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笼中雀》 权臣笼中雀 第1节 《权臣笼中雀》 作者:古城青衣 一句话简介:逼白月光为妾后他被厚葬了 第1章 ◎甘愿◎ 昭宁元年,六月初九。 盛京迎来了夏日里的第一场暴雨,裹着狂风夹着冰雹,豆米般大的冰雹落下来,将院中的花草吹打得东倒西歪,那碧绿的芭蕉叶被冰雹砸得稀烂,落了一地的残花碎叶。 右相府,正院。 正厅的大门敞开着,伺候的下人都在回廊下候着,因着雨声大,小丫头宝儿凑在绿芸的耳边低声道:“以前只听说过国公府的六娘子长得好看,从未见过,今儿个一见才真真儿觉得长得好看呐。” 话音刚落,绿芸一记刀眼就丢了过来,“想被掌嘴了?” 宝儿悻悻的垂下头,只见绿芸压低了声音,“现在哪里还有国公府?那里面的是国公府六娘子吗?是咱们相爷抓回来的罪奴。” 宝儿眨巴着懵懂无故的大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将心中疑惑说出。 “既是罪奴,那主子为何不把她送去大牢呢?” 绿芸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为何不送去大牢?她也想知道。 她在万之褚身边这么久,可从未见过万之褚把罪犯带回府邸的前例,也未有带女子入府的前例。 国公府没了,李棠逃走了大半年都不见人影,大家还觉得她要是没死,那也藏得太好了,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回了京,自投罗网,一回来就落到了万之褚的手中。 宝儿说得不错,李棠生得太漂亮了,便是落魄了,狼狈了,也依旧美得让人生羡生妒,万之褚看上了李棠,也不是不可能。 绿芸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只听里屋隐隐绰绰的传出来万之褚冰冷无温的话。 “死——或者伺候我,你选一个!” 话音刚落,空中坠下一个惊雷,闪电如爪牙将黑夜撕得四分五裂,李棠跪在地上的深红色软毯上,脚踝处麻麻痒痒的疼着,雷声落下她受了惊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回过神来对上万之褚阴寒的眼神,对他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望着她的眼眸转了转,眉宇轻蹙,面露不悦。 李棠抿了抿唇低低问道:“就只有这俩选择吗?” “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拔高,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倒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李棠被他吓了一道,不解的望着他半晌没有回话。 只见他眸光一闪,扯起了嘴角,那抹刺眼的冷笑就露了出来,眸光似冷箭般的朝她射了过来。 “怎么?你就那么喜欢傅祁祯?如今他已经是一个被圈禁的废人了,你也想去陪着他?”他问得漫不经心,但腮绷子却是紧绷着的,广袖下的拳是紧握的。 李棠从他的脸看到脚,看着那脚背微乎其微的拱起,脚趾抠着地板,这是他口是心非时才会有的习惯,他嘴上说给两个选择,最后不过也是希望她在他身边,话虽然难听了点,但谁叫她曾那么欺负过他,他心中有怨气也是正常,只要他的心里还有她,那一切都值得。 她心下欢喜,想着自己出逃这大半年来受的委屈,似乎也瞬间就不委屈了。 可明明不委屈了,她眼眶还是有些酸涩,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选后者。”她话落,万之褚慢慢的掀起眼帘,“什么后者?” 听着他这话,伺候你,这三个字哽在李棠的喉中,愣是半晌没有说出来,万之褚敛去了嘴角的冷笑,淡淡问道:“伺候我?” 李棠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万之褚缓缓俯下身,伸手攥起她的下颚,抬起脸对着他,她望着面前熟悉的眉眼,眼中的水雾化成珠滚了下来,滑过脸颊落入他的手中。 她们相处了近十年,他从未见她哭过,可此时她却落了泪,那滚烫的泪珠灼伤了他的手心,可想到到她曾说下的字字句句,心下却愈发的硬了起来。 “伺候我就让你这么委屈?”他冷声问着,李棠未语,只听他冷声嘲道:“想来也是啊,高高在上的李六娘子,太子的未婚妻,未来的皇后,多好的前途啊,如今竟要来伺候我这种让你生厌得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当然会委屈。” 李棠静静地望着他的这张脸,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冷厉的眉锋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复杂得让人看不清,厌恶得一眼都不愿意多看这种话,是从她口中出来的,如今他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 “当时我……” “够了!” 她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话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俩人都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眼神。 “摆出一副不甘不愿的委屈样给谁看?” 李棠收了解释的心思,心下也明白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了,她轻声道:“既然是我自己选的,那我心甘情愿,也不觉得委屈。” 万之褚捏着她下颚的手一紧,冷声确认,“当真?” “当真。” 李棠说完,他放开了她,沉声唤道:“来人。” 屋外的绿芸疾步匆匆的进来,走至万之褚跟前,“带她下去梳洗,洗干净送到东厢房来。” 万之褚吩咐完,绿芸攥紧了交握的双手,东厢房是万之褚的居所,这大晚上的沐浴完送过去可不就是……她压着心下的不痛快,抬眸望向万之褚,“这位娘子,奴婢该如何称呼?” 李棠听她这话问得甚有意思,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并未接话。 只见万之褚缓缓的望向她,却问起了绿芸:“府上的妾氏,你们该怎么称呼?” 绿芸福了福身,答:“姨娘。” “那便这么称呼。” 他说得风轻云淡,绿芸心下的不痛快忽然就消散了许多,对着李棠福了福身:“李姨娘,这边请。” 她听着这个称呼,脸色微变,但在起身的转瞬间她又恢复如常,跟着绿芸出了正厅,站在回廊下的宝儿对着她福了福身子后跟了上来。 外面狂风斜雨,雨水洒入回廊内,跟在身后的宝儿轻声提醒道:“娘子靠里面一些,雨水扫进来了。” 李棠闻声回头,透着廊下微光看清了宝儿的模样,十三四岁样子,扎着双平髻,圆乎乎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心想着轻轻“嗯”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走在前首的绿芸忽然回头瞪了宝儿一眼,沉声道:“宝儿,这位是李姨娘,以后莫要称呼错了。” 宝儿低声应下,“好,记住了。” 绿芸说着话眼神还不忘朝李棠面上扫过,大抵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李棠没放在心上。 分别了一年半载,她与万之褚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的她还是国公府的六娘子,是太子的未婚妻,而万之褚那时还不叫万之褚,他叫楚执,是她捡回来的狼崽子,养在她身边做了她的护卫。 但后来国公府跟着太子造反谋杀先帝失败已经没了,太子也没了。 新帝登基后,万之褚从寂寂无名一跃成为了当朝右相,是新帝跟前的大红人,而她却一夜之间就沦为了阶下囚,若不是她误打误撞的出逃日子恰好是抄家的那天,现早已成为刀下亡魂了。 哪里还会和他有什么瓜葛? 名分这个东西,是妻也好妾也罢,只要是他只爱她,还爱她,那她都可以不在意。 现如今大概人人都以为她从那云端坠落后,定会死要面子活受罪,指不定听到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够怄死。 但过去的这十几年里,她穿着雍容华贵的衣裳,带着精美华丽的金钗玉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可有一丝差错,她是太子的未婚妻,是李氏女,就必须活成这京城贵女的楷模,得活成一尊泥塑菩萨,听从家族的安排,听从父亲的安排,她从来不是李棠,可她又是李棠。 说到底,她连父亲都骗过去了,又怎么会骗不了世人。 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罢了。 事到如今,还在乎那些虚名做什么? 不过看到这丫头的态度还有万之褚这安排,她应该还是不要表现得真不在意才好,要是她真不在意,那万之褚岂不是一拳打到棉花里,更生气? 她筹谋许久出逃一回,就是想找到他同他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和好如初。 如他所愿,让他消了心中的那些气,才是正事。 其他的,再说吧。 因是雨太大,绿芸未带她去其他院子,直接穿过回廊去了后罩房沐浴梳洗,入了屋,绿芸又唤来了两位老嬷嬷进来伺候沐浴,俩人看了一眼李棠又望向绿芸,只听绿芸扯着嗓子说道:“这位是相爷新纳的李姨娘,大家可要好好伺候。” 这后罩房下人比较多,绿芸这一嗓子,可不止这俩老嬷嬷听得到,那些下人也全听到了。 宝儿站在李棠身侧,有些紧张的望着她,只见李棠微微勾唇望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愣了一下,回道:“回姨娘,奴婢叫宝儿。” 李棠点了点头,从衣袖中拿出了之前剩下的几两银子,分到了两位嬷嬷和宝儿手中,“辛苦两位嬷嬷和宝丫头了。” 三人看着手中的银子,连连道谢,一旁的绿云看着李棠这举动,当场就黑了脸,李棠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哎呀,今天入府太仓促,没有提前准备,姑娘的我后面再给你补。”她一脸的真诚,言辞间还有些歉意,任谁也不能说李棠的不是。 但绿芸知道,李棠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下面的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还装出一副良善的模样。 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尽量不让自己脸色那么难看,“姨娘说的哪里话,伺候主子是奴婢们应做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赏赐。” 李棠没再搭话,沐浴梳洗结束后,绿芸直接带她去了东厢房,一路上倒是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 她们到时,万之褚已经在了。 他坐在案前看书,屋内点着数盏灯,都罩上了灯罩,灯光从细纱中筛出来,光线柔和但也微暗,容易伤眼睛不宜看书。 她提了口气信步走到案前,但万之褚头都未抬一下,只盯着手中的书也不说话,她思忖了片刻才轻声道:“光线太暗了看书伤眼。” 万之褚心头一滞,合上手中的书,抬头冷冷的望向她,身子朝椅背靠去,露出一副慵懒的模样。 “李棠,这里不是国公府。” 李棠微微蹙眉,万之褚这是因为她提醒那句话不高兴了?在国公府的时候她可以管着他,现在不可以了? 行吧,她想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万之褚冷笑了一声,“是吗?” “那就脱吧。” 第2章 ◎扭扭捏捏做什么?◎ 权臣笼中雀 第2节 002 李棠对上他冷冷的眼神,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僵了一下。 万之褚并未错过她那细微的情绪变化,眯了眯眼冷冷道:“要我帮你脱?” 李棠咬了咬唇,脸色有些苍白,万之褚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心里溢出一抹说不出来的畅快,屋内气氛低沉静谧,只见李棠犹豫了许久之后平静道:“就在这里吗?” 万之褚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李棠不再追问,伸手去解胸前的盘扣,边解边朝万之褚走去,这外衫就俩盘扣,动作再慢也不过是转瞬间就解开了,她脱了外衫就开始解里面的薄纱。 薄纱轻幔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了出来,一股热流从身上蹿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动作利落的解开了薄纱带子,他心头一紧,手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就伸了出去,一把握在了她的腰上,轻轻一带就拽到了怀中。 怀中的女人柔弱无骨,腰细得盈盈一握,可偏生前后都长得错落有致,让人移不开眼。 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这张脸,多么好看的一副皮囊,谁又知道内里却藏了一条毒蛇。 他曾那么喜欢她啊,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能那么歹毒,怎么可以不念一丝旧情,狠心置他于死地?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那么恨她,恨不得杀了她,可此时人在他怀中,杀她轻而易举却迟迟下不了手。 他想,让她轻易的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他受过的,他都得一点一点的还到她身上,才不枉费他恨一场。 他扯下悬在她肩头的薄纱,露出了白玉如凝脂般的肌肤,她似是受惊了一般,条件反射的抱了过来,纤细的胳膊掩不住莹莹玉兔,反而生出一丝欲拒还迎的味道,惹得万之褚心中生火。 抱着她徒然起身就朝内室走去,入了屏风后,身上的轻纱褪尽,霎时间,春色乍泄如花侬酒软。 李棠的心跳很快,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她生得白,这一抹粉晕从脸颊一直到耳后,慢慢的爬满了全身的肌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刮风下雨的缘故,她感觉有些凉意,身子轻颤了一下。 将她放下后,他站在床榻边眼神肆意的在她的身上扫着,她想找个东西盖一下,这床上却没有放多余的毯子,只听他冷声道:“还躺着?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李棠:…… 她现下这样子,还要起来给他宽衣解带吗?还真是记仇哇……一点都没有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手缓缓的爬了起来,散开的浓墨秀发从肩头两侧滑了下来,倒是巧了,正好可以遮遮掩一些,有些冷又有些紧张,替他宽衣也弄得磕磕绊绊的,偏偏他纹丝不动的站着还有闲心替她把发丝拢到似肩后。 李棠感觉脸上滚烫,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得继续。 “扭扭捏捏做什么?你跪着能替我把这衣裳脱下来?” 是了,她跪在床榻上,他又不动,是没法子将他衣裳褪下来的,这人是铁了心要这么折磨她了,除了忍着还能如何。 又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双手绕过他的肩头,想这样将他的衣裳脱下来。 因她站在塌上的缘故,他恰巧到她胸前位置,熟悉的幽香浸入鼻腔,直冲头顶,他是真想折磨她,却是作茧自缚。 衣裳还没脱完,李棠只感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从胸前蹿到了四肢百骸,她惊呼一声,便被压了下去。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急切又汹涌,她的心中生出一丝慌乱,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 “楚执,你慢点。” 他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动作起伏渐大,越发的凶残了起来。 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屋内海棠被压弯了腰,隐忍克制的娇息莺啼之声如海浪一般,一波平了一波又起,这东厢房一夜之间叫了数次水。 天就快要亮了,外面的雨声小了很多,她躺在床上,身子像是与这床榻长在了一起,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下首火辣辣的痛得她屏住了呼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正当她以为可以睡过去时,万之褚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还不走?” 李棠皱着眉睁开了眼望向他,“去哪儿?” 万之褚玩味的望着她,眼中嘲讽之意太过于明显,“伺候人的玩意儿伺候完人,不知道该去哪里吗?” 李棠依旧躺着未动,只是淡淡的望着他,他看着她那平和的眼神,心中的恨气骤然升起,“滚!” 看着怒气丛生的万之褚,她强撑着起了身,淡淡问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万之褚沉默的望着她,眼中没有一丝余温。 她不再说话,顺着他,艰难的从床榻上下来,拾起了地上的衣裳穿上,咬着牙慢步朝外面走去,她腿软酸痛,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也是笔直的走出去的。 万之褚看着她的背影,心被什么狠狠的砸了似的,一拳打到了身后的墙上。 她凭什么觉得他不会恨她?她做得他恨不得吗?真是笑话。 * 翌日,东边的日出刚刚爬上来,大雨过后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将军府和万府都传遍了国公府六娘子李棠成为了万之褚侍妾的消息,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昨夜李棠半夜被万之褚赶出屋之事。 这事儿先从那些丫鬟婆子口中传开来,不过一个早间的功夫,这京城里不少府邸都知道了。 有人唏嘘,有人唾弃,有人骂她辱了李氏门风,还不如一头撞死不会污了门楣,还有人看笑话,高高在上的李六娘子,如今为了活着竟会以色侍人了。 万老太君听到这事儿时,有些不太高兴,问一旁的嬷嬷:“谁递来的消息?” 青嬷嬷躬身道:“是将军府那边传过来的。” 听说是将军府那边,老太太的脸色更差了,端着的碗砰的就砸到了桌上,“又是这贱妇,她是不是就见不得阿褚安生一天?” 青嬷嬷皱着眉,宽慰道:“大公子既然收了李棠做妾,那官家那边定是知晓且同意的,主子莫要担心,不过是一个女人,李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一女人还能翻起什么水花来不成?” 话虽这么说,却丝毫没有安慰到老太太,离家十余年忽然回来的万之褚,回来那天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趴在大门槛上抓着她的衣角,嘴里只念着一句话,“祖母,我想活。” 他这些年在哪里?谁把他伤成那样的?他只字未提,除了她这个祖母,他对这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冷淡疏离的,提过给他找一门亲事,他直言回绝了,说暂时没这个心思,又给他安排了几个身娇貌美醒事儿的丫头伺候,一个他也没有收下。 这才多久,他就忽然对女人有兴趣了? 这不太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和那李棠有过什么瓜葛。 老太太想到此处,回头望向一旁的青嬷嬷吩咐道:“让府中的人不要嚼舌根子,让我听到了乱棍打死丢出去。” “另外,你亲自跑一趟,让他来陪我用个午膳,把他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个小贱蹄子也带着来!” 青嬷嬷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中并未提到李棠,看来是先不管的意思她便也没有多嘴,见老太太气得不轻,替她顺了顺气后才匆匆离开了。 右相府内,万之褚一夜未眠,而李棠被绿芸带到后罩房,她虽然心下难受,但由于太累了,身子着床没多久就睡着了,一直到青嬷嬷到相府时她还未睡醒。 第3章 (捉虫) ◎不得宠的侍妾,连丫鬟都不如◎ 因着昨夜万之褚对李棠的态度,可把绿芸高兴坏了,大早上的仿佛身在云端,嘴里哼着喜欢的小曲儿,脚下的步子都不知不觉的轻快了起来。 昨儿个这府中下人方知这院里有一个姨娘了,今儿个却又知道万之褚并不待见这新姨娘,伺候到大半夜还把她赶了出来。 她倒是想看看,这李棠睡醒后听到大家讨论这话会是什么表情,指定会很精彩。 正当她高兴得乐昏了头时,有小丫头来报:“绿芸姐姐,老宅那边的青嬷嬷来了。” “谁来了?” 小丫头眼神闪躲,“老太君身边的青嬷嬷。” 绿芸抿了抿唇,将她那跃于脸上的愉悦强压下去一些,但压不压在青嬷嬷这样的老人精眼里,也没什么区别。 她去接了青嬷嬷进府,万之褚刚从内室出来,一夜未睡脸色不是很好,双眼爬上了些许血丝,有些无神颓废。 “老奴给大公子请安。” 万之褚神色恹恹的看了一眼青嬷嬷,语气极淡,“青嬷嬷怎么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事?” 青嬷嬷福了福身,恭敬道:“主子昨夜梦见大公子了,醒来后就派老奴过来问问公子可得空,若是得空的话就过去老宅陪她用个午膳。” 这话落下后,万之褚寻思了片刻才说道:“得空,嬷嬷先回去跟祖母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哎,那老奴就先回去跟她老人家说。” 青嬷嬷说着退了两步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忽然顿住脚步回了头望向站在一侧的绿芸,“对了,绿芸姑娘,老太君吩咐让你也一起去。” 绿芸瞧着青嬷嬷面色和善,心下窃喜,点了点头道:“奴婢送青嬷嬷。” 说着,便跟上了青嬷嬷的步伐,一直将人送到了大门口,青嬷嬷从始至终都面带笑容,并没有将寿安堂内老太太的怒气带出去一丝一毫,上了马车还对绿芸叮嘱道:“绿芸姑娘,一会儿见。” “得勒,嬷嬷慢走。” 送走了青嬷嬷,绿芸才回东厢房准备伺候万之褚梳洗,刚回来就听他冷声问道:“她人呢?” 这个她自然是李棠,绿芸愣了一下,“奴婢昨夜把李姨娘安顿在后罩房了,现下估计还未起。” 万之褚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去叫她起来,让她过来伺候。” 绿芸还来不及揣测万之褚是何意,便又听他吩咐道:“让人将隔壁床榻收拾出来,以后她住这里。” “是。” 李棠像是做梦了似的,一直听见有人喊李姨娘,她心里还想着谁是李姨娘,这人叫谁? 直至被人推醒,她睁开眼看到了上方绿芸那张脸,才恍惚反应过来,那不是梦,是有人在叫她。 “何事?” 绿芸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嘲讽道:“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娘子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主子让你过去伺候。” 李棠捏了捏鼻根又揉了揉眼睛才坐了起来,全身酸软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又累又困她皱了皱眉,宝儿见她起身急忙过来帮忙更衣。 “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一个不得男人喜欢的侍妾,连我们这些丫鬟都不如,还摆主子的架子,真是笑死人了。” “你赶紧的,主子还等着去老宅那边。” 绿芸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甩着手就走了,李棠有气无力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宝儿也不敢回顶绿芸,只顾着低头做事,穿好衣裳准备梳洗,宝儿才问道:“姨娘喜欢梳什么发髻?” “我都行,梳个简单方便点的。” “好勒。” 宝儿梳着发,李棠想着绿芸刚才说的回老宅,有些不解,“刚才绿芸姑娘说的回老宅是去哪里?” 听她问,宝儿回道:“是去万府,老太君那里。” “嗯。” 她应了一声,依旧皱着眉,宝儿才轻声道:“主子和将军府那边很少来往的。”说着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近处无外人,在低声在李棠耳边说道:“主子也就和老太君关系好点。” 李棠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之前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吗?” “我不是,我之前就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就随便指派就指过来了,绿芸姐姐还有一些嬷嬷是将军府那边安排过来的,对啦,昨日替姨娘梳洗的那俩嬷嬷,是老宅那边安排过来的,主子身边还有个梅香姐姐,是老太君安排的,不过梅香姐姐病了,所以这两日没在跟前伺候。” 权臣笼中雀 第3节 李棠点了点头,经宝儿这么一说,她大概搞明白了这府中的关系。 万之褚这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是将军府和万府那边安排过来的,关于将军府和万府之间的事情她隐约是听说过一些,好像是万老太太不喜欢万大将军的妻子,才闹得大儿子分了府出去,不过这些都是传言,谁家还会因为婆媳不和就分府呢?内里到底是何原因就不知晓了。 “多谢宝丫头跟我说这些。” 宝儿嘻嘻一笑,圆乎乎的脸蛋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姨娘折煞奴婢了。”话落发髻也梳好了。 盘了一个同心髻,插了一根玉钗,也没有带多余的首饰,加上今日这身衣裳也是梨花白色的,看上去极其素雅。 收拾好了,俩人才一同前往东厢房。 万之褚今日穿了一身烟紫色的锦衣,腰间还绣了莲蓬,这衣裳颜色妖气了一些,一般男子着服饰大多以深色或者白灰为主,略显得稳重成熟,大红大紫大绿的,除了颜色张扬,便是人貌各异,颜色越是出彩,那穿上就越发难看,可这烟紫色穿他身上倒是显得格外好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穿这种艳丽的颜色。 她们徐徐而来,刚踏进屋就被绿芸剜了一眼,万之褚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着明显心情不妙,绿芸倒只是做了那么个丑动作,不敢当着万之褚的面开口讥讽她。 宝儿跟在李棠身后,对着万之褚福了福身。 万之褚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道:“出去。” 宝儿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踏着小碎步迅速的走了出去,绿芸以为是让李棠出去,心中的得意劲儿刚起,还没表现出来,就见万之褚的眼神冷冷的朝她看了过去。 她脸色一哂,急忙福了福,才朝大门走去,路过李棠的身侧,恶狠狠的瞪了李棠一眼。 丫鬟都出去了,屋内便就剩下二人,说是要她过来伺候,她也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虽说平日不做,倒也不至于都不知道怎么做。 他衣裳穿戴整齐了,那便是束发和洗脸漱口了。 她还寻思着,就被他那阴冷的声音给惊了一下,“还站在哪儿干什么?你……” “那我先给你束发?”李棠问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怔了一下便没有继续说,李棠走到窗前,从那妆盒里拿了梳子和篦子,万之褚还坐在椅子上未动。 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要不要照镜子?要的话就坐到这边来。” 他就抬着眼皮,定定的望着她,半晌未动,她便当他是不想动,只想坐在那儿,也就没再说了,拿着东西朝他走了过去,她刚走了两步就见他突然起身朝走到妆台前坐下。 李棠跟了过去,将东西搁在桌面上,便先帮他拆了头顶的玉冠,这一拆发丝如瀑一泻千里,万之褚深吸了口气,但看着镜中李棠认真的帮他顺头发的样子,便一言未发。 她没有给男子束过发,不应该把玉冠直接拆开,先将四处都贴着头皮梳一遍,再慢慢拆玉冠,拆开也是要抓着发不让散开,这样既能梳好还不废时间。 李棠似乎都没觉得不妥,仔仔细细的将他头发梳顺了,再慢慢往上束,结果就是手太小头发不听话,她这里梳上来,那里又掉下去。 但她又极其有耐心,不急不躁的想办法稳住这边,又梳另一边,梳得很认真。 万之褚望着铜镜中的这个场景,他想过无数遍,以往每想一次都觉得是妄想,如今这妄想在他的逼迫下变成了现实,却不觉得有多开心,如果他们好好的,多好啊。 他的思绪飘远,李棠终于弄好了,给他带上了玉冠,然后去到架子旁净帕子,“你是先净手还是先洗脸?” “洗脸。” 李棠便先伺候他洗完脸漱完口,换了水才给他净手。 他衣袖不撂,双手就那么伸出来搭在盆边,李棠蹙了蹙眉,净手都要她? 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她没有说话,直取了澡豆接上了手,她轻轻的在他的手背手心擦揉着,手上无肉只有皮骨,手指细长骨骼分明格外好看。 她洗着洗着就开始心猿意马了,想要与他合掌比一下手的大小,事还没做,指尖刚贴上指尖万之褚就把盆都打翻了,盆摔在地上发出了哐哐当当的响声,洒了李棠一身的水。 “你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李棠怔在了原地,只见他气得腮绷子都紧绷了起来,咬牙切齿的望着她说道:“昨晚还没要够?大清早的就想着勾人?” 李棠脸色煞白,望着万之褚的眼神也冷了下去,看着她一言不发的冷了眼,他心乱如麻,“滚出去!” 话落,李棠手中还拿着湿哒哒的帕子,她一气之下直接砸到了万之褚的怀中,转身离去。 那帕子将衣裳砸湿了一大片,万之褚攥着那滴着水的帕子看着李棠的背影气结,“你……你给我滚回来!” 李棠像是没听见他话一般,头都未回。 第4章 ◎该娶妻了……◎ 看着消失的背影,他拇指轻轻的佛过刚才李棠按上的指尖,他知道她是想和他贴手掌,可有俗话说未婚男女比手大小姻缘成不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气急败坏的将那帕子扔在了地上,他操什么劳什子心,一个妾室与他有什么姻缘!他的妻与她有何干? 越想越气,一直到去老宅的路上,那气还堵在心口没有散去。 老宅那边,老太□□排青嬷嬷喊万之褚过去用午膳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将军府上,他人还没到老宅,将军夫人白氏就已经带着仆从提着食盒提前到了。 人是入了府,可老太太硬是让人拦住,没让白氏入了寿安堂,万之褚到时,白氏就在门口候着,见万之褚的身影,她攥着手中的白绸帕子,一副委曲求全柔弱可欺的模样讨好的喊道:“阿褚,你来了。” 万之褚眼神都没递,径自朝院内走去,绿芸冲着白氏福了福身,便迅速跟上了万之褚,白氏也随之跟上,一同进了院子。 寿安堂的人是不会拦万之褚的,白氏跟着万之褚一同进来,他是什么态度,大家摸不准,也拦不了白氏。 老太太在院中站着,万之褚走近才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嗯”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他胳膊,“进屋吧,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白氏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儿媳给母亲请安。” 老太太未应,拉着万之褚就朝屋内走去,老太太没有理她她也不恼,若无其事的起了身,跟着进屋。 饭桌上菜肴已齐,见人到了,丫头婆子端着水上前,老太太、万之褚和白氏依稀净手入座,坐下后,老太太还没说话,白氏就将提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端了出来放在万之褚面前,一个荇菜鱼羹,一个玉缕鸡,还有一盘糯藕盒子。 “阿褚,这是娘亲手做的,你尝一尝,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白氏言辞恳切,望着万之褚的那双眼眸更是充满了期盼,这一副慈母的样子令人作呕,老太太脸黑如碳,万之褚心如止水,他朝老太太身边挪了挪位置,错开了那三盘菜。 “祖母,吃饭。” 听他话,老太太拿起了筷子,给他夹了点菜,她叫万之褚过来,本来是有些体己话要同他说的,婚姻大事也好,李棠也好,她需要知道孙儿的想法,才好给安排。 谁知白氏来了。 这白氏是没皮没脸的,不管你理不理她,给不给她好脸色,她都能够一往如常的坐着,直至她的目的达成。 饭桌上,静谧无声,因为白氏的出现,导致老太太和万之褚都没什么心情吃饭。 象征性的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白氏看着那三盘未动过的菜,回头然身后的嬷嬷收回食盒里,将食盒递给了绿芸。 绿芸还未接食盒,就听老太太喊道:“绿芸,你过来。” 闻声,绿芸疾步走了过去,刚躬下身还没开口说话,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巴掌,这巴掌来得突然声音清脆,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弄出一丝的声音。 白氏愣了片刻,不过转瞬间就恢复如常,望向一旁的万之褚,面无表情,好似被打的不是他的丫头。 绿芸被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给打懵了,扑通的就跪了下去,“老夫人息怒!” “息怒?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说着反手又打了一巴掌。 老太太虽然老了,但她年轻的时候习武,还上过战场的,她的两巴掌打得绿芸耳中都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白氏知道老太太打绿芸是因为她,但没想到是因为今早给将军府报信之事。 绿芸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求老夫人明察,奴婢从未过做过吃里扒外之事。” 老太太气得冷哼了一声,“李棠之事不是你散出去的?” 绿芸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相府内,她就只是跟白氏说了,最多也只是将军府的人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也是这时,她才反应过来,青嬷嬷叮嘱让她一同过来,并非是因为万之褚终于有妾室了,想提她为万之褚的枕边人,而是因为她传了万之褚和李棠的事。 亏她还废了心思特意打扮了才跟着过来。 “回老夫人,奴婢只是……” “母亲,绿芸传话是儿媳吩咐的,阿褚还未成家就单独住了出去,我这个做母亲的很是担心,所以才让绿芸这丫头有事同我说一声。” 话落,老太太狠狠的瞪了过去,白氏转瞬间就湿了眼眶,哽咽道:“您也是母亲,我以为您能明白我的心思,我只是担心阿褚。”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太更气了,抓起了桌上的茶盏直接就扔了过去,茶水洒得满桌都是,盖子掉落在桌上碎了,杯身从白氏的左额擦着而过,额间刮破了一丝皮,并未打中算不得什么伤。 “你的心思?你也配说你是母亲?你这贱妇,弄丢了人是谁?” 老太太气得红了眼,万之褚起身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扶着她说道:“祖母,何必为不相干之人生气,不值当的,我陪您出去走走。” 老太太听着这话,回头望向万之褚,眼泪就落了下来,万之褚伸手给她抹了泪,柔声道:“走吧。” 出了院子,祖孙俩都沉默了一阵缓和了情绪才开口说话。 “我早间刚起来,这府中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你收了李棠为妾,还有半夜又将人赶出去之事,这些本是你房中事,由着你自己喜欢来,但李棠的身份特殊,我难免担心。” “祖母放心,官家那边是同意的。 ” 他话落,老太太沉默了片刻道:“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李家虽没了,但前太子还囚禁着,这六娘子到底是何那人有过婚约的人,帝王心难测,你这般行事,要小心。” 老太太语重心长,万之褚点了点头,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那句到底是有过婚约的人,关于李棠和傅祁祯的婚约,他最清楚不过了,毕竟,李棠为了傅祁祯能让他死,他怎会不清楚。 “孙儿知道,祖母放宽心。” 他轻声应着,老太太侧眸看了他一眼,试探问道:“给你谈一门亲事吧。” 眉宇未动,良久未语,老太太解释道:“不然再收两房妾氏也行,若只有李棠一人,太过招风,祖母是觉得还是谈一门亲事更为合适,只要说给你说亲,各府一传开大家也就不盯着李棠一人了。” 他脸色有些松动,老太太继续道:“你想这满京城有多少张嘴,背后说得多难听,她那样的姑娘,听见了指不定多伤心。” 老太太是觉得万之褚心中有李棠,刚才那么说他还有松动意向,向着李棠的方向去劝说他,他说不定就应下了,但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万之褚忽然笑了起来。 “她听了会伤心吗?那改天得带她出来听一听别人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顿时无语凝噎,看着万之褚的眼神变了又变,她这是顺错藤了? 咬咬牙,老太太换了个方向,继续道:“就算不是为了李棠,那为了你自己,你需要成个亲,你那府上需要一个女主人。” 看老太太这锲而不舍的样子,他拧着眉,良久才道:“以前总想着若成亲的话,得找个两情相悦的。” 老太太急忙接话,“现在也可以,成亲也不是一时就要成,人得慢慢相看,相看对眼了喜欢了,两情相悦了再成亲也不迟。”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拒绝,老太太说道:“我当你是同意了,那我给你张罗一下,你再自己相看,看对眼了咱们再下一步。” “成。” 这事儿定下来,老太太心头顿时敞亮了,白氏带来的那些晦气瞬间就烟消云散。 临了她还是唠叨着叮嘱了万之褚几句,“李六娘子挺好的姑娘,若不是定给了太子,李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如今李家没了,她跟了你,多余的祖母也不唠叨了,但事事要有分寸,过了的话,以后追悔莫及。” “孙儿知道了。” 权臣笼中雀 第4节 他离开老宅的时候,没再见到白氏的身影,绿芸红肿着脸跟着他回了相府。 在老宅发生的一切,万之褚没有再提一字,老太太生气打了她,被打了就被打了,她更想知道的是万之褚的想法,他是什么意思? 可万之褚不说,她也不敢问,不敢自己找事或自讨没趣。 回到东厢房,炎炎夏日里阳光炙烈,经历过风雨的花草耷拉着头了无生机,宝儿和俩小丫头坐在回廊下绣着荷包躲日头。 见万之褚回来,几个小丫头被吓一跳,急匆匆起身,将东西收在身后。 “她人呢?” 宝儿急忙说道:“姨娘睡着了。” 万之褚脸色阴沉,砰的推开了门,沉声道:“谁让她睡的?” 一众丫头不敢吭声,宝儿心中腹诽,睡觉困了就睡,还能要谁同意?但她也只是心里想想,不敢出声。 将手里的荷包塞给身后的丫头带回去,自己则在门口候着。 只见万之褚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内,李棠是真困,这么大的声响也没吵醒她。 走到床榻边掀开床帐,她睡得很沉,脸颊通红,被子只有一个角盖在肚子上,胳膊上颈部胸前肌肤上有大片的红痕,眼神顺着移下去,她的脚踝处也有淤青,他皱了皱眉,轻轻掀开了她裙子,只见她双腿膝盖上,腿上,几乎无一处好的。 那些红痕是昨晚留下的,可她腿上那些淤青,定是有些日子了,昨夜他失心疯了,竟没有发现,他轻轻按了一下,她在睡梦中冷嘶了一声,呢喃道:“疼。” 第5章 ◎不幸◎ 她低声呢喃后缩了缩腿,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大概是腿疼,她翻身翻得有些艰难。 难怪昨晚结束后她走的时候看起来腿很不对劲。 他看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还以为是天气热导致的,便将床帐挂了起来,可挂到一半方才反应过来,这屋内的清凉,一点都不热,她这样不会是病了吧? 放下手中的挂钩,朝她的额头上覆了过去,额头滚烫。 他脸色骤变,急忙出了屋冲呆呆候着的宝儿问道:“她睡多久了?” “主子刚走,姨娘就睡了。” “她没起来吃午膳?” 宝儿摇了摇头,“没有,奴婢喊她了,她说她太困了睡醒再吃。” 闻言后万之褚没有再同宝儿说什么,对着不远处的陈恪说道:“你去一趟贺行医馆,请贺老太医来一趟,速去速回。” 陈恪愣了一下,“公子身子不适?” 万之褚冷声道:“对,我发热,速去!” 陈恪不敢耽搁,匆匆离去,宝儿看着万之褚,又想到屋内躺着的李棠,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匆忙打了水拿上帕子送过来。 “主子,奴婢先给姨娘敷一敷帕子,这个可以降温。” 万之褚接过帕子覆在李棠额头上,回头看这个丫头还站在一侧,满脸担忧的望着李棠,他蹙了蹙眉,“你叫宝儿?” 宝儿猛然回神,“嗯…奴婢叫宝儿。” “以后你跟着她吧。” 万之褚的神色很冷,宝儿很想问一句是不是只伺候李棠,但又不敢问,只听万之褚补充了一句,“等梅香回来再挑几个人,你们一起伺候她,只负责伺候她就行,平时要有什么难事你来跟我说。” “好,好的,奴婢一定会全心全意伺候好姨娘的。” * 永定街尾,贺行医馆内,有三四个病人正在抓药,少女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褂子利落的穿梭在药柜前。 陈恪骑马而去,到了医馆前将缰绳在门侧的柱子上随意一栓,就冲进了医馆。 “请问贺老太医在吗?” 贺灵见他进来得着急扬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家主子不舒服,想请老太医去一趟。”陈恪话落,贺灵蹙了蹙眉头,“爷爷去平王府了,估计到晚上回不来,你家主子什么症状?” “发热。” “是哪家?我跟你去看。”贺灵说着就迅速的抓了药包,将针灸袋酒壶一并放进药箱里,准备扛上药箱就跟着人走,拎起药箱便听陈恪道:“右相府。” 贺灵顿了一下,有些不想去了,陈恪打量着贺灵,他倒是知道这个贺灵一直在这个医馆里帮忙,但会不会治病他就不确定了。 “你会治病吗?” 此话一出,贺灵拳头都硬了,但想起她说要跟着爷爷学医时爷爷对她说的话,又冷静了下来,“我会不会治病,等治过你不就知道了,走不走?” “行!” 贺灵扬声叮嘱了一下医馆里的人,就跟着陈恪出了门。 陈恪去得快回得快,只是身后没有带来贺老太医,反而带来了一个小姑娘,万之褚的目光冰冷,陈恪欲要解释,身后的贺灵直接说道:“我是贺灵,爷爷去平王府了,感冒发热这种小问题我也能治,只是,相爷这样子不像是发热的。” 闻言,万之褚又想到李棠腿上那些淤青也得看看,是个姑娘也好。 “病的不是我,你跟我来。” 万之褚将贺灵带到了床边,见到床上躺的是李棠,贺灵吓了一跳,“……六娘子?她怎么在这里?” 话问出来,她回头看万之褚,他那阴沉的脸,将周边的气息都压低了,她没有再追问,只得先给李棠诊脉,将李棠的手从被中拉出来,胳膊上有不少红痕,她虽未成亲,但她是医者,李棠这身上的痕迹一看就是男人留下的。 在这府邸上,除了万之褚还能是谁? 她的脑子里飘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想法,诊着脉搏失了神。 万之褚瞧她脸色变了又变,好似很严重一般,问道:“如何?” 贺灵猛然回神,又细细的摸了脉,翻了眼皮看了看眼内才回道:“六娘子体内有些虚火,因是多日过于劳累导致的,扎扎针,喝两幅药退热,后面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会好了。” “好。”万之褚应下后又道:“麻烦贺姑娘再给她看看腿。” 贺灵愣了一下,掀开被子撩起裙摆,李棠双腿上大片的青紫,前后都有,吓得她目瞪口呆,回头望向万之褚的眼神露有些惊恐。 “能否看得出来是怎么造成的? ”万之褚这一问,贺灵哈了一声,看万之褚的眼神仿佛看智障,指着那腿说道:“这当然是被打的。” 贺灵话落,万之褚只感觉心头一紧,双手不自觉的紧攥,“能否看得出来是被什么打的?” “除了腿,上身可有伤?”贺灵问,万之褚摇了摇头,“你给她检查一番看看。” 万之褚说完后走到了一旁转过身背对着她们,贺灵迅速的掀开李棠的衣裳查看,上身除了一些痕迹之外,没有什么外伤,被打的只有腿。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万之褚这么问,是因为李棠这腿并非他打的? 还是,他故意这么问? 可他似乎也没有必要故意问,解释说这不是他打的,自从新帝登基以来,右相万之褚打了一个人还需要遮掩吗?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家的人,更无须遮掩了。 也可能是李棠这伤是别人弄的,万之褚想查清楚。 可若是别人弄的,什么地方打人才只打腿呢?贺灵想着李棠身上的那些痕迹,脑中闪过一个答案,心口骤然就堵得慌。 她替李棠盖好被子,轻声道:“相爷,我检查完了,六娘子上身无事。” 万之褚转过身望向她,“那可看出什么没有?” 贺灵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我先给六娘子扎针退烧,让丫头把这俩药丸化成水先端过来,再把这两包药熬一下,半个时辰就好。” 李棠醒来时,头上脖子上肚脐周围,手上腿上脚底都扎满了针,她嗓子干痒难受,浑身无力。 贺灵坐在床边见她醒来急忙道:“六娘子别动,想喝水吗?” 她点了点头,一旁的宝儿急忙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姨娘好生躺着,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奴婢去做,饿不饿?” “我不饿。”她只是有些渴。 因为扎针万之褚在里面不太方便,就一直在外面候着,宝儿喂李棠喝完水后才出去向万之褚禀报,“主子,姨娘醒了。” 万之褚微微颔首,“你去让厨房备好晚膳,清淡一些,菜里一律不许让芫荽。” 宝儿点头记下就小跑而去。 屋内,贺灵还在刚才宝儿的那句姨娘中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问道:“六娘子,你这段时日一直在相府吗?” 李棠望着贺灵,她们虽不是多么要好的闺中密友,但在大大小小的筵席上见过面,也算是熟人了,只是李棠是贵女的中心,而贺灵比较特立独行沉迷医术,女儿家的聚会她几乎不参加。 没想到隔了大半年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 听着她问,李棠也没有隐瞒,“没有,我昨天刚回京来。” 贺灵见李棠坦坦荡荡,谈吐间好似从前一般,她心间竟然松了一口气。 见贺灵神色变幻,李棠笑了笑,“你现在能自己出诊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出诊大多是爷爷,我主要守着医馆,今日爷爷去平王府了,我就过来了,但我现在也可以独自一人出诊了,爷爷说,以后由我继承他的衣钵。” 贺灵与她说这事儿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散发着光,让人看着心情很好。 李棠微笑着,贺灵顿了顿才道:“说起来,我还欠六娘子一句谢谢。” 她提起来,李棠眼露茫然,显然是已经忘记了。 “三年前,我被堂哥诬陷弄错药,还是六娘子帮我作证的。”她说着,李棠才恍然想起来,她就是不经意的看见了那个男孩换了她抓的药,害得她被贺家一行人攻击,话里话外都说她是女儿家,就是学不好,还想继承老爷子的衣钵,那是做梦。 她那时还是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的李六娘子,说的最过界的一句话就是医者还分男女吗? “你说那事儿啊,我只是说出事实。” 贺灵笑着,虽是事实,但若不是李棠作证,她难以自证清白可能也就与学医无缘了,在她的心里,李棠什么都好,这么好的李棠将来会是太子妃,太子登基她会是皇后,她觉得以后做皇后的李棠也担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只是,风云骤变,李棠竟能接受给万之褚做妾吗? 她想了想又觉得,能活着也是幸运,像李棠这么通透的人,必然不会只有一种活法的。 想着想着就笑了。 “对啦,我给你腿也扎了针,淤青散得快,等我回去后再给你开熬点药,你皮肤白皙细嫩,磕到碰到的容易淤青,还不容易散去,平时要多注意。” “好,多谢灵儿。” “六娘子莫要客气。” 这针扎了一个多时辰,李棠喝了药丸又陆陆续续喝了好几杯水,到天色黄昏,李棠的烧也退下去了,身上好受了许多。 权臣笼中雀 第5节 贺老爷子回了医馆知道贺灵来了相府,又迟迟未归,亲自来了相府接人。 万之褚亲自送贺灵出去,路上才问道:“贺姑娘还未说她腿上的伤是什么打的?” 贺灵迟疑了许久才看向万之褚,“相爷就不可以当做不知道吗?” “不能。” 看万之褚那样子,是非知道不可,她低声道:“伤就是棍子打的,这就是俗话说的打断腿,这世上,人贩子会这么做,青楼里也会这么做,六娘子不幸遇到了谁,我坐了半天不敢问。” 第6章 ◎你那么想知道可是因为心疼我?◎ 贺灵这话,像是冬日里的惊雷直直的降在他的头顶,一瞬间他四肢百骸都被击得粉碎,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表情阴鸷,贺灵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朝后面退了半步。 她急忙摆摆手,“我这只是推测,不一定就是真的。” 贺老爷子在不远处扬声喊了一句:“贺灵,走了!” 听到爷爷的喊声,贺灵感觉听到了救命符一样,她扛着医箱飞快的跑下台阶,朝贺老爷子跑去。 上了马车,贺老爷子看着咋咋呼呼的贺灵,神色凝重:“万之褚刚才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爷爷你别担心。” 贺老爷子分明不相信,贺灵只好解释道:“生病的是李六娘子,刚才他是问我六娘子的病情。” “李棠?” 贺灵点了点头,“嗯。” “她怎么在这煞神府上?” 贺灵没有说李棠成为万之褚的姨娘一事,她以为外面都无人知道,所以沉默着,贺老爷子看她这模样叮嘱道:“你离这姓万的疯子远一点。” “灵儿知道。” 她以往只听说过万之褚的种种传言,并未接触过,若不是刚才他最后那一下,她还觉得这人也不似传言那般疯魔,还好还好…… 好什么呀。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问李棠,他会不会欺负李棠? 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了些许担忧,马车即将驶出相府门口的长巷,她掀开帘子探出头回望去,只见万之褚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 黄昏的风吹过,还带着烈日留下的温热,万之褚却像是坠入冰窖,周身彻骨寒。 李府抄家那一夜,寒风凛冽暴雪纷飞,他踏进李府大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她的院子,李氏所有人都得下狱,但他早就和傅祁州说好了,事后什么赏赐他都不要,只要李棠归他处置。 可他踏进熟悉的院子,那院中除了一些年老的婆子,年轻的丫鬟和曾经的护卫一个不见,就连李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李家其他人未动,他都怀疑李棠是早就料到了李氏这灭门之祸事,所以逃跑了。 大雪天里追人是最好追的,只要她动就有足迹,就能被跟踪到。 可他疯了似的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各个城门口严查,也没有找到李棠的踪迹,这半年来他把能想到李棠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依旧没有找到。 直至昨日,她突然出现在闹市中,她喊了她曾给他取的名字——楚执? 她喊的时候不是很确定,但还是喊了,他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时,心间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却想起她让他滚的那天。 他滚了,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哪里能让她喊一声就叭叭过去呢? 所以,他让人把她当做一个罪奴抓回来,他要将她后悔曾经那么对他,他要将自己所受的痛都让她受一遍。 他太急了,急于平息心中的恨意,急于平息心中的恐慌。 以至于他未曾问她一句,这大半年去了哪里?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万之褚在院外站了许久才回去,将先前的情绪收得一丝未漏。 不知是因为退热了还是因为中午没吃午膳,李棠突然感觉肚子很饿。 厨房早就备好了晚膳,听她说饿宝儿迅速就去传了膳,直接就传到东厢房来,都没想起还有万之褚。 晚膳已经上桌,万之褚回来了,宝儿僵了一下,笑嘻嘻的问万之褚。 “主子,你今晚要在哪里用晚膳?” 万之褚一言不发在案几旁坐了下来,宝儿心神领会,急忙在跟前摆上碗筷,帮忙布菜。 两人面对面坐着,想着早间的事情,谁也不开口说话。 就这么沉默着吃完晚膳,宝儿带人将碗筷撤了,两人坐在空荡荡的案几前,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万之褚先开了口,“你的腿怎么回事?” 李棠啊了一声,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过神来,“摔的。” 万之褚皱了皱眉,继续问:“在哪里摔的?” “就在山上。”她说着见万之褚脸色难看,顿了顿继续说道:“就踩空了摔下去摔的,没伤到骨头。” “哪座山?” 李棠见他难缠,没好气的回道:“这我哪里记得哪座山?” “到底是什么样的山,人在上面踩空了摔一跤,只摔伤腿?” 万之褚这话,终是让李棠脸色微变,她抿了抿唇,眼下平澜无波:“就是巧了呀,没磕到头没磕到胳膊,比较幸运。” 万之褚的心一坠再坠,她这谎言,恰好十之八九的证实了贺灵的猜测。 那双腿都不能看了,她还觉得幸运?要搁以前,被蚊虫咬一口伤了皮肤她能气一天,现在这样竟然觉得幸运了? “你觉得幸运?” 他挑着眉,盯着她,只见她也静静的望向他,秋水明眸,内有星光流传,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正想移开眼时,听见她轻声道:“是啊,我觉得幸运。” “我还活着,还能找到你,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万之褚坐着,身子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安。 找他?若不是他命大,他早已经去阴曹地府了。 他轻笑了一声,讥讽之意跃于脸上,“找到我是幸运?真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李棠缓缓的耷下了眼帘,她确实觉得能找到他是最大的幸运了,她想借着他关心自己的时候说出来,可他没有信,再多说已无用,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淡淡说道:“那你就当笑话来听吧。” 万之褚看着她这样子,心中闪过一抹失落,只见她缓缓的杵着案几起了身,“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过些天就好了,不用费心。” 话音刚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她回头一看,那矮几已经被万之褚一脚就踹到了墙边,撞到了墙上发出巨响,吓她一跳。 “是人贩子打的还是青楼里的人打的,你最好说实话。” 他像头狼,一瞬间戾气丛生,凶光毕露。 李棠静静的望着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忆中的男孩和面前的人判若两人,她有些陌生,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是因为心疼我?还是——” 万之褚看着她那陌生又恍惚的眼神,心中慌得厉害,张口就打断了她的话,“心疼你?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国公府的六娘子?好歹我现在也是当朝右相,就算是妾室也要清清白白,要是青楼出来的,我嫌脏!” 话落之后,只见李棠气得脖颈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她冷冷的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在跟前停住之后,大概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上去。 万之褚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瞪向她,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棠反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她的脸色阴沉,目光淡漠中透着淡定,万之褚也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李棠生吞活剥了一般。 僵持到后来甩了句“你给我等着!”便摔门而去。 看着消失的背影,李棠也紧紧的咬着牙,手却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有些后悔,她多艰难才活着找到他啊,她想跟他解释清楚误会,想跟他回到从前,想同他重归旧好的,事情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 他就那么恨她吗? 她缓缓的伸出双手置于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掌心通红,像是刚从鲜血中浸泡了出来的异样,她忽然喊了一句:“宝儿。” 宝儿急忙从外面进来,“姨娘怎么了?” “我要一盆水,要澡豆。” 她的话中带颤,似乎要得特别急,宝儿急忙去弄来,她将双手泡在水中,搓上澡豆,使劲儿的搓揉,像是要将双手上的皮给撕下来。 她越洗越用力,还有些反胃作呕,总感觉这手上的血腥味黏在她皮肤上了一般,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宝儿看着她这样不是很对劲,面露担忧,“姨娘,你没事吧?奴婢再给你换一盆清水。” 李棠猛然回神,她点了点头,“换。” 宝儿急忙换了清水来,她来来回回的洗了好几遍,最后伸着手在灯光下反复照看,不红了,好像也没有铁腥味了,才觉得是洗干净了。 宝儿收拾好东西回来见她还在照手,夸道:“姨娘这手生得真好看。” 李棠并没有回头,只是细细的盯着自己这双手,好看有什么用?用尽全力才能将那匕首刺进那恶人的脖颈,恶心的鲜血溅得她一手都是,洗了一遍又一遍依旧觉得这手上残留着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实在是太恶心了。 第7章 ◎主子让姨娘晚上去别院。◎ 那天之后,李棠一连好些天都没有见到万之褚的身影。 他也没有回东厢房住。 倒是那个叫梅香的姑娘生病好了,还特意来见了她,说是管家吩咐,要给她这边安排几个丫鬟婆子伺候。 李棠让梅香安排就行,梅香却带了不少人过来,让李棠自己挑。 权臣笼中雀 第6节 既然人都带过来了,李棠也就没客气,俩嬷嬷挑的就是那日伺候她沐浴的,至于丫鬟,她挑了俩看着文静的,还有一个跟宝儿关系不错的。 挑完后,梅香将剩下的人遣散,对着留下的几人叮嘱了一番。 “姨娘这里可还缺什么?奴婢去安排。” “不缺了,多谢梅香姑娘。” 梅香冲着她福了福身,“姨娘客气了。” “嗯。” 她淡淡的应下,分明没有其他的事情麻烦她了,可她还不能走哇。 她病了两三天,这府中多了个姨娘,而这人还是原国公府的六娘子李棠,传闻中的李娘子人漂亮性子还极好,她心想温柔的大美人儿配万之褚这个性子,很是互补。 但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一天,就见万之褚脸上的俩巴掌印,后来才知道这俩人闹矛盾,李六娘子直接上了手。 因着李棠住在东厢房,万之褚怄气,自己住到别院去了。 她看着万之褚快要怄死了,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迟迟等不到这服软的李娘子,借着管家的名头,让她来把李棠这边安排好,但估计就是想李棠去哄哄他? 可她过来把人安排好了,眼瞅着李棠也对万之褚不闻不问,这可不行哇。 她犹疑着就面露了难色,李棠瞧见她神情,眉尾微挑:“梅香姑娘还有事?” 梅香一咬牙,索性不瞻前顾后了,直接问:“主子让我问问姨娘身子可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 “主子说,若你身子好了,那今晚过去别院那边。”梅香说完小心翼翼的观着李棠的神色,见她只是凝了凝眉,心下松了口气。 “嗯。” 见李棠应下,她福了福身,“那晚上奴婢来接姨娘。” 梅香说完就走了,刚走没多久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还不待李棠问她什么事情,她就说道:“姨娘,严府大娘子来了,你见吗?” 话刚落,李棠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起来,眼神明亮,“见啊,她人呢?在哪儿?” 梅香还没说话,只见院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在这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落后方见严华从院外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我还道是你不愿意见我们呢,这么些天也不见给我们递个信?” 李棠原坐在回廊下,见严华进来迅速起身迎了过去。 “我哪里是不愿见你们,前几天淋了雨病了一场,刚好些,我还准备过几天再约你们来着。” 边说边走,话落人走到至跟前,严华拉着她看了一圈,柔声道:“你瘦了。” “好久没见了,你的错觉,我这倒是希望自己瘦一点。” 严华笑了笑,是好久没见了,但她也是真的瘦了许多,看着让人有些心疼,“要那么瘦做什么,专给我们几个羡慕嫉妒?” 李棠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姐妹再见已是天上地下的境遇,但听李棠这笑声,倒像是解放了些天性,自由了许多。 “就你一人吗?” “嗯,我没约她们,先过来,改天再一起。”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进了屋,宝儿给泡了茶后就带着严华的贴身丫头阿妗出去了。 前些天绿芸传出去流言的那一天严华就听到了,但她也不能那么快的就来这府上找李棠,只得等了几天。 新帝登基,万府找回了离家十余年的大公子,随之这个大公子被新帝拜为右相,惊煞众人,接下来万之褚以雷霆手段替新帝铲平了前头雪,手段狠辣绝技,背后之人都在骂这般做事要遭报应不得善终。 严华是远远的见过万之褚一眼,觉得很是眼熟,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迷糊了好多天之后,突然想起李棠身边有一个带面具的护卫,她偶然见过一面真容,和万之褚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李家出事,李棠也不在,她也不好确定。 直至传出李棠给万之褚做了妾室,她才确定万之褚就是之前李棠身边的那个护卫。 李棠原是太子未婚妻,她喜欢人也只能喜欢太子,对万之褚的喜欢她藏得很深。 她是如何察觉出李棠喜欢万之褚的,因为李棠收藏了很多小玩意儿,都是街头巷尾里的新鲜玩意儿,李棠喜欢画画了,却从不在纸上画脸,但她连着看到李棠在画着人的手上或者脚边画萤火虫,李棠平日里心静如水,毫无波澜,说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极其有分寸也不为过。 但李棠对万之褚生过气,撒过娇,会害怕,那模样,她有幸偷见过一次,才百分之百的确定李棠喜欢万之褚。 可她是太子未婚妻,是何打算,严华从未过问过,她们这样家族里出来的女子,姻缘都是父母定的,心底就算是喜欢,不符合家族预期的,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想来李棠也是明白这些,所以才将心底的那份喜欢藏起来。 所以就算她知晓了,也未曾直接问过李棠是何打算? 可后来眼见着她与太子的婚期就快到了,太子造反了,李家灭门了,李棠消失了。 这过了大半年,李棠才突然出现,还出现在万之褚的身边,她想着大概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面对着严华,李棠也没有隐瞒,笑呵呵的望着严华,“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我知道的都是猜的,以前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严华话语温柔,听着就让人心安,“我就知道我再怎么藏也躲不过你的眼睛,难为你了,替我隐瞒。” “那你还不主动交代。” “眼见着就快要大婚我不想嫁了,反正傅祁祯也有心爱的女人,我就筹谋了一下准备去找他,没想到我这一走倒是躲过了一劫,人没找到我就回来了,没想到刚回来就找到他了。” 她三言两语就揭过了这大半年发生的一切,说得简单,可吃了多少她从没吃过的苦也只有她知道。 严华有些心疼,呢喃道:“就这么喜欢他?” 她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的望向严华,“嗯。” “那现在呢?你们怎么样?” 提到现在,李棠有些气馁,“我们现在不太好。” “误会没有说清楚?” 说起这个,李棠靠在了严华的肩膀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感觉他现在恨我恨得紧,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的那个人了,说话又难听,我敢逃婚去找他,我是笃定他还喜欢我的,我也还喜欢他,可是现在我没那么确定了,他像是只恨我,不喜欢我了。” 严华搂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晃着,倒像是哄孩子一般,“那不可能,你想想,以前你藏得多紧,你有说过你喜他吗?” “没有。”李棠说着摇了摇头,严华笑了笑,“但你赶他走的时候不但没有说喜欢他,还说了很多伤他的话,虽说你是担心他为了他好,但他不知道你有苦衷,肯定是觉得你既不喜欢他,还觉得他对你的喜欢一文不值,觉得你践踏了他的一颗真心,肯定会生气。” “哎,我知道那会儿是我胡说八道,可以给他道歉的嘛,小气鬼他现在都不信我,我解释了他万一更误解我怎么办?” 严华琢磨了片刻,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李棠脸一红,“这能行?” 严华憋着笑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说的,你去试试,再说他还生你气肯定就是心里还有你,介意着呀,解释清楚哄哄就好了。” 李棠表示不太相信,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你试试嘛,又少不了一块肉。” 李棠嘟了嘟嘴,“肉是少不了,可要是没成也太羞耻了。” “实在不行,喝点酒壮胆。” 严华来这一趟,陪她吃了个午膳,又聊了半天才走,李棠还留她用晚膳,严华急忙拒绝,“你莫不是想着我用完晚膳晚上也在这里陪你?” 李棠嘿嘿一笑,小女儿姿态尽露。 严华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这才是真实的人儿呀,有悲有喜,会生气会撒娇,有七情六欲,是五谷杂粮,她原还有些担心李棠,如今这一趟,她倒是不担心了,挺好。 回到严府,严华去了母亲的院子,张氏知道她去见了李棠脸色并不是很好,原她也觉得李棠是挺好的姑娘,也挺喜欢,可现在竟然委身去做了万之褚的妾,倒是让人觉得不光彩。 要知道严华今日出去是去见李棠,她是万不能同意的。 “回来了。”她的面色不悦,言辞不快,严华柔声道:“嗯。” 只是淡淡的应和着,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张氏蹙着眉,“她怎么样?” 严华回道:“挺好的。” “如何好?”张氏问,严华笑了笑,“她不是大家口中的菩萨了。” 张氏闻言哽了一下,看着女儿的眼神也淡了下去,“你祖父给你定的那桩婚事,你是不是很不满意?” 这话问得突然,严华愣了一下,在一旁的的椅子上坐下,结果丫鬟奉上来的茶盏捧在手心,定定的望着张氏反问道:“母亲怎么突然这么问?” 张氏听她这么说,没有再续话,只道:“以后少与李棠来往。” “就因为这满京城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妻与妻聚,妾与妾往么?可我们的交往里,她是李棠,我是严华,不是谁谁的女儿,谁谁的妻子,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张氏的脸色愈发的暗,大女儿虽说性子温和,但也很有主见,她不认同的你按头也没有用,张氏心生无力,“等到影响了你的婚事,你就知道厉害了。” “嗯,母亲的提醒我收到了。”说着她便起了身,“母亲还有其他话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张氏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严华福了福身就走了,母女不欢而散。 而李棠这边,她吃过晚膳休息了一会儿,便让宝儿去取来了一坛酒,陆陆续续的喝了不少。 梅香来接她时,闻到一身的酒味,但李棠看着好似还清醒着,心下觉得更好了。 将她带到别院时,万之褚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梅香推开了门,轻声道:“姨娘,主子在里面,你进去吧。” 第8章 ◎你都不要我了,找我做什么?◎ 李棠脑中已是一片混沌,落在梅香眼中的清醒模样不过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习惯性克制,待她走到别院时,人已醉得七七八八了。 她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抓着梅香的胳膊不放。 “里面黑。” 梅香看着屋内微弱的光,由于万之褚要就寝了,所以灯都灭了,在外间留了一盏,还罩了灯罩,看起来是不怎么亮堂。 可李棠是她骗来的,不敢亲自带进去啊。 “姨娘先放手,我给姨娘去点灯。” 李棠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身子也靠在了门框上,像是猴子抱树似的,不松手也不动弹,撒着娇:“我就不放手。” 月色清幽,凉风清爽,梅香看着面前的李棠,这一撒娇她骨头都苏了。 权臣笼中雀 第7节 低头看李棠还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晃悠着,美人软弱无骨,她一个女人看着都喜欢,何况是万之褚了。 正当准备将李棠送进屋时,屋内传来了询问声:“外面吵什么?” 话音刚落,梅香还没来得及回答,原本已经回去休息了的绿芸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见她与李棠立在门口,一脸的不悦,“梅香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李姨娘喝醉了。” 绿芸呵了一声,一把扯开了李棠的手,“这是装醉呢还是真醉?依我看这是见主子几天不搭理她,装醉过来勾/引咱主子。” 梅香看着她头疼不已,万之褚因为李棠心情不好又不是看不出来,她知道绿芸喜欢万之褚,所以才趁着自己值夜安排,还是给撞见。 正吵着,万之褚起身出来了。 “吵什么?” 闻声三人一同回头朝万之褚看去,李棠就可怜巴巴的抱着门框,绿芸以为万之褚已经睡着了,这一出声她被吓一跳,心下慌乱不知道刚才说的话被万之褚听到没有,结结巴巴道:“主子,您还没有睡?” 万之褚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了门边,他披着一身墨绿色的外衫,衣袖不偏不倚的擦着李棠的手。 梅香微微福身,“主子,姨娘喝醉了不走,奴婢这就送她回去。” 李棠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送回去这三个字她听到了,她是来找万之褚的,她不走。 “我不走。”说着一把抓住了万之褚的衣袖。 她抓得大力,那披着的衣裳被抓了滑下去半边,万之褚的脸一黑,将那衣裳又给拉回来,但李棠扯着,他也没叫放手。 梅香见状柔试探道:“主子,不然先让姨娘进去吧,她喝了酒吹凉风容易着凉。” 万之褚不语,梅香便果决道:“那姨娘就交给主子了,奴婢去给姨娘煮点醒酒汤。”说着一把抓上绿芸的手离开了别院。 出了别院,绿芸甩开了她的手,“你走就你走,你拉我做什么?” 梅香好脾气,一同伺候万之褚,她只当自己干这活领点银子,绿芸如何与她无关,大事小事她很少计较什么。 在这府中,除了老管家便是她管事,绿芸不过是白氏塞过来伺候万之褚起居的丫头,这伺候着伺候着便得意起来了,越俎代庖的管起事情来,她都不曾说什么。 便是绿芸对万之褚那点心思,她觉得绿芸要真能讨万之褚欢心变成她的主子,那也是她的本事,她在府中舞也就罢了,还舞出去了,现在满京城都传着万之褚和李棠的流言蜚语,听着就糟心。 她拉下脸,定定的看着绿芸,绿芸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我就回去取个东西怎么了?” “绿芸,你要想好好的呆在这府里,好心劝你一句,稍微收一收你的心思。” “我什么心思?她也不过是一个妾,难不成还管得到我头上来?” 梅香站在月光下,她身材高挑,比绿芸高了大半个头,只见她缓缓的凑近了些冷声道:“你再好好想想,谁家的妾甩了男人两巴掌还平安无事?” 她挑着眉,绿芸看着她那眼神心气儿一泻千里。 院内,梅香和绿芸离开后,万之褚转身望着抱在门框上的李棠,揪着他的衣袖,歪着脑袋靠在门框上,浓郁的酒味让他皱了皱眉。 自从那天被她打了之后,他想着自己放的狠话,就一直没去见她。 她倒是很自在,不见他也不闻不问,每日就在院中晒太阳,晒够了就睡一觉,睡醒了嗑嗑瓜子,他偷看到她大喇喇的瘫在那摇椅上,像没有骨头似的,这样的仪态放以前,是从没见过的。 他还以为她能一直继续瘫着呢,竟会醉酒摸到他这里来。 “你这是做什么?” 李棠感觉天旋地转,松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万之褚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 她紧紧的抱着他胳膊,眨巴着眼睛,喃喃道:“我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大半夜来这儿?” 她脑袋一歪就靠到了他的胸前,“来找你。” 大概是真醉了,这话中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嗔怪,夜深人静清风簌簌,四下无人他卸下了白日里的面具,垂眸望着怀中的人儿,眼神有些落寞。 “你都不要我了,找我做什么?” 李棠脑袋找到了靠处,一会儿就合上眼安静下来了,他的话就这样无声的消散在黑夜里。 关了门,抱着她入了内室。 人还没有走到床榻边,便听她低声呢喃道:“阿执,我没有不要你……” 他的心口一顿,人也僵在了原地,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你说什么?” 话问出口,却无回应,看着她的睡颜,自嘲的笑了一声,“李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翌日,天朗气清,一眼望去碧空万里,又是一个艳阳天。 李棠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万之褚怀中,脑中一片空白。 她昨晚喝酒壮胆,要来和万之褚坦白的,但是后面梅香接她过来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难得她先醒了万之褚还没有醒,先起来离开再说。 心想着她轻轻的掀开了被子,身子往后缩了缩,准备起来走人。 但她刚准备起,腰间就被一只手按住了,她抬头望去,只见万之褚已经睁开了眼,那眼神清冽,根本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分明是醒了很久了,只等她醒来。 李棠腰软,被他一按人也躺了下去,四目相对也不说话,实在是很尴尬,她抿了抿唇琢磨着要怎么打破这尴尬局面。 沉默了良久她才说道:“我昨晚喝醉了。” 万之褚听着她这语气还有些理直气壮,皱了皱眉头,“所以呢?” 一句醉了就没事了? 李棠也皱起了眉头,所以呢?“你要如何?” 这话也问得霸道了些,好似他要如何就能如何似的?以往在国公府的时候,她端的是沉稳平和,人美脾气好,又善解人意。 但他也知道,那些所谓的善解人意脾气好沉稳平和知书达理,多的是因为她懒得在意,她内里倔强还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势霸道,不过是藏得比较好。 现在倒是露出来了,打了他啥话也没有,还理直气壮的问他要如何? 她这是吃定了他啊。 “我要如何就能如何?”他问。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点了点头,“可以,你说你要如何?” 她刚才那要破釜沉舟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失望,他要她爱他,可是他要就真的会有吗? 她惯是会藏心会藏事,那么多护卫她独独对他最好,她说过绝不会因任何事情抛弃他,他的喜欢她早就知道,多年的相处,他自诩对她足够了解,他以为她不回应他只是因为她那时不能,所以他可以等,他在找机会带她走。 可是后来呢?她说从未喜欢过他,问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还说,太缺爱的人就像他这般,将怜悯当喜欢。 如今,他就能要如何就如何?真够滑稽的,他又怎知这不是她设的另一场骗局? “李棠,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有多喜欢你吧?” 李棠望着他讥讽的冷笑,良久未语,只见他敛了那抹冷笑,淡淡道:“原来你说我配不上你,现在应该配得上了吧?可是这满京城的世家贵女我想挑谁就挑谁,你又算得上什么?” 第9章 ◎若可以回到过去多好。◎ 李棠望着他,想起那年父亲要给她安排护卫,但后来觉得与她年龄相仿的或许更好驱使,以后长大了也都是她手里的人,羁绊更深于她也更有利,便找了一批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带去训练。 万之褚那时刚被她带回来,她身边养闲人是没问题,但她是女子,要万之褚也是女子的话,她可以整日带在身边,以后怎么都好安排,可他是男孩,她以后总不好安排,又恰逢父亲要给她训练护卫,她便想着将万之褚安排了过去。 但那时父亲不愿意,他觉得万之褚来路不明;万之褚也不愿意,他觉得她是要撵他走。 还令她头疼不已,为此,她骗了父亲,说万之褚真的只是个孤儿,而且他有习武的天赋,要是训练了不行,再不要他。 说服了父亲,她又对万之褚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他,等他训练回来可以保护她了,就可以一直与她在一起。 后来,万之褚还真就有习武的天赋,一群孩子他是最快最出挑的,父亲才没在意他的来路不明。 那时的万之褚真是个别扭的人,他很喜欢粘着她,却又敏感偏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在他的眼中非好即坏,曾令她头痛不已,但或许也是这份真实,让她心生欢喜,才在心里扎了根。 如今看着熟悉的眉眼却已不是熟悉的感觉。 他不是无父无母只有她的孤儿了,他有了家,有了家人。 他也不再是那个只争黑白对错的少年,他是能够独自立于朝堂上的权臣了。 他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块,顿时间就空了下去,眼眶涌上一丝酸涩,她咬着牙缓缓的垂下了眼帘,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抬眼望向他,眼眸像是蒙了一层灰,暗沉无光。 “严华昨日还同我说,你恨着我是因还喜欢所以介意,我还以为真是那样,但今儿个你的话我也听明白了,你是因为我之前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为我之前说的话向你道歉,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万之褚望着她的神色变化,心也紧紧的揪在一起,但他介意的从来不是什么自尊心,他介意的是她说从未喜欢过他,他介意的是那数年的感情在她心里只是可怜,他介意的是她最后为了傅祁祯竟想要他的命。 他想不明白,她向来会揣摩人心,为何在他的事情严华都能看明白,她却从不深想一点点,为何要将他赌气之话当做真话? 就因为是他,所以不值得她多花一点点的心思吗? 见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浮出点点痛楚,她知道是她不对伤害了他。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我吗?” 万之褚轻呵了一声,“怎么会?” “你曾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在这事儿上两两相抵我们互不相欠。”他说完,李棠点了点头,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你身边呆了十余年,那你就在我身边呆十余年,我那十年里对你做的所有事情,你可还记得?” 李棠没有说话,他淡淡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你把我曾对你做的所有事,都对我做一遍,我就原谅你。” “所有事情?” 万之褚皱着眉没有应话,只听她喃喃道:“那我应该还要去习武,你给我请一个师父吧。” “习武做什么?” “之前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你不是还大半夜把人打晕脱了衣裳挂在菜市口去,我不习武的话,我打不过说你坏话的人。”她说得一本正经,万之褚黑了脸还紧紧的咬着牙,拳头都硬了,“力所能及,懂么?” “知道了。” 自从达成了这个口头协议后,万之褚的情绪平和了许多,可李棠的情绪却像那一泻千里的瀑布,荡下去之后便再没起来。 万之褚忙着梳理未来十余年李棠要做的事情,李棠就每日躺在回廊下睡觉。 梅香都察觉出李棠的不对劲了,万之褚却没察觉出来,因为此刻的李棠和在国公府里的李六娘子没什么区别,梅香她们不过是没见过曾经的李六娘子罢了。 权臣笼中雀 第8节 宝儿站在回廊下看着闭目养神的李棠,已经安静好几日了,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心中有些担忧,“姨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棠闭着眼,摇了摇头,“无事。” 顿了顿她又道:“你没事就去休息吧,我困得紧,睡会儿。” 说着睡会儿,但她自从那天过后,脑中总是回荡着万之褚那句——李棠,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我有多喜欢你吧? 他曾是喜欢她的,可是现在不喜欢了。 那她逃这一遭又是图什么? 他们已经不会再重归旧好了,他说的什么十余年,不过是想同她两清罢了。 早知是如此结局她还是弄丢了心爱的人,那些年藏什么,怕什么呢? 她不甘心啊。 万之褚终于在某天半夜整理出来了李棠这一年内李棠要做的事情清单,拿着清单就跑到了东厢房,可到了那边才回过神来,已经很晚了,李棠早已经歇下了。 宝儿丫头值夜,因为李棠晚上几乎不会有什么事情,就让她们值夜的丫头可以安心睡觉。 万之褚去时,她睡得很熟。 他脚步轻缓的进了李棠的屋子,屋内过于安静,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透着从外间漏进来的微光,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他和衣躺了上去,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低声道:“阿棠,要是可以回到过去多好啊,我一定不会再给你赶我走的机会。” 李棠闻言,酸楚之意从心底直冲上来,他这话在她睡着了才说,是不想让她知道吧。 他的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残存的喜欢么?只是不想叫她知道他心里是何想法。 她紧紧的攥着手,有些开心,又有些想哭,可她得忍着,若是这时她落泪了的话,就露馅了。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不敢睁眼,万之褚说完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躺在一旁,她装作不经意的翻了身,同他面对面的躺着。 刚躺了一会儿,就感觉唇上一阵温软,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醒了她一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起身掀开了被褥看了看她的腿伤又把被褥盖好了。 万之褚看着她那腿,淤青还没散完,有的地方惨白,有些地方乌紫,待他抓到欺她之人,定要让将那人挫骨扬灰。 他将清单放在了她的床头,给她捏了捏被角才离去。 待他离开之后,李棠才睁开眼,这些天的躁闷好像瞬间就消散了,她心口酸酸涩涩的,终究还是落了泪。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梦,睡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李棠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睡饱醒来神清气爽,好似这些天缺的觉都在这一夜间补了回来。 