒噪了,认识朕的人都清楚,朕自小身患头风,最是听不得聒噪。” 他的嗓音悠然,带着几分寒意。 “你说朕夺妻,可你手下的士兵应该都清楚,你这段时日,掳了位姑娘锁在阁中,日日派人把手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你掳的姑娘,正好是朕本要在封后大典上,对着天地立誓,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周的皇后!” “你说朕夺妻,难道不是颠倒黑白吗?” 萧晗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马背上的姜离,有一瞬阴沉的仿若万丈深渊,给人脊背发凉之感。 他的一番话,更是引得人群一片哗然。 跟着姜离的那些士兵自然是听说过京城之事的,毕竟封后大典上,皇后不见了,是件多么离奇的事情。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主帅掳回来的女子,竟然会是当朝皇后! 一时间,议论非议四起。 萧晗趁此机会,动作迅速地从袖中取出烟火弹。 咻—— 啪—— 随着明亮的光点升至天空,湛蓝的天幕下绽开一朵绚烂的花火。 这是萧晗早就与萧澧约定好的信号,只要看到信号弹,就要带领山下的人马上山,给他们助力,形成里应外合的包抄之势,将姜离的人马统统围困。 只是今夜时间太短,也不知道萧澧有没有来得及在山下部署好一切,并且准备好足够多的人马。 可眼下已经没办法了。 计划提前了,萧晗只能破釜沉舟,一鼓作气到底了。 “不好,他们有援兵!”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场面愈发混乱了。 姜离面色阴沉地几乎要滴下墨来,他暴怒地吼道:“咱们都中计了!那暴君与咱们周旋这么久,就是想拖延时间!” 姜离的喊声将那些还在惶惑犹疑的人们唤回了现实,他高举长剑,喊声震天。 “还愣着做什么,今天晚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不能诛杀暴君,明日便是咱们共同的死期!” 他牵动缰绳,坐下马儿半悬空起身子,扬蹄发出一阵嘶鸣。 “来,跟本帅一起冲!诛杀暴君者,赏千金!” 姜离振臂高呼,夹着马背领头向前冲去。 被他这么一激,士兵的心志又开始凝聚起来。 “冲啊!” 他们举起武器大喊,跟着姜离一起冲了出去。 第64章 毒发 彼时, 蛰伏在山脚下的萧澧,正在布置人马和队伍,为了明日一早的决战。 军士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挑拣着明日要用的武器装备, 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准备着接下来的战斗。武装好的军士们, 则按照事先演练好的队列, 熙熙攘攘地掩伏在丛林间,伺机而动。 霎时, 天上一抹光亮, 跃入众人视野。 人群瞬间开始骚乱起来。 萧澧亦有些瞠目,他未想到, 山上如此早就需要救援了, 他们有些人马甚至还未来得及武装好自己。 可既然皇兄发了信号, 就表示事情已不可经耽搁了。 他必须催动人马,赶上山顶去合围救人。 是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发令:“战士们, 时间紧迫, 我们多浪费一刻,山上的兄弟们便会多一分性命之忧, 听我说,若是还没准备好的的, 就随便拿一件兵器傍身即可, 铠甲不必披了, 没时间了, 此刻便随我一同上山!我们从后山包抄敌人!” 萧澧的嗓音宛如钟鸣, 划破寂谧的山林,传入每一位将士的耳中。 众士兵领会了萧澧的意思,纷纷开始行动起来,拿起武器后,便齐刷刷地往山顶奔袭而去。 浓密的树林中,幽暗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无数身手矫捷的人影在丛林间蜿蜒前行,悄然迅疾地往山间而行。 * 朦胧的雾气笼罩了山野,拨开缭绕的烟雾,一片刀光火影映入眼帘,飞溅的鲜血,火光照着断臂残肢,触目惊心,厮杀,混战,在这片山林间交织成悲壮惨烈的情景。 在混战的人群中,一人深衣墨发,身姿峻拔,披荆斩棘地驾马冲杀,长剑所到之处,皆是倒下的敌兵,远远看去,那通身的非凡气度让他一眼便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可终究是寡不敌众,对方人数太多了,黑压压的像是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自后山涌上来,一波又一波,好像没有止境似的。战士们跟着他来回冲杀,虽然气势摄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渐渐地,也开始后继无力起来,人困马乏之下,不免也有支撑不住而缓缓倒下去的。 可那马背上的男子还在厮杀,鲜血染红了他炽烈的双目,火光映出他绝世的容颜,即便是唇颊沾染了血珠,有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还是难掩其灼灼的光华,仿若一颗流星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惊心动魄地战斗持续了很久,男子杀红了眼睛,身边的战士因为阵亡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剩下几十人,几乎是孤军作战的模样了,可他依旧是咬紧牙关,浑身像是有以一敌百的神力般,持剑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到了最后,他的双目完全成了赤红的。 像是浑身的血液都烧起来了似的,他整个人是一种沸腾的,热血的,杀红了眼的状态,他举刀便是横扫千军的气场,出剑便是直入心脏的狠绝,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鬼煞,完全进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有援军来支援他们了。 一时间,冲杀声不绝于耳,响彻月夜,在这早已是尸山血海的山野间,汇成一片悲愤的怒吼。 如流水一般的援军,包裹一般地从男子身边掠过,向着敌军冲过去,气势如虹。 马背上的男子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似是知晓这场战役最终是胜了,缓缓阖眸,整个身子像是抽了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兀的,他猛地从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滚落在茂密的草从中,黏腻而又乌黑。 不远处,一个身披银甲的男子飞奔他身边,抱着他泣不成声。 倒地不起的男子嘴角挂着乌黑的血液,在他怀中别过了头去。 萧晗! 萧晗! 姜婵儿猛地从梦中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天光未明,屋内一片青蒙蒙的,依稀可见一些陈设的黑影。 她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以手捂胸来缓解胸闷慌乱的感触。 幸好, 还好是一场梦。 可方才那个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所有的场景,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细节,所有的一切,真实地就像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姜婵儿心跳如雷,恐惧和不安占据了她整个身子,让她再难安睡入眠。 她只好倚靠着床壁,双手合十地向天祷告,祈祷萧晗不会有事,祈祷明日的计划会顺利,以最少伤亡的代价,换取所有人的和平安乐。 可上天往往是残忍的,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天亮之时,看到萧澧带着满身是血的萧晗回来时。 姜婵儿不得不承认,昨天的梦,竟是真的! 天底下很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或许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亦或是因为她太过牵挂萧晗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而她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昨日因为计划临时生变,萧晗不得已在山上苦苦支撑到援军来,所以再次动用了神功之力,也等同于,将身上的蛊毒再次唤醒了。 而先前,宫中太医说过萧晗的身子已经不能承受蛊毒再发作了。 他眼下的身体状况,无异于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已经油尽灯枯。 萧澧请遍了当地所有的名医,最终的结果都是摇头叹气地给出无法医治的答案。 可是姜婵儿不甘心,她日日守在萧晗的床前,不愿承认他可能会离开人世的事实。 或许说不愿承认有些牵强了,更确切的说,她是不想承认,无法承认这个事实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没有法子去承受失去他这件事了。 仿佛这件事一旦发生了,对于她而言,便是五雷轰顶,无法喘息的灭顶之灾。 他若是死了,那她,也将没法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因着萧晗目前的身体不能再受车马颠簸之苦,如此只会加快他的死亡,所以萧澧便决定将他暂时放在此处的县令府修养,并对外隐瞒了此事,只说这是他非常重要之人。 其实皇上不在宫中,外出救皇后顺带平乱的事情,天下百姓并不知晓,萧澧也不会让人知晓,因为若是帝王不坐镇京师,那恐怕各种各样的乱子便要四起了。 此番出行,宫中有老忠臣徐民帮着打点,他倒是不担心的,只是,现在皇兄的毒一日不能解,便一日不能回宫,宫中的太医,他已经秘密去请了,可来了之后,能不能治好,又是另外一件事,而且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拖下去,最终徐民也终会露馅的。 这几日,萧澧几乎愁的都要白头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1节 他素来性子都是最无羁的,什么事情都会往好处想,可眼下,却也如囚笼困兽一般,提不起半点精神了。 看着姜婵儿茶饭不思地守着萧晗,日日坐在他床前,执着他冰冷的手,呆呆地发神,萧澧也只能无奈地哀叹一声,然后默默转身出去。 日头透过窗棂淡淡得洒进屋子,照在床上男子的面容上,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无二致的出尘容颜,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呼吸都是微弱的,没有声响的,仿佛只是睡着了,明日就会醒来的模样。 姜婵儿坐在他床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双杏眸时常都是带雨的、泛红的。 她也弄不清楚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会有如此多惦念的。 或许…… 是在他对她各种无微不至地照顾宠溺…… 又或者,是他为了她能安睡,同她一起与戎国皇子比骑射,专为她求一方青玉枕…… 又或许,是她与他相认,发现他就是情窦初开时心心念念的子晗哥哥…… 又或许,是他为她搭建梦中的院子,为她做世上最美的嫁衣,为她筹谋,为她遮风挡雨,默默挡下后宫中所有的冷箭,为她力排天下意,费尽心思将她风光迎娶为后…… 又或许…… 是他在知晓她不见后,亲自涉险,不顾性命之忧,也要将她救回去…… 思及此,姜婵儿感到了后悔,自责,内疚…… 各种复杂的、几乎是悲恨交加的情绪包围着她,让她又恨又悔。 若是当初她不出宫,不执泥于过往旧事,乖乖呆在宫中,安心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两人携手安度余生,共看四季变迁,花开花落, 多好。 这样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萧晗就不会有当下这一大劫了。 姜婵儿不受控制地泪如如下, 大颗大颗的泪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衣裙上,落在锦被上,落在被她执着的。 萧晗的手背上。 下一刻,姜婵儿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因为,她感受到,与她十指相扣的,萧晗的手指,竟然不可思议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瞠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吧嗒,又一滴泪落在他晶莹的指尖。 那指尖,便再次动弹了一下。 虽然只是轻微地动作,这一回姜婵儿却看得真切。 她确信! 他是真的有感应了! 她怔住的一瞬,脑中突然出现儿时翻看父亲书箱的画面。 父亲喜欢收集典籍书册,常常出使西域的他,对于一些异域书籍也热爱收藏辑录。 那时的她,对于这些外族书册兴趣很大,一来,上面图文并茂,各种图案插划栩栩如生,二来,外夷书籍用词用句随意简约,不似中原典籍那般晦涩难懂。所以,她翻看父亲收藏的书箱时,最爱看的,便是外夷书册。 她先前就想起来过,萧晗的蛊毒在西域医典上有过记载的。 而今日,她又想起来一条。 这种蛊毒,虽然深入骨血,药石难顾,化解起来极为困难,若是不节制体能,最后会耗得油尽灯枯的下场,需得花费多年药汤渗透血脉,才能延缓寿命。 以上的法子便是宫中的太医们所用,虽慢,但无风险,能延缓寿命。 但姜婵儿记得,里面还介绍到了另一种法子。 大凶,见效却快,能彻底治愈。 只是因为太过凶险,十之八九会殒命,故极少有人会用,医书上也并不举荐。 她当时虽然没有仔细看那些内容,但清楚记得那一页,赫然写着: 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种蛊毒的发作是逐渐侵入的,一开始是身体中央,再到达肢体,最后到末端,这样一步步鲸吞蚕食,会将人彻底摧毁。 但若是实在到了最后时刻,便举用那最后的法子,因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而且,典籍上说,越是到最后,那法子的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萧晗眼下的处境,不正是已经到了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了吗? 第65章 醒来 因着时间久远, 医典上记录详细内容姜婵儿已然不记得了,但她可以确定,眼下确实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可以尝试。 跟萧澧说明白了一切后, 姜婵儿便向他借了些人马, 赶到青州姜家去。 因为那里存放着她父亲的遗物, 姜茂当年把她接回姜家的时候, 便给了她一处院子,她遂腾出其中一间, 存放着父亲生前的东西。 姜婵儿她们眼下落脚的县府衙门就地属青州地界, 故而去青州城中用不了三日车程,再加上姜婵儿着急赶路, 几人在第二日日暮便到了青州刺史府。 姜婵儿不想让姜茂和家中人发现自己来, 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耽搁时辰,故而让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同她一起乔装打扮成府中下人的模样,飞檐走壁地溜进刺史府的后宅。 不多时,她便顺利进了自己曾经住过十余载的小院, 来不及感怀, 便一刻不停地往西厢房而去。 姜婵儿独自进了屋子,让守卫们在隐蔽处看守, 若有情况,可及时发出声响知会于她。 进了屋子后, 满屋的东西早已落了灰, 满满当当地堆放在各处, 全然是一片整齐井然的模样, 大约是因着她从前经常整理的缘故。 姜婵儿知晓那册医术所在的箱奁, 便直奔而去,打开那箱子后,便一册一册仔细翻找起来。 由于书册太多,姜婵儿费时寻了许久,待看到封页上西域医典几个字时,心中不免一阵雀跃,几日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 待她抱着书册便要出去的时候,却陡然听到屋顶上几名护卫发出叩击瓦片的暗示声。 姜婵儿的心口陡然紧缩,想从后窗翻出去,却在推窗之时,发现窗子无法推开。想来是这些窗子常年不开,故而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姜婵儿只好侧身躲于书架之后,将身子隐蔽起来。 吱呀—— 推门声接踵而至,紧接着,她听到两位妇人一面从门外踏进来,一面在说话。 那个年纪略大的嗓音道:“离儿几日没回来了?” 年轻的嗓音传来,满是愤然:“都快两个月了,当初没能将那小贱人摔下山崖而死,真是老天瞎了眼。” “你自己安排的人不得力,如今怪得了谁?” 姜婵儿听着这两个熟悉的嗓音,一下便认出来了,一个是姜府的当家主母姜夫人,还有一个便是她的侄女,也是姜离的正妻,苏晴。 听着二人的对话,她又是惊愕又是愤然,袖笼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当初入京途中的坠崖,乃是雨天路滑的意外,却不想,是出自人为。 二人的交谈滞了滞,半晌,再次传来苏晴的声音。 “姑母,此处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晴儿,你有所不知,这间屋子,乃是姜婵儿存放她父亲遗物的屋子。” 一片沉寂之中,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晰极了。 “姑母,您这不是寻我开心吗?如今表哥铁了心要休我,这人又不知跑去了何处,消失没影三个多月了,您半点也不操心就算了,竟还有闲心带我来此处?” “晴儿莫急,你听我慢慢同你说。”那年长的妇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离儿这几年为了他义妹,出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咱们急又有何用,还得是他自己回心转意才行。” “姑母什么意思?” “姑母最近也在琢磨,他这般放不下姜婵儿,大约是觉得,姜婵儿决计不会爱上当今的圣上,自己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姑母怎的越说越迷糊了,侄女这是愈发听不懂了。” “你听我慢慢说,离儿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在他心中,认定当朝皇帝是姜婵儿的灭门仇人,所以觉得就算那皇帝对她再好,姜婵儿也不会爱上那皇帝,那么,她终有一日会回来跟着他。” “姑母的意思是……” “咱们现在,就让他断了这个念想,让他知道,姜婵儿其实早就知道了杀她父亲之人并非当朝皇帝,所以她很有可能已经爱上了皇帝,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她入宫这般久,却迟迟没有动手刺杀皇帝,这样一来,咱们就能把离儿的念想断了,让他愿意回心转意,与你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可姑母如何知晓……” “姜海生前曾给老爷写过一封信,信里交代的很清楚,我当年看过,记忆尤深,这封信我前些日子在老爷书房找过,没寻着,想着或许是被他放到此处来了,咱们此刻一起寻寻,回头寻出来了,你看后便能知晓了。” 姜夫人压低了嗓子,谆谆不倦地说着,苏晴听后恍然,颔首不已。 两人正窸窸窣窣地开始翻找东西,却听得窗外一阵哗然响动—— “谁!” 二人齐齐惊呼,满面警惕。 可下一刻,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轻响,大约像是碎石落地的声音。 引得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互相挽着手走到门外去查看动静。 而姜婵儿方才因为二人之语而悬起的心,便就这么停在了原处,上不去下不来了。 她真的很想继续听下去。 可好巧不巧,门外的守卫以为她遇上麻烦,无法脱身,便擅自做主将人引开,而后又破窗而入,将姜婵儿“救”了出去。 离了姜府后,姜夫人说的那件事便像是迷雾般,萦绕在姜婵儿心头,挥之不去,散之不尽。 姜婵儿想要找她口中所说的那封书信,可等着夜黑再去寻时,却翻遍了所有角落都寻不着了。 想来,是姜夫人和苏晴后来将信取走了。 是以这件事的真假,她便无从考究了。 但现在她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县府那头救治萧晗的事迫在眉睫,她只好暂且端着心中这个谜团,马不停蹄地赶回县衙那头了。 姜婵儿从青州城往返的五六日功夫,宫中的太医们也受萧澧的召命日夜兼程地赶到了。 姜婵儿将医典上的法子示于他们,几人看后,却是惶惶不安,不敢尝试。 “这法子太凶险了,弄得不好,陛下便有性命之忧,老臣们实在是不敢尝试啊!”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2节 姜婵儿见此情景,语带薄愠,“那眼下,你们可还有其他法子?”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皆垂下了头羞惭不语。 姜婵儿恨铁不成钢,“我且问你们,不用这个法子,还有别的法子能让陛下活下来吗?” 太医们一怔,而后便是一阵摇头叹息。 姜婵儿简直被他们气笑了,愤慨道:“既然不用此法子陛下也活不成,那为何不能一试?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陛下躺在床上,一日日拖下去,最后咽气吗?” 太医们一时哽住了:“这……” 姜婵儿喟叹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自己的脑袋,担心这救治的法子若是失败,便会牵连自身甚至家族!” 她振袖,朗声道:“那便这样,你们是知道的,我乃陛下即将要立的皇后。现在,本宫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们,你们尽管尽全力去试,只要中途没有疏忽职守,这法子所产生的一切后果,本宫,皆一力承担,宁王殿下可做旁证!”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在众人耳中,引得一片愕然。 屋舍内,立于一旁久久未言的萧澧,眼神也倏然闪起了光泽,显得有些震动。 姜婵儿放缓了语气,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太医们,“如此,你们可能放心?” 太医们怔忪了片刻,又转头相视了几眼,而后心照不宣地齐齐躬身拱手,像是做了什么决断般言激昂道:“谢皇后娘娘体恤,老臣们愿意一试!” 姜婵儿听到这般笃定的话语,终是喜极而泣。 * 这蛊毒快速破解之法,便是三日的针刺、三日日的药浴,再加,三日的放血。 前三日,每一日的施针,姜婵儿都是全程紧盯着的,因为这整整九日的疗伤,绝不能出一点纰漏。 第二个三日,所有药汤要用到的草药,姜婵儿都细细查验比对过,生怕差了一丝一毫,其结果便会生出差池。 萧晗的身体状况已入至危之境,禁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任何一点损伤,对现在已经微弱到极点的他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这几日姜婵儿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要将他守的好好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最难熬的,当属最后三日的放血。 名义上说是放血,但更确切的说,是放去旧血,再生新血。 可若是旧血放得多了,病人很容易失血而亡,若是放得少了,最后的毒根未清的话,也会无法存活下去。 是以,这最后三日,要有人不眠不休地守着,将病人任何一丝体征变化都记录下来,直到病人出现典籍上所说的,那几个连续的反应,方可停止。 但若是未出现书上所说的连续反应,则说明救治失败,再无力回天。 姜婵儿自然是不放心那些年纪大的太医们的,尽管已经熬了六日,但此刻依旧不能放松,便亲自出马,跟着太医们一起做这件极其艰难之事。 最后一日。 姜婵儿从子夜一过便开始紧张不已,毕竟,今日便能知最终结果,所有的成败在此一举。 屋内,铜盆内滴答滴答地血珠落入之声,还在源源不断地响着。 萧晗一侧的手臂悬在布帛中,指尖的血依旧一点一滴的在留着。 他前几日的反应极少,若是今日再不出现连续性的反应,就彻底结束了。 姜婵儿紧紧握着他另一侧的手,连呼吸都是凝滞的,就这么一直坐着,盯着,看着,陪着。 可一直等到日暮,萧晗愣是都没有半点反应,姜婵儿甚至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握紧着他的那侧的手,也在随着他的身子慢慢变冷,那是一种,好像要将人拖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屋中的老太医们年老体迈,再加也熬了这么多日,终究是熬不住的,一到晚上便都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萧澧看着这样的情形,眼中的神色也不由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唯有姜婵儿却还是不肯放弃,她守在萧晗床头,一瞬不瞬地瞧着萧晗,满眼的希冀未灭。 