宝儿见她醒来,一脸的不安,她问道:“这个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姨娘,我以后再也不睡死了,昨夜不知道谁进来了我都不知道!”她说着去取了万之褚留在床头的盒子过来,递给了李棠,“还留了个盒子,奴婢不敢打开看。” 李棠看着她快哭了的模样笑着接过了盒子,“没事,以后睡觉锁门。” “还是奴婢守着,万一相爷来了呢。” 李棠笑而不语,打开了那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竟是一条三尺长的清单,看这字迹,还是他亲手写的。 第一条:花了一个月的例银给她卖一对胡人卖的瓷娃娃 想到那俩瓷娃娃,她现在还记得,被她收藏在一个箱子中了,她见过很多精美的玩意儿,但多是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他那天消失了半天,晚上悄悄的翻进来塞了个东西给她,还是黑布包着的,她打开一看是两个瓷娃娃,肥头肥耳的像俩弥勒佛,可是身上却画了个红肚兜,乍一看就很俗的玩意儿,头还会动,她藏着玩了许久,生怕被人发现。 她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将纸卷好放回盒子中,这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买到那样的瓷娃娃。 宝儿站在一旁看着她那笑容,好奇道:“姨娘,这什么东西,你看得这么开心?” 李棠笑了笑,“以前欠下的债。” 闻言,宝儿瞪大了眼睛,“昨晚是追债的进来了?不行,我得去和相爷说。” 李棠噗嗤的笑出了声,在宝儿耳边低声说道:“你家相爷就是那个追债的人。” “啊~” 万之褚追债她并不懂,但半夜进来的要是相爷的话……咦,羞死人了,她没再往下想,打着寒颤就走了。 李棠看着这丫头的模样,也太可爱了,笑声愈发明朗。 梅香急匆匆前来,刚进院就听到了李棠这清脆的笑声,来不及疑惑便就赶了过去。 “姨娘安好。” 李棠见是梅香笑道:“梅香姑娘勿要多礼。” 梅香起身,面露难色,“姨娘,是将军夫人来了,正在门口和相爷闹。” 第10章 ◎听她的话◎ 李棠眉头轻皱,询问道:“哪一位将军夫人?” “万大将军的夫人。” 听着梅香的话,李棠神色渐敛,脱口而出,“那不是他母亲吗?闹什么?” 梅香面露难色,这一句两句哪里说得清? “姨娘还是去看看吧,相爷不让夫人入府,外面围了好些人了,很不好看。” 李棠这刚起身,衣裳未换,一脸素容,有些发愁,但又想到万之褚说他父母双亡,就是个孤儿,就算被她带回京城了,这么些年他也没有想着回去,想来是宁愿寄人篱下放弃身份,也不愿跟父母有牵扯。 没成亲就分了府,新府邸不让亲娘进,他就不怕官家的案头堆满弹劾他不孝的折子吗? 可她这个身份,过去做了什么他也会被弹劾吧。 但梅香来找她了不管是不是万之褚的意思,她都该过去看看,迅速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取过玉钗将秀发一挽,简单的别于脑后,便朝正大门去。 过去的路上梅香才说道,白氏带了一女子过来,好像是白氏的远房侄女,是她给万之褚相看的女子,借着送吃食关心的由头,就将人带了来。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撞上了要出门的万之褚,拦着不让进。 还扯出了陈年旧事,就闹了起来。 李棠倒是,府前一片狼藉,台阶上打翻的食盒,洒了一地的菜肴和汤水,万之褚一脸的冷漠,白氏站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凸显得她那慈母形象熠熠生辉,旁边的万之褚瞬间就被对比成了那活脱脱的不孝孽子。 白氏身后的嬷嬷还在对着万之褚苦口婆心的说道:“大公子,老奴知道您对夫人有怨气,可是当年夫人也不是故意要弄丢您的呀,兵荒马乱的,一转眼您就走丢了,您走丢后夫人回来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您,对您日思夜想一直在怪自己,夫人这些年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不求大公子您能体会到夫人的心,但求你不要这样作践她对您的心意!” 这老嬷嬷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一通话说下来九尺之外都能听得清楚明白,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场景确实很难看,可万之褚宁愿难看,也不让白氏踏入这府邸半步,可见他心里的怨气很深。 白氏带来的那个姑娘,倒像是没见过这场面,懵懵的站在一侧,见她走到了万之褚身边,还偷瞟了她两眼,但神色平和,见她望过去就躲开了眼神。 “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万之褚望向她,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他问她,她不答反而问起了他,是了,他是要入宫的,被白氏这一通搅和给闹懵了。 见他发愣,李棠微微挑眉,“还不走?” 万之褚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面前这一滩狼藉交给她处理并不放心,但实际上遇到和白氏有关的事情,他也处理不明白。 再想想,李棠只是被他逼成了侍妾,她可是国公府的六娘子。 想到这里,他没再多话,点了点头就错身下了台阶,他刚下台阶,李棠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来,“梅香,让人来把这些打扫了,再去搬几把椅子出来,顺带再泡壶茶来。” 梅香应着,扬声张罗下人出来洒扫,又安排人抬椅子泡茶。 只听李棠柔声说道:“阿褚有事要忙,夫人有何事跟我就行。” 话落,白氏以及那刚说了一通话的嬷嬷,还有白氏带来的那个姑娘,都朝她看了过来,场面一度安静。 万之褚已经快走到了轿撵旁,依稀听见她说的话,弯腰进了轿,嘴角微微上扬。 众人神色各异,白氏还看了一眼万之褚离去的方向,她的儿子,虽然分开了十几年,但那也是她生的,活脱脱的软硬不吃,像个煞神,事事一点情面都不留,竟然会这么听李棠的话? 她打量着李棠,心中的不痛快一丝一丝的蔓延开来,放在过去万之褚要听了李棠的话也就认了,到如今,李棠不过是一个被灭了门的罪奴,说落魄贵女都抬举了,她的儿子,竟然听一个罪奴的话,也不给她一分脸面。 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李棠看着白氏那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莞尔一笑,“夫人?无事吗?” 白氏调整了一下仪态,收了一些娇柔做派,“你就是阿褚收的那房妾室?” 此话一出,刚才说话的那嬷嬷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态来,李棠看着觉得有些滑稽,笑容更甚。 “是。” 她话语平静,白氏秀眉微蹙,似乎不太相信李棠就这样就承认并且接受了这个身份,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 她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何为妾吗?说好听点叫妾,难听点的觉暖床丫鬟,也配管主子的事儿?” 李棠依旧笑着,梅香抬出来了椅子,她整理了一下裙摆便坐了下去,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夫人今日来此,是要论妾为何叫妾?还是有其他事儿?我刚才将这嬷嬷的话听得七七八八,若有缺漏之处你们补充。” 她迅速的切入正题,白氏脸色僵硬,还未开口就听李棠说道:“听刚才的话,阿褚是在怪您小时候弄丢了他,您想补偿,但他非但不领情,还作践您的心意。”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怎么能如此对待长辈呢?但夫人也要理解一下他,无父无母长大的孩子,对亲情就是淡薄一些。” 她这话轻轻扬起重重放下,白氏的脸色终是臊得通红,她红着脸,眼眶瞬间就湿了,李棠才不会给她表演的机会,装作没看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没见,难免生疏,对人好其实也要落在实处,像送点心这种事儿,哄小孩子还差不多,他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那些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的施舍了。” “夫人的拳拳爱子之心,我都特别明白,但是既然觉得亏欠要补偿,那就做出点实习行动来,他虽分了府,那也姓万,世袭的爵位,祖上积攒下来的财产,属于他的那一份,夫人给他吗?” 最后这句话,像是打住了蛇的七寸一样,卡住了白氏的喉咙。 将来世袭的爵位,她是要想办法给之斓的,至于家产,万之褚现在就拜相了,那将来定也不会要家里的。 自从新帝登基,万之褚像是疯了一样,四处树敌,那些人针对万之褚,自然也会针对万家,可是,万之褚和他们的关系,跟那些外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就导致,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万之褚拉上船,还不管死活。 至于她与万之褚的母子关系?能不能修复好她最清楚不过了,她主要是想让丈夫舒心一些,轻松一些,不要被人针对,让之澜的仕途顺畅一些。 这个李棠!她攥紧了手,柔声说道:“你说的那些,我自然都会给他。” 李棠笑了笑,“什么时候?” 白氏:…… 李棠盯着她的眼睛,像是看透了她所有的想法,薄唇轻启,眼中还带着讥讽,“十几年前夫人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抛弃了他,如今又何必做出这副姿态给人把柄让人对付他?” 权臣笼中雀 第9节 她看着白氏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慌乱,继续说道:“好歹母子一场,夫人莫要欺他太过,不然老太君难保知道真相,拼了命也不会放过您!” 李棠的眼神阴狠,白氏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俩人争锋相对,那懵懵的丫头,终于看出了再继续白氏就更没脸收场的势头,生硬的喊了一声肚子痛,嬷嬷见状急忙要送她去医馆,白氏也才跟着离去。 白氏在万之褚面前装可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满京城的人都骂他不孝孽子,在李棠阴阳怪气一通之后,有些人好像抓到了点苗头,开始觉得这白氏做戏。 流言传于市井,沸沸扬扬从不会停。 白氏回去之后,竟用李棠的话来套李棠,休整了两天就给媒婆递话,要给万之褚娶妻,偏偏老太君那边也在张罗,她也就更顺理成章了,好似老天助她一般,让她有些得意。 她已经很想看万之褚娶妻时,李棠是什么脸色了。 第11章 ◎一个人的妄想◎ 白氏来闹那日,万之褚入宫后没太久就回来了,见李棠无事白氏也回去了,他又急色匆匆的走了,连晚膳都没有用。 说是有公务要忙。 过了四五日,万之褚终于在院里露了面,他回来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似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渡了一层金粉。 李棠坐在廊下背着夕阳,看着他乘着余光而来,心情愉悦。 万之褚一进院子,看到李棠坐在回廊下的那摇椅上,轻轻的摇晃着,好似他们还在国公府一般,他出去办事回来晚了,回来时准见她漫不经心的坐在回廊下或刺绣或做东西。 她从来没说过是在等他,但他知道,只要回来见她坐在那里,他的心情就会很好,他就会觉得她一直都在等他。 这熟悉的场景如梦一般,好似还在昨日,又好似已经离去很久了。 “回来了。”她说着缓缓的从摇椅上直起身子,“要一起用晚膳吗?”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跟着她一同入了屋,宝儿传了膳,两人一人站一侧开始净手吃饭,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窸窸窣窣的动作声。 净手后两人才坐了下来,宝儿站在李棠身侧是准备伺候她用膳,给她布菜,她看了一眼对面的万之褚,柔声道:“宝儿,你带着丫头们也去吃吧,我们这里不用伺候了。” 宝儿闻声望向万之褚,见万之褚没什么反应,她才福了福身子,缓缓的退了出去。 宝儿离开后,李棠端起碗盛汤,也顺手盛了一晚放在万之褚跟前。 “你列的清单,我看到了。” 万之褚抬眼望向她,他有听梅香提了一嘴,说她每日瘫在这院中,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但他现在看着觉得好像并不像梅香说的那般,她眼眸清澈明亮,面色平和轻松,难道是因为他不在? 他思索着皱了皱眉,李棠见他盯着自己看了半晌还蹙起了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你放心,你列在清单上的每一件事,我都会给你做到的。” 一听她这话,万之褚就知道,她定是没有细看完里面的每一条,不然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 但她这般,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他应了一声,“好,我记住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让管家把账房钥匙给你,你需要用到就自己去支取。” 李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望向他,是要将府邸账房的钥匙交给她管着吗?还是说怕她要用到银子? 对上她这眼神,万之褚淡淡,“以前你不是也给我例银吗?” 李棠笑了笑,“那哪里一样,你以前买给我的东西,都是用你自己的钱买的,是你辛苦所得,我在你这府上,可没有做什么,拿你的银子买东西还你,不太好吧?”她说得稀松平常,挑了挑眉,她才低声道:“我有银子的。” 万之褚神色微凝,“府都被抄了,你哪里来银子?” 李棠低头吃饭并不说话,他身子微微靠后仰,姿态松散了些许,眯着眼问道:“你是不是在抄家之前藏了?” 他这语气,让李棠有点不快,瞪了他一眼,“在抄家之前那是我家的钱,怎么能说是藏?” “呵呵,你还真提前准备了?是傅祁祯跟你通的气?” 这跟傅祁祯有什么关系?怎么还扯到傅祁祯了?李棠脸色微沉,提起傅祁祯就烦,心中不悦瞬间跃于脸上,不耐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棠这个反应有些激烈,他愣了一下神,不知为何,就感觉自己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 无数回忆卷席而来,以往最是温柔平和的她,因为傅祁祯的事情歇斯底里的骂过他,也因为傅祁祯的事情,她赶他走,如今就算是提起这三个字,她都瞬间就不高兴了。 他刚才只是想接着她的话套出她去了哪里,是巧合还是早就知道事发,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就提起了傅祁祯。 “你说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紧捏着筷子,冷声问道。 那姿势像是握匕首似的,不像是要继续吃饭的样子,李棠也将勺筷放下,“你什么意思?” 她质问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神亦是,戳得他心口疼,咬了咬牙厉声问道:“你还想嫁给傅祁祯?” 李棠跟不上万之褚这个思路,她不太懂为何能从是不是傅祁祯通气,就串到了她还想嫁给傅祁祯? 她感觉有些心累,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万之褚看着她那烦躁的叹气再听她这话,更生气了,“我说的就是乱七八糟的,傅祁祯说的就是悦耳动听的?” 李棠咽了咽口水,看着坐在对面的万之褚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刺猬,脑子里装了直肠,对话永远不在一个点上,还以为他这一年多成熟了,没想到耍浑这个臭毛病是改不掉的,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细语的问道:“你为何每一句话都要带傅祁祯?有什么事咱们就说什么事,不要扯在无关的人身上去。” 无关吗?傅祁祯从不是无关之人,那是他心里一道自己跨不过去的砍,因为李棠还在那里,他就永远过不去。 太子造反先帝薨逝,新帝登基,一连串的事情堆在一起,兵荒马乱的。 她在国公府抄家前跑了,傅祁祯被囚,他那外室也被控制着,偏偏那小孩消失了,新帝要他找到那小孩斩草除根。 他一直在找,从未将李棠和那孩子联想在一起过,但此时此刻,他像是一瞬间就想通了很多事。 为何她会在出事前连带着丫鬟护卫一起消失了,为何大半年后他开始找傅祁祯的儿子时她忽然出现在闹市,为何她会心甘情愿入了他的府做他的妾,因为这都是他们算计好的,将他耍得团团转,枉费他心里还有一丝期待,还期待着与她一起找回过去,重头来过! 竟都是他一个人的妄想,都是徒然! 都是徒然! 李棠问完后,只见万之褚望着她的眼神千变万化,到最后竟汇聚成了浓烈得化不开的恨意,只是转瞬间他的眼眶中就是一片猩红,阴冷的气息在他身上缓缓的蔓延开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皱了皱眉,还不待开口说话,就见万之褚遽然起身,一把抓着她的胳膊,直接就拖进了内室丢到了床上。 她的鞋袜已经拖掉了,只见他轻车熟路的撤掉了她的亵裤便压了上来。 李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魂失色,脸色惨白。 “万之褚,你干什么!” 看着她这双腿上的乌青,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每年会去庄园看收成,便会小住,但庄园那边蚊虫多,她最是爱惜皮肤,被蚊虫叮咬红肿都会不开心,他成夜成夜的替她守着,生怕她睡到半夜被叮咬了。 现在呢,她为了别人倒是豁得出去,苦肉计都演到他跟前来了! 他倒是要叫她知道,苦肉计在他这里管不管用。 “侍妾与主子在这床帐下,你说我要干什么?” 第12章 ◎是她会错了意◎ 万之褚这疯劲来得太急太快,就像是六月的天,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瞬就乌云密布。 李棠听着他这话,侍妾,主子,咬紧了后牙槽,清冽的双瞳中印着他的倒映,她有些恍惚,有些挫败。 她沉默了下去,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挣扎,没有反抗,身下一丝反应都没有。 万之褚看着她扭头不看他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他一把捏过她的下颚,强迫她看着他,“侍妾而已,躺床上你装什么清高?怎么着,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国公府的六娘子?大家都还会捧着你?” “李棠,你知道侍妾是可以被发卖的吗?或许你也听说过这京城中权贵暗中异妾?” 李棠一直觉得,万事皆会有波折,努力跨过去便会迎来春暖花开,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似乎对自己自信过了头,是自负了。 他说的偿还就是偿还,与爱无关,他说的若可以回到过去,或许只是心里不甘,也与爱无关。 是她会错了意。 生在世族里,侍妾发卖她见过,权贵交换府中美妾她也见过,那碧瓦朱檐后藏了不知多少肮脏的恶鬼,她曾见过那些可怜女子,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她们是同样的境地。 她与太子有婚约,太子在外面偷偷养了一房外室,她早已知晓却不提,因为她知道太子那样的身份,就算是成婚了也永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的。 但万之褚不同,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藏着护着,生怕在她还没有筹谋好就被外人知晓打乱计划。 恶语中伤赶走了他,她后悔了很久,抱着同他道歉,与他和好的想法出逃去找他。 人没找到还路遇歹人时伤心绝望,好似也没有此刻此刻的失望让人心痛。 望着李棠那失望的眼神,像一根刺在心底扎了根,她看一眼他便疼一次,他自嘲了一下便压了上去,一通折腾之后,她躺在那床榻上像一破败的娃娃,眼底再也看不到一丝光。 他起身整理衣裳,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只听身后传来她破碎的声音,“这样折磨完我是不是能让你心里的恨少一些?” 李棠的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他不敢回头看她是否落了泪,冷声回道:“折磨?你送上门来的时候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他边说边整理衣裳,李棠的心一沉再沉,就这样慢慢地坠入深渊,没有一丝浮木可抓,溺了下去。 他整理好了衣裳扬长而去,李棠抱着胳膊蜷缩成了一团,红润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宝儿见万之褚离开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到李棠那破碎的模样,替她清理了身上的误会,又唤人准备了热水给她沐浴。 沐浴后她换了身衣裳,又自己亲手上了妆,收拾完看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要去一趟贺行医馆,你跟我去吗?”她问,宝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姨娘哪里不舒服吗?” 李棠没有回答,只道:“那就走吧。” 两人刚出了院子,就遇到了梅香,见她穿戴妆容整整齐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急忙行礼,“姨娘这是要出府?” 李棠还没说话,一侧的宝儿就道:“梅香姐姐,姨娘说身子不舒服,想去一趟医馆。” “姨娘哪里不舒服?不用去医馆,奴婢派人去请大夫上门便是。”梅香话落,李棠淡淡道:“不用请上门,我想顺便出去走走。” 梅香闻言面露难色,万之褚刚怒气冲冲的离了府,这会儿李棠也要走,俩人指定是又闹矛盾了,万一李棠走了就不回来了万之褚可是要杀人的。 “梅香姑娘要是不放心,不如同我一起去吧。” 梅香福了福身道,“好。” 出了府上了马车,李棠说了句“去贺行医馆”后就没有开口,一直闭目养神,坐在两侧的梅香和宝儿大眼瞪小眼,一直瞪到目的地。 权臣笼中雀 第10节 她们到医馆时,正遇上贺老太医离开,老爷子一眼就看到了李棠,李棠冲着他微微颔首。 他眉头一凝,还未开口便听李棠询问道:“贺爷爷,灵儿在吗?” 话落后她看着老人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找她抓一副药。” 既是抓药,贺老太医没有再说其他,指了指里面,“她在后院收药材。” “好。” 李棠入了医馆,药童急匆匆的去后院把贺灵唤了出来,她穿着灰色的褂子,头上裹着头纱,神采奕奕眉眼透亮,一见她就扬声问道:“六娘子怎么过来了?可是身子不适?” 李棠笑了笑,“我来找你抓一副药。” “哪里不舒服?我先给你摸一下脉,你不舒服让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过去就行,怎么还自己上门来了。”她说着便拉着李棠入座,给她号起了脉。 坐下后,还没等贺灵号脉结束,李棠就直接开门见山,“我需要避子汤,你帮我配一副。” 梅香和宝儿站得有点距离,但李棠这话还是一字不漏的落入二人耳中。 宝儿还有点懵,但梅香的脸色已经变了。 贺灵闻言也怔了一下,犹疑道:“六娘子,是药三分毒,这汤药喝下去是会伤及根本的。” “我知道。” 贺灵望着她,面色平静话语坚定,像是深思熟虑考量过的一般。 她没有再问李棠缘由,思忖了片刻起身写药方。 李棠拿到了药方,又从医馆里抓了几副药带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梅香脸色就不太好,这事儿她要不要跟万之褚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李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梅香姑娘不用觉得为难,照实说了就是。” 梅香闻言看向李棠的眼神有些复杂,俩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也不知道,连劝都不知该如何劝解,但李棠要喝避子汤这个事儿,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万之褚,都不是小事。 “姨娘,奴婢僭越说一句,这避子汤姨娘还是不要喝为好,待姨娘有了身子,生下孩子,您在府中才有傍身的资本。” 李棠听着她的话,说的是实诚话了,这俗世中的女人不都这样吗?妻也好妾也好,好像必须有了孩子后半生才有依靠。 但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万之褚若不爱她了,还生什么劳什子的孩子? 万之褚是要她还债,他是要与她两清,又怎么会想她生下他的孩子呢?那些话言犹在耳,刺得她心间隐隐作痛。 “梅香姑娘怎就知道万之褚会想要我生下他的孩子呢?” 梅香语塞,她是不知道万之褚的想法,她只是觉得,万之褚的心里还是有李棠的。 回了府,万之褚还没有回来,她径自回了院子,让下人将汤药熬了喝下后才歇下。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一直在做梦,梦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她蹲在角落里看着人头落地滚到她跟前,她看着那头颅上瞪大了的眼珠,尖叫了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又下暴雨了,她听着屋外的雨声和雷声,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还在梦中。 “宝儿。”她喊了一声,外间没有声音传进来,她起身衣裳都没有披一件就走了出去。 守夜的宝儿不在,她皱了皱眉打开了屋门,想看她是不是在外面。 门一打开,宝儿没看到,倒是迎面就扑上来一人,那人浑身都湿透了,跪在她跟前喊道:“六娘子,您救救妾身!您救救妾身!” 夜黑风高电闪雷鸣,李棠被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你……你是谁?” “妾……妾是文茵茵。” 隔着两步的距离,闪电划过夜空,她终于看清了面前这女子,是傅祁祯养的那外室…… 第13章 ◎你不要再骗我◎ 李棠在看清文茵茵面容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却让她寻不到源头,也看不清归处。 太子被囚,相关人等皆人头落地,李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活着的文茵茵。 这里又是万之褚的府邸,还不至于是让文茵茵随意出入的地儿,那就只能是万之褚带她来的。 那万之褚人呢? 李棠想着错开跪在地上的文茵茵踏出了门槛,就见万之褚手握长剑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方向。 她脑子嗡嗡响,万之褚要杀文茵茵,却还带着文茵茵到她跟前来杀? 看着雨中的万之褚,一身褐色锦衣,外面披着一条黑色披风,已经全部湿透,她不知道这雨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雨中淋了多久。 两两相望,他阴森冷漠,李棠只觉得,万之褚可能已经疯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提起脚步朝她们这边走来,手中的剑尖在地上滑过,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刺耳的声音,文茵茵像是害怕极了,扑到李棠的脚边,“六娘子,您救救我,我肚子里还怀着殿下的孩子,我还不能死。” 李棠垂眸望着脚边的女人,生得娇小,巴掌大的鹅蛋脸眼中都是恐慌,像是受惊了的小白兔,她没有了傅祁祯的庇护,自己失去了家族的靠山,谁又比谁好多少。 “文姑娘,我救不了你。” 文茵茵紧紧的抓着她的裙摆,“不,六娘子,只有你能救我,你救救我,茵茵给你做牛做马,你救救我。” 她边哭边说泪如雨下,看得李棠一颗心紧紧的揪到了一起。 万之褚的身影慢慢逼近,李棠站着未动,文茵茵朝她的身后缩了缩。 “让开。”万之褚的声音冰冷,李棠蹙了蹙眉,望着万之褚手中的剑,想着梦中滚到跟前还未闭眼的人头,同样的雨夜,同样有人提刀杀人,十余年的噩梦让她常常梦魇。 如今万之褚这是做什么?要杀文茵茵是因公还是因私? 因公她无能为力,文茵茵若生下傅祁祯的孩子,对于新帝而言不利,那孩子必定不能留,但留文茵茵这女人一命亦无妨,如何到了要她命这地步。 若因私…… “因何要杀她?公还是私?”她问,眼中无一丝余温,万之褚对上她冰冷的眼神,“这重要吗?” “因公,与我无关,因私,我自然不能让无关的人因我而丧命。” 万之褚听着她这话,心口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般,“竟还是这样,李棠,上一次你就为了傅祁祯救她,背叛了我。” 背叛?李棠眉头紧皱,咬了咬牙,仰起头看向他。 “背叛?真是笑话,上一次是我要救她吗?若不是你没事找事,我何须救她?我那是救她吗?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这个田地,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但你就真的没错吗?” “万之褚,你的错你从不会认,从小到如今,都是如此。” “你杀啊,当着我的面一剑了结了她,我就站在这里看着!” 她歇斯底里的说完,额间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泪珠一个接一个的掉落,李棠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他心间像是有什么在塌陷。 “来人!”一声令下,从屋顶跳下来四人,跪在台阶下。 “带她回去,将汤药灌了。” 文茵茵被拖走了,灌药应是去了那腹中胎儿,若是如此,那条命应是留下了。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李棠抿了抿唇,心间的委屈浓得化不开,都涌入眼眶化成了泪,“还重要吗?” “万之褚,不重要了,你恨就恨着吧。” 话落,她转身要进屋,人还没有进屋,身后就传来了万之褚的声音,“若我当年没有绑文茵茵,你就会喜欢我吗?你就算喜欢我你会跟我走吗?李棠,你不会的。” “你说得对,如今不重要了,但你的命是我保下来的,傅祁祯的那个孩子你藏在了何处你最好交出来,别逼我把你和那孩子一起交给官家。” 李棠顿住了脚,回头问:“什么孩子?” 她的反应太自然了,让万之褚有些恍惚,只听她继续问道:“傅祁祯还有孩子?和文茵茵生的?” 万之褚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沉声道:“你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吗?” 李棠眼中一片茫然,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在李府出事前跑了?那个孩子和你同一时间不见的,你说不是你带走了,谁信?” 这话让李棠瞬间失笑,看着这暴雨倾盆而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万之褚的眼里,她到底有多喜欢傅祁祯?会带着他与别人生的孩子逃命? “万大人那么会联想,为何不想成是我即将大婚,因为不想成婚所有逃跑呢?” 她的话落,一阵冷风刮过,她有些冷,抱紧了胳膊,准备进屋,人还未动就被万之褚按在了墙上,他的衣裳上滴着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他有些发抖。 “你说的,是真的?” 李棠冷声道:“什么真的假的?” “逃婚?你不想嫁给傅祁祯……”他抓着她的胳膊,紧紧的抓着,眼神中都等她回答的期待,像是当年他说,你要是不喜欢京城,我带你走好不好?时的一模一样,有些久违的心酸。 “是真的。” 她话落,看着万之褚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又带着一丝半信半疑,但好像还是满意了这个答案。 他说:“阿棠,你不要再骗我。” 翌日午后 大雨转小雨,院中翠绿的枝叶被洗净了尘埃,格外明亮,娇嫩的花朵不堪风雨捶打,落了一地。 宝儿看着坐在窗前的她询问:“姨娘,奴婢带人将院子里的树叶落花扫一下吧。” “待雨停吧,免得扫了又掉。” 宝儿道:“应是不会了,这雨势渐小,估计没多久就停了。” 李棠望着远方的天边的乌云,柔声道:“或许要下两天也不一定。” 此时的紫崇殿内,年轻帝王正拉着万之褚对弈。 文茵茵腹中胎儿已去,万之褚入宫回禀,傅祁州就将他留了下来,说手谈两局,他也只好应下。 傅祁州下得漫不经心,常常往外看,他敛下心神,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柔声道:“今年这雨正好,不旱也不涝。” 傅祁州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像你。” 万之褚笑了笑:“陛下福泽深厚,上天才能如此眷顾百姓,臣随心之言。” 话落,傅祁州也笑了起来,手执黑子,堵住了万之褚的去路,棋子落下,便听傅祁州道:“那文茵茵在你府上养着?” 万之褚道:“未曾,臣给她单独置了院子。” 权臣笼中雀 第11节 “嗯,她落了胎定会心情不好,好生照料。” 傅祁州这话落下,万之褚微微颔首,应道:“微臣明白。” 一局到尾,万之褚输了,傅祁州道:“这雨怕是要下一天了,不下了不下了,出去赏雨。” 出了紫崇殿,傅祁州负手而行,“佪英那孩子,你要多费心找找,但也不用太急。” “微臣明白。” 一君一臣,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走了一阵,傅祁州又道:“对了,李六娘子如何了?” 万之褚心头骤然攥紧,但面色无异,“伤了腿,还在养伤。” “嗯,小太后前些日子提起,说想见她一面,你等她养好伤带她入宫给小太后见见吧。” 万之褚微微颔首,“好。” “说起来,爱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可有心悦的女子?朕可给爱卿赐婚。” 他闻言躬身见礼,“多谢陛下,家中祖母正在张罗娶妻之事,此等小事怎能让陛下操心。” 闻言傅祁州扬声一笑,“既然如此,但朕就不瞎操心了,雨势小了,爱卿早些回府吧。” “微臣告退。” “记得好生照料文姑娘。” “微臣明白。” 万之褚行礼起身,傅祁州身后的太监赵钏便替万之褚撑开了伞,二人一同步入了雨中。 “官家见过文茵茵?” “应是见过的,昨夜官家还画了文姑娘的画像。”赵钏说完,万之褚“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情绪。 赵钏道:“那晚上奴家就等着相爷了。” 第14章 ◎生或是死都只能在他身侧,谁也别惦记◎ 雨还在下,不大也不小淅淅沥沥的就不停歇,陈恪一直坐在马车上等着万之褚,看他走进宫门甬道,急忙拿着伞跳下马车朝他走去。 “公子。” 陈恪撑伞轻唤了一声,万之褚没有应他,只是大步朝前走着,他脚步似乎还有些急,陈恪这才侧眸看过去,万之褚的脸色惨白。 这状态不太对劲,陈恪伸手扶住他,直至上了马车。 “公子,回府吗?” “嗯。” 马车内传来了万之褚的声音,陈恪才驾车离去,雨水打在车檐上,像是金莹剔透的珠子掉落,啪嗒啪嗒的声音消融在马蹄声中。 万之褚的身子紧绷,迟迟没有松懈下来,傅祁州忽然提起李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他心间的那根弦瞬间就绷了起来。 或许,他应该更快一点,让自己的筹码更多一些。 李棠恨他也好,不爱他也罢,既已入他的府,那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谁也别想觊觎。 回府后,他直接回了东院这边,他进院时李棠坐在廊下赏雨,一旁的红木桌上放着瓜子点心。 他走进来,李棠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无喜无怒,也没有开口说话,他走上台阶后合了伞递给了陈恪。 “下雨了天有点凉,怎么在外面坐着。” 他难得的好声好气,李棠也没有什么情绪,柔声道:“屋内沉闷。” 他道:“那把几个屋子的窗户都打开通通风。” 说着就示意宝儿她们去开,几个丫头迅速离去,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廊下只剩他们二人,一时无言,气氛低沉。 脑海中想着傅祁州的话,问道:“小太后说想见你一面,你想见吗?” “小太后?” “你长姐,如今宫内有两位太后,官家的母亲惠妃叫惠太后,你长姐是小太后,东西两宫各自居住。” 李棠蹙了蹙眉,长姐虽然是继后,可到底也是皇后,惠妃叫惠太后,她也可以叫李太后,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有释怀吗?宁愿在太后二字前认了小这个字,也不愿带上姓氏。 万之褚见李棠沉默不语,心道或许也是对这个小字有想法,所以解释道:“新帝登基后,她自己与新帝和惠妃商量的结果,新帝和惠妃对她也是恭敬的。” “嗯,你见到她了?” “今日没见到,前些日子还见到,她还好。” 李棠点了点头,“我现如今进宫见她恐怕也不太方便,没几日就是七月初七了,陛下应该会出宫,二位太后应也是会一同的,到时候再见。” 万之褚寻思着也是,今年是傅祁州登基的第一年,或在金明池看水军操练,或是琼林苑赏花,总归是会出来的。 “嗯。” 听闻她不入宫心头松了一口气,这一声应和之后便又沉默了下去,两人都静静的听着雨声,直到梅香和绿芸她们领着丫头婆子进了院,李棠看了他一眼,他道:“我搬回来住。” 李棠未语,他的手指搭在回廊的鹅颈栏杆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半晌才望向她,“你也搬到这边来。” 话落他便收回了眼神,可余光还是扫见了李棠眉宇微皱,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至李棠应道:“好。” 虽是应下了,但脸色不太好。 “今晚就要搬吗?”李棠问,他反说道:“你可以就搬。” 李棠轻轻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不可以的,一会儿我就让宝儿她们收拾。” 万之褚见她神色,知道多说也无用,能像此刻这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已经不易,就这样吧。 没坐一会儿,陈恪就来了,看了一眼李棠微微颔首,“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嗯,你先去准备一下。” 陈恪离去之后,万之褚才道:“我还有点事要忙,估计天黑后才回来。” 李棠寻思着这个时辰去忙,那晚膳是要在外面吃还是晚上回来吃?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已非彼时人,只能当做/爱过,不可再往里深陷,可终究还是会习惯性的替他想一份,但也忍住了没有问。 “好。” 万之褚起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她也起身进了屋,没过一会儿梅香就过来了,柔声道:“姨娘,主子说您今晚搬过去住,有什么东西需要奴婢做的尽管吩咐。” 她看着梅香,万之褚从进来都没有和梅香她们说话,说明他在外面就吩咐好了,那会儿还假模假式的说她可以就搬。 “东西就这些,宝儿在收了。” 梅香道:“那奴婢先去让厨房给姨娘准备晚膳。” 可能是前些日子发热留下的后遗症,她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少量的用了一些就放下了。 天色已蒙蒙暗,雨还未停,院中寂静无声,只有潺潺雨声萦绕在耳边。 永榭巷尾的旧宅内,文茵茵躺在床榻上,沉默不语的老嬷嬷伺候她用了点膳食,又喝了点刚炖的参汤。 她以为自己要没命了,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还活着就够了,她与那孩子此生无缘,没了也就没了。 傅祁祯被囚时,一直说着想与她日日相伴,她当时没了主心骨,一心想的是活着,但心底也害怕将她与傅祁祯一起关进去,一辈子不见天日。 所以,当后来她被万之褚安排在这小院来时,心头还有一丝庆幸。 她身子骨弱,葵水日子不准,这孩子来时她也没多大反应,导致在快三月了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自从有了身孕,她没有一日不害怕,再不懂她也明白,这孩子是祸,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与傅祁祯应是不会再有以后了,他宠她一场,她也为傅祁祯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没了也怪不得她。 劫后余生捡了条命,有人好生伺候着,她得安心把身子养好。 万之褚到时,文茵茵刚用完膳食准备躺下。 她柔柔的唤了声:“相爷。” 万之褚站得很远,屋内灯光柔暗,他冷俊不禁的脸让她觉得比傅祁祯好看许多,但她却不敢妄动,这人眼里心里都是冷的。 也就昨夜,她才得以窥见他脸上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因为李棠。 “文姑娘今日怎么样?” 文茵茵蹙了蹙眉,这可不是什么关心她好不好的话,她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万之褚道:“如今孩子没了,这小院文姑娘是不得继续住了。” 话落,文茵茵的脸色微变,只听万之褚继续道:“文姑娘可还想回到傅祁祯身边?”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内心的不愿,看她半晌没有回答,他有些不悦道:“若不愿,那还有一个新的去处,走好了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走错了就是万丈深渊。” “但依我看文姑娘能让傅祁祯这些年独宠你一人,姑娘的后半生应是荣华富贵。” 文茵茵听着这话,她前面只猜到万之褚要将她送人,但没想到是宫里那人,心惊之余又多了一丝不安。 她能笼住傅祁祯的心,是因为傅祁祯还只是太子,还没有太子妃,但那宫内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不知万之褚送她入宫之后,是否还会管她? “不知相爷这般安排,是否是需要茵茵做什么?” 万之褚闻言后缓缓的抬起了眼皮,睁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先让你自己站稳脚跟再说吧。” “妾身明白了。” 当晚,一顶小轿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福佑门抬了进去,安顿在了福庆宫的偏殿内。 第15章 ◎疯魔◎ 用过晚膳后,李棠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便就有些倦了。 与其说是倦了,倒不如说是现在万之褚还没有回来,她先睡下了,也免得两人相对无言又没话找话的尴尬。 权臣笼中雀 第12节 她唤来宝儿准备洗漱歇息,宝儿自是听她的话就去准备,宝儿刚出门,外面的绿芸就阴阳怪气道:“某些人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主子还没有回来自己却要先睡!” 宝儿有些生气,却不敢顶撞绿芸,回头看向李棠,梅香刚在收拾内室,从里面出来正巧听见这话,看了李棠一眼,神色恹恹。 她快步走了出去,“宝儿,你先去打水吧,我看姨娘已经困了。” 宝儿走后,梅香才冷冷的望向绿芸,“从今日起,这府内就是明明白白的有两个主子了,你是不想在这院里呆了吗?” 绿芸瞪着她冷笑了一声,“我只知道夫人已经在给主子张罗娶妻了,主子未娶妻,这府里便是只有一个主人,一个妾也在我们面前摆主子的谱,她也配?” 她声音不小,话也一字不漏的落在了李棠的耳中,梅香气得头疼。 那日白氏来闹,李棠那张嘴她也是见识过的,绿芸几次挑衅都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她也有些摸不准李棠的性子。 或许是无所谓,或许是没把绿芸放在眼里,她也不确定。 但她对绿芸话也是说尽了,她要找死也随她了。 宝儿带着丫头迅速伺候李棠洗漱完,她就入内室躺下了。 被褥床罩都是换新的,但她睡在上面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翻来覆去许久挨不过困意,才睡了过去。 万之褚回来的晚,绿芸梅香她们都还在外间候着,见人一进来都纷纷动了起来,绿芸刚接过万之褚的披风,还不待她问晚膳是否现在上来,便见万之褚扫了一眼屋内最后将眼神落在了内室屏风上,“她睡了吗?” 梅香道:“姨娘歇了一会儿了,她晚膳也没吃多少,看着有些疲倦,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万之褚眼神微沉,轻声道:“是菜不合她口味了?” “姨娘也没说,但厨房做的菜都是按主子之前给的清单备的。”梅香仔细的回答着,绿芸拿着披风听梅香和万之褚的对话,脸黑得都无法看。 话落后万之褚沉默了片刻才道:“跟管家说一声,明日让采买的嬷嬷买些应季瓜果来。” 梅香寻思着应道:“好。” 顿了顿万之褚又道:“可以多买点白桃。” 梅香应下,也记住了,大概是李棠爱吃白桃。 这府中很少有客,就有些官员上门也是说完事就走了,瓜果备着几乎无人吃,万之褚也不爱吃,几乎没有特意交代过要采买应季瓜果。 梅香问道:“主子,上晚膳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梅香:…… 她顿了顿柔声道:“那奴婢上点点心?主子多少吃两口。” 他这倒是没有拒绝,绿芸就抢着去取那点心,梅香没有拦就让她去了。 看着绿芸离开,万之褚皱了皱眉,“发生什么口角了?” 梅香犹豫了片刻才道:“她刚才叨叨了两句,姨娘倒是没说什么。” “她说啥了?” “姨娘说累了要休息了,她说姨娘不等您回来……还说了夫人正在张罗着替您娶妻之事。”梅香话落,万之褚的眸光也暗了几分。 “她什么反应?” 这话让梅香吸了口冷气,“奴婢也看不清楚姨娘是否生气了,后来她一言不发洗漱就睡了。” 梅香这话说得含糊,但还是揣摩对了万之褚的想法,若李棠听见他要娶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万之褚估计是很不高兴的。 但要说李棠很生气,那又有点太假了。 就这样含糊点,让万之褚自己去想吧。 绿芸上了盘桃酥和绿豆酥,他一样吃了两块,迅速的沐浴梳洗后就进了内室。 绿芸要跟进去伺候,人还没跟进去,就听万之褚淡淡道:“不用跟进来了。” 绿芸愣了一下脸色霎红,回头张望,梅香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朝外走去,不自找没趣。 万之褚入了内室,能听得到李棠微弱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的走至床前,透着屏风外的微光,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他心底有着说不上来的心安。 动作轻缓的坐了上去,掀起被褥一角慢慢的挪进去后才缓缓躺下,开始的时候怕吵醒她,后来躺了一会儿之后,感觉这床帐内的幽香都浓烈了起来,他身子燥热,心也躁动,便慢慢的靠了过去。 手落在她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肌肤光滑温热,他喉间微干,轻轻的就将她捞到了怀中来。 李棠是被吻醒的,她睁开了眼睛,身上的人眉眼熟悉,屋内光线昏暗,她脑中空白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在何处。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他俯身下来她也没有躲,就这样继续了下去。 他来得又急又涌,温润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印在她的肌肤上,身体中蹿过一丝说不上来的酥麻感,她强忍着轻轻的攥紧了被褥。 他一言不发,却是加大了力度,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去迎了上去,心头生出一丝恼意,可身体又告诉她应该接受。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反应,万之褚像是疯了一般。 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的未停,屋内却如扁舟渡入深海,狂风骤雨打翻了那无枝可依的扁舟,随着那海风起起落落,一浪压过一浪,不知疲惫永无止境。 次日,李棠被窗咎上躲雨的鸟儿啼叫声吵醒,天好似刚亮一会儿的功夫,万之褚还睡着未起身,她轻轻的翻了个身想着要不要趁他还没醒就先出去,免得一会儿醒了尴尬。 但挪了挪身子,跟散架了似的,再低头一看,自己这身衣裳都不是昨晚穿的那身。 她才猛然响起来的自己的记忆停留在那事儿还没结束的时候,她这是晕过去了? 身上很清爽,定是宝儿她们帮她沐浴了……总不会是他。 她带着一丝侥幸想着,便强撑着身子要起来。 但她身子还没有直起来,万之褚就翻了个身,手就搭在她腰间了,她不敢动,僵硬的躺着,却被身边的人手一勾就搂了过去。 贴着他的身子,她早已困意全无。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早,再睡会儿。” 李棠:“你……什么时候醒的。” 万之褚:“我还没睡。” 李棠微微挑眉,不解的望向他,明明是一夜未睡,却见他眼睛有神,神采奕奕的模样,让人费解。 而李棠大概是昨夜哭过,眼眸还湿漉漉的,眼位像是沾了桃脂,白中透粉,让人看得心猿意马,是万之褚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覆了过去。 她推了推,呢喃道:“我累了。” “嗯,那就再睡会儿。” 终是没有再对她做什么,或许是累的缘故,躺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等她睡醒时,万之褚已经没在身边了,宝儿伺候她梳洗,梅香张罗着安排了午膳,还道:“姨娘喜不喜欢吃白桃,白桃上市了,今日采买的嬷嬷买了些回来。” 听见白桃二字,她眼睛微亮,“今年上市这么早吗?” 梅香道:“也不早了,这不就到月末了。” “嗯。”她应着,漱了口脱口而出就问了一句:“万……他呢?” 梅香还未语,就被绿芸抢了道:“去老宅了,青嬷嬷来说,老太君邀请了几位娘子去府上玩,让主子过去相看。” 第16章 ◎两清而已,还回去便是◎ 此话一出,李棠虽然面色平静,但心里还是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样,看着桌上的午膳和丫鬟端上来的白桃,索然无味。 梅香仔细的观察这李棠的神色变幻,见她出神了片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刚才眼中的光亮却消失了,虽然这事儿瞒不住她早晚都会知道,但昨夜两人都还很好,今早起来就是另一个光景,总归是会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绿芸最太快了,她说完就等着看李棠的笑话,李棠也没有管她,梳洗后开始吃午膳,就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梅香姑娘午后忙不忙?”她问。 梅香回道:“奴婢不忙,姨娘有什么事情吗?” “陪我出去一趟,有点事情要去办。” 说的是午后,但她只坐着歇了一会儿好像就坐不住了,起身带着梅香和宝儿出了府。 她说要带一些东西回来,梅香只好安排了一辆宽敞一点的马车,顺着她指的路,穿过康保门大街,出了朱雀门,康保门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出了朱雀门,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再顺着主干道上一出去,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辰,慢慢的就入了百姓们居住的地方了。 马车穿过数个小巷,转得梅香都晕头转向了,才听见李棠的声音说:“到了。” 梅香拉开车窗,看着面前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宅院,皱了皱眉。 李棠已经猫着腰起身出了马车,“下来吧。” 宝儿和梅香才急忙跟上,下了马车站在这院前,她俩环顾四周,实在是摸不准李棠来这里做什么。 只见李棠提着裙摆上了台阶,扣响门。 院内传来了年轻姑娘的询问声:“谁啊?” 李棠听到京墨熟悉的声音,她缓缓的笑了起来,“是我。” 院内的京墨听到李棠的声音,飞奔着跑来打开了屋门,院门一开,主仆时隔大半年相见,京墨扑到了她的怀中,“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李棠拍了拍她,“回来了回来了。” 京墨抱上李棠才看到站在外面的梅香和宝儿,她收起了重逢的激动情绪,缓缓的放开了李棠,“娘子,这两位是?” 李棠回头看着梅香和宝儿,介绍道:“这位京墨,替我看院子的姑娘。”说完才对京墨道:“这位是梅香姑娘,这位是宝儿姑娘,她们都是相府里的人。” 原先没提到相府时,京墨的脸色还是平静的,但听到相府二字后,京墨的脸就变了变,但梅香稳重,笑意盈盈道:“京墨姑娘好。” 宝儿也跟着附和了一声:“京墨姑娘好。” 京墨回道:“两位姑娘好。” 话落,李棠看着她俩道:“进来吧。” 这院子外面平平无奇,梅香还以为会内有乾坤,但进来一看就是个很平常的院子,李棠说这姑娘是替她看院子的,看的就是这个院子吗? 他们还没进屋,从后院又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嬷嬷,见到李棠都是情绪激动却又态度恭敬的唤“六娘子。”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把之前放在这儿的那几箱东西带走,你们也同我一起过去吧。” “去相府吗?”京墨问。 李棠点了点头,“嗯。”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无异议,便开始将之前搬来的几个箱子抬了出来装到马车上,将院门上了锁,一同回相府。 梅香不知道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三人到底是何来路,要不要提前同万之褚说一声。 权臣笼中雀 第13节 虽然心有疑虑,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再不济她们回府一会儿万之褚应该也就回来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总不至于发生什么事。 回去的路上,李棠的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太好受,万之褚要她还,将他对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一遍,里面不乏包含了很多送的物件,她都收在这箱子里了。 起初她还在为要找到那几年前的老玩意儿找不到为难,现在倒是也不必为难了,两清而已,还回去给他便是。 * 万府老宅,老太太早早的就派青嬷嬷来把万之褚请过去了,实则就是想着上一次祖孙俩没能好好的吃一顿饭,便要他早点一起吃午饭。 万之褚吃过午饭就准备回去,但老太太才开口道:“你忙回去做什么?一会儿陶家娘子要来,你见一见。” “哪个陶家?” “陶翰林家的,你二婶的嫂子是陶家出来的,她们一同过来,那姑娘文文静静的,看着乖巧讨喜,你不要凶神恶煞的吓着人家。” 老太太交代着,万之褚蹙了蹙眉,他想到了李棠,心中生出了些许的不安,坐在那椅子上也有些坐不住,老太太看着他那没耐心的样子,唠叨道:“还有重要的公务没处理?” 万之褚回:“没有。” “那你是凳子上有钉子吗?这么会儿功夫都坐不住。” 老太太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去想李棠,静下心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寿安堂院外就听到了说笑声。 老太太眉梢带喜,转瞬间就见安氏就带着陶家大嫂和陶家四娘子进了院。 “这是谁来了?” 安氏回道:“母亲,是陶曦嫂子带着四娘子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寒暄的声音一下子就让着屋子热了起来,安氏带着他们见了老太君,才回过神来提起一旁的万之褚,安氏还装作不知情笑着问道:“阿褚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二叔还念叨说什么时候你有空回来吃饭。” 万之褚回道:“刚来一会儿,二叔现在在忙吗?” 安氏笑了笑:“他出去了,估计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万之褚和安氏说着话,老太太拉着陶家姐妹聊着,老太太道:“还是丫头贴心,看看这人,你不让他来他不会念着你的。” 陶曦笑道:“大公子只是公务繁忙,怎会不念着老夫人。” 陶央听着这对话,恍然后知后觉,大姐这是带着她来和万之褚相看来了,心头顿生怒气,她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万之褚,想起了李棠,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 万之褚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只见陶央瞪了他一眼就扭过了头。 他看着陶央那生气的模样,想起了李棠,眉眼间多了些许暖意,陶央在她们几个人中年纪是最小,李棠对她很好,便是府中有了什么好吃的是陶央爱吃的,都会派人给她送过去。 如今李棠在他府中还是侍妾,也难怪陶央要瞪他了。 第17章 ◎你对六娘子不好便是惹了我◎ 陶央虽乖巧讨喜,文文静静,那也是分对象的,平日里心大又被家中的姐姐兄长宠着,父母疼着,虽看着乖巧讨喜,那是因为没碰到她逆鳞,没什么需要她计较生气的事情。 若是真惹她不痛快了,那她心眼可能比针眼还小。 她瞪万之褚这一眼,毫无疑问的是落在了老太太的眼中,也被陶曦看在眼中,陶曦皱了皱眉有些歉意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倒是没在意,欢喜冤家也有成的,只是心中疑惑,自己的这个孙子和陶央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样的过节,当着大人的面就下了脸。 再去看万之褚,他眉眼平和,嘴角还噙着一丝浅笑,虽不明显,但已然过于难得。 老太太笑了笑,陶曦也陪着笑继续聊着天。 坐了快俩时辰后,陶央终于是坐不住了,老太太让万之褚带着陶央去园里走走。 陶央淡淡的看了万之褚一眼,也无异议,起身对老太太行了个礼,便跟着万之褚出了门。 出了回廊,身后无人,万之褚才幽幽道:“见四娘子一脸的不高兴,是万某做了什么事惹得四娘子不高兴了?” 陶央走走他身侧,娇小一只,她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万之褚,直言道:“我和六娘子是很要好的姐妹,你对她不好便是惹了我了。” 万之褚笑了笑,“那你今日还来?” 闻言陶央更气了,她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才不来。 “还不是因为姐姐没同我说实话,只说是陪着她走一趟,来给老太君请个安。” “既如此,那我便和长辈们说一声,我们不合适。” 陶央冷哼了一声,“那当然。” 本来想继续说谁会看上你,但一想李棠同他在一起,万一说了以后岂不是连坐六娘子,她才将这话忍下来。 但她还是有些气不过,李棠多好啊,不过是李家落了,他就让李棠做了他的妾,还要在这京城贵女中挑一个妻! “六娘子不好么?”她问。 万之褚顿了顿,“很好。” “既然很好,那你为何不直接娶她为妻,她哪里不配么?不知六娘子哪里得罪相爷了?相爷要这么作践她。” 陶央喜形于色,话说完感觉眼睛都要气得喷火了,前面有一个凉亭,万之褚领着她朝凉亭走了过去,边走边问:“四娘子与六娘子特别要好么?” “自然。” “那四娘子知不知道,六娘子以往可有心上人?” 万之褚这话问得,陶央一听便不高兴了,这人当六娘子是什么人?问这样的话? “六娘子原是太子的未婚妻,若说心上人,应也是曾经的太子。”陶央话落,两人已经走至凉亭内,本是在屋内坐久了出来活动的,这走着走着又走到凉亭里来了,万之褚直接在鹅颈椅上坐下。 目光灼灼的望向她,“我的意思是,除了傅祁祯,她可有其他喜欢的人?” “没有!”陶央以为万之褚是要诋毁李棠的清白,回答得斩钉截铁。 话落,万之褚脸色微暗,好似很不开心了一般,陶央皱了皱眉,她初以为自己看错了,直至万之褚冷着脸,半晌没有说话。 陶央才觉得,万之褚是真的不喜欢她这个答案。 这人有病还是怎么着?六娘子没有喜欢其他人还不好吗? “你可不要妄想用什么不清不白之事诋毁六娘子,她样样皆好,挑不出半丝错处。”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像六娘子那样的人,已是太子的未婚妻,怎么还会喜欢其他人,除非是不想活了。” 他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说出来,是因为她在国公府,是因为她与太子有婚约。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不能说。 到后来呢?她终于说出口了,却与他的自以为是背道而驰,脸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光。 “那也不见得吧。” 话落,万之褚扫了一眼园中景色,多是无趣,起身道:“四娘子还走吗?不走的话回去了。” 陶央望着不远处的花草,也觉得无趣得紧,叹了口气,“不走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直至快回到寿安堂,陶央才忽然想起,“我想见一见六娘子,可否去你府上?” “随意。” 这相看,万之褚和陶央皆无意,陶曦和老太太都当今日就是一起坐坐闲话家常,和万之褚陶央都没任何关系。 回去的路上,陶曦看着陶央询问道:“你这孩子,平日里好脾气,今日怎可当着老太君的面下脸?那万之褚怎么惹你了?” 听着陶曦呼面而来的问话,算不上斥责,但陶央就不高兴了。 “姐姐你也是,若是相看应与我说一声,你又不是不知我与六娘子要好,这人欺辱六娘子,你还想要我给他好脸色?” 陶曦闻言,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这回事了,是姐姐的错。” “不止这样,我还不想嫁人呢?是不是爹娘想把我嫁出去了?” 陶曦头疼,连忙道:“怎会?不过是看看,先看看而已。” 陶央道:“不是便好。” 万之褚这边,老太君其实还是很喜欢陶央的,有些不死心:“如何?真的不喜欢?” 看着老太太充满希冀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不合适,再看吧。” “如何不合适?我觉得倒是挺合适的。” “性子不合,再慢慢看吧,孙儿先回府了。”说着便起身整理衣襟欲要离去,老太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快到晚膳时辰了,用完晚膳再走吧。” “不了,晚上孙儿还有点公务要去处理。” 用公务做托词,今日好歹也是呆了大半日了,老太太也不再留,便让他走了。 相府里 绿芸见李棠和梅香回来,还抬回来了好几个箱子,里面装了何物不知,但光看那箱子便知价值不菲。 想起李棠刚来那日给俩嬷嬷和宝儿的银子,她说是来得急未曾准备,那便说明她是有银子的,再看这些,她有些眼酸,那酸的大概也是落魄的凤凰还是比鸡贵气吧。 还有李棠带回来的那三人,陌生的面孔,可那姿态却一点也没把她们当做这府里的老人,她看着梅香问道:“这三人是你们买回来的奴婢?” 梅香回道:“不是,是姨娘的人。” “姨娘的人?”绿芸反问了一声,李棠蹙了蹙眉,回头望向她,眼神冰冷:“是我的人,绿芸姑娘有什么意见?” 李棠自从来着府上,向来好脾性,便是连严肃的眼神也未曾有一个,就刚才这一眼,看的绿芸有些胆寒。 “奴婢不敢。”悻悻住了嘴。 东西还没搬完,万之褚便回来了,入院只觉得嘈杂纷乱,有些不快,“在做什么?” 话落还未曾有人应答,他便见到了站在回廊下站在的方闻和京墨,还有从屋内徐徐而出的梁嬷嬷…… 他有些恍惚,仿佛这不是他的府邸,而是国公府内,这院子也不是她的院子,而是李棠的院子。 在他恍惚之际,京墨和方闻一同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心里竟瞬间就生出了些许不安的感觉,这感觉是因为李棠是否有什么打算。 好在李棠也从屋内出来,见这几人气氛尴尬,她望着回来的万之褚,漫步走了过来,“回来了。” 万之褚道:“嗯。” 走至廊下,她望着三人介绍道:“这位是相爷。” 三人看了一眼李棠的,心领神会,一同见礼,万之褚“嗯”了一声,未再言他。 李棠没有介绍这三人分别是谁,万之褚也没有问这三人来历,倒是让一旁的绿芸看呆了眼,梅香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但心中已经明白万之褚与这三人可能还认识。 将来应该是这三人主要伺候李棠,与她们同在一院,好生相处就是了。 权臣笼中雀 第14节 那箱子放好之后,天色已晚,梅香张罗着上了晚膳,一同吃了晚膳,这饭吃得说不上来的平和,本是好事,可万之褚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是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乎? 晚膳过后,宝儿熬了避子汤端上来,看着黑黝黝的药汁,闻着都苦。 万之褚望着那碗药皱了皱眉,“你哪里不舒服?” 李棠道:“没有。” “那喝的什么药?”话问出来后,李棠还算是平静,但梅香和宝儿明显就没那么淡定了,梅香她还没来得及跟万之褚禀报李棠去抓了避子汤药的事情,正犹豫之时,听见李棠的声音响起:“避子汤药。” 第18章 ◎你故意的是不是?◎ 话音如针落,落地无声。 梅香深吸了一口气半晌都不敢呼吸,屋内的人都垂着头不敢出声。 李棠说得稀松平常,万之褚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头晕目眩。 很好啊,以前不喜欢便赶走他,现在不喜欢,便是同他在一起了,也把避子汤喝上。 “谁让你喝的?”他的声音冰冷,似是强压着戾气暴起。 李棠望着那碗汤药,语气平静,“我自己喝的,怎么了?”她问着,便伸手去端碗,手还没有端到,便被万之褚连桌子都掀翻了,碗碎了,碎片散了一地。 看着那地上的药汁和暴怒的万之褚,李棠缓缓的垂下头就笑了。 “你生什么气?你不跟我说了吗?侍妾不是个人,只是个物件,可以被发卖的,可以被送与权贵,你要我记住自己的身份,我记住了,谁府上的侍妾在正妻没入门之前就被准许怀孕生子呢?”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平静,没有生气,没有恼怒,他忽然想起上上次说他嫌脏的时候,她还打了他。 现在她为何不恼了? 她接受了?还是放弃了? “忘了问你,去老宅相看得怎么样?可否能定下来什么时候娶妻?”她问着还不待万之褚回答便缓缓起身,看向一旁的梅香,“来把这收拾一下。” 梅香没有动,眼睁睁的看着万之褚从脸色阴变得面色铁青,额间的青筋都露了出来,他紧紧的盯着李棠,阴沉道:“都滚出去!” 话落,万之褚院中的这些人全都匆匆出去,但京墨和方闻却没有动,李棠看了她俩一眼,轻声道:“你们也先出去,把门关上。” 两人都面露忧色,但还是听从了李棠的话出去了。 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二人,万之褚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眼眸一片猩红,李棠望着他的样子,想起上一次她被拖进内室,像是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就那么平澜无波的望着他。 她的平静,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的插在他的心间上,疯狂的搅动,搅得他整颗心无一处完好。 “李棠,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看着他盛怒的模样,李棠皱了皱眉,“这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那对,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做了一个妾该做的一切,好啊,我会满足你做一辈子侍妾的心愿。” 话落,他拽过她的胳膊,拉扯过去直接按倒在了一旁的软塌之上,他撩起裙摆,直接扯下了亵裤。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她都那么平静的望着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她像是一尊没有生机的娃娃,就这样毁在了他的手中。 毁了,他望着她了无生气的眼神,脑中闪过这两个字时他心头一阵慌乱,这不可能,不会的。 李棠躺在软塌之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毯子,直至结束。 “再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喝避子汤,我发现一次就做一次,你以为避子汤就能够避得过去吗?李棠,你少做梦了!你最好也别再去找贺灵抓药,你抓了,我便让她医馆都开不下去,你去哪里抓,我就封哪里,听到了吗?” 李棠眼圈通红,直勾勾的看着上方,一言不发。 他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听到了吗?” 她望着他,晶莹玉透的泪珠从眼角滚落进发丝中,就是没有应话。 “还有,我什么时候娶妻这事儿,你也别急,会如你所愿,很快的!” 万之褚离开后,京墨从屋外冲了进来,看着躺着软塌上的李棠,眼泪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 “主子,你还好吗?” 李棠望向京墨,柔声道:“我没事,你去,让宝儿丫头去打水,我要沐浴。” 往日沐浴是宝儿伺候,今天京墨在跟前,宝儿就在外间帮忙没有进去。 “主子,他一直这么对你吗?”京墨问。 李棠面露苦涩,“你知道的,我欠他嘛,当年的事,他恨我不是很正常么。” “可主子不欠他,您就没有同他解释清楚吗?” “我也想解释,可他恨极了我,不会听的,便是我逃婚,他都怀疑我的出走和是为了傅祁祯,他不会信我了……” 京墨听着李棠的话,心里难受极了,心疼极了,她等着看万之褚悔不当初的那一天! 万之褚刚出了院子,就和找过来的陈恪对上了。 “主子!” “何事?” 万之褚的心情不好,陈恪顿了顿,想着万之褚刚从院内出来,心情不好定是和李棠有关,他要说的这事儿,也和李棠有关,要不要往后再说? 正琢磨着呢,万之褚眼中的不耐越发的浓烈了,“什么事情吞吞吐吐!” “是和六娘子有关的,蓟州那边的人来信了,查出来六娘子确实到过蓟州,那些人是在正月里看到的,当时六娘子却是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或许那个孩子,真的就是傅佪英。” 陈恪话落,万之褚攥紧了手,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昏沉沉的看不清方向,整个人都像是溺水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错了,错得格外离谱。 陈恪看着万之褚脸色不对劲,身子摇摇欲坠,急忙搀扶了上去,只听他问道:“有画像吗?” 陈恪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传了个信来。” “回信去,让见过的人把她和那个孩子都画下来,带回来给我!” 第19章 ◎定亲◎ 坤宁宫内,曹皇后坐在主殿上首,身上是红黑相间的宫装,看着足够庄重肃穆,但却多了一丝老气,不够靓丽,左右两侧下首坐着的妃嫔皆是身着好颜色,看着青春靓丽。 但曹皇后却没什么可不平,不管是她这看着老气的,还是下面看着艳丽的,都没有一个是受宠的,逢一逢五逢十皇帝留在她这里,其他地儿都是看皇帝心情,可长时间以来皇帝好像都没什么心情。 大家都只当皇帝勤于政务,不溺女色,这对于朝臣,对于天下人,都是一个好兆头。 或许正是这样谁也不受宠,倒是少了许多争风吃醋,平日里也只有她们这几个女人可以一起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就像是此刻坐在坤宁宫内,嗑瓜子的嗑瓜子,吃茶的吃茶,为首的徐妃看着曹皇后道:“娘娘,我前些日子做了一身衣裳,按您的尺寸做的,就是颜色艳了一些,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喜欢。” 曹皇后的年纪也和她们差不多大,大家都还年轻,怎会不喜欢明亮的颜色? 她还没有回答,身后的宁顺容就接道:“徐妃姐姐向来手巧点子又多,做出来的衣裳不知道多好看,您都做好了直接给娘娘送来,娘娘肯定会喜欢的。” 徐妃笑了笑:“还得收个边,等我晚上回去做好。” 坐在对面顾婕妤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目光平静的望着眼前众人,她不喜热闹,但大家又都格外和气,她自己呆在殿宇中也是无聊,倒是每次也都跟着一起,搭得上话就轻声细语的说两句,搭不上就静静的吃茶。 曹皇后望着她们,眼神落在了徐妃身上:“徐妃有心了。” 徐妃道:“妾身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有,我挨个儿都会做的。” 不是独一份曹皇后也不介意,只是搭着笑。 看着曹皇后脸上的笑,徐妃抿了抿唇,面露犹豫,曹皇后看着她,细眉微挑,“有什么事儿,怎还欲言又止。” 见皇后问,徐妃叹了一口气,“不知娘娘可知,福庆宫内住进来了一个神秘女子?陛下近些日子一直都歇在那儿。” 此话一出,曹皇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观着下面几人的神色,似乎只是她不知道了。 “何时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曹皇后问。 宁顺容回道:“回娘娘,就近几日,妾身是听闻了一些,有些疑惑,才同徐妃姐姐商量了来找娘娘。” 曹皇后的脸色微变:“都疑惑什么?” 徐妃说道:“那女人似乎不是宫里的,不管是何人,既侍寝了那报与皇后娘娘,记录在册,可妾身听闻这些日子她一直伺候陛下,却未曾有记录。” “娘娘,妾身来说也并非是什么争风吃醋,只是觉得有诸多不合规矩之处怕有不妥所以提一句。” 徐妃的性子,曹皇后觉得她还是了解一点点的,这话大抵也是实话,若真的是来了不明不白的女子在皇帝身边伺候,那出了事她这个皇后难逃责任。 “还有什么更仔细的传言?” 徐妃回头看了一眼殿外,殿外无外人才看着皇后说道:“妾身听闻的,那女人是现在现在被囚那人的外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让曹皇后的脸色骤变,虽说是传言,但多半是真的了,若是那人养在外面的外室,那皇帝是昏了头了吗? 傅祁祯与李棠有婚约她们都知道的,就因为这婚约,傅祁祯才把那女人养在外面,一养就是好几年,还生下了孩子,可见傅祁祯有多喜欢那女人。 那个女人呢?不会为傅祁祯报仇吗? 这事儿必须得处理,可若她冲过去,说不定还会惹得皇帝不快,她得去见一下太后,可这事儿,到底是见惠太后还是见小太后,倒成了一个问题。 按理说惠太后是皇帝的亲娘,什么话怎么说惠太后说了皇帝都不会生气,可难就难在惠太后万事依着皇帝,这事儿说了大概也是她的不是。 小太后呢,她和皇帝没有任何关系,到底会不会理这茬儿她也不知道。 寻思着,有些发愁。 她望着下首妃嫔担忧的眼神,轻声道:“本宫会处理,你们管好宫人,不要乱嚼舌根子。” 曹蔻最终还是去见了小太后,她到底是皇后,既掌着凤印,那这事儿必须是归她管的,只是怎么处理最合适,她需要一个人商量一下。 东慈宁宫内,宫里的老嬷嬷正在给李翾做按摩,帘后烟雾缭绕,熏香的味道浸满了整个内殿。 她被请进去时还懵了一下,隔着薄纱,她还没看清李翾在何处,就听到她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皇后随便坐,哀家身子不适,嬷嬷正在给哀家捏一下,还没有好。” 曹蔻对着帘后微微福身,“母后是哪里不舒服吗?” “哀家偏头疼,老毛病了,不要紧。” 权臣笼中雀 第15节 “可需要宣太医来瞧瞧?”曹蔻话落,李翾道:“哀家不喜吃药,按一下会纾解许多,也就无碍了。” “儿臣母亲也曾有过这偏头痛,为此儿臣曾学过一些穴位的按摩手法,若母后同意,让儿臣给母后按一下看看。” 李翾闻言沉默了片刻,新帝与她毫无关系,这皇后就算是要请安,也应该去西慈宁宫,来她这里,定是有事,说不定还是福庆宫那事儿,她也不客气,柔声说道:“那便辛苦皇后了。” 曹蔻的手法娴熟,按了一会儿倒真是好了许多,比嬷嬷按得好上些许,只听曹蔻道:“儿臣母亲的偏头痛已经好了,还有一味药,娘娘若不喜药,那便让制成香,熏一些时日,定会轻减的。”pao pao “这么有用?” “也因人而异,但母后不妨一试。” 曹蔻话落,李翾笑了笑,“那就辛苦皇后了。” “皇后今日来哀家这里,可是为了福庆宫的事儿?”她说着顿了顿,曹蔻还没回答她又道:“你不该来哀家这里,应该去惠太后那儿,向惠太后禀报清楚这事儿,然后说清楚何处不妥,你得给这人安一个身份,哀家觉得那女子是惠太后身边的宫人,与陛下多年感情,受宠又有何不妥?” “可若是那人怀有歹心,欲对陛下不轨呢?” 李翾回过头望着她笑了笑:“皇后,惠太后的人,怎么会对陛下不轨的?” 李翾话落,曹蔻眼睛一亮,心头涌出一股钦佩之意,“多谢母后。” “忙你的去吧。” “儿臣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李翾是先帝的继后,比她大不上几岁,可就这么个年纪的李翾,却是颇得先帝敬重的,想来也是事事稳妥的,同她说的这个法子,竟将惠太后,皇帝以及那个女人都拢到了一起。 惠太后要宠着儿子,那就要一宠到底,皇帝既要宠那个女人,就要自己承担风险,若惠太后怕出事,那她自己拿捏她的人,谁又敢置喙?便是皇帝,可能也要感念惠太后给那女人一个身份! 出了东慈宁宫,曹蔻还驻足回望,人人都说,李翾为何在太后二字前加了一个小字,她说是年龄小,惠妃年长她许多,可又怎么不会是一招很好的以退为进? 曹蔻去见了文茵茵,又去了惠太后宫内,惠太后亲自派人翻找了宫女名册,曹蔻带着名册,又经傅祁州同意,文茵茵改名文琦封了个美人,一切都顺利得出奇。 事已办妥,傅祁州好言好语的夸了曹蔻一番,又赐了一些东西,可他心里却不是很高兴。 “对了皇后,曹六娘子可是还未许人家?” 傅祁州这一问,曹蔻脑子一懵,却还是回道:“回陛下,六妹妹确实还未许人,家中正在给她相看着。” “嗯。你觉得右相如何?” “右相与六妹妹?”曹蔻的心头咯噔一下,万之褚是何种行事风格这满京城谁人不知,曹湘也是个强势性子的,那真是一丁点儿都不合适,可傅祁州这么问,定是想要牵这一条红线了。 “右相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六妹妹的性子,臣妾倒是不知怎么说了。”她轻笑着,傅祁州也笑了起来,“两边都在为他们相看,为何不让他们看看,说不定就看上了呢?” “陛下言之有理,那臣妾就给家中递封信。” “嗯。”他应了一声笑道:“梓潼,朕很希望看到这桩好姻缘啊。” 曹蔻微微福身:“妾身当竭尽全力。” 曹府收到了曹蔻去的书信,将军府万府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 皇帝需要看到的好姻缘,不过是牵制罢了,曹蔻为后,那曹家与曹蔻自然是相互依靠扶持,但万之褚这脱缰的野马要由谁来控制呢? 曹家也不错,重点是曹湘与李棠不合,这要一起放在万之褚的后宅,有许多热闹可以看。 老太君得到消息后就知道,万之褚是没法子挑什么他喜欢的人了,问了他怎么想,他回:“婚姻之事,长辈做主。” 万大将军见了老太君一面,是如何商量,如何讨论,万之褚不知,但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万之褚和曹湘定亲的消息就在京城内传遍了。 李棠听到这个消息时,天色正黄昏,夕阳的余晖打在身上,却无白日里的温热,她有些冷,原来这些天他是去忙这事儿去了。 真是够快的。 第20章 ◎绝了她所有的念想◎ 京墨见李棠站在院中出神,她回屋取了一条白色的披风给送了过去。 “娘子,起露了,当心着凉。” 李棠闻言想驳,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一些。 “墨墨,我好像有点难过。”她静静的望着远方,眼神悲凉,看得京墨心里堵得慌。 只听她又喃喃道:“以前我总是疏远爹爹,今日竟也有些想他。” 她声音很低,低得京墨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跟在李棠身边很多年,李棠什么都好,就是自从国公夫人过世后,她与国公爷不亲近,父女相处得格外客套疏离,好像不是亲父女。 想念国公爷这样的话,京墨觉得这不太像是会从李棠嘴里说出来的话。 可父女关系再不好,那终究是撑起一片天地的父亲,国公府的这些小辈才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如今国公府没了,国公爷也没了,府邸被抄人被斩时,李棠都不在京城,也未见到最后一面,李棠是否遗憾难过,她不知道。 当时她们离开时,国公府还安然无恙,出了府,李棠将她们分散安顿在这偌大的京城里,独自去寻楚执,许久她们都没有李棠的消息,但也不敢妄动,只能等李棠回来找她们。 主仆重逢,她们未曾想聊起过过去,也没聊起过当年父母双亡的楚执是如何变成万府的大公子,又是如何成为了今日的右相。 这些暂且先不谈,她想说的是过去的楚执是现在的万之褚,可是现在的万之褚不是过去的楚执了,过去的那个人值得李棠去找,现在的似乎不值得了。 “娘子,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为此伤心不值当的。”她话落,李棠回头望向京墨,眼神晦暗不明,万之褚还是不是过去的楚执,她经过了这些日子,哪里还可能不清楚。 可纵然心里清楚明白,且一直告诉自己,欠了他的要还给他,还完了也就两清了,两清之后一别两宽,但她也知道,心底深处何尝不是有一丝希冀,期待着能回到过去,能重归于好。 现在他与曹湘的婚事定下来,倒是绝了她的所有念想。 也挺好的,她可以死心了。 曹湘和万之褚定亲的消息传开之后,严华给李棠递了帖子,约着明日一同去大梵音寺上香。 李棠应下了,给严华回了帖子。 次日天刚蒙蒙亮,严府的马车就到了相府门口,李棠带着京墨出来见两辆马车,还疑惑这是带了一些什么东西时,就见前面的车窗推开了,露出了四张熟悉的脸,严华,陶央,冯菁还有孔嫣。 “棠棠,快上来。”冯菁清脆的声音响起,李棠的心情骤然明朗了许多,正想身后的京墨怎么安排时,另一辆马车上的丁香的声音传了过来:“墨墨,这边。” 以往经常聚,彼此身边信任的人也都是相熟的,这正好。 京墨看着李棠上了马车才独自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她刚进马车,就听孔嫣轻声细语的说道:“真没想到京墨竟还留在你身边,遇到这种事情还留下的,真是难得。” 陶央微微蹙眉,严华面色平静,冯菁根本没仔细听孔嫣说了什么,李棠瞧着孔嫣,又看她还是一样的柔柔弱弱多愁善感的样子,笑了笑:“确实难得,大半年未见,嫣嫣你是不是瘦了?” 孔嫣的眼神一滞,柔声回道:“是太久没见啦,没瘦,还胖了点。” 冯菁笑道:“你还胖了点?这么些年我就没见你胖过,倒是棠棠,好像是瘦了些。”又好像不是瘦,是李棠给人的感觉变了,不像她了,有些怪怪的,想着近日里的这些事儿,她倒是记住了严华的嘱托,只字未提。 李棠在严华身边坐下,笑着回道:“我是瘦了一点点,前些日子生病,没什么食欲就瘦了些。” 坐下之后,严华牵过她的手握在手中,没有多余的话,但李棠明白她的心意。 她望着对面像是没睡醒的陶央,柔声问道:“你们都还没有吃早膳吧?” 严华回道:“我们去大栅栏那边吃去,新开了一家铺子,汤饼很好吃,馄饨味道也不错。” 话落,陶央问道:“严姐姐说的可是岳丰楼斜对面那家?” 严华望向她,回道:“对,宋家食肆,央央去吃过?” “前些日子听大姐说过,味道不错,我还没去呢。” 李棠道:“那正好,今天去吃。” 几人到了西角楼时,太阳已经冒头了,食肆里也有了不少客人,她们一行人下了马车进了店。 “掌柜的,楼上还有雅间吗?” “有有有,贵人楼上请。”说着引着他们上了楼,严华和孔嫣走在前面,陶央似磨磨唧唧的跟在李棠身边,从上车李棠就见她欲言又止,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说? “央央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轻声问道。 陶央撅了噘嘴巴,说道:“前些天我见到万之褚了,姐姐带我去的老宅,去时我根本不知道是让我们相看,要是知道我去都不去了。” 李棠看着她那样,眉头一皱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你吞吞吐吐的。” “你不生气的啊,我……”陶央真的很想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好怎么解释都会连带到李棠,但她实在是太不喜欢万之褚了。 李棠轻轻的拍了拍她,“这我生你气做什么?” “你不生气就好了,对了,那天万之褚还问我,你以前可有心上人,说除了傅祁祯之外,我坚决说了没有,他表情怪怪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让李棠哭笑不得,万之褚以前就一直很介意她不喜欢他,这会儿问了陶央,陶央又不知道她与他的事情,还以为他要冤她清白呢,肯定回答没有,他不生气才是怪了。 “别管他。” 李棠话落,陶央看着她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她这个倒是个小事儿,可现在是曹湘和万之褚定下了,以往曹湘就和李棠不合,这以后曹湘入了万之褚府邸,李棠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陶央忧心忡忡的样子,李棠想着陶央这小脑瓜里肯定是为她发愁呢。 “别担心,我没事,我这不是还有你们吗?难道你们今天约我出来不是想要跟我说以后回为我撑腰的?”李棠这一问,她才松了神色,“那倒是,严姐姐可生气了。” 李棠垂眸浅笑,人在低谷,还有三五好友陪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几人吃过早膳从食肆出来,才朝大梵音寺赶去,出了城门推开了车窗,阳光好景色好,李棠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由于路远,大家看了一会儿景后严华就说道:“我听母亲说,曹湘和万之褚的亲事已定,双方父母正在看成亲日子,听说很急,成亲的日子越快越好,估摸没多久,棠棠,你怎么想的?” 