终于,在快到子时的时候。 萧晗的身子起了微弱的反应,从指尖,到臂膀,到全身…… 姜婵儿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她喜极而泣,激动地含泪叫人:“动了,他有反应了!” 此情此景,萧澧眼中亦恢复生机。 太医们纷纷醒了,围聚过来。 这些反应过后,便需要最后一次施针止血,而后,便可等着病人醒过来。 太医急急拿出银针,开始给萧晗施针。 可施针完后,本该醒过来的萧晗。 却一直没有醒来。 太医们把脉,探息,却发现萧晗的脉搏和鼻息都在渐渐微弱下去。 像是经历一场空欢喜,太医们不免开始摇头叹气,生出各种猜测。 姜婵儿紧张不已,“陛下明明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为何还没有醒来?” 太医们叹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不愿醒来,没有求生的意志。” 姜婵儿怔住了,瞧了一眼床榻上面容安详、如沉睡般的萧晗,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莹润的水泽将她的面颊润湿一片。 她情不自禁地俯身去拥抱他,喃喃不能自抑,“你为什么不肯醒过来?” “子晗哥哥,你不要婵儿了吗?” 她含泪去吻他的唇,那是一个温暖的,带着咸咸湿意的吻。 “你醒醒好不好?我想要你醒过来,我要你活下去。” 她哽咽着,“你从前说,要为了我活下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阿。” 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纷纷纭纭地落在萧晗的唇上,眼睫上,面颊上,脖颈上。 许是觉得扰了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俯身替他吻去。 “你能不能,为了我活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昏迷中的萧晗,正处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脚下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到处都是唾骂声,到处都是厌恶的眼神。 亲人,同伴,朋友,世人…… 他们都不喜欢他,都想让他走向毁灭。 从小,他的父亲便舍弃了他和他母亲,将他们两个留在异国,作为人质,当做自己回国的条件。 他和他的母亲从此便像是被丢弃的垃圾一般,遭尽世人白眼。 那一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活生生地被人糟践而死。那时,他太小了,尚不能自保,想去救母亲,却被人一脚踹中心窝,差点呕血而亡。 那些人将屋门反锁,开始在屋外放火,想将自己的恶行一并烧个干净。 或许是命不该绝,他逃了出来。 当夜,他便给自己种下血蛊,开始练起了神功。 后来,他半夜闯入那些恶人的家中,将他们一个个都剥皮抽筋,做成了人皮灯笼挂在门口。 都从此以后,他便被人当成疯狗,当成恶狼,当成是邪魔的化身。 而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便永远都不会再有光明。 在这冰冷凉薄的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好值得留恋的。 不是吗? 他往前迈步,想踏入那深渊,坠落下去…… 如此便可,永不再醒来。 可一道清脆的嗓音却从身后传来,将他叫住了。 “为了我,醒过来,活下去,好不好?” 或许是这道声音太过熟悉,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扭头的一瞬,却发现无穷无尽的黑暗,突然出现了一处光点。 笑容明媚的姑娘提着一盏灯笼,一步步向他走来,眉眼弯弯,明眸皓齿。 有一种非凡的感染力。 光点慢慢晕开,将她周围的光景照亮,姑娘立在风平浪静,繁花落叶下,向他伸出手。 “子晗哥哥,我来接你了。” 这一刻。 姜婵儿牢牢守着的,那个床榻上久久未醒的男子。 倏然睁开了眼睛。 第66章 离开 萧晗醒了! 那熟悉的眼眸在瞧到她的一瞬变得格外温和, 如春日细雨般缱绻似水。 姜婵儿眼眶中再次蓄满了泪水,潸潸而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将她的泪拭去。 萧晗的嗓音带着些久病初愈的喑哑。 “傻瓜,哭什么?” 姜婵儿听着他熟悉的声音, 心中无数的情绪像是倾泻的水闸般, 顿时喷涌而出, 委屈也在此刻无法抑制, 她俯身下去紧紧贴在萧晗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哭得极大声。 “呜呜呜……你再不醒过来, 我就以为你要死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萧晗大病初愈, 被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轻咳了两声。 “咳咳……”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3节 此时, 方才因为太过吃惊,站着愣怔多时的萧澧,也回过神来,忙道:“皇嫂, 你再压着皇兄, 皇兄便真要醒不过来了……” 姜婵儿一慌,赶紧坐直起身子来, 看到萧晗柔和望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地弯起唇瓣来, 抹了把眼泪, 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 太医们也被他们的动静惊醒, 揉着眼睛围过来, 对着萧晗又是一番望闻问切。 老太医把着他的脉象问道:“陛下, 您现在感觉如何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晗与姜婵儿交握的手未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动了动唇,坦然道:“并无不适。” 太医们互相讨论了一阵,纷纷恭贺起来,“陛下脉象平和,看起来是无碍了呀。” “真是天佑我大周啊!” “陛下龙体康健了,今后定能保我大周风调雨顺啊!” “是啊是啊,定是皇后娘娘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让陛下恢复得如此彻底啊。” 一片恭维声中,萧晗发现了端倪,打断了刚才说话的太医。 “方卿,此话何意?” 方太医拱了拱手道:“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的劳心费力,我们所有人都愧之不及,实在是看在眼中,敬在心中……” 方太医的话太过歌功颂德般的冠冕堂皇,萧澧忍不住插话道:“皇兄有所不知,皇嫂这几日……” 姜婵儿却打断了他,起身整了整衣摆,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宁王殿下,我先出去看看药熬好了没,你照顾好陛下。” 萧澧颔首,看着姜婵儿离去的背影,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转身替萧晗斟了杯茶,扶他坐起来。 “皇兄,你喝点水。” 萧晗的心思全不在喝茶上,只是问道:“快说,你皇嫂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萧澧无甚好隐瞒的,便全部告诉了萧晗:“事情是这样的……” 萧晗听着萧澧说的那些姜婵儿尽心尽力做的事,眼中氤氲起复杂的情绪,仿佛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眼中升腾,化作一片闪烁的华泽。 * 夜已深,药房那头却还亮着灯笼,姜婵儿独自坐在灶前,神情恍惚地守着药炉,直到药炉的水滚出来了,方才反应过来,急急去掀盖子,却又因为着急没拿抹布,而烫着了手,指尖被烫红了一片,又疼又辣。 她赶紧灭了火,将手放到冷水中静置,方才好受了许多。 不得不说的是,姜婵儿之所以会这般毛躁,全然是因为心念未定。 萧晗眼下无碍了,但她与他之间隔着的那些,真假难辨的恩怨,却又再次浮现在她脑中。 是怎样也挥之不去,怎样也无法弃之不顾的。 至于那件宿仇究竟是真是假,她是一定要去想办法搞明白的。 否则,她便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永远无法与心念妥协,与萧晗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下去。 甚至,她觉得自己眼下,是无法面对萧晗的。 她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若是她们之间真的隔着杀父灭族之仇? 姜婵儿头疼欲裂,她根本无法想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稍稍稳住了心志。 既然做不到,便不为难自己。 索性,去寻一个究竟,一个真相。 姜婵儿缓缓举臂,握起双拳,手腕处,那些贲张的经脉无一不在暗示着她这具身体,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而恢复记忆的这段日子里,她记忆深处的那些招式,武功,都在慢慢复苏。 抬首瞧了眼空濛皎洁的月色,她踮起脚尖,几步跃下长廊,于花坛中折了一枝细瘦的枯木,旋身挥舞起来。 对月当空,姜婵儿的身影宛如孤燕,腾飞间空灵而又窈窕,剑风所到之处,却是招式凌厉,气势如虹。 静谧如水的庭院内,有枯叶纷纷杳杳,沙沙而落。 姜婵儿将她在心中熟稔了上千遍的招式功夫,全部挥舞了出来,一招一式,同从前,分毫不差。 待练完整部,姜婵儿将手中的枯枝抛进花丛中,而后负手吐息,仰脖,望着湛蓝夜空一弯明月,攥紧了袖笼中的手。 如今,她离青州这么近,这是她绝佳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定要去寻到当年的真相。 给自己一个交代。 给萧晗一个交代。 给亡故的父母和族人一个交代。 * 翌日,萧晗醒转的时候,晨光已然大亮。 因为身上已经全无蛊毒作祟,故而他的睡眠也变得前所未有之好,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 但他环顾了一圈屋子,却并未见到姜婵儿。 罢了,让她多睡一会也是好的。 尽管他很想见到她,但他终归还是希望她能多休息休息。 昨夜从萧澧口中知晓她为自己几日不眠不休,萧晗心疼至极,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替她来受那些辛苦劳累。 他从床上坐起,披衣起身,站起身子的时候,脚步亦觉得无比轻松,目光所及处,一切都是清朗的,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畅怀。 原来,恢复康健,是这样好的事情。 当然,最好的事情,还是去见一见她。 就算是看一看她安详的睡颜,抚一抚她鬓边的发丝,也是极好的,若是将她搂在怀中,悄悄躺在她身侧,同她躺在一处,那便更好了。 抱着这般的念想,萧澧推门往外走去。 可他刚迈出几步,就见不远处萧澧神色惊慌地快步向他走来。 萧澧手中攥着一个淡黄色的信封,方走近,便急急将信拿给他,道:“皇兄,出事了,皇嫂她……留下一封信走了……” 萧晗闻言。整个身子僵住了,面色亦沉了下来,缄默着拿起那封信来看。 信上,是姜婵儿拳拳真挚的话语。 “子晗哥哥,对不起,我不能蒙昧自己的良心,将上一代的恩怨当成是过眼云烟,你知我的性子,这其中的真真假假,是非曲直,若是不查清楚,我焉能放下?” “所以,对不起,子晗哥哥,原谅我再一次的任性。 “不过你放心,真相如今已有眉目,你只需等我几日,待我寻回真相,我便能再无芥蒂地同你在一起,不必寻我,十日之内,我定会回来。” 萧澧同萧晗一起看完信,瞧着面色不大好看的萧晗,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皇兄,皇嫂她……” 萧晗眉宇深锁,将信收在怀中,目光落向远处,果决道:“我亲自去寻她。” “皇兄不可。”萧澧一听慌了,连忙道:“那姜离尚且还有残余势力在,你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全好,如何能涉险?若是碰上危险重重的局面,臣弟怎能放心?” 萧晗却道:“你都说了危险重重,那朕便更要亲自去了。” 说罢,便已提起步子,朝马场的方向而去了。 萧澧在他身后追着,想拦又拦不住,忙不迭道:“皇兄莫急,不如,你在此处修养,让臣弟去,臣弟定能把皇嫂劝回来。” 面对萧澧的急切阻拦,声声恳求。 萧晗连头都未扭,全然像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素白的锦衣在他身上仿若一尘不染的轻纱,扬起皎洁和神圣之感。 他一路走进马棚牵了匹马,毫不耽搁地利落翻身上去,对萧澧道:“不。朕知晓她,她必定不会跟你回来。朕亲自去寻她。” 他漆黑的眸子幽深,染了几分坚定。 “当年的真相,她虽不肯开口问朕,但朕,却要亲自告诉她。” 一瞬间,萧澧怔住了。 当年的真相…… 皇兄这辈子都不愿提起的事情,除了他基本没人知道的事情…… 为了姜婵儿,他要亲口说出来吗? 将那些□□裸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再一次示人吗? 那些可是他挥之不去,想起便痛不欲生的的心魔…… 未免,太残忍了些…… “可是……” 萧澧还想再拦,却无奈他皇兄意志太过果决,他话音还未落,萧晗就只留给他背影,扬鞭而去了。 马儿的嘶鸣声清脆,马蹄卷起尘烟,那个白衣墨发的秀逸身影,很快,便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远去,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萧澧望着他皇兄消失的方向,终于还是放弃了追赶。 半晌,想通了一切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自古最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件事,他是管不了了。 不管是爱恨纠葛,还是缠绵悱恻,都随他们去闹吧。 闹够了,他们定会回来的。 他要牢记的一点是。 这些日子,他只需按照原来的计划,想法子将姜离同其余孽捕获,那他的皇兄和皇嫂谈起爱恋来,便能无后顾之忧了。 这样,他便算是帮了他们最大的忙了。 第67章 追妻 日暮天静, 人生地癖的一处荒山脚下,姜婵儿歇了马,寻着一处干净的山洞,打算露宿一晚。 她将随身携带的干粮用了几口, 又简单的饮了几口水, 便靠在岩壁上, 徐徐入睡了。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4节 她实在是困乏了, 这几日她为了照顾萧晗,几乎未阖眼, 再加上米水未沾, 昨夜又奔忙了一夜,整个身子几乎疲乏到了极致, 尽管是空山寂寂, 四下无人之处, 她也是沾着石壁便睡着了。 此处离青州城不远了,大概还有半日马程,地处山脚之下,山涧清幽, 泉水淙淙, 夕阳映着晚霞散落于这处幽静之地,宛如群山峻岭间一处蒙尘的珍珠, 格外璀然。 空山稀有人烟,唯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山洞外的空地上吃草, 四周寥廓, 天高地远无穷尽。 岩洞内的少女, 着一席干练清爽的玄色衣裙, 腰间束着皮质腰封, 墨发一丝不落,整整齐齐地束在锦带之中,露出一张清俊秀眉的白玉小脸,颇有江湖游侠之风。 此刻,她呼吸平稳地安静休憩着,一呼一吸间,鸦青的纤睫随之而动,宛如舞动的蝶翼,那瓷白无一丝瑕的面颊,樱花般粉嫩的珠唇,面容姣好得美轮美奂,若是路过个不知道的,或许还会以为,是山林间集天地灵气而化的精魅,在此处修整小憩。 天光渐渐暗下去,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散去,最后变作深黑的夜,而姜婵儿仿若丝毫未察觉般,就这么一直沉沉睡着,安详平和地睡下去。 萧晗追赶至姜婵儿所在这处密林之时,天色已然大暗,好在今晚月色明朗。他便借着月光徜徉在这一处的林间小道上,四处寻找着姜婵儿的踪迹。 前几日下了雨,一路上,他都是跟着马蹄印而来的,到了这处密林,马蹄印消失了,他就猜到,姜婵儿定是下马找了露宿之地,故而,他只需在这片林子细心找找,便定能找到姜婵儿。 萧晗在林中饶了几圈,终于在夜深人静之时,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洞中,传来的盈弱火光,虽只有三两点半明半昧的星火,却还是让他寻到了姜婵儿的踪迹。 萧晗提步行至山洞外,待看到姜婵儿那匹枣红骏马站在树下打盹,越发笃定了心中猜想。 他将马缰系在树上,弯身走近洞内,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莹莹的篝火耀着洞内的石壁,到处一片暖融融的光景,少女靠着石壁安然熟睡,面容恬淡得好似繁花初绽、皎月初升。 萧晗有一瞬间的愣怔,漆黑的瞳孔亦跟着闪烁起来。 他寻着她了; 她一如初见之时,那便的睡颜安然,令人心生向往。 如今,他终于也可以像常人一般去看待她了,从前,他面对她这般的静眠,心中是一种扭曲的羡慕欲和占有欲,可笑得只想将她当成猫雀般捆绑在身侧,日日欣赏。 而现在,他内心再无那样的糟糕念头,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的身体好了,内心平和之下,今后便可心无繁杂地与她安睡在一处,那样的感觉该是多美妙啊。 萧晗如此想着,也不忍惊扰睡熟的娇人儿。 便走至姜婵儿身侧,缓缓蹲坐下去,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腰肢,动作轻柔的将她搂进怀中,他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臂膀上,整个人不再是一种直立坐着的别扭姿势,而是半躺在他的腿上,枕在他的臂弯之中。 轻轻做完这一切后,萧晗目光缱绻的瞧着怀中的女子,嘴角勾起了轻松的笑来,那是一种十足的踏实和满足。 怀中的姜婵儿许是感觉到了舒适,睡梦中被那种熟悉的、幽淡的气息包裹,深感安全极了,不仅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适了一些,还砸吧了一下嘴巴,用一只手臂去攀住萧晗的胳膊,整个人微微侧过去,面孔几乎贴在了萧晗的身子上,以一种稍稍蜷曲的,孩子依附在父母身上的亲昵之态。 萧晗瞧着姜婵儿这般面似粉黛的娇憨之态,软软糯糯地好似懵懂地幼岁女娘,不由眉宇舒朗地展开,唇角亦不自觉地上扬,在她将温软的小手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几不可见地滑动了一下喉结,漆黑幽深的凤眸中染上了一丝难以见到的□□。 这一晚上,姜婵儿睡得极为踏实。 期间,萧晗怕她打扰她安睡,几乎是保持一个姿势,一动未动,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是座石像,竟生生连呼吸都刻意得掩去了,一个晚上,几乎闻不见他鼻息间的响动,感受不到他腹部的起伏。 姜婵儿就这么安心地睡在他怀中,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翌日正午,天光大亮之时。 这一睡,便等同于把这几日未曾好好睡得觉,都给补上了。 她能睡得这般久,萧晗心中很是舒畅,待她悠然醒转之时,用一双春风般含笑的眸子浅浅望着她,模样温恬似水。 姜婵儿却是十足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声高呼惊坐而起。 内心的愕然不亚于天摇地震。 萧晗瞧见她这般茫然无措的模样,依稀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初见时的那段时光,存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抿了抿唇,收干净面上和煦的笑意,眼中幽芒乍然生起,沉沉地恍若深不见底的潭。 “怎么,朕的皇后丢了,难道朕不该追回来吗?” 姜婵儿被他的样子吓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嗓音颤颤绵绵。 “陛……陛下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萧晗好整以暇地起身,凤眸轻转,不置可否地颔首,直勾勾地盯着她。 “嗯。” “你逃一次,朕抓一次。” 姜婵儿心中发紧,再次往后退了几步,用颤颤巍巍嗓音道:“陛下……事出有因……我非是故意要逃……” 萧晗却是恍若未闻,他步步紧逼,面上似笑非笑,高深莫测地瞧着她,漆眸深沉。 “你便是逃到天南海北去,朕也能将你抓回去。” 姜婵儿真是有些害怕了,情急之下词不达意,磕磕绊绊。 “我……我不是逃……我留信给你了……我……” 姜婵儿一步步后退,最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然贴着岩壁,退无可退。 萧晗却并未就此放过她,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漆眸深深带着压迫,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 “一封信便将朕打发了?” 姜婵儿避无可避,只好瞧着他,“那陛下……想怎样?” 萧晗低垂下颌,眸色渐浓,像是一团逐渐绽放的火。 他的喉结滚了一滚,嗓音沉哑。 “朕想,要你。” 话音甫落,萧晗的整个身子倾下来,将姜婵儿整个人抵在石壁上。 他单手扣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的双手交叠于头顶上方,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去扣她的纤腰,然后不容得姜婵儿有时间反应。 俯下首便稳稳贴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因着一晚上情绪的克制,此刻他心中的那份欲念已然点着,这个吻,便无法抑制般的,如藤蔓一般,纠结生长,缠绕不息。 空寂的山野间,时有群鸟振翼,掠林而过,留下几声清脆啼鸣,碎叶哗响。 岩洞内,绵长细密的吻,忽而变得炙热,不容得一点喘息,寸寸将她的唇齿剥夺,复又将她的呼吸夺去。 从前的萧晗,是从未带给她这种感觉过的,他阴郁沉冷,吻她的时候,唇瓣亦是冰冰凉凉的,宛如冬日的冰霜,他的身子亦是凉的,毫无一丝温度。 可现在,萧晗的吻却变了味道,热烈如火,浓墨出彩,那潮湿的鼻息沉热无比,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变作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可就是这样一种热情如暖阳的感触,偏生就给人一种,就算溺死在其中,也是甘之如饴的感慨。 姜婵儿沉醉于他身上的温阳暖玉,以至于她一点也不排斥他对自己的突袭占有,开始踮起脚尖,热烈而又认真地去回应他,这一刻,她亦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她想一点点的,将他内心的不安与彷徨安定下来。 须臾,萧晗扣着她的手逐渐放松,姜婵儿感受到那丝松动,便顺势将手腕抽回来,但她并未打算就此脱开他,而是转又用自己的胳膊去攀他的脖颈,像是菟丝花般缠在他的身上。她将身体紧紧贴在萧晗的身上,感受着两道身体的相碰,唇齿的相依。 一切都是那么的缠绵炙热、旖旎芬芳。 * 第68章 过往 午后的天气明朗, 山涧的风席卷着野花的香甜,迎面而来,沁润心脾。 萧晗同姜婵儿同乘一骑,策马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山林旷野, 隔着一座悬崖峭壁, 远处层峦叠嶂, 横挂而下一条飞瀑, 反射着午后日光的灼灼华彩,有种波澜壮阔之美。 萧晗拉着姜婵儿坐在山崖之上, 俯瞰着这处山野的秀丽风光, 两人相依而坐,执手相看, 眉目缱绻。 但因着心念未定, 姜婵儿并未与萧晗温存太久, 思及那桩旧事,她轻启檀唇,“子晗哥哥,你方才说, 带我来此处, 要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现下, 是否可以说了?” 萧晗凝眸。 知晓她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而这些事情, 他终究是应当与她说明白的。 遂轻轻颔首, 俊秀的眉眼沉静下来, 仿佛穿透了岁月的烟雨, 进到了悠远绵长的过去。 “我年少时, 在胡国处境落魄,此事,你应当知晓。” 萧晗并未用朕这样的字眼,而是以我来自称,是因为此刻他对姜婵儿是剖以真心的。 姜婵儿轻轻颔首,回忆起儿时萧晗在西域的处境,黛眉轻蹙,将他的手执紧了几分,“子晗哥哥,我知你当初身处外夷,身份特殊,故而饱受欺辱,不过,这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姜婵儿担心他会因此难受,便主动开解道:“那件事情,我会有办法自己查清楚的。” 正是因为知道过往那段岁月对于萧晗来说是黑暗又绝望的,所以她不想让他自揭伤疤,再次痛苦。 