马车徐徐前行,李棠看了看面前这四人,柔声道:“我与万之褚之前就相识,但我们之间有些恩怨,他既要娶妻,那我应该处理好我与他的事情就离开,大家别担心,我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们帮忙的,一定会说。” 严华是知道她与万之褚那点儿事的,但李棠没有再说与孔嫣她们听,她也不便提,既然李棠这么说,她只好应道:“嗯,若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同我们说。” “知道啦,如今我只有你们,我有事不找你们找谁呀。” 孔嫣在一旁看着,她总觉得严华知道一些李棠的其他事,是她不知道的,但严华嘴巴紧,若不是李棠说,她是不会说的。 “这个万大公子不是才回京来没多久吗?棠棠你和他能有什么私人恩怨?”孔嫣话一出,李棠笑了笑:“就一小事儿,但这人记仇。” 陶央道:“这个人确实是挺记仇的,睚眦必报。” 孔嫣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话题就被陶央扯开了,她的眼神在李棠的身上打转,心里些说不上来的不太痛快,这人原在高处时就这么淡然,如今从高门贵女沦落成了妾,还是那么淡然,她难道都不觉得屈辱的吗? 还有严华冯菁陶央这三人,以往李棠太子未婚妻,捧着也就算了,如今还这样,母亲常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势利的,你得势了万事皆好,你若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那便会被弃如敝履。 她想,李棠如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拿来对付曹湘吗?如今曹家女为后,曹湘又为相爷夫人,她们想把李棠推在前面对付曹湘? 看着孔嫣盯着自己出神的眼睛,李棠朝她挥了挥手,“想什么呢?看我还看痴了,难道我越来越好看了?” 孔嫣连忙回神,眼神微乱,只听冯菁哈哈一笑,对着严华道:“严姐姐,有人卖瓜了,看不下去。” 权臣笼中雀 第16节 李棠佯装发怒:“冯小五,你这是说我不好看吗?” 冯菁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满京城谁敢说六娘子不好看,京城第一美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李棠被她打趣老脸一红,嘴上却不松:“一般一般,你别太羡慕。” 话一落,冯菁顾不上在马车上就扑了过来,“让我摸一摸这第一美人,以后人提起第一美人的时候,我就说我还摸过。” 陶央听着冯菁这话,连连摇头,“啧啧,冯姐姐,你现在真的像个流氓啊。” 严华看她们闹了一会儿便道:“坐好坐好,这可是在马车上。” 孔嫣望着冯菁和李棠,若没有李棠,冯菁与她才是最要好的,可是只要有李棠,冯菁便会在李棠的身边,她这个表妹,倒像是个外人一般。 她淡淡的收回眼神望向窗外,严华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坐到了她身侧,“看什么呢?” 孔嫣笑道:“随便看看。” “我前些日子得了两匹骊锦花色挺好看的,颜色稍素,很适合你,等会儿我们回去我给你取过来你带回去,咱俩一人一匹。” “那怎么行?她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华打断了,“别管她们,没她们的份儿。” 听着严华这么说,孔嫣才笑了起来,她看着严华低声问道:“ 棠棠以前身边的那些人还在吗?” “应该还在吧?没问过她。” “前些日子不是听说前太子的那外室入宫了吗?我忽然想起来,棠棠身边之前有一个护卫好像是要杀了那外室,当时还惹得太子大怒来着。” 第21章 ◎恭喜你◎ 孔嫣这话出来,严华的心头咯噔一下,当时那事儿大家不都默认的是李棠知晓那外室的存在,心里不痛快,要打杀文茵茵吗? 虽然内里是因为万之褚没有与李棠商量就擅自动了手,但外人不知内由,李棠当时为了护着万之褚,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为此还和傅祁祯大吵了一架。 李棠是在为万之褚掩事儿,但最后国公爷好像是看透了李棠的目的,警告了李棠。 李棠这才将万之褚赶走的,她知道李棠和万之褚这事儿若是暴露,最终是无果,然后由国公爷把万之褚送走,不一定要李棠自己将万之褚赶走的。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明白,事情还没有暴露,李棠为何会那么急切的将万之褚赶走,还撂了那么多狠话,导致现在误会重重。 可这事儿,外人并不知道内里原因,孔嫣是如何知道的呢? 严华疑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入宫的真是那外室?” 孔嫣低声道:“已经确定是了,听说还是右相送进去的,” 严华:“……这,也太离谱了。” “可不是么?听说还很受宠,我是怕她以后为难棠棠。”孔嫣一脸的愁绪,好像真是为李棠担忧,但严华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孔嫣刚才说的护卫要杀外室的事情上。 但见孔嫣这副神色,她又宽慰道:“既是相爷送进去的人,那哪能为难棠棠。” “严姐姐你忘了,棠棠在相府只是个妾啊,那人以后要是为难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相爷那样的人还会为她讨公道吗?” 车轱辘碾着砂石而过,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冯菁和李棠她们还在笑闹着,应是没有听见孔嫣这随风而散的话,但严华的心里头却是瞬间就不痛快了,但多年以来的好修养让她没有当场发作,只道:“她从不是那种受了欺负需要别人给她讨公道的人,再说,妻也好妾也好,棠棠在选择,在我这里都一样。” 孔嫣笑着附和,心底却道:“以前不需要别人给她讨公道,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六娘子,是太子未婚妻,现在?你看看她还能不能自己讨回公道?” 她们晃晃悠悠到寺中已是中午,上了香许了愿诵了会儿经才往回返。 待她们入城时,天色已黑。 万之褚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也是有意与李棠避着,昨日亲事已定,他忙到很晚才回来,李棠已经歇下了。 那日放了狠话,他也没想到傅祁州会掺和他的婚事,还直接找了皇后指了曹湘,既然如此由不得他,那便定。 只是李棠这里,他却没有了任何可解释的理由,又这么快好似真是他心甘情愿去定下的亲事一般。 今早他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才回了院,想说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入院后才发现她不在,梅香说,她去寺中上香了,不知道去的哪一座寺里。 他在院中等她回来,从清晨等到午后,从午后等到黄昏,一直到夕阳落下,晚霞散尽,弦月升起,她还没回来。 他心中突然间升起了浓浓的恐慌,忍不住的烦躁不安,在大门口徘徊渡步。 严华先送她们三回的府,最后再送的李棠,车上只剩二人时,严华才说起今日孔嫣提起的事情。 “当时你身边的护卫要杀文茵茵的事情,你告诉过孔嫣吗?” 李棠蹙了蹙眉,“我谁也没有说过,她知道?” “嗯,今天她旁敲侧击的问我你以前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还在,还说起了文茵茵被万之褚送入宫伺候官家了,她说怕文茵茵为难你来着。”严华话落,李棠的脸色微变,“她是怎么知道的?” 严华摇了摇头,“你回去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至于文茵茵,我觉得不至于来为难你,倒不必担心,你考虑考虑曹湘这边。” “我和曹六还真是冤家路窄得很,她不与我为难,我也不与她为难,归根到底我需要处理的是我和万之褚之间的关系。” 严华拍了拍她,柔声道:“你们是不是还没有说通?” 李棠摇了摇头,“大概是没有说通的那一天了,对了,还有一事真的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儿?” “帮我看看我的户籍册。”她想知道,她的户籍册上,她是不是罪奴。 严华的父亲兄长在户部做事,查户籍册这个事情比较方便,听她这么说,严华应道:“ 好,我这两天让二哥去看,有信儿我跟你说。” “好,谢了。” “真是,我们姐妹还要说这客气话?” 李棠笑了笑,只听车夫说道:“大娘子,到了。” 马车停稳后,李棠掀起车帘猫着腰钻出来,人刚出来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万之褚,她立刻收了脸上的笑意,下了马车。 严华推开车窗,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万之褚,又看了一眼李棠,只听李棠柔声说道:“ 回去慢一点。” “嗯嗯,快进去吧。” 目送严华离开后,李棠才转走上台阶,万之褚望着她平澜无波的神色,脑中浮现出她刚从马车出来时的一脸笑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问。 李棠上了台阶后顿住,淡淡道:“来回路程远。” “不是去寺中吗?这京中哪一个寺路程远?你是不想回来吧。” 听着这话,李棠抬眸望着他的眼神,冰冷无温,他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般,突然觉得没劲儿又无趣。 “去的大梵音寺,没在京中。” 她边说边走,万之褚跟上她的脚步,闻言哽了一下,“京中那么多寺,何必舍近求远?” 李棠敛了敛眸,好像一天的好心情在回到这里的这一刻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想出城走走。” “以后你出城了同我说一声。” 李棠微微蹙眉,“嗯。” “主要是怕你出什么事,出去多带些人。” 话落无声,李棠在没有回话,若以前她可能会开心吧,毕竟他还关心她,但此刻呢,他大概只是怕她跑了吧,控制和爱的区别她还是分得清的。 “就严大娘子同你去的?” “没有。” “她们都去了?” “嗯。” “陶央也去了吧?” “去了。” 他问得仔细,可他问一句,她就应一下,旁的话不多说一个字,万之褚轻轻的摩挲着手,她这样的时候一般都是在生气的,她既生着气那定是在意的吧? “前些日子陶大娘子带她去了老宅,我们见了一面。” “嗯,她跟我说了。”李棠话语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万之褚总感觉有股子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两人从前院走到东院门口,正说到此处,李棠停住了脚步望向他,“我以往可有心上人这种事,你不必去问她们,我们很要好没错,可这些年我战战兢兢的藏着,不敢同任何人说,她怎么会知道我有无心上人?” 万之褚被她戳穿心思,有些尴尬的站着不动,只听她淡淡道:“我和傅祁祯又婚约存在,可我从未喜欢过他,过于只喜欢过一个叫楚执的人。”她说着自嘲的笑了笑,笑容苦涩,“但,都已经过去了。” 说完她垂下头,提步朝前走去,万之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要问一句是不是真的,但脑中想起了蓟州来的消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真假还重要吗?她每一次口中说的都是真的,到最后都是骗他的,被骗一次又一次还不够吗? 李棠被他拽着胳膊,直直望着他,见他半晌没说话蹙了蹙眉。 两人在门口僵持着,许久后他才道:“我和曹湘的亲事另有隐情,你别放在心上。” “嗯。” 就这一个字,让万之褚皱起了眉头,放开了拽着她的手,“是我多此一举了?你根本就不在意吧。” 清幽月色下,夜风微凉,她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寻不到半丝过去的影子,心里苦涩难忍,由得她在不在意的吗? 沉默了许久后她才说道:“恭喜你。” 第22章 ◎我缺你这一声恭喜?◎ 万之褚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被气死,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缺你这一声恭喜?” “那要如何?” 话问出来,万之褚还没有回答,李棠忽然想起了自己迟迟没有勇气打开的那些箱子,在此刻有了主意。 “抄家之前,我搬了一些东西出去,京墨她们帮我看着,前几天被我带过来了,你跟我去开一下箱子吧。” 她这一说,万之褚想起搁在隔壁屋内的那几个箱子。 说完她不再等他回答,独自转身提步入了院,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落寞,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他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权臣笼中雀 第17节 李棠回了屋内取了钥匙才去了隔壁,打开了在上首的那两个箱上的锁,他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熟悉的物件,这些东西他还以为她全部扔了,没想到她都收了起来,到如今家破人亡了她还留着,心头涌出些许酸涩,“你都还留着,我以为你早丢了。” “这箱子里所有的物件,都是你之前带回来给我的,时间久远,有些东西我现在出去买也买不到了,你可以核对一下清单,估一下新价,我补银子还你。”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从箱中取出来的瓷娃娃,听到她这话,手轻轻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你核对一下,我补银子还你,东西应该是三箱,这是钥匙,另外有两箱里还有几身我之前给你做的衣裳和靴子,本来是想在那年你生辰给你的,后来也没给成,我都给收了进去,你看着扔了吧。” 说完,把手中的钥匙塞到了他手中,那箱中的东西她一眼都没有看就离开了。 她不敢看,怕徒增物是人非的伤感,也不想看,回避固然不好,但回避是让自己抽离最快的办法。 望着手中的钥匙,万之褚打开了未开的箱子,有两箱里全是他和她的衣裳和靴子,都是新的,他想起了在她身边的那十余年,因他说他是孤儿,所以每逢生辰过年,她都会给他准备好新的衣裳,长寿面,可这些都在那一个死里逃生的雨夜里消亡了,他就将那些好的点点滴滴全都忘却,让恨意在心底肆意生长。 她与他之间谁欠谁,早已说不清。 * 东慈宁宫内。 李翾裹着薄纱躺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书,掌事宫女白苓踏着轻缓的小碎步从外面进来,立在她身侧柔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在外面?” “现在估计已经到宫门口了。”白苓话落,李翾合上了手中的书,从软塌上下来朝内室走去,“拦一会儿,哀家换身衣裳。” 如今是夏日,她不耐热,平日里也不出去就呆在这宫内,自然是怎么清凉怎么穿,这皇帝也不是她亲儿子,她也不求他孝敬,无须探望请安,偶尔白日里象征性的来请个安,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大晚上的来着慈宁宫,还是第一次。 不管是因何而来,再者,她虽身为太后,可因为是先皇的继后,与傅祁祯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着装若是出格了,会惹出事儿。 但有些时候,你就算处处周全,也不见得就能平安无事。 傅祁州入了宫门,被白苓请入殿内上了茶才道,“陛下容奴婢去禀太后。” “嗯。” 他观着这屋内陈设,熏香还燃着,一股极淡的青烟从香炉的细孔中飘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软塌上的书上,起身走了过去拿了起来,是西域异闻录,他鼻尖轻嗅,这书上似乎沾染了淡淡的清香,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手拂过那软塌,还有余温尚存。 他皱了皱眉,她刚才在这软塌上躺着看书了? 因为他来,所以回避了?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李翾的声音,“ 这么晚了,皇帝怎么来了?” 他缓缓转身,望着她从屏风后徐徐而来,身上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宫装,明明是很老气的颜色,偏生穿在她身上不显得老气还多了几分媚色,皇后也常着深色,却是像小孩钻进了大人的衣裳里,很是违和。 她这是因为他来了,所以回内室重新更衣了? 这夏日炎炎,若他没来,她是何种模样倚在这软塌上看着书?他望着李翾的脸,脑中浮现了一副不该他想的画面,耳后一片绯红。 直至李翾走近,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李翾轻咳了一声,他急忙回神,“儿臣见过母后。” “许久没来看望母后了,今日正好得空便过来一趟。” 话落,李翾在椅子上坐下,也示意他在旁边坐下,“哀家这里一切都好,皇帝平日政务繁忙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用担心哀家。” “是儿臣的不是,如今宫内有皇后理后宫事儿竟还来劳烦母后。”他这话大概指文茵茵一事,李翾听出味来,却没有认,“皇帝说的什么话,皇后料理后宫事哀家瞧着料理得甚好,便是前些日子哀家头痛症犯了,也是皇后不辞辛苦亲手替哀家缓解的。” 傅祁州听着李翾这话,也不想被她扯过去,“文氏那事儿,皇后她怎么可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 李翾望着面前的年轻皇帝,心中也懒得琢磨他想做什么,眉目微沉,淡淡道:“皇后尚年轻,你们少年夫妻,互相体谅互相扶持。” 傅祁州道:“你也不过是大她几岁。” 这话让李翾蹙起了眉头,傅祁州见李翾蹙眉,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膝盖。 一时间这屋内的气氛竟有些诡异起来,李翾长长的舒了口气,“皇帝还有何事?” “母后喜欢西域?”傅祁州这一问,李翾眼神微变,只听他继续道:“我看到你在看西域异闻录。” 听着傅祁州这话,李翾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的舒展,反而眼神也冷了下来,“皇帝,那是哀家打发时间随便看看的。” 她特意强调俩人的身份,傅祁州也听明白了,却不想退这一步,手掌覆在膝盖上,轻轻的摩擦着,面不改色的直视着她,“母后平日里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玲珑阁听听戏,最近有一出戏唱得很是不错。” “哀家不喜戏曲,皇帝不必为哀家操心。” “那母后喜欢什么?” 傅祁州问,李翾打量着他,这人今日有些不太对劲,她想着文氏那事儿,心中觉得这傅祁州过于荒唐,但这是她和万之褚都乐意见到的结果,所以放任不管,没个所谓,但瞧他今日这孟浪的口吻,可是要把那荒唐带到她这里来? “哀家喜静,幽静,无人打扰。” 话落,两人四目相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装糊涂就有些过分了。 “这么晚了,是儿臣打扰母后了。” “让陛下担忧了,哀家一切皆好,皇帝放心。”李翾话落,傅祁州身子前倾肩头耸起,他轻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在母亲那里,因文氏一事被她好一通唠叨,还是母后这里好啊。” 李翾心头咯噔一下,却面色平静,“惠太后唠叨也是为皇帝好。” “那母后呢?” 白苓给李翾上了茶,她听着傅祁州这话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揭着盖子轻轻的波动飘浮在杯口的茶叶,垂眸淡淡道:“ 陛下是想问哀家的态度吗?” “要哀家说,皇帝这事儿过于荒唐!” 她话落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茶,又将茶盏置于一旁的桌面上,才缓缓抬眸望过去,眼神严肃了几分,“你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呢?就偏要那文茵茵?”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傅祁州脸色也凝了下来,“母后这话错了,儿臣虽为皇帝,但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得到的。” 李翾:…… “不过哀家虽觉得荒唐,但你既喜欢那文茵茵,如今这个局面,你收了也就收了,偏爱谁可以,切勿过火。” 傅祁州听到这里,也算是听明白了李翾的话术了,一通话说下来挑不出任何毛病,既没有很严厉的责骂给足了面子,也提点了关怀了几句。 但她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是死是活,是皇子还是皇帝,于她来说都没什么影响,还真是冷漠啊。 “儿臣不喜欢文茵茵。” “儿臣喜欢的另有其人,可那人早已为人妇,过去儿臣觉得是缘浅不可得,可某一天夜里,儿臣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人活一世宁死勿憾,方为活过。”他的目光灼灼,眼神滚烫,似有星火燎原之势,难以扑灭。 李翾心头发紧,淡淡道:“既不喜欢,那何必如此折腾?再者,情之一字讲究两情相悦,那人既已为人妇,那与皇帝确实缘浅,不可强求。” 话落,傅祁州缓缓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直至到了她跟前不到一尺的距离才停下脚步,缓缓的弯下腰,眼睛与她平视着。 “朕为何这样母后不是心知肚明吗?就像母后为何讨厌戏曲,朕也心知肚明!” 李翾缓缓的攥紧了手,看着面前这张脸,只觉得这浪荡子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错开身子起身朝门口走去,“天色已晚,哀家要歇了,皇帝请回。” 傅祁州缓缓的直起身子,渡步过去,“母后,您说,朕把六娘子接入宫来陪您如何?” 威胁她吗?李翾心里暗涌翻滚,脑海中闪过李棠的面容,又想起万之褚的话,望着面前傅祁州这张脸,她缓缓的笑了起来:“你可以试一试。” 第23章 -(捉虫) ◎互相敷衍◎ 傅祁州看着李翾脸上的笑意,心中像是浇了一盆冷水,回头反应过来他与她并肩立在屋门口,屋内的灯光微醺帐暖,屋外廊下红灯笼被微风吹动灯影摇曳,他恍惚觉得觉得这是属于他的灯火,垂眸间不怒反笑。 轻笑声落入耳中,李翾眉尾微挑眼神复杂的望向他。 “母后,儿臣很是不喜欢您与右相走这么近,并且还瞒着我有盟约。” 李翾闻言依旧维持着刚才的神色,心下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她第一次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年帝王,按说她们很熟悉,先帝在世时出于对她这个继后的尊重,要求这些皇子平日里过几日寿辰必须去给她请安,所以几个皇子公主都规规矩矩的去给她请安,她也是对他们一视同仁。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面上功夫,他们敷衍她,她也敷衍他们,彼此彼此。 原来并不打眼的少年,今日在她的跟前失了规矩,春山如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神似先帝,却又不像先帝那般刚毅,眉眼像惠妃生了一双桃花眼,那眼尾如花蕊,在这黑夜中李翾难得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半晌后,她收回眼神,迈出门槛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哀家与右相的盟约,得利者不也是陛下?” 傅祁州跟着她走出屋门,走下台阶步入院中,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月明星疏,夏日凉风习习而来,吹动了衣角簌簌作响,他与她并肩而行,彼此间的衣袖擦着而过,他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反驳,只听李翾继续道:“哀家与右相所求的都不过是安身立命,皇位是陛下的,天下万民万里江山都是陛下的,陛下今日同哀家坦诚说明不喜,那哀家自会少于外臣来往。” 傅祁州闻言松了一口气,“这些你不必自己去谋,有朕在。” “朕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 话落,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李翾听到这句话后止住了脚步,“陛下回吧。” 瞧着她脸上的凝色,紧蹙的眉心,他像是醉了似的,想要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但一阵冷风吹过,他骤然清醒,终究是没有妄动。 傅祁州离开之后,李翾在宫门口驻足了片刻,眉间的愁绪未减,白苓走近轻唤道:“娘娘。” 她回过神望向白苓,转身朝屋内走去。 “娘娘没事吧?” 李翾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只是想到了李棠,傅祁州说要将李棠接进宫来陪她,重点是陪她吗?重点是接进宫来。 那日曹皇后来,她自以为好,所以给曹皇后出了那么个点子,为此来掩盖傅祁州的荒唐行径。 今日想来,或许正是她们这么做,拧了他的心,坏了他的事,今日他才在这个时辰寻过来,明着请安看望,打着皇后的名义,让她的手不要伸太长吗? 想来是这样,但偏生他数次言辞孟浪,像是醉了一般,倒是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白苓在李翾身边伺候多年,屏退左右后只有主仆二人,她替李翾梳着长发,低声道:“主子,奴婢瞧着陛下今日几次冒犯,有些不对劲。” 李翾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勿要声张,且再等等。” 严府 严脩下值回来听着院内的摔打声,抓着行色匆匆的下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二少爷,是夫人和大娘子有几句争执。” 严脩脸色一沉,这动静哪里是争执几句,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入了院,进了屋,屋内地上一片狼藉,严华沉着脸,眼圈通红,张氏坐在一旁垂泪。 “这是怎么了?妹妹,你做什么惹母亲生气了?”严脩这话一出,严华眼神利落的转过来,望着他,眼泪瞬间就出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怎就判定是我的错?” 严脩头疼,走到张氏身边,递上帕子,“这是怎么了?怎还哭了?” 张氏接过帕子抹了一把泪,“你去问她,今日做什么去了?” 闻言严脩回头望向严华,“做什么了?” 严华气急,“我喊着李棠去了一趟梵音寺,怎么了?不就是陈家那边嚼舌根子吗?要他陈家真觉得我与李棠往来便是堕了脸面,那我还真不稀罕这门亲事,退婚就退婚有何大不了!”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权臣笼中雀 第18节 严脩急忙拉住张氏,宽慰道:“娘你莫哭了,我同妹妹去说。” 张氏到底是听儿子的话的,帕子捂着脸,严脩走到严华跟前,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拿出了另一条帕子,严华甩开,“谁用你的臭帕子。” 严脩颇为无奈,“是是是,不用我的,走,去我院里说。” 话落,严脩回头望着张氏的丫鬟说道:“伺候母亲梳洗一下。” “母亲,我先带妹妹回去,一会儿再带她回来给你赔罪。” 回了院子,严华就道:“你别用母亲那套劝我,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做派,李棠是准太子妃时,万事皆好,现在不是了,便是连李棠这两个字好像都脏了似的,这么快忘记她们曾经的嘴脸了?恶心。” 严脩眸光微暗,“世风如此,你何必因这事儿跟母亲生气,母亲肯定也是听外面说得难听,至于陈家,那小子要是敢这么想,我弄死他。” “说得难听就驳回去,曹湘和万之褚定了亲,六娘子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这才约了出去散散心。” “嗯,我都明白。” 严华见严脩没有跟母亲一样怪罪她,心情才平息了一些,语气也柔了下来,“那就好。” “李棠和万之褚,是之前就有什么渊源吗?”严脩漫不经心的问道,严华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家兄长,“二哥怎么这么问?” “还真有渊源?” 严华听着严脩的话,愣了愣神,“有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严脩垂眸勾了勾唇,边斟茶边说道:“应该还是不一般的渊源吧?” 严华皱了皱眉头,不解的望向严脩,只听严脩道:“今日重新归档户籍,我特意瞧了一眼,李棠的户籍放入了洛河李氏一族里了。” “洛河李氏?” “嗯,说起来她们倒也还是一族人,只是祖辈上分了家而已。”严脩话落,严华走到了严脩身侧,低声问道:“还是良籍?” “自然。” “万之褚办的?” 严华问,严脩无声的看了她一眼,“除了他还能有谁?新的户贴都是他亲手写的。” “陛下那边……同意?” 严脩又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一个多荒谬的传言?” “什么?” “传言说万之褚谋划一切,只求陛下将六娘子留给他全权处置,陛下是允诺了他的,加上如今朝局,还有老臣拥护着旧太子,左相又倚老卖老,需要万之褚的时候还很多。”严脩话落,严华琢磨了片刻,终究是松了口气。 李棠托她帮忙查看户籍,估计也是想看看她能否从相府走出来吧。 如今这样,倒是好事了。 见严华沉默,严脩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淡淡追问道:“所以,李棠和万之褚之前到底是有何渊源?” “二哥你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 严脩心头一个激灵,轻笑一声,“好奇是人之本性啊,我也只能跟你这个亲妹妹打听了,其他人面前我还得维持一下形象呢。” “呵呵,就算你是我二哥,我也是不能告诉你的,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他们之间牵绊颇深。” “你这不废话么。” 严脩端着茶盏,犹疑了许久问道:“万之褚对她好吗?” 闻言严华脸色微变,“不太好吧,要是好那也不会和曹湘订亲了。” 话落,严脩也沉默了下去,眸光暗沉了些许,“嗯,等母亲消消气记得去给她道歉,有话好说,别惹她生气。” “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七月初三 是万老太君的寿辰,按往年的规格都是宾客满堂,今年多了一个万之褚,可能比往年更热闹。 因为要去老宅,万之褚起得很早,李棠还熟睡着。 他望着李棠的睡颜,本来他是想着趁老太太寿辰的时候带她过去,见一见长辈的,但没料到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定了亲了。 今日曹家定也是会来的,若让她也去,她会不会不痛快? 念及此处,他有些纠结,但转念一想,她若是不痛快了,那不也比心无波澜的好,没有爱,有恨也好,有厌恶也好,都好。 他推了推她, “起了。” 李棠迷迷糊糊的睁眼,屋内暗沉,他坐在床榻上,还未更衣。 “怎么了?”她问。 “今日祖母寿辰,你要跟我一同去,起来梳洗。”他的语气淡淡,李棠皱了皱眉,“我去做什么?” “你是我府中的侍妾,你说你去做什么?” 话落,李棠深吸了一口气爬了起来,“对啊,我是你府中的侍妾,我去做什么?” 万之褚看着她这样,冷笑了一声,“今日宾客众多,会有很多熟人,你这是不敢见了?” 李棠望着他,眼神平静,“所以,你今日带我过去,是想让着满京城的人都看看,曾经的李六娘子,如今是你的侍妾?” “还是你想看看曾经的李棠如今有多抬不起头来?” “若是如此,那我同你去。” 第24章 ◎李六娘子真是能屈能伸◎ 万之褚被她一句话顶住了,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后收回了眼神,起身更衣洗漱。 他出去后,京墨也进屋给她更衣。 “娘子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京墨手中拿着拿着几套衣裳,艳素皆有,她眼神落在那套砂红色的衣裳上,京墨以为她想要这一套,正想留下,便听她淡淡道:“杏色那一身吧。” 京墨点了点头,将其他的放回柜中,她更衣出来时,万之褚已经洗漱结束了,坐在案前喝着茶。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皆是淡淡的从对方身上扫过,再无多余的交流,梳洗结束后两人一同前往老宅。 她是第一次登万府的大门,老太君她认识,但并不相熟,想来也不会与她一个侍妾为难吧。 清晨的空气清新,她轻轻的推开了车窗,迎着微风,听着马踏石板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今日宾客众多,她将要见很多人,要面对很多人异样的眼神,想起那天找到他时的欣喜,不管不顾的答应了做他的妾,还天真的想着他们能够重归旧好,她想着只要同他在一起,是什么身份,怎么样都无关,可到底是她天真了。 如今做了他的妾,他们不但没有和好,甚至觉得更糟糕了,就像是漂洋过海去见了一个记忆中无比美好的人,见到了方知物是人非,仔细想来,让人难以忘怀的不一定是某个人,只是留在过去的记忆而已。 真是无用,失去的人没找回来,还把回忆丢了,把自己丢了。 她眼眶微酸,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万之褚坐在她的身后方,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缓缓的闭上的眼睛,他双手交握紧捏着,指节间发白。 他也不知怎么了,面对着她,永远是这样的患得患失。 有些事情,做了后悔,不做也悔,越是害怕越是想要握紧,可越是握紧,好似失去得越快。 虽还是清晨,但老宅内已经热闹起来了,万大将军带着白氏和三个孩子过来了,正巧同李棠和万之褚在巷口相遇。 驾车的老刘见前面是将军府的车架,开口问道:“相爷,前面是大将军的车架,让将军先行吗?” 万之褚闻言冷声道:“我们先行。” “是。” 对面的车夫也见到了万之褚的车架,问了同样的问题,万鸿钧闻言掀开了车窗探了头,还未曾说话,便见万之褚的马车加快了速度先一步转入巷口,他沉沉一叹,眉头微皱。 白氏见万鸿钧蹙眉,纤细柔软的手轻轻的覆了上去,“夫君。” 万鸿钧回头望着白氏,紧握着她的手,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为夫没事。” 白氏身子一软,靠在了万鸿钧的胸前,万鸿钧搂着她柔弱的肩,“今日恐怕又要让你受委屈了。” “只要夫君一直同妾身在一起,那所有的一切对于妾身来说,都不算委屈了。”白氏一席话,说得万鸿钧心里妥帖极了,“有妻如此,乃我此生大幸,绣绣,跟着我还是让你受委屈啦。” “夫君说的哪里话,此生能同夫君白头偕老,也是阿绣的幸运。” 话落,白氏看着万鸿钧的神色,顿了顿道:“今日母亲可能会为阿褚说话,夫君,我们将一切都给他吧,终究是我们欠他的。” 万之褚想起那日白氏上门,被万之褚拦在门外,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还让那个侍妾在白氏的脸上来踩一脚,导致白氏回来之后大哭了一场,就开始盘点府邸所有的东西,说是要补偿万之褚,要消了他心底的恨。 “我们欠他什么?你生下了他,我们也养活了他,战乱之下他是长兄,我难道还要将老二丢在那儿吗?他倒好,活下来也不回来,还恨起人来了!” 看着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妻子受委屈,万鸿钧心底对万之褚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愧疚感,也在自我麻痹中消失殆尽。 白氏听着万鸿钧的话,垂下眼眸,眼底是胜利的讥笑。 这老宅内,自从万鸿钧和白氏搬出去了之后,老太太便将家里这些事儿都交到了安氏的手上,这府中的大小事,与各府往来都是安氏张罗,老太太寿辰,虽然大办宴席,但她还是早早的就起来给老太太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卧了糖水蛋,老太太起来就看安氏已经做好端过来了,她心中欢喜,吃了长寿面给安氏递了个红封。 安氏见她递出来的东西,给她推了回去,“我这是每年给您煮一碗长寿面然后讨个便宜?” 老太太笑着拍了一下她,“胡说八道,赶紧拿着。” “要给我您平日给我,今日您寿辰我不要。” 安氏贫嘴,老太太不依,硬塞她手里,“我没有亲生女儿,按老规矩是要女儿给我做寿的,每一年都是你忙前忙后,辛苦你啦。” 安氏将东西还回她手里,“我一直觉得咱俩是亲娘俩,我就是您女儿,感情您不是同我一般想的?我可伤心了。” 老太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眸上起了露,安氏一看急忙道:“我开玩笑的呐,我嫁进这个家里来您对我如亲女儿,我也把您当亲娘,我就愿意给您张罗这些,无需娘再给我什么了。” 听她一席话,老太太沉沉一叹,“你啊,给你你就拿着。” 安氏望着手里的东西,老太太每年给的都是银票,她都收起来了,以后老太太若是需要她再拿出来,她母亲早逝,继母偏心,嫁给了还不是嫡长子的万鸿堃,未出嫁之前她只听闻过婆婆是个有硬手腕的人,嫁过来后就怕婆婆磋磨,处处陪着小心。 但成亲的第二日,老太太训话,只是把万鸿堃说了一通,说他成家后就要顶起一片天,护住自己的妻儿,然后还特意交代若万鸿堃有欺负她,尽管告诉她。 她那一天走路都是飘飘然的,总觉得不太真实,后来日子久了,她才知道老太太的好。 如今,她已经是三四个孩子的娘了,丈夫房中也没有妾室通房,与她恩爱互敬,老太太从不插手儿子房中之事,在这京中,很少有人比她幸运了。 吃过长寿面,老太太还惦记着万之褚,让人备下了早膳,亲自到门口接人,她们刚到门口,万之褚的马车也到门口。 “巧了巧了,我刚出来你们就到了。”老太太说着便迈步出了大门,一旁安氏笑道:“大公子孝敬您,怎么会让您等,不得早早就来了。” 万之褚听着说话声,和李棠一同下了马车,人刚下来还未站稳便道:“祖母生辰,孙儿肯定要第一个来给祖母贺寿的,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李棠听着这通俗得没有一丝新意的祝寿词,只见老太太喜笑颜开的下台阶朝万之褚走来。 权臣笼中雀 第19节 她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柔声道:“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太拉着万之褚的胳膊,闻声缓缓的朝她看了过来,“六娘子不用多礼” 李棠缓缓起身,只听老太太道:“走走走,先进去,给你们准备了早膳。” 万之褚搀扶着老太太朝前走,安氏走至李棠身侧,直言道:“六娘子,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李棠也识得她,但没想到安氏的自来熟,记忆力好像不是这个这样的,亦或许今日安氏是主,她是客。 “二夫人安。” 安氏闻言笑了笑,引着她进了大门,以往李棠从未觉得自己这个身份有什么问题,但今日同老太君和安氏说话时,方才真正体会到区别,因为她是妾,便是不能同万之褚一起称呼老太君为祖母,称呼安氏为婶娘,她只是万之褚身边的一个物品,连人也算不上吧。 看着万之褚扶着老太太朝前走的背影,缓缓的攥紧了手,轻轻提了口气。 人还没进去呢,老太太听到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将军府的车马,啥话也没说,便进了府。 万鸿钧推开车窗探出头来,正瞧见老夫人回头看他,可淡淡扫一眼之后便回头进了府。 安氏看到了老太太回头的神色,一眼就知道那头来的是将军府的,她装作以没听到没看到,跟着老太太进了府。 万鸿钧带着白氏和孩子入寿安堂时,老太太正笑意盈盈的坐在一旁看着万之褚和李棠吃早膳。 既然入屋门后,这气氛瞬间就变了,万鸿钧和白氏喊了她一声母亲,她没说话,三个孩子紧跟着喊了声祖母她才应了一声,回头对青嬷嬷说道:“给几个孩子上早膳。” 短暂的两炷香时间,屋内的气氛诡异极了,但李棠瞧着众人,似乎都早已习以为常。 宴席是从中午开始的,李棠一直都在寿安堂内坐着,万之褚亦是,也坐在一旁,曹湘随着曹府女眷一同出现在寿安堂,她一入门就瞧见了坐在右侧的李棠。 李棠对上了曹湘的目光,平澜无波,曹湘唇角带着得意的笑,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压在李棠头上了,怎能不得意。 但此时是在老太太的跟前,她只能安静的呆在一旁,渐渐的寿安堂人多了,这屋内坐了不少老夫人,年轻一辈的都去了安氏那头,年轻的被安排去了花房内吃茶赏花。 人还没入花房,曹湘就走到了李棠身边,“六娘子,好久不见呀,真是没想到我们俩会嫁给同一个人。” “哦,不对,是我嫁人,而你是我未来夫婿的侍妾,你的能屈能伸真是让我佩服。” 此话一出,大家的眼神各异,都在等李棠的反应,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最期待李棠做出何种反应,但原来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忽然坠落下来,永远抬不起头来大概会给人出了一口气的感觉吧。 但李棠淡淡的勾了勾唇,眼神平静的望向曹湘:“听说你们定亲了,我恭喜过他了,也需要恭喜一下你吗?不如我将这声恭喜留到你被花轿抬进相府时?” 曹湘闻言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她刚想再讥讽两句时,严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曹六娘子,刚定了亲而已,不必这么急着来摆夫人的谱吧?让众娘子看了还以为你已经成亲了呢!” 看严华和冯菁还有陶央一行人过来,曹湘深吸了一口气,这几个谁也不是什么善茬,要在这府中闹起来,最吃亏的是她,对付李棠也不急于一时,甩着脸进了花房。 长廊花房内,姑娘们都抱团各坐一方,得了个空隙,身侧无外人,严华才低声和李棠说道:“那个户籍我让二哥帮你瞧了,是良籍。” 这个好消息对于李棠来说有点意外,“这怎么可能呢?” 严华道:“你自己想。” 自己想还能为什么,因为万之褚吧。” 这一天,她有些累,撑着平澜无波的情绪,装作没有听见某些闲言碎语,装作没有看到一些人鄙视的眼神,装作自己毫不在意。 直至天黑,宾客散尽,老太太开心吃多了些酒,她把安氏和李棠拉在跟前,李棠有些尴尬,拉安氏是儿媳,拉她是什么。 可老太太一直拍着她的手絮叨道:“六娘,你和阿褚是如何相识的?” 李棠闻言看了安氏一眼,缓声道:“在临州相识的,当时临州瘟疫围城,我去外祖母家回来被困临州,他也在临州。” 安氏皱了皱眉,老太太也陷入了回忆,“临州瘟疫?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李棠点了点头,“是的。” “后来呢?” “后来你们又是如何遇到的?你知道他这十年是在哪里如何过活的吗?”老太太问,李棠沉默着,安氏拉着老太太道:“娘,如今还问这个做什么?” 老太太拉着安氏的手,咬牙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一年多前为何会伤成那样?是哪个天杀的将他欺负成那样!” 李棠心头咯噔一下,不安问道,“他受什么伤了?” 安氏看了她一眼,“被人围杀了吧,背上中了无数剑,奄奄一息的趴在门口,差点没救回来,问他谁伤的他不说,问他这几年在哪里也不说。” “六娘子若是知道的话,同老太太说说。” 李棠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屠夫手中的剑一起一落,鲜血流入泥水,她捂着嘴不敢出一丝声音。 她看了看安氏,又看了看老太太,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第25章 ◎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陛下要臣晚上就送过来!◎ 这十余年里,万之褚都在她的身边,从她的身边离开后,万之褚还能招惹到什么人?还能有什么祸事? 她脑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一起难灭。 “他这十几年都在,在……”她打着颤,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万之褚赶来打断了,“李棠!” 他这一声又急又凶,李棠被他吓一跳,回头望去,他站那山水屏风一侧,微弱的灯光里,他的神色紧张。 老太太见万之褚来了,笑呵呵朝他招了招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凶她做什么?身边的人哪里能这么凶的?” 万之褚敛了情绪,走至老太太跟前,“祖母。” 老太太拉过万之褚,轻轻的拍着他的手,喃喃道:“孩子,祖母已经到了杖乡之年了,这家里里里外外我都放心,唯独你,祖母放心不下。” 万之褚想着还在前厅等着的万鸿钧和白氏,又看了看面前头发花白的祖母,轻声道:“孙儿也一切都好,祖母不用为孙儿操心。” “你哪里一切都好?尽哄我。” 万之褚安抚道:“如今孙儿一切顺遂,哪儿都好。” 她话落,老太太好像想到了些什么,话题就扯到了曹湘身上,“待过些日子你与曹湘成亲,你们再有一儿半女,祖母也就放心了。” 听着老太太的话,万之褚的眼神缓缓的落在了李棠的身上,只见她脸色惨白,纤细的手紧紧的攥着,很是不对劲,老太太说他与曹湘成亲之事,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老太太似乎有些倦意袭来,说话反反复复唠叨了半晌,安氏哄着她洗漱后歇下了,才送万之褚和李棠离开。 万鸿钧还在前院等着,今日人多,他与万之褚也没说上话,特意等在这里,就想替白氏说几句话。 李棠跟着万之褚出来时,见白氏与万鸿钧立在院中。 万之褚从他们跟前走过,既没有喊父亲,也没有喊母亲,就像是不认识这俩人一般,刚错身万鸿钧就冷声道:“万之褚,你是要跟老子断绝关系吗?” 万鸿钧话落,万之褚顿住了脚步,回头冷眼看向他们,“万大将军是我的老子吗?” “这十余年来,我都是同人说我是孤儿,父母在衡岭一战中死了!你是我的什么老子?”他的声音冰冷,戾气蔓延开来。 万鸿钧闻言暴怒,指着万之褚骂道:“你个孽子!” 万之褚还没有回话,就见白氏冲了出来,扑通的就跪在了万之褚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阿褚,是娘的错,是娘对不起你!你要恨你就恨娘,你爹他当时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一跪,这一哭,这委屈的模样,仿佛万之褚是多么的得理不饶人,仿佛万之褚不原谅她,她下一刻就要活不成了。 这做派,让李棠心寒。 果不其然,见白氏这般,万鸿钧更怒了,冲过来就要打万之褚,却被白氏紧紧的抱住。 李棠蹙着眉,淡淡开口说道:“白夫人,若不是你又是跪又是哭,大将军也不会怒得要打万之褚,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万鸿钧闻言后一记刀眼丢了过来,“这里也轮得上你这个侍妾说话!” “上一次白夫人说是要给万之褚补偿,请问刚才大将军喊住他是要把补偿给他吗?” “老子欠他什么?要给他补偿?” 万之褚冷笑了一声,“不欠吗?衡岭死了数万将士,敌军来袭,大将军弃衡岭撤退,为何丢下我?” “您是不是想说你当时只能带走两个人?” “是不是只有会哭会闹,才能让你觉得在那个情况下会死?我不会哭不会闹,就该被你丢下?” “我倒是也不怨你没有带我走了,当时她跪在你面前哭着求着,说我机灵聪明,肯定能保护好自己,而她一刻都不能离开你,所以你选了她放弃了我,她又喜欢万之斓,让你顺手带走了他,而我——” “聪明机灵,自己能活。” 万鸿钧望着万之褚的眼睛,心口一滞,仿佛回到了衡岭上,他本来想要白氏同他一起带着俩孩子走的,可是白氏腿软根本走不了,她身子弱又得他背着…… 白氏抓着万之褚的衣袖,哭哭啼啼:“阿褚,是我的错,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用,你别怪你父亲!” 万之褚垂眸望着地上的白氏,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苍凉悲怆,他咬着后槽牙,眼神冰冷的望着白氏:“你不是没用,你是心机歹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吗?是因为祖母厌恶你却喜欢我!是因为我平日里孤僻了些,无法讨得你欢心!” “你真的是因为害怕就腿软走不了路吗?那你是如何在那乱城里长大的?又是如何走到这京城的?你平日里用柔弱当武器对付人,对付别人也就算了,我是你亲生的吗?你这么对我?” “这样的你,也配当我阿娘吗?” “我当然不会恨你面前这个蠢东西,但你,惺惺作态得实在令人作呕!” 李棠听着万之褚说完这一袭话,心口就像是被剐了一块似的,疼得无法呼吸。初见时的万之褚确实很孤僻,记忆中,他要她保证不会抛弃他,保证过无数遍,他说,就算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别抛弃我可不可以? 他说一遍,她答应一遍,他说过无数次,她答应了他无数次。 可到最后她食言了,还是赶他走了,顿时间眼眶酸涩面前一片模糊。 万鸿钧被万之褚一席话骂得脸色涨红,却觉得他字字句句皆无法反驳,万之褚见状冷声道:“白夫人不是要补偿我吗?你把东西准备好,我去通知族人祖母,一同见证!” “若是不想拿出来,下次就别说什么补偿我的话了,听着恶心。” 万之褚荷包掉在寿安堂了,安氏急忙给送了过来,过来见到几人在说话,她便站在月洞门后等着,想说等他们说完话再过去,不料却听到如此骇人的真相,心中一片寒凉,当年万之褚没有回来,万鸿钧和白氏都和老太太说,是混乱中走丢了。 老太太郁郁寡欢,但她也知道战时有多乱,意外之事哪里能怪谁? 但她听万之褚这话中之意,是他们夫妻二人丢下了万之褚,回来还骗老太太!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父母?骤然间,怒从心头起,也不知是替老太太还是替万之褚不平。 回府的路上,万之褚的神色一直冷着,李棠看了他几次,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望着李棠的眼神,皱了皱眉,“你那什么眼神?” 李棠垂下眼帘,淡淡道:“对不起啊。” 万之褚轻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你指哪一件?” “——是我食言了。” 话落,万之褚嘴角的笑意淡了去,眼神如炬的望着她:“只有食言么?” 不然呢?还有什么?李棠眼中一片茫然,万之褚心中失望,今日面对着众人的审视冷眼讥讽,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面对着曹湘,她似乎也心无波澜,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不会嫉妒,不会在乎,不会依靠,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样做才能让她对他有一点点的在乎? 从老宅回来后,李棠大概是受了点凉病了一场,两耳不闻窗外事,便也不知外面传出傅祁州抢了俩臣子的妻子,就连文美人曾是前太子的外室,一时间传新帝好□□,传得沸沸扬扬。 李棠因为身子不适便连乞巧节金明池看水军演练都没有去看,皇帝带着后宫众人以及朝臣,一同去了金明池,到傍晚才回的宫,又在宫内设宴。 权臣笼中雀 第20节 万之褚想着今日李棠和李翾没有见到,以后他也不想让她入宫,这次就趁着人多,领她入宫一见,便安排人去接她。 李棠到时,筵席早已开了,君臣之间推杯换盏不知走了多少轮,高台之上琴声悠扬数位女子翩翩起舞,已是歌舞升平,好生欢庆。 李翾和惠太后坐在傅祁州的后侧方,一左一右,李棠到了也不好直接去到李翾身边,便寻了位置在女眷周边坐了下去。 刚坐下去,就见傅祁州的眼神频频看过来,李棠埋头喝茶,以为是傅祁州随意一扫,并未放在心上。 又过了片刻,她抬眸看李翾的方向,恰好对上了傅祁州的眼神,他应该是醉了,眼神迷离,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大家都感觉到了,三三两两的眼神扫过来,她瞧众人的眼神,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傅祁州的荒唐行径众人皆知,瞧此刻,大家心底觉得李棠今日怕是出不了宫门了。 万之褚坐在对面,望着傅祁州的眼神,心底的杀意渐浓,他对着后面的陈恪低声吩咐,陈恪刚走,只听傅祁州指着李棠扬声道:“你,上来给朕斟酒。” 话音一出,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李棠身上,李棠望着上首的傅祁州,全身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看了看万之褚,傅祁州见她眼神,眯了眯眼一脸不悦:“朕让你上来伺候,还需要右相同意吗?” 傅祁州这话落,全场寂然无声,僵持着,感觉过了很久,僵持的气氛才被杯盏碎裂的声音打断,是李翾摔了杯盏,一脸怒容的望着傅祁州。 傅祁州回头望着李翾,眼中迸发着杀气,万之褚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幽幽道:“陛下息怒,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陛下要臣晚上就送过来!” 第26章 --【三合一】 ◎她走了……◎ 夏日的黄昏, 暑热消散,凉风习习。 看着歌舞,吃着佳肴, 喝着杯中玉酿,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可偏偏一言荒唐语,人怒杯碎, 一时间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皇帝是个荒唐的, 右相是疯子, 李棠还是前太子的未婚妻,小太后是李棠的长姐, 一时间大家竟摸不准皇帝是针对小太后, 还是针对万之褚?亦或者只是他那有违人伦道德的癖好? 如今朝中党派林立, 其中支持傅祁祯的人都希望傅祁州和万之褚疯狗互咬, 被傅祁州打压的左相党也开始冷眼看戏, 李翾直接扔了杯盏,似乎也在宣示她的身份, 虽然年轻,但李翾为后这些年还颇受朝臣尊敬, 不论是旧党的人,还是新党的,也不敢去背对先帝不敬欺负太后的名声。 众目睽睽下, 万之褚缓缓起身, 说了一句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话——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陛下要臣晚上就送过来。 有人冷笑, 有人嘲笑, 有人在心底骂万之褚真是个狗。 但随即又想,国公府没了,李六娘子也不再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她现在就是万之褚府上的一个侍妾而已,京中权贵异妾又不是没有,何况傅祁州连臣妻都说抢就抢了,这美妾有什么夺不得的? 万之褚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一个美妾就和傅祁州翻脸? 让想要看戏的人白期待一场。 万之褚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李棠头有些眩晕,眼前一片漆黑,万之褚他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十余年的相伴,她以为就算是没有办法做恩爱不移的夫妻,那也还会有一丝恩情尚在,她以为,他曾那么执拗,那么真诚的喜欢过她,只要她努力再努力,便可以回到从前,重归旧好。 她不知道原来她在他的心中,就只是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吗? 她不知道原来上次他说权贵异妾,便是他的真心话。 她不知道原来他欺她辱她并不是她认为的心有怨恨,而是没有一丝爱意,她于他来说,不是曾经救了他的李六娘子,不是赶走了他的李六娘子,只是一个家破人亡后的落魄贵女! 他是不是还觉得,让她做他的妾还是给她的恩惠呢?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从心头升起,穿过她的四肢百骸,扎得她千疮百孔,她咬着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上万之褚的眼神,她屏着呼吸,眼神平静,如深渊幽潭,就算投入局势也不会再有一丝波澜,万之褚望着她,他知道李棠向来能掩盖真实情绪,能够波澜不惊以不变应万变,但他此时却在那以往如常的平静中感受到了异样,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万之褚,你完了。 “来人呐!还不把人带下去梳洗?” 万之褚话落,从后面出来了几个宫女,走到了李棠的身前,微微福身,“娘子,请随奴婢们走吧。” 李棠看着面前的四个宫女,虽穿着宫女的衣裳,也学了宫内的规矩,但她们的步子迈出来的距离,以及人与生俱来的姿态,都在告诉她,面前的这几人不太正常。 但此时此刻,她如果不走那就只能留在这里,可走出去她还能不能逃掉也另说。 她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离开。 出了广场,为首的宫女低声道:“娘子勿慌,相爷让奴婢们送娘子出宫。” 李棠没有说话,那四人将她送至宫门,相府的马车还在宫门外候着,京墨见她一个人出来,急忙跳下马车朝她飞奔而去,“娘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望着面前的京墨,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滚下来,一颗接一颗,像是结珠断了一般。 京墨被她吓到了,急忙搀扶着她,焦灼的问道:“娘子,你怎么了说句话,别吓唬奴婢。” 李棠伸手抹了一把脸,擦掉了泪痕,摇了摇头,便朝马车走去。 * 筵席上 万之褚那话,堵住了傅祁州最近的路,眼看着李棠离去李翾愤怒,他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笑了笑,原来她也会生气。 “母后生什么气?右相都说了,朕要他就会送过来,难道朕想要几个女子母后还不同意?”傅祁州扭过身子,对着左侧的李翾挑衅道。 李翾脸色阴沉,冷冰冰的望着傅祁州,当着一众朝臣之面,她缓缓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傅祁州跟前,看着她那脸色,众人还以为李翾恐怕是要对皇帝动手。 但见李翾立在傅祁州的跟前,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是抚摸阿猫阿狗一般,柔声道:“孩子,母后能生你什么气啊,母后只是难过,难过你父皇去得早,没能再多多陪伴我们一程,母后气也是气自己,怕自己死后无颜去见你父皇!” 傅祁州仰着头,望着不到一尺距离的李翾,冷风吹来了她身上的清香,让他着迷,她的声音轻柔,如微风拂面,她的眼神温柔,如热流裹身,一切都让他沉溺得无法自拔。 台下众人看呆了眼,听着太后那话,也替傅祁州臊得慌。 听李翾提起了先帝,某些老臣自己也臊得慌,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死后无颜去见先帝,难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新帝如此荒唐,以后死了就有脸去见先帝吗? 万之褚自知李翾不是莽撞之辈,也知道傅祁州与李翾之间有异样,但他还没有往最深处去想,此时此刻李翾说着最温柔的话,给朝臣温柔递刀,狠狠的扇了傅祁州的脸。 傅祁州只是荒唐,不是蠢笨,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李翾的话外之音,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李翾,从万之褚的方向望过去,能看到傅祁州那沉溺的眼神。 他在这一瞬间,终于知道了傅祁州和李翾之前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望着傅祁州的眼神,李翾面色无常,心底却是一滩阴寒,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淡淡道:“你们吃吧,哀家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话落之后,拖着厚重的裙摆慢步离去。 看着李翾的背影,傅祁州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心底事儿,扬声道:“继续!” 一声令下,高台上琴声起,舞女水袖飞天而起,天色刚暗下来,空中有烟花绽开,绚烂无比,那舞女一跃而起又迅速落下来,却没有落在朱台之上,而是飞向了李翾的方向。 大家皆被那舞姿迷了眼,还沉醉其中,身边的侍卫也未曾反应过来,那舞女水袖下藏着长剑直直的从李翾的后背刺了进去。 “贱人,我要你以命偿命!”那舞女骂完拔出了长剑准备再刺,就被反应过来的侍卫按了下去,李翾只感觉一阵绞痛,身子摇摇欲坠倒了下去,身边的白苓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但终究体力有限,接住后自己也摔了下去,顿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傅祁州望着倒地的李翾,看着长剑上鲜红的雪,还有石地板上甩得四处都是的血迹,他起身飞奔而去,差点就喊了她的名字,脑中紧剩的最后一丝清醒告诉他不可以,改成了“母后!” “太医!宣太医!” 他一边喊着,一边从白苓的怀中抱过李翾,朝东慈宁宫飞快走去。 被侍卫按下来的女子嘴里还在骂,“ 你个贱人,你早就该死,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死!我来晚了,让你多活了这几年! ” 傅祁州听着她的骂声,厉声道:“拖下去关进大牢,给朕割掉她的舌头!” 太后遇刺,所有人都不让出宫,惠太后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傅祁州这反应比死了她这个亲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很不对劲,她必须得跟上去,起身望着曹皇后说道:“皇后,你留在这里安顿好所有人,哀家先跟过去看看!” 曹皇后微微颔首:“好,母后放心。” 惠太后离开之后,曹皇后起身道:“众卿和夫人们请在原地稍候,若有什么需要的请让一旁伺候的宫人禀报给本宫。” 禁军围着,万之褚走到曹皇后身前沉声道:“娘娘,那刺客得立刻审问,以免生变。” 曹皇后看着万之褚,眉头微蹙,傅祁州还没说要审,但李翾遇刺,刺客怎么可能不审?以傅祁州和万之褚的关系,多半也是万之褚去审,她沉思了片刻道:“相爷去吧。” 万之褚匆匆离开追了过去,但他追到时,那女刺客已经死了,咬舌自尽,鲜血从嘴角流出,甚是骇人,万之褚望着那女子躺在地上的模样,蹙起了眉头。 “将人抬到东慈宁宫,一会儿如实向陛下禀报。” 万之褚思索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常年呆在深宫里的李翾到底得罪了谁,谁对她能有如此深的恨意,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她。 想起刚才傅祁州对李棠说的话,他紧紧的攥着手,李翾现在可不能死。 “陈恪,你迅速出宫去请贺老太医,在宫门候着等通传。”万之褚说完就朝东慈宁宫去了。 他到时,惠太后带着宫人还有一众太医都在外面,他入了院,给惠太后见了礼,望向一旁的太医:“小太后如何了?” 那太医望着万之褚摇了摇头,“剑伤还好,但那剑上淬了毒,危矣!” 年轻太医话落,只听内殿出来了傅祁州暴怒的吼骂声,“朕养你们一群庸医有何用,要治不好朕就让你们陪葬!” 万之褚眼神微暗,淡淡问:“可有法子?” 那年轻太医寻思了片刻回道:“若是贺老太医还在的话,或许还有点办法。” 他想着陈恪速度快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回来,惠太后站在旁边望着万之褚,她看着这个一路陪儿子走过来的人,想着傅祁州刚才要李棠伺候的事情,心里总觉得万之褚会不会生异心。 不管她如何宠儿子,有关大原则的问题是不能犯的,这一段时日的腥风血雨,万之褚就像是那把刀,替傅祁州做了多少事,卸磨杀驴也不待这么快的。 “右相,刚才有关六娘子之事,您回去后多与她说说贴心的话,哄一哄她便好了,皇帝这边哀家会说他,今日他高兴,吃酒吃多了,你别当真。” 万之褚看了惠太后一眼,依旧神色淡淡,但也没有那么阴沉,“多谢太后,太后不用多心,臣了解陛下。” 惠太后听他言辞间好像也没有什么气,松了一口气,“哀家进去看看太后。” 说着便朝内殿走去,万之褚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杀意浮动,不知道此刻李棠回到府中了没有,她在做什么? 眸光流转,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也入了内殿。 那太医正颤颤巍巍的给李棠止血,一边止血一边道:“陛下,老臣请陛下派人去把贺老太医请入宫吧,这毒老臣无能为力!请陛下恕罪。” 傅祁州扶着额,望着李翾的脸色越发惨白,他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暴躁,“是什么毒也查不出来?” 那老太医摇了摇头,傅祁州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太监怀通,“去!出宫去请贺老太医!” 万之褚进门正听到傅祁州的吩咐,看着怀通说道:“你去宫门候着,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到了就赶紧接进来!” 怀通点了点头,匆匆离去,傅祁州看了一眼万之褚,眼神有一丝的不太自然,但瞧着万之褚毫无芥蒂的样子,才淡淡道:“朕还没想到,你就安排了。” 万之褚回道:“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傅祁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之褚立在屏风后,禀道:“刺客在被压入大牢的时候咬舌自尽了,臣让人把尸体抬到外面来了,一会儿让人认一认脸,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刺杀太后。” “死了?” 万之褚点头,“对了,咬舌自尽。” 话落,李翾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万之褚和傅祁州的声音,低声道:“将人抬进来让哀家看一眼。” 傅祁州急忙转身进去,柔声道:“母后,晚些时候再看吧。” 李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哀家晚些时候再看,外面那些朝臣命妇,你不管了吗?” 权臣笼中雀 第21节 傅祁州愣了一下,今日人杂,谁知道是谁派出来的刺客,自然是全部要查一遍,一时凶手身份不明,那众人就要再呆一时,李翾要见一眼这刺客,傅祁州拗不过,只好让人抬了进来。 李翾望着那张脸,还很年轻,大概与李棠年纪相仿,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是眉眼间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强撑着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终于明白那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可她为何要来杀她呢?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是何时入的宫?家里的人呢?就算刺杀她,又为何要自尽?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心头起,让李翾皱起了眉头。 傅祁州瞧着她的神色,询问道:“母后认识她?” 李翾抬眸望向他,淡淡道:“认识,让朝臣带着家眷回去吧,这事儿与他们无关。” “是什么人?”傅祁州问,李翾脸露倦色,“过后再说吧。” 陈恪去得快回来得快,贺老太医赶到东慈宁宫时已是气喘吁吁,他连忙给傅祁州行礼,傅祁州伸手将他老人家捞了起来,“老太医不用多礼!” 有贺老太医,李翾的伤口和毒都可以解,前面曹皇后听闻刺客和众人无关,也放了话,大家才匆匆出宫,因为太后遇刺,皇帝要李棠伺候的事情反而没那么多人在意了。 但严脩却是忘不了万之褚站在台上说下的那句话,难以想象李棠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有多难受。 他匆匆回了府,直接去了严华的院子。 天色已晚,严华看着回来的严脩脸如菜色,问道:“谁得罪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你去一趟相府吧,看看李六娘子。” “她怎么了?” 严脩道:“官家今日要她伺候。” “什么?” 严脩的话还没有说话,严华就急了起来,“万之褚呢?他死了吗?” 严脩沉沉一叹,“没死,但他在跟官家说,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官家要他晚上给官家送过去!” 严华听着这话,气得眼睛都冒火,拉上婢女直奔相府。 从宫门回相府的路上,李棠哭了,埋在京墨的肩头,低声压抑的哭声如小猫撕挠着你的心,让你听得痛不欲生。 哭了一路,一直到车夫说到了,她才直起身子,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起身下马车,京墨急忙跟上她的脚步,进了相府,回了东院。 梅香和宝儿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去,“姨娘回来了。” 李棠望着她们,柔声道:“嗯。” 她望着这个院子,想起自己刚来这府中的那一夜,他冷声让她脱衣,她是怀着什么心情亲自脱了自己的衣裳的呢? 重逢的欣喜?对未来的期待?以为他还爱着自己? 好像都不对,她那个时候觉得,她们就算是没有拜天地,没有十里红妆,她也与他在一起了,彼此相爱着,这就够了。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睡了她的? 故人?恩人?陌生人? 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说过的字字句句,在今晚都成了真,她是有多愚蠢,才会分辨不出来一个人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 她是有多蠢笨,才会觉得他那么做是因爱生恨,才会希冀消除了恨之后他们就能重归旧好。 她是有多相信他,觉得当初那么炙热那么执拗得透着赤城的喜欢,不会消失。 在他的心中,一次一次的出言刺激她她都舔着脸忍着,到底是有多下贱。 真心二字,不过尔尔。 她望着梅香说道:“有些饿了,让小厨房煮一碗糖水,我想吃。” 梅香望着她通红的眼圈,听着她声音沙哑,有些不安,但听着要吃东西,她又安心了许多,不论多难过,只要还能想着吃什么,那便都能过去。 待梅香离开后,宝儿去打水来给她洗漱,屋内无人,她望着京墨说道:“我们就走,你跟方闻和嬷嬷说一声,我们先走,让他们去云福客栈里汇合。” 京墨惊了一下,心中有诸多疑惑,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问缘由的好时候,明显是支开那俩丫头,她点了点头,迅速去找嬷嬷和方闻。 梅香去小厨房端回来糖水时,屋内已经没有了李棠的身影,京墨不在,那老嬷嬷也不在,还有那经常坐在屋顶发呆的男子,也不在,梅香的心头一阵慌乱,扬声问道:“姨娘人呢?” 闻言绿芸不耐道:“你喊一声呗,谁一直看着她!” 一个小丫头闻声匆匆跑进来,“姨娘说她在院中走走,让糖水好了先放着,她一会儿就回来。” “京墨姑娘陪她去的吗?”梅香问。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是的,奴婢看着她们一起出去的。” 梅香蹙眉,“那个嬷嬷呢?” 小丫头摇了摇头,绿芸见梅香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不悦道:“一个老嬷嬷谁看她在哪儿,估计又在院外转悠呢。” 听着绿芸这一通阴阳怪气,梅香眼皮直跳,没什么心情跟她拌嘴,对那小丫头吩咐道:“你喊俩小姐妹一起出去找找,就跟姨娘说糖水煮好了,可以回来吃了。” “好。” 出了相府,李棠和京墨直奔云福客栈,老嬷嬷和方闻比她俩还快一些,先到了客栈,方闻找客栈老板买了马和车,又给了封口费,上了马车一行人就出了城。 方闻驾的车,“主子,我们去哪儿?” “去庄园。” * 相府内,小丫头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告诉给了梅香,梅香心头有了个不好的念头,觉得李棠或许是走了。 此时万之褚也没有回来,要是李棠真的走了的话,万之褚可能是要将她们都杀了,她匆匆忙忙跑去问门口的守卫,守卫告诉她,李棠出去有一段时辰了。 她感觉五雷轰顶,站在大门前愣了一阵,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她顿了顿,只见严大娘子从马车上下来,她迎了出去轻轻福了福身,“严大娘子安。” 严华望着梅香,柔声询问道:“六娘子在吗?” 梅香面露难色,严华见状,皱了皱眉:“她是不是不太好?” “回大娘子,姨娘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梅香想着万之褚回来李棠要是不在就完了,“姨娘估计是走了!” 严华顿了一下,刚先说找啊,但想起二哥说的那话,还找什么找,李棠定是心灰意冷放弃了,所以你走了,走得好! “大娘子找姨娘有事吗?” 严华笑了笑,“没事,你也别慌,相爷回来你如实告诉他就行了,想来他没有脸怪别人。” 说完,她上了马车,掉了头回去了。 万之褚的马车与严华的马车擦肩而过,陈恪坐在外面说道:“主子,刚才过去的好像是严大娘子的马车。”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想着严华若是和李棠见过面的话,那李棠的心情应该不会有多糟糕,脑海中回荡着她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受控制的不安了起来。 到了门口,他调整了情绪才下了马车,入了府。 一进大门就看到梅香在前院来回渡步,听到他的脚步声,梅香急忙冲了过来,“主子。” “你在这儿做什么?” 梅香提了口气,望着万之褚沉声道:“姨娘不见了,回来了一趟,说是想吃糖水,奴婢去弄,她就不见了!” 听着梅香的话,万之褚脸色惨白,他眉心突突直跳,心中的不安没了,可好像整颗心都空了,她肯定觉得他真的会将她送给傅祁州,所以走了,不会回来了。 “什么时辰不见了的?” “估摸着有两刻钟了。”梅香回道。 万之褚想着刚才擦肩而过的马车,又问道:“严大娘子刚才来了?” “嗯,说是要找姨娘,姨娘不再她就走了。” 梅香话落,万之褚望向陈恪,“带着所有人出去找,大晚上的她肯定会去住客栈,挨个去搜。” 陈恪带着人匆匆离去,万之褚也转身出了府,直奔严府。 他赶得快,和严华差不多的时间到的严府后巷子。 “严大娘子请留步。” 听到万之褚的声音,严华有些意外,回头一看只见他从马车一侧走了出来,朝她走了过来。 “万大人找我有事儿?” 严华的语气冰冷,有些不善,万之褚知道她与李棠关系要好,自然会为李棠抱不平,“你与六娘子要好,想问你点事情。” “与六娘子相关的?” “自然。” 严华冷笑了一声,“与六娘子相干的事,你问,我怎可能告诉你呢?” 万之褚被顶了一下,微微蹙眉,“有任何条件,大娘子尽管提。” “我能有什么条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阿棠好好的,可你是怎么对她的呢?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一个外人怎敢提什么条件?” 万之褚无言以对,但还是问了出来:“大娘子可知,她当时因何逃离的国公府?” 严华抬眼,“她没同你说吗?” “她说,不想成亲,所以逃了。” “那她有没有说过,是为了去找你?”严华问,万之褚想起李棠那双受伤的双腿,她说过,还能活着,找到他,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可他当时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记不清了,还是不敢记起。 见他陷入沉思,严华冷嘲道:“她说了吧,你不信她,她说的你不信,我说的万大人就信了?” “万大人若是不爱她的话,就看在她曾还对你挺好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她那样的性子,傅祁祯她都不喜欢,何况是傅祁州?” “想来你对当年她赶你走耿耿于怀,但你知不知道?你搅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归根到底是你的冲动不考虑后果,害得你们分开,害得她不得不赶你走,万大人,你说你那个时候凭什么有底气做任何事情都不考虑后果呢?是谁给你兜底的?” 严华字字珠玑,如一把利剑刺入他的心间,狠狠的搅动,将那可心搅得稀碎。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严华话落,望着万之褚惨白的面容,心底忽然痛快了几分。 万之褚微微摇头,不愿相信,却听严华冷笑了一声,“万大人,她从来没有欠你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当初赶你走有些误会,想要同你说清楚,仅此而已。” 严华进府时,万之褚还站在马车旁,身子摇摇欲坠。 权臣笼中雀 第22节 这一晚上,陈恪带着人将这京城内的客栈挨家挨户的搜了一遍,人影都没有搜到一个,万之褚将他们原来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也没有踪迹。 待回到府中时,天已经亮了,陈恪回来复命,见万之褚就坐在大门内的石阶上,脸色憔悴,眼圈猩红,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他试探着开了口回禀道:“主子,属下没有找到六娘子。” “继续去找,挨家挨户的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陈恪领命,但万之褚这样子,看着有些骇人,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主子,六娘子不是抬回来好几个箱子吗?您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闻言万之褚眼睛亮了一下,起身跌跌撞撞的就朝东院跑去,陈恪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蹙,他实在是不太明白,既然那么喜欢,失去了就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人在的时候为何不对她好一些?对她好点她就不会走了呀,现在这幅姿态,人已经走了也看不到了。 大概看到也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陈恪继续找人,万之褚在那箱子里找到了一本册子,李棠在册子里写道。 姑姑去世了,父亲要大姐入宫给皇帝做继后,大姐不愿意,他们吵架了,父亲打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大姐有心上人了,要与心上人成亲,可父亲不同意。 再后来,大姐心上人没了,她入宫了,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见鲜血浸湿了被褥,我被淹了,喘不过气来。 从大姐入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不配有心爱的东西的,我们于父亲而言,只是工具,若是此生有幸有了心爱的东西,一定要好好藏起来。 …… 万之褚翻着那册子,中间被撕了无数页,李棠写了什么他不知,但肯定是不想让任何知道的,她想藏起来的。 他继续往后翻着,一直翻到最后面,才见她留了几行小字。 我生在世家,我是内定的太子妃,我穿着雍容华贵的衣裳,我带着精美华丽的金钗玉器,人人羡艳我所拥有的一切。 但我知道,究其一生,我真正拥有过的,可能也只是那个无知又无畏的少年。 无用如我,还是步了长姐的后尘。 万之褚拿着那本册子,心痛得呼吸不上来,一直以来,她聪慧端庄明理善良,是有多难受,才写下无用如我这四个字的? 他不敢想,可这些日子他说过的话,却像是翻滚的江水,一字一句的拍打在他的脑海中,他真是该死! 陈恪没日没夜的寻找李棠,蓟州那边也来了信,寄来了李棠的画像,画中的小孩,确实是傅祁祯和文茵茵的那个孩子,他的手颤抖着,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李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他嫉妒傅祁祯嫉妒得发了狂,从那些年在国公府时到如今,他都难以抑制自己心里的黑暗。 他清楚,李棠做任何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傅祁祯也是如此。 只有他,自卑着,固执着,嫉妒在黑夜中蔓延长得枝繁叶茂,他想着她只是他一个人的,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想拥有她所有的美好,他想完完整整的拥有她,他想她的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 可到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 李棠从相府离开后,在庄园住了小半月,方闻进过城,听说陈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找她。 方闻回来说时,她眼神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说任何话。 方闻话少,他只是说发生了什么,不发表任何的意见,他说完之后,屋内寂然无声,京墨却冷讽道:“找到了做什么?惺惺作态给谁看!” 李棠翻着手中的账本,看了京墨一眼,京墨不再说话,继而望向方闻:“粮铺的账本没带来?” 方闻道:“我去时掌柜的没在,明天我再去一趟。” 李棠寻思了片刻道:“你最近少进城吧,万一他们画了你画像。” 方闻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属下安排个人去取。” “不急,我先看看手里的这些,够忙一阵子的。” 她谋划多年,积攒了不少东西,铺面庄园,她是计划好了这些东西将来能让她和万之褚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的。 临了临了,倒是成了她傍身的东西。 因为不是在国公府名下,逃过了抄家,如今也在有条不紊的运营着。 住进庄园里,又在乡下,四处都是田地,不远处还有山,夏日里晚间能听着蝉鸣蛙叫,周围的农户也不似京城中的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没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对于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的李棠来说,这庄园里非常好。 万之褚定也不回想到她还有庄园,也不会找到这乡下来,能让她休养生息养好心情,待她好了,也就无所谓了。 李棠前几天还在感叹这清闲的日子,一转眼,这清闲就被人打乱了。 正逢午后,烈日炎炎,她有些倦,靠在软塌上小憩着,京墨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主子,有人找来了,说是宫里来的,奴婢也不确定。” 京墨话落,她眼皮一掀,眼中困意全无,坐起身来。 “可有说是谁派来的?” “来的嬷嬷说是小太后派她们来的,接娘子入宫。” 李棠皱着眉头,出了屋门,见那俩嬷嬷也已入了院,见她出来急忙行礼:“老奴给六娘子请安。” “秦嬷嬷?” “正是老奴,六娘子,太后想接娘子入宫问点事情,所以特意给了老奴地址,让老奴来此地寻您。” 秦嬷嬷说完,李棠蹙了蹙眉,她若跟着入了宫,岂不说傅祁州,就是万之褚要是消息灵通,也定会寻去,她不想见他。 “大姐想问我什么事,嬷嬷知不知道?” 见李棠这么问,秦嬷嬷便知道李棠可能是不太想入宫,“具体事情老奴不知,就那日宫宴,六娘子走后,太后遇刺了,差点就没救回来,那刺客好像是与一个什么故人有关,估计是六娘子也认识那故人,所以想让您入宫见一面,她早就念叨着想六娘子了,想见一面,上次也没见上……” 听闻李翾遇刺,李棠心中担忧,“现在可好些了?我没听到消息,一直不知道,不然肯定进宫去看她了。” “娘子有事不便,太后都明白的,这些日子她也查了一些,但娘子也知道,过去的事情牵扯的都是过去的人,国公府的旧人,就剩六娘子了,太后这也是没法子,才在这个关头找娘子。” 秦嬷嬷一席话说得李棠心里有些难受,是啊,国公府的人已经没了,如今还在这世上的至亲,就李翾同她,不知道为何,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李翾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她藏了许多年的事情。 若是这样,她已经藏这么多年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还要告诉李翾吗?她思索着,柔声道:“嬷嬷说的我都知道。” “那娘子方便同老奴走一趟吗?” 第27章 --【万字更】 ◎以后各过各的生活,不要再打扰彼此了,好吗?◎ 嬷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她肯定要去,再说李翾受了伤,小半个月里估计都还没有养好, 心中有事的话怎么能好好养伤, 怎么着她也得去看看。 做下了决定,她想到傅祁州和万之褚就有些糟心,她不想同这二人见面, 特别是万之褚, “嬷嬷来接我, 官家知道吗?” 秦嬷嬷回道:“老奴出来时陛下不知。” 李棠微微颔首, 出来时无人知,但她入宫后, 以及她出来, 是否会被知道就不确定了, 她沉沉叹了口气, 跟着秦嬷嬷入了宫。 东慈宁宫内, 李翾躺在窗前新安置的塌上,她现在还只能被搀扶着起身活动, 大多数时候都是躺着休息,不能乱动, 内室里不够亮堂,躺久了让人觉得沉闷,便白日里挪了出来, 晚上再回去。 李棠一进屋便瞧见了躺在塌上的李翾, 气色看着还不算很差, 但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李棠望着她瘦弱的样子, 有些心疼。 “大姐姐。”她轻唤了一声,李翾条件反射的要坐起来,有了这个举动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受了伤,笑了笑:“六妹来了。” 李棠急忙上前扶着她,连连道:“你别动,好生躺着。” “我给忘记了。” 李棠笑了笑,“大姐姐真厉害,疼也会忘记。” 李翾听着她这话,目光落在了李棠的神色,打量着她的模样,好像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记忆中的妹妹虽然事事周到不容有半死错处,平日里永远都是笑意盈盈的,她好像很少有什么其他情绪似的,不像个真人。 可就算是如此,那个时候的她,眼眸清澈,你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其实是开心的,只是给了世人另一幅面孔,完美无可指摘的面孔。 今日再看,她虽笑着,但是眼底藏着淡淡的伤感,想起半月前万之褚说的那话,大概是把她心都伤透了,才离开了相府,跑到那乡下的庄园住着。 跟着万之褚还是离开万之褚,都是李棠自己的选择,她不会从中干涉,本来也觉得她此时躲着万之褚,定是不想见,万一接她入宫了,万之褚来纠缠的话,怕她不高兴。 可昨夜里她做了个梦,梦回到了未出嫁之前,也梦见了李棠,小时候的李棠爱笑爱闹也是个捣蛋的爱哭鬼,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闹腾了,也不调皮捣蛋了,也不爱哭了,她醒来后想了很久,恍惚觉得是她入宫的那段日子。 身子挺好的她一连病了大半个月,发热退热,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一直到她入宫的那天,她好像都还没有好,红着小脸蛋拉着她的手,也不说话。 直至她要动身了,她才说,想外祖母了,想去外祖母家住一段时日。 那时她一直以为,李棠是因为她要出嫁了,所以小孩子情绪低落。 再后来,她在深宫内,她在府中,也和太子傅祁祯定了亲,平日里很少见面,再见也大多是各种宫宴上,再见时,李棠就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性子了。 小时候的李棠,虽然父亲严厉,但她也很喜欢黏着父亲,好像后来也不黏了,不但不黏了,还会躲着。 那时候她觉得,李棠是长大了,女孩子长大了多了一些小心思和父亲有距离了,也正常。 一直到昨天夜里,梦醒之后,她的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李棠她并不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所以躲着父亲,而是她惧怕父亲,不敢再亲近了,她的懂事和长大并没有很大的关系,而是她与父亲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念头升起便再也没有下去,她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与那人有关,与刺杀有关。 这才迫不及待的让秦嬷嬷去将李棠带进宫来。 看着李翾目不转睛的样子,李棠笑着挑了挑眉,“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翾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姐太久没见你,所以感觉你和以往不一样了。” 宫内搬来了椅子,李棠在贵妃榻前坐下,白苓亲手泡了茶端了点心过来,“六娘子,请喝茶。” 李棠回头望向白苓,轻声道:“谢谢。” “娘子客气了。” 接了茶,她轻抿了一口便置于一旁的桌上,望向李翾,接上刚才的话,“姐姐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比以往漂亮了?” 李翾笑着,“是,六妹妹最漂亮。” 李棠听着她说完,笑了笑,开口问道:“姐姐,刺客抓到了吗?” 李翾回道:“抓到了。” “是谁?” 她这一问,李翾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应该是顾萧他妹妹,看眉眼有些像。” 李棠闻言发了一下愣,神情有些不自然,李翾定定的望着她的表情,淡淡道:“十多年了,我终于知道了一丝与顾萧有关的消息,便是刺杀我的刺客像他。” 她的神色淡淡,声音低沉,李棠不知道李翾如今对顾萧到底是何种心情。 “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忘记他啊。” 权臣笼中雀 第23节 李棠问,李翾眸光流转,飘向窗外。 “姐姐可是在找他?”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姐姐还找他做什么呢?” 听着李棠的话,她望着院中光景,外面阳光明媚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想找到他问问清楚,为什么骗我?” 李翾的声音很低很低,李棠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皱了皱眉:“什么?” 她话落,李翾回过头,“我们约好离开京城去北疆的,我等了一夜他也没来,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 李棠听着李翾的话,心口像是套了一层网,正一点一点的收紧,压得她喘不上来,顿时间手脚冰冷,沉默了许久,她才试探着问道:“姐姐恨他吗?” 这话李翾没有回答,因为没有私奔成,顾萧也不见踪影,她才一头扎进这深宫里,十多年过去了,是恨还是悔,她也不知道了。 李棠双手交握紧攥着,磋磨着,手指关节都被她挤得通红,她要怎么告诉李翾?她该告诉李翾吗?她犹豫着,纠结着。 “姐姐你恨爹爹吗?” 李翾闻言顿了顿才掀起眼皮望向她,姐妹俩四目相对,李翾也回问她:“你呢?” 这一问李棠也怔住了,只听李翾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粘着他,后来为什么不黏他了? ” 李棠笑了笑,“后来长大了呀。” “你小时候爱哭爱闹调皮捣蛋,后来从不那样了,也是因为长大了?” 李翾问完眼睁睁的看着李棠那笑僵在了嘴角,看着她嘴角慢慢的垂下,眼睛却还强撑着一丝平静。 “一部分是因为长大了,另一部分是因为和傅祁祯定亲了,大家都告诉我,未来的太子妃,未来会是皇后,要母仪天下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就像姑姑那样。” 听着李棠的话,李翾微微蹙眉,她知道李棠这话是真的,但也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如今父亲都不在了,妹妹跟姐姐都不能说说真心话吗?你后来规言矩步,与父亲拉开距离,是有什么事情不想父亲知道吧?万之褚是一,另一个原因是什么?”李翾直接揭开李棠的敷衍话术。 被拆穿了她也没多紧张,只是定定的望着李翾,良久才道:“后来我喜欢上了万之褚,便想藏着点,是有这个因素。” “另一个呢?”李翾问道。 另一个呢?另一个她觉得父亲并不爱她们,她们也只是这个家族里可以利用的工具,她甚至觉得,父亲给的一切,都是要还的,带着利息全部还回去,她怕自己还不起。 李棠良久没有说话,李翾就知道李棠心里肯定是藏了事情的,但李棠嘴巴紧,绕半天了也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她今天一定要问出来。 “另一个原因和我有关吗?” 对上李翾的眼睛,她到底是在这宫内多年,眼神有着浓烈的压迫感,李棠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望向窗外,风刮过,刮得院中海棠树叶簌簌作响,明媚的阳光从浓密的树叶间洒下来,那么多叶子叠错陈列,树荫下一丝阳光都没有,在树根上爬着的蚂蚁会不会想着怎么晒不到太阳? “六妹,与我有关的不能说?是不是和顾萧有关?你要藏一辈子,瞒阿姐一辈子吗?” 李棠轻颤了一下,眼眶微酸,哽咽道:“对不起。” “你说,我想知道。” 李棠收回了眼神,眼皮一耷眼泪就落了下来,“ 姐姐就不能等伤好了再说吗?。”pao pao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昨晚梦见你了,我梦见你站在我之前那个院子的那个月洞门下,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我记得你的那身衣裳,梦中的你应该是六七岁左右,而我也是在那一年出嫁的,我恍惚想起来,你性子大变,好似也是在那一年,我想了这么久,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顾萧的妹妹要刺杀我?是他负了我,不是我负了他,如此这般他对我还有恨吗?” 李棠双手颤抖着,脸色一阵惨白。 “对不起姐姐,顾萧已经死了,他在你出嫁的那一年就已经死了!对不起!对不起……” 死了二字,像是凛冬里的惊雷,砸在了李翾的头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恍惚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李棠,“你说什么?” 泪水从李棠的脸颊上落下,起初她不敢说,是怕父亲也会像杀了顾萧那样的杀了她,然后埋在院里,但后来,李翾已入宫,她说了就是多生事端,便不敢再提。 看着李翾不敢相信的神情,她道:“姐姐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是我懦弱无用,顾萧死了,被父亲杀死的,我看见了。” 李翾紧紧的抓着塌上的薄毯,纤细白皙的手一动不动,手背上的青筋却露了出来。 “是哪一天?” 她的脸色涨红,下颚不受控制似的颤抖着,她问李棠的一字一字都咬得极重。 李棠摇了摇头,那一天具体是哪一天她不记得了,李翾问:“那天是不是下暴雨了?” 李棠如小鸡啄米的点着头,李翾又问:“父亲怎么杀的他?” 望着李翾的样子,李棠不敢形容当时那个场景,漆黑的夜里,暴雨倾盆而下,她不过是调皮想和李翾躲猫猫,所以藏在李翾的屋内,她藏进去的时候还没下雨,后来就突降暴雨,李翾一直没有回来,她也无法离开,就一直躲着。 后来父亲来了,院中的所有人都被他遣走了,而她不敢出去,怕被骂。 躲了许久之后,顾萧也来了,他撑着油纸伞,一进院就喊了一声李翾的小名,因为雨大,所以他赶着往廊下走,不料他人还没有走到廊下,就被在院中候了许久的父亲一刀砍断了脖子,鲜血喷洒而出,头颅滚落在地,滚入泥水中,。 鲜血还在不停的流,泥水雨水鲜血混在一起,不过一会儿院中便是一片鲜红。 闪电将夜空撕得四分五裂,短暂的光落在了那头颅上,顾萧还睁着眼,就看着她的方向。 那样的情景,在她的梦中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过无数次,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年,可每一次想起来她都觉得仿佛就在昨日。 她不敢相信她的父亲是那样的刽子手,可事实让她不得不信。 手起刀落,是那么的果决,是那么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丝的不忍,他是不是笃定了李翾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还是他以为李翾就算知道也没关系? 李棠不懂,不敢问,不敢说。 她那时不懂何为爱情,她只知道李翾喜欢顾萧,就像她喜欢吃某个东西,玩某个玩具一般,是心爱之物。 自从那日起,李棠学会了乖巧听话懂事,父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父亲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忤逆,不反驳,她没有任何的意见。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学会了藏,藏东西,藏心事,藏住心爱的人,叫他不要落得和顾萧一个结局。 李棠像是顺着记忆回到了那个雨夜,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惊恐,李翾咬着牙,拉过李棠的手,“好妹妹,你告诉我,父亲怎么杀了他的?” 姐妹俩的手冰冷无温,像是刚从冰窖中出来一样,李棠望着李翾红着眼,用乞求的语气问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得像是要死去。 “父亲没有让他遭罪。” 李棠说完,李翾抓着衣领捂着胸口,侧了身趴在塌上,“他被埋在了何处?” “姐姐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下。” 李翾想起了院中的那棵银杏树,她怨了十余年,恨了十余年的爱人,竟在那冰冷的地下躺着,忽然感觉一阵反胃,她干呕了一声,吐出了一滩鲜红的血。 “姐姐!”李棠惊呼着,伸手去拉她,只听她嘶吼道:“别碰我!” 李棠怔在了原地,眼泪不停的滚落。 “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告诉我?李棠,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告诉我?” “我怎么能让他在那里躺了这么多年!我怨他失约,我怨他不告而别,我怨他骗了我,我赌气入宫,我……我怎么对得起他?” “父女一场,他为何要这么残忍,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 李翾哭得撕心裂肺,李棠听着她的质问,无言以对,她为何不告诉李翾呢? 是她的错,是她胆小懦弱,是她无用! “阿姐,对不起!” “白苓,送她出宫!” 白苓听着李翾的吩咐,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看着哭成泪人的俩人,她不敢妄动,只见李翾冷眼过来,“送她出宫。” 李棠此刻根本不放心留下李翾一个人,站着未动,李翾抬起眼皮望向她,“你是想等万之褚来吗?” * 李翾吐血昏迷,太医涌进东慈宁宫,傅祁州闻讯后匆忙赶来。 最终还是秦嬷嬷送李棠出的宫,还没到宫门口她就说道:“嬷嬷回去吧,若是阿姐她有事,请嬷嬷务必要走一趟,同我说一声,在这个世上,我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 老嬷嬷听她这话觉得心酸,柔声应道:“六娘子放心,太后娘娘不会有事的,她只是一时知道了真相太难过了而已。” 压了她十多年的秘密,李翾终于知道了,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放松,父亲已经死了,顾萧也死了,就连是先帝都已经去了,留下李翾一人孤零零的,便是恨意,都无人可承。 大概到最后,只能恨自己。 李棠出了宫门,没再让秦嬷嬷送,她走在长长的官道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像一个没有归宿的游魂,李翾痛不欲生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后悔又不后悔,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堵得她难受。 文茵茵出事那天,傅祁祯冲到了她的院子,声声质问要她把文茵茵交出来,若文茵茵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要她生不如死。 她和傅祁祯大吵了一架,父亲知道了这个事情后,质问她这些年的书读哪里去了?一个都不敢带进府的外室,怎么就值得她大动干戈与太子争吵?一个劲儿的强调她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皇上会有三宫六院,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让她眼界放宽一些。 其实这些她都不在乎,傅祁祯有多少女人,她都没有关系,她之所以必须顶上,是因为只能是她绑架了文茵茵,不能是万之褚。 若知道是万之褚,那以父亲的敏锐,定会觉得她与万之褚之间有问题,那顾萧就是前车之鉴,她不能赌。 本以为事情要过了,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父亲见她就问起了万之褚,还说起了万之褚之前对她的维护,夸万之褚这个护卫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夸奖,李棠不会觉得这真是夸奖,直觉告诉她,父亲知道些什么了。 她只能急匆匆的送走万之褚,可他怎么说都说不通,怎么说都不走,她怎么能告诉他,不走你将会死?她用了他最在乎的东西赶走了他,落得了今日这个结局。 李翾问父女一场,父亲为何要这样对她,其实她也想问,为何要这样?若是可以回到过去多好啊,她不会选择那一天去李翾的院子里,她也不会见到顾萧血洒院子,那样她就不会因为害怕想逃离这个家而去外祖家,那她也不会在临州遇到万之褚,不会带他回来,就不会有后面的所有事。 相府内 陈恪带着人找了大半个月了,将这京城都翻了一遍,李棠的外祖家,亲戚家,都被查了一遍,还是没有能找到李棠,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每一次无果而返,回来向万之褚禀报,次数多了心里都有些战战兢兢,好似是他能力有问题才找不到人似的,他很想直接贴张李棠的画像在外,悬赏找人了。 他试探着提过一次,万之褚没有说话,他便知道,这法子万之褚不同意,想来也是,棠棠相爷,口里大放厥词说着李六娘子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随时能够送出去,等她走了,又像是疯了一样让人翻天覆地的找,谁家妾逃走会这样找? 那不是他自己打他自己的脸吗? 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各府消息灵通,加上也有人见到陈恪四处搜寻,大家都早已知道李棠跑了,万之褚在找。 没日没夜挨家挨户搜寻,连着搜了这么多天,慢慢的在大家心里都变了味儿。 就像是陈恪想的,一个侍妾跑了,主家找也是把她抓回来打死,找不到也不必急于一时,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侍妾如此大费周章,说出去都给人笑话。 而此时的曹府内,曹湘气得在屋内摔东西,就因为万之褚这大动干戈让她成了一个笑柄。 赵夫人听着这城里的风言风语,万之褚为了李棠那个侍妾大动干戈,臊的可是她们家曹湘的脸,二人亲事已定,未婚夫婿为了个侍妾这般,那侍妾还是李棠,谁不在背后说一句,万之褚喜欢的人是李六娘子,曹湘嫁过去可能要坐冷板凳。 这话真是恶心透顶,虽说大家也都见过不少人家美妾成群,正妻独守空房,但可没人嚼舌根子,府中没有妾的有几家,嚼了不是自己剐自己的脸吗? 可曹湘与万之褚这不一样,李棠先入的府,曹湘后定的亲,而且大家也知道,这亲是因为宫中的原因定得很急,那万之褚和曹湘平时八竿子打不着,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两情相悦这一说,这就给大家找到说头了,从过去李六娘子和曹六娘子不合,还有人在私下里穿俩人不合是因为一次宴席上,曹湘同傅祁祯表明心意被拒绝了,然后还被恰好走到拐角处的李棠听见了。 两人起了争执,才导致不合。 现在又俩人都和万之褚扯上了关系,李棠走了万之褚这样的做派,所有人都在编排曹六娘子争不过李六娘子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歹毒传出这样的谣言,气得曹湘在屋里破口大骂,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权臣笼中雀 第24节 赵氏站在院外,听着里面东西摔地上花瓶碎了的噼里啪啦声,屋内有一个动静儿,她就心颤一下。 曹湘和李棠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恩怨,她年少时喜欢上了傅祁祯,傅祁祯是太子,那有太子妃还还会有太子侧妃,将来要是登基了,后宫的女人也不可能只有李棠一人,她向傅祁祯表明心意也无妨,可竟被拒绝了,傅祁祯说什么心中只有李棠一人云云,又被李棠撞见,曹湘觉得里子面子都丢尽了,无处发泄也就恨起了李棠,她常常被李棠压一头,便是有朝一日连喜欢的人都喜欢李棠,她怎能不气。 可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李棠当时撞破这事儿都没有说半句不好听的话,也承诺不会往外说,不会影响曹湘的名声,那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说过。 再想想知道的人,将军府的白氏知道,赵氏的两个嫂子知道,还有严家大娘子也知道。 俩嫂子肯定不会瞎传曹湘的口舌是非,严大娘子虽然与李棠要好,但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儿,难道还是白氏传出来的吗? 可白氏这么传图什么? 是她不喜欢曹湘嫁给万之褚?还是万之褚授意? 赵氏想着白氏与她谈笑时笑意盈盈的样子,一时间竟找不出理由来。 屋内的曹湘歇了动静,赵氏急忙进屋,便见曹湘瘫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丧气沉沉的。 她缓缓走近,柔声唤道:“湘儿,你还好吧?” “有气不要藏心里,全都发泄出来,娘一会儿去一趟将军府,找白氏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儿,再找人在外面走动走动,很快就不会有人说了,你别气。” 赵氏安慰着曹湘,曹湘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找白氏有什么用,这事儿估计都是她传出来的!要找就去找老太君!” “也行,那娘一会儿去找老太君问问。” 赵氏话落,曹湘噎了一下,心里依旧不痛快,“找老太君问了也没用,难不成还能说万之褚与我成亲不能有侍妾吗?我还没进门了就这样,那以后老太君怎么看我。” 听着曹湘的话,赵氏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儿,可老太君跟前的万鸿堃,不就只有一个安氏一个妻子,没有侍妾通房吗?那老太君和安氏还和亲母女一样。 “湘儿放心,老太君不是那样的人。” 可曹湘心里还是有气无处放,她也不喜欢万之褚,就是因为李棠成了万之褚的侍妾,想气死李棠她才答应这门亲事,如今李棠跑了,留了一地鸡毛给她,成为了所有人的茶余饭后,怎么每一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 “我要退婚!” 话一出,赵氏懵了一下,这婚哪里是说退就能退的,且不说这不是两家私下结的亲,就算是,那退婚哪里是说退就退的事儿啊。 看着赵氏不语,一脸懵的表情,曹湘道:“去见四姐姐,就说万之褚对李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我想成全她们!” 赵氏:…… 一通话出来,赵氏望着曹湘的眼神是满眼的怜惜,她这可怜的女儿哟,你说你想成全他们谁信呐,这赌气的话在屋里说一说也就算了,往外头说了人家笑话。 “现在国公府都没了,李棠也无依无靠的,你还是我们曹家的六娘子,你四姐姐还是皇后,你说你跟她还叫什么劲呐,别气到自己不值当,要是真想退婚,那就先进宫去见一见你四姐姐,看看怎么弄。” 赵氏这话,让曹湘更难受了,她想不明白李棠明明已经无依无靠了,怎么还能次次气到她呢? 以前是,现在还是! 蹭地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望着赵氏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宫。” 赵氏:…… * 听到宫里有人递出信来,说小太后接李棠入宫了,陈恪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挨家挨户的去找了,万之褚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也会好起来,拿着信儿禀报给了万之褚。 李棠离开后的那几天,万之褚不吃不睡,熬了好几天之后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大概是在外面被晒太久了,晕了过去,大夫说中暑了。 这一场病来了,就没好转起来,一日赛一日的严重。 陈恪冲进屋内,“主子,宫里来信了,说小太后今日接六娘子入宫了。” 话还没有说话,就见万之褚已经从床榻上下来,靴子都没有穿,人影已经消失了眼前低声道,“现在六娘子应该还在宫内。” 李棠是跟着秦嬷嬷的马车走的,但京墨也跟着来了,她想着李棠回去的时候,万一不想宫里的人相送,那她得接李棠回去,马车一直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停着。 远远的见李棠从宫门出来,她跟面前的车夫说道:“刘叔,往前赶一点,娘子出来了。” 那车夫握紧缰绳,正准备赶马车时,只听到洪亮的马蹄声响起,引得京墨和车夫都一同回头望去,只见有人骑马飞奔而来,宫门口官道上如此跑马,是觉得活太久了想死吗?京墨再眯了眯眼,想看看这找死的人是谁,看着那马儿跑近,她才看清了万之褚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 京墨心惊了一下,李棠之前就不想碰见万之褚,可越不想就越会见,这不是万之褚还是闻讯而来,她皱着眉头,那车夫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京墨黑着脸回道:“一条狗。” 车夫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万之褚勒住了缰绳,在李棠旁边停了下来,跳下马。 “咱们还过去吗?” 京墨咬着牙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等等吧。” * 万之褚跳下马,喊了一声:“棠棠。” 李棠望着面前的万之褚,面部憔悴眼底乌青,眼眸上布满了红血丝,衣衫不整,她再往下看去,他竟是连靴子都没有穿,白色的袜上沾了灰尘,已经脏了。 看着李棠打量的眼神,他缓缓低头,才知道自己没有穿靴子,再看看自己这身衣裳,乱糟糟的,他心里不安,脚趾蜷缩着,落入了李棠的眼底。 他想起了当年他在难民堆里,现在这样好像和那时也没什么区别,兜兜转转数年过去,他在她的跟前,好像还是如那时一般,是个可怜虫。 咬着后牙槽缓缓抬起头望向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的衣裳,面上扑了淡妆,人瘦了不少,哭得眼圈通红,他想,他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他就遇不到她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李棠没有说话,她看着万之褚这个模样站着她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不想同他说话,一句也不想说。 “棠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他问,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李棠蹙了蹙眉,眼神冰冷,朝一侧迈出步子,想错身离去。 万之褚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手腕一带她没站稳绊了一下,跌到他的怀中,他顺势紧紧的抱住,李棠咬着牙推搡着,她全身都在抗拒这个拥抱,打破了她这些日子的所有平静。 推搡半天推不开,她就不动了,像跟木桩一般,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 万之褚见她未动才缓缓的放开她,对上她那双无温的眸子,一瞬间他被击得粉身碎骨。 “我错了,棠棠,我那日说的话只是权宜之计,你不要生气,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声音很轻,话中带着小心翼翼。 李棠听着听着就笑了,这话真是熟悉,以往他们要好时,他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他就是这么认错的,先道歉,再解释,最后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你心软和不忍。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讽刺极了。 那时她觉得他不安,他害怕被她赶走,他不想离开她,她自然不会太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他,终究还是会原谅。 可此时与那时已经不一样了,这些天里,她每每想起自己在闹市中不顾周围人眼光大喊了他的名字奔向他,同他回府她都后悔。 至于回府后做了他的侍妾,忍受那些侮辱,她还自我安慰是他因爱生怨,本质上还是爱她,只要以后解释清楚了,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每每想起这些,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些刺耳的话,想起他将她从前殿拖进内室,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让她觉得自己恶心极了,这世间怎会有她这样愚蠢的女人,分不清爱恨,辨不明真情假意。 望着李棠嘲讽的笑意,万之褚眼神露怯,他抓着她的胳膊,生怕他这一放,她立刻就能飞走了似的。 “放开手。” 她冷声说着,万之褚未动。 她皱了皱眉头,望向万之褚冷声说道:“万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李棠抿了抿唇,通红的眼眸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全是冷冰冰的厌恶,“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她问为什么要跟他回去,他以为有了原因她便会原谅他,只听李棠又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呀,我要跟你回去?” 万之褚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棠眼神落在了他紧握着她胳膊的手上,眉尾轻轻挑起,“万大人说让我不要生气,我没生气啊,你那日说的话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至于你说的回去,回哪里?相府吗?是我家吗?说回这个字眼都让人觉得可笑极了。” “是你的家,棠棠,只要你跟我回去,那就是你家。” 李棠笑了笑,“万大人说笑了,我有自己的家。” 万之褚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放,他知道李棠肯定在生气,她生气了才会这样冷冰冰的,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在生气,要怎么样你才原谅我?你说,只要你说,我就做。” 李棠垂眸,看着他蜷缩的脚趾,紧抿着唇,按下了心中许多不平的情绪,平静下来,许久才抬头望向他问道:“傅祁州找你要人了?你要带我回去交差?” 万之褚急忙摇头,“没有,不会的,棠棠,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的,我发誓!就算我死我也不会的!” 他解释得很急,言语中的迫切飘然而出。 李棠又问:“那是你觉得你还是恨不得我去死,没有还清欠你的,我在箱子里留下银票了,不够吗?” “没有,棠棠不是这样的,你不欠我什么了,你什么也不欠我的。” 李棠望着他,叹了口气,“那还因为什么要带我回去?爱我吗?” 李棠问得太平静了,她眼中的平静刺得他说不上话来,他想起了之前对她说的那些狠话,恨极了自己,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李棠自然也知道他不爱自己,好像认清了事实之后反而更平静了些。 望着他一身的狼狈样儿,她轻声说道:“既然你觉得我不欠你了,那我们就两清了,楚执,我们互不相欠一别两宽,以后各自婚嫁,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生活,不要再打扰彼此了,好吗?”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将过往都忘却,开始新的生活。” 第28章 —【万字更】捉虫 ◎先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 不要打扰彼此, 各自婚嫁,就当从没认识过,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是要将他隔离在外,从中间画一条线, 像一条分水岭, 他与她各驻一岸。 万之褚望着李棠漆黑的瞳仁里平澜无波, 心底刺痛。 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放她走,得把她带回去。 “不可能, 我们不能当做没有认识过, 无法当做没有认识过, 你离开了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你同我回去, 我们重新开始。” 李棠听着他这幼稚至极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他这样的出身,若没有战乱, 没有白氏那样的母亲,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他会在将军府长大, 他可能会跟着父亲上战场, 可能会成为最出色的少年将军。 他不会自卑, 不会没有安全感, 不会偏执阴暗, 他的世界不会只有黑与白。 她曾懂得他的不安,她曾容忍他的偏执,她曾尽可能的给他安全感,照顾他的情绪,她对他所有的好是因为爱着他,不是怜悯。 但此时此刻,她在怜悯他,在刺痛他,不想叫她可怜他,是他的弱点。 李棠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样揭开别人的伤疤来刺人。 万之褚最怕的就是有人怜悯他,人越是自卑,就越是是敏感,越敏感就越不能接受别人可怜自己。 他望着李棠的眼神,抓着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他依旧抓着,李棠蹙了蹙眉,脸上有些不耐,“万大人,抖成这样还不放手吗?” 她盯着他的脸色涨红,他有多难堪她知道,但她没有办法,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了爱,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什么一别两宽是她说得最温和的话了,是他不听。 “我离开了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与我有何干系,我管好我自己,离开了你我会更轻松更自由,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是你的问题了。” “小时候你说你是孤儿,所以我心软,我可怜你,管着你,难道我得管你一辈子吗?” 她眼底的怜悯轻蔑,像是无数根钉子,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权臣笼中雀 第25节 他颤抖着,眼圈猩红目光阴狠,他那敏感脆弱的心思,李棠都明白,如今她就在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大概就是想刺激他,放她走,她像是已经铁了心,她说离开他她会更轻松,更自由,他怨过她恨过她,但不敢没有她,即便是恨着也得留在身边。 她要走了,他该怎么办呢? “你之前说过不会赶我走,不会离开我,你发过誓的,你已经赶我走过一次了,别再离开我了行不行?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不会再说话伤你,我都会改,你别走好不好?” 他的眼眸像一面镜子,照着他们彼此的脆弱,李棠听着他卑微的乞求,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有些难过,但她清楚的知道,都已经回不去了,万之褚如今这样对于她来说没用,装可怜没有用,撒泼打滚没有用,说什么都没用。 “是,我发过誓的,我后悔了,我也违背了誓言,我等着报应就是了!” 听着李棠的话,万之褚一颗心凉到底,以前李棠总说他固执,但李棠又何尝不固执,她与他之间,“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同我回去了?” “对。” 话落,他的眼底露出了一抹狠戾,李棠心头咯噔一下,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问道:“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想强迫我回去吗? ” “万之褚,我铁了心的事情你别逼我也没用,我现在也不怕死的。” 她不怕死,但是他怕。 就在他挣扎着,她们僵持着的时候,曹家的马车来了,赵夫人和曹湘从马车上下来,宽阔的官道上,她们一眼就看到了李棠,也看到了站在李棠对面抓着胳膊不放的万之褚,只是万之褚衣衫凌乱,白袜露在了外面,靴子也没有穿。 赵夫人有些疑惑李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万之褚这样,若不是真的疯癫了,那就是出来得太着急,没有捯饬捯饬,堂堂相爷,如此衣冠不整靴子不穿的样子,成何体统哟。 曹湘皱着眉,眯着眼,望着万之褚的眼神一言难尽。 “那是万之褚吗?”曹湘问道。 赵夫人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他没错。” “他疯了?” 赵夫人煞有其事的回道:“应该没有吧,不然早传出消息来了。” 曹湘掀起眼皮,定定的看了一眼正在望着万之褚和李棠的母亲,沉沉一叹垂下了肩,原来万之褚翻天覆地的找李棠大家只是传他对李棠情根深种,现在她亲眼看到了,万之褚这副半死不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可不就是疯魔了吗? 她曾听过万之褚对李棠不好的传闻,想想那可是李棠啊,他还能作践她怎么可能情根深种? 可如今这样,又好像是真的。 其实真不真的,没那么重要了,以前李棠在的时候没见他这么在乎,如今人走了,忽然就接受不了,这是本性贱得慌。 她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拉着赵氏说道:“走了,别看了。” * 宫内小太后突然吐血的是事情被传开了来,惠太后还有曹皇后听到消息都纷纷前往东慈宁宫。 李翾已经昏迷过去,太医给李翾查看了伤口,没有被撕裂,又替她诊了脉,却是脉搏紊乱,气血上浮,这是被什么事情刺激了吧。 看着太医凝重的神色,傅祁州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太医起身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无事,应该是情绪激动才导致的吐血昏迷,老臣给太后娘娘扎一下穴位,待娘娘醒了,喝上两副药调养调养就无碍了。” 傅祁州想着是李翾怕苦又怕疼,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宁愿扛过去,也不请太医,不吃药,现在她昏迷着,应该不会感觉到疼吧,不扎也不行。 他皱着眉头,对太医叮嘱道:“母后她怕疼,你扎针的时候轻点。” 老太医怔了一下,面色却不敢有异样,恭敬应承道:“老臣知道。” 惠太后和曹皇后是在东慈宁宫遇到的,曹皇后躬身行礼,“给母后请安。” 惠太后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哀家刚听说就急匆匆的过来了,什么情况也不知。”惠太后说着,携着曹皇后一同入了宫门,皇后回道:“妾身也不知内里缘由,只是听说慈宁宫宫人去请太医请得急。” 惠太后瞧着曹皇后一无所知的样子,轻轻一叹,还没她听说的多。 入了慈宁宫,进了屋内,太医正在给李棠施针,手指上,脖子上,头上,傅祁州就站在一侧,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惠太后先一步踏进屋门,一眼就看到了傅祁州那神情,上一次她就觉得颇为不对劲了,这一次看得更清楚,她轻咳了一声,傅祁州猛然回神望了过来。 “母后,你怎么过来了?” 曹皇后跟着惠太后身后,对着傅祁州福了福身, “ 陛下,母后怎么样了?” 听曹皇后这一问,惠太后接过话说道:“哀家和皇后听说她这边着急忙慌的请了太医,便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就是情绪激动导致的咯血,没什么大碍,扎扎针吃几副药就好了。” 听着傅祁州的话,曹皇后皱起了眉头,惠太后亦是,喃喃道:“真是,什么事情不能慢慢想慢慢琢磨,能急成这样? ” 惠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扫了这屋内,便看到那还没有摆正的椅子,明显是挪过了,这宫内有人来过吧,她回头看了一眼白苓喊道:“白苓。” 闻声后,白苓一颗心高高悬起,走至跟前行礼回道:“太后娘娘。” “你跟哀家出来一下。” 话落,白苓急忙跟上惠太后的脚步出了屋门,出了回廊下了台阶,惠太后才问道:“刚才谁来了?” 白苓看着惠太后,也没有隐瞒,“主子把六娘子接进来问了点事儿,是一点小事儿,让您挂心了。” “六娘子呢?” 白苓回道:“问完话就送她出宫去了。” “嗯。” 一点儿小事让李翾吐血了,惠太后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小事,问李棠的,说不定是和国公府有关的,现如今国公府都没了,她记得李翾和国公爷的关系淡淡的,似乎父女之间有隔阂,若是如此,谈起旧事气到了李翾,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寻思了片刻惠太后又问道:“你们谁去通知的陛下?” 白苓摇了摇头,“回太后,奴婢们没有谁去通知陛下,可能是太医院那边过去的消息,所以陛下来了。” 惠太后眉头紧皱,白苓抿了抿唇,只听惠太后道:“若以后她这边有事儿,你们可以去找哀家。” 闻言白苓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 屋内傅祁州站在一侧,曹皇后走到太医身侧,细看李翾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她皱了皱眉朝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 “去打盆水来。” 宫女匆匆去匆匆回,曹皇后亲手净了帕子给李翾擦了脸,随后对傅祁州说道:“陛下去忙吧,母后这边妾身看着,等母后醒了,妾身派人去跟陛下说。” 傅祁州顿了一下,还不想离去,“无事,朕陪你一起等母后醒了再走。” 曹皇后微微点头,二人相对无言。 正是这是,坤宁宫那边来人了, “娘娘,夫人和六娘子递了牌子进来,现在在宫门口候着。” 曹皇后皱起了眉头,心道她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傅祁州看了一眼曹皇后说道:“皇后去吧,这里无事。” 曹皇后蹲了礼,又同惠太后说了一声,才离开。 出了东慈宁宫,她让人去接赵夫人和曹湘。 她回坤宁宫坐下,让侍女备好茶水点心,刚上俩人也就到了坤宁宫。 “妾身给皇后……”赵夫人的礼还没有行下去,曹皇后就急忙扶了起来,“母亲勿要多礼,快过来坐。” 又回头看了一眼曹湘,“六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曹湘被姐姐这么问,撅了噘嘴,看样子委屈了,开口就回道:“四姐姐,我要退婚!” 赵夫人刚坐下听她这话,扶了扶额,曹皇后眉头一皱,望向赵夫人,“万之褚欺负湘儿了?” “没有,这不是因为李棠失踪,万之褚像是疯魔了一样的,这大半个月为了找李棠将这满京城都翻了一个遍,传出来了一些流言蜚语,都是说湘儿和李棠的,万之褚和万府那边倒是没说什么,可这传得太难听了,湘儿这不不高兴了,说是万之褚对李棠情根深种,她要退婚成全他俩。” 曹皇后脸色微变,“都传什么?” 赵夫人叹了口气,“就湘儿和李棠早些年的口角,还有说什么万之褚喜欢侍妾,湘儿将来进门也是坐冷板凳的,偏偏那个人还是李棠,这让湘儿怎么想?” 曹皇后望着曹湘,想着早些年的那一点儿事,这婚事虽然傅祁州点的,但并没有直接说赐婚,她写了信给赵夫人,撮合两家亲事,赵夫人疼曹湘,也是问了曹意愿的,她当时可是答应了,现在反悔了,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吗? 她脸色严肃的望着曹湘,“当时母亲也问过你的意思,你当时是知道李棠已经入府为妾的,既不能接受,为何要答应?” 曹湘望着曹皇后严肃的脸,心里有些不安,“我也没想到李棠会跑啊。” 这话一出,赵夫人和曹皇后都皱起了了眉头,“李棠不跑你就愿意嫁?” 曹湘低垂着头不言语,曹皇后看着她那样,严肃道:“婚姻大事,都已经定下了,你想要怎么退这婚?你这想法我倒是疑惑了,你这是想嫁给万之褚呢?还是想嫁给李棠?你自己想想你刚才的话,侍妾不跑你就嫁,侍妾跑了你就要退婚,你是冲着那侍妾嫁人的?” 曹皇后这一番话,赵夫人自然也是知道退婚一事不是小事,何况还与傅祁州有关,也不能让女儿难做,她柔声道:“蔻儿别气,她就是在气头上说着退婚,再看看。” 曹湘望向赵夫人,直言道:“您刚才没看到啊,这万之褚都疯了,我想退婚可不是在气头上的。” “万之褚怎么疯了?”曹皇后不解的问道。 赵夫人叹了口气回道:“刚才我们入宫,在宫门口见到万之褚靴子都没穿,衣衫不整的和李棠站在那儿,应该是要将李六娘子喊回去,也不知道最后回去了没有。” 听赵夫人这个形容,曹皇后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认识万之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之褚这个人还有些轻微洁癖,怎么会是赵夫人形容的这个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 曹湘见曹皇后不信,说道:“怎么不可能,四姐姐你是没见到,真的像是疯了。” “你说,他与李棠都这样了,我还嫁给他,那以后不也是等着糟心吗?就算是李棠回来了,要他真很爱李棠,那怎么会容我欺负李棠,要是李棠没回来,他万一郁闷生气找我发泄,我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所以,我要退婚。” 她这么一说,曹皇后的脸色并未好多少,“说到底,你就是因为想和李棠争个高低,所以答应了,现在不想了?” 曹湘撅了噘嘴,低着头不说话。 曹皇后道:“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李六娘子也是个好性子的,你俩怎么就处不到一块去。” “好性子的人多了去了,都要处到一块儿去得多累……”曹湘的声音在曹皇后那威慑的眼神中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她看了一眼曹湘,“好性子的人还真不多。” 赵夫人看着四女儿有些生气的样子,她柔声劝道:“蔻儿也别生气,湘儿她就是被我和你爹爹宠坏了,不然等会儿回去我去万府见一见老太君,问问情况,退婚之事再看。” 曹皇后望着母亲的面容,回道:“我也没生气,就说她两句,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 “退婚之事,这也不是官家指婚的,所以还是得和万家那边先说好,统一好口径,找好由头,再去同陛下说,我听说万之褚已经好些天没有上朝了,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想来这婚若是他想退,那陛下也可能答应他。” 曹皇后这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但成不成还要想好办法才行。 曹湘急忙起身说道:“谢谢四姐姐。” 见她这样,曹皇后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成不成还得看万府那边。” 关于退婚一事说完,赵氏寻思了片刻又说道:“蔻儿,还有一事,就是外面传湘儿早些年的事儿,可当时那事儿知道的人很少,就李六娘子,你两个舅母,还有将军府白氏,李棠当年答应过不说,然后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漏出来,你舅母们也不可能说,就只有那白氏,母亲有些想不明白若是她传出来的,那她传这个做什么?图什么?” 曹皇后问道:“就是六妹妹表明心意被拒那事儿?” 赵氏道:“对。” 权臣笼中雀 第26节 曹皇后陷入了沉思,想了片刻问道:“母亲知不知道这白氏是什么来头,还有将军府和万府分宅一事儿,是因为什么?” “白氏就是一个孤女,是万大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当时万大将军还有一个未婚妻,后面还退了婚,非要娶白氏,可把老太太气坏了,后面硬是成了亲,分了府。” 这白氏与万大将军的故事,这京城里谁提起来都得说一句,白氏够有手腕,有心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万鸿钧身边硬是就没有过其他女人。 “母亲回去打听一下,我记得她还有一个儿子,顺便打听一下那人有没有娶妻,在接触哪一家。” 赵氏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说她不想湘儿嫁给万之褚?” “我也不确定,但我听说过,万之褚和白氏的关系不怎么样,我那么想也有点不至于,但打听打听看吧。”曹皇后说着,心底却想着母亲说万之褚疯了衣衫不整在外面和李棠纠缠,她难以想象,万之褚那样的人为了赶来见李棠靴子都来得及穿是因为喜欢? 可再想那天他说的那话,是个女人听了都会生气吧。 他若是在乎李棠,那为何要说那样的话,敷衍傅祁州的?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东慈宁宫内 李翾在扎针后醒来,她望着面前的太医,还有站在一侧的傅祁州和惠太后,嗓子中的铁腥味还没散去,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搅碎了一般,疼得她想一了百了跟着去了。 可她还不能死,她得活着,她得赶紧养好伤,然后去将他挖出来,给他找一个风水宝地葬下去,将来她死了,也同他葬在一起,既然活着的时候没能在一起,那便死后共赴荒邱,只是不知道,她迟了这么多年,下黄泉后还能不能找到他。 想起顾萧的样子,她眼泪有些不受控制,可此时傅祁州和惠太后都在,她又得忍着,总不能在他们的跟前落泪。 “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傅祁州见她醒来急忙关怀问道。 李翾看着傅祁州那神情,她看了一眼惠太后,只见惠太后缓缓上前,“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惠太后问,李翾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白苓端来了水,扶着她漱了口,又喝了点睡躺下。 她望着面前的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傅祁州望着李翾,有看了看惠太后,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亲生母亲在隔开他与李翾,是她看出什么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惠太后也没有走的样子,他问道:“母后一会儿无事吗?” 惠太后闻言回头看向他,“皇帝要是忙就先去吧,哀家没事,在这里照看。” 这话一出,傅祁州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只听李翾也说道:“皇帝政务繁忙,哀家无事,这里不用担心,你去吧,不要耽误政事。” 看着面前这俩女人,她们心照不宣的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还真是有意思,他想他是没法子留下了,要想让惠太后回去更是不太可能,只好道:“那母后好好歇着,别忘了喝药,儿臣就先去忙了。” 这话是对李翾说的,李翾点了点头,他才又对惠太后说道:“辛苦母亲了。” 惠太后对他摆了摆手,“去吧,有我照看着,你放心。” 惠太后看着傅祁州走了才回过头了,李翾望着她,眼神坦坦荡荡,惠太后望着她,柔声道:“先帝已经去了,留下我们,特别是你,还年轻,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过不去的呢?伤了身子,以后可是补不回来的。” 李翾心头苦涩,那些陈年旧事,便是她知道惠妃不坏,也不是随便就能宣之于口的。 “以后不会了,努力养好身子。” “那才对,先皇后对我很好,后来先皇后去了,你入宫,我们虽年龄悬殊大,但偏生我们也合得来,这深宫寂寥,我们都得好好的,互相作伴。” 惠太后这话说得真诚,李翾点了点头,“好。” 照顾着她喝完药,她说想睡一会儿,惠太后才离开。 她闭着眼,心底脑海中翻江倒海,想起父亲想起顾萧,想起李棠说的那些话,她蜷缩起了腿,脚掌紧紧的抠着床殿。 难怪这么些年来,李棠和父亲不亲了,难怪她不黏了,难怪她在她出嫁的那天发着烧红着脸还到她跟前来,拉着她一直哭,说着想娘了,想外祖母和外祖父了,想去和外祖母住一段时间。 李棠还那么小,她当时藏着这个事情心底有多害怕,李翾眉心突突直跳。 顾萧……顾萧……他的名字永远的留在了那个雨夜。 李翾又想起了那个女刺客,她已经咬舌自尽了,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命运却让她背了两条无故的人命。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永远也无法报复他,永远也无法将心中的恨告诉他,她有些怨李棠,如果李棠早点告诉她,她一定要让她们的父亲痛苦的活着,感受一下她们所经历的痛苦,可一切都已经很晚了。 想着李棠和万之褚走到这个地步,或许她们的父亲也是功不可没的。 也不知道她安全回去了没有。 “白苓,秦嬷嬷回来了吗?” 白苓闻声回道:“早回来了,六娘子说想自己走一走,所以到宫门就让秦嬷嬷回来了。” 李翾:…… * 宫墙外,李棠用死威胁万之褚,他终于放了手,李棠头也没回的朝京墨走去,上了马车。 陈恪见万之褚垂着肩望着李棠远去,急忙走了过去,将靴子给他穿上,说道:“主子,六娘子不同意回去吗?” “嗯。” 陈恪皱了皱眉,按他对万之褚的了解,由不得李棠愿不愿意吧,就算她不愿意回去绑可能也要绑回去才对,怎么这样? “六娘子她要去哪里?”陈恪问,万之褚望着那马车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恪:…… 看着那马车动,万之褚牵过马,就跟上去了,马车走得慢,他就牵着马跟在后面。 陈恪皱了皱眉头,万之褚这样太像一个游魂了,似乎只有跟紧了前人他才能找到家。 马车入了闹市,也不可能快,便慢悠悠的前行着,李棠坐在马车内,沉默着,京墨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但这事儿李棠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轮不到她们来劝她,只是什么事都需要一点时间吧。 外面阳光好,她推开了车窗,想着透透气。 她扒在车窗上探出去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回头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万之褚牵着马就跟在她们的马车后面。 万之褚也看到了她,就那么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她缩回头,狠狠的关上了车窗。 李棠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京墨转过身子,脸色难看,看起来甚是生气,“他跟在后面。” 李棠心头一滞,没有应京墨的话,也没有推开车窗去看万之褚。 见她无所动,京墨有些着急,“娘子,难道他要跟我们回庄园吗?就让他跟着?” 听着京墨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要管他,随便他想跟就跟。” 李棠发话了,京墨也不再说起,马车在闹市中徐徐而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路过李棠爱吃的点心店铺,京墨本来还想去给李棠买点的,但她推开窗户一看,万之褚还跟着,她就没有提。 点心店铺往前有一家金店,安氏今日陪着妯娌过来取一套首饰,还在二楼取首饰呢,便听到大家议论纷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用心听了一嘴,那人正说,“那不是万之褚吗?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万之褚的名字,安氏冲到窗户边往西爱看去,见万之褚不人不鬼的牵着马跟在一亮马车后面。 她想着这些日子在找李棠的万之褚,急忙对身后的小厮说道:“你赶紧下去,跟着大公子,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告诉我。” 说着,安氏给了那小厮一锭银子,嘱咐道:“机灵点,不要被发现了。” “知道了。” 李棠回到庄园时已经是黄昏了,她进了园子,关了门,车夫将马车拉走下马喂料,万之褚就牵着马站在不远处。 京墨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和万之褚相熟了,如今看着他这个样子,倒是有些不习惯,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看。 倒是李棠,她很平静,完全无视跟到庄园外的万之褚,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万之褚望着周围都是田地,绿油油的一片,不远处的果园长势好像也很好,农户和这院子又离着一些距离,她这院子很幽静,但这处庄园他们之前从没来过。 看到李棠回来,厨房就开始准备晚饭,在这庄园里,吃的蔬果都是现摘的,新鲜清脆爽口,李棠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喜欢吃。 但今晚吃的不多,剩下了不少。 京墨问李棠,“娘子,要给他送点去吗?他还在院外。” 李棠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阿墨,这里不是国公府,他也不是我的护卫了,他怎么样与我们没有干系的。” 看着李棠,京墨有些心疼,她从小就呆在李棠的身边,她心软善良,如今要做这副硬心肠,心底定是很难受的。 “奴婢不是心疼他,只是有些心疼娘子。” 李棠笑了笑,“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娘子今日不还哭了么?” “我哭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和他无关。”李棠说完,京墨皱了皱眉:“大娘子怎么了吗?” 李棠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我们聊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有些难过,就惹哭了。” “阿墨,他想跟我们就让他跟,他想一直呆外面就让他呆,不要同他说话,也不要理会他,时间久了无趣了,他自然就走了。” 李棠吩咐完,京墨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万之褚不会善罢甘休,“希望如此,奴婢觉得以他以前的性子,一定会磨到小姐心软理他为止。”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望着京墨说道:“不论他怎样,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没所谓。” “以前听过一句话,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去爱另一个人。” “那时候我觉得这话不对,人心善良的话,爱人是本能,怎么会叫没能力呢?但我现在觉得,这话是对的,自己都是一团糟的人,怎么负担得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只会将另一个人也拖入深渊,你们一起沉沦,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话一句说到这个份上,京墨没有再劝李棠,也没有再去管万之褚。 天黑定了,回廊下点了灯,窗户内也燃起了光,那微黄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这一路上,京墨回头看到他了,李棠肯定也是知道他跟着来了,可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到了这里了,她下马车,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后面,可她也没有回头,进了院子进了屋,没有再出来过。 一直到等灭了,她歇下了。 他的心也像那灭了的灯,一片漆黑。 夏日的夜里,月明星疏,在这庄园里还能听到蛙叫声。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之前,他们一起去的另一个庄园,但那个庄园离山近,那山上有狼,半夜听到狼叫把她吓醒了,他哄了好久她才安心睡下,看她害怕的样子,他特别生气,折腾了两天他把那头狼给找到杀了。 还将狼牙带回来送给了她,李棠那次也很生气,连着好多天都不理他,不同他说话,可也只是不说话,吃饭了会给他留饭,天冷了会冷着脸丢衣裳给他。 除了那一次,她对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冷漠过。 屋内的李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把这原因归咎与蛙叫声太吵了,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顾萧死去的场景,一会儿是她赶走万之褚的场景,她还想起了一些过往,不该想起的过往。 她想着刚同京墨说的那话,不仅仅是说万之褚,也是说她自己,她因为害怕父亲,因为顾萧死的那个画面像是深入了她的骨髓,父亲狠戾的样子,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她总觉得,若是她不听话,惹了父亲不高兴,父亲可能也会像杀了顾萧那般,在她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一刀砍断她的脖颈。 世间很美好,她还不想死。 因为害怕,所以她不敢有一丝忤逆,父亲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她的想法不重要,她只要活着就好了。 活着才能吃到好吃的,才能看到楚执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才能看到他在夏夜里捉来的萤火虫,都在她的身边飞舞。 过去的这些年里,自问一下她爱自己吗?她遵从过自己的心意吗? 好像并没有。 权臣笼中雀 第27节 漆黑的夜里,万府老宅,安氏排来的小厮跟到庄园不远处就返了回去给安氏报信。 安氏又去寿安堂禀报给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重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安氏道:“千真万确,阿褚真的都不像个样了,派的小厮回来说,那马车里的人是李棠,阿褚是跟着她去那个庄园了。” 老太太眉头紧蹙,她有些担心万之褚,既然人在马车里,他还走路跟着,那肯定就是没有和好,跟着去了庄园今晚估计也是吃的闭门羹,先前的病还没有好,这要是再折腾把身子底子折腾坏了,有他受的。 “备马车,我得去看看,让那个小厮领路。” 老太太要去,安氏跟上,带着几个亲近的人就迅速朝庄园赶去了。 夜路不好走,但架不住老太太急,所以赶得快,她们找到庄园,看着万之褚就坐在院门外。 下人提着油灯,老太太看清了万之褚的脸,看着他这模样,一瞬间她就联想到了万之褚这十余年在外的场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滚落,哽咽着奔向他,“阿褚!” 听着声音,看清来人,万之褚蹙了蹙眉起身走了过来,方才脸上那颓废劲儿瞬间就没了,换上了一张冷硬的脸。 “祖母怎么来了?” 老太太握着拳头,捶在他身上,“我不来怎么看得到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安氏立在老太太身侧,望着万之褚的样子眉头紧蹙,问道:“李六娘子在这里面吗?” “嗯。” 他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 安氏又问:“你们今日说上话了吗?” “说上了?” “然后呢?她不跟你回去?” “嗯。” 安氏想到那日万之褚说的话,换谁听了不寒心,人一旦心凉了,哪里是几句话一两天就能哄好的? “你守在这里没用,跟我们回去吧,你同她这事儿不可能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好的,她一天不原谅你,你就在这里守一天吗?”安氏说完,万之褚沉默了许久, “我不能回去,你们回吧。” 话落又补了一句:“她心软,过两天肯定就好了,以前她就这样,生我气的时候我认错态度好,几天她就理我了。” 第29章 --【二合一】 ◎他想,李棠永远也不会再爱他了◎ 李棠没有睡着, 京墨她们亦是,只是熄了灯躺到床榻上。 院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说话声,京墨爬起来从趴在窗户上往外望去, 人是看不清, 但看到了油灯。 万之褚还在外面,他白日里也没有带着油灯,有人跟过来了? 她疑惑着起身披上衣裳, 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剑, 点了油灯提上便出了屋门。 走近了, 京墨才看清外面站的竟是老太君和安氏, 她惊了一下,急忙开了院门走了出去:“京墨见过老太君, 见过二夫人。” 老太君寿辰时, 京墨跟着李棠去了的, 安氏和老太太都还记得她, 老太君看她的眼神不悦, 大抵是因为对李棠不悦所以迁怒了她,安氏倒是还好, 回了句:“京墨姑娘,六娘子歇了吗?” 京墨回道:“娘子今日身子不适, 歇得有些早,老夫人和二夫人怎么来了?” 安氏定定的看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京墨知道, 她这话就是句废话, 这二人还能因何而来? “老夫人和二夫人请进吧, 我去将娘子唤起来。” 安氏道:“不必了京墨姑娘, 我们很快就回去。” 京墨笑道:“这是我家娘子的庄园,二夫人和老太君既已到门口,哪里有不请进屋内喝杯清茶的道理,要是娘子明日知道二位贵人来了但我都没请进屋,可是要怪我了!” 李棠怪不怪她都是客套话,不理的只是万之褚,老太太和二夫人与她们又没什么恩怨,该怎么样那就得怎么样。 安氏听着她这话,望向老太太,老太太的脸色不好看,但眼眸深邃明亮,像是贴了玻璃片似的,里面都是对万之褚的心疼。 老太太想着刚才万之褚说的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其中还有她最关注的。 他的过去,他在外的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见安氏的眼神,老太太便明白安氏的意思,李棠不见万之褚,可婢女还是请她们入院,或许她们也能从中说和几句,跟着京墨入了院。 俩人进门之后,万之褚还站在门外,有着属于他自己该有的自觉,京墨没有跟他说话,也没有喊他进来,他也没有说他要跟着老夫人和安氏进来。 若是他那么做了,京墨也不可能让他进来,场面可能会很尴尬。 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心疼极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安氏搀扶上老太太的胳膊,只听老太太哽咽道:“可真是个心硬的丫头。” 安氏劝慰道:“娘你不能提前就对六娘子带上偏见,俩人的事情,只有她们俩最清楚。” 老太太回道:“是,可阿褚这样肯定是知道错了,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能这么作践人。” 安氏寻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娘啊,知错能改,你没听见阿褚刚才说她心软,以前怎样怎样,这就说明阿褚惹恼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不是真改了还是没有改,我们怎么知道呢?” 老太太看她一眼,“你今晚就向着她说话。” “我肯定是向着阿褚,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站着阿褚的角度觉得六娘子不对,那我和堃哥吵架,娘不每次都向着我。”安氏说完,老太太道:“那是你人好。” “那其实还是因为娘疼我,因为娘疼我,那我才布跟堃哥计较。”安氏话落,老太太拍了拍她,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是觉得欠万之褚太多了,所以才会这么心疼。 京墨将二人带入正厅,泡了茶端上去,“老夫人和二夫人稍后,我去唤娘子。” 安氏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柔声回道:“辛苦京墨姑娘了。” 京墨连忙道:“怠慢了,夫人稍候。” 待京墨离去之后,安氏环视这这屋内的摆设,有着温柔小意的气息,木质的圆月屏风,上面刻着精细的雕花图案,屏风后防着琴台和坐席,窗前那细长的水墨画瓷瓶里养着富贵竹,青葱欲滴,旁边摞起的书本,墙上挂了稻穗和麦穗还有豆珠,她捧着手中的茶望着那几株麦穗笑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李棠自己一人的生活,她想,是个能安顿好自己生活的姑娘了。 见安氏笑,老太太问,“怎么了?” 安氏指了指那墙上的麦穗,老太太望了过去,也勾了勾唇,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喝不愁,可她是上过战场见过难民的人,粮食二字对于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京中权贵多如麻,大家习惯了奢靡,讲的是面子,摆的是排场,李棠将这东西放在这里定有她的用意,老太太倒是没有想到国公府养出来的娘子,会在乎这个。 老太太端起一侧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说道:“这茶倒是名贵。” 安氏也跟着吃了一口,无奈的看着老太太笑了笑,大概觉得老太太小孩脾气。 京墨去到李棠屋内时,她已经起身了,正在更衣,见京墨进来柔声问道:“谁来了?” “是老太君和二夫人。”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京墨一边说着一边帮李棠整理衣裳,李棠淡淡道:“大概是白日里有小人跟着我们探了路,晚上她们就来了。” 李棠想大概也是如此了,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了正厅。 安夫人见她进来缓缓起身笑道:“六娘子,不好意思打扰了。” 李棠对着她和老太太微微颔首:“老夫人二夫人安,抱歉久等了。” 老太太打量着李棠,她原本觉得万之褚状态糟糕,但看着李棠的精神头,也没好多少,或许到底是国公府的六娘子,无论什么境地,也会让自己保持一份体面。 李棠没有坐上主座,而是在老太君和安氏的对面坐了下来。 人坐下后,安氏就开口说道:“六娘子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庄园里吗?” 李棠应道:“京城里闹得慌,来乡下庄园里躲躲清静。” 安氏笑着附和道:“夏日住庄园里确实要静一些,六娘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李棠望着安氏,她这话像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城里,但她又清楚的知道安氏问这句话的背后意思。 她的眼神从安氏的身上移到了老太太的身上,柔声回道:“暂时应该不回去了,我处理完庄园的事情后应该会去看看外祖母,多则半年少则也要几个月。” 她丝毫未提此时还在院外的万之褚,安氏的脸色还好,可老太太的脸却暗了下来,“所以,六娘子是不会再同阿褚回去了?” 老太太点明,李棠也不犹豫,“是的。” 她回答得果决,似乎不会因任何人的劝说而改变,老太太心想,若不是与万之褚有关,那她大概会欣赏李棠处事的果断利落,但偏生是和万之褚,她不想让孙子伤心难过,听到李棠这话心中有些不太痛快。 “你不是他府上的侍妾吗?六娘子应该知道侍妾逃离主家是可以报官的吧。” 老太太这话一出,见对面坐着的李棠面不改色,安氏的心头咯噔一下,因为是万之褚的事情,让老太太急了,可安氏却觉得,这话对于李棠来说或许不是那么合适。 李棠是国公府出来的六娘子,国公府没有了,她还管着这么大的庄园,说不定不止这一个,按理说抄家时国公府肯定是抄干净了的,这些为何还在,定是李棠之前自己就已经筹谋出来的了,不止保下了这条命,还保住了自己能傍身的银子,已是了不得。 这样的小娘子,她的离开不会是侍妾出逃主家那样,抓回去能被乱棍打死,被发卖,安氏又想起来老太太寿辰那头,她一直同严大娘子在一起,而严大娘子的兄长在户部,说不定她早就周旋好了户籍之事。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李棠说道:“老夫人,我不是奴籍,当初可以入相府做了他的妾,现在亦可以离开。” 老太太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道:“你怎么可能还是良籍?再者就算你还是良籍,大家都知道你曾经做了阿褚的妾氏,以后会怎么说你?你又怎么婚嫁?” 李棠闻言笑了,“户籍听说是万大人帮忙了的,至于以后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婚嫁么?我目前也没有婚嫁的想法,自己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将日子过好。” 安氏听着她后面这两句话,心想,年轻的娘子真是无畏,她不想加上无知二字,她喜欢纯粹的无畏。 只听老太太道:“你既知道是他帮你弄的户籍,你就没有一丝感恩吗?他还病着,你让他大半夜的蹲在外面。” 李棠闻言就笑了,“老夫人,我还见过他瘦骨如柴的挤在难民堆里,为了那两口清汤寡水的粥,他被人挤倒又踩了几脚,那时我心软救了他给了他吃的治好了他的病,他说他父母都死了,是个孤儿,所以我将他带在身边,十余年的相处,我想我比老夫人更了解他,他现在就是故意作践自己让我心软,可老夫人,我一直都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这次想做一个硬心肠的。” 李棠这一席话,老太太和安夫人听完都是瞬间就面无血色,李棠三言两句,她们好像同时也看到五六岁的万之褚被难免踩了一脚又一脚,心瞬间就揪了起来,再望着面前的李棠,竟是她救了万之褚,难怪了,万之褚刚才说什么以前。 可安氏想不明白,以前就有情分在,现在为何还闹成这样?侧眸看着老太太,紧握着拐杖的手在颤抖着,望着李棠的神情也复杂了起来。 李棠望着二人的神色,觉得这话有些残忍,特别是对老太太,心底定是对万之褚有无数的愧疚的,听到了这样的形容,她可能很难受。 寻思了片刻李棠才道:“老夫人不要太难过,带他回京城后我没有亏待过他,生辰的长寿面,过年的新衣裳,平日里的银钱他都有,可能是比不上他爹娘给他的,但是我能给的都给过他了。” 老太太眼睛水汪汪的,哽咽问道:“他在国公府是给你做事吗?” “我小时候被歹徒绑过,父亲担心我的安危,给我安排了护卫,他也是。” 老太太又响起了万之褚回来那天的场景,问道:“他因何离开国公府?” 李棠抿了抿唇,“因为前太子的那个外室,想必你们听说过的,传我因嫉妒要杀了那外室。” “然后呢?” “不是我要杀了那外室,是他要杀,未经我同意,他私自将那外室绑了,害得傅祁祯怒气冲冲的找我要人,我只好说是我绑的,将人找了送回去,但我却不能留他在我身边了,怕出事,所以就让他走了。” “然后他就走了?”安氏问道。 李棠摇了摇头,“要是这样就好了,他当时死都不走,我说了一些狠话才将他赶走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似乎抓到了不合理之处,说道:“他身为你的护卫,发现了你的未婚夫有外室,替你出口气,就算闹出了点事,国公爷会因为这个事情偏袒前太子?” 李棠望着老夫人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伤感,“父亲他,会吧,会偏袒太子,怪我没有约束好护卫,怪我不够大度。” 权臣笼中雀 第28节 这话让老夫人和安氏都愣了一下,看着二人的神色,李棠继续说道:“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喜欢我,要带我走,但这事儿如果父亲知道的话,他肯定要走的,至于走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所以,这个事儿不能让父亲之后,我不得不让他离开。” “当时说了些话,让他很恨我吧,我入相府时想的是重归就好,但他不爱我了,我也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安氏听完,那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若白氏和万鸿钧没有故意丢下万之褚,他们将军府的公子和国公府的娘子,门当户对,安氏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同老太太说白氏和万鸿钧故意丢下万之褚之事…… 老太太听着这话,想着李棠曾经的身份,若是她说这事被人知晓,俩人都活不了,这还真怨不得李棠,可万之褚那伤又是被谁伤的呢?她定定的望着李棠,那张漂亮的脸在灯光下趁得格外柔和,若是她要杀他,不至于赶走了再追杀这么费周章。 望着老太太那双眼睛,她柔声说道:“老夫人,您心疼他我是理解的,但我已经没有长辈心疼了,只能自己顾好自己,我娘去得早,姐姐都成亲离了家,我与父亲不够亲,很多贴心话是无法说,我看似性子好其实也没多好,他更是,敌军来袭,他被白夫人和万大将军丢弃,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他自卑敏感又偏执。” “我们算是一起长大,以前很要好,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就比如我不喜虚与委蛇,喜欢直白坦诚,而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他对我,或许是因为我心软吧,那时我们没遇到事儿一切皆好。” “但到最近我才明白,我们俩都太孤单了,也都还没长大,我们需要的是自己与自己和解。” 老太太一直听她说完没有打断,但是脸上的肉都颤了起来,待她话落,才沉声问道:“六娘子,你刚才说,他是被白氏和万大将军丢弃的?” 李棠愣了一下,这件事儿老太太不知道吗? 随即也就问了出来,“老夫人不知道吗?” “是阿褚跟你说的?” 李棠回道:“老夫人寿辰那天在前院,白夫人和万大将军在前院逼他,我亲耳听到的。” “逼他什么?”老太太问道。 “白夫人每一次都装作一副慈母可怜的样子在他跟前晃悠,总说什么让阿褚别怪她,她回来后一直很想念他,会补偿他之类的,我听不过去我就让她若真想补偿,那家产、爵位安排好了再来说,后来就没有再去相府了,一直到老夫人寿辰那天,他们又因此争执。” 老夫人的脸色黑如炭,大概是气上头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抖得特别厉害,安氏见状急忙替老太太顺气,安抚道:“娘,先别气,等咱们回去,回去再说。” 缓和了半晌,老太太才望向她,此时此刻李棠和万之褚这点事儿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了,她得将白氏和那孽子生吞活剥了! “六娘子,像你刚才说的,你比我这个老婆子还了解他一些,他这般缠着你,定是对你还有情,你呢?对他可还有……” 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棠就打断了她:“没有了,老夫人,麻烦您劝劝他。” 闻言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起了身,回道:“我知道了,会劝他的。” 安氏也起身扶老太太,李棠随着站起来送她们出去,到了屋门口老太太回头望着李棠说道:“六娘子,你在城内可有可住的宅子?” 李棠回道:“有的。” 老夫人道:“庄园终究是偏了些,我瞧着你之前闺阁里的那些小姐妹们都同你还是很要好,你住几日还是回去吧,有朋友可以说说话。” 李棠沉默了片刻,老太太望着她又道:“不必为了避着他离开京城。” 看着老太太的眼睛,李棠应道:“好。” 话落安氏扶着老太太踏出屋门,李棠站在廊下,安排京墨相送,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她应该狠疼万之褚吧,安氏亦是一个好人,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喊道:“老夫人。” 闻声后老太太顿住脚步回头望过来,“怎么了?” 李棠抿了抿唇道:“被抛弃的人总觉得是自己有问题才被抛弃,他连爱自己都不会,怎么能好好爱别人呢?” 虽然我好像也不会,李棠心想。 老太太望着站在廊下的李棠,廊下没挂灯,屋内透出来的微光照在她身上,看上去孤寂极了,蓦然间有些心酸,“我知道了,我会教他。” “好。” 她应下后,老太太终究还是多说了句:“你若遇到什么难处解决不了,同我说,或者同二夫人说。” “好。” 京墨将二夫人和老太太送出院门,万之褚还在原地站着,见二人出来,他那憔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希望,但老太太丢掉了拐杖,紧紧的抓着他两只胳膊,许久之后将他抱入了怀中,老人老了,身子就小了许多,他再怎样也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被亲祖母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他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忍了忍。 过了许久后老太太才放开他,但是满脸是泪,让万之褚皱了皱眉,“怎么了?” 安氏不语,只听老太太道:“跟祖母回去吧。” 万之褚没有说话,明显就是不想回,老太太道:“你在这里等是等不到她同你回去的,你跟祖母回去,不用多久她就会回京城了。” “会吗?”万之褚问。 老太太道:“不会同你回相府,但是她会回自己的宅子。” 万之褚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们劝她了她也不原谅我吗?”他问。 老太太道:“我们没劝她,阿褚,如果将来你有女儿落到了六娘子这个境地,你会怎么做?” “不会的。” 老太太微微蹙眉,说道:“在敌军来袭之前,你觉得白氏和万鸿钧会丢下你吗?” “你肯定也觉得不会!” “跟我回去,你以后才有机会求得六娘子的原谅,如若你在这里一直作践自己,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老太太说完,万之褚还望着那远处廊下的模糊身影,她现在在看他吗? 好像没有,她转身进屋了。 他喃喃道:“她心软,以前她都会原谅我的。” 安氏见万之褚这样,心里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回荡着李棠刚才的话,被抛弃的人永远都在怪自己,但缺爱的人别人的一点点善意都以为是莫大的恩情。 这些都在似万之褚的身上体现着,他觉得李棠很好,他想要她一直这么好,这世间只有这么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对他最好! “她不会累吗?”安氏问。 万之褚沉默着,他想,李棠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爱他了。 第30章 ◎考科举这条路她可能是做不到了,但她可以赚很多钱◎ 安氏问, 她不会累吗? 万之褚的心里忽然间像是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般,脑海中浮现出李棠的面容,这么些年来, 她好像从没说过累这个字, 她每日都处理着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也好像从来没在别人面前露出过疲色。 他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从未说过, 他也好像理所应当的觉得她不会累, 不会倦。 可是个人都会累, 会倦。 他与李棠之间, 还不仅仅是她累了不想再继续惯着他了,他想, 若是她累了, 以后他会学着宠着她, 给她依靠, 可她根本不会给他机会。 她只是想同他划清关系, 老死不相往来做俩陌生人。 安氏见他沉默不语,继续道:“阿褚, 以前是以前,现在与那时已经不一样了, 其实就算是一样,你凭什么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要求她对你心软?要求她原谅你呢?心凉二字,从不是一句话导致的, 是日积月累而成, 你不应该再好好想想吗?” 万之褚听着安氏的话, 他道:“我已经想好了。” 安氏微微蹙眉, 说道:“我都不觉得你想好了, 六娘子定也是这样觉得的,如果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是在浪费时间,不但不会回让六娘子回来,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话落,万之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觉得他想好了,只要她跟他回去,以前的一切都让它过去,他不会再说话伤害她,他不会让她做他的妾,他会娶她,他会对她好,将那些不愉快的都忘记重新开始,他已经想好了。 可安氏怎么说他没有想好呢? 李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安氏看着他的神色变化,柔声道:“你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太晚睡觉,你先同我们回去,回去我们再说。” 