萧晗却反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瞧着她,道:“不,从前我不跟你说,是因为我确实不想说,但眼下,你已是吾之妻,有些事情,你应当知晓,就像我,早已知晓了你的过往一样。” “出于公平,你也该知晓我的过往才是。” 面对萧晗清润澄澈的眼眸,姜婵儿默了声,不再阻止了。 萧晗抿了抿唇,沉吟,“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他顿了顿,神思悠远起来,“哦、那便从我的出生说起好了。” “我的父亲,那个名义上的父皇,也就是周孝帝,实在称得上是一个背信弃义,毫无心肝的卑劣之人。” 姜婵儿愣住了,谁能想到,萧晗竟然会这般去说自己的生父,并且,周孝帝在位的时候,还是一位百姓爱戴,名声显著的贤德之君。 萧晗继续说道:“他年幼时被其父君送来胡国为质,处境艰难,于是,他便攀上了我的母亲,也就是胡国当年的的迪嘉郡主,与之暗生情愫,私定终生。” “我母亲是多么温婉贤淑的一个人,可谁能料到,却遇上这样一个始乱终弃、抛妻弃子的伪善之人!” 萧晗的语气隐隐有些颤抖,姜婵儿很明显地看到,他眼中压抑着的翻腾情绪。 萧晗深吸一口继续说道:“他让我母亲为他偷来胡国各处关隘的通关文牒,潜逃回国,却将我母亲还有未出世的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自出生起,便同母亲受尽世人冷眼,胡国君主自然对我母亲失望透顶,更是将我视作不祥之物,那时候,我和母亲被整个胡国皇室厌弃,过着人人可欺的日子。” “在我十岁那年。”萧晗顿了顿,颤抖着唇阖上了双眸,他轻轻启唇,似在叹息。 “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被人生生凌虐,死在我面前。” “她的肚子被人用利器剖开了,鲜血和着肠子流了满地,那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在我死不瞑目的母亲身边嘲笑、喧闹。却没有任何法子反抗,被人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咽。” “自那日后,我便饮下血蛊,练了魔功,只因这是我活下来的唯一法子,我明白了一条道理,只有变强,才能不遭人欺辱,才能为母亲报仇。” 姜婵儿听他到此处,眼眶早已红了,她设身处地的去想,只觉心中涨涨的,一颗心被挤得生疼。 萧晗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方才说出那段过往,用了十足的心力。 他复又道:“后来,我被接回大周,全是因为那时候,那人想要一颗可以帮他制衡朝局的棋子罢了,于是他便想起了我,这个早早被他抛弃,侥幸还活着的血脉。” “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悔恨歉意,他对我,只有利用而已,知我身负奇毒,年寿不永,而他那几个儿子又野心勃勃、争斗不休,所以方被迎回国的我,正好是帮他制衡几个儿子的最佳人选,他假意对我愧疚,掏心掏肺得恨不得把所有好处都给我占,实际上是让我成为众兄弟的靶子,然后让所有明枪暗箭都对准我,这样,他就可以暗中扶持他最喜欢的五皇子,让我成为替他挡箭的众矢之的。”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5节 萧晗说着说着,突然嗤笑起来,“可他何曾想到呢,从小到大,在胡国那些惨痛经历交给我的没有别的,只有隐忍蛰伏。所以在韬光养晦上,我若论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他或许到死都没想到,我会把他最喜欢的儿子杀了,并且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他最爱的儿子亲手把毒喂到他口中,又让他知道真相大发雷霆与之同归于尽。” 萧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我记得很深,那一日呀,雷雨大作,丧钟轰鸣,却是我,人生中最畅快的一日。” 姜婵儿瞧着他,有一瞬的怔忪,她何尝猜不到他这一路的厮杀逐鹿,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等的杀人诛心。 萧晗说完那些风风雨雨后,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后来,我步步为营,登上帝位,将那些曾经加害过我的皇子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唯留下萧澧,因他从不曾对我起过恶念,甚至,还屡屡助我解围脱困。” 萧晗徐徐说着,“登基伊始,那些王公旧族蠢蠢欲动,人心不稳,我不得不用雷霆手段镇压,当时,官员家中也确实会有血流漂橹之景。” 萧晗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姜婵儿的心便跟着缩了一缩,悬到了嗓子眼。 见她似有惊惶,萧晗的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安抚一般。 “不过,那都是针对故意撺掇、有心拉我下水之人。你父亲,当时远离朝堂,不问政事,又是远在青州的地方官,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派人去对其下手的,这既没有道理,也不合情理。” 姜婵儿疑惑,“那会是谁呢?” 萧晗想了想,缓缓道:“我如今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或许是栽赃嫁祸,那些旧王氏族想要我背负骂名,引民怨非议,故而对各地清流贤臣暗下杀手,又留下扑朔迷离的伪证,坐实我残暴不仁的举世骂名,如此,他们便可趁我皇位不稳,发兵夺权,造势起义。” 姜婵儿听着萧晗的分析,心中认可,眸中生出了零星悲愤之色。 萧晗见状,知她是心有所想,便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十足真诚地询问她,“婵儿,你可信我?” 姜婵儿望着他清俊的双眸,目光灼灼生出了华彩,颔首嗯了一声。 “我信你,子晗哥哥。” 这个世上,她谁都可以不信,但唯独不会不信萧晗。 这个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亦是她此生唯一至信至爱之人。 此刻,萧晗的所有解释,所有的真诚以待。 让她百虑全消。 这长久以来牵绊着她的事,那道心魔般困扰她的念头,终于可以暂时搁下。 她信他。 故而今日他坦诚相告后,她便对他再无疑虑。 从今往后,他们二人之间,便再无隔阂。 姜婵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只是,接下来,她还是需要追查下去,查出事情的最后真相。 “那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最大?” 萧晗垂眸,思忖了片刻,道:“既然当年之事皆发生在青州,那咱们便一起去青州寻一寻,或许,能寻到真相。” 姜婵儿颔首应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几日,我回青州翻找药书时,无意间听到了姜夫人跟儿媳的对话,事关当年真相,所以此番出来,便是想往那儿去的。”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萧晗伸手将其揽入怀中,目光缱绻而又深情。 “你是我的妻子,这样的事情,我理应陪你一起去。” “好,那我们便一起去。” 姜婵儿窝在他怀中,听着飞瀑泉流,婉转莺啼,含笑望着他,眉眼舒展,如沐春风,轻轻凑上樱唇,在他的颊边落下一吻。 无声处,繁花飘零辗转,纷纷杳杳,如雪如瀑,袅袅余香悠远绵长。 可就在他们岁月静好,相依相偎之时,山脚下,却在悄然发生着变故。 姜婵儿留在山脚下的红鬃马,被路过的姜离余部看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行人又累又饿,早已人困马乏,便生出了歹心。 “少帅,您瞧,此处有匹无主之马,不如咱们将马牵走,分了吃马肉……” “这马一看便是有主的,故意牵在此处吃草罢了,咱们若是偷了人家的马,回头人家不得找官府抓我们算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他们的少帅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盯着马背上悬下的那柄青铜嵌白玉刀鞘,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目光深远起来…… 那是,姜婵儿曾经的—— 贴身匕首。 第69章 围困 姜离起手示意众人不要上前。 他仰头, 瞧了一眼上山的路,发现新雨过后,略带湿漉的泥土之上,印着不深不浅的马蹄。 那是方才姜婵儿与萧晗同乘一骑上山留下的踪迹。 姜离隐隐猜到了, 目光沉下来, 转头灼灼盯住马背上的佩剑, 而后径直走过去, 蓦地翻身上马勒住缰绳,马儿一阵嘶鸣, 却终是被他大力所驯, 姜离在马背上高喝一声,嘹亮清朗。 “众将士, 随我上山。” 今日, 他与萧晗。 必定是要做个了解。 不死不休。 一行人见少帅这般神情若肃、语气坚定, 也不敢多置喙什么,便整装列队,跟着一起上山而去。 * 山上,萧晗同姜婵儿互诉衷心后, 正打算骑马下山, 却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自山道而来。 顷刻,一行人马蜂拥而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行人虽然肉眼可观, 是丢盔弃甲、灰头土脸的一队残兵,但乌压压的一群围过来, 人数却不容小觑, 没一会儿功夫, 就将他们二人围的水泄不通。 萧晗拧眉, 他今日披着墨色织金披风, 在日色下隐隐流动着浮光,这群人包抄而来时,他下意识将姜婵儿护至披风之后,目光如炬地与来人对峙。 来人自然是姜离。 他骑着姜婵儿那匹红鬃马立在人群之前,身上的盔甲染血残损,面容沾了风尘,发丝凌乱,整个人显出一种颓然之气,却笑得很是阴沉狠戾。 “萧晗,如今看来,是天要你亡。” “本以为错过了那个机会,便再无杀你的机会了,没想到,你竟又如此蠢笨地跑到我面前来,引颈待宰了。” 面对姜离的出言不逊,萧晗静默如喑,他眉眼冷静,宛如一潭沉水。 并未出言,浑身却像是浴着森寒冷意,让人为之震慑。 他将姜婵儿护在身后,紧握她的手。 十指相扣。 姜离厌恶萧晗的沉着,他将目光一转,落在他身后的姜婵儿身上,将马鞭折在手中,对着她勾了勾。 “婵儿,过来。” “你休要在做梦了,我是不会过来的。” “你若不过来,我便将他,就地斩杀。” “那你便试试。” “不要冲动,你如今旧疾方愈,不能大动干戈。” “放心,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分毫。” “我信你。” 目光中闪过一丝刺痛,他杀意顿生,朗声大喝起来,“将那暴君就地诛杀,赏万金!”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一行本就是穷途末路之辈,此刻浑身像是被点着了火,齐齐高喝着:“冲呀!” 便如潮水一般,朝二人涌去,一浪又一浪,冲杀而来。 萧晗见情势危急,徒手生生勒断了首当其冲的一人脖子,而后夺了一柄刀,开始大开杀戒起来。 很快,山崖上便成了一片腥风血雨的修罗场。 无数的鲜血染红了山岩白石,触目惊心。 姜婵儿始终都被萧晗护的好好的,毫发无伤。 他为她圈出一块无暇净地,他在外拼杀浴血,不放一人进入身后之地,残阳下,那些血泊像是分隔成了两块有界限的土地。 一处是炼狱,一处是净土。 鲜血将萧晗的披风染透了,他浑然不觉,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所到之处,以血为祭。 倏然间。 只听一声咻然长鸣。 凌厉的箭矢便穿风而来,电光火石间,深深扎入萧晗的肩膀。 姜婵儿一时触目惊心,一声惊呼划破苍野。 “子晗哥哥——” 见他受难,姜婵儿心如刀割,见他肩胛处有鲜血汩汩渗出,她袖笼中的五指攥得死死的,几乎要嵌入皮肉之中。 她愤然抬眸,人潮之外,姜离不知何时已然下马,取了弓箭,于暗处伤人。 此刻,姜离瞧着人群中负伤的萧晗,嘴角勾起一抹阴毒之笑,他张弓,施施然搭上第二支箭。 姜婵儿心口猛地一缩,再这么下去,萧晗会死! 萧晗毕竟大病初愈,能支撑这么久已是不易,纵然他神功盖世,可凭一己之勇,终究还是敌不过眼前这如织的敌兵。 就算战到最后,也毕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的身子,如草木初生,遭不住这么多明枪暗箭,纵使今日勉强撑下来,也定然会元气大伤,后果难计。 不远处,姜离目光阴沉,张弓转向,在人群中对准那道黑色身影——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6节 姜婵儿心中一急,再顾不得其他。 纵深一跃,飞掠过重重刀枪剑戟,落到的人群的对面。 此刻,她不能再听他的安排,继续躲在他身后。 因为,她亦要保护他! 她能, 她一定能护他。 如此想着,姜婵儿目光变得异常坚毅,在众人惊愕不及的目光中,她噌的一下抽出马背上的剑,直直抵住了姜离的脖子。 寒光剑影下,姜离面露惊慌,手中张着的弓还未及放出箭。 “婵儿,你……” 姜婵儿将刀刃逼近了几分,冰冷的刀尖抵在他的咽喉处,划出细细血线。 “姜世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擒贼先擒王吗?” “婵儿,你……你的功夫恢复了?” 姜离瞠目,他确实万万没预想到这一点,自悔心中大意。 姜婵儿嘴角勾起嘲讽,字字诛心:“我能恢复记忆和功夫,皆要谢你所赐,若不是你威逼、强掳、瞒骗、囚禁……对我做下种种恶行,我如何能这么快就想起一切,恢复功力?” 姜离未料到她恨意这般深刻,目光带着闪烁。 姜婵儿带着恨意咬牙道:“让你的人都收手,否则,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姜离有一瞬的沉寂。 渐渐地,他面露哀色,眼神一点点破碎下去,变成了最后的乞问,他勾着染血的唇,近乎苍凉道:“婵儿,你当真要杀了阿兄吗?” 姜婵儿并不想理会他的自作多情,也不想在与他多浪费时间,因为她多耽搁一分,萧晗就多危险一分。 “休要再唤我婵儿,你不配。” 她冷若冰霜地说着,果决地打碎姜离最后的自我怀缅。 她推着姜离走到高处,对着人群高声呼喊:“听着,都放下武器!你们的主帅在我手中。” 一片刀枪光影中,清越的嗓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转头看过去。 一块山石高地上,眉眼冷冽的女子将短刃紧紧贴在他们少主的脖子上,依稀可见血痕,好似下一刻就要将其毙命。 “他死了,莫说千金,你们一个子都得不到,替他卖命,何必呢?” 姜婵儿郎朗说着。 越过重重交叠的人影,她瞧见不远处,萧晗立在人群之后,情绪难辨地瞧着她,眸色黑的深沉,不知是惊喜还是担忧,可他的面色,却很是苍白。 姜婵儿冲她勾了勾唇,示意他放心。 这一次,她想换她。 来护他一次。 “你们可知自己眼下的身份,如今,你们是朝廷的逆贼!你们跟着你们口中的主帅,已是穷途末路,不论今日结果如何,你们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莫要在做无谓之事了!眼下,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就当你们是受人蒙蔽,才投了这叛军,只要你们放我们走,今后,不管你们是做良民还是草寇,我可在此立誓,朝廷都将不再追究。” 姜婵儿的话音郎朗,和着旷野的风,有种回荡缥缈之感,却直击在场每个人的心灵。 她知晓这些人都是因为年初江南的水患,而沦落到去做私兵这等地步,与朝廷为敌想来也并非出于他们的本心,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 说到底都是一群可怜之人,若说要怪,便只能怪那世道不公,对于他们,将来更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姜婵儿挟持着姜离一步步朝萧晗走过去。 人群缓缓后退,不约而同地避开一条道来,供她行走。 众人情态各异,目光皆有闪动。 姜婵儿一面朝萧晗走去,一面继续高声道:“相信你们家中都是有年迈妇孺的,只是因为世道艰难才误入了歧途,难以回头,今日,我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何不解甲归田,重归平静生活?” 话音落下,人群一片哗动,不少面露神往之色,议论起来。 “走吧,咱们本就是被蒙蔽才做了这叛军的。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何不就此归家?” “是啊是啊,我家中还有八旬老母,日日盼着等着我回去呢。” “谁不是呢,我出来的时候,媳妇刚给我生了大胖小子,要不是因为家里断了炊,我也不会来投这私兵,当时也不知道,要与朝廷为敌啊。” “原先是骑虎难下,如今,未来的皇后都发话可以不追究,咱们若是不抓住这么好的机会,便是蠢笨至极,未来等着咱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少打定主意的。 便悄悄搁下手中的武器,三五成群地溜出人群,下山去了。 不少人看周围的人群散去,也跟着放下刀剑,追着跑着离开了。 借这功夫,姜婵儿走到了萧晗身边。 萧晗与她并肩而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邃绵长,半晌道了句:“我去牵马,我们离开此地。” 待萧晗去把她的马牵回来,整个山崖上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而那廖剩无几的几人,也是不敢上前的,他们方才已经见过萧晗的手段,知道自己冲上来也是白白赔命。 于是犹豫了半天,想来也是救不回主帅,最终便也作罢而去了。 这一幕,姜婵儿早就预料到了。 毕竟他们是半路出家的士兵,本就没有太多的尽忠意识,只不过是想在这灾年讨口饭吃罢了,如今选择了自保,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正在姜婵儿神游之时,萧晗不知何时已翻身上马,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眉眼含笑。 “没想到,我的婵儿,竟有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 “不当个军中参将,实在是可惜了。” 姜婵儿仰面,“子晗哥哥,我若是男子,定能跨马治国平天,你说是不是?” 萧晗颔首,不置可否地道:“嗯。那定然会是。” 两人谈话间,萧晗的手就这样悬在那儿,可姜婵儿却不能就此跟他离开。 因为—— 萧晗约莫是,忘了一个人。 姜婵儿瞥了一眼身前面容颓败的姜离。 “那他怎么办?” 姜离依旧被她挟持着,可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失了心的废人一般,了无生趣。 成王败寇,他看起来是认命了。 他也终于认清了, 那一次的失去,便是一生。 姜婵儿永远不会,再属于他。 她对他,只剩下怨恨憎恶。 就像挥刀斩断一切, 再不会有一丝昔日旧情。 因着姜婵儿发问,萧晗收了手,翻身下马。 他的瞳孔漆黑,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问我,我定然是要取他性命的。” 萧晗的语气带着森森寒意,他刻意的避开眼神,像是多看一眼姜离,都会忍不住要杀了他的冲动。 姜婵儿面色变了变,心中发难。 萧晗像是猜出她心中的为难,背过身去,缓声道:“但眼下匕首在你手中,你便自己做主吧。” 姜婵儿握紧手中的匕首,瞧着萧晗清整冷峻的背影,他墨色披风,早已被鲜红染透,折断了的箭头处,全然是干涸的血迹。 曾经,她向萧晗恳求过留姜离性命,是因为不想对姜家恩将仇报,但眼下,姜离却差点夺了她挚爱之人的性命。 此仇不报—— 她心有不甘。 噗嗤——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中。 一声闷哼随之而来。 姜离不敢置信地捂着腹部,缓缓倒在地上,鲜血自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 姜婵儿站在树影下,满地的残阳映着她沉静的面容,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嗓音冷若冰雪。 “这一刀,是你欠我的。” “没有刺在心口,是因为姜家的恩情。” “姜离,往后余生,你我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姜婵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目光近乎残忍。 姜离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姜婵儿毫不留情地转身,朝萧晗的方向走去。 身后,瞧见她背影远去的姜离,不知怎的,突然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她的背影一般。口中喃喃道:“婵儿,别……” 萧晗听到声音转过去,却见姜离的手中。 有银光一闪而过。 “小心!” 他低呼了一声,而后黑色披风旋转如风,将姜婵儿牢牢地护在了怀中。与此同时,披风中藏着的袖箭飞掠出去,直直扎入姜离的心口。 姜离的心口瞬间被短刃刺穿,他瞪直了眼睛,伸在空中的手一晃。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7节 一只银簪滑落下来。 叮咚一声,落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姜婵儿被萧晗护在怀中,看到此幕,不由地愕然失色。 耳边,是萧晗略带愧意的解释:“婵儿,我以为他要加害你。” 姜离的身子缓缓地向前倒去,他深深的目光,始终落在姜婵儿脸上,尽管眼神已是空洞而茫然。 倒下去的时候,他口中念念有词着,又低又轻,却像是饱含了万千柔情。 “婵儿……阿兄……前些日子……在街上……又给你买了一只簪子,你可喜欢?” 姜婵儿瞧着他缓缓倒下去的身影。 眼眶莫名其妙的。 红了。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回头,对着身边的萧晗道: “走吧。” “去青州。” 第70章 猜疑 姜婵儿与萧晗一路无言的下了山。 两人虽同乘一骑, 但萧晗却隐隐察觉到,他的婵儿有些情绪上的变化。 她好似,有些忧愁。 又像…… 是在生他的气。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让萧晗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 两人一路上便是静默沉声, 无言相顾。 马儿载着二人来到山脚下。 林间, 一支军队路过此处, 发现了一些异样,故而停驻下来, 查探情况。 正是萧澧带来的人马。 此刻, 正在环顾四野的萧澧眼尖地瞧见了二人,忙不迭迎上来, 嘴里念叨着:“皇兄, 皇嫂, 你们怎在此处?” 他本以为两人一定早已到了青州城,没料想,却还留逗于这处荒野。 萧晗翻身下马,对他道:“朕寻你皇嫂至此, 又路遇叛贼, 耽搁了些时候,既然你们也来了此处, 便随我们一同去青州吧。” 萧澧这才察觉皇兄身上的斑斑血迹,更令他触目惊心的, 是他肩膀处的断箭。 “皇兄, 你没事吧?” 萧澧一声惊呼, 明白过来方才山上定是进行了激烈的鏖战。“那些叛贼眼下在何处, 臣弟这就命人去将他们抓回来。” 萧晗冲他摆了摆手, “无碍,叛贼……” 他顿了顿,想起方才姜婵儿袒护他时的立誓,便轻描淡写道:“皆已伏诛。” 萧澧闻言,更是一阵瞠目,心中不免又对他皇兄的功力敬拜了一番。 说话间,萧晗对着马背上的姜婵儿伸出手,温声道:“婵儿,下来吧。” 姜婵儿却并未将手交过去,萧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留在了空中。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从方才姜离之死后,她便心不在焉的。 方才见到萧澧,心中也未生半点波澜,甚至是萧晗在与萧澧寒暄时,她心中还莫名生出了不耐烦。 她压着心头的情绪,道:“你负了伤,便留在此处,让宁王殿下照顾你,我自去青州即可,眼下叛贼都已剿尽,我的功力也都恢复了,不必担心。” 说罢,在萧晗费解的神情中,她又扭头对萧澧道:“宁王殿下,子晗哥哥便交给你了,你帮我照顾好他。” “皇嫂,不可……” 萧澧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姜婵儿已然一扬马鞭,疾驰而去了。 只留他与皇兄在原地默然。 甚至,这一眨眼的功夫,萧晗挽留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萧晗实在是费解,他从未经历过这样额事,企图去猜透她的心思,却像是大海捞针般,百思不得其解。 遂,他唯有看着姜婵儿的背影,怔怔出神。 萧澧问他:“皇兄,咱们眼下如何办?” 萧晗瞧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凤眸逐渐变得深邃,淡淡吐出一句。“追。” 说罢,他牵起最近的一匹马,撩起袍裾翻身上马,毫不耽搁地夹马而去。 萧澧赶紧骑上一匹马去追,“皇兄,你等等我。” 边追他边喊:“皇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皇嫂的事啊?” 