万之褚望着老太太,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夜中的院子,安氏道:“你放心,六娘子不会走,她近期就住在这里。” 安氏虽然这么说,但万之褚并不是很放心。 “她说的吗?” 安氏道:“嗯。” 他魔怔了,多问一句,安氏回答了,可他心里好像依旧不放心。 老太太问道:“跟祖母回去吗?你现在在这里只会适得其反。” 他看着老太太的眼神,沉下了心思,才上了马车。 她们的马车离开后,京墨才去向李棠禀报:“娘子,跟着走了。” 李棠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不会明天还来吧?” “有老太太和安氏,暂时应该不会来了。”李棠对万之褚没信心,可她对老太太和安氏还是有信心的,特别是老太太今日才知道白氏和万鸿钧故意丢下万之褚,这事儿没完。 京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李棠看着她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听李棠问,她在李棠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那娘子我们回城里吗?” 李棠挑了挑眉,“你想回去了?” “也不是。”京墨说着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娘子这些日子住在庄园里闷闷的。” 李棠道:“最近是我心情不太好,和住哪里没关系,住庄园里至少清静,利于思考,更容易想清楚一些以往想不明白的事情,再过些日子吧,我看看这些日子的账目,看看可不可以扩张一下铺子。” “娘子想开新铺子吗?” 李棠嗯了一声,又道:“没定,我得看看再说。” “娘子,奴婢觉得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就现在这几个庄园的收成还有铺子赚的,傍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京墨说的也没错,傍身是完全没问题的,养活自己也是没问题的,只是,她想要在这个世上立足,有自己单独的户籍,有男子同等社会地位,很难。 一个家族里,有男孩生下来,习文习武,父母会为之请师父,送书院送私塾,期待的都是他将来可以挣得名挣得利,那女子呢? 好像最终就是一个目的,嫁人,学的女红,读的女德,要的是端庄贤惠,就像冯菁,她喜欢舞刀弄木仓,尽管在拗过亲人习武了,世人也是指指点点,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一个女孩的样子。 她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想反驳,女孩在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样子吗?只能贤惠吗?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是不能问的,问了只会让冯菁的处境更糟糕,她的处境也会很糟糕。 自从顾萧死后,她一直不喜欢父亲,但她还是在父亲的身上懂得了一些东西,比如权力说的话最管用。 考科举这条路她可能是做不到了,但赚很多钱,她或许可以做到,只要她的钱足够多,多到富可敌国。 世人趋名逐利,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看来更实在,只是路漫漫其修远,她一个人要走很久吧。 京墨看李棠发着呆半晌都没有说话,柔声道:“奴婢只是随便说说,娘子想怎能做奴婢都听你的安排。” 李棠闻声回神,笑了笑,“银子你还嫌多的吗?以后我这个做娘子的赚多多的钱,也有你的一份。” 京墨见她并没有生气,也笑了起来,“娘子说笑了,银子怎么会嫌多呢?” * 权臣笼中雀 第29节 老太太带着万之褚回了老宅,可能是之前身体就没有好,回到家中时他的脸色泛红,老太太摸了摸他额头,额间滚烫,这是发烧了,只得赶紧请大夫来。 折腾到后半夜才折腾完,万之褚已经睡了,可老太太却是一分钟都睡不着,安氏陪着老太太。 见老太太望着熟睡的万之褚一动不动,她扶着老太太的肩膀,柔声道:“娘,我们出去吧,让他睡。” 老太太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安氏一起出了内室。 正厅内 老太太看着安氏问道:“六娘子说的这事儿,你之前知道吗?” 安氏民了抿唇,回道:“那天他们在院里说的时候,我听到了,但我还在想着要怎么告诉您?我实在是怕……” “怕什么,怕我接受不了。” 安氏未语,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褚丢了的时候我都过来了,现在他长大了,就在我跟前,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你晚告诉我一天,你就是让那俩人多过一天的好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让他们好过!” “你去,把堃哥儿喊起来,让他来见我。” 第31章 --【一更】 ◎要告御状◎ 漆黑的夜里, 寿安堂内却灯火通明,下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安氏出了寿安堂的院门,一阵清风袭来, 灌入袖口, 竟有些冷意,她打了个冷颤,再想想时间过得真快, 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 按往年的天气, 过了八月十五再来一阵绵延的细雨, 也就真的入秋了。 清风刮过,树叶簌簌作响, 她抬头看了看星空, 玄月正挂在高空中, 皎洁清幽。 虽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对白氏和万鸿钧, 但依着老太太刚才的意思是怎么着都要这俩人脱层皮吧。 羲和院离寿安堂不远, 安氏回到院中是院里一片安静,身后的侍女佩兰低声道:“夫人, 老夫人找二爷是要对付大夫人和大爷吗?” 安氏闻声蹙了蹙眉,淡淡道:“不清楚, 但这事儿不要往外传。” “奴婢晓得的。” 万鸿堃被安氏摇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子往里面拱了拱, 伸手拉住安氏的手, 安氏的手有些凉, 万鸿堃清醒了不少, 肉身道:“你和母亲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上来, 手这么凉。” 安氏瞧着丈夫这样,眉眼柔似水,轻声道:“我不睡,你也要起了,母亲一晚上没有睡,让我过来喊你去寿安堂,说是有话要同你说。” 万鸿堃懵了一下,思绪飘远,打量着安氏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夫人,为夫近日没惹你生气吧?母亲这么晚叫我过去做什么?若是为夫惹你生气了,你直接说,咱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就别再让孩子祖母训斥我了吧。” 安氏反手就拧了一下他手背,疼得他打了个激灵,“你这么话说得太没道理了,我不想跟你扯,是阿褚的事情,可把母亲气坏了。” “阿褚怎么了?” 安氏坐在床沿边,低声说道:“是大哥和大嫂,当年他们并不是不小心弄丢了阿褚,而是他们二人直接把阿褚丢下了!” 万鸿堃愣了一下,撑着手就坐了起来,“这不太可能,大哥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将亲生儿子丢下,再说小时候大哥不是对阿褚还很严厉,阿褚习武有天赋,大哥还很高兴来着,总说将来要把阿褚养成为大将军。” 安氏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怎么不太可能?娘寿辰那天,阿褚荷包掉了我送去给他,听到他们在前院吵,他们都亲口承认是丢了阿褚,只是还扯什么当时带不走他云云,再我看来都是借口!” 听着妻子的话,万鸿堃了解安氏,她不会在后面无中生有,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真的听到了。 “你告诉母亲了?”万鸿堃问。 安氏道:“哪能啊,我这不是还在犹豫吗?怕娘知道了太受打击,所以我还没有说,今日我陪着三弟妹去金楼取打好的首饰,然后看到阿褚跟在一辆马车后面,像个游魂似的,我就让人跟去了,那小厮回来报了信后,娘要去找,我这才跟着去了一趟。” “这事儿是从李六娘子口中说出来的,母亲气得脸都青了。” 又听到李六娘子这几个字,万鸿堃蹙了蹙眉道:“说起李六娘子来,今日宫内也出了点事,小太后不知因何事吐血晕厥。” 安氏叹了口气,“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就说阿褚,你是没见到,看着都不像个正常人了。” 万鸿堃想着万之褚已经告假多日,就因为李六娘子,为了个女人这样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但这话他也不敢跟安氏说,挨骂是小,引火烧身是大。 “那母亲怎么说?” “她刚才就问我是不是早知道了,我如实跟她说了,她说我,晚一天告诉她,大哥大嫂就多一天的好日子!她一天都不想让他们好过,至于如何让他们不好过,母亲大概要跟你说。” 万鸿堃冷嘶了一声,起身更衣,似乎觉得这事儿怎么办都不妥,忍不住跟安氏说道:“能怎么让大哥大嫂不好过?他们已经分出去了,府邸也立了,当时分家时,母亲虽然不悦,但到底还是心疼大哥,给了不少钱,庄子铺子都给了一些,现在难不成还要收回来?” 安氏心道,如何不能收回来,但着一点点怎么可能让这俩人不好过呢?没这么简单的。 但这话她没有告诉万鸿堃,只是说道:“你去听听母亲怎么说罢。” 万鸿堃迅速更衣收拾妥帖同安氏前往寿安堂,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内,灯影疏疏,她的身子挺得笔直,万鸿堃看着年迈母亲的身影,心头闪过一个词,壮士断腕。 老太太好像宁愿以后没有了万鸿钧这个儿子,也要替万之褚把这口气出了似的。 “母亲。” 万鸿堃唤道,老太太肃穆的眼神移了过来,“堃哥儿来了。” 安氏福了福身道:“娘,你们说,我让厨房去做点点心。” 老太太看着安氏是要回避的样子,说道:“这个时辰做什么点心,你忙了一晚上了,去里头眯一会儿,要觉得自己不累就坐下。” 安氏是想回避,但老太太这话分明告诉她,你不用回避,她打了个哈欠说道道:“那我就去里头眯一会儿。” 安氏进了里面的贵妃榻上躺下,她对老太太和万鸿堃说什么并不好奇,折腾了一晚上她也累了,着了毯子后困意瞬间就来了。 正厅内,万鸿堃看着老太太问道:“母亲叫儿子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太太望着他,沉声道:“堃哥儿,从小到大,你可有任何事情怨着为娘的?” 万鸿堃道:“没有。” 老太太道:“你再想想,娘就是随便问问,有的话你就现在同我说。” 这路数,万鸿堃有点不明白,他方才觉得老太太叫他来就是说大哥和万之褚的事情,这话怎么说到他身上来了?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怨的?那小时候兄弟们肯定会有一些争执,母亲对大哥寄予厚望,好像他就可以混吃等死,心里有些不平,但后来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若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还怨着父母的话,读这圣贤书做什么呢? 他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子真的不曾有任何事情” 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你大哥呢?你觉得为娘可欠他什么?”老太太这么问,万鸿堃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这不论问谁,怎么可能有母亲欠儿子的呢? “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万鸿堃轻轻一叹,直接将话题说道了万之褚身上,“娘,大哥丢了阿褚的事情儿子听说了,娘是要同儿子说这事儿吗?” 他问完,老太太直言道:“不是。” 这一回答,万鸿堃有些懵,蹙了蹙眉,只听老太太道:“你虽然没有晨昏定省,但你媳妇大事小事都在我跟前,替我管着这个家,你们夫妻一体,我就权当是你孝敬我了!我有个头疼脑热有你媳妇,有个沉闷的时候你有三弟妹,你们都是孝敬的好孩子。” 话到此处,万鸿钧的心头咯噔一下,老太太竟然要用这个方法让万鸿钧和白氏不好过吗? 这要是闹下来,白氏和万鸿钧何止是好不好过…… 虽说大哥和母亲有隔阂,但以往母亲都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将军府和老宅还特意隔得远了一些,也没到这个份上,这次要这样就因为万之褚吗? 万鸿堃皱着眉头,脸色凝重,“母亲,您是觉得大哥不孝敬您吗?” 老太太定定的望着万鸿堃,冷声道:“不是我觉得,他孝不孝?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看着老太太的眼睛,万鸿堃心中还是有些乱,万鸿钧自从把白氏带回来,屡次顶撞忤逆老太太,为了白氏还直接分府出去了,分出去之后,万鸿钧和白氏倒像是真的将老太太放在一边了。 老太太身子好不好,没人去将军府说,那边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么些年,倒真的是只有什么寿辰之类的回来一趟,但确实是满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万鸿钧和白氏是怎么对老太太的。 他觉得这事儿不是一张嘴能够论个对错的,老太太以往不计较,但是现在要计较了,那大哥和大嫂铁定是有口难辩的。 看着万鸿堃那纠结的神色,老太太道:“你父亲去世后,本来这爵位是要你大哥袭的,但你大哥又搬出去了,所以这事儿一直都没有落到实处,你怎么想?你要不要?” 这爵位,是他们的祖辈用命打来的,在万氏一族中,历代习爵的都是武将,他虽也在朝为官,可他是御史……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就说他要不要来决定,不会太草率了吗? 老太太道:“你不要的话,你们这一房我会给你们银子。” “那母亲要给谁?阿褚吗?” 老太太道:“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接下,堃哥儿,为娘的太心疼阿褚了,但也不至于糊涂。” “母亲心疼他儿子也理解,毕竟离家这些年他定是吃了不少苦。” 听着万鸿堃的话,老太太讥笑了一声,眼眶里却是溢满了泪水,“何止是吃苦,他捡回来一条命都是因为李六娘子是个善人!” “堃哥儿,你提前做个准备,我要告御状!” 至于是哪一天,老太太没有说,万鸿堃心情沉重,但以他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肯定还会准备一些其他东西。 第二天,万之褚退烧了,老太太看他对李棠这样儿,估计对曹家姑娘是无意的,结亲成怨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正准备给曹府递帖子,就听到前院来禀:“老夫人,曹府的赵夫人来了。” 第32章 --【二更】 ◎朝堂之外,登闻鼓响◎ 老太太听到了禀报停下了手中的笔, 那张写了一半的帖子,好似也没有必要继续写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将那帖子合了起来, 起身说道:“快请进来。” 赵夫人本想着先给老太太递帖子, 但来贴一天,回帖一天,曹湘在家里一直催着, 她只好冒昧了, 直接上了门。 青嬷嬷亲自去把赵夫人接入了寿安堂, 老太太已经让下人去准备茶点。 赵氏一入门就道:“冒昧上门, 没有打扰到老夫人吧?” 老太太看着赵氏笑了笑,“哪里会, 我一老婆子整日也就呆在这园子里无所事事, 刚才我还跟嬷嬷说, 不知夫人近日可有空, 老身登门拜访。” “然后你就来了。” 赵氏也笑了起来, “我和老夫人还想到一处去了。” 老太太道:“无巧不成书。” “怎么没带着四娘子来?”老太太这一问,赵氏顺势回道:“她啊, 近日在家里耍小性子,不愿出门。” 赵氏心想, 退婚一事其实过于难说出口,这老太太是否会答应退婚?万之褚是什么意思?她都还不清楚,她本来应该先去找白氏, 毕竟白氏才是万之褚的母亲,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可她听了曹蔲的话, 查了一圈, 发现现在传的那些流言蜚语, 就是从白氏那边出来了,另外白氏也正在给万之斓相看平王府的小郡主,她只知道万之褚和将军府有隔阂,但她以为的也就是孩子和父母的的小矛盾,没有哪一个做娘的,会害自己的儿子吧。 可白氏这操作,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白氏是故意想坏她家湘儿的名声,搅和这门婚事,虽然这样一来退婚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她想,白氏这歹毒心机不是那种轻轻松松能处理完这事儿的人,她这才先找上了老太太。 老太太望着前来的赵夫人,面色看似平静,可眼中犹豫纠结,就近日里万之褚和李棠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赵氏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是想要退婚? 若是如此,那倒是真的不谋而合了。 “近日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惹得她心烦了吧?”老太太的语气温和,赵氏抿了抿唇,面露难色,低声道:“老夫人,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儿想向老夫人确认一下。” 权臣笼中雀 第30节 “夫人请说。” 赵氏道:“就是想问一问,大公子与李六娘子之事,大概何时能够平息?” 问的是李棠和万之褚,老太太琢磨着她这话,回道:“既然夫人问,那老身也如实相告,他们二人早些年就相识了,有些许事情并没有解决,或许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赵氏得到了答案,想着曹湘和万之褚,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若是她能和老夫人说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这门婚事解除了,那就好了。 老太太看着赵氏,寻思道:“我这个孙儿,早些年离了府,性子固执,有些事情认准了拉不回来,我最近总在想,四娘子优秀,人漂亮又知书达理,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福气娶到她做孙媳妇。” 赵氏接道:“老夫人,湘儿这孩子也是被我和她爹爹宠坏了,没您说的那么好。” 这二人一来一回,好像便将事情挑破了,赵氏心想,可能就算她今日不来,过两天老太太也得去曹府,这不管是对万府还是对曹府,退婚二字放两人身上,都很不好听。 只听老太太道:“我们万府一直都是阳盛阴衰,早些年我一直想要个女儿未曾如愿,遇到一个高僧曾提过,让我去认一个义女,但一直也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就这样放着了。” 这话一出,赵氏懵了一下,但没想到老太太想了这么个法子,若是那高僧说万之褚和曹湘这辈子只有兄妹情谊,不可成夫妻,那两家都皆大欢喜,两个孩子各自婚嫁。 那日出了万府,赵氏脚都还轻飘飘的,她没想到既没有撕破脸,也没有不高兴,就这样轻松简单的将这个事情解决了,老太太让她稍等几日,她来安排。 和赵氏说好,老太太去见了万之褚,问道:“身子好些了没有?可还难受?” 万之褚回道:“好多了。” “我让厨房做了清汤鸡丝面和老鸭粥,现在可吃得下?还是稍等一会儿?” 望着老太太的眼神,他低声道:“现在还不饿。” 老太太明着问什么时候吃,但嬷嬷已经端上来了,万之褚最终选了那碗清汤面,少量的吃了一点。 “你和曹湘的婚事,我想个办法给你退了可好?” 他顿了一下,柔声道:“陛下那边不好交差吧。” “这你不用操心,陛下那边还有曹府那边,我都会处理好。”老太太说完,万之褚嗯了一声,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看着他暗沉阴郁的脸色,老太太道:“从今日起,你住回老宅来,那边府邸你要是想回去看看了,偶尔回去住一两晚也可。” 万之褚闻言没有应,明显是不太想在老宅这边住,。 他刚回来时,就在这府里养完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搬去了别院自己住,他好像对这家里的所有人都有点疏离,冷脸冷习惯了,这府中不论是年纪相仿的,还是比他小的,都不敢往他身边靠。 老太太开始觉得他需要慢慢习惯,后来才知道,这已经是他最终的习惯了,他就是不擅长与人有亲密关系,或许他觉得,他一个人就可以,亦或者,他只需要有李棠。 李棠说,被抛弃的人总觉得是自己有问题才会被抛弃,他需要有亲人,有朋友,需要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需要知道如何爱自己如何爱别人,是一条漫长的路。 “祖母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对于祖母来说,李六娘子是恩人,就她把你带回京城来,祖母因为你都要承她一辈子的恩,她如今无父无母,你不能逼她,要让她能够自由的生活,待她过些日子回京来住了,祖母想照顾她,就算她不同意,祖母也想找机会对她好,或许以后还能邀请她来府上做客,你说呢?” 老太太轻声细语的一席话,让万之褚眸光微动,“她会来吗?”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太太利用李棠,才将万之褚留在了老宅,虽然是用来游说万之褚的,但也是她真实的想法,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嘴上说着没有任何情谊了,但依旧还会关心人的姑娘,他们欠她很多。 万之褚留下来,老太太并没有给他准备单独的院子,先就这么凑合的住着,二房三房的孩子来来往往,万之褚冷着脸皱着眉,有些不耐和烦躁,年龄大点的几个因为听了大人的话往前凑,但到底还是有些发憷,孩子的演技并没有多好。 三房里那个幺儿才六岁,有个俗气的名字,叫万宝幸,因为是个女孩,大家如珠如宝的宠着,调皮又肆无忌惮。 大家都怕黑脸的万之褚,她背着手皱着眉,围着万之褚的座椅转了两圈,见万之褚也不说话,也不凶她,她走到前面来屁股一提,手杵着万之褚的膝盖,就爬到他腿上去坐着了。 院内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是三房的老四万之垣喊道:“宝幸,你怎么坐到大哥身上去了,赶紧下来。” 万宝幸撅了橛嘴,小腿悬空晃荡着,回道:“我就不下去,就要坐。” 万之垣愣了一下,看着万之褚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生怕万之褚不高兴把他那宝贝妹妹丢下去,急忙上前要把人抱下来,边抱边道:“大哥,宝幸调皮,你别生气。” 但万宝幸一看要被抱下去,转身扑到了万之褚怀中,紧紧的抱着他脖颈,耍着赖喊着不走,场面一度变得很尴尬。 万之褚那眉头越皱越紧,万之垣头都要炸了,只听万之褚淡淡道:“她要坐就坐吧。” 这话一出,万之垣觉得如释重负,笑道:“那辛苦大哥了。” 万之褚未语,得了逞的万宝幸扭过身子打量着万之褚,伸手将他皱起的眉给按平,“你不想抱我吗?” 万之褚:…… 万宝幸:“你如果不喜欢我,不同意我坐这里,那你就说你不喜欢,我会下去的,但你既然同意我坐这里了,你就不能不高兴,你皱着眉就是在告诉我,你口是心非了,而我讨人厌了。” 听着这话,万之褚挑了挑眉,这个妹妹他见过好几次,之前她看他站在小水坑旁边,她就蹦跳到那水坑里,一坑的污水渍溅得他靴子上全是,她做了坏事还朝他做鬼脸,哈哈大笑,然后就被她亲娘像拎个小鸡仔似的拎走了,边走边挨揍,被揍得嗷嗷叫,他其实有些羡慕,羡慕一个这么小的熊孩子,说起来有点丢脸。 现在她比之前长大一些了,但性子好像还没有变,这话说得他无法反驳,只得道:“我只是习惯,你不讨人厌。” “那你这习惯可不好,得改。” “娘亲监督我改坏习惯,改不了我是会被揍的,我监督哥哥改吧,哥哥要是改不了,我也会揍哥哥的!” 万之褚:…… 老太太远远的看着那小丫头黏着万之褚,心里欣慰了不少,青嬷嬷在她身后低声道:“还是宝丫头厉害。” “小孩天性,加上宝丫头这性子,对上阿褚这性子,正好。” 话落,老太太的眼神渐渐的暗了下来,吩咐道:“你将我的冠服头饰全都取出来。” 青嬷嬷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彻查了当年白氏和万鸿钧丢了万之褚之事,越查越痛心疾首,准备好所有的一切,老太太心里不再有一丝的仁慈。 翌日里,天蒙蒙亮,朝臣列于大殿之上,朝会已经开始,万老太君在朝堂之外,敲响了登闻鼓。 第33章 ◎白氏◎ 鼓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君臣不约而同的望向殿外。 傅祁州看了一眼赵钏,得到示意,赵钏迅速的离开了大殿, 不到片刻功夫, 他便回来禀道:“陛下,是万府老太君在敲登闻鼓。” 话一出,众人禁声, 神色各异, 万府的老太君是万大将军和似御史大人的母亲, 右相的祖母, 她有何事儿是儿子和孙子都处理不好的?需要来敲登闻鼓? 万之褚最近告假中,万鸿钧和万鸿堃却是在大殿上站着。 众人看着这兄弟两人, 而万鸿钧望向万鸿堃, 万鸿堃并没有看他, 无视着众人的眼神, 目光平和的望着前方。 万鸿钧看着万鸿堃的反应蹙了蹙眉, 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万鸿堃未语,众人神色各异, 有些老臣恍惚想起来,早些年万鸿钧要娶白氏老太君不让, 强硬的分了府,离开了万府,那时也还有御史参他内宅不宁, 不孝母亲, 但那时因为战事紧急, 万鸿钧带军出征, 后来战胜归来, 好像朝中的人也就忘记了当年是那点小事。 现在万老太君敲登闻鼓到底是何事,反倒是让人好奇了。 傅祁州让赵钏把老太君接了上来,众臣回头望去,她身着大红冠服,胸前绣的是祥云赤霞翟鸟纹,里面搭的是深蓝色的霞帔,头上戴着珠琏翠冠,走至大殿门口时,她望着傅祁州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三拜后被赵钏搀扶着起了身,踏入大殿,她步子沉稳,脊背挺得笔直,入了杖乡之年她鬓角已有白发,却还能让人记起当年她在丈夫战死后领兵打仗的样子。 先帝在世时都对她甚是尊敬,傅祁州望着下首一些老臣的反应,知道今日不论老太君诉的是何事,那都是大事。 走至大殿前方,老太君行李拜道:“臣妇万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傅祁州起身道:“老太君快快请起。” 老太太磕了头直起了身子,却没有站起来,傅祁州望着跪在下首的老太太,老太太抬眸直视着前方,扬声道:“臣服今日敲登闻鼓,是要状告一人。” 傅祁州微微蹙眉,沉声问道:“老太君要告谁,所因何事?” “臣妇要告的是当朝大将军万鸿钧及其妻白氏无情无义忤逆不孝!” “万鸿钧乃臣妇之子,早年臣妇丈夫战死,后便是一人含辛茹苦的将几个儿子抚养长大,数十年来家宅和睦!可申和二十四年万鸿钧带回来了白氏一切就变了,说要娶白氏为妻,但在之前,臣妇早些年给他定下了河西木府小姐为未婚妻,既有姻缘便不能负,因此臣妇不同意他与白氏婚事,他一意孤行娶了白氏,离开家自行开府。” “虽有矛盾,但臣妇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他新开府时臣妇给了他十间铺子四个庄园及数万两银票,这些东西都乃身外之物臣妇给了他也并不在意,但这十几二十年,数千个日日夜夜,他与其妻白氏未曾在臣妇这个老母亲跟前伺候过一天,未曾端过一杯茶,左邻右舍关怀的话都比他多,母子一场,臣妇给了他十几年反省的机会,他从未珍惜!今日才斗胆上殿恳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老太太一席话说到后面已是声音沙哑哽咽,高举着状子的手颤抖着,万鸿堃听着老太太的字字句句眼圈通红,万鸿钧却是脑中一片空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们母子也很久没有过争执,他又是何处惹了老太太的不快,让她直接告到皇帝面前来。 傅祁州听着老太太这一席话,眼神阴冷的看了万鸿钧一眼,后对赵钏道:“将老太君扶起来赐座。” 赵钏去扶人,又听傅祁州道:“来人呐!请白氏入宫。” 将军府内 白氏正在保养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涂了红寇,看着鲜艳极了,她躺在贵妃榻上,仔细的观摩着这双手,为其涂指甲的婢女奉承道:“夫人皮肤真好,十几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白,那么细嫩。” 白氏道:“哪里像你说的,再不保养勤一些,上年纪了就老得快了。” 那婢女道:“不管是什么样子,将军都只爱夫人一个人,真让人羡慕。” 白氏睨了她一眼,轻轻的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禁军冲进府时,白氏的指甲还没有晾干,院中闹哄哄的声音响起,她一脸的不悦,皱着眉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外间的丫头还未来报,禁军已入屋,“将军夫人,陛下有请!” 白氏望着这人,眉眼冷硬,她慢悠悠的直起了身子,柔声道:“可是万将军出什么事情了?” “夫人入宫去就知道了!” 白氏还要继续打听,那人冷声道:“夫人是自己走?还是需要我们帮您?” 看这人严肃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她心中有些慌乱,若是万鸿钧出事了,那很可能直接就围府邸了,怎么还会请她入宫?难道是曹府因为曹湘的事情找她事儿了? 一路上,白氏都在想着若是曹府发难,她应该如何应对,临近宫门时,她好像是想通了似的,挺直了腰板,有种胜券在握的气势,禁军看着她这副姿态面露嫌恶。 到了大殿门口,庄严肃穆的大殿内满朝文武大臣在左右两列,皇帝坐在龙椅上紧紧的盯着她,并未见皇后,也未见曹府的赵夫人,望着傅祁州,她一时竟想起了傅祁州爱人.妻的那事儿,不会对她起了歹心吧? 她思索着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前面,她才看到坐在椅子上穿着冠服的老太太,耳中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红白,她有些慌乱的朝万鸿钧望去,只听身后人冷声道:“陛下面前还不下跪?” 白氏急忙回神跪了下去,“妾身白氏,参见陛下!” 傅祁州看着下首跪着的白氏,心中说不上来的厌恶,不伺婆母,丢了儿子竟都是这人做的。 “白氏,朕且问你,与大将军成婚之后,你可伺候过婆母?” 傅祁州的话落,白氏懵了一下,匍匐在地迟迟不语,傅祁州冷声道:“抬头回话!” 白氏缓缓的直起身子抬起头望向傅祁州,对上了他那冷冽的眼神后又欲盖弥彰的闪躲,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好似受尽了委屈。 “回陛下,妾伺候过婆母。” 傅祁州皱了皱眉头,万鸿困也蹙了一下眉,但转瞬就不见了,不待傅祁州继续问话,白氏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了,一脸委屈道:“陛下,妾以身相许报夫君救命之恩,本是蒲柳之姿不敢高攀,但将军有情有义,不忍将妾一个弱女子丢下,便带回了京城,可妾没有料到,老夫人会不喜妾,亦不让妾入门,妾曾跪求老夫人答应,不求为妻,但求在将军跟前伺候着,不知道为何?老夫人还是不同意,但将军执着,娶了妾为妻,婆母是府君的母亲,妾怎会不孝婆母?给妾一百个胆妾也不敢!” 傅祁州听着她这话,眉头锁的更深了,“朕问你,可伺候过婆母?你只需回答,是如何伺候的?何时伺候的?晨昏定省了?” 白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没有回话,赵钏开口道:“白氏请回话!” “回陛下,时日久远,妾已经记不得具体是何时了,只记得那时还是刚成婚不久,妾每日都去婆母跟前伺候,是有晨昏定省的。” “御史大人,此话当真吗?” 权臣笼中雀 第31节 傅祁州问的万鸿堃,万鸿堃站了出来,躬身道:“回陛下,臣未曾见过长嫂在母亲跟前伺候过。” 白氏听这话,一下子就将矛头对准了万鸿堃:“二弟说这话良心不会自责吗?安氏整日在老太太跟前谋着家产我就不说什么了?今日你竟这般冤枉我!” 万鸿堃的脸色难看极了,只听老太太道:“安氏是什么样的人,由不得你血口喷人。” 这家长里短之事扯起来,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傅祁州听着白氏回的这几句话,就知道这女人会哭会闹,不是什么善茬,他侧头对一旁的赵钏说道:“去将两位太后,还有皇后都请来。” 赵钏还没出大殿,就听到外面太监禀道:“小太后和惠太后来了。” 听禀,急忙将二人请了进来。 白氏看着走进来的两个女人,攥紧了手,在男人面前撒泼好用,可女人面前就不见得能够自圆其说了。 李翾的伤势才刚刚好些,并没有全好,但老太太找到她跟前,给她递了话,先帝又敬重老太君,如今先帝没了,既然需要她出面,她都会答应。 再说白氏这人,她听皇后提过一嘴败坏曹湘名声,她也实在是不喜。 走近后傅祁州赐了坐,惠太后和李翾坐在老太君身边,惠太后朝老太君安抚示意。 刚才白氏的话,李翾和惠太后在外面听了一嘴,她坐下之后,望着白氏道:“白氏,成婚后你住在何处?” 白氏回道:“回小太后,妾成婚后住在将军府。” 她这一句小太后,让傅祁州不悦,只见李翾面色平静,李翾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从将军府到万府老宅不算近,平日外出,你可是乘将军府的马车?” “回小太后,是的。” “嗯,所以,你从将军府到老宅,车马经过定是会有人看到的吧?晨昏定省的时辰也稳,哀家只需派人去查探一番便知你是否有日日从将军府回万府给老太君请安!哀家允许你自辨,你且说!大家都听着。” 第34章 -(捉虫) ◎朕成全你的一片深情,与他同罪共罚◎ 白氏抬眸望向李翾, 只见李翾看着她的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恶,却浮着一股威严, 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她很清楚,哭闹那一套在李翾面前是混不过去的。 李翾话落,她思索着半晌没有回答, 惠太后微微蹙眉, 回头朝大臣们看了过去, 找到了列在中间的万鸿钧。 “哀家听闻, 老太君今日状告的是大将军和其妻白氏,白氏回答不上来, 那大将军来答吧。” 闻言, 万鸿钧从列队中站了出来, 走至白氏的身侧, 对着李翾和惠太后躬身行礼。 李翾眼神淡淡的扫过他的面容, 容貌与老太君并不是很相似,大抵是更像亡故的老将军一些吧, 有人曾说,万鸿钧与白氏夫妻感情深厚, 让人羡慕不已,既没有妾也没有通房,当年也是不顾老太君反对, 娶了白氏为妻, 若是得夫如此, 是人生之幸。 可人活一世, 就只为爱情而活吗?于父母, 于子女,于朋友,皆不可辜负。 便是老太君今日状告儿子,便是她曾经百般反对万鸿钧娶白氏,那这婚事她到底也是给他操办了,外面的府邸也是给了银子安置了,还要做到什么份上?才能让这个男人觉得他该感恩抚育自己长大的寡母呢? “大将军,你们夫妻一体,哀家刚才所问之事,你可代她回答。”李翾话落,万鸿钧的眼神落在了老太太身上,喊了一句:“娘。” 老太君微微别过脸没去看他,也没有答应,红了眼圈。 望着老太太这样子,万鸿钧皱了皱眉,怎么样才叫孝敬,一定是要整日在跟前伺候着才叫孝敬吗? 她每次见他与白氏来都黑着脸,不出现在她的面前惹她心烦,大概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最大的孝敬吧。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他收回了望着老太君的眼神,望向李翾,“太后刚才问内子的话,臣可回答,这么些年,臣的母亲对臣娶白氏一直不满,每次回老宅她都会不快,所以臣便同内子说过,少去老宅惹母亲不快!所以,内子很少去老宅,若是这样算不孝,那便是吧。“” 李翾蹙了蹙眉,“大将军,不是一朝一夕,是快二十年了,你对亲生母亲的孝敬,便是叫妻子莫要上门?” 话落,李翾冷笑了一声,眼神淬了冰:“大将军,满朝文武在此,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傅祁州的脸色也很难看,当朝大将军,这一番话像是无数的巴掌,啪啪啪的扇在他脸上。 白氏偷瞟到傅祁州的脸色大变,她跪着直接扑到了老太君脚边,抱住了老太太的腿,哭道:“娘,是我的错,与鸿钧无关,您别怪他,这些年来他一直愧疚自责,夜不能寐,可是两难全,是我的错才让你们母子失和,要怪就怪我!娘,这些年他多少次死里逃生很不容易,您不能毁了他!我知道您怨我,我让他写休书,我自请下堂!可是母亲,我爱鸿钧,鸿钧也爱我,您也曾与公爹一直恩爱不移,怎就不能高高兴兴的成全我们?我做错了什么鸿钧又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望着她的样子,听着她这一席话,气得身子都抖了起来,李翾受了伤还没有好,真想起来一脚将她踢了滚过去,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就见惠太后一把抓住了白氏的头发,直接往旁边一拖,就拖到了她跟前,扬手就打了一巴掌下去,白氏头上的发钗歪歪倒倒,发髻也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只听惠太后厉声道:“好一张利嘴,哀家算是知道为何这么些年老太君都没有出来说过你一句半句的不是了,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小!你那话也敢在老娘面前班门弄斧?你个毒妇!” 惠太后这一举动,惊呆了众人,包括傅祁州都惊住了,搜索了从小到大的记忆,从未见过惠太后何时有过这样子。 李翾也懵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望着白氏道:“白氏,你这一席话哀家很是熟悉啊,仿佛在什么地方听你说过,对象好像是万之褚,你当时怎么说来着?当年不是故意丢下他,回来后对他日思夜想愧疚不安,你说你会补偿他,让他勿要怪责父亲,结果他不理会你,你哭哭啼啼让大将军觉得是他欺负了你,所以拔剑要杀了他。” “好手段啊,让这个男人做你手里的刀,指哪儿打哪儿,不管对面的人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儿子!这样的男人,既不配做儿子,也不配做父亲!” 话术一模一样,众人听李翾说完才回过神来。 白氏见李翾合惠太后两人联手,心中渐渐觉得自己难逃此劫了,眼睛湿漉漉的望向万鸿钧。 万鸿钧瞧着她那无助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回到了他丢下万之褚的那一天,她就是这样望着他,让他不能不管她,她在这世间,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没有了他替她撑腰,她该怎么活? 咬了咬牙,万鸿钧望着上首的傅祁州跪了下去,“陛下,今日臣母状告臣不孝,臣认罪!但与其妻白氏无关,请陛下明鉴!” 傅祁州望着跪在下面的万鸿钧,心底万分失望,沉声道:“既然大将军认罪,那便依律行罚,周大人何在?” 刑部尚书周崇站出来回道:“臣在!” “依律如何罚?” “回陛下,依律法,父母尚在未经同意另立户籍者,徒三年杖一百;父母尚在未有供养者同上;忤逆父母者,褫夺官职,流三千里,是上黥刑……” 周崇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众人的神色,白氏的脸色尤其难看,傅祁州望着台下的万鸿钧,沉声道:“这么一说,大将军是不是要褫夺官职杖两百徒六年上黥刑,然后流三千里?” 周崇听着傅祁州的语气,不敢回话,这罚得也忒重了,律法是太/祖定下的,这么些年,各种案子都有审过,但几乎没有人状告过儿子,下面没报上来的不知,但这京城里,老太君告万鸿钧,是头一起。 因为没有人用过,当时太/祖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不敬父母的人,所以律法定得也是很重,还有他没念出来的呢,傅祁州这是要将万鸿钧数罪重罚吗? 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下,万鸿钧是万之褚的父亲? 正思索着,就听到傅祁州道:“朕记得,这律法上好像还有一个自己认罪期?犯了错若是早认识到错了,自主认错可减罪,但大将军这快二十年了都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不是要叠加?” 周崇:……您不如直接给他一刀了结了? “大将军,朕念你曾立过战功,不与重罚!就依朕刚才所言,褫夺官职杖两百徒六年上黥刑,然后流三千里!” “白氏!”傅祁州扬声喊道。 白氏的脸色惨白,全身颤抖着回道:“回陛下,妾…妾在!” “刚才听了你一席话,老太君不成全你与大将军,但朕闻之甚是感动,所以,朕打算成全你的一片深情,你与他同罪共罚!” 第35章 --【一更】 ◎没有了他,她的生活恬静而平和◎ 傅祁州此话一出, 大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万鸿钧抬眸望向傅祁州,眼中皆是不敢相信, 他受任何处罚皆可以, 但是白氏呢?白氏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么重的罚? 对上傅祁州凌厉的眼神,他眼底藏着盛怒,万鸿钧知道他若是开口求, 只会更惨, 便是连求陛下开恩一话也没有说出来, 侧眸望向一旁的白氏, 她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 万鸿钧挪到白氏身边,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安抚道:“别怕。” 白氏扑到了万鸿钧怀里, 傅祁州脸色一沉, 扬声道:“御史何在?” 傅祁州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万鸿堃和齐仝一同站了出来, “微臣在。” “设御史台,监察百官, 你们就是这样监察百官的?” 话音落下,二人扑通的跪了下去, “微臣知罪!” “杖八十,罚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话落他又道:“即刻执行!” 将军府 白氏被带走后,安氏受老太□□排, 前去接几个孩子回老宅。 安氏入府时, 姐妹里正守在万之斓跟前, 哭哭啼啼以为天要塌了, 一直在问万之斓爹娘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要怎么办? 万之斓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也想不出来到底出了何事,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应是今日早朝上出什么事了吧?若是这样,那外面应该是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他们无从得知,如今能做的,等,或者去老宅问问。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时,安氏就来了。 “二婶娘。”万之斓唤了一声,安氏道:“祖母让我来接你们去老宅,有要带走的东西一并带走。” 万念珺和万思卿见到安氏哭得更凶了,扑到安氏跟前来,“婶娘,我娘被带走了?是不是爹爹出什么事情了?” 安氏望着她们,柔声道:“宫内出了何事我也还不知,只是祖母安排我过来接你们?跟我去老宅还是要在府里等消息?” 安氏话落,二人回头望向万之斓,万之斓留她们便留,万之斓去老宅,她们也跟着去老宅,见两人都望过来,万之斓说道:“我们跟着婶娘去老宅吧。” 到了老宅,万之斓以为安氏要带他们去寿安堂。 “祖母不在府中吗?”万之斓问,安氏回道:“你祖母早早就出门了,估计一会儿才能回来。” 万之斓的心中有些不安,老太太早就出了门,还安排好了安氏去接他们过来,那是不是可以说老太太早就知道今日会出事?安氏是知道什么但不告诉他们? 他寻思了片刻后问道:“大哥这些日子有回老宅来吗?” 听他问万之褚,安氏回道:“你大哥最近住这边。” “嗯,他还没有把李六娘子接回来吗?”他问起万之褚,还提起了李棠,安氏抬眸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太对,这些年因为白氏,两边走得不近,万之斓他们也很少过来,便是连小辈们关系都不是很亲近,万之斓在她的印象中,叫人嘴甜,看着和和气气,但也仅限于此,并不像是爱听是非的人。 万之斓看着安氏的眼神,心里划过一丝紧张,解释道:“最近总听人说起大哥和六娘子的事情,所以问问。” 安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万之斓寻思了片刻又问:“大哥住哪个院子?我们过去找他吧。” “就在寿安堂,没来得及给他收拾新院子来。” 万之斓面色无常,心底却不解,府中下人众多,再怎么忙收拾一个院子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再不济空着的那些院子,随便住一个,边住边收拾也可以,怎就来不及? 心中有疑惑,但他也没有说,只道:“二婶,那我们先过去找一下大哥。” 其实安氏的本意是不想万之斓去找万之褚的,但她又没有什么理由去拦,只好让嬷嬷将三人送过去。 他们到寿安堂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院内万宝幸的耍赖声,“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想要一直小老虎!大哥哥,四哥哥都说了,只有你最厉害了,你就带我去抓一只吧。” 万之斓带着俩妹妹入了院,便见万之褚不知道在看什么书,而万宝幸趴在他的背上扭来扭去,万之斓觉得这一幕有些晃眼,小时候父母总对万之褚说,你是大哥,你要让着弟弟点,所以他也曾耍过赖,撒过谎,偏生万之褚又是个闷葫芦,被他冤枉了也不会说什么。 但万之褚回来后,就与小时候不一样了,他与万之褚打招呼万之褚都不会理会的,要想回到小时候那更是不可能了,万念珺和万思卿更是见万之褚都往旁边躲,如今见万宝幸这样,让她们有些羡慕,但说出来又觉得太幼稚了,毕竟万宝幸还是小孩儿,她们已经快是大人了。 万之褚有些后悔,自从那天他在万宝幸面前退了一步之后,万宝幸得寸进尺,整日黏着他,不但粘人,还聒噪,真的太聒噪了…… “下来。” 权臣笼中雀 第32节 “我不,你不带我去我就不下来。”万宝幸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不放手,万之褚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暴躁,只见万宝幸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哥,你好笨哦,我送你个机会你都不要。” 万之褚蹙了蹙眉,只见小丫头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低声道:“那俩讨人厌的姐姐来了。” 万之褚闻声朝外望去,只见院中站着的万之斓和俩妹妹,他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见万之褚看过来,万之斓提步朝屋门口走去,进了屋他唤道:“大哥。” 身后的万念珺和万思卿也跟着弱弱的喊了一声:“大哥。” 万之褚微微蹙眉,或许多少考虑到了女孩子脸皮薄,低低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万之斓也不等万之褚反应,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接问道:“大哥知不知道最近朝中发生了何事?方才禁军把母亲带入宫了。” 万之褚不理人,万宝幸也皱了皱眉头,望着万之斓不悦道:“大哥哥最近身子不适告假中,如何知道朝中事,二哥要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去宫门口等着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万之斓淡淡的看了万宝幸一眼,再看万之褚面色冷了几分,他皱了皱眉,说道:“原来如此。” “大哥身子好些了吗?”万之斓又问,万之褚皱起了眉头,抬眸冷冷的望向他:“有事吗?” 万之斓摊了摊手,“无事,祖母派二婶娘去接我们过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这里也不是你家,万之褚合上了手中的书,单手抱起了一旁的万宝幸,直接出了屋门。 “我们去哪儿?”万宝幸问。 万之褚道:“你不是想要小老虎吗?我带你去抓。” 可万宝幸却没那么高兴,明明是不想和里面那三人呆一个屋内,哪里是想带她去抓小老虎。 万之斓望着万之褚的背影,他一直觉得万之褚就算是有怨,这么多年应该也过去了,他说母亲被禁军带入宫里了,什么样的情况禁军出动?万之褚会猜不到发生何事了吗?他不信。 可万之褚猜到了,但他不理会,不在乎,完全无视,他真的准备一辈子不原谅他们吗? 万之褚还没有出府邸,这府中的下人就慌慌张张的忙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抓了一下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婢女回道:“二爷被官家打了板子,抬回来了。” 万之褚抱着万宝幸急匆匆的朝羲和院走去,他们到时,万鸿堃也刚被抬到羲和院,老太太也在旁边,她穿着诰命冠服,万之褚心头咯噔一下,老太太穿着这身衣裳,是入宫去了? 入宫做什么? 万宝幸看着老太太头冠上的珠子,眼睛都放光了,“祖母。” 老太太望着万宝幸在万之褚怀里,心里很欣慰,柔声道:“怎么这么大了,还要大哥哥抱?” 万宝幸嘿嘿一笑,“是大哥哥主动抱的我哦。” 万之褚将万宝幸放下来,柔声道:“我们改天再去。”万宝幸耍浑的时候浑,但现在这个时候,她又很聪明,清楚的知道大人有事儿,她不该捣乱,自己就跑回去了。 万宝幸走后,万之褚望着被抬进屋内的二叔万鸿堃,迅速安排人去请贺老太医,万鸿堃伤得不轻,老太太也跟着入了院。 陈恪见周遭没人才说道:“老太君今日把大将军和白夫人都告了,告他们忤逆不孝。” “那二爷挨打是怎么回事?” “不止二爷,齐仝也挨了,陛下盛怒,觉得他们身为御史,未尽监察百官之则,杖八十罚半年俸禄!” 万之褚脸色暗沉,眉头紧蹙,陈恪继续道:“大将军和白夫人,各杖两百,听说白夫人没有打完就晕过去了,大将军伤得不轻,徒六年,流三千里,大将军官职没了,将军府牌匾都取了,将军府的家产除了当年老太君拿出去的那些收回来,其余全部罚没!” 万之褚听完,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他望着羲和院门,想着老太太若是因为不孝二字,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何故在此时发难? 又想起那日从李棠的庄园里出来时,老太太抱着他落了泪,是知道了他被万鸿钧和白氏丢弃的事情了么? 想起了李棠,一颗心起起伏伏,安排去的暗桩回信来,她每日看完账本看书,不看书了就在廊下小憩,临近黄昏会去田埂上走一走,没有了他,她的生活恬静而平和。 每日收到信知道她还在那里,他便安心,可看完暗桩画来的册子,他又恐慌,安氏让他忍,让他等,等时机合适。 可什么时候时机合适?她彻彻底底的忘记他的时候吗? 第36章 --【二更】 ◎不是他的错◎ 安氏见万鸿堃伤得严重, 看一眼就红了眼圈。 贺老太医来得很快,给万鸿堃看了伤,上了药, 又给他灌了两碗药, 才昏睡过去。 送走了老太医,安氏见老太太还未走,柔声道:“娘, 你先回去歇着吧, 堃哥我来照顾。” 经历了这一场, 白氏和万鸿钧经受了她们应得的惩罚, 但老太太的心底,也并非就有多痛快,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而已, 老太太提着一口气一直没有卸下来。 老太太紧紧的握着安氏的手, 安氏知道老太太的意思, 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贺老太医说了, 就是一些皮肉伤而已,养些日子就好了, 娘不要担心。”安氏说完又望向一旁的万之褚吩咐道:“带祖母回去歇着吧。” 出了羲和院,万之褚搀扶着老太太朝寿安堂走去, 祖孙俩走了一阵都是沉默,走过凉亭,万之褚才柔声说道:“祖母, 因着孙儿这么做不值当的。” 老太太脚步一顿, 抬眸望向他, “阿褚, 你该早点告诉祖母的, 你回到了京城你也应该早点回来,只要你说,祖母一定会信你,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祖母会早点告诉你,被他们抛弃不是你不好,不是你有任何问题,是他们自私自利不仁不义,上不尊老下不爱幼!不配为人。” 一席话说到后面,老太太眼珠水雾雾的,万之褚眼眶涌出一股酸意,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他的问题吗?明明他与万之斓是双生子,万鸿钧对着他便是严厉冷眼,对着弟弟便是春风和煦,万鸿钧打他的时候,白氏永远的都是冷眼旁观,待打万之斓时,白氏就会在一旁相劝他还小,万之斓还小,他就大了吗? 他那么努力的读书,那么努力的跟着师傅习武,就是希望万鸿钧和白氏有朝一日对他能够像对万之斓那么好。 可惜他没有等到,他只等到衡岭之上,敌军来袭,浮尸无数,他的父亲背着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弟弟,头也没有回的走了。 他听着那千军万马的蹄声,地动山摇,他看着远去的一家三口,回头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冲过来,他望着身边那个被鲜血浸泡透了的尸体,钻到了那死去的士兵身下,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后面爬出来才发现那个士兵还睁着眼,就那么看着他,他的身上沾了那人的血,也是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天就死了。 如若没有遇到李棠,那他或许被人踩死,或许病死,他的灵魂死在了衡岭,他的身子死在了路上。 可偏偏他遇到了李棠,她那么好,好得让他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眷恋,他不想再死一次,想好好活着,此后的这十余年,他都在自卑着,挣扎着,逃避着,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今日祖母用行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眼眶酸得一眨眼好像就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再睁眼眼中一片清澈。 老太太看到他别过脸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祖母的良苦用心,孙儿明白。” 听他这话,老太太心理多少有些欣慰,问道:“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好多了就行,既然好多了,那告假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孙儿明白。” “齐府那边,要去看看。”老太太说道,万之褚点了点头,“孙儿先入宫一趟,回来就去。”pao pao “嗯,去吧。” 万之褚将老太太送到寿安堂门口才离去,院内的万之斓还有万思珺和万念卿还等着。 万之斓听见老太太的声音冲了出来,见到老太太身上那一套冠服,愣了一下,才懵懵唤道:“祖母…” 老太太望着面前的万之斓,说道:“来了,俩妹妹呢?” “在屋内。” “嗯。”老太太边说边朝屋门走去,万之斓第一时间问道:“祖母,父亲母亲回去了吗?” 老太太望着前方,沉声道:“他们回不来了,你们三的户贴我已经迁回了族里。” 万之斓顿住了脚步,脸色惨白,“祖母什么意思?父亲和母亲是犯什么事儿了吗?” “万鸿钧和白氏犯了忤逆不孝罪。” 万之斓:…… 老太太看着万之斓惨白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忍,但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不让你们受连累,户贴我转回族里,以后你们的衣食住行,成家立业,皆有我负责。”老太太的一字一句的都说得很平静,万之斓看着老太太这身衣裳,脑中乱如麻,半晌才问道:“是祖母状告父亲和母亲了吗?” “是。”老太太应道。 万之斓顿时间泄了气,双肩都垂了下去,沉默了许久才问道:“祖母为何要这么做?因为大哥吗?” 老太太皱了皱眉,眯眼望着他,“你为何觉得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大哥?难不成你爹娘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大哥的事情?” 他的脑海中想起当年将万之褚一人丢在衡岭的场景,回想起他们回京后,父亲和母亲在祖母跟前撒的谎,他咬着牙也不敢透露半个字。 “他们对不起大哥的,可能就是当年不小心把大哥弄丢了吧。” 老太太望着面前的万之斓,他那个时候已经记事儿了,万之褚是如何被丢下的,他肯定是记得的,可是到如今,他也依旧维护着万鸿钧和白氏骗她的那个谎。 “嗯。”老太太淡淡的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后老太太望着万之斓道:“之斓,你不小了,读过不少圣贤书,如果你觉得你父亲和母亲这些年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怪我告了他们,那么你可以带着妹妹离开,祖孙一场,你们的开支我会负责。” 万之斓心口一滞,半晌没说上话来,只听老太太道:“但我劝你还是就留在这里,你要成亲,她们俩也需要成亲,在这里,有我,有你几个婶娘。” 那天午后,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告示,老太君状告万鸿钧和白氏忤逆不孝,皇帝盛怒褫夺官职封府邸,杖二百徒六年上黥刑流三千里,处罚可谓是极重!有人唏嘘不已,有人拍手叫好。 李棠听到消息是在第二天的早上,方闻入城回庄园,才同她提起这事儿。 京墨在一旁说道:“真没想到,老太君会做到这个份上。” 李棠觉得老太太做到这个份上,心底定也是格外煎熬的,但她还是心疼万之褚,所以不得不如此,可有可无的儿子与愧疚心疼的孙子,她选择了后者。 她站在院中,阳光很好,却因为快要入秋了,早间多少有些凉意。 她不像万之褚那么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祖母,她的祖母亡故多年了,外祖母疼她,可惜离得远,鞭长莫及。 想着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她也该回去上个香,供点贡品。 吃过早膳,方闻套了马车,她带着京墨入了城,买了香纸贡品,去了墓地走了一圈,再回来已是傍晚,不知不觉的就走回了国公府。 看着大门的封条被撕,她蹙了蹙眉,望着方闻道:“在这儿等我一下。” 京墨望着大门上撕坏了的封条,有些担忧,“娘子,是谁入府了吗?” “风吹的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第37章 -(捉虫) ◎查一查,不要留下遗憾◎ 这么久以来, 李棠第一次踏进府邸的大门,府中空荡荡的,站在门口回忆犹如走马观花似匆匆闪过, 她心中生出了一丝胆怯, 犹豫了许久才迈步朝前走去。 她的院子在后面,走过前院,还要经过李翾成亲前住的永宁院才能到达。 权臣笼中雀 第33节 站在院子拐角, 黄昏的风袭过, 吹得银杏叶簌簌作响, 她想起了顾萧还在这棵银杏树下, 心头有些难受,她要是勇敢一些就好了。 可惜那场暴雨后走出永宁院的李棠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她低头看着被风掀起的裙摆, 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姐姐还怪不怪她。 走到门前, 院门紧闭, 自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这个院子, 她忘不了顾萧头落地时的眼神。 但她今天去祭拜了亲人,姐姐的心爱之人, 也是她的亲人了吧,特意留了一份香纸贡品是给顾萧的,他一个人埋在这府中, 李翾也不能出来, 就当是替李翾祭拜他了。 鼓起勇气才推开院门,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一身素服的李翾, 她蹲在银杏树下, 正在烧着冥纸,白苓站在一旁,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同回头望过来,见到面后三人都愣了一下,白苓最先反应过来,柔声道:“六娘子,您怎么来了?” 李棠关上院门才走了过去,边走边道:“不知不觉到外面了,看着门上的封条撕开了,我就说进来看看。” 李翾的眼神却落在了她手中的东西上,微微蹙眉。 走近了李棠才唤道:“姐姐。” 李翾道:“嗯。” 那天李翾在气头上,她怪李棠知道顾萧死了却这么多年都不告诉她,但那会儿是她当时情绪失控,质问完李棠,待后来平静后她就后悔了,不该怪她的,如今又见李棠拿着那些东西前来祭奠顾萧,她柔声问道:“你去上香了?” 李棠点了点头:“嗯。”她又道:“我想着快到八月十五了,就去上柱香。” “嗯。” 祭奠结束后,姐妹俩一同出了院门,沉默了许久的李翾才询问道:“你还住在庄园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李棠沉默了片刻回道:“过些天吧。” “顾萧的事情我不该怪你,那天我情绪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李棠点了点头,望向李翾,眼神温柔平和:“我没放在心上,再者这短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想,若我小时候勇敢一些就好了。” 李翾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自然不止是顾萧这一事儿,但因为看到父亲杀了顾萧,她后来的很多决定,她的性格,她的处事态度,都受了很大的影响。 想起自己出嫁那段时间李棠反反复复的高烧,大家都觉得她是淋浴病了,却没有人知道,她是被吓到了,活生生的吓病了。 而那时的她还那么小,被吓了之后还不敢跟任何人说,就这样扛过来了,李翾心头像是生了一根刺,有些隐隐作痛,她轻轻的摸了摸李棠的头,轻声道:“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不会了。”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去了外祖母家后,我就跟外祖母说我经常做噩梦,外祖母以为我见到什么脏东西了,所以带我去了寺中上了香,又请大师画了一道平安福,回来后我就很少做噩梦了,偶尔梦见醒来害怕,万之褚抱着刀坐在旁边,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她那么自然而然的提起了万之褚,李翾顿了一下,她只知道李棠和万之褚两人在之前就有事儿,但不知道万之褚以前还在李棠的身边,愣了一下后她说道:“万之褚和你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事儿了。”她回道。 李翾皱了皱眉:“我问的以前,在出事之前,万之褚是你身边的侍卫吗?” 李棠未语,李翾又道:“那会儿傅祁祯因为文茵茵之事,惹得先帝大怒,后来又出了不少事,先帝觉得他如此儿女情长甚是失望,便生了废太子的心,这事儿被太子知道后,他与国公爷就一同策划了谋杀先帝之计,可被傅祁州提前得知了计划,导致谋反失败,傅祁祯被囚,国公府抄斩,傅祁州因为因为救下先帝被立为太子,后来没多久先帝就去了,傅祁州登基,我是后来才知道,提前知道谋反计划的人是万之褚,傅祁州能有这个机缘,也是因为万之褚,他在傅祁州跟前算是立了大功,傅祁州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保了你。” “我那时还不知这个刚回来的万府大公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直没有出现,我也不好问,后来你回来了,我见他对你,又别扭得很。” 李棠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才道:“傅祁祯养外室文茵茵,我是一直知道的,可万之褚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朝文茵茵发难,导致事情闹大,我怕似父亲知道,所以就将他赶走了,他因此恨我吧。” 李翾听着这前因后果,总觉得好像是漏了什么,顿住脚回头望向那颗银杏树,李翾淡淡问道:“国公爷那会儿知道万之褚喜欢你吗?” 李棠愣了一下回道:“不知道吧。” 李翾还没有收回眼神,呆呆的望着远处,又问:“你确定吗?” 确定吗?李棠不敢确定,因为她是直觉父亲或许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赶万之褚走。 想到此处,她恍惚想起了万老太君说起过,万之褚是奄奄一息回的万府,那时她想到了什么?此时她又想到了什么? 半晌没有听到李棠的回答,李翾望了过来,轻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那天顾萧进院,喊了我的名字。” 李棠应道:“嗯,喊的你的小名。” 李翾苦笑道:“他是去找我的,可我和他约在了城外,那时我在城外等他,他被骗了,我后来想,那个女孩为什么会来刺杀我,可能是觉得我把他给杀了。” “小六,有些时候,有些人在我们背后做了什么事,我们一无所知。” “万之褚被你赶走后,他就直接回了万府吗?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就回去了?” 李翾的话,万老太君的话,万之褚眼底的恨意,李棠轻轻的摇了摇头,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李棠惨白的脸,她轻轻的抱了抱她,“找找那时的旧人,查一查,不要像姐姐一样,留下遗憾。” 天色昏黄,李翾带着白苓回宫了。 她站在长巷里,双腿像是灌了铅,京墨问道:“娘子,我们回庄园吗?” 李棠半晌没有回答,李翾让她查,她身边的人不可能瞒她骗她,父亲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她若要弄清楚,问万之褚是最直接的。 “去万府老宅。” 第38章 ◎你还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京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看李棠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李棠的神色,京墨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纵然她觉得李棠不该此时去见万之褚, 但李棠一直都很清醒, 她这么想,李棠又怎么会想不到。 既决定了要去见,那必然是有要见的理由, 她劝了也无用。 对着车夫柔声道:“走吧。” 老宅内, 万之褚也刚回到寿安堂, 老太太还在等他一起用晚饭, 见人回来,急忙吩咐下人安排净手准备用饭。 时辰不早了, 早过了平日里用晚饭的时辰, 万之褚知是特意等他便道:“以后祖母不用特意等我, 我回来再吃一样的。” 老太太道:“不是特意等你, 今日吃晌午晚了些, 到时辰了都还不饿就想着等你一起了。” 青嬷嬷闻言笑了笑,老太太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实话, 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等着万之褚回来,临近晚饭点了, 老太太还让厨房煮了一顿点心当晌午。 万之褚看着青嬷嬷脸上的笑意,迅速净了手坐过去。 人刚坐下,老太太正准备说开饭时, 外间有人说道:“李六娘子来了, 在大门口候着, 说是要找大公子, 麻烦通传一下。” 声音不大, 万之褚却清晰的听到了李六娘子四个字,他徒然起身便冲了出来,“谁来了?” 老太太跟前的莺儿见忽然出现的万之褚吓了一跳,急忙福了福身,“李六娘子来了,在大门……”那个口字还没有说出来,万之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留下前来传话的姑娘和莺儿面面相觑。 万老太君也杵者拐杖走了出来,“人呢?” 莺儿回道:“六娘子来了,大公子出去了。” 万老太君:…… 李棠让人通传后便立在门侧候着,她也不确定万之褚会不会在老宅,只是觉得万之褚生着病,老太太若有心的话,怎么着也会把他留在老宅里。 但没想到,万之褚真在老宅,而且来得那么快。 他是跑着出来的,见她回头还顿了一下,才放慢脚步走了过来,观他面容衣衫,状态似乎比那日好了许多。 万之褚从没想过李棠会来找他,听说她来了,他便等不及确认就冲了出来,如今见她立在门外一侧,有些恍惚却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再睁开就没有了,负手而行,他使劲儿的掐了自己的手背,疼得吸了一口冷气,而李棠还在那里站着,正回头望着他,是真的啊。 他望着李棠的眼睛,很是平静,正是李棠眼中的平静,浇灭了他心底的那一丝高兴,变成了慌乱,他从不杵李棠生气难过,但他怕李棠平静,看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或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宁愿她恨他生他的气,也不要变成陌路人。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万之褚感觉自己走了很久,越近越慌,他还没有想好开口第一句要同她说什么。 便听到李棠说道:“我有点事情要找你,没打扰到你吧?” 万之褚听着她那平静又客套的话,愣了一下,忙回道:“没有。” “嗯,吃过晚膳了吗?”李棠问道。 “还没,刚忙完回来。”他应下后,顿了顿又道:“你吃过了吗?” “我也还没有,我记得从这里出去不远处的街口有一家馄饨铺子,去吃吗?” “好。” 话落,他已走到跟前,对上她的眼睛,清晰的看得到自己的倒映,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翻腾不安,那天她说的话历历在目,她今日这样,也是有事,并非是前来同他和好的。 他记着安氏和祖母的话,不敢越雷池半步,他觉得他承受不了比这之前更糟糕的结果。 京墨和车夫在巷子口,由于离得不远,俩人也就准备走过去,并肩而行,两人都面色平静,看似平澜无波,心境却是难得的相似。 走了一会儿万之褚才问道:“你搬回京城里住了吗?” 李棠回道:“没有,还住在庄园里。” “嗯。”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半晌没有再说话,李棠脑子里还回荡着李翾的话,心下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向万之褚开这个口,若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万之褚望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道:“你瘦了。” 李棠闻声猛然回神,扭头望向他,“什么?” 万之褚道:“没什么。” 李棠见他没有继续说,也没有追问,两人走出巷口又走了一段才到那家老馄饨铺子,已过饭时,店内没有客人,见他们出现,大娘招呼道:“二位贵人吃点什么?” 万之褚道:“一碗汤馄饨,一份煎馄饨,再要两碗牛肉羹。” 大娘道:“两碗里面坐,马上就好。” 两人进屋坐下,沉默的气氛,说不上来的怪异,不过是短短数日的功夫,他们像是很久没有见了一般,总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周围。 李棠想着一会儿自己要问的事情,她觉得她应该找点话说说,最好能够话刚好说到那里,顺势问出来更好。 “你生病好了吗?” 万之褚闻言回道:“好了。” 李棠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今天看到告示了。” “老太君很疼你。” “嗯,我知道。” 李棠微微颔首,抬眸望向他:“老太君生辰那天,她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你当时打断了我?为什么?” 看着她,万之褚眉宇轻皱,似乎有些不明白李棠为何要这么问?老太太对于谁伤了他耿耿于怀,若是知道是她做的,会轻饶了她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以为李棠早就明白了。 见他不说话,李棠继续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吗?” 万之褚还没有说话,就听大娘的话传来,“两碗牛肉汤,两碗馄饨,贵人慢用。” 权臣笼中雀 第34节 刚从锅里出来,热气腾腾,万之褚看着她消瘦的肩膀,柔声道:“先吃吧,吃完一会儿再说。”说着给她拿了羹勺和筷子。 李棠心中有事,吃得食不知味,万之褚因为她刚才说的话,也心神不宁,两人勉勉强强的吃完,迅速出了馄饨店铺,天已经黑定了,再过一会儿的功夫夜市就要热闹起来了,万之褚望着远方灯火,心下只有一个念想,要是她不走就好了,要怎么样她才会同他回去? “你今日找我就是问那天的事情吗?” 李棠摇了摇头,“不是,但那天的事情我也忽然想起来了,有些不明白。” 万之褚平静的脸色出现了裂痕,李棠咬了咬牙,说道:“老太君说你当时是受了伤回的府邸,你从国公府离开后去了哪里?” “我不是让你出城离开吗?你是出城遇到什么事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走?”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哪一个都让他心头咯噔一下,总觉得是哪里有些不对。 见他半晌没有回答,李棠有些急,沉声道:“当时我让你出城,你出城了吗?” “没有。” 李棠提着一口气,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出城?” “不想走。” 李棠:…… 只听他淡淡道:“现在说那会儿的事情做什么?又回不去了。” 看着他,李棠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你没有出城,你被人追杀了,你有了证据,你觉得是我派人追杀你,是不是?” 万之褚想起那天,手指不自觉的攥紧,只见李棠睁开了眼,眼眶猩红。 “证据呢?给我看看。” 她要看证据,万之褚从荷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吊坠,递了过去。 李棠接过吊坠,“这不是你们的吗?” 万之褚从胸前又拿出来了一个,回道:“我的在这里。” 李棠望着这俩一模一样的吊坠,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因为这个坠子,认定了是我追杀你?” 万之褚道:“这是从其中一个刺客身上掉下来的。” 李棠:“……就因为这个坠子,你就认定是我要杀了你吗?” 万之褚眉头紧锁,“不是你……吗?” 话问到后面,他自己都没有底气,看李棠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刚知晓,然后来向他求证,他顿时间心乱如麻,不是她吗?那是谁? 若是她,到现在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有什么演戏的必要? 若不是她,那他之前…… 若不是她,他之前都做了什么! 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喘不上气来,只听她沉声说道:“不是我,万之褚,我让你出城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话呢?” 她话音哽咽,浓浓的哭腔刺痛了他。 “你还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李棠想着李翾的话,想着父亲杀顾萧的样子,他当时派人杀万之褚,应该也那个样子吧。 用姐姐的名义哄骗顾萧来,将其杀之,让顾萧到死都以为是姐姐杀了他;派人去杀万之褚,再故意掉落她特意给护卫打造的吊坠,让万之褚以为是她狠下杀手,他是她们的父亲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她们? 李棠想不明白,她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若是万之褚没有被救活,那她就像李翾一样,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心爱的人早就死了,往后余生,只觉得是彼此辜负了,带着怨念过完一生。 第39章 (捉虫) ◎娘子,奴婢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李棠紧攥着那个坠子, 她有些后悔走这一趟。 就算自己查明了真相又如何?在此时此刻,是父亲派人追杀了万之褚还是自己派人追杀了他?还有什么区别吗? 父亲永远都是她的父亲,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 他做下的事情, 她又怎么可能完完整整的将自己剥离出来? 就算她想剥离,别人也不一定能答应。 对于万之褚来说,她亲自动手和她的父亲动手是没有区别的。 父债子偿, 终究也是她欠他的。 难道告诉万之褚, 追杀你的人不是我, 是我爹, 就能够心安理得了吗? 看着李棠极力隐忍却依旧没有压下去的复杂情绪,万之褚皱了皱眉, 心头也异常慌乱, 脑中想起一个猜测问道:“是国公爷吗?” “他知道了我喜欢你?怕我搅了你和太子的亲事?是这样吗?” 听着万之褚的问话, 李棠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 这沉闷她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她从小就规行矩步,藏头藏尾, 一心记着李翾和顾萧的前车之鉴,她不想步姐姐的后尘。 可此时此刻, 她算是明白了当日李翾抓着她质问她,为何知道了不告诉她?为何要隐瞒?她悔。 不仅是悔没有早些年告诉李翾,也悔自己没有光明正大的驳过一次父亲, 更悔这些年来的隐忍, 没有畅快的活过一天。 念及父亲这个称呼, 李棠才恍惚想起来, 李翾今日提起来, 没有再唤父亲二字了,她唤国公爷。 想起李翾为了顾萧与之吵架时就嚷嚷过,“我是你的女儿,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七情六欲,我若没有喜欢的人您这么安排我再恶心我也认了!可我有喜欢的人了,继后非我们李氏女不行吗?换其他人不行吗?” 李翾说完这通话被打了巴掌,当时国公爷原话说了什么,李棠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个大概,她们生在这里,被金尊玉贵的养着,享受了家族带来的锦衣玉食,那也得回馈家族。 自从李翾入宫后,与家族里的关系肉眼可见的远了,便是逢年过节召见宗妇,她对家族里的人同外人差不多,从不单留下谈话,也没多亲近。 她并没有如父亲所愿,入宫后为李氏一族谋什么,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父亲才将希望放在了傅祁祯身上,她嫁给太子,傅祁祯登基,她又是皇后。 所以,他不在乎傅祁祯是否爱李棠,是否养什么外室,他只记得傅祁祯是他的外甥,是太子。 所以,他才会在先帝要废太子时,自乱阵脚,同傅祁祯站在一起,带着李氏一族覆灭! 李棠轻笑一声,这都是报应,他最在乎什么,上天就让他失去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报应。 万之褚听见她这一声笑,来得突兀,夜色中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棠棠?”他轻唤了她一声,只见她抬眸望向他,眼圈还红着,嘴角的讥笑却还没有落下,他心中不明,只听她轻声道:“你比顾萧命硬些,我比姐姐幸运些。” “我今日寻你是想问个清楚明白,非我做下的事情我不想认,但此刻我问清楚了才反应过来,真相如此,是不是我好像没什么区别,都是欠你。” “不是,棠棠,这不是一回事儿。” 他一直以为是李棠赶他走不成还要杀了他,自从那日之后,他恨她心狠手辣无情无义,重逢后他欺负她作践她,只想叫她尝一尝他的痛! 可至今日,他方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李棠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区别。” “你是你,别人是别人,纵然那人是你父亲,也是有区别的,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李棠望着他的眼睛,眼底的讨好和小心翼翼让她难受,她与他之间,如今是谁误会了谁,谁对不起谁,哪里还说得清? 她偿还不了父亲给他的伤害,她也原谅不了他前些日子对她做的事情,她忘不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好听的难听的,字字句句都交织在脑海里。 纵然是误会了她,那也是她的父亲将事做在前,如此讨好的道歉大可不必。 李棠狠了狠心问道:“这些事情可以当做全部都过去了么?” 万之褚回道:“可以,原本就是都过去了的。” “那我们也别在说谁对不起谁,就这样吧。” 她说着攥紧了手中的坠子询问道:“这个坠子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万之褚说完,只见李棠朝身后望去,他回头一看只见京墨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边等着她。 “你今晚还要回庄园?”他问。 李棠淡淡应道:“嗯。” “棠棠,不回去可以吗?”话出来,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只见李棠微微蹙眉,还未说话他就解释道:“不是说要你跟我回相府,这么晚了,这里到庄园也还要好一会儿……” “没事。”她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顿了顿又道:“我走了。” “那我送你。” 李棠:“……不用。” 尽管李棠拒绝,但万之褚还是固执的跟着她到了庄园门口,下了马看着她进了院子,她没有开口,他也没有跟着她进院子,李棠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言未发,京墨看了看李棠才对万之褚说道:“相爷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听着京墨的话,万之褚定定的望着李棠,眼眸里泛起淡淡的光,虽然李棠不同他说什么话,但是京墨说话都是看她的态度的,既然京墨开口了,那便当做是她开口了。 看着李棠和京墨入了屋,万之褚才离开。 而入了屋的李棠望着京墨说道:“仅此一次。” 京墨吐了吐舌头,寻思了片刻低声道:“娘子,奴婢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李棠笑了笑,京墨只看到了表面,表面上是真的不一样了,大抵是被老太太和安氏教的,没有再动不动就冷着脸,戾气横生,但内里,他并没有懂老太太和安氏为何要他这样,他大概只觉得这样不会惹她生气,能够缓和关系,能够让她看到他的改变。 她太了解他,自然也只要一眼便能看清他是真的不一样了,还是在刻意隐忍。 听着京墨的话,她面色微沉,望向京墨严肃道:“他怎么样了都与我无关,你还记得当年帮我打这批坠子的老先生吗?” 她说着拿出了那坠子,京墨定睛一看回道:“还记得,娘子还要打吊坠吗?” “不打,但要找那老先生问点事儿。” 京墨寻思了片刻回道:“人奴婢倒是还记得长什么样,不过奴婢记得那打铁铺子好像早就关了,至于那老爹去了那儿,恐怕还得再查查。” “那就找找,找到了不要打草惊蛇,先跟我说。” “好,娘子现在找那老爹问什么?” 李棠垂眸望着手中的坠子未语,京墨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李棠才道:“就是一点小事儿。” “好。”京墨应道。 * 李翾是偷偷出的宫,又悄悄回去。 她刚回到东慈宁宫衣裳都还没有换傅祁州就来了,听到宫人禀报,她微微皱眉,这么赶巧的吗?她刚回来他就来了! 等更衣后从内室出来时,他人已经坐在屋里坐着了。 权臣笼中雀 第35节 天已经黑了,屋内燃着灯,盖了灯罩,灯光柔和,望着坐在烛台旁的傅祁州,她慢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问:“这个时辰,皇帝怎么过来了?” 傅祁州闻声抬眸看过来,唇角微勾,“母后可用晚膳了?” “哀家用过了,皇帝还没有用?” 傅祁州道:“刚忙完,还没有用,还想着母后平日里用膳晚,来母后这里能蹭一顿呢。” 李翾走至椅子上坐下,她情绪低沉,实在是不想应付傅祁州,但场面上的话又不得不说几句, “再忙也要保重身体,到时辰了就让赵钏传膳,吃完了再忙也来得及。” 听着李翾的话,傅祁州笑道:“想着赶紧处理完早点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李翾也懒得再说其他的,望着他直接道:“皇帝想吃什么?哀家让嬷嬷去传。” “母后陪朕用点吗?” 看着他的眼睛,李翾微微挑眉,望向一旁的嬷嬷,道:“传膳。” 傅祁州计谋得逞,这传膳要等一会儿,一起用晚膳又需要好一会儿,待用过晚膳歇会儿,他可以在这里呆到困了再离开。 李翾看着他面容,她知道傅祁州去惠太后那里都没有这么勤,偶尔下早朝会过去陪惠太后吃个早膳,一会儿功夫,听说惠太后总说他多去去坤宁宫,早日有个后,导致他一听就跑。 不去惠太后那里,转而来她这里?是她不够唠叨? 若她是他亲娘也就算了,偏生不是,她只是长了辈分,年岁都没差多少,次数多了,将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流言,那真是糟心不完。 看了一眼傅祁州,李翾看着白苓吩咐道:“你去一趟坤宁宫找一下皇后,哀家偏头疼好像又犯了。” 白苓颔首应下,人还没有走出去,就被傅祁州喊住了:“不用去了,朕跟着皇后学了按穴位的手法,朕给母后按吧。” 李翾:“……皇帝已经很辛苦了,还是去找皇后过来,快去快回。” 傅祁州的脸色微变,李翾头疼是假,想把曹皇后喊过来是真,他怎会看不出来? “母后这是不信儿臣啊。” “皇帝言重了,哀家只是觉得皇帝政务繁忙。” 傅祁州眉眼带笑定定的望着李翾,“儿臣再忙,孝敬母后是应该的,母后总不会要逼儿臣做不孝子吧?”pao pao 白苓在一侧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终是李翾觉得心累,没有再同他争,只是淡淡道:“若说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帝知道的吧?” 