可回应他的,唯有哒哒的马蹄。 萧澧心中自叹倒霉,他皇兄皇嫂吵了架,为何遭罪的一定是他? * 翌日清晨,天青雾薄。 青州城内,姜婵儿一人一骑直奔刺史府而去。 来到姜府门前,她下马便往内院走。 姜家那些个下人见了她哥哥像见了鬼似的惊愕不已。 毕竟,姜婵儿当初被送入宫中当了后妃这事,他们是都知晓的,而后妃终身不得回府,也是大周历朝历代都沿袭的规矩。 管事的迎上来,又惊又愕地问着:“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姜婵儿没工夫与他多置喙,边走边道:“大夫人在何处,我要见她。” 管事的追着她道:“小姐,今日大夫人正与少夫人在宗祠上香,您眼下不能得见啊。” “多谢管家告知。” 姜婵儿勾着唇冲他笑了笑,略带着讽意。 她步履如风地朝内院里闯,直奔宗祠而去。 管家追在她身后捶胸顿足,“小姐,宗祠重地,您不可擅闯啊。” 姜婵儿才不会顾他,两人说话间已然步过红木回廊,行至了宗祠门前。 “那我若是非要擅闯呢?”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而后抬手,毫不顾忌地推开门扇。 在吱呀—— 一声门响中。 管家的表情当场破裂了。 与此同时,在宗祠内上香族中众人亦被惊扰,纷纷转过脸来。 姜夫人与苏晴同排,位列前班,此刻二人转头瞧见了姜婵儿,不由地惊异万分。 但顷刻间,二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变了。 转为了阴郁。 “你如何从宫里跑回来了?” 姜夫人面上的不悦溢于言表,出声呵问。 姜婵儿瞧着她,迈步走近堂内,冷冷地勾起唇来,“我回来,自然是有事要与你们相谈。” 苏晴满是戒备地瞧着她,目中隐隐露着凶光,“妹妹回家也不说一声,风风火火就往祠堂里闯,难不成是当了妃子,就回家来给我们耍威风了?” 姜婵儿在堂中站定,目不斜视地瞧着她,直勾勾的,带着寒意。 “耍威风倒说不上,只不过,有些陈年旧事,我今日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苏晴被她的气势怔住,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脚步亦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言语却并未放松,依旧冷嘲热讽。 “今日我与姑母还有族中子弟在此祭拜,是何等肃穆之事。你如此行为无状闯进来,分明是要让族中上下人人难堪,你难不成是忘了,当年街头追马车、闹得满城皆知的丑事了?怎么,如今趾高气昂地回来,是还要继续再添上一段骂名?” 苏晴这番振振有词的话,引得在场哗然一片。 姜夫人亦板下脸来,帮衬着她:“婵儿,你也太不懂事了,我们怎么说都是你的母亲,长辈,你如何能这般目无尊长,擅闯祠堂呢?” “目无尊长?”姜婵儿冷笑,毫不客气道:“你配做我的尊长吗?” 姜夫人脸色铁青,哽了哽:“你……” 姜婵儿笑着道:“自古长者爱子,身正不阿,方为尊,而暗中加害,图谋子女者,不堪为尊。” “姜夫人,你说是不是?” 姜夫人浑身一僵,目光闪了闪,“你……你什么意思?” 姜婵儿打开天窗说亮话,微微一笑,“不必装了,你与苏晴联手谋害我,欲于进京途中令我车马坠崖,身毁人亡这件事,我已然全知晓了。” “好在上天垂怜,我那时只是磕到了头,失了忆,堪堪留下一条命。” 此话一出,又是引得在场众人喧哗不已,那些族中的子弟哪里知道这样的事,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姜夫人涨红了脸,“你如何能胡乱掰扯,说这等莫须有的事情!” 苏晴因为心虚,紧紧攥着身边姜夫人的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姜婵儿!我看你是你心中记恨于我抢了你的亲事,便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你胡乱攀扯我也就罢了,姑母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这般便是大逆不道!” 姜婵儿听她如此说,只是嗤笑,嗓音泠泠似雪,令人生寒。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8节 “我想,你们应该很奇怪吧,这般隐蔽的阴私,我是如何知晓的,想必,在场的族老们也很奇怪,对不对?” “是啊,”一个年长的老翁站出来,面容沉着端肃,看起来有些地位,他捋着胡子正色道:“你不妨将来龙去脉说出来,正好今日族中人都在,大家也可帮着一起评评理。” 不少族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姜老说的是啊。” “好,那我便说了。”姜婵儿不紧不慢,娓娓道出:“数日前,我悄悄回过后宅,当日回来,是想寻册陈年医书,因为时间紧迫,不想多做耽搁,便没有从正门进,而是从后院潜入的,可谁料,却听得了姜夫人同苏晴步入我的院子,言语间谈起去岁加害我之事。” 沉着的话音落下,苏晴和姜夫人皆是面色一变。 而这一变,也被在场有心人全然看在了眼中。 那族老捋了捋短须,“光凭你的一面陈词,如何能断定真伪?” 姜婵儿清晰道:“眼下,你们可派人去我院中查看,后厢房偏厅的第三箱书奁中,还有我当日翻动的痕迹,并且,少了一册西域医经。” “你们还可以问问府中的下人们,五日前的下晌,约莫,有没有看到夫人协苏晴一同进我的院子。” 姜婵儿一番言之凿凿的话语,引得在场人纷纷应和,“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即刻派人去查看。” “是啊,找个下人问问清楚,便能知晓是真是假了。” 在众人的一片附和声中,姜夫人和苏晴的面色变得很是难看。 但苏晴还是据理力争道:“即便是我们确实进了你的院子,那又如何,你都说了,当时我和姜夫人说的话,只有你一个人听到,没有旁人佐证,如何当得了真?” 姜婵儿反唇相讥,“这么说,你便是承认了当日去过我院子,那你不妨说说,当日你二人无缘无故去我院子,意图何为?” “这……”苏晴哽住了,瞪直了眼睛怒视着姜婵儿,“我为何要告诉你!” 因为占了下风,她当即又换了副面孔,对着族老们泪水涟涟,以博同情。 “族老们,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姜婵儿污蔑我与姑母吗?她这般当众羞辱我与姑母,你们怎可不管不顾,袖手旁观?” 族老却并未因此偏心,公义道:“少夫人,并非我们要袖手旁观,只是这件事情,我们作为旁观者,现在也不敢妄下定论啊,只有找人问清楚了,才能评判。” 苏晴见说服不动族老们,便开始对姜夫人吹风,“姑母,您是当家主母,族老们做不了主,那您便可以做主,既然她这般忤逆不道,你便不需有慈母之心,快,你快命人将她拿下,好好惩治惩治。” 姜夫人被她说动,眼中渐渐生出了阴沉,“来人,姜婵儿虽入宫廷,但终究是我姜家女,她今日屡次顶撞长辈,忤逆不尊,族老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我若是不管教,便不配当一个好主母,便是豁出去了,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孝女。” “来人,将她拿下,家法伺候。” 一声高喝,便有家丁护卫从门外纷涌而入,将姜婵儿团团围住。 第71章 尘埃落定(终章) 姜婵儿看着冲进来的家仆, 冷冷一笑:“看来,今日是你们是要逼我大逆不道了。” “啊——” 一声尖叫划破堂中,电光火石间,姜婵儿已然身形迅捷转至苏晴身后, 一刀扎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时间, 鲜血喷涌, 将祠堂满地染了血。 “你这条命, 本就是欠着我的。”姜婵儿一手掐着苏晴的脖子,一手将刀提在手中, 对着众人轻笑:“谁敢过来, 我便将你们的少夫人杀了。” 苏晴面色惨白,几乎痛晕过去, 再说不出一句话。 姜婵儿转向姜夫人:“姜夫人, 我说过了, 今日我来,只是想来问你要一个答案,不想大动干戈。” “你告诉我,当年究竟是谁, 诛戮了我秋家满门?” 话音一落, 姜夫人的脸色顿时巨变。 堂中族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 当年暗派杀手,屠戮血洗各地官员之人, 便是当今圣上!这也是为何, 萧晗从登基伊始, 便落下个暴戾弑杀的暴君之名。 这件事, 在整个青州, 乃至整个大周百姓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 可眼下,姜婵儿的种种举动,却好似一切,都有未知的变数。 或许,事情真的存在着众人未知的一面。 “说。否则我立刻杀了她。”姜婵儿厉声,收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姜夫人欲言又止,依旧没有松开牙关,苏晴却忍不住了,她失血过多,性命堪忧,为今之计,眼看姜夫人许是要弃了她,只能自保,她急急开口道:“别,我来告诉你,我来告诉你实情,那封信上都写了……当日我看了那封信的。” “晴儿!不可说!”姜夫人急急呵止。 苏晴怒道:“姑母,她已经疯了!你眼下还不肯说,是要害死我吗?” “快说。”姜婵儿不容她们再耽搁,用刀尖划过她的面颊,抵住她的下巴,凉凉警告:“一个字也不能有假。” 苏晴头皮发麻,忙不迭道:“你的父亲,是被……被……” “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 倏然间,一声洪亮的嗓音传进来,紧接着,铿锵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涌来,很快将众人团团围住。 原来,是姜茂听闻了此事,带着营中士兵赶回来了。 此刻,他着青色官服,头上官帽未卸,立在堂中,满面威严,显然是怒极。 “姜婵儿,你闹够了没有!今日,你若是非要血溅祠堂,惹下大祸,那为父便让你,有来无回!” 姜茂语气极重,厉声警告着姜婵儿,好似只要她动手,下一刻便会横尸当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突然,一声清润舒朗的嗓音传进了堂内,隐隐带了些慵懒闲散的口气。 “姜刺史,你好大的官威啊!” 话音吸引了众人注意,在场人皆扭头看过去,却见一俊逸青年锦衣华袍,款步迈步入了堂内。 在他身后,训练有素的禁军在院中一字排开,一列列整装待发,身上的佩刀铿锵泛着寒芒,他们个个面容冷肃,黑压压的一片,气势夺人,让人望而生畏。 与这些正规的皇家禁军相比,姜茂军营中的士兵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个个气焰都矮了一头,实在是相形见绌。 “陛下驾临,尔等还不俯首相迎?” 萧澧的一声高呼,让众人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齐齐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晗在众人簇拥之中,步态从容地迈入堂中。 他第一眼,便去看姜婵儿。 察觉她无碍后,便顿时松了心,缓和了面色。 自萧晗进来后,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堂中鸦雀无声,众人跪在地上,瑟缩着身子颤颤发抖。 萧晗的矛头直指姜茂,“姜刺史,你这般大动干戈,难不成,是要将朕的爱妃,置于死地?” 姜茂浑身一僵,撩起袍裾跪倒在地,稽首伏地道:“臣,不敢。” 萧晗瞧着他如此作态,轻嗤:“朕瞧着你,倒是胆子大得很呢。” 姜茂将头埋得更低,“陛下定是误会了,臣并无犯上之心。” 萧晗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带寒凉。 “你或许没有这个胆子,可你纵着儿子私下屯兵,谋逆作乱,便已罪无可赦。” 姜茂闻言,猛地抬首,瞳孔倏地放大,却听萧晗又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既然朕能好端端的站在此处,那便说明,你那不孝子已然伏诛,逆贼也尽数被朕剿灭了。” 姜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苍凉无比,绝望笼罩着他,让他面色惨白,唇角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姜离是他最看好的儿子,他将世子之位传予他,身孚他此生厚望。 如此大的打击袭来,他面上血色尽失,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而那一头,姜夫人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苏晴不敢置信的喃喃:“我夫君……我夫君他当真……” 苏晴哭天抢地悲鸣起来。 萧澧被她吵的心烦,冷眼瞧过去,“叛贼余孽,罪不容诛,你在此哭丧,可以同党论处。” 