第40章 ◎你刚才说,我说的话你会听?◎ 这话惠太后不知道说过多少遍, 他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可惠太后是真的希望他有个后,他明白。 但是李翾呢?她不是那种唠叨的性子, 为何今日也突然提起? 他眉宇微蹙, 抬眸打量着她,见她半倚在椅子里,面色倦倦, 眼底还有些一丝若隐若现的不耐。 他来这里惹她心烦了? 所以, 她开始唠叨, 以为唠叨多了他就不往这里跑了吗? 傅祁州再想刚才李翾让白苓去找皇后过来, 到底是不想同他单独呆一起,还是想让他跟皇后早些有孩子? 若是前者,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李翾看穿了他的心思, 在跟他划清界限, 也不知道怎么了, 发现了李翾的这个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心思之后,他心底竟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与躁动。 他不怕她知道, 不怕她回避,不怕她拒绝, 只怕她不知! “嗯,知道,无后为大。” 他不咸不淡的应着, 李翾深吸了一口气, 只听他问:“你喜欢小孩吗?” 她喜不喜欢小孩与他们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李翾神色微凝望着傅祁州, 他的眼神炙热, 里面燃着火, 她垂下了眼帘,端起了一侧的茶盏,只觉得傅祁州大抵是疯癫了,从文茵茵到臣妻这就疯到她跟前来了。 轻抿了一口茶,她捧着茶盏,冷冷道:“皇帝知道就好,皇后贤惠后宫妃嫔和睦,是你的福气,多余的话哀家不唠叨,望皇帝能够自省。” 傅祁州心思微沉,李翾是不满他宠文茵茵,夺臣妻吗? “儿臣若是做了母后觉得不妥的出格之事,母后大可直言,若是儿臣的不是儿臣必会改。”他说得格外真诚,再看着这张脸,李翾无声的勾了勾唇,倒是露了几分真实的情绪出来,只可惜这真实的情绪里带着讥讽,刺到了傅祁州,他面上肃穆,心下早已经波涛汹涌。 “母后笑什么?”他问。 李翾缓缓的望向他,“哀家笑皇帝刚才那话。” “很好笑吗?” 李翾皱了皱眉,反问:“皇帝,不好笑吗?是御史上的折子少了?还是没有到群臣激愤的地步?怎么样才算出格?群臣都劝不动的,哀家说了皇帝就改?” 傅祁州望着李翾的眼神,心绪复杂得泛着酸楚,李翾是慈惠昭仁太后的侄女,与他们本是表亲,是同辈,她却因为慈惠昭仁太后病逝而被送入宫中,成为了继后,自那一天起,他们见了她都要唤一声母后。 傅祁祯是昭仁太后所出,又是长子,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当朝太子,其实论学识论政见,傅祁祯都不差,他的几位皇兄,也都不差,反而是他很少在父皇跟前冒头,对于他登上这个位置,李翾根本不看好他,也不觉得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她是皇后,她也不在乎谁做皇帝,不论谁做皇帝,她都是太后。 他挺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一句真心实意的关怀,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或鼓励,但很难。 如今听着她这话,像是被她亲手撕碎了一直蒙在他脸上的假面。 他咬了咬牙,沉声回道:“母后从未说,怎就知我不会改?母后没有做,怎就断定不会?母后说的话,或许比满朝文武说的更有用呢?” 李翾听着他这些疯言疯语,觉得荒唐透顶。 “皇帝,哀家无心干政,所以朝堂之事哀家不过问,后宫之事,有皇后,哀家也不过问,若是朝臣愿意接受一个荒唐的皇帝,那哀家说了做什么呢?人活一世,重在自知自省自明,旁人说的都是无用。” 傅祁州大抵就想听李翾说一句,以后莫要行那荒唐事,但她说人活在世,重在自省,所以,不论他做了什么样的荒唐事,她都不会多言。 像惠太后一样,多说他几句会如何呢? 不会如何吧,但她不在乎,不愿。 “母后说的有道理,只是儿臣若将六娘子也接入宫来,封个妃什么的,母后也不会多说什么吗?” 李翾想着已经搬出相府的李棠,想着她清瘦的样子,李翾眸光微暗,神色变了变,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傅祁州道:“但母后若是愿意说几句的话,儿臣也会听的。” “是吗?” 李翾挑了挑眉,眼眸里淬了冰,她朝他勾了勾手指,像是召唤阿猫阿狗一般,他竟然就凑了过去,凑到了她跟前。 只见她将脸覆了过来,与他面对面,不过是一寸之距,似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一般,他感觉耳朵有些热,呼吸也有些急促。 望着他这样,李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傅祁州,坦荡一点不好吗?搞那么多幺蛾子,牵扯那么多无辜之人进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心头一滞,那么近的望着她,要是可以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了。 “从你入宫那天起,我就注定坦荡不了!荒唐点多好啊,说不定荒唐多了,以后大家就见惯不惯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听着他这话,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李翾原本猜测的事儿,他竟就这样说出来了,她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除了觉得麻烦,倒没有生什么波澜,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她的心,也早就随着顾萧的死埋葬了。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刚才说,我说的话你会听?” “嗯,你说的,我会听。” 李翾轻轻的笑了笑,柔声道:“那就记住我是太后,你是皇帝,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哀家也当没有听到过!” 傅祁州未语,望着她红润的唇瓣,他嗓子有些干,只见她已经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离开了椅子,“白苓,哀家身子不适先去歇息了,你去催一下皇帝的晚膳。” 李翾入了你寝殿,并未躺到床上去,而是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和身躺下。 她走了半晌,傅祁州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僵持了许久。 上了菜肴,白苓在一旁布菜,傅祁州的脸黑得不忍直视,像是随时随刻要爆炸一般,白苓生怕自己呼吸都会出错。 他像是赌气了似的,自顾自的吃着,过了半晌他冷声道:“她今日,是去祭拜那个戏子去了吧!” 白苓拿着汤匙的手一抖,洒在了案几上,幸好没有洒在傅祁州的身上,她的脸色惨白,急忙放下汤匙,匍匐在地:“陛下恕罪!” 傅祁州望着她,淡淡道:“那天的刺客,是那个戏子的什么人?” 听着傅祁州的问话,白苓脑子飞速转着,傅祁州知道她们出了宫,还连顾萧的身份都说了出来,那肯定是还知道其他的,既已知道,那不藏比藏更好,便直接坦白回道:“回陛下,好像是亲妹妹。” “因何来刺杀太后?” “其原因奴婢不知,便是太后也是因为死无对证,不知因何?” “是吗?” “回陛下,奴婢所言千真万确。” 白苓匍匐着,良久才听到傅祁州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当年是想同那戏子私奔的吧?” “奴婢惶恐,奴婢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太后娘娘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举,陛下此言,污了太后娘娘的清白!”白苓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还有一丝因为污了太后名声而委屈的哽咽。 傅祁州看着桌上的菜肴,毫无胃口,他起身净了手,冷声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白苓说着站了起来,只见傅祁州已经朝李翾的寝殿走了过去,她咬着牙冲了过去,“陛下,请留步!” 傅祁州冷冷转过身,眼中泛着杀意,她懵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傅祁州已经入了寝殿。 李翾望着掀开珠帘而入的傅祁州,深吸了一口气,纤细的手紧攥,她心里生出了换一个皇帝的想法,想必万之褚也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 她一言不发,星眸生怒,傅祁州进了屋后却没有再朝里面走半步,就顿在了珠帘前。 “李翾,你说什么我都可以听,但唯独刚才说的,我不会听。” 听着他直呼其名,李翾脸色阴沉,“不是说什么都会听吗?虚情假意还演绎情深?若皇帝这么想疯,那哀家奉陪到底,就看皇帝是不是舍得这条命了?哀家是没所谓的,你也不要想着用李棠来威胁哀家,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虚情假意?舍了这条命?朕看你是想去陪那死去的戏子吧?” 李翾徒然起身,怒道:“你说什么?” “李翾,我们最好相安无事,朕可以睁只眼闭一只眼,惹怒了朕,别以为死了就没事了,死了朕也可以把他刨出来挫骨扬灰。” 提起顾萧,是李翾的命门,听到傅祁州这话,她扫了一眼四周抓起了旁边案台上的茶盏,直接就扔了过去,“你若敢!哀家也定让将你挫骨扬灰!” 茶盏砸在傅祁州的额上,瓷片碎了一地,鲜血从他的额间顺着眉心流了下来,他伸手摸了一下,染红了指腹,他轻轻的摩挲着,再看李翾那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模样,他忽然疯了似的大笑道:“甚好!甚好!” 李翾看着他这疯模样,厉声道:“滚出去!” 他笑声戛然而止,微微颔首:“这就滚!你好好休息。” 第41章 ◎除了爱着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权臣笼中雀 第36节 傅祁州从里殿出来, 赵钏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傅祁州从额间流下来的鲜血,惊得他白了脸, 急忙躬身迎了过去:“陛下!” 傅祁州看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道:“回吧。” 赵钏不敢多话,从这里面出来,破了头流了血, 是谁打的还不是清楚明白。 但他瞧着傅祁州这神色, 似乎没有把这当回事, 也没有生气。 他皱了皱眉, 他跟在傅祁州身边的时间挺长了,但傅祁州这性子是有些难捉摸, 你觉得他是这样的, 过些天好像又不是了, 前些日子李翾遇刺, 咳血, 他除了上朝处理政务,有空便往这慈宁宫里跑, 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是孝敬,但慢慢地, 他就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了。 现在李翾身子好了,傅祁州也爱往这东慈宁宫里跑,皇宫宫里, 妃嫔殿里, 他好像都是走个形式, 也不知是应付自己还是应付惠太后。 赵钏心里有些忐忑, 他在外守着, 里面发生了什么导致傅祁州被打了,他脑补了一堆,万一惠太后问起,他还得扯个谎。 正发愁时,傅祁州道:“若太后问起,就说朕梦游嗑伤了。” “奴才明白。” 傅祁州走后,白苓匆忙进屋,见李翾沉着脸站在窗前,目光阴冷的望着外面。 “主子,您还好吧?” 白苓说着走到了李翾身侧,“今日出宫,陛下已经知道了,顾公子的身份,他也知道……” 听着白苓的话,李翾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的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幽幽道:“哀家知道了。” 白苓看着李翾,脸色凝重,眼神中充满了不安,李翾掀开眼皮,眼底一片清冽,好像刚才的烦躁从未来过一般。 她看了白苓一眼,柔声安抚道:“怕什么?这才到哪里,收拾一下,梳洗就寝了。” 白苓的不安,李翾当然明白,那些大臣了写那么多折子,傅祁州都不听,但凡傅祁州与她传出一丝流言来,她跟前无子,又还年轻,那帮人能把傅祁州拉下皇位吗?不会的,只会想着如何处决了她,将她千刀万剐,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忘记傅祁州以往所有的荒唐,只当她是祸根! 这样的下场,她怎么会想不到? 早做打算就是了。 * 万府老宅寿安堂内,老太太独自用了晚膳后就在前院凉亭内坐着等万之褚,他回府时已经很晚了,一踏进府便看到了亭子内坐着的老太太,他疾步走了过去。 如今已是初秋,白日里有太阳尚还暖和,但晚上起露凉,着了凉又逢换季,最易生病。 “祖母。” 老太太听见他的喊声转过身子来,漆黑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暖,她笑道:“回来了。” “嗯。”老太太应着问道:“要坐会儿吗?” 万之褚摇了摇头,伸手去扶老太太:“回屋去吧,起露了,当心着凉。” 老太太说:“这个季节,正舒服呢,不冷不热,你吃了没有?” 他回:“吃了。” 老太太笑了笑,“吃了什么?” “吃了碗馄饨。” “和六娘子?”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老太太唉哟一声,拍了他背一掌,“她来寻你了,你就带领着她在老街口吃碗馄饨?” 万之褚有些尴尬,懵了片刻,只听老太太道:“是不是一会儿就吃完了,吃完她就回去了?” 他没有说话,老太太又问:“没有再吵架吧?” “没有。” “没吵架就好,慢慢来。” 万之褚应了一声,扶着老太太慢步朝寿安堂走去,犹豫了许久他才柔声道:“祖母,我冤枉了她,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碎,让老太太心痛不已,还没说话便又听万之褚道:“我觉得我不能等,直觉告诉我,我要是这样等下去,她永远也不会回来。” 老太太听着他这话便是知道,万之褚的心里肯定是慌了,见了李棠这一面,不但没有一丝往日的温存,两人之间还有了陌生感和疏离感。 万之褚定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李棠会彻彻底底的忘了她,开始新生活,往后余生与他无半点干系。 当局者迷,若是能够那么轻易就忘得一干二净,那李棠曾经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给他做了妾。 想着那日李棠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就知道,万之褚若想以后和李棠有未来,那必须将熬过去。 但这才到哪儿?他就慌了,就怕了。 “那你想要如何做?”老太太问道。 万之褚沉默了片刻,“将她接回相府。” 老太太顿住了脚步,侧过身子望向他,“然后呢?” 听着这话,万之褚心头一滞,然后他能看到她就在身边,他会对她好,他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李棠会原谅他的吧? 看着他迟疑的神色,老太太问:“你觉得,接她回相府,是你更开心?还是她更开心?” 万之褚心道,她都不愿意回来,被他强制带回相府,怎么可能开心? “只要她不开心,那你们就永远都好不了,你想想你是想要短暂的心安还是想要以后和她能够携手共度余生?”老太太问,万之褚咬紧了后牙槽,腮绷子紧绷着,他就不能都要吗?看着他这样,老太太踮起脚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我的傻孙儿哦。” “你觉得六娘子爱你吗?” “或许吧,她人好,对谁都很好。” 老太太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满意他这话,沉声道:“你觉得她到了你的府上是因为她如今无依无靠了?而你又位高权重?” “她很会藏心思,猜不透的。” “哎……”老太太叹了口气,柔声问:“你这想法就不对了,她没有了你能活吗?你看她现在,比给你做妾好还是坏?” “她有铺子有庄园不缺奴仆不缺银子,便是连交好的朋友都是品性好对她好的,除了没有国公府六娘子太子妃这些虚头衔,她一个人岂不得快哉?为何要入你府?她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若是要攀附权势,以她的姿色,公府侯爵她都踏得进去。” 看着万之褚苍白的脸色,老太太道:“就算是国公府没了,六娘子也不会没有骨气,可她为何会忍着世人异样的眼光,到了你跟前?” “除了爱着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不妨再想想,她曾爱你什么?想好了,想通了,再去把你们的那些误会解决了,只有将过去的误会都说开了,释然了,你们才有机会重新开始。” 那天晚上,万之褚一夜未眠,李棠曾爱他什么?他回忆着过去,想起自己身上的一堆臭毛病,想起了她一边训他一边又纵容他,恍惚的想起某一年秋收时她去庄园收账,他随着她去,便在庄园住了几日,深秋的夜里凉但星月明亮,躺在屋顶上好像伸手就能摘星。 她裹着小被子就这样看星星看到了半夜都还不愿意去睡,那天夜里,她好像说过羡慕他。 他当时浑不在意,没把这话当真,在他的眼中,她要什么有什么,而他一个被抛弃的人一无所有,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但现在想来,她那话,不是羡慕他拥有了什么,而是暗指其他。 他爱她,她的优点有一箩筐,似乎她身上就没有哪一点是不好的,可他呢?想破了头好似也想不到几点,便是如今好似也还是一样,越想越气馁。 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有些颓,老太太瞧着他那样眉头紧锁,但装作没看到只说道:“过来吃早膳,吃过早膳后我得去一趟相国寺,你陪我去。” 老太太说着是去烧香祈福,万鸿堃如今还躺着养伤,安顿好万鸿堃,安氏还有三房的周氏陪着老太太一起了去了相国寺。 入了寺庙,一行人上香叩拜,刚拜完转过身竟看到了赵夫人和其婆母贺老夫人。 安氏见人率先招呼道:“夫人也是陪老夫人来上香吗?” 赵氏笑道:“是的,太巧了,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安氏道:“这就是缘分。” 贺老夫人看着老太君,慢步走了过来,“老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老太君看着她的腿,迎了过去:“是有些日子了,你腿可好些了?” “好多了,摔着一下,我还以为要站不起来了,得亏我这媳妇,每天伺候着,求了不少次菩萨娘娘,这下能走了,过来上住香。” 贺老太太说完,老太太道:“好福气还在后头,得养好了,莫留下根子。” “好得差不多了。” 周氏站在一侧,帮忙搀扶起贺老太太,说道:“娘,我们去后院厢房坐会儿吧。” 老太太笑盈盈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一行人前往早安排好的厢房里歇息。 这一坐,老太太抽了签,却不是上签,慧圆大师替她解了签文,老太太心情凝重。 老太太一生无女儿,她要过那个砍便需要认一个女儿回来,她求的是长久,便要认一个赵氏女。 提到赵氏,贺老太太望向赵氏,慧圆又看了看赵氏的手相对了俩人生辰八字,就那么定了下来。 老太太又提起曹湘和万之褚定亲之事,慧圆说:“曹四娘子姻缘还未到,万公子非她良人。” 这话,俩家人还没有回道府邸,便传开了,一是老太君认了赵氏为义女,二是万之褚和曹湘结亲不妥! 大师的话,传出去众人也只觉得这就是命,非人为。 但回去的路上,老太太却是心情沉重,慧圆在她离开时又单独同她说了,万之褚姻缘坎坷,若过得了坎那便会一生顺遂,若过不了那便是生死难料。 第42章 ◎你去请六娘子,让她来吃酒席◎ 老太太知道, 万之褚同李棠之间不会容易,她已经在从万之褚身上着手了,无非就是希望两人以后能和好, 平平安安。 她万事自信, 所以,她从未想过这俩孩子到最后会好不了。 如今听慧圆这么一说,不经打了一个冷颤, 世间事, 最怕的就是自以为算无遗策。 若是将来万之褚最后改变了, 而李棠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可能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会一夜间又回到了原点,甚至可能更糟。 枉费工夫还越来越糟的事情, 她不会办。 老太君认了赵氏为义女, 万府还请寻了先生看了日子时辰, 给各府递了帖子, 要办酒席。 期间赵氏又入了一趟宫门, 见了曹皇后。 见母亲再来,她询问道:“事儿成了?” 赵氏道:“成了。” “老太君那边找了个由头, 母亲我要成为老太君为义女了。” 赵氏乐呵呵的说着,曹蔻哭笑不得, “怎么回事?” 赵氏说:“老太君无女儿,大师要找她认一个女儿,恰好我们遇上了, 一看竟然很合适, 你祖母说很好, 就俩老太太同意, 我也点了头, 我还同你外祖母说了一声,都同意。” “是母亲去找的老太君吗?” 权臣笼中雀 第37节 “是我先去找的老太君,话都没有说白,她就明白我上门的意图了,都没有点透,就这样便定了下来。” 曹蔻想起老太君的面容,她身材比一般女性要高大一些,或许是习武的原因,她站在那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觉得不是很容易靠近,也不好打交道。 但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好说话,甚至还全了曹府的颜面,两家亲事虽没成,但却成亲人了,结亲这种事情,若小辈感情顺遂那两家便无事,若小辈感情不顺遂成怨偶了,那两家关系也定是好不了,如今这样也正好。 她寻思着,只是不确定傅祁州会怎么想? 见女儿沉默,赵氏道:“老太君那边已经看好了日子,正在给各府发帖子,准备请酒,万之褚和湘儿的婚事会冲撞了老太君,加上慧圆大师说湘儿姻缘未到,你想想如何和陛下说说?看他什么意思?” 曹蔻点了点头,“好。” 虽然应下后寻思了片刻道:“母亲知道老太太为何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吗?” 赵氏倒是没有深思这个问题,只觉得事情解决了,两家都还和和气气的,听曹蔻这一问,她愣了愣神才说起:“或许是老太太觉得万之褚和李六娘子之间还有感情,李六娘子不见后万公子的样子大家都瞧见了,可能也是不想俩孩子以后成怨偶吧。” 曹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晌才问:“我听说,老太太状告万大将军和白氏不孝好似还有万公子原因在里?” 赵氏闻言蹙了蹙眉,“是听到了一些传闻,但不知是真是假。” “再说啦,万鸿钧忤逆老太太娶了白氏,后又闹着分府之事,满京城有谁不知,平时里大家说起来谁不啐两嘴,老太太忍了这么多年将他告上来,也很正常。”赵氏说完,曹湘微微蹙眉:“那为何是这个时候呢?是有什么导火索?” 赵氏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或许又堆积了其他的事情,世间事不都是这样吗?起初忍一忍退一退,总觉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那其实大多数时候是人善被人欺,所以,不论老太太是何种原因状告似万鸿钧和白氏,没那么重要。” 曹蔻闻言笑了笑,“母亲说的也对。” 赵氏握着曹蔻的手,手指还如在闺阁中的那白皙纤长,身子亦是,不见丰腴也未曾消瘦,这身段一看便知道是还没有,忍不住多唠叨一句:“你和陛下,还好吧?” 曹蔻眉锋挑起:“好的呀,母亲怎么这么问?” 赵氏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这么久了,跟前一个孩子都没有。” 提起孩子,曹蔻说道:“孩子这种事情,得随缘,这宫里其他姐妹,谁也没有……” 赵氏眉头皱起,若非是傅祁州有什么问题?那不然宫里这么些人,不可能谁也没有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曹蔻提起其他宫妃也没有时,神色平静,倒是稀松平常的样子,赵氏说:“你同她们倒是要好?” 曹蔻笑了笑:“她们都挺好的。” 赵氏算是明白有哪里怪怪的了,都说这宫墙内吃人,皇后也好,宫妃也好,进来了生死都在这里,争宠的反目的数不胜数,但傅祁州这些妃嫔,好似相处得太平和了,就外面那小院里,几个妾室还拈酸吃醋争那一亩三分地呢,何况这里? “当心人心隔肚皮。”赵氏叮嘱道。 曹蔻平和的望着赵氏,点了点头:“母亲不要担心,我晓得的。” 她自然是晓得的,为何这后宫里的女人从不争风吃醋,是因为她们都不约而同的看清楚了傅祁州,不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在傅祁州的心里,她是皇后,其他妃嫔也只是妃嫔,像例银封号全部按照规矩办,他一碗水端得很平,包括文美人,还有被抢进来的那俩,也只是声势浩大,实则并无什么所谓的盛宠。 她不懂傅祁州的这些举动,她也无心问询,她是皇后,皇后这二字只是个牌面,说白了,他是君,她是臣,替他管着这三宫六院,仅此而已。 但对傅祁州的这些猜测,以及她真实的想法,她不想同赵氏说,说了她或许不理解,或许琢磨出来什么事,都不好。 曹蔻还要去找傅祁祯说这桩婚事,便没有多留赵氏,送走赵氏后,她让小厨房煮了点心,拎着食盒便朝紫崇殿走去。 她有几日没见傅祁祯了,她进紫崇殿时,太医正在给傅祁州换药。 望着傅祁州额头的伤口像是前几天刚伤的,她心头咯噔一下,这是被谁打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立在一侧不言语,直到太医换完药退出去,傅祁州才望向她说道:“皇后怎么来?” “小厨房的厨娘新研究出来了点心,臣妾吃着不错,送点过来给陛下尝一尝。”曹蔻说着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拎着走到一旁的长案上摆了出来。 傅祁州也跟着过去在旁坐下,“皇后都说不错,那朕定要尝一尝。” 曹皇后也笑了笑,顺手就给傅祁州盛了一碗出来,她没有问傅祁州额间那伤口从何而来,傅祁州好似也更满意她的不闻不问,她原本还猜测是那二人的其中谁,但此刻她却觉得不是了,那二人就算是伤了他,她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还能将人怎么了?说不说都是小事,没必要藏。 但能让傅祁州瞒着的,定是一个在傅祁州心里觉得重要的人。 这宫里,有谁是傅祁州觉得重要的? 曹蔻想了想,惠太后一个,但惠太后向来宠着傅祁州,打他不可能。 小太后……曹蔻的还脑子里浮现出李翾的面容时顿了一下,李翾在傅祁州的心里重要吗?李翾被刺时,他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抱着李翾就是往东慈宁宫里跑,李翾咳血,他也第一时间去了东慈宁宫…… 她不太确定,又问了自己一遍,小太后在傅祁州心里重要吗? 曹蔻心头像是闪过了什么,脑子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傅祁州尝了一口甜点心,说道:“味道不错。” 闻声曹蔻急忙回神,笑道:“陛下若喜欢,臣妾以后多往这里送些。” “不用这么辛苦,朕若想吃,去你坤宁宫里吃。” 曹蔻说道:“臣妾不辛苦。” 傅祁州望着她,眼神温和,到像是他懂得她的未言之语, “刚才六娘子入宫找你吗?” “六妹没有来,是母亲来了,跟臣妾说了点事儿,但臣妾也做不了主,想着过来问问陛下。”曹蔻直入主题,傅祁州听她说完后放下了羹勺,淡淡问道:“什么事儿?” “是六妹妹的婚事,前几万府老太君去上香,抽了个签,签文说她有一坎,问何解?慧圆师父说她一生无女,需认一赵姓女儿,这不是巧了,妾身母亲也在那儿,慧圆师父看了之后觉得很合适,两人便一拍即合,老太太认妾身母亲为义女,说亲上加亲,但又重新看了看六妹妹和万公子的姻缘,结果说很不好,会克长辈,母亲就想说,问问妾身的意见,可否将两人婚约解除,臣妾也做不了这个主,想请陛下给参考参考。” 她说得委婉,傅祁州脸色严肃,半晌才问:“万府那边呢?怎么说?” “应该也是希望能解除,大喜之事听这么说,怎么都觉得晦气。” 傅祁州又问:“有没有听说万相和李六娘子怎么样了?” 曹蔻回:“听说是没什么戏了,李六娘子宁死不回头。” 傅祁州轻笑了一声,好似心情骤然好了些许,“结亲之事,定是要大喜,若不吉那还算什么喜?” 听傅祁州这么说,曹蔻笑了笑:“臣妾也这么觉得,那臣妾便给家里带个口信,让他们自己处理了。” 曹府得了信之后,两家人和和气气的就解除了婚约,倒是让满京城的人都觉得这事儿匪夷所思,定了亲又散了还能成亲戚的,神奇了。 老太君认女儿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八,老太太亲手给李棠写了一张帖子,递给万之褚。 “你亲自去,送给六娘子,请她来吃酒席。” 万之褚捏着那张帖子,心里想的是李棠不会来的,但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眼神,他点了点头。 老太太瞧着他的神色,深吸了口气,说道:“宝幸不是闹腾着要出去玩吗?不然你带着她去?” 第43章 ◎软硬不吃◎ 万之褚最终听取了老太太的提议, 带着万宝幸前往了李棠的庄园。 因为还是清晨,万宝幸被叫起来时还未睡醒,迷迷瞪瞪的梳洗完就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就躺到了万之褚的腿上打瞌睡。 万之褚皱了皱眉,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听他问话,万宝幸喃喃道:“秘密。” “什么秘密我还不能知道?” 万宝幸扯了扯嘴角,“都说是秘密了, 你凭什么就能知道, 大哥哥, 摆正自己的心态, 就算我是你唯一疼爱的妹妹,我首先也是万宝幸, 其次才是你妹妹!” 她向来古灵精怪伶牙俐齿, 但万之褚没想到自己大清早的就被说教了, 还是被小孩。 “我太困了, 快到了你喊我啊, 提前一刻钟喊我,我得起来整理一下仪容。”说完后就自顾自的继续闭眼睡过去了。 马车徐徐而行, 万之褚的脑海中回荡着万宝幸刚才的话,她首先是她自己, 其次才是他妹妹。 就算他们关系亲密要好,也是会有各自的秘密的。 想起那些年的某些往事,他总是想知道李棠做的每一件事, 说的每一句话, 她是如何想?她想要如何?他都得清清楚楚, 好似只有那样, 才能证明自己重要。 但他缠着李棠问东问西时, 李棠也很会扯幌子,不会说的事情是无论他怎么捻着,她也不会说,清楚知道她不会说之后,他不会再问,不是说这事儿就过了,反而他会留在心里,时刻琢磨,日积月累,信任二字薄如蝉翼,一戳就破,挡不住一丝风雨。 望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他心底悔意渐起。 此时庄园里,李棠收到从渝州来的信。 拆开信,是熟悉的笔迹,每年外祖母的来信都是俞表哥给代写的,来信一般会是两封,一封是给老太太代写的,一封是俞世安自己的。 通常老太太的信长,俞世安的简短。 但李棠拆开后发现只有一页纸,内容也简短,俞世安在信上说,他不日将到京城。 来京城做什么却没有在心中说明,具体哪一天到也没有写清楚,若是信带出来人就出发了,那应该也是快到了,李棠这么猜测着。 京墨看着李棠看完信沉默着,询问道:“娘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李棠收好信,柔声说:“没有什么事,表哥说不日将到京城。” 京墨听李棠说完寻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说是哪一天吗?表公子还未来过庄园,我们要去接他吧。” 听着京墨的提议,李棠想了想说:“今天收拾收拾,我们回城里吧。” 京墨愣了愣神,懵了片刻恍然反应过来笑道:“好!”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李棠蹙了蹙眉:“陪我住庄园把你憋坏了?”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奴婢是为娘子高兴,回去后娘子可以约着其他几位娘子一同喝茶赏花,甚好。” 李棠望着京墨眼底的笑意,是真的高兴,她不过是觉得俞世安若来京的话定是有事要办,庄园又离京有些远,若他两边跑不方便,她在这庄园也住了一阵子了,才提议回去。 可能在京墨的心里,她住在这里是不想面对谁,是逃避,如今提出回去,是想通了,所以她才这般高兴。 李棠微微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随她吧。 “对了娘子,回去你是想住哪一处?”李棠顿了顿,冷嘶了一声:“忘了,是都还没有洒扫是吧?” 京墨摆了摆手:“不是,前些日子梁嬷嬷就带着人将几处院子都打扫了,都可以住的,只是宅子空太久了,要住的话提前去里面拜一拜灶王爷,保佑娘子以后顺顺利利的。” 李棠望着她,眼眶微酸,道:“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不用麻烦。” “谁家搬宅子都是要拜灶王爷的,不麻烦,娘子你想住哪一处奴婢们先去烧火就行了。 ” 她寻思着,倒是没有想好住哪里?只听京墨道:“不如住永禄街那处?” 永禄街处在皇宫西边,那一带地段金贵,御史台和尚书省办公地儿都在那边,严府陶府都离得不远,京墨主要还是觉得那一段李棠住更安全一些。 寻思了片刻李棠点了点头,“好。” 得了李棠的准话,京墨开心极了,对李棠福了福身:“娘子,那奴婢这就去安排了。” 李棠颇为无奈,“去吧。” 权臣笼中雀 第38节 话落,人影瞬间就消失在屋门口,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一旁的茶壶自己斟了一盏茶,还没来得及喝,京墨又冲回来了。 一踏进门就说:“娘子,万公子来了,在门口,说是给你送帖子。” “送什么帖子?” “奴婢也不知道。”京墨望着李棠的神色,试探问道:“让他进来吗?” 李棠未语,京墨抿了抿唇,“好像还带着万府三房的那个小小姐,那丫头趴在咱们墙头上,万公子喊她也喊不下来,怕摔了就不好了。” 京墨说的没错,摔了小孩就不好了,但李棠心里却升起了一丝闷气,又夹杂着一丝失望,他明知道她不想理会他,他还来?送什么帖子非要他亲自送?还带着小孩来…… 她脸色微变,淡淡道:“让他进来做什么?” “问清楚什么帖子,将那小孩带下来。” 京墨应道:“好。” 万宝幸趴在墙头上望着院内,看着京墨回去禀报后又独自出来,瘪了瘪嘴,扭头望向万之褚,眼中有一丝怜悯。 “我们可能要吃闭门羹了,你打算怎么办?” 万之褚皱了皱眉,朝她唤道:“你赶紧下来,要是摔了个好歹怎么办?” 万宝幸全当他话是耳边风,嘿嘿一笑,“我可以摔进去,大哥你要不要也爬上来摔进去?” “别胡闹,赶紧下来。” 正聊着,京墨来了,看了一眼爬在墙头上的万宝幸,这丫头扎了俩羊角包,长得圆圆乎乎的,可能是大人怕她冷,还给她穿了一件小马甲,淡粉色的裙子,脚上是白粉相间的珍珠绣鞋,一双眼睛生得同她的脸型极其相配,又大又圆,眼眸黑漆漆的,如黑曜石一般,真是可爱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京墨问。 万宝幸眼睛一亮,眉尾挑起,清脆声响起:“万宝幸。” “你要不要进来,跳下来我接着你敢不敢?” 京墨看着她太可爱了生了逗逗她的心思,这一问万宝幸回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姐姐你这么瘦真能接得住我吗?” 京墨走到墙下朝她招了招手,“来!” 万宝幸也是虎,抱着墙头翻了个身,直接掉了下来,京墨看着她这举动,鼓足了劲儿完完整整的接住了掉下来的万宝幸。 落到京墨怀中之后,她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自己安全呵呵呵的就笑了起来,双手勾住京墨脖颈,就赖在京墨怀中了。 “小鬼,胆子很肥啊,不怕摔?” 万宝幸笑着说:“还是不如姐姐,姐姐平日里练武?” 京墨摇了摇头:“嗯~没有,姐姐我天生大力。” 俩人聊着去了门口,开了院门,万之褚看万宝幸掉下去被吓了一下,如今见万宝幸安然无恙的在京墨怀中才松了口气,只见京墨说:“大公子,六娘子问您送的是什么贴子?” “祖母认了曹府的赵夫人为义女,八月二十八日老宅请酒。” 京墨闻言懵了一下,曹府的曹湘不是和万之褚定了亲吗?怎么还又认赵夫人为义女? 这是老夫人给的帖子还是万之褚的计谋京墨也不清楚,怀中的万宝幸瞧着京墨迟疑,开口说道:“大哥哥,你把帖子给我吧,我带进去给六娘子。” 万之褚看着京墨的神情,就知道李棠不答应见他,他只得将帖子递给了万宝幸,坐在外面等着。 李棠在屋内等了一会儿,见京墨抱着万宝幸来了,她手里还拿着帖子。 见到李棠,万宝幸从京墨怀中跳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宝幸给六娘子请安。” 随后便将帖子递了过去,“祖母亲手写的帖子哦,邀请六娘子八月二十八去老宅吃酒席。” 李棠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伸手接过帖子,询问道:“万府是有什么喜事吗?” 万宝幸抿了抿唇道:“曹家姐姐和我大哥哥的婚约解除了。” 话一出,京墨愣了一下,李棠也蹙了蹙眉头,解除婚约请酒庆贺? 只听小丫头又说:“祖母认了曹府的赵夫人为义女,所以请大家吃酒啦。” 李棠:…… 见李棠沉默,万宝幸歪着小脑袋望着李棠道:“六娘子那天会来吗?” 拿着这帖子,李棠感觉有些烫手,她同万府之间并无什么私交,以前还因为万之褚,现在她与万之褚已经分开了,说过互不打扰的,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帮万之褚吗? 看着小孩期待的眼神,李棠打开了帖子,字迹不是万之褚的,帖子中还夹杂了一封信,老太太在上面解释了,大意是感谢她当年救了万之褚,以后她就是万府的恩人,还请她给一个能感谢的机会,人与人都是慢慢相处的,以后同在这京城里,可以互相照应云云,至于她和万之褚的事情倒是一字未提。 看完后,李棠的神色淡淡,万宝幸有些可怜那还在外面晒日头的大哥了。 “六娘子是因为我大哥哥不能来吗?那祖母可叮嘱我了,若六娘子是因为大哥哥不去的话,她可以那一天让我大哥哥不要回府,祖母的意思是,你们相交与我大哥哥无关,若是他碍眼,完全可以让他走开。” 李棠看着跟前这生气灵动的姑娘,再听这话,老太太也是煞费苦心了,话到这个份上,好似她不去不行,但她是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寻思了片刻给老太太回了帖,恭贺了老太太,也回了若那日她无事,那定会上门吃酒,若是有事,人到不了也定会派人上门。 万宝幸看着李棠软硬不吃,心中琢磨了片刻问道:“六娘子很讨厌我大哥哥吗?” 李棠还没有说话,便听万宝幸道:“我听我娘提起过,说以前六娘子救了大哥哥将他带回了京,你们还一起长大。” “我娘总惋惜,说大哥哥遇到六娘子是此生大幸,可如今成了这样又是造化弄人。” “府中哥哥姐姐们都觉得他很厉害,可在我看来他太笨了,祖母和婶娘跟他说,一直缠着你会让你烦,你烦了你就走了,所以他不敢来打扰你;可他不找你,又怕你彻彻底底的忘了他。” 李棠眉头紧蹙,面前这小丫头,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观着李棠神色变化,万宝幸轻声说道:“好姐姐,你不觉得我大哥哥得顺毛锊吗?就算你不想同他和好了,那也得潜移默化慢慢来,现在祖母和婶娘安抚着他,但他并不多为什么呀?所以他要是哪一天觉得祖母她们说的无用,又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那烦的还是姐姐。”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直面?” “当然!” 看着万宝幸,李棠缓缓的笑了起来,“你是叫宝幸是吧?” “六姐姐记性真好,我是宝幸。” 李棠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为你大哥哥当说客啊?本来还想留你吃个午膳的,回去吧。” 第44章 ◎我们还可以重头来过吗?◎ 听完李棠这话后, 万宝幸像一直斗拜了的公鸡,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肩,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李棠, 可怜巴巴的样子把京墨心疼坏了。 可李棠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松动, 京墨轻轻一叹,跟在李棠身边这么些年,深知李棠的固执, 她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劝得了, 特别是在对万之褚这件事上, 她曾经深爱着, 私下里日复一日的筹谋也要去找他,人找到了, 她不在乎身份地位, 一头就扎进了相府, 只因万之褚在那里。 如今她决定了要走出来, 那便不会轻易心软, 你要说她真是无动于衷也不现实,是个人都会伤心难过, 心尖上扎了一根刺就算是拔出来了那也是会留下痕迹的,日后被触碰了也会疼, 李棠她不是不疼,只是她早已经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隐藏, 仅此而已。 万老太太定是知道万之褚不想放手, 所以便想走怀柔战术, 想将李棠一点一点的软化, 带回。 京墨看着面前这丫头, 可爱是可爱,但没办法,她也不想任何人惹李棠心情不好。 “宝幸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京墨话一出,万宝幸噘起了嘴巴望向她,喃喃道:“好吧。” 李棠望着她,脑中想起了万之褚,她和万之褚相识的时候也和这丫头差不多大,但不论是她还是万之褚,都没有这丫头灵动有个孩子的样子。 心口有些沉闷,酸涩之意蔓延上来,她微微皱眉,捏了捏眼窝。 看着李棠的神色有变,万宝幸轻声问:“好姐姐,那天我来接你好不好?” 李棠手一顿,抬眸望向她,“不用来,那天我若有空我会去的。” 这个答案万宝幸并不满意,眼中皆是失落,李棠说道:“我过几天就搬进城里了,你来这里接不到我的,等我安顿好了,我给你写帖子好不好?” “一言为定?” 李棠说:“一言为定。” 京墨将万宝幸送了出去,因为没留她们吃午膳,李棠让京墨装了两盒今早做的点心,怕小丫头路上肚子饿。 看着万宝幸被送出来,万之褚直起了身子,京墨远远的就看见了他那举动,心里也有一些不是滋味,觉得这人既可恨又可怜,早些年她们都在国公府,万之褚那时对李棠的好,她也都是记得的,如今闹成这样真是天意弄人。 万宝幸走到门口,看着万之褚期待的眼神,心里难受极了,连京墨给的点心也都没有拿就跑上了马车。 京墨有些尴尬的望着万之褚,手里这点心递过去不是,不递过去也不是,咬了咬牙才说:“相爷把这点心带上吧,怕宝幸姑娘路上饿。” 万之褚没有动,京墨又说:“娘子嘱咐的。” 话落,东西已入万之褚手中,他问:“那天她会来吗?” 京墨抿了抿唇,“相爷,娘子说她若得空就去,不得空会派人过去的。” 万之褚心口一滞,得空不得空不过是她的托词,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老太太让他等,安氏让他等,他望着那空荡荡的院子,他感觉到了无望。 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等这个字,当年万鸿钧和白氏丢下他时,也假惺惺的说,你等着,等着父亲回来接你。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食盒递到了车夫手中,径自进了院子,京墨欲拦,但未曾跟上。 李棠还在屋内坐着,见万之褚冲进来她愣了一下神,随即蹙起了眉头,面无表情的望向他。 万之褚在心里想了无数句话,可对上李棠那双冷清的眸子后,半晌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就想问李棠一句,到底要怎么样?她才肯原谅他?要他死也不过是一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总比这么无指望的期待着好。 但他又怕?怕将她推得更远。 哽了半天说了句:“那天我来接你好不好?” 李棠看着他微红的眼,勾起了无数往事,心下又酸又涩,他这个人自卑又偏执,做起事情来还有几分不管不顾,就算此刻这份隐忍是强压下的,她也有些难过。 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像那个还没有说服自己,没能平常心面对父亲的自己。 “你冲进来就是想跟我说这句话吗?”李棠问,万之褚听着她这熟悉的语气,眼眸微动,条件反射般的回道:“不是。” “那你要说什么?” 万之褚眼眸中闪过一抹迟疑,只听李棠道:“我给你说的机会了。” “我和曹湘的婚约解除了。” 李棠微微蹙眉,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我想娶你,此生只想娶你为妻。”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你怪我怨我气我都是应该的,但棠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喜欢你时,觉得自己无一处可以配得上你,想带你走也不过是淤泥里生出的一丝妄想,我以为你终究是要嫁给傅祁祯,就不断的劝自己,这一辈子就在你身边守着你也好,得知傅祁祯在外面养着女人,我就想将这两人都杀了!” “我只想你好好的。” “之前我气你赶我走,气你说你只爱傅祁祯,可我更恨我自己,所以我出城又回来了,我想跟你说清楚的,可那天晚上我看到杀手掉在泥水里的坠子时,我心都死了,从那天起就发誓要恨你一辈子。” “可到头来,恨不是恨,爱有裂痕,我们,怎么就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权臣笼中雀 第39节 李棠听着他这些话,眼前一片模糊,她转过身子走至窗前,泪水从脸颊滑落,她拉开了窗,清风吹过脸庞,吹干了脸上的泪痕。 她有些后悔,本以为万之褚只会说那几句原谅他,跟他回去,她想好了如何回答他,却没有想到他说了这些。 “是啊,我们,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这些日子我也在想。” “或许是,我们不够信任,也不够了解。” 她的声音很轻,万之褚眼底猩红,接话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信任你。” 李棠微微蹙眉,缓缓转过身望着他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不信任我,你是不信你自己。” 这话一出,万之褚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像是被顶住了一般,只听李棠轻声道:“你是不信自己,不信有人会爱你,因为不信所以患得患失,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像是地动天摇了。” “我对你不够好吗?我虽没有亲口说出来,我对你做的事情不足够让你相信我吗?你同我朝夕相处了十余年,我为何赶你走?你若是冷静一些仔细想想,你会想不到原因吗?我们相处了十余年啊,我若是要杀你为何赶你走?因为你不信你自己,所以你想的任何事情都往偏了想,都往坏了想!” “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你老家是何处?”李棠问,万之褚脑中一片空白,只见李棠讥讽的笑了笑,“你不记得了吧,你只是随口一说,可我记着。” “我以为你走后怎么着也是会回家一趟的,我离开国公府就去你所说的老家找你,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个镇子,找了多少个村落吗?但凡听到楚姓人家我就寻过去,你知道我最后我有多失望吗?” “找了大半年都杳无音信,我放弃了,你知道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你我有多开心吗?” 万之褚的脸色惨白,心紧紧的攥起,他想起了她曾受伤的腿,想起他对她做的所有事情,死不足惜。 看着他的模样,李棠缓缓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跟你回府的那天,哪怕你说让我做妾我也满怀信心,我想,你是那么的执着,也是那么的爱我,我有机会跟你说清楚一切,然后重归旧好。” “但现在,我放弃了,曾说什么以后做个陌路人,是有气话的成分,但我也是真的不想见到你,万之褚,我想让自己好起来。” “你不想让自己好起来吗?” “好起来之后呢?”他问,声音破碎不堪,李棠半晌没有回答,只听他道:“我们还可以重头来过吗?” 第45章 -乔迁新居 ◎ 还可以重头来过吗?她曾经也问过自己。 可是她格外自信,不像面前的万之褚,言辞间透……◎ 还可以重头来过吗?她曾经也问过自己。 可是她格外自信, 不像面前的万之褚,言辞间透着不安。 因为自信,所以她不曾问万之褚, 现在想来, 如果她在万之褚带她回府的那一天就问一句,是不是也会有些不一样? 万之褚是自卑不信,她呢?是自信得过了头, 她凭什么觉得人被她赶走了那么久了, 她再巴巴的找上去别人还会像以往一样对她呢? 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她再不愿意承认事到如今清醒了, 冷静了,也该承认了。 他们站在两个极端, 能将一段感情维持下来全靠隐忍, 怎么可能长久? 日积月累的情绪积压着, 父亲安排去杀他的人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压垮了万之褚对她的最后一丝信任。 李翾让她去查清楚, 不要像她一样留下遗憾, 她知道真相了,可已经晚了, 她和万之褚都已经回不去了,因此她也怨恨父亲, 只是也无可奈何。 万之褚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恨不全是恨,爱已有裂痕, 如果时间能够抚平伤痕, 那就交给时间。 李棠无止尽的沉默, 万之褚感觉一颗心坠入深渊, 他紧紧的望着她, 眼睛一眨不眨,李棠想,感情这种东西,长时间不见面久而久之也就淡了,待他与她都释然的时候,这段感情也就忘了,开始了新的生活哪里还需要什么重新开始呢? “我想,到那时我们应该不需要重新开始了。” 话音落下,万之褚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失去她了,他弄丢了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对不起。”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打扰了,以后……” 以后好好的,但话最终也没说出来,留了一句:“保重。” 广袖下,李棠握紧的手微微颤抖着,保重二字还在耳边回荡,人已经转身离去,匆匆而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口骤然紧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泪水从脸颊滚落,她靠着窗边的墙蹲了下去,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哭声,京墨站在门口,望着院外离去的马车,知道这次说透了,以后万之褚也不会再来了。 她不敢踏进屋里,不敢打扰李棠。 自那天起,梁嬷嬷带着人先去了永禄街的宅子烧了灶火,燃了三天的香,第四天清晨李棠回了京进了宅,她以后就立身于此处了,便将嬷嬷丫头还有之前的护卫都唤了过来,偌大的院子虽只有她一个主人,这样一来倒也不冷清。 安顿好之后,她才依次给严华她们写了帖子,邀请她们有空上门来吃茶。 帖子刚送出去,有人便送上了一份礼,是恭贺她乔迁新居,看着那字迹,李棠面色微冷,望着京墨道:“收在一旁吧。” 万之褚的字迹,京墨也认出来了,将东西收好之后,李棠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继续该忙什么忙什么。 李棠是清晨写的帖子,才到午后,严华和冯菁还有陶央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几人的马车在巷子口遇上,冯菁掀开车窗喊道:“严姐姐,早呀。” 严华道:“早啥早?你这是还没吃午膳?” 后面的陶央接了严华的话,“严姐姐,我们确实还没有吃午饭,我正要吃呢?冯菁说来找棠棠一起吃。” 严华:…… “那确实还挺早的,六娘子应该也还没有吃。” 严华话一出,冯菁哈哈一笑,几人心神领会。 她们到时,李棠正在前院的凉亭里安排下人布置亭子,几人一同进院,顿时间整个宅子都热闹起来了。 看着三人手中的礼物,李棠抿了抿唇:“我这是跟你们说一声,有空上门来吃茶,不是朝你们讨礼的~ 怎么来找我还兴带礼了? ” 冯菁笑道:“我可是午饭都没有吃酒来了。” 陶央补了一句:“我也没有哦。” 李棠缓缓的往下严华,“严姐姐也还没有用吧?” 严华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冯菁冲着她做了个鬼脸,“严姐姐,刚才在巷子口我以为我们已经心神领会了,这下只有我和央央是贪吃鬼了吗?” “我也给二娘子写了帖子的,不知道她今日来不来?”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孔嫣的声音:“来了来了,在府中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你们都到了。” 人到齐,李棠让厨房准备了菜肴。 陶央尝了一口笋丝鸡汤便皱起了眉头,低头又尝了一口,李棠望着她那样,以为不好吃也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味道没有问题呀,才问道:“央央,不合你口味?” 话一出冯菁也跟着尝了尝,只听陶央道:“棠棠,怎么味道还跟之前一模一样,都没有变。” 李棠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回话就见严华看了她一眼说道:“来来我尝尝,是哪个厨子得了原来厨娘的真传?” 听着严华这话,李棠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想外面传出国公府还有什么人活着,还在她身边,便是下人也不好吧。 她本觉得在场的人都是很要好的人了,知道这些事情也无妨,但既然严华拦了,那她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话还没说,就听孔嫣道:“几道菜的味道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棠棠是把之前府里的厨娘带出来了吗?” 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严华看了她一眼,李棠笑了笑:“府中出事之前,我院中的下人厨娘我都给了她们自由身,后来我回来了,问了她们愿意回来的就又都回来了。” 冯菁说:“挺好挺好,以后我们想吃了就可以来蹭了,你这个厨娘煮的菜都很好吃,我太怀念她做的蜀菜了。” 李棠笑了笑,“晚上让她做给你吃。” 陶央望着冯菁,也说道:“那我晚上可要沾你的光了。” 严华在喝汤,没有插话,只听孔嫣轻叹道:“六娘子你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话,可能会六神无主,哪里能提前筹谋这么多保下她们的命。” 李棠捏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平和的望向孔嫣,“我有什么厉害的?我同她们都赶巧了才捡了一条命,我做这事儿的时候还不知道家里会出事,所以也没有六神无主,这事儿还是一辈子都不遇上的好。” 李棠的话不算重,话落后孔嫣垂眸笑了笑:“棠棠你就别谦虚了,捡了命这种赶巧也是实力,这院子是右相买的吗?” 在这饭桌上骤然提起了万之褚,既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陶央皱了皱眉头,冯菁也脸色微僵,严华更是露出不悦,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柔声道:“这院子是好几年前我就买了的,苏大人被贬出京时卖这宅子我就买了,与右相无关。” 她的声音轻柔,但孔嫣感觉脸火辣辣的,严华知道还能这么好说话是李棠的修养,她一听这话就有些不痛快。 但她话还没有说话,就听孔嫣幽幽道:“还是六娘子有钱,这个地段的宅子怎么也要几万两吧。” 李棠又笑了笑:“小时候母亲给的,那个时候也没现在这么贵。” 顿了顿李棠又道:“母亲去的早,她的嫁妆什么的留给了我们。” 话到此处,孔嫣没有再说话,本来好好的气氛,被孔嫣这几句话搞得有些尴尬。 但李棠到底是主人,吃过午饭,一起在院中泡茶,一同聊着这京中的八卦,刚才那点尴尬便就过去了。 几人一直玩到了晚上,李棠让厨娘做了冯菁爱吃的蜀菜,吃了晚膳几人才打道回府。 孔嫣的马车在最后面,她回头望着这宅子,离皇宫不远,出了巷子口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尚书省的后门,御史台也在不远处,严府、 陶府也在这周围,像严府这样的祖上就在京中扎了根,陶府这样的亦是,家底深厚在这地段很正常,但她没想到,国公府没了,李棠一个人竟然还住进了了这样的宅子里。 想想自己父亲刚来京中上任时,祖母给了母亲不少银子,总说全部家底了,肯定够他们一家人安家了。 结果来了之后,京中的宅子贵得惊人,他们家里的银子需要负责一家人的支出,父亲新上任需要打点,繁华地段的宅子根本买不起,冯家还借了他们不少钱,才在东郊买下了这个宅子,但每次进来都远。 冯家是武将,虽说底蕴上比他们家好不了多少,但冯家赏赐多,加上冯菁的祖母是商户之女,比较会赚钱。 冯菁带她认识李棠时,她总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看着冯菁和李棠打成一片,她总觉得,像冯菁一样脑子简单脸皮厚就是好,不会像自己一样觉得格格不入。 她很不喜欢和她们处一块,可母亲总是跟她说,要她好好和李棠相处,等以后李棠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她也是李棠闺阁密友,是有和其他人不同情分的,将来有什么事情了,李棠说一句话抵过他们求无数人。 后来她听说太子养了外室,对那外室甚好,她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快意,再后来,她听说李棠喜欢了自己的护卫,她又看了一出好戏;再后来国公府没了,李棠成了万之褚的妾氏,她想,她也算是看着高高在上的李棠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跌落下来的了。 她以为这一生,李棠也不过是万之褚的一个侍妾。 但没料到,她还能从相府出来,住进了这永禄街的大宅子里。 听见李棠说是她好几年前买的时候,她一颗心像是被猫儿挠了一样,心底涌起了无数的不平,凭什么上天对她这么好? 八月二十八日 万府大半酒席,宾客齐聚,在众人见证下,赵夫人认了老太君为义母,敬了茶,赵夫人和老太君互相赠了给彼此准备的礼,礼成后皆大欢喜,曹湘也从原来的孙媳妇变成了外孙女。 万鸿堃的伤势还未好,还不能行动自如,便也不能出来帮忙招呼客,老太太让安氏找万之褚来帮忙,安氏有些摸不准,万之褚这性子可以吗? 但她没想到,只跟他一提,说万鸿堃不方便,他便应下了。 这一天,女客这边安氏和周氏招呼着,男客那边万之褚和他三叔万鸿韫招呼,或许是因为来者是客,难得见到万之褚和和气气,脸上带笑春风和煦的模样。 曹湘远远瞧了一眼,在赵夫人耳边咬耳朵:“今日李六娘子来了?” 赵氏道:“没瞧见,怎么了?” 曹湘笑了笑,“看万之褚那样儿,我还以为李六娘子来了。” 权臣笼中雀 第40节 赵氏睨了她一眼,“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曹湘说:“我不是好奇,是听说李六娘子搬回京来了,住在永禄街那边呢。” 第46章 -不打扰 ◎你……放弃了?◎ 有关李棠的消息赵氏是没有怎么听说, 也是曹湘现在说起她才知道李棠住那里。 可永禄街那一片李棠住谁家? 赵氏寻思着也就问了出来,“住谁家宅子?” 曹湘看了一眼赵氏,低声道:“听说是以前一个什么大人家的宅子, 空了好多年无人住的那个。” “被贬的苏大人家那宅子?” “那宅子说卖出去了, 但一直不知道是谁家买了,竟是国公府买的吗?” 曹湘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有人过来赵氏同人聊天去了, 留下曹湘一人坐着, 万宝幸垂着小脸从曹湘身后走过, 一脸的不高兴, 曹湘微微挑眉望着她,小丫头感受到目光也回望过来, 想着以后这也是表姐了, 福了福身子请安:“曹姐姐安。” 曹湘朝她招了招手:“你怎么了?不高兴?” 万宝幸看了一眼远处的万之褚, 冲着曹湘摇了摇头, 曹湘发现她的眼神, 猜测道:“你大哥哥惹你生气了?” “没有。”她说。 “那你怎么啦?” 看着曹湘,这个差点就成她嫂嫂的人, 想着今日曹湘的表现应该是不喜欢万之褚的,但她也不懂这些大人复杂的心思, 故而有些迟疑。 “给我一个好朋友送了帖子,她说她今天有空就会来的,但她到现在也还没有来。” 万宝幸可怜兮兮的样子, 把曹湘的心都暖化了, 她微微耸肩将身子伏下了些许, 柔声说:“可能被事情耽搁了, 再等等应该就会来了。” 听着曹湘的话, 万宝幸点了点头,可心里却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再等李棠应该也不会来了,不然那天万之褚不会那么伤心。 李棠虽然没有来,但老太太递了帖子,她人可以有理由来不了礼还得送到。 一直到晚上送走了所有客人,李棠也没有出现,老太太看了礼单,礼单上留有李棠的名字,问了管家那边才说是一个陌生面孔送上来的,邀请入府也推辞要回去复命就走了。 老太太拿着礼单沉默了起来,万之褚忙完后来了寿安堂,老太太见他入院的身影将礼单递给了一旁的嬷嬷,朝万之褚走了过去:“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没事儿。” “祖母怎么站在外面?”他问,老太太道:“正准备进去呢,见你来了。” 看着万之褚平和的面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提李棠送礼过来的事情,祖孙俩搀扶着一同入了屋内。 嬷嬷上了茶,万之褚饮了不少酒,看着他脸颊微红,眼底微红,泛着疲倦,青嬷嬷对身后的丫头嘱咐道:“去煮碗醒酒汤来。” 老太太瞧着他这样,自从送帖子回来那日起,万之褚整个人都有些反常,过于平静,老太太心下是不安的,但总不好突兀的去问详情,今日李棠未来她也就知道了万之褚反常的缘由,寻思了片刻还语气平平说:“六娘子今日人没来,让下人送了份礼来了。” 万之褚面色平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低声嗯了一声,随后便没有了音。 她这个反应,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老太太想着那帖子上的回话,实在是猜不到李棠同万之褚说了什么,让他回来后好像是歇了心思。 “她搬回京城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万之褚说:“就前几天。” “搬到了何处?看有请人暖宅子?”老太太问,万之褚才说:“严家大娘子和陶央她们都去了。” “你没给她送个礼吗?”老太太看着他问道,, 他顿了顿,话语极淡:“送了。” “她不想被打扰,祖母以后若无事的话,就不要找她了。” 万之褚这话出来,老太太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微变,这不是她要打扰李棠,还不是因为想修复二人关系吗? “你……放弃了?” 老太太挑着眉,眼神中露出了不相信,万之褚手指微微蜷缩,心口发紧,为了让老太太不要再打扰李棠,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话一出,老太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望着万之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才不会信万之褚这话,只觉得那日李棠可能对他说了什么了。 “为什么?”她问。 万之褚微微扭头望向外面,漆黑的院里在灯光的辉映下一片昏黄,他眼神落寞,并未回老太太的话,青嬷嬷吩咐下去的醒酒汤还没有端来,万之褚杵着双膝缓缓起了身,“祖母早些歇息,我今晚回府邸那边住。” 老太太闻言急忙起身道:“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吗?” 万之褚说:“还有些公务。” 老太太心知,公务是假,万之褚心情不好是真,只得说:“那我让人送你。” “不用,陈恪还在外面等我。” 老太太送他到院门口,他感受着老太太那不安的眼神,终是难以心安,“祖母,早些休息,我明天回来吃午饭。”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点了点头,叮嘱着:“路上注意安全。” “好。” 出了老宅大门,陈恪就在巷子口候着,见他出来微微颔首:“主子。” “走吧。” 万之褚的声音冰冷,似乎和这透着凉意的秋夜融为了一体,陈恪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禀道:“宫里来信,东慈宁宫那位约您老地方见。” 陈恪话落,万之褚微微皱眉,“宫内最近有什么事吗?” 陈恪说:“陛下的伤查出来了,就是那位打的。” 此话一出,万之褚几乎猜到了李翾约她见面是为了何事,他眉头锁得更深了一些,眸光也渐渐暗了下去,“八皇子最近怎么样?” “很正常。” “岑婕妤呢?” “几乎没有出过灵毓宫,八皇子每日去大本堂,下学后就回灵毓宫。” 万之褚闻言微微颔首,转而又问:“被打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陈恪说:“具体原因只有小太后和陛下知晓,但据属下猜测,咱们这位陛下怕是对东慈宁宫的这位起邪心了。” 万之褚听着他这略微轻佻的言语,挑眉看了他一眼,陈恪敛了那孟浪的情绪,沉了下来,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对了,小太后回过一趟国公府还和六娘子见了一面,陛下被打好像就是那天。” 提起了李棠,万之褚神情恍惚,他想了想说:“回国公府做什么?” “好像是祭奠谁。” “是八月十二那天吗?” 陈恪说:“就是那天,主子怎么知道的?” 所以,那天李棠是和李翾见了面才去找的他,她曾提起过一个人,好像是叫顾萧。 李棠那天说了一句话,他比顾萧命硬,她比李翾幸运。 李棠赶他走后,李明晟曾派人刺杀他,他没死活了下来,为何拿他同顾萧比,是因为顾萧死在了李明晟手中吗? 细想起来,国公府出事后,李翾任由先帝处置国公府,一句情都没有求,太子废了之后,她亲口向先帝提了傅祁州的孝心,先帝对李翾一直是不错的,便是国公府出事后,他对李翾依旧还很尊重很信任。 傅祁州能够登上帝位,也有李翾的功劳。 在傅祁州登基后,李翾在各事上都很有分寸,从惠妃成为惠太后到曹蔻成为皇后,以至于前朝臣子说她与惠太后这样不妥,她都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来,不恋权不贪权,很明显的,她只求那一亩三分地的安稳。 想起乞巧那天,傅祁州和李翾对峙的情形,还有李翾被刺后傅祁州的反应,他可以断定,陈恪刚才说的那话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李翾不是那种易怒的性子,所以傅祁州定也是做了什么出格之事,才惹得李翾出手。 若顾萧死在李明晟手下,那李翾出宫极可能是祭拜顾萧,那傅祁州很可能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人,那他们见面就很不妥了。 “给宫里回信,就说现在见面不妥。” “知道了。” 陈恪话落,万之褚没再说话,马车穿过皇城的大街小巷,去的并不是相府的方向,而是若卢昭狱。 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已是深夜还能听见犯人痛苦的哀嚎声。 守夜的狱卒已被困意侵袭,强撑眼皮守着,等待着天明轮换回去睡一觉。 忽闻马蹄声响起,门口的几人一个激灵,这个时辰来昭狱的,除了皇帝可能就是来劫狱的,几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只见马车停稳后,万之褚从马车上下来,几人探头看清来人后,想起被关在里面的万鸿钧和白氏,才稍微松了口气。 为首的狱卒匆匆跑下台阶,一脸谄媚:“相爷,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何事吗?” 自从万鸿钧和白氏下狱后,万之褚还是第一次来看万鸿钧和白氏。 狱卒心下有些摸不准,那万鸿钧和白氏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被杖刑后随便上了点药就丢进了地牢,后面便是人不死就行了,原来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进了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关照谁,可万之褚到底又是这二人的亲儿子,会不会给他们上颜色,这就很不确定了。 他想得出神,只听万之褚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们关在何处?” 狱卒猛然回神,回道:“相爷请随小人来。” 第47章 -母子 ◎你厌恶错了人,你冤枉了我◎ 入了昭狱大门, 右拐进入甬道顺着台阶一直向下,都说这昭狱的最深处有两间牢房,一般不轻易关人, 跟随着狱卒的脚步, 万之褚第一次到了这牢底中心。 甬道逼仄,两旁燃着油灯,越往下那狱卒就越不安, 万之褚走在身后, 脚步不轻不重, 只感觉气氛越来越低沉, 完全摸不准万之褚是什么情绪,走到牢房门口时手心都湿透了。 “相爷, 需要开锁吗?”狱卒问。 万之褚望着那铁门, 问道:“他们关在一处吗?” 权臣笼中雀 第41节 狱卒迟疑了片刻颤声道:“回相爷, 没有。。” 万之褚皱了皱眉, 只听狱卒解释道:“一人一间, 陛下安排的。” “开吧。” 狱卒打开了面前的还锁,拿着锁链退到了甬道口守着, 咯吱一声,万之褚打开了牢门, 传出一片恶臭,他皱了皱眉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问狱卒,这两间牢房里分别关的是谁, 这大门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前面蹭着外面的油灯, 还有一丝微光。 白氏趴在草堆上, 看着牢门打开,她用尽全力趴出来了一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当到万之褚脚上的那双靴子后,她停下了动作,仰头望去,万之褚的脸藏在阴影里,她的声音嘶哑:“阿褚。” 没有听到回答,她又问了一声:“阿褚,是你吗?” 万之褚听着她这可怜柔弱的声音,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白氏隐在黑夜里,万之褚看不到她的样子,他转身拎起身后墙面上挂着的油灯,灯光照耀下,白氏捂住了脸,她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是何种颜色,头发凌乱不堪,白氏这副样子万之褚从没见过,可是这副样子的人,他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望着她这副模样,万之褚觉得自己真够冷血无情的竟不觉得心疼。 他拎着灯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出声,白氏缓缓的放下挡住脸的胳膊,眼神复杂的望向他。 “阿褚,你是来看阿娘的吗?” 万之褚眉宇微蹙,淡淡问:“还好吗?” 此话一出,白氏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溢出来了,泪水从脸颊上滑过,就算是如此狼狈不堪,白氏双眼睛还是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他好像瞬间就明白了万鸿钧的不顾一切,可惜啊,他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 “不好,阿褚,阿娘不好!”白氏说着就哭了起来,那哭声细幼,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让人心软不安。 万之褚淡淡的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和曹湘的婚约解除了。” 白氏望着他,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也似乎并不关心为何解除?万之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她的反应,万之褚继续说:“祖母认了曹府的赵夫人为义女,今日办了认亲的酒席,我帮着招呼完客人,想起了你们,所以过来看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和万之斓同样是你生的,为什么那么厌恶我?” 万之褚问完,白氏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冷了几分,嘴上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厌恶你?当母亲的,怎么会厌恶自己的孩子?” 听着她这个回答,万之褚眉头紧锁,只听白氏继续说:“当年把你留在衡岭是娘做错了,是娘思虑不周,后来娘就后悔了,可平日你就比弟弟坚强,娘总不能把弟弟留在那里。” 她说得合情合理,可印在万之褚脑海中的记忆却不是这样的,那一天白氏就是存了不想带他走的心思,为此她装作柔弱,装腿软心悸无法行走,让万鸿钧不得不背着她离开,万鸿钧当时是犹豫的,可在她的泪水下选择了她,兄弟二人万鸿钧总要带走一人,白氏当时同万鸿钧说,带之斓走吧,他身子弱又没有之褚机灵聪明,之褚又自小习武坚强一些。 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习武能有多厉害?能有多机灵聪明?能抵御千军万马吗? 那些话,像一根根倒刺,勾在他的心尖上,难以释怀。 “是吗?看来我今天晚上就不应该来。” 万之褚说着就朝后退了一步,白氏一时慌了神,万之褚见状说道:“你想好了就是这个答案吗?这个地方我今晚离开之后,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话落,白氏一颗心沉入深渊,眼底冰冷,似是做了极大的决定才冷笑道:“你小时候做过什么你都忘了?” “我做过什么?” 他的反问,白氏冷眼睨着他,“你和那死老太婆一模一样,也难怪她喜欢你,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表面上什么事也没有,背地里跟踪查探杀人埋尸,心机歹毒。” 听白氏骂老太太,万之褚咬紧了后牙槽,“你住口!杀什么人埋什么尸?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死了的人不是最好的证据?腐烂的尸体不是最好的证据?你丢了的那只靴子不是证据吗?” 白氏的话听得万之褚一头雾水,他的脸色阴沉,“谁死了?什么我丢了的靴子?” “五岁生辰时,我亲手做了一双靴子给你,绣了小马驹那双,你忘了?” 万之褚闻言想起了来了,那年他刚学会骑马,很是喜欢骏马,白氏给他做靴子,他问白氏能不能绣小马驹在上面?白氏说能绣但是不好看,不好看的话弟弟不喜欢,所以他就没有再说了,但最后白氏还是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靴子,靴子内侧绣了桃红色的小马,他特别喜欢,平时都放着看很少穿。 后来万之斓同他说,他跟着陶家公子一同去河道摸鱼了,靴子被河水冲走了一只,怕惹白氏生气,反正他这双也不穿,就给他一只,瞒着白氏。 “我问过你,你的靴子还在吗?你当时说,还在。可是万之褚,我是在外面捡到了那只靴子,回来问了之斓才又问的你,他的一双都在,你的却只有一只。”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哪里捡到的吧?” 万之褚脑子嗡嗡作响,恍惚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炸了开来,他压着情绪沉声问道:“你说死了人,是谁?” 白氏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癫狂,“把人都杀了,你不知是谁吗?” “我不知道。” “你说我和祖母杀人埋尸,我没有做过!你说我丢了的靴子是证据,那双靴子我很喜欢,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怎么穿出去,更不可能穿丢了!” “至于我那少了一只的靴子,是被万之斓拿走了,他说他和陶家公子去河道摸鱼被河水冲走了一只,怕被你发现惹你生气,便来找我从我那里拿走了一只,我心想我平日里却是很少穿,你们又总是告诉我要谦让他,那拿走就拿走罢。” “就这样,变成了我杀人的证据吗?” 白氏望着万之褚,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默然的望着她,她心间忽然一颤,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万之褚继续道:“死了的人是谁?你凭什么说是祖母参与了杀人?” “是我表哥,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相依为命,被难民冲散后我认识了你父亲,跟着来了京城,没想到后来会在京城再见到他,我们私下见过几次面,被你祖母知道了!她表面上警告我,回头就将人给杀了!还有你,我不疼你吗?我对你不好吗?让你跟踪我?” “我是不堪,我是心思不纯,我一心只想过好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我怕别人提起过去,我怕被人看不起!你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望着面前的万之褚,他的神色平淡,但白氏却永远忘不了万之褚站在拐角处看着她将东西给了表哥的神情,嫌弃鄙夷,好像她是个脏贱之人! 半夜三更,便是她什么也没有做,也是有口说不清。 后来表哥死了,她又捡到了那只靴子,就在埋人的不远处,想起他那晚的眼神,她心都凉透了。 找了周边的人查了一圈,那周边的人指认出青嬷嬷的画像,曾看到她去过那边。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今日才知,小时候我父亲对我严厉,你也严厉,所以我每日挖空了心思只是想努力读书努力练武,只是想得到你们夸一句,你跟谁来往,见了谁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祖母不喜你,也不是单纯的不喜你,她早给父亲定下了亲事,父亲强硬要娶你,所以得悔婚,她向来守诺,所以无法接受对不起那家人!她再不喜欢你,父亲分府时,她不是也给了你们很多银票庄园!她既然警告你,便不会做背后杀人之事,她一生光明磊落,请你不要冤枉她。” “你捡到的,可能是万之斓的靴子,不是我的。” “如果你觉得那靴子是证据,那么,你厌恶错了人,你冤枉了我。” 白氏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疯狂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万之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释怀了似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明白白氏为何丢弃他,想着仅仅是因为何祖母亲近的理由太过于单薄,思来想去不明白的事情今日终于真相大白,可笑至极! “你想见万之斓吗?”他问。 白氏没有回话,万之褚淡淡说道:“我会让他来见你的。” 第48章 --【二合一】 ◎你以为,娘子不知道他是何性子吗?◎ 万之褚走后, 白氏趴在草堆上,紧紧的抓着那草席,倒刺刺入指尖, 她丝毫都未觉得痛。 一定是万之褚骗她的, 是万之褚心中不平,对她的报复! 这京中很多人都羡慕她一胎就生了俩儿子,可是因为是双胎, 她身子受损, 大夫那个时候还说, 以后恐难受孕。 她那个时候就想, 这若是一儿一女多好,她有足够的能力去让万鸿钧一辈子都宠着她, 无需儿子去傍身, 若是有个女儿的话, 还可以同她说说体己话。 可孩子已经落地, 她也只能认了。 好在俩孩子的性子不同, 万之褚冷硬无趣,万之斓则是嘴甜黏人,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孩子每天都黏着你念着你? 她想她虽无法有女儿,但有这么个贴心的儿子也不错。 加上万之斓又是小的那个,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更偏爱万之斓一些,便是万鸿钧想要两个孩子一起去习武,都是小孩, 扎马步还能摔屁墩儿, 万之斓一摔就哭, 万之褚呢?摔倒了, 他咬咬牙还能自己爬起来。 她想, 总不至于将来俩人都要送去打仗,便劝了万鸿钧,万之褚是兄长,让他好好练就是了。 她那么疼的万之斓,事事宠着他,事事以他为先,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对她?怎么可能会用那种恶毒的眼神看她?那是同她最贴心的儿子啊。 一定是万之褚骗她的…… 就一墙之隔,万之褚没有去见万鸿钧。 他就是忽然觉得见了也无意义,万鸿钧从带白氏回来的那天起,他就只是白氏的万鸿钧了。 出了大牢,一阵冷风袭来,陈恪递上手中的披风,“主子,回府吗?” 万之褚接过披风系上,望着空中挂着的弦月,明亮清幽,他沉默了片刻道:“去永禄街。” 陈恪有片刻的愣神,只见万之褚已经走下台阶,他急忙跟上,却没有说话,上了马车便朝永禄街方向去。 永禄街很长,有酒肆有饭馆有医馆,周边还有朝中大人的府邸,但万之褚就算不说,陈恪也知道,他们是要去李棠的宅院。 他没有问万之褚去做什么?也没有提醒万之褚这个时辰李棠可能早就睡下了。 只是将马车赶到院子前面的巷子里,和大门的位置稍微错开。 万之褚没有下马车,推开了车窗,宅院大门紧闭,上面也没有挂匾额。 她搬到新宅子里来的那一天,他都未曾亲自上门,她不想见他,那他就避着,只让陈恪将礼物给送上来。 此时正好,夜里安静,也无行人,她早已经睡着了,也不会见到前来的他。 陈恪回头看到望着大门出神的万之褚,没有出声,就这么静坐着。 一直坐到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过,弦月即将落下,巷子里的月光去了大半,万之褚才低声道:“回去吧。” 陈恪听着他这失落的语气,皱了皱眉。 回到府邸时,天边已经开始泛青,天就快要亮了。 自从那次从庄园被老太太和安氏接回来之后,万之褚多数时候都住在老宅,偶尔回相府,也是白日里。 梅香和管家带着一众奴仆,守着一个没有主人住的宅子,这体验甚是不好。 梆子声响过后,她又睡了一个短暂的回笼觉才起身,按着往日的规矩,梳洗后去东院,万之褚昨夜没回来,她现在去也就是走个过场,入了院冷冷清清,甚至有些怀念李棠在府的时候。 她坐在鹅颈栏上有些沮丧。 万之褚和陈恪入院时,只见梅香垂头丧气的在廊下瘫着。 陈恪见状轻咳了一声,梅香猛然回头,见万之褚和陈恪的身影,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快步走了过去福了福身。 “主子。” 万之褚淡淡的嗯了一声,只听陈恪道:“主子一夜未睡,有热水吗?” “有的,主子沐浴吗?” 权臣笼中雀 第42节 “嗯。” “奴婢这就去准备。” 万之褚进了屋,打水的下人进进出出,这冷清的院子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万之褚洗漱沐浴就回寝殿内睡下了,梅香忙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恪还没走,她忍不住疑惑问道:“你们这是干啥去了,这个时辰回来。” 梅香嘴严而且也靠得住,陈恪寻思了一下无处可吐槽,低声道:“在六娘子的宅子门口蹲了大半夜。” 梅香:“……啊?” “同六娘子见面了?” 陈恪眉头一皱:“要是见了一起呆了大半夜也就好了,六娘子根本不知道咱主子去了,大门紧闭。” “那主子这是做什么?六娘子不知道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自我安慰吧。” 梅香沉沉一叹,摇了摇头:“哎,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陈恪微微挑眉,替万之褚辩解了两句:“这不是有误会吗?主子心里也是有六娘子的。” 虽然是万之褚的婢女,但她还真不苟同陈恪这话,她当初不也努力撮合过万之褚和六娘子吗?结果嘞? 她一个女子站在六娘子的角度上想,觉得很正常。 “有误会就应该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嘛,现在误会是解除了吧,可心结还是留下了,哎~” 听着她叹气,陈恪也无可奈何,询问道:“你说,咱主子还有机会吗?” “这我怎么知道?要问六娘子呀,不过,他要真是非六娘子不可的话,可能有机会吧。” 陈恪说:“你真是废话,六娘子现在不是不给机会么?” “六娘子已经放话了,让咱主子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然怎么会大半夜去蹲门口。” 梅香皱了皱眉头:“你傻啊,大半夜去蹲不也是希望见到六娘子,或者被六娘子知道吗?” 陈恪抿了抿唇,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何万之褚让他回府的时候语气失落了。 “原来如此。” 秋天的夜里会打霜,院中的墙角嘎啦一片白白的,似余下的积雪。 李棠睡醒起来时,京墨将她的袄褂都给拿出来了,看着京墨拿过来的衣裳,她笑了笑:“这是下大雪了吗?怎么把袄子都拿出来了?” 京墨回道:“下雪不至于,还出着太阳呢?只是打霜了,早上冷着呢?这褂子还是薄的,又没有袖子,你出去还是得穿上,一会儿午后暖和了,再脱掉。” “穿了又脱,不是更容易着凉,还不如不穿,再说啦,现在就穿这么多,到寒冬了可怎么穿衣?” 京墨在李棠身边伺候久了,早就知道李棠的习惯,她很不喜欢穿这袄褂,但没有办法,她还有更不喜欢的,就是内里薄袄。 “娘子,薄袄和袄褂,你选一个,你看我,我在里面穿了两件,是真的冷。”她说着还掀起了衣襟,让李棠看。 李棠一张脸紧紧的皱起,良久没有平下来。 “真冷啊?今年怎么冷得这么早?” “老天爷的脾气,说冷就冷,说热就热!”京墨一边说着一边替李棠更衣,那袄褂终究还是穿上了。 李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年轻的娘子都不喜欢这袄褂,传上去像是谁家夫人似的,她也不喜欢,可一年也没有什么新款式,好像冬衣暖和就好了…… 洗漱完出了屋,阳光是真好,风吹过有冷风灌入袖口,她打了个寒颤,冷也是真冷啊,抱着胳膊,转身便回屋。 方闻跟着她进屋,禀道:“娘子,昨夜右相来了。” 李棠眉心微蹙,看了方闻一眼,只听方闻继续说:“大概是二更末来的,一直呆到五更天梆子声过了才走。” “没敲门,也没说找谁,属下就装作不知道,没有打扰娘子休息。” “嗯。” 李棠淡淡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方闻看着她有些出神,微微颔首:“娘子有什么吩咐吗?无事的话属下就先下去了。” 李棠未语微微颔首,方闻转身出了屋门。 回头看着方闻的背影,她的指尖冰凉,清晨都这么冷,夜里恐怕更甚,万之褚这是做什么? 她搬回来他知道,让陈恪送了礼物来之后没有了下文,万府酒席她送了礼过去,他也没找她,她以为他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好像也是懂了的,所以才不出现在她面前,大半夜的她睡了,也确实看不见。 可她的本意不是这样,她是希望他们都可以各自好好生活,仅此而已。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拿他无可奈何。 京墨从厨房那边回来,见李棠站在屋内发呆,挑了挑眉,“娘子想什么呢?” 听着京墨的话猛然回神,“没想什么。” 上了早膳,李棠吃得食不知味,用的也不多。 京墨心想,早间还好好的呢,她离开一会儿功夫就这样了?在院中碰见方闻,她喊住了方闻,询问道:“你跟娘子说什么了?” 方闻懵了一下,寻思一下才反应过来,“也没啥,就是禀报了一下昨晚万之褚来了的事情。” “昨晚他来了?” “来了,在咱们门口呆了大晚上才走的。” 方闻话落,京墨有些生气,“他又没有找娘子,你说了做什么?徒惹娘子心情不好。” 方闻看周围近处无人,淡淡道:“娘子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问,京墨说:“你提万之褚了,她心情还怎么可能好?” 方闻轻轻一叹,说起了京墨:“你啊,就是看不清。” 京墨不依,反驳道:“我哪里看不清。” “我们都在娘子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她的性子吗?无关紧要的人能惹得娘子心情不好?做梦呢!” “再者,娘子她自己都还没有理清呢,我们就是看到什么告诉她就是了,不要替她做决断。” “她怎么可能没有理清?” “娘子只是知道自己不能重蹈覆辙,只是知道万之褚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不适合在一起,是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断着。”方闻说完看着京墨一脸不解的样子,他又说:“万之褚也好不到哪里去,娘子让他不要出现,他就真放下了?他那个性子,要真能这么快就放下就不是他了。” “你以为,娘子不知道他是何性子吗?” “她只是想借着逼万之褚也逼一逼自己。” 方闻说了一堆,京墨有些发愁,她没喜欢过谁,情情爱爱的她也不懂,她只是觉得李棠觉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 她皱着眉头望向方闻,他说的会是对的吗? 看着京墨的眼神,方闻说:“不信我?” 京墨迟疑着摇摇头,方闻微微靠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禀报给娘子后,娘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证据。” 京墨感觉耳朵酥酥痒痒,推了一下方闻,撅了撅嘴,“她心烦着当然什么也不会说。” 方闻手里抱着剑,望着京墨红红的耳垂,抿唇笑了笑,“你就是因为没喜欢过人。” 京墨看着他那笑容,有些恼:“你喜欢过?也没见你成了亲?谁比谁高贵?” 方闻不怒反笑,“当然喜欢过,没成亲还不是因为喜欢的人还没有答应,等她哪一天开窍了,答应了,我也就成亲了。” 京墨看着他这样打了个冷颤,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孟浪。” 方闻微微耸肩,笑而不语。 万之褚一觉睡到午饭时辰,老太太记着他昨晚说的,去老宅吃午膳,到时辰就派青嬷嬷来喊他。 他迷迷糊糊醒来,四肢酸痛,头晕眼胀浑身提不起劲,这是感冒着凉的节奏啊。 梅香寻来了以前备好的药丸,喝了些热水吃了两颗,收拾好了才前往老宅。 他到时菜肴已经上桌了,老太太坐在桌前候着他,见他来便吩咐下人开始盛饭。 万之褚入了屋净手漱口才坐到桌边去。 老太太看着他眼底乌青,关怀道:“昨晚没睡好?” 他扯了谎,“昨天喝酒喝多了些,吹了点风好像着凉了,就没睡好。” “昨晚让你歇这儿你偏要回去。”老太太唠叨了两句又对身后的嬷嬷说道:“去请大夫来一趟。” 万之褚说:“不用不用,我已经吃了药丸了,晚上不好再请大夫。” “什么药丸?” “就是治风寒的,从贺老太医那里抓的,很管用。” 听说是从贺老太医那里抓的,老太太也没有再强求。 万之褚没有什么食欲,又怕老太太唠叨,他强撑着吃了点,磨磨唧唧的一直吃到老太太放筷他才放下。 婢女上了茶盏,漱了口祖孙俩一同离了桌。 老太太怕冷,屋内已经置了火盆,但现在外面已经暖和了,屋内还有一丝丝的阴凉,老太太在烤火和晒太阳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让人搬出来了摇椅,坐在院中去晒太阳。 俩人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万之褚才道:“祖母,当年白氏是不是和她一个表哥有来往?”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面露不悦,她真的太厌恶白氏了,提起来都觉得反胃,把万鸿钧哄得失了智,和那男人的事情,白氏说是表哥,她也查了,确实是表哥,以前是肯定有什么龌龊的,至于后来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的。 只是,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白氏私下里和这人见面那便是有口说不清的。 她警告了白氏,让她把那男人送走,以后不要再出现再京城里,这事儿就算揭过。 事关万鸿钧的脸面,她可是谁也没有说,替白氏捂了这么多年。 现如今听万之褚一问,她眉头紧锁。 “你怎么知道的?” 万之褚没有回答,只说:“真有这么个人?” “有,他们私下见面被我知道了,我就警告了她,让她把人送走,后来我派青嬷嬷去看过,还问了周边的人,说是搬走了,我想应该是送走了,就没有再关注了。” 老太太话落,万之褚点了点头,所以,那周边的村民指出认识青嬷嬷,是因为青嬷嬷也确实出现在那儿。 看着万之褚这反应,老太太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就是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好像见过这个人,后来就再没见过了,问问祖母知不知道。” 权臣笼中雀 第43节 “无关紧要的人,关注了做什么。” 老太太说着,望着万之褚的神色,半晌才说:“你去见白氏了?” 老太太一语中的,万之褚轻轻一叹,也没有再隐瞒,“见了。” 他解释道:“我就想问问她当年为何抛下我。” “她说了吗?” “说了。” “知道了原因了会释然吗?”老太太没有问原因,但问了他的想法,他望着老太太的眼睛,轻声说道:“知道了也就不多想了。” 老太太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道:“好孩子。” 万之褚想起万之斓和那俩不太熟的妹妹,以前住将军府,和这边的往来很少,便是小辈们关系也不好,大人也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关照着,那俩女孩,白氏的那一套学得很熟,动不动哭哭啼啼,万之斓是什么样的?万之褚一时间想不起来,也看不清。 便是小时候清晰的记忆也模糊了,他从未见过万之斓的真面目。 “祖母,万念珺和万思卿要不要请二婶娘帮忙管管?” 老太太沉默着,不是她偏心,她看到那俩孩子的做派就像是看到白氏一样,连见都不想见。 “毕竟她们再过两年也要议亲的,总不可能一直养在府中,但将来要去了别人家里,这样恐怕不太好。” 万之褚说是不太好,但什么意思老太太非常的清楚,“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就很让你二婶娘操心了,我想想吧。” “辛苦祖母了。” “有什么辛苦的,还能不管她们不成。” 此时的轩竹院里,万念珺和万思卿就正抓着万之斓哭哭啼啼,要万之斓带她们去见白氏。 万之斓心头烦躁,脸色难看,不悦道:“那是昭狱里,我们怎么可能进得去?” 万念珺说:“那你跟大哥说啊,他肯定能进去。” 万之斓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想去看你们怎么不去说?” 万思卿泪如泉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去说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万之斓:…… 站在院门口听了片刻的万之褚走了进去,淡淡道:“你们俩去那地方不合适,但万之斓可以替你们去看,想要说什么可以跟他说,让他帮你们带话。” 万之褚入了院,话音一出,院内瞬间就静了下来,万念珺和万思卿那哭声和眼泪,都像是可控制的一般,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停。 他望着俩人脸上挂着的泪珠,自嘲一笑,这不就是白氏的绝活么,真不愧是母女,得了真传。 万之斓的脸色不太好,回头弱弱的唤了一声:“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对于万之斓的这声大哥,他毫无感觉,语气淡淡:“他们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你过去。” “随时都可以。” “那就明天晚戌时,我让人来接你。” “好。”万之斓应下,万之褚也没有多留,转身就要走,只见脸上挂着泪的那俩不约而同的身子往前倾,手中绞着帕子,大概是想问他什么或是说什么,但又不敢,万之褚微微蹙眉,“可以带点吃的,你们若有什么想带的可以提前准备好。” 万之褚的语气冷淡,这话落在他们三的耳中,好像万之褚同他们不是一个爹娘,万念珺和万思卿都听白氏说过无数遍,万之褚冷漠无情,无情无义,在万之褚的跟前,她们不敢造次,听万之褚这么说,都格外乖巧:“好,谢谢大哥。” 看着万之褚离开的背影,万之斓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这行事不太像万之褚的风格,可万之褚是什么风格,他也有些拿不准了。 傍晚,万之褚吃的那药并没起什么效果,还发起了热,老太太派人去请贺老太医,贺老太医带着药童上山寻药去了,贺灵只好上门。 贺灵是在徐州桥遇到的俞世安,马车擦肩而过,俞世安掀开车窗半探出头来,她正巧瞧了个真真切切,震惊之余又有些心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第49章 -表哥 ◎祖母让我接你去渝州◎ 俞世安在晋王身边做事, 晋王的封地在西南,平日里是无圣旨不返京,而俞世安好像还是晋王很倚重的人, 他怎么来京了? 马车擦肩而过, 俞世安没有看到贺灵,马车已经朝永禄街的方向前去。 而贺灵坐在马车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俞世安是因公而来还是因私而来?他还记不记得她?都到京城了, 会寻她吗?他今夜宿在何处?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从贺灵心中升起。 直至马车了到万府老宅嬷嬷提醒到了, 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俞世安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来盛京了, 有一种淡淡的陌生感, 已入黄昏,街上还是很热闹, 行人来来往往归家, 也有商贩开始准备夜市摊子, 白日里的热气褪去, 晚风微凉, 拂过脸庞很舒服。 吹着晚风,闻着街边人家屋内传出来的菜肴香气, 他心情甚好。 他与李棠有很长一段时间未见了,国公府的事情从开始到结束都又急又快, 留在盛京的暗探信传到西南,再等他们传回信,国公府已经没了。 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公府覆灭。 其实, 造反抄家导致的结局他们是没法子改变的, 只是暗中救下几人或许还可以周旋。 祖母最疼李棠, 知道国公府出事后, 老太太大病了一场,精气神都萎靡了许多。 后来暗探传信,才知道出事时李棠不在府,不知去了何处。 他们也在寻找李棠,可就像是大海捞针,无迹可寻。 直至后来李棠入了万之褚府邸,他们才得了信。 老太太才回过一口气来。 常念叨着要来接李棠过去,但由于李棠在万之褚的府中,也不是那么好带走的,他们又没有摸清楚情况,也不好冒然上门。 后来听说李棠离开了相府,老太太一刻钟都等不了,催着他来接。 他这才安排好手中之事前来。 到了这宅子门口,大门紧闭,上方也没有挂匾额,俞世安还有些惶恐,怕敲错了门就尴尬了,马车上的东西都没有拿下来,他下了马车先去叩门。 李棠白日里出去逛了一圈,俞世安敲门时,她也刚刚回来,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净手后正坐在凉亭下喝茶,等着厨房那边做的晚膳。 听闻敲门声,京墨急忙前去开门。 李棠还在想来人是谁,便听见京墨惊呼声传来:“表少爷!您怎么找到这儿的?快进来。” 听着京墨的呼声,李棠放下杯盏,起身走出凉亭,朝大门走去。 俞世安看着面前的丫头,是李棠身边的旧人,心中甚慰,并没有急着进屋,招呼这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还没来得及问李棠在不在,李棠就已经走到了门口。 看着熟悉的声音,李棠唤道:“表哥?” 听到声音俞世安转身看过来,见李棠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锦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棠棠,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李棠笑道:“收到了,这不等你好些天了,也不在信中说一下具体哪一天到。” “那会儿时间未定,怕说了人没到让你白等。”俞世安说着,进了大门,两人并肩朝院中走去,俞世安边走边说:“祖母让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外祖母还好吗?” 俞世安说:“还好,就是挂念你。” “她身子好吗?是我不好,让她操心了。” 她眉眼温和声音轻柔,眼眸清澈透亮,想起她经历了的种种事情之后,俞世安总觉得自己见到的李棠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一时竟也想不出来。 记忆力的她就是端庄柔和,看着温柔,实则又有些距离,她很好,可又好得不够真实,让人看不清真面目,但想着她生在国公府,如今人死灯灭,她从高处坠落,孑然一身,又经了万之褚那一遭,会不会难以接受事实等等的。 但没想到,她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如此的平和泰然,让他有些许意外。 刚入屋内,下人泡了茶端上来,就听外面厨房那边的人跟京墨说:“姑娘,上菜吗?” 京墨跑入屋内,询问李棠:“娘子,晚膳好了。” 领着俞世安一同去了膳厅内,看她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样子,倒是开始发愁李棠会不会跟他走了,人带不回去老太太可能会非常失望。 吃过晚膳,俩人在院中逛了逛,逛完这宅子,俞世安才问:“这宅子,不是最近才买的吧?” 李棠笑了笑:“那肯定,现在买多贵呀。” 俞世安想,要是以前买下的,还逃过了抄家,那他这表妹,也是个厉害的人啊。 “我记得表哥有好几年没来盛京了。” “是啊,好多年了。” “这次表哥会多呆一段日子吗?”她问,俞世安回道:“这主要还是看你,我这次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祖母让我接你过去。” 俞世安话落,李棠笑了笑,“我也挺久没有见外祖母了,就算你不来,我过些日子也是要去的。” “这盛京一个亲人也没有,祖母是担心这个,所以想接你过去,那边至少有我们,你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儿。” 这个李棠倒是有想过,只是她在盛京长大,生活也习惯了,如今这样也挺好的,再说她这个年纪又没成亲,去了那边外祖母少不了要给她安排,她对此并无心思。 现在俞世安人还亲自来了,不走一趟难安老太太的心。 见她沉默,俞世安说:“现在不急,反正你都是要去看祖母的,后面的安排你见了祖母再同她说,等她见到你人说不定也就放心了。” “好。” 顿了顿李棠想起了李翾,柔声说道:“其实在这盛京我也不是一个人,大姐不是也还在盛京么。” 俞世安面色微滞,看着李棠看过来的目光他又将那一抹异色隐了下去,像是恍然想起一般,“那也不一样,太后她在宫内,与你很难相互照应。” “是不太好照应,但觉得这偌大的城里还有亲人,就好啦。” 对李棠这个话,俞世安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夜已深,下人收拾出了客房让俞世安住,可俞世安还是要去住客栈,其实李棠也明白,这宅子虽大屋子虽多,她是女子,未成亲! 纵然俞世安是她的表兄,在此留宿也怕招人流言蜚语。 她有些无奈,遵从了俞世安的选择,让京墨跟着去了悦来客栈寻了掌柜的给了住店的银子。 权臣笼中雀 第44节 此时的还万府老宅内,万之褚发了热,身子滚烫面色通红。 贺灵诊了脉给施针降热,一直折腾到很晚才结束。 老太太看得心疼不已,退热之后,贺灵嘱咐道,“相爷,最近天气早晚凉白日热,尽量多穿些衣裳,不要受凉,按时用膳,尽量清淡少油。” 万之褚听着贺灵这语重心长的话,点了点头。 “那相爷好生休息,我就回去了,有事再派人去医馆寻我。” 老太太闻言吩咐身后的青嬷嬷,“太晚了,送贺姑娘回去。” 贺灵走后,老太太熬了药,万之褚又喝了一碗苦得难以下咽的药汁才睡过去。 万之褚是第二天午后才知道俞世安来了盛京的,听陈恪说,俞世安入城后直接去了永禄街,进了李棠的宅子,在里面呆到深夜才离开去了客栈。 听着陈恪的话,他手指缓缓的握紧,捏成拳。 “住在什么客栈?” 陈恪道:“悦来客栈,就在六娘子府邸不远处。” “他来做什么?一个人还是有谁一起?” “就他一人,至于来做什么属下还不清楚。”陈恪却是还不清楚,他也不确定俞世安入京是因公还是因私,因私他是李棠的表兄,来见李棠或者接李棠都很正常,因公的话便需要格外关注,俞世安做了什么,见了谁,都可能和晋王有关。 看万之褚这神色,他更在意的应该是俞世安和李棠见面吧。 “去客栈。”万之褚说着起了身,“晋王身边的安祭酒入了京,怎么能不好好招待招待。” 万之褚还没有到客栈,就看到远处并肩而行的李棠和俞世安,李棠穿了一身杏色的衣裳,看着格外温婉,俞世安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衣,李棠的母亲俞氏原就是大美人,李棠生得有多好看不必多言,这俞世安还有些像姑姑俞氏,以往就有人形容俞世安的长相,面若桃花,眉目如画,又带了些书生气息,看着自在风流。 如今同李棠站在一起,看起来郎才女貌,好生登对。 俞世安不知在说什么,李棠在身侧垂眸浅笑,万之褚望着这画面顿在了原地,这双腿似有千斤重,再也移不动。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李棠这样轻松自在的笑了? 好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看着李棠脸上这样的笑容觉得陌生。 李棠大早就让京墨去酒楼定了午饭,等着差不多时辰了,才来客栈接俞世安,酒楼和客栈离得不远,俩人便直接走了过去。 行人很多,李棠刚走了一阵便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她顺着直接寻了过去,看到万之褚和陈恪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和俞世安。 看到万之褚的瞬间,她也脚步一滞条件反射似的看向俞世安。 “怎么了?”俞世安问。 第50章 -醉酒 ◎你可以不跟他去渝州吗?◎ 李棠收回目光, 勾了勾唇角,柔声道:“无事,我们走吧。” 俞世安直觉李棠应是看到谁了, 但她没有挑明, 他也没有去人群中找,不过心中却是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事儿,关于李棠和万之褚的。 他刚来, 加上他们又有一段时日没有见面, 除了一些日常琐事可直接聊开, 有关万之褚的事情, 他不知她心境,不知她想法, 他不好这么直接的问她。 俞世安想到在家中老太太的交代, 已经对他说的一些话, 这个事情, 他们肯定是要聊一聊的, 不过需要一个好的契机,至少不能让李棠觉得聊这个事情打扰到她。 两人并肩离去, 李棠没有再回头,万之褚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脸色越发的阴沉,眼底戾气渐浮。 陈恪站在身后,他之前没有见过俞世安, 就刚才那一眼, 让他颇有那种惊鸿一瞥的惊艳之感, 特别是李六娘子在身侧垂眸浅笑, 俞世安柔情脉脉的望着李棠时, 好一对璧人啊,他这么想,直至李棠抬眸看过来,嘴角的笑意消了,眼底的柔情没了,淡淡扫一眼就别过了头。 他猛然回过神,挑眉望向站在前侧的万之褚,要说相貌万之褚是能更甚一筹的,但这冷硬的气息,和那春风和煦的玉面公子,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娘家喜欢什么?总不会喜欢你脸臭吧? 陈恪还在腹诽,李棠和俞世安已经走远了,他深吸了口气说:“主子,咱们过去吧。” 万之褚未语,提步朝前走去,李棠定的清风楼,以往也都是老熟客,见李棠进去店小二便匆匆迎了上来,“娘子,菜已经做好了,是现在上吗?” 李棠点了点头,“嗯。” 店小二冲着里面喊了一句:“桃字号雅间上菜!” 话落后店小二才躬身引路,“娘子和公子请随小人来。” 雅间在楼上,两人跟着小二上楼梯,刚走至拐角,她朝下扫了一眼,正看到万之褚和陈恪也进了门。 万之褚也抬眸望向她,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陈恪问下面的店小二:“楼上还有雅间吗?” 店小二回道:“有的,贵人随小的来。” 说着,也引着上了二楼。 李棠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楼下的对话,她很想告诉自己只是太巧了,只是偶遇,她同他把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么写日子他也没有再纠缠,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可心中总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巧合,一个在反驳。 又想起方闻说起他在大门口呆了一夜,李棠很难说服自己这是巧合。 上了二楼,两人入了雅间坐下,李棠听到刚才那个店小二的声音在隔壁响起,她蹙了蹙眉。 俞世安坐在李棠对面看着她蹙了蹙,刚才在路口他没有看到李棠因何反常,但刚才在楼梯拐角李棠忽然间朝下看,他也顺着瞥了一眼,就瞥见了刚进来的万之褚。 看着李棠心神不宁的样子,俞世安摸不准李棠现在对万之褚是何种想法,问也不好问,说也不好说,他真应该听祖母的话将妹妹也带过来,女孩子之间聊这些事情方便。 吃着吃着俞世安忽然心头一亮,笑了笑。 李棠看着笑了的俞世安, “表哥笑什么?” 俞世安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怕胖不好好吃饭啊?” 李棠被这么一说,红了红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只是吃得慢而已。” 听着她这话,俞世安放了筷,擦了擦嘴巴说道:“你先吃着,我出去一趟。” 李棠以为他去茅房什么的,便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俞世安出了雅间,去找店小二要了两坛酒抱着就朝隔壁万之褚和陈恪的雅间走去。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的万之褚和陈恪都懵了一下。 俞世安望着还没有动筷的万之褚,笑道:“还真是相爷啊,刚才匆匆一瞥,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万之褚坐在正对门的位置,见俞世安抱着酒走过去,他椅子轻挪,身子往后靠去,眯了眯眼,“安祭酒?” 俞世安笑了笑,将酒坛放到了桌上,望着万之褚一副防御的姿态,他道:“相爷不必这么严肃,俞某此番入京,只是为了接表妹去渝州,与公事无关。” 听到这句话,万之褚脑中似有轰隆隆的雷声降下,李棠会和俞世安走吗? “接六娘子?”万之褚问。 俞世安回道:“是啊。”他装作不知道万之褚和李棠有过往,有些惊讶的问道:“相爷认识俞某表妹?” 此话一出,万之褚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认识。” “是吗?从没听表妹她提起过。” 万之褚深吸了口气,平静了心绪,俞世安不知道他和李棠的关系骗鬼呢?他这是为李棠抱不平来了? “没提过这很正常,就算是寝兄妹也是男女有别,怎会什么事都提呢?” 俞世安点了点头,“相爷说的有道理。” 话落俞世安有说:“祖母总说表妹一人在京不放心,接她去渝州以后就在那边给她找个人家就不回来了,我们都在好照应着,非要我亲自来京城接她。” 去渝州,找个人家,以后就不回来了。 陈恪听着这话,每一个字都踩在万之褚的天灵盖上,他看了看这位祭酒大人,什么如沐春风,什么玉面公子,他还天真以为这位是个好人,果然人不能貌相,再想想也是,晋王殿下的军师祭酒,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人啊。 再看万之褚,好像每一丝神经都紧绷着,陈恪知道,只要有关六娘子,万之褚就不再是什么能沉稳,能筹谋,能冷静的人。 陈恪有些慌,但凡万之褚没忍住,俞世安可就得逞了。 万之褚还没有说话,就听俞世安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相爷,许久没见了,俞某找小二要了两坛上好的陈酿,喝两杯?”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新帝登基派他去了一趟渝州,那会儿他也正在翻天覆地的找李棠,知道俞家是李棠的外祖家,所以那时他特意和俞世安走得近,只是想知道李棠有没有去过俞府。 想起那段日子,万之褚心口堵得慌。 “是许久没见了。” 万之褚说着示意陈恪上了杯子,还上了大盏,两人各为其主,又各怀心思,推杯换盏间刀光剑影。 那酒喝了一坛又上一坛,陈恪看着万之褚越喝越沉默,心道这喝多了,晚上还要带万之斓去昭狱呢。 俞世安也喝了不少,但看上去好像比万之褚清醒一些,两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陈恪也不好劝,寻思了片刻才猛然想起在旁边雅间里的李棠,急忙寻了过去。 李棠刚想着还俞世安出去许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她就要找店小二去寻了。 忽闻脚步声,她心想应该是俞世安回来,却见陈恪推开了门,一脸难为情的看着她说:“六娘子,安祭酒和相爷喝醉了,麻烦您过来帮忙劝一劝?相爷前晚着了凉生着病,昨晚还发了热。” 李棠的脸色骤变,秀眉紧蹙,她还道俞世安去哪里了? 想着刚才在桌上俞世安那突然一笑,他早看到万之褚了?还知道他就在隔壁?她有些头疼,急忙跟着陈恪过去。 推开屋门,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让她不适,看着倒了一地的酒坛,喝了这么多,两人都醉醺醺的样子,她望着外面阳光高照,青天白日这像什么话! 她望向身后的陈恪说道:“麻烦你去外面喊进俩人来。” 陈恪匆匆下楼,将京墨和俞世安的人喊了上来。 万之褚趴在桌上单手杵着下颚,见李棠的身影出现,他呵呵一笑,撒娇道:“棠棠,你来了。” 李棠听着他这话,望向一旁的俞世安,俞世安望着她杵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扶额道:“表妹。” 万之褚有陈恪来弄招呼,她得把俞世安弄回去,见俞世安站都站不稳,急忙跑过去扶住,她很生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刚扶住人还没有走,就见万之褚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你放开他!” 不知道是让李棠放开俞世安,还是让俞世安放开李棠,但他人冲过来了,还把俞世安推到椅子上坐着。 李棠还怕伤了俞世安,有些着急,再回头见万之褚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望着他的眼睛,习惯性的想要说他的不是,但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她身边的人了,他与她早就没关系了,咬着牙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话是咽回去了,可是眼泪却出来了。 万之褚望着她脸颊上的泪,急忙伸手去擦,边擦边说:“你别哭呀,你生气你就骂我,我错了,以后不会了好不好,你别哭。” 李棠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他擦得手忙脚乱。 “我真的错了,你别哭,我这就走,你别哭,我不该跟着你来,不该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哭了我立刻就走。” 权臣笼中雀 第45节 听着他磕磕绊绊的道歉,李棠紧抿着唇泪如雨下,只听他又说:“你别哭,我立刻走,我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不惹你生气,你可以不跟他去渝州吗?” 第51章 -决定 ◎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明白吗?◎ 听着他的这些醉酒之言, 李棠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咬着牙拭了泪,望着他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声:“万之褚。” 他应道:“我在。” 李棠说:“你不用跟我道歉了, 你没有错。” 他脸颊绯红, 眼神静静的望着李棠,只听李棠继续说:“我哭不是因为你错,你是你, 我是我, 你同我之间, 没有任何关系了, 明白吗?你不是楚执,我不是李六娘子了, 听明白了吗?” 他点着头, 可望着他的眼睛, 可李棠清楚, 他不明白, 他不会明白。 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啊。 陈恪带着人上来了,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李棠同万之褚说的这句话, 心下一凉,有些替万之褚难过, 觉得李棠真是够冷硬的,他说了万之褚受了凉生着病,都没能讨得她的一丝心疼和不忍, 可怜可怜万之褚。 看着京墨她们上来, 李棠回头望着他们沉声吩咐道:“将表少爷送回客栈, 京墨你跟着去安排一下, 让客栈老板帮忙煮碗醒酒汤。” 听着李棠的吩咐, 京墨匆匆忙忙的招呼人将俞世安带出来雅间。 陈恪领着人进来,李棠看着他,冷声道:“陈恪,我刚才说的话想必你听到了。” “听到了。”陈恪说。 “他醉了,不知道醒来还能不能记住这句话,劳烦你在他清醒的时候将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原样复述给他听。”李棠话落,陈恪面露难色,“六娘子,主子他一直都很后悔之前因为误会对你做的那些事儿,你比我更了解他,他很爱你的,甚至可以说,他的生命里只有你,你能不能试着原谅一下他呢?不求一下子就原谅,但给一个补偿您的机会也好!” 李棠听着陈恪这话,皱了皱眉,“我不需要补偿。” 顿了顿她又道:“还请你在他醒来后告诉他,他不是楚执了,我也不是国公府的李六娘子了,我是我,他是他,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一个字不要少的告诉他,谢谢!” 陈恪沉沉一叹,甚是气馁,“好的。” 听陈恪应下,李棠寻思了片刻还是说道:“对了,他受凉是因为我宅子门口蹲了大半夜冻的吧?” 陈恪冷嘶了一声,语塞道:“六娘子你……” 李棠没有接话,望着陈恪道:“先将人送回去吧,煮碗醒酒汤给他喝下。” 说完李棠就出了雅间,下楼付了账,去了客栈。 她到时俞世安刚喝下醒酒汤,他也没有睡下,就坐房间前厅,双手杵着膝盖眼神一片清明。 李棠踏进屋子,看着他这样,便知道俞世安并没有太醉。 她进屋后一言不发,俞世安感觉到她眼神的不善,沉默了良久才抬眸望向她,“六妹妹。” 这一声六妹妹喊得很温柔,还带着一丝讨好,这下不喊表妹了。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表哥这是做什么?” 俞世安抿了抿唇,眼珠转动,心知理亏,却还是死不认,“嗐,一喝就忘记回去同六妹妹说了,让六妹妹久等啦。” 李棠皱了皱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时候知道万之褚在我们隔壁的?” “他们刚进大门我就看到了,再说了,六妹妹你一路上心神不宁的,我怎么能不关注一下?” 李棠沉沉一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俞世安看着她的脸色,试探道:“这万之褚和六妹你是旧识啊?” 闻言,李棠挑眉望向他:“是啊。” “难怪了。”俞世安说。 “难怪什么?” “新帝刚登基时,万之褚去过渝州,那时是怕晋王有异动,但他到了渝州后,一直在暗里找你,我那时还以为他是在……”俞世安欲言又止,补了一句:“今日方知缘由。” 李棠也懂,那时俞世安定是以往万之褚是在搜捕国公府的罪犯。 “表哥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直接问我。” 俞世安轻轻一叹,靠在了椅子上,眼神平静的望着李棠,“我们许久未见,还不是怕你觉得觉得不舒服。” “从你离开国公府到你回到盛京,那几个月你去了哪里?回来后为何不去渝州?”顿了顿俞世安又补充了一句:“为何要答应万之褚做他的妾氏?” 李棠听着这些问题,她说:“不去渝州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至于为何答应万之褚做他的妾室,自然是因为喜欢,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名分,只觉得找到他同他在一起便是人生之幸事了,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开心就好。” 她的话落,俞世安的脸色渐渐的严肃了起来,“那又为何离开呢?我原来还以为是他不喜欢你了?但方才一看,他明显也还挺在乎你的。” “这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就算是不合适吧。” “表哥来盛京,除了接我还有其他事情吗?”李棠的眼神平静,但俞世安眼神微闪,想说确实只有接她一事儿,但又觉得以李棠的心思,怎么会相信他这说辞,虽是很小的谎言,但若因谎言有了嫌隙,那再建立信任就难了。 “还有一些晋王交代的事情。” 李棠微微颔首,没有去追问具体事务,只说:“表哥需要多久能够处理好?” 俞世安望着李棠微微挑眉,想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李棠说:“处理好了我们就启程去渝州,免得外祖母挂念。” 听这话,俞世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好,我尽快处理。” 陈恪将万之褚带回去之后,他连连呕吐,开始还以为是醉酒之故,后吐出血迹陈恪才觉得不太对劲,匆匆忙忙去请来了贺灵。 贺灵赶来一看,脸色难看极了,劈头盖脸的就将陈恪数落了一顿。 “想找死请大夫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饮食清淡,少油腻辛辣!喝药忌酒都不知道吗?” 陈恪哪里敢驳半句,急忙道:“贺娘子,您一会儿再骂我也成,先给他看看吧!” 那天晚上,万之褚没能陪着万之斓去昭狱看白氏和万鸿钧,陈恪亲自走了一趟,告诉了万之斓今晚万之褚有事,改天再说。 次日清晨万之褚才醒来,陈恪和梅香他们都在跟前。 他想起和俞世安喝酒的情形,轻轻扶额,“我这是喝醉了? ” 陈恪回道:“主子,你何止是醉了,差点就没命了,你之前喝的药里有一味忌酒……” 万之褚闻言眉头紧蹙,他沉默了片刻,陈恪想着李棠交代的话,真的太难开口了。 看着陈恪面露难色,他问:“要说什么?” 陈恪看了一眼梅香,梅香微微颔首,躬身退了出去,陈恪走近,将李棠要他说的那句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万之褚,说完后万之褚的脸色平静,这平静得让陈恪觉得诡异,格外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万之褚才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陈恪摇了摇头,但又想起来自己在门口听到的,补充说道:“主子一直同六娘子道歉,六娘子同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 “说了什么?” 陈恪道:“她说,您没有错,您不用道歉,后面才说的你是你,她是她,才说的刚才要属下转达的那句话。” 一席话落,万之褚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盯着点俞世安,看他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 “属下安排人盯着呢。”陈恪道。 万之褚微微颔首,“有情况及时禀报,下去吧。” 自那天之后,万之褚俞世安李棠,都各自忙碌,好像一同忘记了那酒楼发生的小小插曲。 李棠要去渝州,这一来一回加上在渝州呆的日子,年前会不会回来也说不定,李翾那里,虽说隔着宫墙,但李棠心里还是觉得需要说一声的。 可她也没有随便出入宫门的资格,与李翾见了几次面,也都有事发生,她们姐妹也没有心平气和的说闲话家常,也没有想过李棠会有想要入宫见她的想法,亦或许她们都习惯了过去,还以为像过去一样,想入宫门随随便便。 带信不方便,入宫也不方便,李棠正在发愁时,李翾就派人来了。 看着来接她的秦嬷嬷,李棠在心底笑了笑,她们姐妹之间还有这难得的心有灵犀吗? “六娘子,太后娘娘想念您,派老奴来接娘子入宫住几日。” 李棠给方闻留了话,让他同俞世安说一声,便随着秦嬷嬷入宫了。 东慈宁宫内,李棠到时,李翾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李棠踏入大门,她将剪子递给了身后的白苓,朝李棠走了过去:“棠棠来了。” “姐姐。”李棠唤道。 李翾应着,牵过她的手,姐妹并肩朝屋内走去。 李棠入宫是想和李翾说一声她要去渝州,可她不知道的是,李翾此番要她入宫,却也是因为此事。 对于她去渝州,李棠想得很简单,就是她去一趟外祖母家,走亲戚而已。 但对于李翾来说,却远不止于此。 姐妹俩面对面坐着,白苓泡了茶端上来,李翾端起茶盏说:“你尝尝,今年临安来的新茶,味道不错。” 李棠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细长茶叶,连抿了两口,这茶香闻着浓郁,喝入口却不觉得苦涩,甚至还有一丝甘甜。 李翾看着她喝了后询问道:“是不是还不错?” 李棠笑着点了点头,望着李翾的眼睛,李棠想着秦嬷嬷的话,李翾接她入宫是住几日,可她也不想在这宫里住几日,只是想见一面呆会儿就回去了,她也没有做过多的铺垫,果断的就开了口,“姐姐,我过几日想去一趟渝州,看看外祖母。” 第52章 --走水 ◎娶妻也好,生子也好,是他的人生了◎ 李翾闻言, 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李棠并未看出这一丝异样来,只当是李翾在听她说话停了停。 话音落下, 李翾望着李棠那双平静的双眸, 柔声问起:“外祖母给你来信了吗?” “嗯。”应承着,她又说:“本应该早就去的,自从家里出事她老人家就牵挂着, 我又怕牵连, 所以也不曾去渝州, 如今无事, 理应去一趟。” 她说得合情合理,唯独隐瞒了俞世安来盛京的消息, 她倒不是故意想瞒着李翾什么, 就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那是该去。” “从盛京到渝州路途遥远, 你一女子, 很不安全。” “姐姐放心, 之前身边的人都还在,护我安全是没问题的。”李棠解释着, 李翾微微颔首。 “这没多久就过年了,何不年后再去?” “现在去年前应该是能赶回来的。” 李翾闻言笑了笑, “都临近年关了,就算你能赶回来,外祖母又怎么会让你一人回来过年, 铁定是要留你过完年再回来了。” 李棠抿了抿唇, 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也没什么, 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权臣笼中雀 第46节 李翾望着她, 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怜惜,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在盛京你还有我,就在盛京过年,到时候我让人接你来,我们一起守岁。” 李棠实在是不喜欢这层层叠叠的宫墙内,何况傅祁州还是个疯的,就更让人心生厌恶了,听闻李翾这话,她微微皱眉,柔声道:“姐姐不必为我如此费心,和外祖母她们一起过也好,还是我自己在宅子里过也好,我这么大的人了,是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姐姐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可每逢佳节,别人家里团圆喜乐,你环顾周边,偌大的宅院只有自己一人,难免会觉得落寞孤寂,心里怎么都不会好受。” 李棠微微蹙眉,李翾说的这些,她不会这么觉得,但她想到自己身处何处,望着窗外那红墙绿瓦,再看看坐在自己跟前的李翾,先帝已故,惠太后有傅祁州,就连岑婕妤身边都有一个八皇子陪着,身为太后的李翾,才真是孤零零的,孑然一身。 一时间竟是有些分不清,李翾这话是说她还是说自己了。 她想了想,犹疑道:“不知姐姐可否出宫?不若我们一同去渝州吧?路上顺便游山玩水。” 话落,李翾笑了起来,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柔情,却又在她思索片刻后消失不见。 “我如今这身份,哪里还能如此自由。” “不如你年后再去吧,过了年,烟花三月下扬州,再顺道去渝州?那个时候或许姐姐也能同你去。” 李棠抿了抿唇,她原本也没有计划这个时候去渝州,不过是俞世安来了,加上同万之褚的事情,她就想避一避好了!万之褚总不至于会追着她去渝州吧。 等她去渝州一段时间回来,或是习惯或冷静下来,万之褚定也不会像现在这般。 李翾瞧着李棠沉默,眼帘缓缓垂了下来,“你急着去渝州,是想避开万之褚吗?” 李棠半晌没有说话,李翾问道:“上次同你说的,你查清了没有?” “查清了。” 李棠让京墨寻找那打吊坠的老爹,方闻他们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人,那枚吊坠确实是她们的父亲安排人去打的,而且不止一枚。 或许,掉了一枚被万之褚见到也是意外,抱着杀人的心思去的,让万之褚知道是谁杀的他又有什么意义? “查清了,那你和万之褚的误会,还没解除吗?” 听着李翾这话,李棠说道:“误会解除了。” “那怎么……” 李翾的后话还没说出来,李棠就接过话说道:“怎么没有和好吗?” 李翾微微挑眉,只听李棠继续说:“误会是解除了,可我们心里都有心结,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对此,李翾想起顾萧,并不赞同,只问:“不喜欢了?” 李棠未言语,李翾扭头望向窗外,淡淡道:“真是不喜欢了,对那人无一丝留恋了,分开自然好的,可若是你还喜欢,只是觉得他有很多地方不好要分开,那也不见得好吧?” 李棠皱着眉头陷入了沉默,望着她李翾轻轻一叹,“人无完人,万之褚那样性子的人,也不是生来偏执,从他被万鸿钧和白氏丢弃,到他活下来,六妹,在没有遇到你之前,他也是自己活下来的,只是没那么光鲜罢了!跟你回到京城,他也完全可以回万府去的,那两人不喜他,万老太君却会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着。” “可他为什么没回去?” “你想着把他交给万老太君,希望他好,希望他有所改变,若你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好,你能看着他娶妻生子与别人携手一生,那你当我没说;若是你想他改变后还依旧爱你,你们重新在一起,那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不然你会后悔的。” 李棠被李翾这三言两语说得心口堵得慌,沉默了许久说道:“既然说分开了,那定是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他娶妻也好,生子也好,是他的人生了。” “果真如此吗?”李翾问,李棠没有回答。 “若真如此,你何必躲呢?” 李棠说道:“避开是后话,主要是去看望外祖母。” 见李棠主义已定,李翾说道:“年后再去吧,年前你在京城陪陪我。” 陪李翾她自是愿意的,可要在宫内,她不太愿意。 “我是很愿意陪姐姐一起的,只是我实在不想呆宫内,还请姐姐谅解,待我到了渝州,我就及时给姐姐来信好不好?” 她话落,李翾的脸色凝重,李棠也皱了皱眉,感觉出了不对劲,李翾今日所有的话都是在劝她不要去渝州。 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李翾又不能直接同她直接说? 她蹙了蹙眉头,轻声问:“姐姐不想我去渝州?” 李翾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终是点了点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见李棠并未往深处想的样子,李翾沉沉一叹,幽幽道:“看似天下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棠棠,你不能因为你不是傅祁祯的未婚妻了,不是国公府的六娘子了,就不再关注这些事情了。” 李棠点了点头,寻思了片刻问道:“和晋王有关吗?” 李翾的眼神一定,李棠已经心神领会,她沉默着往深处想了想,李翾百般拦她去渝州,说不定最近要发生大事,她是去外祖家,可晋王镇守渝州数十年,说他是渝州的土皇帝也差不多,俞家在渝州,俞世安又还是晋王的军师祭酒。 外祖母想念她接她去渝州,真只是小住吗? 可若不是单纯的小住,俞世安又怎会告知万之褚? 她想着觉得太伤神,如果她去了渝州和俞家人在一起,介时战事起,俞家可带着她,亦或者……她想着便笑了,她这样人,哪里有那么重要? “近期会有战事吗?”李棠问道。 李翾笑了笑,“谁知道呢?” 这一说,李棠的心里可发愁了,她不能去渝州,但其他地方应该还可以去吧?若真是要有战事起,那她或许还要做点什么事。 就算是她再不想呆宫里,那李翾留,一晚上总是要住的。 天黑定后,傅祁州来过一趟东慈宁宫,到宫门口听说李棠来了,在里面陪小太后,他便没有进去,转身回了养心殿。 坤宁宫内,曹皇后自从前段日子自己琢磨出点事情来之后,便一直很关注着傅祁州的动向。 看着傅祁州频频去东慈宁宫,她觉得自己之前琢磨的事情都是真的,傅祁州这一碗水端平的背后,他心中藏了一个人,是李翾。 初确定时有些惶恐,平静了几日后又觉得正常,李翾虽然有太后的名声,但她和傅祁州并无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加上李翾生得又那般好看,她常听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李翾不一样,平日里端着太后的严肃,但私下里她拆了珠花脱下华服,她不仅皮囊美,骨子里也魅。 之前李翾头疼时,她给李翾按穴位,就是这么觉着的。 听见宫人来禀,说傅祁州去了东慈宁宫但未进宫门就回去了,她点了点头,询问道:“东慈宁宫里有事吗?” 宫人摇了摇头,说:“回娘娘,无事,今日是李六娘子入宫了,今夜宿在东慈宁宫。” “知道了。” 曹蔻应下之后,想着又是好几日没去东慈宁宫给小太后请安了,明日李棠也在,可以去一趟,晚上没坐多久就乏了,洗漱后早早歇下了。 再醒来时,耳边都是宫人焦灼的声音。 “娘娘!娘娘醒醒!灵毓宫出事了!”嬷嬷的声音响着,曹蔻从梦中惊醒,脑中一片空白,她杵着手起了身,“灵毓宫怎么了?” “灵毓宫忽然走水。” 曹蔻闻言急忙下床更衣,“怎么会忽然走水?” 灵毓宫里住着岑婕妤和八皇子,这走水若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岑婕妤每日足不出户,没有人会想着去对付她,但对付八皇子就不一定了。 第53章 --筹谋 ◎ 曹皇后带着人赶到灵毓宫时,灵毓宫已经被大火吞噬了。 而李翾刚冲进火海中将八皇子救了出来……◎ 曹皇后带着人赶到灵毓宫时, 灵毓宫已经被大火吞噬了。 而李翾刚冲进火海中将八皇子救了出来,还因为护着八皇子被木板砸破了头。 岑婕妤还没有出来,火势已经大得进不去了, 八皇子哭喊着要去救亲娘, 李翾紧紧的拽着他。 曹皇后望着李翾狼狈的样子,心中大骇,唤了一声:“母后!” 李翾回头望向匆匆而来的曹蔻, 松了一口气, 刚才被砸那一下, 现在她还头晕目眩的, 听着曹蔻的声音,她轻声道:“皇后来了。” 曹蔻急忙走近询问道:“母后没事吧?” “哀家没事。”李翾应着转过头。 这一转头, 曹蔻就看到了李翾耳后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她急忙拉住李翾, 伸手摸了一下, 血还是温热的, 曹蔻的脸色惨白,“母后, 你怎么流血了?” 李翾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头发都被鲜血浸湿了。 望着满手的血, 她看了一眼曹蔻的的神色,轻笑道:“无事,无事, 可能就是磕破了皮。” “得宣太医过来瞧一瞧!”曹皇后说道。 李翾摇了摇头, “不用, 哀家都没觉得疼, 现在这乱糟糟的, 一会儿再说。” 听她这么说,曹蔻没有再坚持,总觉得若是真的很疼,李翾也坚持不住,便忙着安排宫人去扑火,还想着能不能救出里面的岑婕妤。 还在哭闹着的八皇子看着李翾手上的那血,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中,他想救岑婕妤,可是已经救不出来了,就连他这小命,都是李翾救出来的…… 不到一会儿,惠太后和傅祁州都赶过来了,宫人禁军都在扑火,大火扑灭后从里面抬出来几具烧焦了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凭身上佩戴的首饰才能认出身份来。 岑婕妤就在其中。 八皇子看着岑婕妤的尸体哭得不能自已。 李翾也就撑到八皇子认出岑婕妤来就晕过去了,透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曹蔻看着面色惨白的李翾,后悔不已! 直至她晕了,宣来了太医,傅祁州才发现他受伤,一时间有火无处发,冲着曹蔻劈头盖脸的就来了一顿,惠太后看着曹蔻也是折腾了一晚上一脸的疲色,还被傅祁州这么凶,当场也没有给傅祁州留面子。 “凶什么?这火是皇后放的?” 说起来,这是惠太后为数不多的凶傅祁州了,傅祁州愣了一下,终是不敢跟惠太后顶撞,抱着李翾回了东慈宁宫。 曹蔻虽疲惫,但她也后悔没有那个时候宣太医来给李翾看一下伤势,导致李翾后面晕倒。 所以,傅祁州后面这一通无能狂怒,她也没放在心上,看着惠太后安慰的眼神,她微微颔首柔声道:“母后也回去歇息吧,天亮了,寒露重,回去后让小厨房煮一碗姜汤喝下,免得着了寒。” 惠太后轻轻的拍了拍她,“哀家知道了,你也回去,这里让他们来弄。” “好!” 天渐渐亮了,冷风吹过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气息,曹蔻感觉有些冷意卷席而来,打了一个寒颤,她带着人去了东慈宁宫看李翾。 东慈宁宫内,李棠睡得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平日里睡得不是很深,可昨夜李翾起来离开了,宫内闹哄哄的都没有把她闹醒,她醒来还是因为傅祁州抱着李翾回来吵醒的。 李翾受了伤,幸好不是很严重,但傅祁州的脸色是真难看,她担心李翾,想要靠前去看,可傅祁州紧紧的守在一旁。 太医给李翾处理了伤口,傅祁州站在贵妃榻前,死死的盯着李翾的脸。 那样子,像是对李翾有通天恨意一般,李棠心头咯噔一下,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她望着李翾身上的那身衣裳,已经脏了,让白苓去取来一套干净的。 “陛下,妾身先给太后娘娘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傅祁州回头看到李棠手中的那身衣裳,冷着脸起了身走了出去,白苓急忙过来说:“六娘子,奴婢来吧。” 权臣笼中雀 第47节 李棠道:“搭把手,我们一起。” 李翾这是发生了什么李棠完全不知,趁着给李翾换衣裳的时间,问了白苓:“宫内发生了什么事吗?太后是如何受伤的?” 白苓面露难色,低声道:“灵毓宫走水了,主子为了救八皇子受的伤。” 李棠的脑海中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傅祁州在外面,望着天际泛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 东慈宁宫离灵毓宫是最近,就算她最先到那里,派人进去救人不可吗?何必要自己去救人? 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曹皇后来时,傅祁州正站在外面,她走近微微福身,“陛下。” “你怎么过来了?”傅祁州问。 曹蔻起身抬眸望向他,柔声说道:“臣妾过来看看母后,她怎么样?” 傅祁州未语,脸色阴沉,曹蔻也不在意,淡淡提醒:“马上就要早朝了,不如陛下先去忙,母后这里交给臣妾。” 看着曹蔻这张不闹不怒的脸,傅祁州有再大的气也不好再发泄,甩袖离去。 后来,灵毓宫失火的原因也没有查出来,傅祁州下了旨晋了岑婕妤的位份,以太妃之位葬入皇陵。 八皇子年纪还小,岑太妃死后伤心绝望惶恐不安。 一直到李翾伤势好了许多,她才问起白苓:“八皇子怎么样了?” “回主子,皇后将他安顿在灵福宫住下了,有人伺候着,情绪低落,倒是没有再哭闹了!” 李翾眉头轻蹙,八皇子若是到年龄了,娶了妻那可以去宫外开府了,可他也还没有到开府的年纪,在这宫内跟着母亲住,如今岑婕妤没有了,先帝的孩子惠太后和她,总要有人出面。 李棠本只想在这宫内住一晚的,偏偏李翾受了伤,她没有办法,只好在宫内陪着李翾。 听李翾提起了八皇子,她坐在一侧,那曾经没有抓到的感觉又生出来了,这次更清晰了一些。 她皱了皱眉,询问道:“姐姐,八皇子如今年纪还小,需要安排人养他到开府吧?” 李翾闻言眼神缓缓的看了过来,白苓亦是,看了一眼李棠。 姐妹俩四目相对,李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回想起傅祁州那阴骇的眼神,李棠总觉得这宫墙之内像是一张深不见底的网,勒得人难以喘息。 八皇子最终还是交给了李翾抚养,不过事不是李翾自己办的,岑太妃下葬后,曹蔻觉得八皇子一人住在灵福宫不太合适,先去问了惠太后,惠太后有傅祁州,还有俩公主,无心养其他孩子,再想到李翾跟前一个孩子也没有,便让曹蔻问问李翾。 按理来说,李翾还是嫡母,交给李翾也是合情合理的。 曹蔻询问了李翾,李翾说要问八皇子的意思,若是八皇子愿意,那便留在东慈宁宫。 八皇子傅祁琅愿意跟着李翾,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搬到了东慈宁宫,衣食住行都是李翾在照管。 曹蔻是最后告诉傅祁州的,知道消息时,傅祁州有一种想把曹蔻掐死的冲动。 但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罢了。 望着曹蔻的眼睛,若不是这双眼眸这么平静,他都要怀疑曹蔻是不是故意的了! 可曹蔻是皇后啊,若真知道他喜欢李翾,那怎么可能还会和李翾这么要好? 在傅祁琅搬到东慈宁宫后的第三日,李棠看着李翾气色也好了,伤也快好了,就提出了要出宫。 李翾问她:“还要去渝州吗?” 在这宫内一住就是快一个月了,宫外是什么光景,俞世安是走了还是还留在盛京她都不知道,去不去渝州,她也得再考虑了。 “应该不去了,我回去给外祖母写一封信,等年后再说吧。” 李翾点了点头,亲自送她出宫,到了宫门口李翾才说道:“六妹妹,你很聪明,所以姐姐不用明说,你也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是不是?” 看着李翾的样子,李棠微微颔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因你就不要问了,答应我,年前就呆在京城,哪里都不要去。” 李棠微微蹙眉,“不去渝州,其他地方也不行吗?” “你想去哪里?”李翾问。 李棠说道:“临安,姑苏,衡水都想去。” 她话落,李翾笑了笑:“你说的这几个地方,入冬天了冰天雪地的,特别冷,要去也等春天后再去吧。” “我不怕冷。”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出宫回府,京墨她们都在宅院中等她回来,俞世安已经离京了,给她留了信。 最近大宛那边频频派兵骚扰边境,可能会起战事,晋王催他回去,他不得不提前返回渝州,要她出宫后务必回信,若启程来渝州务必写信告知,他派人来半路接她。 李棠想着李翾的叮嘱,沉沉叹了口气,她是很想去看外祖母的,但李翾千叮咛万嘱咐的,她也不能给李翾添麻烦,只好给俞世安回信,去渝州的时间改到了年后。 信送出去后,京墨看着有些沮丧的李棠说道:“娘子,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表少爷他离开前来了一趟这里,但奴婢看他的状态特别不对,便和方闻跟了出去,有不少人在追杀他,不知道是谁的人。” 第54章 -留一口气 ◎这话倒是没错,若没有你,我就不会遭遇这些。◎ “然后呢?表哥受伤了吗?” 京墨微微摇头, “没有,表少爷身边的人不敌那些人,死了俩, 我和方闻就出手了。” 李棠望着她蹙了蹙眉, 京墨解释道:“娘子放心,我们俩都没有露脸,纠缠了好一会儿无法得手才离开了。” “表少爷没有让追, 我们也就没有追了。” 是谁派人刺杀俞世安李棠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 俞世安来京城还有为晋王办事, 所以李棠猜测刺客应是朝中之人。 与俞世安所办的事情也相关。 她只是有些担心俞世安路上可不要出事才好。 “娘子, 奴婢安排了俩人一路尾随着表少爷出了庆州,再过去就快到渝州了, 到那个地界, 京城中的人应该不会跟到那里去行刺吧?” “人回来了吗?” “有信来, 在回来的路上行了。” 李棠点了点头, 轻声道:“安排得很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娘子说的哪里话,为娘子分忧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她说着笑了笑, 才道:“娘子这次入宫怎么呆了这么久?” “姐姐受了点伤,所以就多留了几天。” “太后怎么还……受伤?” 李棠想着那场大火, 还有死去的岑婕妤,心里头升起一苦涩之意,柔声说:“就是一点意外, 咱们年前也不去渝州了, 年后再说吧。” 她没有说为何不去渝州了, 京墨瞧她眼底藏了心事, 也没有追问, 只轻声回道:“好。” 沉默了一阵后,李棠才问:“临安,姑苏,衡水你最喜欢哪儿?” 京墨笑了笑:“喜欢临安。” “不然我们就去临安吧。”李棠说着,京墨急忙摇头,“若是去办事不得不去那还好,不然这个时候可不能去临安,这个时候的临安可太冷了,比盛京的冷还难受,娘子去到那边可能会不习惯。” “是吗?会下雪?” “下雪还好,就怕下雨夹雪还刮着疯狂,感觉能冻死人。” 听京墨说得这夸张,她笑了笑:“若是天晴,应该还好?” 京墨抿了抿唇,大抵是不想骗李棠,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偶尔天晴,纯属运气。” “我还说我们去不了渝州不然去一趟临安来着。” “”娘子想去游玩吗?” 李棠点了点头,京墨说道:“若娘子想去,那我们做点准备,也可以去的。” “那我再考虑考虑。” * 自从俞世安来盛京活动,万之褚也没有闲暇的时间,带万之斓去昭狱见白氏的事情一拖再拖,直至俞世安离京,他才去派人去通知万之斓。 漆黑的夜里,寒风呼呼的挂着,万之斓手里提着食盒上了万之褚的马车,是万念珺和万思卿亲手做的,说要带去给白氏。 马车内挂着油灯,虽然套着纱罩,但由于马车内空间不大,倒是很明亮。 俩人各坐一边。 万之褚从上了马车就闭目小憩,没有了眼底的情绪,他们是双胞胎,容貌上甚是相似。 感受着这莫名的沉默,万之斓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但这不安来自何处却有有些捉摸不到,他想打破这沉默。 “你上次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好吗?” 他问万之褚,万之褚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好不好的,自己去看。” 趁着万之褚开了口,万之斓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也怨着我?” 万之褚微微蹙眉,随即睁开了眼,反问道:“怨你什么?” “当时他们只带走了我,没有带走你。” 这话,再去见白氏之前,他还真从未怨过万之斓,他是兄长,若是遇到事情肯定是他要站在前面,他们带走了万之斓他不怨万之斓,只是心底有些不平罢了。 但见了白氏回来之后,他觉得其实不管是白氏和万之斓,亦或者万鸿钧,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与他们从不是一路人。 “如果换位,被丢下的是你,你会恨我吗?”万之褚反问,万之斓眼露惊愕,愣了一下,才道:“我或许会。” “嗯。” 万之褚这嗯是什么意思呢?恨他吗? 权臣笼中雀 第48节 万之斓捉摸不透,过了许久,万之褚才淡淡道:“小时候他们教我要让着你,护着你,说来可笑,你被他们带走我从未怨过你。” “虽然不怨,但我们兄弟也回不到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万之斓听着这话,脸色变了变,他深知万之褚对白氏和万鸿钧的厌恶深入骨髓,所以宁愿沉默着也不敢在万之褚跟前替白氏和万鸿钧说话。 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若是没有我,那大哥就不会遭遇这些。”万之斓说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万之褚很清楚,他轻笑了一声,定定的望着万之斓,“这话倒是没错,若没有你,我就不会遭遇这些。” 万之斓的心口咯噔一下,再细看万之褚面色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他抿了抿唇道:“是我对不起大哥,若我能争气一些就好了。” 万之褚未语,只听前面的车夫说道:“相爷,昭狱到了。” 话落马车停下,万之褚望向万之斓,“下车吧。” 万之斓下了车,他还是第一次大半夜来昭狱,那黑黝黝的大门在黑夜里像是巨兽的口,能将人吞噬了似的,让人心生不悦。 但白氏要见他,他不得不来。 就在他生畏怔住之时,万之褚已经上了台阶,他披着黑色的狐绒大氅,朝那巨兽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 或许感觉到了万之斓没有跟上来,他顿住回头看了过来,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想什么呢?快点跟上。” 万之斓应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入了昭狱大门,右拐进入台阶甬道一直向下,甬道逼仄,两旁燃着油灯,万之褚轻车熟路,跟在身后的万之斓却浑身不适, 前方的万之褚脚步不轻不重,那狱卒带路不说话,万之褚亦是,万之斓只感觉气氛越来越低沉,他在身后看不到万之褚的脸,但却感觉到万之褚身上显露出来的戾气,他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大门了。 到了白氏牢房门前,万之褚顿住了脚,狱卒开了锁,规规矩矩的拿着铁链推到了甬道口守着。 见狱卒退远,万之斓才问道:“爹娘怎么关得这么深?” 万之褚冷冷说道:“是他们的荣幸,这若卢昭狱里,这一层就这两间牢房,他们一人一间。” 万之斓蹙着眉,万之褚从身后的墙上取下油灯递给万之斓,随后拉开了铁门,“白氏在里面,需要我回避吗?” 刚才还在不想先进牢门的万之斓,听着万之褚这话,忽然间就安心了些许,“大哥说的什么话,无需回避。” 听他这么说,万之褚也就没有离开,轻声说道:“那进去吧。” 牢房里的恶臭熏人,万之斓强压着心里的恶心提着油灯走了进去,白氏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甚至比那街边的乞丐还脏。 想着白氏原先的那些讲究,万之斓不知道这样的环境,白氏是如何忍下来的,是觉得还有希望?还能出去吗?所以怎么样都能忍? “娘。”万之斓轻唤了一声,白氏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儿子,眼神呆滞,随后便泪如雨下。 万之褚之前说会让万之斓来看她的,她日复一日的等着,终于等来了。 “之斓,你来了。” 万之斓道:“嗯,我来了,这是妹妹们亲手做的点心,让我给你带来。” 白氏望着那食盒,点心的香甜气息还在,她咽了咽口水,却不想在万之斓面前再添难堪。 “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只是念着父亲和你。”万之斓这话,对于白氏来说似乎慰平了所有的苦。 万之褚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互诉衷肠的母子,并没有踏入门槛半步,就那么冷眼看着。 万之斓喂白氏吃了点心,实在是忍不了这里面的味道,对白氏说道:“娘,我再去看一看父亲,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万之斓起身回头,见万之褚冷笑着望着他们,“点心也吃好了,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白氏望着万之褚阴鸷的眼神,心生畏惧。 “说什么?”白氏问。 “说一说那双靴子,杀人的证据。” 万之褚的话让万之斓瞬间就想起了过去,他望着万之褚的神色心下慌乱,却强装镇定,一脸的无辜不解:“大哥在说什么?什么靴子?谁杀人了?” 看着万之斓这一脸的无辜懵懂,令人恶心,“五岁生辰那一年,她给我们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靴子,你说你去河道摸鱼丢了一只靴子怕被骂,所以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只,可有此事?” 万之斓闻言身子紧绷,心口微滞,皱着眉深思着,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双靴子我记得,可我的没有丢呀?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话落,万之褚笑了起来,笑声在地牢里回荡着,明明笑着,却听得人心口发颤惶恐,只见他朝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掌,从暗处走出来了俩带着铁面的男子,“主子。” 万之褚幽幽道:“留一口气。” “是!” 话落,两人进了牢门,万之褚没有再看白氏和万之斓一眼,转身离去。 陈恪给了狱卒黄金,低声嘱咐了一番,扬长而去。 那狱卒还在甬道口守着,那牢房内惨叫声响了一夜,临近换岗了,那俩铁面出了牢房,他锁了牢门,拎着钥匙颠了颠手中的黄金笑了起来。 留一口气,那叫奄奄一息。 第55章 -离京 ◎你还会回盛京来吗?◎ 天已经亮了, 可是昭狱深处没有窗没有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夜。 有人下来会提着灯,人走后灯也被提走, 日复一日的煎熬中, 白氏最喜欢的就是看趴在牢房门口探光,甬道两旁挂了油灯,会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她以为万之斓见到她这般光景之后, 会帮她点什么, 但是万没想到, 万之褚会这么对待万之斓, 想来当年丢下他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这样狠毒的人, 幸好她丢了! 摸着黑, 她到了万之斓身边, 颤抖着轻唤着:“之斓, 之斓……” 万之斓趴在地上, 全身疼得他动弹不得,喉间的铁锈味越发的浓烈, 黑暗里,牢门紧闭, 万之褚是要将他也关在这里吗?永远的关在这里? 耳边还回荡着白氏的声音,他一句也应不上。 像一条死狗一般,趴在让他恶心厌恶的地上。 他若能出去, 定要将万之褚碎尸万段。 而万府的老宅内, 万之褚回去后就告知了老太太, 万之斓说有朋友相约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老太太淡淡的嗯了一声, 便是连去了哪里?跟谁?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一字未问。 倒是那万念珺和万思卿哭哭啼啼的问万之斓的消息, 万之褚听着那哭声仿佛白氏在跟前,忍不住的烦躁和厌恶。 老太太亦是。 万之褚忍着,一言不发,但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的蜷缩紧握成拳,老太太眉头紧蹙,忍无可忍后厉声道:“别哭了,又不是死人了?哭什么?” 老太太的语气严厉,俩人吓得瞬间就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悬在眼皮上,一眨眼就掉了下去,急忙伸手擦拭。 “你们俩听好了,这里不是将军府,这里所有的人都最讨厌哭哭啼啼,有什么事情就说,直接明白的说,哭了只会招人厌恶,听明白了吗?” 听着老太太的话,瞧着老太太的严肃的面容,俩人懵懵懂懂点着头,心中害怕,万念卿一抿唇差点又哭了出来。 老太太瞧着她那要哭的前奏,直接提起了拐杖指过去,“咽回去!” 被老太太这一凶,她眼泪都出来了,但咬牙忍着也不敢落下。 “从今日起,你们姐妹俩跟着我,有什么意见吗?”老太太问,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主意。 老太太蹙了蹙眉,“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说。” “没……没有。” 白氏早些年伤了身子,身子调养了好几年才怀了万思珺,后一年又怀了万念卿,姐妹俩年纪比万之褚小上许多。 如今被老太太这严肃一问,就算是有什么估计也不敢说,可老太太准备告诉她们,以前将军府的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什么叫有话就说,有事就做,哭解决不了问题。 “住在这里,吃什么用什么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开口说,和我说,或者和青嬷嬷说,都可以,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满,也直接说,若是不说,那便没有,听清楚了吗?” 万念卿听着老太太这话心里慌乱极了,万之斓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爹娘也不在,要是她们不住这里就无处可去,可住这里祖母却很讨厌她们的样子。 万思珺稍微镇定一些,她见过万宝幸跑到老太太这边来直接跟老太太说,想吃杏仁酥,老太太回头就让青嬷嬷去安排了做。 她也见过万宝幸和人吵架,吵红了脸,撅着嘴,就不认输也不落泪,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 她好像是有些明白,对于她们的父亲来说,母亲的泪是武器,她们的泪也是工具。 老太太看着万思珺的眼眸转动,眉头紧锁,直接问道:“万思珺,你在想什么?” 万思珺猛然回神,望向老太太:“回祖母,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万思珺摇了摇头,望着老太太的眼神透着真诚,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有想一般。 老太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犀利,尽管万思珺什么也没有说,但老太太的眼神告诉她,她心里想了什么,老太太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姐妹二人跟在老太太身边,或许是害怕,倒是很少动不动就垂头抹泪,安氏怕老太太辛苦,还总过来帮忙,也会将这姐妹俩带到二房去,二房那几个孩子迫于安氏的威压,勉勉强强接受了万思珺和万念卿,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共处。 万之褚这些日子颇为忙碌,即将年末,各部事务繁多,加上大宛和渝州频频摩擦,感觉战事一触即发。 李翾又将八皇子养在了跟前,她是何意万之褚心知肚明,既已经有数,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这些日子以来,李棠独来独往,似乎从微想起被囚禁起来的傅祁祯,万之褚觉得傅佪英那事儿恐有蹊跷,又让陈恪重新查探。 自从那天醉酒之后,他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李棠了。 李棠这边,京墨准备好了东西,安排好了事情,李棠还是决定了还要去临安。 出发的这天盛京笼罩着阴霾,车马还没出城,就飘下了鹅毛大雪。 京墨看着飘雪,眼底有星光闪烁,“娘子,下雪了。” 李棠望着这飘雪,勾了勾唇, “嗯,下雪了。”她像是笑了,可眼底一片清冽,似乎有些伤感。 说是去临安游玩,可却没感觉到即将去游玩的开心,倒是她带了不少银钱,像是要去很久似的。 陈恪是无意间得到的消息,李棠带着人要离京了,是去哪里他还不知,便急急忙忙的回来禀报给万之褚。 纵然这些日子漠不相关,但他知道,万之褚一定会想知道。 听闻陈恪的禀报,万之褚有片刻晃神,屋内的灯火摇曳,屋外寒风撼树发出簌簌声响。 “下雪了吗?” 陈恪说:“下了。” 权臣笼中雀 第49节 沉默了一阵万之褚才起身,接过陈恪手中的伞,牵了马追出了城。 他饶了一条路去梅里亭候着,李棠她们马车慢了些,比万之褚晚到。 她们还没到亭子前,方闻赶车,就远远的看到了亭子中的身影,看清是万之褚之后,他皱了皱眉。 “娘子,万大人在前面亭子里。” 李棠推开车窗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京墨顺口就说出了李棠的心里话,“他是在这里等娘子?” 万之褚是不是在这里等她,她也不清楚了。 临近亭子,方闻询问:“娘子,那我们还停吗?” “停,为何不停?” “是。” 马车停下,李棠下来喝水,万之褚见她身影才出了亭子撑着伞走了过来。 京墨她们自动退到了不远处。 两人面对面站着,零零散散的雪瓣落到了李棠的发间,万之褚撑开了伞遮在她头顶。 望着面前的人,她淡淡问道:“万大人怎么在此处?” “我特意在此等你。” 李棠抿了抿唇,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等我做什么?” 她问,万之褚脸色被风吹的发白,望着她的眼神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回答等她做什么。 飞雪下,两人沉默了许久,万之褚瞧见京墨她们吃完水收整好了,等着李棠出发,他轻声道:“路上注意安全,临安冷,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李棠点了点头,应道:“好。” 顿了顿她道:“那我走了。” “好。” 万之褚欲言又止,忍了又忍,到底也是没有忍住,“你还会回盛京来吗?” 第56章 -死的死,疯的疯(捉虫)) ◎这位姑娘是从盛京来的?◎ 听着万之褚这么问, 她皱了皱眉顿住了脚。 她没有同任何人表露过的心迹,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想法,包括对京墨, 她都只说了是去游玩, 但游玩至于她也是想看看将来能否就留在那里。 只是心里有过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确定。 万之褚是如何就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沉默了一阵,她轻声道:“还没有定。” 听着她的话落, 他问:“你还要去渝州吗?” 李棠还没有回答就听他说:“渝州可能会起战事, 若是可以不去的话, 就不要去。” 李棠点了点头, “好。” 这一走,年前还真不一定会来, 再见最少也是三五个月了, 万之褚心口烧得慌, 就像这乌云, 浮着永远拨不开的沉闷。 李棠的脑海中想起了之前和李翾说的话, 以后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他娶妻也好,生子也好, 是他的人生了。 可如果真能做到互不相干的话,万之褚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真能各走各的路, 那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划清界限后还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 是做不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的, 有些话说多了就显得矫情了, 顺其自然或许就是最好的。 话落, 是李棠还没走,万之褚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李棠鼻尖忽然涌出些许酸楚,有些难过,曾经见不得光百般掩藏,可清晨推开门见他坐在窗上,傍晚见他外出归来,夜里听他从廊下走过的脚步声,茫茫人海中他们看着彼此笑了,他走在前头看到了摊贩上有她会喜欢的玩意悄悄的打了个只有她会懂的手势…… 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让人心生欢喜。 那时候他想带上她离开盛京浪迹天涯,她想脱离家族同他去哪里都好,只要在一起。 可很难。 现在不难了,没有谁再阻拦他们,不用藏不用躲,可他们之间却筑起了高墙,她失去了往日里的勇敢,他心中的黑白有了裂痕。 他们都想回到过去,可早已经回不去了,只能跌跌撞撞向前走,前路有什么,谁也不知。 “下一次再见时,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吗?” 听着他这话,想来那日她说的话陈恪都已经转达给他了,才有今日的重新认识一次。 “好。” 话音落下,雪好像大了,李棠看了一眼远方,回头跌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垂下了眼帘,“还要赶路,我走了。” “保重。” 万之褚撑着伞站在原地,望着那马车消失在绵延弯道的尽头,他胸口几番涌动,喉口感觉有淡淡的铁锈味。 李棠从盛京到临安,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了,到时临安晴空万里,并没有京墨所担心的雨夹雪和狂风乱作。 扑面而来的日光,将一行人疲惫的心情一扫而尽。 即将入城,李棠让京墨将人分散,她身边就留了京墨方闻还有俩丫头,大家没有一起入城,就连客栈都没有住一起。 临安繁华,水陆皆通,不少商船运货都要经过临安,导致临安来来往往的外地人极多。 入了夜,整个临安都依旧是灯火通明,客栈的楼道里挂着红灯笼,层层叠叠相交辉映,透着朦朦胧胧的光。 李棠沐浴更衣后准备出门逛逛。 京墨还很贴心的给她准备了男装,可她五官生得很柔和,皮肤又极其白皙,就算后换了衣裳束了发,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 她站在铜镜面前怎么看都觉得这装扮像是掩耳盗铃。 京墨拿着胭脂盒站在身后,也有些发愁,“娘子,不如把肤色画黑一些?” “也行。” 她应下后,京墨就在她脸上画了起来,画完后就是一个黝黑的小伙子,她还在李棠耳垂前画了一道疤,在喉结处贴了个东西。 看着倒真的有四分像了,主仆俩都很满意,心情不错的出了门。 她们刚下楼,回廊那头便传来了说话声,“公子,干嘛要躲?” 为首的男子甩开折扇,轻笑了一声,幽幽道:“你不觉得这人眼熟吗?” 克图闻言后皱了皱眉,“公子见过?这人属下没见过。”说着摇了摇头。 月察阔紧盯这李棠的背影,笑意渐浓,“本来还觉得此次入中原未能去盛京甚是遗憾,真是天知我心,竟能让本公子如愿以偿。” 克图听他这话,“这位姑娘是从盛京来的?” 月察阔笑而不语。 李棠走着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到站在客栈二楼的男子,身着紫色锦衣,看着品貌不凡,四目相对,那眼神中带着几分放浪不羁。 见李棠回头看到他,他合上折扇,冲着她挥了挥手。 李棠见他这举动,愣了片刻,再细看这张脸,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有些眼熟,可近些年来她还没见过这般放浪形骸的人。 方闻在外面候着,见两人走到门口却回了头,他以为是见到了熟人,便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遇见熟人了?”他问京墨,京墨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浪荡子。” 方闻顺着李棠的眼神望了过去,看清面容后心头咯噔一下,只听李棠说道:“走吧。” 三人出了客栈大门,方闻在李棠耳边低声道:“娘子,若属下没看错的话,那人是月察阔。” “他怎么在临安?” 方闻问:“属下需要去查一查吗?” 李棠抬头看了一眼这客栈,她们住进这家客栈纯是因为这临安最大最好的客栈,想来月察阔也是这个原因,这都能遇见,纯属巧合罢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装扮,想起刚才月察阔的招手,他早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 她与他可一点都不熟,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好几年前楼兰使团来盛京,但就拿浅浅的两次见面,并没有给李棠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他那时半大孩子,只觉得沉稳,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孟浪。 难怪她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了。 方闻说的查探李棠并不认同,她是孤身来的临安,就算带了些人也不能以身犯险。 月察阔既已经入临安,必定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若他真是当太子太闲了,出来游玩或跟商队,那一切还好说,若真是有其他的原因,那她插手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看着方闻说道:“等等吧。” 至于等什么,她没有再说,方闻也没有再问。 此时的盛京,大雪封城。 万之褚旧疾复发在府中养病,昭狱中的白氏生了病没有救过来死在了昭狱中,万鸿钧听闻白氏死了,一夜白了头,接着就疯了,嘴里一直在骂白氏,骂白氏不守妇道,骂白氏残风败柳…… 次日天蒙蒙亮,有人路过将军府门口,发现万之斓趴在台阶上,那人上前查看,发现尸身都已经臭了,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 死的死,疯的疯。 还都是同一时间,京中众人唏嘘不已,万之斓的丧事是老宅办的,白氏老太太不同意她入万氏祖坟,让人拖到了郊外,草草葬了。 听闻万鸿钧疯了之后,傅祁州亲自去相府见了万之褚。 自从乞巧节那日他说要李棠伺候之后,傅祁州就感觉万之褚同他离了心,事朝中之事他还在处理着,让人寻不出错处,可他频频告假不入宫廷。 李棠不见了他告假,李棠离京了他又告假,若说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憋了气在心口的傅祁州到了相府,见到了病骨支离的万之褚,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揉了揉眼睛,才看出这是万之褚。 傅祁州的心中大震,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万之褚是睡着的,陈恪欲要唤醒他,傅祁州摆了摆手,一言未发的出了屋。 陈恪跟在身后出去。 “他怎会变成这样?” “回陛下,主子他这非一日之寒,伤了底子养不好,也就日渐愈下了。” 傅祁州沉沉一叹,沉声说道:“朕让太医来给他看看吧。” 权臣笼中雀 第50节 “多谢陛下!” 当天午后,太医就来了,给万之褚诊了脉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都说就是一般的风寒之症,并无大碍。 傅祁州看着面前这几个老太医,只觉得荒唐。 “风寒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几人无言以对,傅祁州望向陈恪问道:“请贺老太医来看过吗?” 陈恪道:“贺老太医前些日子上山采药摔了一跤,现在还躺着呢,贺娘子来瞧过,也说是风寒,喝点药就好了。” “贺老太医下不来床,你们可以把他送到贺府去瞧啊!” 陈恪:“……是!” 傅祁州虽那么说,陈恪可不敢直接将人送到贺府去,他先拿了东西去找了贺灵,又去贺府探望了贺老太医,询问了老太医可否诊脉。 贺灵瞧过万之褚病症的,真就是风寒,她开的药也是对症的呀?为何迟迟不好? 因此她也非常想让祖父替万之褚诊一次脉,查出病症所在。 贺老太医听孙女的话后,才同意了替万之褚看病。 陈恪匆匆回来,将人带去。 贺老太医摔伤了骨头无法下地,还是躺在床上替万之褚诊的脉。 诊着脉老太医的脸色渐渐的严肃了起来,他蹙着眉又诊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万之褚的眼球舌苔,沉沉一叹。 贺灵最先忍不住问道:“祖父,不是风寒吗?” 他望着贺灵,沉声说道:“像风寒,却不是风寒。” 贺灵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贺老太医就说道:“他这是中毒了。” 第57章 --俞世安,非你良人 ◎坚守(捉虫)◎ 中毒二字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贺灵望向陈恪,陈恪望向万之褚,万之褚的神色恍惚, 蹙着眉似乎是回忆什么。 陈恪很是震惊, 想不明白是谁下的毒,以何种方法? “贺老太医可知是什么毒?” “应是火烛,在西南一带又叫红鹤尾, 是一种红色的花, 喜阴潮之地。”贺老太医说完蹙着眉不解的望向万之褚, 良久后才道:“但是不应该啊?” 万之褚也在想, 若是这一种花,那他宅院中没有种花, 在外也不曾接触过, 难道是谁想吃食中下毒了? 