说来也奇,萧澧的话实在是有用。 话音刚落,苏晴便登时噤了声,连抽噎之声都顷刻停住了。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胆战心惊。 一片寂阒中,萧晗对姜婵儿道: “婵儿,过来。” 局面已然被控制,姜婵儿便也不必大费周章拿捏着苏晴不放,遂放开了手,将苏晴留在原处,一步步走向萧晗。 萧晗不知何时已悄然更换了行装,此刻,他身着天青色绣竹纹锦袍,浑身上下素尘不染,好似方才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全然未发生过般。他身子峻拔地立在那儿,如松如竹,如诗如画,看起来,就像是闲庭散步的隐士高人,又似下笔成章的墨客骚人,让人见之便生风雅之心。 姜婵儿走过去,萧晗便将她拉入怀中,丝毫不顾及旁人目光。 “婵儿,我知你不欲朕插手你的私事,可这件事牵扯皇家,朕也需知其究竟,不知,婵儿可能容朕做个旁听?” 一番话,惊得众人几乎掉了下巴。 谁能想到,凶名昭著的暴君,会对着怀中女子这般小心小意地说话,简直如讨饶一般。 若是传出去,今后这暴君之名,恐怕也会就此抹杀干净。 唯有一旁的萧澧,乐见其成地颔首,发出孺子可教也的慨叹:“好歹我这一路的费心相教,没有白费。” 姜婵儿仰头看他,“你的伤可医治了? ” 萧晗颔首,乖巧道:“嗯,怕你担心,遣人包扎了才来的。” 姜婵儿淡淡一笑,“那便许你留着旁听吧。” 萧晗顺势依着道:“好,都依婵儿的。” 姜婵儿拉着萧晗入座,又立于他身侧对着众人道:“今日,圣驾在此,不妨就在这姜家列祖列宗面前,将昔年旧事说清楚。” 她嗓音清越,目光陈恳的看着姜茂,道:“父亲,我今日还称您一声父亲,是对您最后的尊重,您若是问心无愧,可否告诉我,我这灭族之仇,究竟该问谁去讨?” 姜婵儿的话说完,跪在地上的众人,便面面相觑起来,不少知道些当年之事的族老们纷纷扭头开始劝说姜茂。 “二郎,你这个女儿说到底并非亲生,她要知晓自己的生父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你就说出来吧。” “说出来了,看在咱们姜家这么多年对她的养育之恩,陛下说不定也会从轻发落我们姜家,你说是与不是?” “如今是你二房的嫡子犯了错,没得回头牵连我们一大家子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是啊,难不成还想让我们整个姜家为他一房赔命不成?” “是啊,你就说吧。”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89节 “是啊,快说吧。” 姜茂面色颓然,如今的他,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面对这些非议指摘,他暗暗苦笑。 都是一些见风使舵、忘恩负义的墙头草。 先前因着他官拜刺史,为寻庇佑处处巴结,此时,却是墙倒众人推。 姜茂朗声笑起来,“哈哈,世道如此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姜某早该认清的。” “好吧,成王败寇,我姜某认了。” 他一字一句道:“当年的事,乃是先皇次子,兖王所为。” 此话一出,上下哗然。 毕竟,当年各州官员被暗杀、血洗门庭之事,在百姓心中,都认定是年少登基的陛下所为。 却不料,事实并非如此。 萧晗搭在扶手上的指节轻扣,果然,这件事与他预想的如出一辙,当年他登基,兖王便如暗中蛰伏的毒蛇,在外广播贤名,夺取民心,背地里却阴狠毒辣,犯下累累血行,嫁祸于他。 当然,兖王最后也是被他亲手处决的。 可尽管他一根根捏碎他的肋骨,让他痛不欲生,兖王到咽气,也没有说出那些真相,认下那些罪行。 他被兖王栽赃嫁祸、背负骂名数十载。 事到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姜婵儿听他这般说,却是气红了眼,眼中闪烁起华泽,“那你,为何要收留我,还让我习武,进宫谋刺陛下报仇?” 姜茂见她失态,心绪复杂地喃喃:“我收你做义女,是出于自责和不忍。后来骗你入宫报仇,却是骑虎难下,将错就错。” “当年,你父亲视我为知己,曾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所记,是他查到的有关兖王作案的蛛丝马迹,并且,他还告诉我,兖王可能已经察觉到他,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他想让我替他想想办法,护住妻儿老小。” “可他不知道,当时,我早已暗中投靠了兖王。” “经过几番思想斗争,我都没把事情告诉他,亦没有提醒他任何,只是写了一封无关痛痒的宽慰信,让他不要心急。” “最后,秋家满门惨遭杀戮,我知道后赶去,只看到了悲鸣泣泪的秋家女娃,或许是出于心中之愧,又或是出于同情,我决定收养他最后留存于世的血脉,也算是一点心理安慰。” “女娃娃名叫秋蝉儿,秋日的蝉最是食不果腹,朝生暮死,宛如蜉蝣,我便给了改了姜家姓,对外称是自己流落在外的亲女儿。” “可随着女娃一日日长大,她的报仇之心也一日甚过一日。我心中常存忧虑,无法告诉她真相,尽管兖王已故,但我终究愧对秋家,当初若不是我无动于衷,劝他留在青州,又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不加任何提醒,他秋家或许也不会落得这般悲惨的境地。” “我便等同于,是间接害死女儿生父之人。” “我不能说,不安之心却日益深重,我担心有一天纸包不住火,那些陈年旧事终将被曝露在阳光之下,便将错就错,让女娃认定仇人是陛下,怂恿她进宫报仇。” 姜茂言至此处,叹息了一声,“当年之事,便是如此,在无旁的了。” “本来,这件事将随着我将来身死,一同进入棺椁,无人可知,不过眼下说出来,方觉如大石落地,倒也落得一身轻松。” 在满堂沉寂中,姜婵儿红了眼眶,“所以,你明明是害我秋氏灭门的间接帮凶,我却喊了你十多年的父亲?” 姜茂缓缓垂下了头,无颜再面对她。 “哈哈哈,当真是可笑……” 姜婵儿笑出了泪来。 姜茂抬首,目光复杂,“婵儿,为父…终究是…对不住你。” 姜婵儿止了笑,“不,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对不起的,是我的父亲。” “尽管你后来想赎罪,想弥补,但你的手沾了血终究是洗不干净了,你对我再好,也不过是慰藉自身的惺惺作态罢了。” 姜茂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变得毫无生气。 他笑得绝然,“婵儿,为父知道对不住你,也不像求得你的原谅。” .“今日我会给你个交代,还望你,看在姜家从小养育你得份上,放过同族的兄弟姊妹们。” “他们,是姜家得以延续下去的保障。” “交代?”姜婵儿怒极反笑,姜茂现在倒是知晓要延续姜氏血脉,不至族灭,可当初,谁又曾给过他们秋家这样的机会呢? 她能活下来,可算是造化弄人的一种侥幸。 可眼下,父亲和仇人都已身死,她又还有什么可以追诉的? 这一场事情演变至今,完全就是个笑剧。 姜婵儿如此想着,姜茂却慨然而叹起来,“成王败寇,生死有命,我当初在朝局中站错了队,早该身死名灭的,本想多活些日子赎罪,到头来却生出贪念,一错再错,或许这人啊,就是永不满足的,想着再多活些时日,想要秘密永不被人发现,想要守着秘密安稳度完一生。” “殊不知,这层窗户纸永远会有被人捅破的一天。” 姜茂叹息,转而看向萧晗,言辞恳切:“陛下,姜某已知罪孽深重,教子无方,酿成大祸,更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今日,便谢罪于祖宗牌位前,以己之生,换姜家一条活路。” 而后,他不等众人反应,便呛的一声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刀。 众人只见银光一闪,当即血溅五丈。 “不要——” 众人纷纷惊呼,喧声不绝。 姜茂缓缓倒下去,血从脖颈处汩汩流出,蔓延至脚下,地板,众人脚边。 苏晴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受惊过度,两眼一闭晕了过去,而姜夫人却因在此时悠悠醒转,醒来时她只觉手边一阵黏热,刚坐起身子便见到姜茂惨死的情状。 当即一声嘶吼,眼神就此变得枯洞死寂,双手狂躁抓着自己的鬓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在堂中游走,一边哭一边笑,俨然是疯了。 “阿离,你在哪儿,我的儿子,娘日日寻你啊,你去哪儿了?” 儿子和丈夫接连身死,她终是受不了这个打击了。 啪嗒—— 蓦地,她突然向供桌冲过去,烛台当即被她掀翻,落在周围的帘帐上,立时窜起熊熊烈火。 “走水了!” “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啊!” 由于火势太急,众人乱成一团,当即奔走一片。 一片混乱之中。 唯有姜婵儿还愣愣立在原处,好似还处于沉思中,没有脱离。 不知是谁奔走间冲撞到了她,使她跌坐在地,扭到了脚踝。 痛感袭来,姜婵儿的神志亦恢复了清明。 看着满堂的冲天火势,她下意识要起身往外跑,却在下一刻,被人拦腰抱起。 方才见她发生,萧晗心急如焚,不顾烈焰猛火,疾步走过来,一把抱起发神的姜婵儿,避开熊熊烈火,将她抱出了祠堂。 众人立在院中,赶来救火的下人仆从们来来往往,脚步错杂。 众人看去,祠堂已然一片火海,祖宗牌位俨然是抢救不过来了,只有来年重刻,而那一片火海中,姜夫人立在火光下,又哭又笑,最后倒在了姜茂身边?婲,再没有站起来。 而苏晴,因为无人敢进去营救,也就永远昏迷在此处,被烈火吞噬了。 众人不免一阵唏嘘。 可他们更担心的,是皇帝会不会因此牵连他们同族。 可就在他们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圣驾时。 哪里还有陛下的影子? * 廊庑下,萧晗抱着姜婵儿一路来到正院厢房,命人寻来药箱,亲手替她卷起裤腿。 看着她腿上被摔伤的红印,萧晗深深皱眉。 “如此不小心,是非要让朕心疼吗?” 姜婵儿摇了摇头。 萧晗直勾勾瞧着她,“若是还有下次,朕便将整个姜家都拿来出气。” 姜婵儿眨巴了一下眼睛,“陛下,会处置姜家余人吗?” 萧晗当即道:“朕不会。” “为何?” 萧晗目光流转,像是能洞穿她的心思。 “朕知你不欲,便不会违背你的心思。” “再者,祸不及无辜,姜家上下等无干人,朕何必赶尽杀绝?“ ”要做个良善之君,这不是婵儿你教我的吗?” 姜婵儿有些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却听萧晗一字一句认真道:“同你在一处,朕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冷血无情之人。” 姜婵儿心中暖意顿生,扑朔了一下浓密的睫羽。 “所以,杀姜离亦并非是你故意,对吗?” 姜婵儿终于将压在心中的问题,问出来了。 萧晗替她揉着脚踝,温声道:“暗中伤人,乃小人之举,朕不屑为之。” “朕与他相争,从来都是光明正大。” “何时用过这等宵小手段,况且,他从来就是朕的手下败将。” 听他说完,姜婵儿只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的郎君,终究是个光风霁月之人。 可她不愿服输认错,便问:“为何这么笃定?” 萧晗瞧着她,目光深深:“婵儿,只要你的心同朕一处,便谁也不能把你从朕身边抢走。” 暴君的佛系宠妃 第90节 姜婵儿心中感怀,目光闪烁起来,望着他道:“子晗哥哥……” 萧晗将她扶起来,去执她的手,而后,突然单膝半跪下去,仰视着她,目光虔诚至极。 “婵儿,事到如今,我想亲口听你说一句,你可愿真心实意地嫁予我。” “做我萧晗毕生唯一的妻子?” 姜婵儿被他的举动所震,眼眶泛红,眸中有水泽滴落,哑着嗓子轻喃: “我愿意。” 萧晗当即起身,抱着姜婵儿,贴过唇来问住了她。 窗棂落进暖色,浮动在二人周围,像是镀了一层金芒。 “皇嫂,我给你送药来了……”好巧不巧的,萧澧端着东西进来,看到二人举动,连忙又退回去,咳了两声掩饰。“咳咳,我走错门了。” 萧晗和姜婵儿面面相觑,挽唇相视而笑。 门却突地再次被推开条缝,萧澧探出个脑袋,满面春风地讪笑:“你们继续,别忘了继续。” 姜婵儿无语凝噎。 萧澧走后,姜婵儿想到了什么,揽着萧晗的脖子,直勾勾瞧着他问道:“说,今日这些作态和示好,是不是都由萧澧所授?” 萧晗勾了勾嘴角,坦然道:“也不全然。” “那你好好说说,哪些是?那些又不是?” “这个不好说。” “嗯?” “不过,若是婵儿喜欢。朕今后可以一直这么待你。” “纵着我的脾气?” “嗯。朕可纵你宠你,直至白头。” 后来,姜婵儿常常想。 或许,这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亲昵相拥,耳鬓厮磨。 暖色浮余生。 一世良人相伴。 作者有话说: 好了,那正文部分就此结束,明日开始,会更新男女主甜甜的生活日常,和女主的后宫种田线,敬请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