见贺老太医疑惑的模样, 他问道:“老太医,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老太医望着万之褚, 沉声道:“这火烛虽有毒,但也是可入药的, 用极少量还可止痛,但不能多次使用, 容易成瘾,万大人这症状就像是长期沾染此物,但又突然断了此物, 身子上的不适应导致。” 此话一出, 万之褚和陈恪都懵了。 但此时一时也无法想清楚他到底是如何沾染了此物的, 只能先问可否医治。 “贺老太医既知此物, 可有解药?” 贺老太医微微摇头, “此物生在西南,老朽也只是看过书中记载,实物的模样老朽还未曾见过,不过万大人不用太过于担忧,您染了此物应不到两年,虽伤了身子底子但还不致命,调养好身子症状便会轻减许多,若要一时治好,恐要去西南。” “老朽先给你开几副调养的药,先以调养为主。” “多谢老太医。” 贺老太医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万大人客气。” 临别时,万之褚又问:“请问老太医,此物若用量大,会如何?” 贺老太医回:“自是暴毙。” 他们拿了药方,辞别了贺老太医,两人便准备回府,贺灵出门相送。 见万之褚和陈恪离开之后,贺灵回去见了贺老太医,神情沮丧,她刚才看了祖父给万之褚写的的药方,心中愧疚不已。 她给万之褚断为风寒,开的药方皆是治风寒的,但祖父给万之褚写的药方,与她给的,恰好相冲,这就说明,万之褚这越治越重,不见好转,还有她那药方的拖累。 “祖父。”她低低唤了一声。 贺老太医看着她那模样,心下也明白是因何故。 “这不能怪你,太医署的那一群老头子不也没瞧出来。” 贺灵抿了抿唇说:“无须与旁人相比,是我学艺不精。” 贺老太医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里透着倔强和固执,也知多劝无用,只道:“灵儿,你还年轻,这条路很长很长,需要慢慢走。” 贺灵点头应下。 回府的路上,陈恪问道:“主子,您可有怀疑的对象?” 听陈恪问,万之褚陷入了沉思,沾染不到两年,又突然断去,是什么东西他这一年常带着,近期没有带的? 只有被李棠拿走的那枚吊坠,他怀疑是那枚吊坠有问题,也不知道李棠将那吊坠放在了何处。 径自去了书房,给李棠写了一封信。 陈恪将信送了出去,回来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万之褚:“主子,你中毒和六娘子有关吗?” 万之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与她无关,只是我怀疑是那件旧物沾了此物,东西已经被她拿走了,问问她,取回来让贺老太医看一看。” 当天入夜后,相府内除了寒风刮过的声音,像是无人居住一般。 万之褚披着狐裘坐在火盆边,火盆上方煮着茶,他现在喝着药不可饮茶,便就煮着,茶香四溢。 贺灵撑着伞来到了相府,叩响了大门。 管家来禀后将人带到了东院。 入屋问道茶香,她神色严肃了起来,“万大人,你喝药忌饮茶。” 万之褚看着煮得咕噜咕噜响的茶水,说道:“未饮,只是煮着。” 贺灵有些尴尬,冲着万之褚鞠了个躬,清脆的声音响起,“万大人,对不起,是我学艺不精,开错了药方,导致您越治病越重!” 万之褚闻言淡淡道:“此事与贺娘子无关,实在算不得你的错。” “判断失误还下了药方,大人无性命之忧已是大幸,不然贺灵万思难辞其咎,还请万大人原谅我。” 看着贺灵还躬着身子,万之褚道:“好。” 贺灵闻言才直起身子,望着万之褚这样,此时相府里已经没有了六娘子的身影,她对万之褚是极其不喜的,但谁让她此刻是医者,该治病的治病,该道歉得道歉。 “贺娘子特意过来就是给我道歉?” 贺灵回道:“万大人,我会努力找到解药的。” “多谢万大人原谅我,贺灵这就告辞了。” 说着像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似的,急匆匆的出了屋门,万之褚看着外面,朝陈恪吩咐道:“送她回贺府。” 送贺灵回去的路上,陈恪频频看她,贺灵有些不悦,“陈公子这是什么眼神,有什么请直接说。” “你大晚上的跑来一趟就是为了给相爷道歉?” 贺灵回道:“是啊。” 陈恪挑了挑眉:“可这明明不是你的错,相爷中毒与你无关,你就算还断错,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你不来走着一趟,相爷也不会觉得你有错。” 贺灵望着他,回道:“可我知道我有错,我就该认,认下了我会记住,以后更加努力谨慎,这是我的事情,与别人怎么觉得没有关系。” 雪夜里,只有淡淡的微光,陈恪透着这浅淡的微光,看到了贺灵眼中的坚持和坚定,不知为何,心头骤暖,觉得面前的女子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后面一路没再言语。 贺灵皱着眉,只觉得他一路傻笑脑子怕是有点什么毛病,回了府邸后,她直奔贺老太医的院子,老太医正在努力下床,想要试着走两步。 贺灵进屋见状急忙去搀扶,老太医感受到她身上的那股子冷意,拍了一下她手,“你这是去哪里了?手冷冰冰的,去火盆那儿烘一烘。” 被打了一下,贺灵吐了吐舌头,急忙去火盆边去暖手,搓了搓手不那凉了才去搀扶老爷子。 扶着老爷子走了两圈,直到老爷子坐下了之后,她才轻声说道:“祖父,我想去西南。” 话出老爷子怔了一下,随后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贺灵垂下眼帘,低声说:“去右相府了。” “我去给万大人道了个歉。” 贺老太医听着她这话,沉沉一叹,“他可说什么?” “没有说什么。” 贺灵是什么心思,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柔声问道:“你可是想去找解药?” 贺灵回道:“不全是,但也是为了找到解药。” “祖父,我想编一本药典。 ” 贺老爷子闻言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未语。 贺灵微微皱眉,“祖父觉得灵儿做不到吗?” 她想来倔强,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道:“灵儿决定用多久去做到这一件事?” “一辈子够吗?”贺灵问。 老爷子脸色微变,眼神有些伤感,“你这一辈子,只准备做这一件事了吗?” 贺灵抿了抿唇,“灵儿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现在西南边界不太平,渝州频频被大宛骚扰,加上快要过年了,等年后,你若能说服你爹娘,那你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谢谢祖父。” 贺灵得了准许,甚是开心,眉眼间都是喜悦,老爷子想了又想还是说道:“灵儿,你做的许多事情祖父都支持,唯有一件,你要谨记。” “祖父请说。” “俞世安,非你良人。” 老爷子话落,贺灵脸上的笑僵了下来,只听老爷子继续说道:“祖父知道你这些年是什么心思,但此人同晋王在一起,而晋王是何种心思,想必不用祖父再说你也知道。” 权臣笼中雀 第51节 “他是他,晋王是晋王。” “不,他们分不开,前些日子他入京便是最好的证明。” 贺灵心中有些难过,“他前些日子来京,不是说接六娘子去渝州吗?” “是啊,接六娘子离京,那为何小太后将六娘子接进宫中住了那么久呢?到最后也没有将人接走。” 老爷子话落,贺灵陷入了沉默。 “总之,你不想成亲可以,不定亲也可以,去西南可以,但你去了西南祖父同你就是天高皇帝远了,你若哄骗了祖父同他在一起,祖父也是不知道的。” 贺灵咬着唇就快哭出来,“灵儿怎么会骗祖父?” 她这个年纪了,换别人家早就定亲成亲,呆在府中待嫁,将来便是相公内宅孩子过一生。 而她还能经营着医馆,还能治病救人,还能做着悬壶济世的梦,都是她的祖父替她争取来的。 她就是再惦念一个人,也不会欺骗忤逆祖父,落了他的期待。 贺老太医看着贺灵这般,心中不忍,柔声道:“灵儿,你过于单纯,你的夫君祖父不求门第不求家世,只求他良善,爱你护你。” “单就良善这一条,俞世安不符。” 贺灵并不认同,但她也知道,自己在心里做了预设,失了偏颇,当局者迷,她会谨记祖父的话。 “灵儿记下了。” 那天晚上贺灵回屋后哭了一场。 她想去西南,她想找解药,她想编医典都不假,但她又何尝不清楚,俞世安在西南渝州。 李棠接到万之褚来信的那天,临安下着雨夹雪,狂风大作,她裹着裘衣坐在火盆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京墨口中不一样的寒冷。 第58章 -得天赐良缘 ◎你我萍水相逢,谈不上喜恶◎ 展开万之褚的来信, 信中言简意赅,询问了临安天气怎么样?她是否适应?盛京下雪了,近日里大雪封城, 后才说到那枚吊坠, 她是否带在身边,若带在身边能否带回去给他?若没有,那还放在何处, 可否取? 他只是要那枚吊坠, 原因没有说。 李棠看完后将信折了起来, 京墨瞧她面容平静, 问道:“娘子,京中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顿了顿才道:“给嬷嬷写信, 让她把那枚吊坠取了送去给万之褚。” 京墨道:“相爷要那枚吊坠做什么?” “不知道, 他没说。” 李棠没有给万之褚回信, 都由着京墨去安排, 一直到夜深人静, 听着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她睡意全无, 将白日里收到的信从枕下拿了出来。 从信封里将信取出,却无意间看到信封黏合处有细细小小的一行字, 她将信放在一旁,将信封轻轻的拆开。 棠棠,白氏死了, 万鸿钧疯了, 盛京下了大雪, 转身回望, 你也走了…… 看着这极小的字眼, 藏着信封内,若不是临安今夜下着雨夹雪,她被吵得睡不着,她不会翻出信,亦不会看到这信封内藏着的这一句话。 白日里看信,信中语气平静,没有矫情造作,也没有看出多余的情绪来。 但此刻李棠拿着这信封,似乎他所有隐忍的情绪都融在了这短短的一句话里,白氏死了,万鸿钧疯了,他是何种心情?是不是想同她说点什么? 她将那信封重新用蜡黏好,将信装了回去,重归原位。 想起这么些年来,他们只有彼此,她习惯了隐忍,他却是有事回头就同她说,念及往昔,李棠忽然间就难过了起来。 有一股浓浓的伤感萦绕在心头,她此时在异乡,闻风听雨间忽然觉得孤寂,她自认为自己足够清醒,认得清事实,也忍得了落寞,她不会轻易多愁善感,便是刚从相府搬出去那段时日她都没这么难受过。 一夜未眠,她听着鸡鸣声,外面小贩的叫唤声,问着客栈后院生火的烟味,才恍恍惚惚的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去洗了把脸,披上披风准备出去走走。 刚踏出屋门就看到回廊里站着的月察阔,大概是没想到这人起这么早,愣了片刻神,月察阔却是笑了笑,“六娘子早。” 她深吸了口气,淡淡道:“公子早。” “娘子要出门?”他问。 李棠望着手里拿着的伞,并未否认,“早间空气好,出去走走。” “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起吧。” 李棠:…… 她秀眉微蹙,顿时间没有了想要出去走的心情,可为了避谁就不去,那她心里也不会痛快。 这月察阔,自从刚到临安那日打了个照面,后来便是哪哪儿都能遇到,他倒是丝毫不掩饰,直接就认了她的身份,喊了她六娘子。 既然认出来,那两人就以真实身份相待,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月察阔见她站在门口未动,轻笑道:“六娘子不会因为我去便就不去了吧?” 李棠未语,他双眸含情定定的望着她,笑容肆意,“我有那么让六娘子厌恶吗?” “真伤人心啊。” 李棠皱着眉,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公子说笑了,我与你之间萍水相逢,还谈不上喜恶,不过我还真是不喜有人同行。” 月察阔被她驳了面子也不恼,笑意未减,“我们之间怎么着也算得上故人重逢,虽不够熟稔,但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月某远道而来,又得天赐缘分在这临安得遇六娘子,自是不想浪费这天赐良缘,想与六娘子交个朋友。” 李棠听着他这狡辩之词,颇为无语,但站在这回廊里浪费口舌也是无意义,更何况打口水仗这事儿向来是不要脸的才能获胜。 她自认为没有达到不要脸的境界。 所以侧身拉上屋门,便朝楼道口走去,月察阔跟上她的脚步,俩人前后脚下了楼,遇到掌柜的刚从外面进来,同她们打招呼:“公子和娘子要出去呀?” 李棠回道:“嗯。” 掌柜说道:“今儿个可冷了,一会儿估计还要下,娘子出去逛不要走远了,临安这天雨雪来得快的勒。” 李棠还没有回答,月察阔便笑道:“多谢掌柜的,我们就周边走走,不去远处。” 掌柜点了点头,连连道:“那好那好。” 说着与之错身,那老掌柜小跑着进了屋,边跑边道:“这雪又不知道要下多久侬,冷死了伐。” 出了客栈大门,雨雪都停了,路上湿漉漉的,石板上被行人踩过带着些许泥,她瞧着脚上这双月白色的珍珠绣鞋,有些后悔穿着白色的出来了。 月察阔看到她神色微弱变化,建议道:“我们不如回去坐马车出去?” 李棠摇了摇头,“又不去远处,算了吧,太麻烦。”说着便已朝前走去,月察阔急忙跟上,“六娘子是想先逛还是先吃早饭?” “边逛边看吧,不知道吃什么。” “那行,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食肆里牛肉羹不错,六娘子可以尝一尝。” 听着他的话,李棠皱着眉,这月察阔太过于话多,他们充其量也就是点头之交,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面对一个点头之交这么自来熟的。 “好,多谢公子。” 月察阔笑道:“六娘子客气了,咱们都身在异乡,应该的。” 或许是因为冷,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李棠漫步走着,看到一少年从她面前飞快跑过,若不是月察阔一把拽住她,便与之撞上了。 那少年并未发现差点撞上她,冲到店门口买了俩饼便蹲在饼店一侧的台阶上吃了起来,他神色冷淡,狼吞虎咽的吃完又回去买了俩,特意吩咐老板多包两层纸,李棠便知道,他这是带回去给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提步朝那油饼店走去,买了一个糖饼,一个油饼。 月察阔跟随着她买了俩,她买好回来时那少年已经不见了,她站在刚才那少年蹲的位置就吃了起来。 见她这般,月察阔还懵了片刻,他记忆中的李六娘子,说好听点像尊菩萨,难听点像个雕刻出来的木头。 美则美矣,却失了人气。 但是那时他知道,这中原的皇后就是那样的,李棠是未来的太子妃,必然也是那样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入中原以来,他见到最美的女子便是李棠了,回楼兰的这些年他已经忘记了很多曾经见过的面孔,唯独李棠每每想起都记忆犹新。 这一趟入中原他不得去盛京,每每想起都遗憾,心想若能去见一面李棠也是好的,更何况傅祁祯废了,李棠并未成亲,若能将她带回楼兰,那他此行圆满。 他去不了盛京,李棠却来了临安,这大概就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吧。 多年未见,美人依旧美,还多了些许灵气,活生生的像个人了,他欣喜不已。 李棠吃着饼,心情不太好,刚才才从那低沉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被刚才那少年一打搅,她好像又回去了。 月察阔望着她神色变化,询问道:“还没问过六娘子此行来临安是做什么?” 李棠回眸望向他,淡淡道:“游玩。” 闻言月察阔笑了笑,“那游完临安后,准备去往何处?” “回盛京。”李棠回道。 “都已到临安,周边其他州县六娘子不顺道去走走吗?”月察阔问,李棠望着面前这人,他到临安是何目的都还不清不楚,就想着打听她的去处吗? “马上就要过年了,必然得先回盛京过完年,其他州县,等以后有空了再来也可,倒是公子,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是直接回楼兰还是欲往何处?” 李棠面带笑意,可眼底冷冰冰的,月察阔直觉李棠有伤心之事,想着回去一定要让克图去查一查。 “我未定,若没有遇到六娘子,那我必定是一直留在临安,留到我想离开,但遇到六娘子了,便不一定了。” 他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李棠正要反驳时京墨寻来了,脸色不太好。 京墨望着李棠身边的月察阔,唤了一声娘子后及时住了口,李棠瞧出异样迅速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第59章 -去渝州 ◎六娘子,好巧啊。◎ 京墨眼看着不远处的月察阔, 眼神有些戒备,看着那人离得很远,她才低声说道:“渝州来信, 老太太病重。” “刚收到的消息吗?”李棠问道。 京墨点了点头:“刚收到的。” “信给我。” 京墨递上信, 是俞世安的笔迹,“祖母病重,对表妹甚是牵挂, 望表妹能前来一趟。” 寥寥数语, 她甚至能感受到俞世安写信时的急切, 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为何会在临安,是因为李翾不让她去渝州, 她们是亲姐妹, 李翾只是给她设了个时间线, 她也不想无端坏了李翾的事, 所以她想的只有不要牵扯她, 他们争什么夺什么各凭本事罢。 权臣笼中雀 第52节 可这个时候俞世安给她来信,她难辨真假, 他总不敢用外祖母来做鱼饵诱她入局吧? 李棠思索着,一阵冷风刮过, 信纸在冷风中响了一霎,她猛然想起了什么,俞世安又是如何知道她来了临安的? “这信是从何处带来的?”李棠问道。 京墨回道:“盛京。”顿了顿又道:“送到了嬷嬷手中, 嬷嬷再送出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 她松了一口气。 京墨见她神色松动, 低声问道:“那咱们去渝州吗?” “回去收拾东西。” 李棠说着将信收了起来, 回头望着还站在台阶上吃饼的月察阔, 走了过去,月察阔望着她询问道:“娘子遇到了难事?可需要月某帮忙?” 李棠笑了笑,“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点事情,就不和公子继续逛了,要先回客栈。” 月察阔吃完了手中的饼,将那油纸丢到了一旁的竹篓里,拿出帕子拍了拍手, “我也回吧,这天气一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 听他这话,李棠心道,这真是个难缠的人啊,不论你怎么说,他总能闭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接你的话。 李棠没有再同他说什么,匆匆往回赶,月察阔紧跟在侧,边走边问:“六娘子这么急是遇到了什么事?说说看或许月某能帮上点忙。” “无须公子帮忙,我能解决。” “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两个人解决总比一个人快不是?六娘子不会是防着月某吧?” 李棠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不应该防着你吗?月公子,说起来这临安的每一个人都应该防着你的。 ” “六娘子这话伤人心了,这些年来楼兰和庆国和平共处,商贸往来无数,两国百姓友好,如何就要防着我了? ” “这趟入临安,全是因为一点私事,说出来不太体面的一些私事,六娘子要是再不信可以问克图,我自己是没脸说的。” 李棠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无一不再说,你骗鬼呢。 见李棠依旧不信,月察阔沉沉一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被这身份所累!” 李棠不听他胡诌,回了客栈迅速进屋收拾东西,京墨边收拾边问道:“娘子,我们走了那临安的事情怎么办?” “留下五个人,让芙娘主事,其他人你让方闻去安排。”李棠话落,京墨顿了顿道:“不如让方闻也留下来?” 李棠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走了他还不走那怎么行?” “奴婢知道了。 ” 隔壁隔壁的月察阔,一进屋就被克图扑了一抱:“公子你去哪里了?” “属下起来看你不在还以为你回去了!将属下丢在临安了呢!” 月察阔看着贴在身上的克图,眉头紧皱,一脸嫌弃,推了推他,“起开起开,少娘里娘气的!” 克图一听月察阔这语气,就不是很高兴,急忙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正色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 看着克图,月察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已经来临安一段时日了,一直住在这间客栈里,开始他真只是出来走走,跟着商队来了临安,之所以停留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他在这边以粮商的身份混了个脸熟,便同楼兰那边说了多呆一段时间,也多买点粮。 这些日子遇到了李棠,他一心都在李棠身上,不日将归,这人他必须得带回楼兰。 可此刻李棠现在要走了,他是跟还是不跟?彻底俘获美人的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克图望着月察阔面带愁绪,试探着问道:“公子是因为那李娘子的事情?” 月察阔白了他一眼,“啊”了一声。 克图笑了笑,在月察阔的身侧坐下,拍着月察阔的腿说道:“公子勿要气馁,是都说烈女怕缠郞,所以属下觉得是六娘子还不够了解公子,也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到公子的好!公子继续努力,定能讨得她的欢心。” 月察阔听他这话皱起了眉头,“缠郞那也是要有好感的,同意你缠的,那样的缠郞是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的,这要是姑娘家不愿意还搞什么缠郞那一套,就是泼皮无赖下流!” 克图思索了片刻道:“也是,但属下看六娘子也不反感公子呀。” 月察阔闻言苦笑,那不是不反感,是基本的礼貌,还有是因为他是楼兰的太子,给了点点面子而已……这不反感离有好感差着万八千里啊! 他长叹一口说道:“迅速收拾东西,你跟我走,其他人留在临安。” “去哪里?”克图问道。 月察阔说:“李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从临安到渝州还得走水路,再转坐马车,不然绕路需要挺久才能到达,时间又急,她们需先坐船到万安码头。 这风雪天里,幸好是临安繁华,往来的商船多,才不至于被困在临安。 商船是京墨找的,老板还是一个中年女子,她在周边打听了,这位秋娘子是渝州那边有名的布商,一个月至少要往临安跑两三躺,对水路很熟。 李棠听京墨说完也安心一些。 上了船,那秋娘子还特意给李棠她们送了一些老姜过来,“娘子,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晕船,提前给你们送点老姜过来,若是晕船了,闻着点或者不怕辣咬一点嚼一嚼可止吐。” 京墨接了老姜,李棠冲她微微颔首,柔声道:“多谢秋娘子。” 她摆了摆手,“出门在外互相关照,娘子勿要客气。” 又道:“我还有些货物要清点,就不打扰娘子们休息了。” 说着风风火火的走了,京墨给李棠递了一块老姜,是已经洗干净削了皮的,这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行事说话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再低头看这手里的姜,哪里是怕她们会晕船,这是笃定了她们不习惯会晕船。 京墨还不至于将她们的来处告诉外人,那便只能是这娘子自己看出来的了,想来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耳能听眼能辨。 不想将人往坏处想,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给京墨使了个眼色。 就如那秋娘子所料,到半夜她就开始出现了晕船的症状,李棠嚼着老姜,很想睡一觉,可身子不舒服,也睡不着,到后来那姜也没多管用,吐了好几回,脸都吐白了。 摇摇晃晃几日她们才从临安摇到了万安城。 秋娘子风风火火的安排这下人下货,见李棠脸色过于难看,去找了碗热水给李棠端了过来,“娘子喝口热水,稍作休息缓和两日就好了。” 李棠接过碗喝了点热水,腹中终于好受多了,柔声道:“这一路多谢秋娘子关照。” “娘子客气了,应该的。” 就在这时,李棠一回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被搀扶着从船上走了下来,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和她差不了多少啊。 月察阔整个人都靠在克图身上,感受到李棠的目光,冲她笑着摇了摇手,“六娘子,好巧啊。” 李棠:…… 秋娘子看了看月察阔又看了看李棠,“你们是一起的啊?” 李棠道:“不是。” 秋娘子似乎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便笑了起来,“年轻就是好啊。” 李棠:…… 克图搀扶着月察阔走到了她们身边,京墨的脸色不太好,这同一艘船,同行了一路,竟没有发现这俩人也在船上,她真的是平安日子过久了。 有些不安的望向李棠,见李棠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走到跟前的月察阔还在装巧遇,“真没想到我们竟坐了同一艘船。” 李棠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是挺巧的,公子是来万安?” “不是,我去渝州。” 李棠闻言脸色微变,月察阔瞧她脸色,挑了挑眉:“六娘子不会也是去渝州吧?那可真是太巧了!” 李棠:…… “既然这么巧,不如我们一同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月察阔话落,李棠还没有应,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俞世安的声音:“棠棠。” 李棠寻着声音找去,俞世安穿着一身褐色的锦衣,正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过来,李棠实在是有些累,见到了俞世安她也松了口气。 “表哥怎么在这里?”李棠问道。 俞世安说道:“自然是等你。” 李棠面色平静,心下却是咯噔一下,信是送往盛京再转到临安的,她若是从是盛京出发那会一路坐马车到渝州,只有从临安出发才需坐船到万安渡口,俞世安就那么快的消息知道她从临安前来吗? “辛苦表哥了。” “傻丫头,说的哪里话?”他说着揉了揉李棠的头,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李棠也有些许的不自然,但看俞世安的神色如常,似乎他只是当兄长的替妹妹理一下头发而已。 月察阔见状却瞬间沉下了脸色,“光天化日之下公子这举动不妥吧?” 第60章 -似回光返照 ◎她早该来的,便是被俞世安他们算计,她也应该早点来。◎ 乍一听这话, 俞世安懵了一下,侧眸看向旁边站着的月察阔。 这不善的语气,阴冷的眼神, 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俞世安常年跟在晋王身侧也不是一般人,常年处在高位的人是什么感觉他很清楚。 他望着月察阔,在脑子里搜寻着此人的面孔, 可他将盛京权贵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搜出月察阔这张脸来。 但就凭月察阔刚才说的这话, 这语气, 初步判断应是追着李棠来的渝州。 他皱着眉, 眼神询问李棠,“这位是?” 李棠看了一眼月察阔, 看俞世安的样子他没见过月察阔, 想了想还是隐瞒了这厮的身份, “表哥, 这位是岳公子。” “哪个字?”俞世安问。 李棠道:“丘山的岳。” 话落, 俞世安轻笑了一声,转身正对着月察阔, 这笑意多少也露出了点敌意,“岳公子, 鄙人姓俞,棠棠的表哥,作为兄长我替她理一下碎发, 有何不妥?” 月察阔望着俞世安的眼睛, 没有丝毫的回避, 也回以轻笑, “长大后亲兄妹都要分院而居, 何况是表兄妹?只要俞兄还是一个男人,那这举动就是不妥!” 这就骂上人了,俞世安深吸了一口气,他望向李棠,李棠正扶着额,根本没有看他们,他无奈一叹。 看着俞世安无奈的目光,李棠淡淡的望向月察阔,“胡说八道。” 被李棠这么说,月察阔眼神闪躲,俞世安想起祖母的愿望,心下有些发愁,询问李棠:“这位公子是跟你一起的吗?” 李棠还没有说话,克图就快言快语说道:“自然,我家公子就是跟着六娘子来的。” 月察阔满头黑线,真想将克图的嘴缝上。 可是话已出了,现在缝也晚了。 权臣笼中雀 第53节 俞世安望着李棠没有反驳,只好将月察阔也领了回去,再说这人放在身边他也好摸一摸底细。 从万安渡口到渝州青城俞家老宅,赶了三个多时辰的马车,到达时天色已暗,老太太亲自到门口来接,由于老太太还病着,身子极虚,几个儿媳也不放心陪在身侧,便是小辈也都跟了过来,导致李棠一下马车看着面前众人吓了一跳。 京墨亦是,望着李棠,心道怎么这么大阵仗? 月察阔只觉得,这一家人都对李棠很好,刚才俞世安那个举动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俞世安不见得有多喜欢李棠,但他也知道中原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很可能有长辈希望俞世安娶李棠。 要想博得李棠的欢心,还得让门口的那个老太太满意啊。 老太太原先坐在椅子上,见李棠下马车双手杵着拐杖起了身,身侧的大舅母伸手搀扶着,李棠疾步走了过去,温温柔柔的唤了一声:“外祖母。” 老太太丢掉了拐杖,双手紧紧的抓着李棠的双臂,仰着头望着她,转瞬间就红了眼泪盈满眶,“好孩子,外祖母总算把你盼来了。” 李棠之前还觉得俞世安或许是骗了她什么,但此时此刻听着老太太哽咽轻颤的声音,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一眼便知这是还病着的。 她眼眶酸涩,咬着牙也没忍住滚落的泪水,祖孙二人相拥而泣。 抱了片刻,李棠抬眸望着面前一众人担心的样子,从老太太的怀中退了出来,柔声说道:“外祖母,青城感觉比几年前冷了。” 大舅母许氏急忙接话道:“今年是要比往年冷些,棠棠有好几年没来了,娘,咱们快先进屋吧,都别站门口了。” 话落,李棠搀扶着老太太,一行人朝屋内走去。 入了院老太太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和俞世安走在一起的月察阔,又顿住了脚步望向李棠,“那位公子是同你一起来的?” 李棠抿着唇点了点头,老太太眼神中露出一抹失望,随后就要朝月察阔招手,李棠急忙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就是一个朋友,晚上我再同祖母细说,现在就让他跟着表哥一起吧。”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才作罢,朝屋内走去。 俞世安走在月察阔身侧,自是见到了祖母的举动,戏谑道:“听公子口语,非盛京人,公子老家是何处?” 月察阔微微勾唇,回道:“新城,家中世代行商。” 俞世安闻言皱起眉头望向月察阔, “原来如此,口音倒是像,新城过去就是楼兰,不知道岳公子可去过楼兰?” “走商队的时候去过,俞公子去新城吗?” 俞世安说道:“俞某未曾到过新城,但驻军中有新城人,岳公子家在新城应是有名的商户吧?说不定还会有相识的故人?” 月察阔闻言扬声一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改日俞公子可引见,说不定真有他乡遇故知这样的美谈。” 俞世安道:“好说好说。” 因为等着李棠,一家人都还没有吃晚饭,这会儿人到了,大夫人才张罗着安排上菜,大家其乐融融的开始吃晚饭。 李棠因为坐船过于疲惫并没有吃多少,老太太吃的也很少,喝了碗汤吃了些许菜,二表妹俞熙还打趣道:“表姐来了,祖母连吃饭都香了。” 老太太看着俞熙笑道:“你吃得不香吗?” 坐在一侧的小表妹长得圆乎乎的,听到祖母这话就接道:“干饭这件事情,熙姐姐没有一天会觉得不香的!” 俞熙脸一红,伸手就打那小表妹,小孩放下碗就朝老太太这边跑,老太太将她拉到怀中来,她趴在老太太膝盖上,第一次见李棠,似乎是陌生又新奇的样子,眼珠叽里咕噜的转着,李棠看着她微笑着,她忽然塞了个东西到李棠的手中来,“给你。” 塞完就从老太太怀里跑了。 李棠伸开手心,是一颗糖,大概是捏了好久了,里面都快化了,李棠已经吃好了饭,望着小表妹跑远的背影,听着大舅母唤的声音,她剥了糖纸,喂入口中。 从在门口,到吃过晚饭,一家人都随时关注着老太太,李棠感受着大家担忧的眼神,坐了一会儿就说道:“外祖母,我们要不要回屋歇息?” 二舅母梁氏接话说道:“对对,娘,棠棠先陪您回屋歇息吧。” 老太太看着大家都担心,她盼了好些日子,终于把李棠盼来,如今人在跟前,她心里高兴,点了点头,“也好。” 李棠和俞熙一人扶着老太太一只胳膊便朝正院走去。 老太太一走,大家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下来,连着许多日子都起不了身的老太太,听说李棠今日到,不但起来了,还在门口坐了快一个时辰,又吃晚饭。 要是身子真好了,那大家皆大欢喜,怕就怕是回光返照。 李棠感受着这气氛,心中后悔得紧,她早该来的,便是被俞世安他们算计,她也应该早点来。 心里忽然难受得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沉闷闷的堵在胸口。 入了屋,一股浓浓的药味铺面而来,俞熙闻到后望向李棠,心想要不要再去开一下窗户通通风,可又想到晚了,开窗会冷到祖母。 李棠望着她的眼神,柔柔一笑,俞熙松了一口气,随之也笑了起来。 将人扶回来,姐妹俩又将老太太扶到床榻上卧躺着,弄好后俞熙起身问道:“表姐,喜欢喝什么茶?我去泡。” 李棠笑道:“我随便都行,谢谢表妹。” “表姐不要客气。” 俞熙笑着望向老太太,“祖母,你喝水吗?” 老太太道:“我也想喝茶。” 俞熙说:“祖母等等,我去泡。” 说着小跑出去倒了一盏白开水就端进来了,老太太喝了一口扬手拍了她头一下,“小丫头,连祖母也敢骗了。” 俞熙闪都没闪一下,撒娇道:“骗祖母熙儿可不敢,可祖母在喝药不可吃茶的,祖母忘记了?” 老太太轻轻一叹,“记得记得。” 说着又喝了点水才将茶盏递给俞熙,俞熙端着茶盏出去又给李棠端进来了一盏,随后出了门便许久没有回来。 李棠坐在床榻边,老太太一只手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庞,拂过她的发丝。 “棠棠越来越好看了,眉眼也越发的像你娘。” 李棠双手紧紧的握着老太太的手,柔声说:“棠棠是像外祖母,舅舅姨母她们不都说我娘最像外祖母吗。” “是,你娘长得像祖母,可性格却像你外祖父,固执倔强。” “外祖母前些日子总是梦见你外祖父,梦见你娘,又梦见你,我心想是你娘放心不下你,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京城,他们在怪外祖母了。” 老太太一句话,李棠垂下头又微微别过脸,泪珠如豆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落下,老太太也湿了眼眶,哽咽道:“所以祖母才让世安去接你来,外祖母得把你安顿好了,他们才会安心。” 李棠伸手擦了一把眼泪,泪眼婆娑的望着老太太说道:“外祖母,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您要好好养好身体,等您身体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也不回盛京,就留在青城陪着你。” 第61章 -补更(1) ◎亲人◎ 听李棠这么一说, 老太太回道:“我年纪大了,你别哄我。” 她是想起了今日跟着来的月察阔,还有那远在盛京的万之褚, 俞世安上次从是盛京回来就对成亲一事含糊其辞, 总说要等李棠到了,看她是什么意愿,要尊重她的想法。 虽然远在渝州, 但她也听闻了许多关于李棠和万之褚的事情, 俞世安回来那么说, 定也是在盛京看到了一些, 了解到了李棠的想法,回来才会这么说。 如今这人就在她跟前, 握着她的手, 好像是一场梦。 都说李棠像她娘, 是真的像, 她几十岁的人了, 竟是猜不透眼前外孙女的心思,她像她娘, 心中都能藏住事儿,要是她不想让你知道的, 你永远也不可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来。 “我说话算话,不会哄外祖母,但前提是外祖母要快快好起来, 我太久没有来青城了, 还想外祖母带我去逛青城, 我还想吃外祖母做的冰圆子。” 老太太闻言, 笑了起来, “好。” 那一晚,祖孙二人闲话家常聊了很多,从母亲小时后聊到她的小时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坐到了深夜。 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可能有很多话要和李棠说,就都没有去打扰,许氏问了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说精神很好,所以让厨房那边给煮了点牛肉羹送过去,老太太还陪着李棠吃了小半碗。 吃过点心又休息了一会儿,夜已深了,老太太看着好像还很精神,李棠心中是觉得该让老太太睡觉了,可她们聊得正好又不忍心打断。 许氏和梁氏不放心过来看,见二人入内,李棠柔声唤道:“大舅母,二舅母。” 二人笑着应下,玩笑道:“棠棠来了,你外祖母的身体都好了。” 老太太看着二人,还询问道:“这么晚了你俩怎么还不睡觉去?”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棠噗嗤的就笑出了声,只听梁氏道:“娘,你都还没睡,你今晚不困啦?” 这话一出,老太太忙回过神来,望向李棠询问道:“困不困?” 李棠微微点头,“有点。” “那就去睡觉吧,外祖母也困了。” 话是这么说,可拉着李棠的手却不放,李棠抿了抿唇询问道:“要不,我今晚同外祖母一起睡?” “别别别,给你收拾出了院子,去那边睡,你跟我在这里别过了病气。”老太太话虽这么说,可似乎有些心动,眉眼间都是笑意,李棠看着她这样就知道她想,但是又怕不好。 人老了,就屋内总带着些垂暮之气,昏暗老旧,老人家的屋子里,年轻人是不会喜欢的。 许氏和梁氏是担忧老太太的身体,李棠睡在这里,要是老太太半夜走了,那太不合适,要一起住也过些天,等老太太的身子真的好了,她们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这么想着,梁氏就附和道:“我和你大舅母给你收拾出了院子,今天你刚来,路上又累,你外祖母早间醒得可早了,睡这里你可没懒觉可睡。” 许氏也说道:“等明后天休息好了再一起睡。” 老太太巴不得李棠就时时刻刻都在她跟前,可心里又清醒,两个儿媳妇也在边上劝,她只能自己先休息了。 看着老太太洗漱躺下后李棠才跟着许氏和梁氏离开。 二人也没有留李棠闲聊,直接送她去了竹园,一切都是提前收拾好的,李棠梳洗沐浴后也就歇下了。 可能真的太累了,加上在船上吐了好几次,身体虚着,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安顿好她,妯娌二人才一同回去,回去的路上梁氏才想起来问道:“大嫂,跟着六娘子来的那男子,看着非富即贵,你可有问问世安是谁家公子?” 许氏摇了摇头,“没来得及问。” 顿了顿许氏才说:“但看得出来,那人喜欢六娘子。” 梁氏道:“那应该是,不然也不会跟来。” 许氏的情绪平静,看不出她心底深处的想法,俞世安那么聪明,又得晋王重用,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俞世安在这渝州城,想娶谁家的娘子都不难,许氏身为母亲,定也是想为儿子寻一门好亲事,梁氏总觉得,李棠作为晚辈很好,可作为儿媳妇又好像觉得差了点什么。 到底差了什么,许氏和她心里其实都是门清儿,但怎么说也是外甥女,有些话总不能随便说出口。 许氏知道梁氏到底是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老太太一心想要俞世安娶李棠,而她是什么态度? 她能有什么态度?婆母对她不错,儿子自己有主见,再说李棠也是不错的,要说完美这世上又有什么人是十全十美的? 老太太是担心李棠才一心想要俞世安娶李棠,俞世安也是因老太太身体的原因从不反驳,说什么都应下,她曾试探问过俞世安的想法,本意是想问问俞世安喜不喜欢李棠,可他根本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安抚她说:“祖母的安排听着便是,她是不放心六娘子,等六娘子来了,她见六娘子好,或者六娘子能将那托付终身的人带来给祖母瞧了,还有儿子什么事儿?” 是这个理儿,李棠来了,她作为大舅母好生招待照顾,老太太开心,不说其他关系,她们也是亲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但后来许氏仔细琢磨了一下俞世安的话,好像又有什么不太对? 权臣笼中雀 第54节 他到底喜不喜欢李棠? 好像没有告诉她。 聪明的孩子心思很少外漏,特别是长大了,就更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了。 她琢磨多了,反而是更加操心。 梁氏说完见许氏沉默,又道:“六娘子这孩子真像她娘。” 许氏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小姑她走了好多年了,我是看到六娘子才清晰的记起她的面容来。” 梁氏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因为提起了李棠的母亲,俩人都情绪都有些低沉,没有什么心情再说其他,安顿好事情就各自回院里休息了。 俞世安拉着月察阔喝了一晚上,本来是存了点卑鄙的心思,趁着月察阔晕船疲惫喝上几杯应该会醉,等他醉了好套话。 但没想到月察阔看着恹恹的,脸色惨白,喝酒还要上大碗,喝到最后不但没醉,反而好想还越发有兴致了,拉着他称兄道弟,话里话外都是李棠,只字不提他的身份和来处,喝了一晚上喝得俞世安心累。 没办法,谁让自己龌龊只能奉陪到底,喝到半夜直至方闻过来寻俞世安和月察阔才结束。 将月察阔还送去休息之后,俞世安才问方闻:“六娘子现在还没歇息吗?” 方闻回道:“早歇息了。” 俞世安才反应过来,确认了句:“她提前交代让你过来的?” 方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俞世安轻声一叹,“对于这人,你家娘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让他跟着来渝州……” “他来渝州并没有经过我家娘子的同意,是在万安下船了才知道这人也来了,他在临安的时候就缠着六娘子,不过除了脸皮厚点,好像也没什么。” 至于李棠是怎么想的,方闻也有些惆怅,他不确定也不知道,要按以往,这人在临安就被解决了,哪里可能跟着到渝州来?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淡淡说道:“大概是当做故人相待的吧。” 俞世安又问:“万之褚呢?” “他我就更不确定了……” 俞世安听他这么说也沉沉一叹,无奈道:“夜深了,睡觉去。” “嗯。” 月察阔去了准备给客人住的阁楼,深夜里整个俞家老宅格外安静,他回屋洗漱后半卧在床榻上,眼神清冽。 克图见他这神色,幽幽道:“主子,这俞公子,心有点黑呀。” 俞世安认同的微微颔首,“谋士军师心不黑成不了事儿。” “主子看好晋王?” 月察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单说俞世安,和晋王有什么关系?” 克图愣了一下,只听月察阔说道:“他们内里的纷争和我们无关,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来渝州?” “记得,主子追着六娘子来的呀?” “记得就好。” 话落,克图没有再言语,月察阔也沉沉睡去。 次日里,许氏和梁氏都还未起,老太太就醒了,醒来后身边的嬷嬷来伺候她梳洗更衣,收拾好了后她去了李棠的竹园。 竹园内静悄悄的,许氏安排了婢女在外间伺候,老太太到了后就询问婢女昨夜李棠的情况,婢女一一回答后说道:“表小姐还没起,需要奴婢去唤她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用,她这几天累坏了,让她睡着。”说着就走了。 许氏起来后前往正院看老太太,却在去的路上看到老嬷嬷搀扶这老太太在外面走动,急忙走了过去。 老太太气色好了许多,许氏从心里高兴。 老太太想等着李棠一起用早膳,可她往竹园走了两趟了李棠都还没有起,她就在竹园院中坐下了,月察阔起来后也在竹园外面转悠,不好贸然进去。 从院门口瞧见老太太的身影,老太太也瞧见了他,他走进去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请了安。 老太太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第62章 -补更(2) ◎冻死◎ 月察阔坐下, 老太太目光如炬的打量着他,被这么一打量,月察阔这心里生出一丝诡异之感, 他好像有些过于在乎老太太对他的看法, 反而紧张了一些。 细想了一下,他是真想将李棠带去楼兰,老太太是李棠的外祖母, 她若是不同意, 李棠估计也走不了。 所以, 老太太对他的印象就变得很重要。 “你喜欢我们家六娘。”老太太淡淡一问, 月察阔点了点头,只听老太太继续问:“那她喜欢你吗?” 月察阔回道:“以后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是现在不喜欢。” 老太太望着月察阔, 相貌不错, 看谈吐气度也不是一般人, 但她还是想把李棠留在身边, 所以就算面前这人不错, 她也不喜欢。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不在了, 所以我会替她做主,你呢?” 这个问题来得太快了, 月察阔还没有准备好,李棠替他掩藏了真实身份,俞世安还在怀疑他的身份, 面对俞世安的盘查他可以随意扯谎, 可面对老太太他这慌瞒不了一辈子, 若将李棠真能同他一起去楼兰, 那谎言势必会被拆穿, 到那时就伤人了。 他的沉默让老太太脸色微微变,“老身这问题公子无法回答?” 月察阔道:“不难。” 就在这时,李棠出来了,站在廊下轻唤了一声:“外祖母。” 老太太和月察阔一同回头,李棠刚在屋门口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月察阔这身份要是被晋王知道了真不是什么好事,这人要是能早点送走最好。 她想着才打断了月察阔和老太太的对话。 “起来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李棠回道:“睡得挺好的,祖母怎么也起这么早。” 老太太笑道:“醒了就起了,早上空气好还可以在院中走走。” 这一天李棠都跟在老太太身边,抽不得空出来劝月察阔回去。 * 此时的盛京,因为吃贺老太医开的那些药,万之褚身子渐渐好转,至少是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一天比一天消瘦。 万之褚收到了李棠派人送去的吊坠。 但仅仅送来了吊坠,没有回信,没有带任何一句话,就只是将那坠子送了过来。 拿着那坠子,万之褚心情低沉,他将最想同她说的话藏在了信封内,他想,便是她拿到了信也不会看到藏在里面的话。 人就是这样复杂,既希望她看到,又希望她没看到。 捏着手中这坠子,他也算是明白了,李棠定是没有看到的,若是看到了可能还会带一句其他的话来吧。 万之褚将坠子给了陈恪,让他送去贺老太医瞧一瞧,查验一番。 陈恪匆匆而去,还想着会遇到贺灵,但最后也没碰到,他又饶了路去了医馆,贺灵也不在医馆里,不知是去谁家府邸出诊了。 又隔了两日,陈恪收到了从渝州来的信,李棠从临安还去了渝州,此时人在俞家,一同进俞家的还有一陌生公子,应是从临安一起去的。 万之褚紧攥着手中的信,一同从临安去的……还一起住进了俞家,手中的信被攥得皱巴巴的。 陈恪见他脸色阴沉,眸中生悲,担忧的问道:“主子,可是六娘子出了什么事?” “她无事。” 话落后陈恪没有再追问,万之褚也没有多说什么,原不想李棠跟着俞世安去渝州,一是因为晋王恐要造反,二是俞家想要李棠嫁给俞世安。 后来李棠没有去成渝州,转而去临安,按理说临安无故人,不像她去渝州那般让他恐慌,但不知为何,李棠离京的那日他就预料到了今日。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她喜欢那人吗?带着人去了渝州,见了她的外祖母,俞家人会喜欢那人吗?她会嫁给那人吗?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从心头升起,紧捏着那信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若插手了她的事情,她会生气会恨他吧? 可要怎么办呢?他不敢想某一天她会嫁给谁,他怕他会疯魔,会忍不住杀了那人。 陈恪站在一旁,感受着万之褚身边不知不觉生出的浓浓戾气,眉头紧蹙,过了半晌,万之褚才开口吩咐道:“让人去临安查一查,她在临安这些日子都跟谁走得近?再将那人的身份摸清楚。” 顿了顿万之褚又叮嘱道:“让在渝州的盯紧了,若有异样及时来信。” 陈恪应下,匆匆忙忙去办。 临近过年越来越近,由于今年盛京多雪,各府都早早开始热热闹闹的备年货。 但也就是这样热闹的腊月里,被囚禁的傅祁祯死了,尸体被埋在大雪中,宫人发现时估计已经死了至少两日了,万之褚跟着傅祁州一同去看。 宫人将尸体从白雪中刨出来,尸体僵硬,皮肤青紫,在旁边还找到了一个被摔碎的酒坛。 傅祁州大怒,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都抓了起来。 后来才知,给傅祁祯酒还是先帝允许的,据宫人说,傅祁祯整日溺酒,一天喝两三坛都是常事,经常喝醉了便躺在外面也是常事…… 查来查去,傅祁祯就是喝酒醉了躺在外面,宫人没有尽心伺候,才导致傅祁祯冻死。 但最后这一原因也被隐瞒了下来,所有伺候的宫人都被赐死,外人只知傅祁祯是病死。 虽然众人也不相信这个原因,大家还觉得是傅祁州容不下这个废太子,直接弄死了。 傅祁祯下葬后,傅祁州便将万之褚留在了紫崇殿下棋。 上次他们君臣对弈还是好几个月前了,那时李棠还在,傅祁州提起李棠他心里的不痛快还记忆犹新。 到如今,傅祁州又提起了李棠,不过却不再是当初那番话了。 “之褚可曾因李六娘子的事情怨过我?” 万之褚手执白子,观着棋局,闻言后淡淡道:“陛下何出此言?” 傅祁州轻轻一叹,“若不是那日朕醉酒说了那样的话,六娘子大抵也不会离开,你们也不会生出这些波折。” 万之褚面色未改,放下棋子,端起一旁的茶盏捧在手心,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些许散漫之态。 “分开是臣与她之间的一些矛盾没解决,与那日无关,陛下切勿放在心上,臣也没放心上。” 万之褚话落,傅祁州沉默了一阵,“原以为你能娶了皇后的胞妹,咱们的关系也会更近一步。” 权臣笼中雀 第55节 万之褚轻笑道:“微臣祖母对赵夫人还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的,曹府小辈同我们相处都如亲姐弟,陛下莫不是觉得微臣和曹家的兄弟姐妹不亲?” 傅祁州扬声一笑,“按卿这么说,你反倒成朕的舅兄了。” “陛下若不嫌弃,那是臣的荣幸。” 万之褚这话一落,傅祁州顺杆上走,“那年后朕可要关心关心舅兄的婚姻大事了。” 万之褚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还带着笑意,“那就等年后吧,临近年关,微臣可再没时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傅祁州笑道:“朕知你们忙,朕也忙啊,这才浮生偷得半日闲。” 君臣二人下了四五局也就停了,依旧是赵钏送万之褚出宫。 出宫的路上竟偶遇了文茵茵,她是要去紫崇殿,赵钏微微颔首唤了句:“奴婢见过美人。” 文茵茵柔声道:“公公不用多礼。” 话落眼神就落在了万之褚身上,“相爷要出宫了吗?” 万之褚神色平常,眼神冷了几分,淡淡应了一声,赵钏看了看文茵茵又看了看万之褚,只见文茵茵看着赵钏说道:“赵公公,可否让我跟相爷单独说几句话?” 赵钏询问万之褚,只听万之褚说道:“赵公公不是外人,美人有什么话请说。” “陛下……他是不是厌弃我了?” 她说着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又饱含恐惧和担忧,赵钏心中其实也清楚,原来大家传傅祁州是为了气傅祁祯才让她入宫,如今傅祁祯死了,那担心失宠也是正常。 加上她又是万之褚送进来的人,有事想找万之褚帮忙就更正常了。 万之褚看着她,眉宇微皱:“美人多虑了吧,陛下近日诸事繁忙,美人身为宫妃,应多体谅陛下,想来过些日子陛下忙过了就好了。” 他话落,文美人微微颔首,“多谢相爷。” “宫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全凭美人的本事。” 这话在送她入宫之前万之褚就说过了,当时她还想要万之褚做她的靠山,可当时万之褚说让她先站稳脚跟再说。 直至今日再说起这话,她觉得万之褚这话里有话。 去了紫崇殿,没见到傅祁州,她又去坤宁宫给曹皇后请了安才回的福庆宫。 福庆宫内,就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知是谁在她的梳妆台下放了一盒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熏香,还有西域传进来的秘药,她以前就听闻过这些药的功效,也知如何使用。 想起了万之褚方才说的话,她自觉得万之褚那话中话就在这些东西里了,既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那估计近几日傅祁州就一定会来。 她心情不错的将东西收了起来,静等傅祁州的到来。 第63章 --事发 ◎丑闻◎ 赵钏送完万之褚回去后, 傅祁州神色阴沉。 赵钏走至跟前躬身道:“陛下,万大人出宫了。” “可有跟你说什么?” 听傅祁州的话,赵钏摇摇头:“回陛下, 万大人没说什么, 倒是在出宫的途中遇到了文美人,他们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赵钏道:“文美人大概是担心自己失宠,所以求助万大人。” 此话一出, 傅祁州皱了皱眉, 不悦的问:“然后呢?” “万大人就说陛下近些日子太忙, 说文美人身为宫妃应体谅陛下, 待陛下不忙了就会去看她了。” “就这些?” 赵钏微微颔首,回道:“是的。” 傅祁州沉默了许久才不咸不淡的说道:“这文美人倒是信任他。” 赵钏心想, 一个没有家族依靠的女人, 万之褚将她送进来, 不信任万之褚还能信任谁? 但他安静的立在一侧, 什么话也没有说。 当天晚上, 傅祁州去了东慈宁宫,正逢晚膳时辰, 他到东慈宁宫时李翾他们正准备用晚膳,见他进来, 八皇子傅祁琅急忙起身唤了句:“皇兄。” 傅祁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接话,对他的不喜越于脸上。 傅祁琅以往就和傅祁州不亲近, 但偶尔见面请安, 虽然疏离但没有厌恶和不喜, 反倒是岑婕妤死后, 他住到东慈宁宫里来之后, 傅祁州对他的态度才恶劣了起来。 李翾见状,拍了拍傅祁琅的肩,柔声道:“坐下准备吃饭。” 傅祁琅望着傅祁州有些神色不安的坐了下去,只听李翾冷声道:“皇帝怎么过来了?” “朕这些日子忙,未曾过来给母后请安,现在得了点空,过来看看母后。” 李翾道:“哀家一切都好,皇帝忙于政务要保重身子,不必为哀家操心。” 话落,宫人开始上菜肴,李翾也在净手准备吃饭,回头见傅祁州正站在一侧目光阴冷的望着傅祁琅,她垂下眼帘,藏住心中不快,边净手边问:“皇帝可用过晚膳了?” “没用的话坐下一起吧。” 说着又吩咐宫人安置碗筷,傅祁州才坐了下来。 这一顿晚膳吃得食不知味,傅祁琅是,傅祁州亦是。 李翾见傅祁琅吃的少,有些担心,询问道:“你不舒服吗?吃这么少?” 傅祁琅摇了摇头,“刚才吃晌午吃多了,现在还不是很饿。” “母后皇兄你们慢慢吃,我先去看书去了。” 李翾点了点头,叮嘱道:“靠灯近一点,不然伤眼。” “知道了。”说着便出了膳厅。 看着傅祁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祁州冷笑了一声,“母后对八弟可真好。” 李翾淡淡道:“远没有惠太后对皇帝来得好,哀家正在向惠太后学习。” 傅祁州放下碗筷,抬眸望向李翾,眼神炙热浓烈透着放肆,李翾的眼神冰冷,自顾自的吃着饭。 “母后是想把这个小崽子养大,当做倚靠?” 闻言李翾淡淡的看了一眼傅祁州, “皇帝是对哀家养他有意见?” “你们谁也不是从哀家肚皮里出来的,岑婕妤要是活着,哀家对你们也都是一视同仁,现在岑婕妤不在了,他在哀家跟前,哀家作为他的嫡母,不该养他?” 说到岑婕妤,傅祁州的心下更不痛快了,轻笑了一声,“岑婕妤死了,不正是母后希望的吗?” “母后敢发誓岑婕妤一事和您无关?你能保证将来你养大了这小崽子他不会怀疑你的别有用心吗?他真的就比我更靠得住?” 李翾听着他这话,眉头紧蹙,面露不悦。 “皇帝觉得是我杀了岑婕妤?觉得是我为了争夺八皇子而害死了岑婕妤,还给傅祁琅营造一副慈母形象?” “难道不是吗?” 李翾轻轻一叹,语气中多是无奈,傅祁州瞧着她的神色竟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猜错了似的。 “若皇帝是这么想的,不如哀家带着他离宫?在宫外寻一处宅子,将来他到了娶妻的年龄,给他安排好,他有妻有子有自己的家庭,哀家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听着李翾这话,傅祁州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眼神渐渐的沉了下来,盯着李翾说道:“你何必说这种话激我?你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出宫!” “哀家还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傅祁州被噎了一下,攥紧了手,“你还这么年轻,往后余生真准备一个人在这慈宁宫过活吗?无数个日夜,你真的就能忍得住寂寞?” 李翾听着他这话,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讥讽道:“怎么着?皇帝觉得哀家可以再嫁?” 傅祁州愣了片刻,只听李翾沉声道:“皇帝不回,是说哀家不可再嫁,但可在这深宫里偷.情?” 她讥笑了一声,望着傅祁州的眼神尽是轻蔑。 “皇帝,你可以疯魔夺臣妻,御史骂骂咧咧几日也拿你无可奈何,总不会让你自己将自己浸猪笼,但那人若是哀家,死一千次都不够吧,你方才同哀家说的这些话,同惠太后说过吗?” “朕自能护着你。” “是吗?皇帝,你让一个人去犯错,等她做下了错事再告诉她,是我保护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桌上的菜肴都凉了,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压抑。 沉默了许久后,李翾沉声道:“皇帝操劳,往后哀家这里无需皇帝过多操心,也不必勤来请安。” 傅祁州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到嘴的话,缓缓起身,应道:“好。” 李翾也随着起身,“那哀家就不送皇帝了。” 傅祁州道:“以后母后都不让朕来这里了,还不能送送朕吗?” 望着他的眼神,李翾走了出来,淡淡道:“皇帝请吧。” 傅祁州走在前李翾走在后,隔着一步之遥,将人送到宫门口李翾便顿住了脚步。 天色已黑,宫人未在身侧,踏出宫门的傅祁州猛然转身返回,直接就将李翾推到了墙上,俯身吻了下来。 李翾气极,挣扎着想要反驳,双手却被他紧紧的禁锢住,铺天盖地的陌生气息压了下来,李翾心生嫌恶,她狠狠的咬了下去,唇齿间顿时蔓延着浓浓的血腥味。 傅祁州像是疯了一般,竟还伸手去扯她的衣带,她得了片刻空隙,躬腿朝他胯间撞去,吃痛了才放开了她。 她的眼神凶狠,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两巴掌,“你这令人作呕的下贱东西,也配在哀家跟前放肆!” 李翾回了屋漱了口沐浴更衣,可怒火却不熄,一直在心底燃烧着。 她要让傅祁州付出代价。 次日里,宫中便传出了风言风语,说小太后勾引陛下,在东慈宁宫行不轨之事,朝臣又见傅祁州嘴唇上的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据。 山雨欲来风满楼,流言就像是春风里的野火,浇不灭反而有愈发大的趋势。 曹皇后迅速将那些传话的宫人全部控制了起来,而傅祁州沉溺于歌舞,听说一夜间还宠幸了好几个宫女。 曹皇后求见他亦不见,倒是福庆宫的文美人,不知道给傅祁州送了什么,让傅祁州去了福庆宫,一连数日都沉溺在福庆宫里。 惠太后是知道傅祁州对李翾的心思的,可若说李翾勾引傅祁州那她也不信。 可此时谁信谁不信还重要吗? 已经不重要了。 权臣笼中雀 第56节 事情又发酵了几日,民间出了一个话本,各个酒肆的说书先生说得不亦乐乎,夺臣妻的荒唐君王,为臣子做主劝诫君王的小太后,劝诫不成反被诬陷,其心歹毒!有此荒唐皇帝主天下,要亡国矣! 临近年关,还出这种事,实属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傅祁祯死后,这朝中分为两派,一派左相彭鸿章为主,一派是右相万之褚为主。 彭鸿章是三朝老臣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傅祁州登基后忙于培植自己的势力和彭鸿章对垒,弄出来了一个右相。 起初彭鸿章对万之褚实在不喜,两派频频摩擦,他以前就颇受先帝倚重,新朝后反而做了不少冷板凳,老了老了,气性反而是越发的大,称病不上朝,大殿之上怼天怼地。 后来是女眷入宫觐见太后,李翾便让其夫人给带了一封信出去。 信里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后来彭鸿章虽然还是怼天怼地,但心思是收回来放在朝务上了。 民间话本出来后,彭鸿章又上了一道折子,将傅祁州骂得狗血淋头,万之褚向来是无条件的站在傅祁州那边的,难得也写了一道折子,望君自省。 傅祁州是在福庆宫看的折子,彭鸿章的折子他扫了一眼就丢在了一旁,万之褚的他还翻开细看了一下,看到望君自省四个字之后,怒气横生。 一把抓过坐在一侧的文茵茵,将裙摆掀了上去。 “朕日日宠幸你,你依靠的万大人都开始不满了,你是在乎朕多一些,还是在乎万大人多一些?” 文茵茵面色潮.红,嘤咛了一声,娇声道:“自然是陛下,妾求着万大人,不也是应该陛下迟迟不来看臣妾吗?” 傅祁州闻言心头愉悦,一把扫开了案几上的折子,将人按了下去。 外面青天白日,屋内熏香缭绕,娇声阵阵。 那药物本都是男子用的,但傅祁州用了之后尝到甜头,竟也要文茵茵一同服用,没用几次便就快没了,文茵茵面色发愁,却听傅祁州道:“朕是皇帝,用完了再找太医配就是了。” 文茵茵点了点头,晚间一同服了药丸才歇下,她出去拿个东西的时间,傅祁州又偷偷多吃了两颗,还恶作剧似的含了两颗在口中,强行喂到了文茵茵口中。 事发的时间比李翾和万之褚预料的早了几日…… 第64章 --皇帝暴毙 ◎希望我们母子一辈子坦诚相待,做母子,也做朋友。◎ 最先发现出事了的是福庆宫的宫女芙蓉, 两人夜间没有叫水,她带着宫人在外守了一夜,但不敢贸然进去, 傅祁州这些日子性子暴戾, 动不动就发怒,文茵茵便同宫人交代了,没有传唤不要入内。 天亮了, 也到了傅祁州要起身上朝的时辰, 所以深呼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蹑手蹑脚的走至床榻边, 床帐捂得严严实实,她站在外面轻唤了一声:“娘娘?” 里面没有回音, 她又唤了一句:“娘娘?” 还是没有回音, 她想着是不是没有睡醒, 要不要先出去等着他们醒来再进来? 但不知道是什么念头驱使, 她鼓起勇气轻轻的掀开了床帐, 帐内赤条条的二人眼鼻耳都流出了血,芙蓉吓坏了, 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随后连滚带爬的出寝殿。 宫人瞧着芙蓉腿都站不直发着抖失魂的样子, 还以为是被皇帝责骂了,急忙伸手搀扶,“芙蓉姐姐。” 芙蓉望着面前的几个宫人, 喃喃道:“我们完了。” 还不待几人询问, 她就吩咐道:“你们在此守着, 谁也不要让进去, 我去找皇后娘娘。” 几人面色一滞, 芙蓉看着大家面色茫然的样子,问道:“想活命吗?” 几人点了点头,芙蓉说道:“那就不要进去,守着大门等我回来!” “好。” 见她们应下,芙蓉飞快的出了福庆宫,朝坤宁宫跑去,文美人和陛下双双暴毙,她们福庆宫所有的宫人都要陪葬,她现在找皇后,皇后会保住她们的命吗? 皇后会吗? 皇后会吗? …… 她连问了自己好几遍,都没有答案,都不敢肯定。 不去找皇后,那就还剩惠太后和小太后,惠太后她都不用问自己,出了这样的事情,惠太后大概想把她们千刀万剐,身为宫人没有伺候好主子,没有规劝好主子,她们都是文美人身边的宫人,说不定还会扣一顶大帽子到她们头上,觉得是她们这些婢子撺掇文美人这么干的! 死罪难逃。 那小太后呢? 小太后会保她们的命吗? 小太后……小太后,皇帝一死这天下要易主,将来是谁主后宫?惠太后?皇后?还是小太后? 皇后无子,惠太后跟前也没有皇子了,反而是小太后跟前还有一个八皇子! 芙蓉在焦急无措中,改了去坤宁宫的方向,直奔东慈宁宫! 东慈宁宫内 李翾刚刚起身,白苓刚刚给她更完衣,准备去梳洗。 便听到有人扣响了大门,李翾微微蹙眉,白苓也疑惑道:“谁这么早来扣门啊?” 李翾说道:“你去看看,大清早的,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苓放下木梳,小跑着去开了门。 开门见神色慌张的芙蓉,她知道这是文美人身边伺候的芙蓉姑姑,皱了皱眉,“芙蓉姑姑怎么来了?” 芙蓉见是白苓,急切道:“太后娘娘可起身了?奴婢有要事要禀!” “何事?有关文美人的?怎么不去找皇后,太后她不管后宫之事。”白苓道。 芙蓉摇了摇头,只道:“和陛下有关,求白苓姑姑禀报一下太后娘娘!” 听闻和傅祁州有关,白苓不敢耽搁,急忙让人进来,带到了门口才道:“你稍等,我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 “多谢白姑姑。” 白苓匆忙进屋,李棠回头问道:“什么事?” 白苓低声道:“是福庆宫的芙蓉姑姑,说有关陛下的事情要和娘娘禀报。” 李翾闻言顿了一下,随后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皮肤白皙红润吹弹可破,正是大好的年华,她满意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白苓轻声道:“主子,让她进来吗?” “让她进来。” 白苓出了门,望着芙蓉说道:“太后娘娘让你进去。” 芙蓉听李翾见她,如释重负,跟着白苓入了殿内,李翾还坐在梳妆台前,芙蓉到了跟前跪下行礼道:“奴婢福庆宫掌事宫女芙蓉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 李翾一只手捏着木梳,一只手顺着青丝,闻言后缓缓转过身子,言辞淡然的问道:“福庆宫出了何事?怎么不去找皇后找到哀家这里来了?” 芙蓉趴在地上磕起了头,“娘娘,出大事了!” 李翾秀眉微蹙,“什么事儿,起来回话。” “陛下和文美人没了! ” 芙蓉话落,李翾拿着梳子的手一抖,神色瞬变,站在一侧的白苓也瞬间变了脸,她看了一眼李翾,扬声道:“芙蓉姑姑,诅咒陛下可是要杀九族的大罪!” “奴婢不敢!太后娘娘,昨夜两位主子一直没有叫水,奴婢们以为是久这样睡了,不敢打扰,今儿个奴婢觉得要到陛下起身的时辰了,所以才进去!陛下和文美人都赤着身子,耳鼻眼都流了血出来……” 芙蓉话落,李翾像是备受打击,身子一软,差点就倒了下去,白苓急忙过去扶住,只听李翾厉声道:“此事你不去通知皇后和惠太后你来通知哀家?” 芙蓉一时间没明白李翾话里的意思,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子。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被吓坏了,六神无主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望着地上的芙蓉,李翾示意白苓,白苓上前将芙蓉扶了起来,叮嘱道:“芙蓉姑姑,你听好了,你是在外面碰到了我然后告诉我福庆宫出事!然后你要去禀报给皇后,我替你去禀报给惠太后,明白了吗?” 芙蓉感觉脑子中有一根弦崩的就断了,她只想着救自己的命,却没想到,陛下不是小太后的亲儿子,皇帝死了,她是福庆宫的宫女,皇帝死在了福庆宫,她不去找皇后和惠太后,却来禀报小太后,这是要害死小太后啊! 她眼神慌乱的往下李翾,只听李翾说道:“哀家去福庆宫看,你现在立刻去坤宁宫禀报给曹皇后,记得说你在路上遇到了白苓。” “奴婢记下了! ” 白苓将芙蓉送出了宫门匆匆返回,低声道:“主子,怎么办?” 李翾走到屋门口,看着外面天色灰沉沉的,寒风簌簌作响,像是这场雪要下到年边去。 听着白苓的话,她淡淡道:“什么怎么办?你让人通知万大人,再通知彭大人。” “奴婢知道了。” “迅速去安排,你再亲自去一趟西慈宁宫。” 李翾话落,白苓匆忙去办,傅祁琅起身梳洗后便过来给李翾请安,恰好在门口撞到行色匆匆的白苓。 白苓行礼:“殿下早。” “姑姑,母后起了吗?” “起了,在里面呢。”白苓说着,傅祁琅人已经走到屋门口,还不待问白苓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屋内传来了李翾的声音。 “祁琅?” “母后,是我。” 李翾道:“这天冷,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母后都起了,儿臣怎可偷懒?” 说着人进了屋,穿着李翾让人给他做的紫色锦衣,身上披着狐狸绒的披风,他这长相,偏像了岑婕妤,生得眉清目秀的,看着也面善。 “白姑姑刚才急匆匆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问,李翾的神色就严肃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在一旁坐下,叮嘱道:“这几日你不要出东慈宁宫,就说身子不适感了风寒,我让太医来过来你瞧瞧。” 傅祁琅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转瞬后就是一片清明。 “儿子听母后安排。” 李翾看着他这样子,沉思了片刻还是觉得有些话该说一说,“祁琅,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望着李翾的眼神,傅祁琅柔声道:“儿子并无什么想要的。” 李翾微微摇头,“怎么会呢?” “无论大小,人都是会有想要的东西的,有人的想要游历山川,有的人想要升官发财,有的人则是和有情人白头偕老,所以你想要什么?” 傅祁琅想起了岑婕妤,她在这宫内活得毫无生机,她每日最鲜活的模样便是夕阳西下时,她坐在宫墙下的长椅上痴痴的望着夕阳落下的样子。 她好像跟着那落下的夕阳飞走了似的,却神采飞扬。 自己想要什么?往小了说,活着?自由?往大了说,他想要河清海晏,山河永固。 他好像是因为跟岑婕妤生活久了,心态像个垂暮的老人,敲一天钟过一天日子,对什么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有行,没有好像也行,开心行,没什么不开心。 权臣笼中雀 第57节 如今李翾问他,他沉默了片刻便将心理的想法说了出来,李翾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呢喃道:“河清海晏,山河永固很好啊。” “祁琅,将来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了,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我,希望我们母子一辈子坦诚相待,做母子,也做朋友。” 傅祁琅点了头,“儿子记住了。” 见他应下,李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那母后就先去忙了,你回屋歇息吧。” 傅祁琅走后,李翾带着人朝福庆宫赶去,刚出了长巷拐过去,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曹皇后。 她的脸色惨白,见李翾连忙唤道:“母后。” 声音中还发着颤,李翾的脸色也很难看,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此时此刻,曹皇后可比李翾急多了,傅祁州和文茵茵真是害人不浅,她听芙蓉说起俩人的死状,一个皇帝死在了女人的床上,那文茵茵命倒是好,跟着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这皇后,定是要被百官一茬接一茬的弹劾,让后宫妃子做下如此下作的事,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等会儿见到惠太后,估计都有她受的。 更别说,傅祁州没有皇子,朝中无太子,她这个皇后真是六神无主,她从未想过傅祁州会这么短命,要早知如此,就提前筹谋一下。 如今也只有李翾这个外人,不会苛责她了,如今见到李翾,还生出了一丝想要依靠的心情来。 她没办法,但李翾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毕竟先帝驾崩,李翾那么年轻,跟前无子也安然无恙的坐稳了太后的位置! 第65章 --抉择 ◎除了母后走过的路,臣妾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感受着曹皇后频频看过来的眼神, 李翾轻轻一叹,柔声说道:“皇后,莫急。” 听到李翾这一声温柔的安抚, 曹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慌乱的眼神望向了李翾,回应了一句:“好。” 就这一眼就暴露了她内心的所有想法。 李翾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曹皇后不幸, 好歹曹家也在盛京多年, 如今曹皇后的父亲也是刑部尚书。 朝中官员盘根错节, 曹蔻身为皇后, 皇帝驾崩,她最应该是自己筹谋, 或与家族联手, 为自己找到最大的倚靠。 皇位按照祖制向来是父死子继, 傅祁州是没有儿子, 可是宗族里有啊, 可以过继到皇后跟前来。 难道曹蔻没有这么想过吗?李翾皱了皱眉,傅祁州一死, 曹皇后惠太后都是她的敌人,以往虽然交好, 可那是因为她们三人的利益都被一个人牵着,如今牵着的这个人死了,那就需要换一个人, 换谁决定了后面她们三人的后半生。 所以, 从芙蓉踏入东慈宁宫告诉她傅祁州死的那一刻起, 她就进入了防备状态。 她本以为, 惠太后痛失儿子可能一时间会反应不过来, 但曹皇后听到消息应该会最快做出抉择。 万没想到她是慌慌张张的赶往福庆宫。 从东慈宁宫到福庆宫有一段距离,李翾说了那么一句话后也就没有再言语,两人并肩尴尬的走着。 曹皇后的心里极乱,她还那么年轻,难道要像李翾一样成为太后,然后百般寂寥的在后宫里度过下半生吗? 她早该和李翾走得更近一些,听听她的前车之鉴,此时也就不会这么六神无主了。 李翾已经同她说莫急了,她还是心中没有定下主意。 “皇后在想什么?”李翾问。 曹蔻也不避讳,望着李翾直言道:“请母后勿要责怪,臣妾在想臣妾的后半生。” 李翾闻言眼神露出一丝哀伤,不过转瞬即逝,淡淡道:“哀家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有什么可责怪的?” 话落,李翾趁势问道:“想好了吗?” 曹蔻望向李翾,清澈的眼眸还没有被这深宫浸透,李翾想,傅祁州人不行,可他的皇后,妃子好像都还不错。 “除了母后走过的路,臣妾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她话落下,李翾神色微滞,曹蔻想着这么说李翾是不是不太高兴,解释道:“臣妾自知没有母后的聪慧和决断,就算循着母后走过的路,也不见得就能过好下半生。” 李翾闻言顿住了脚,身后跟着的宫人也纷纷站住,离她们有一段的距离。 曹皇后见李翾站住眼神严肃的望向她,她心头有些发愣,只听李翾说道:“走我的路不容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半一半,皇后想要做胜者吗?” 曹皇后微微摇头,只听李翾继续道:“皇帝的后妃,有去守皇陵的,有在宫中养老的,也是两条路,一条在宫外,一条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天井中,一眼望得到尽头。” 李翾说着抬头望向天,曹蔻望着李翾的这个举动,她也顺着望了上去,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只听李翾沉声道:“若选外面,皇后就演好这场戏,自请出宫代发修行随便那一座道观寺庙都可以,以后就是天阔任鸟飞了,若选了留下做一个平安度日的人,那也很简单,皇后在到福庆宫前就得选好了。” 说了这些话,李翾虽带了一丝试探,但也可谓是对曹皇后掏心掏肺了,就算她们成为对手,那也各凭本事罢。 曹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多谢母后提点。” 李翾道:“走吧。” 天气冷,李翾穿的有些单薄,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在脑后,带了一根白玉簪子。 曹皇后身后的宫女素云手中还抱着一件披风,出门时来不及穿,路上又急她穿得厚,便一直没有披上。 如今看着李翾单薄的衣襟,她在心下做了选择,李翾说天阔任鸟飞,应该是会帮她的吧?心想便将披风取了过来,给李翾披上,李翾柔声道:“多谢皇后。” 曹皇后道:“臣妾应该的。” 她们到福庆宫时,惠太后还没有到,赵钏也和一众宫人站在院中,见一同前来的李翾和曹蔻,急忙行李:“奴才给小太后、皇后请安。” 李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说着便朝殿内走去,赵钏想拦但是又不敢拦,那画面看了感觉要生鸡眼,可李翾身为太后,皇帝没了她肯定是要看的,没有法子只得跟了进去。 掀开了床帐,傅祁州还趴在文茵茵身上,李翾的脸色黑的难看,沉沉的闭上了眼,曹皇后却避过脸就跌坐在地,哭出了声。 真是将她身为皇后的伤心演得极其到位,仅伤心哪里够,被宫人搀扶起来后,指着文茵茵怒道:“来人,给本宫将这个贱人给拉下来,给本宫仔细搜查福庆宫!” 正在这时,惠太后到了,她哭得肝肠寸断,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像是没有看到李翾和曹蔻一般,直扑傅祁州。 扑到床前就这景象刺激到了,李翾急忙伸手搀扶住她,两人对望,双双落泪一言未发。 这样的死法,若是被外人知晓,死后污名,遗臭万年! 李翾不介意,曹蔻也不介意,但惠太后怎么可能不介意,她的儿子早早死了不算,还要被后世唾骂,万不能如此! 可此时失了儿子,她想死的心都有,只想跟着去了,但去之前也应该替傅祁州料理好后事。 她紧紧的抓着李翾,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总觉得傅祁州的死和李翾有关系,可眼前的事实告诉她不是!她没有证据指责李翾,再者,她想到之前宫中流言,她见了傅祁州一面,难得听到了傅祁州的一句实话,他喜欢李翾没,也知儿子可能对李翾做了什么事,她总想什么时候去东慈宁宫里和李翾聊聊天。 可一直也还没有来得及去,傅祁州就出这事儿了。 此时此刻再见李翾她感觉陌生极了,可李翾此时神色爱上,眼中充满了悲痛,泪水无声滑落,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她的悲伤。 紧紧的托着她,扶着她。 床榻上的文茵茵已经被曹皇后安排人从床上拖下来了,她哭着问李翾和惠太后,“母后,早朝的时辰就快要到了,我们不能让朝臣知晓陛下是怎么去了的!” 曹皇后此话一出,李翾望向惠太后,说道:“我们得将陛下送回养心殿。” 这正是惠太后想要的,她抓着李翾的手频频点头。 曹皇后安排着宫人瞒天过海的将傅祁州送回养心殿,敲响了丧钟,皇帝驾崩! 满朝文武还在大殿内等着皇帝上朝,迟迟没有等来傅祁州,因为前些日子傅祁州的荒唐行径大家都有所耳闻,想着今日可能又还在那文氏床榻上,正愤怒不已时,听到了钟声响起! 那是皇帝驾崩的钟声,众臣懵了片刻,跪倒一地! 万之褚和彭鸿章比肩而站,跪下后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傅祁祯刚死不久,这傅祁州也跟着去了,傅祁州跟前无子,皇室宗亲都开始躁动了起来。 那边安顿好,赵钏来了大殿,“传太后口谕,陛下驾崩,举国同哀,请诸位大人去养心殿!” 第66章 --新帝 ◎少年不知情滋味◎ 因惠太后想要保全傅祁州的名声, 所以和李翾统一口径,请太医查验尸体谎报了死因,将丧葬事宜给了礼部操办, 要求以最快的速度下葬, 不给多余的时间去发酵。 傅祁州无子,眼下也无太子,需要彭鸿章和万之褚推出一个新帝来。 但有两日了, 两人都还没有定下来, 倒是刑部尚书曹大人, 推了八皇子傅祁琅。 曹蔻是皇后, 大家都觉得曹尚书理应为家族为女儿谋求最大的利益,傅祁琅眼下是在李翾跟前, 傅祁琅登基, 李翾依旧是太后, 曹皇后如何自处? 当时人选一出, 大家看曹尚书的眼神都透着诡异。 万之褚自然知道他们必须推选傅祁琅, 这是他和李翾早就达成的共识,但眼下他不能太急, 得等。 最后还是等到了彭鸿章开口,支持选傅祁琅, 彭鸿章到底三朝老臣,跟随他意见的朝臣众多,万之褚这边还没有表态, 一直到李翾问起他的意见时, 他才道:“回太后娘娘, 八殿下纵然很好, 但还年幼……” 这话够直白了, 李翾微微蹙眉,陷入沉思,坐在李翾旁边的曹皇后道:“八皇帝虽还年幼,但身后还有太后在,朝堂又有二位相爷,本宫倒是觉得无甚不可。” 曹皇后话落,万之褚皱了皱眉,沉声问:“太后辅政?” 话音中似有不悦,彭鸿章也皱起了眉头,望向李翾,最终反问道:“又有何不可?” 听着彭鸿章的话,万之褚的神色微微变,对上彭鸿章的眼神,寻思了许久道:“也行。” 彭鸿章:…… 只听李翾道:“哀家就算是辅政也是暂时的,朝堂之事还是二位大人和陛下定夺,对了,哀家想请彭相做陛下的太傅,不知相爷可否答应哀家?” 李翾这态度放得很软,彭鸿章躬身道:“是臣之荣幸。” 又对万之褚道:“万大人,彭大人担负着教导天子的重任,朝堂之事你多操心。” 万之褚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新帝定下,傅祁琅替傅祁州扶棺守灵,腊月二十六,傅祁州下葬送入皇陵,腊月二十九傅祁琅登基大典,傅祁琅登基后,李翾垂帘听政,曹皇后自请出宫,李翾未应,要她留下一起过年除夕,登百天后再说。 曹蔻没有意见,整日里烧香念佛。 宫中依旧是东西两个慈宁宫,但宫人却也明白,如今这后宫里是东慈宁宫的李翾做主。 傅祁州的死对惠太后打击太大,傅祁州下葬后她就病倒了,傅祁琅的登基大典她都没出席。 忙完后,李翾带着白苓去了西慈宁宫。 权臣笼中雀 第58节 还没有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阵阵骂声。 “滚出去!哀家不喝!” 骂声落下又是瓷碗落地碎裂的声音,闻声也知里面发生什么了,白苓有些忧心的望向李翾。 “主子……” 李翾微微抬手,打断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提步朝里面走去。 其实就算是傅祁州刚死时她伤心欲绝没有反应过来,到如今傅祁琅登基,李翾大权在握,便是宗亲里闹腾的也都被李翾软硬兼施的按了下去,便是连曹皇后都帮了李翾。 若说李翾没有提前筹谋,若说傅祁州的死和李翾没有关系,她都不相信! 可现在大局已定,她已无可奈何,心里怄得慌,沉闷闷的气堵在心里出不去。 李翾入了宫门,院中散发着浓浓的苦药味,宫人们见她纷纷行礼请安,刚被赶出来的莹姑转身出来见到李翾,也跪了下去,李翾道:“太后身子还未好吗?” 莹姑回道:“回太后娘娘,主子她嫌药苦,总不喝,这病怎么会好?” 李翾看着那碎了的碗,淡淡道:“去再熬一碗来。” 莹姑道:“刚才熬好的还有。” “那就去倒一碗来。” 李翾站在院中等莹姑倒一碗来了才端着药进了屋,刚踏进屋门,惠太后大概是闻到药味,厉声吼道:“哀家不喝是不是听不到?连你们这些刁奴也不听哀家的话了是不是?” 李翾神色平静,径自走了过去,将药放置在一旁的案台上,轻声道:“太后娘娘何必同自己的身子置气?不喝药身子怎能痊愈?” 听到李翾的声音,她翻了个身望过来,浑浊的眼神里透着厌恶和怒气,她脸色拉簧,唇色苍白,一副病态之色,半晌才道:“是你啊……” 李翾道:“刚忙完,听闻你病了,我过来看看。” 惠太后冷哼了一声,杵着手趴了起来,半倚在床榻上望着她,“来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吗?”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是宫中旧人,活着还能做个伴?我怎么会希望你死?” “我不死,你心安吗?” 惠太后问,李翾在床榻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去,轻轻的拂了拂衣襟才抬眸望向惠太后,“我有什么不心安的呢?” 此话一出,惠太后定定的望着她,眼中皆是讥讽。 “李翾!哀家一直与你为善,你为何要如此?” 李翾轻轻一叹,幽幽道:“我又何尝不是与你和善相处?你的亲生儿子为皇帝,我退一步与你共为太后,我没有与你为善吗?” “他在位期间,我可有在什么地方刁难过他?可有什么地方为难过你?我只求那一亩三分地平安度日罢了!” 李翾话到此处也笑了笑,“便是他屡次冒犯了我,我都从未与他计较,与你计较!你好歹是他的生母,你一味的宠着他纵着他,想过我的处境吗?” 惠太后听着李翾连连质问,眼神空洞无温,只听李翾厉声道:“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们母子会护我吗?护得住吗?” “所以你就杀了他?” 李翾微微勾唇,冷声道:“怎么说他也是先帝的儿子,先帝护我这些年,我也不会下手杀他的儿子,傅祁州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自作自受!” “文美人之所以被留下,不是你同意的吗?若要怪,就怪他自己好了!” 惠太后听李翾说起这些没有一丝的怜悯,没有一丝可怜,一字一句都坚硬如铁,她想着傅祁州同她说的话,他喜欢李翾,他这一辈子就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在李翾还未入宫时就喜欢了…… 心痛得绞在一起,让她欲要死去。 “可他喜欢你啊,是真心喜欢,你为何要这么无视他呢?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呢?饶他一命不行吗?” 李翾脸色平静,眼神平澜无波,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但凡他亦或你可怜可怜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你们能够想到我在这宫墙里头活得不易,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话落,惠太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她沉声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李翾微微蹙眉,柔声回道:“从我听到他的死讯开始。” “不可能!” 看着惠太后不愿意相信的样子,李翾淡淡说道:“你信不信都是如此,他死在自己妃嫔的床上,是你我给他盖了一块遮羞布,我理解你失去儿子伤心难过,所以不介意你怎么想我,我说过你我这宫中旧人了,活着互为个伴,若您想得明白,那就好好养好身体,没有儿子了,你还有公主,你依旧是西宫太后。 ” “你会放过我?你就不怕……” 李翾望着她笑了笑,“怕什么?” 她的反问里带着自信,惠太后知道,李翾根本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只听李翾幽幽道:“说句你不爱听的,遮羞布现在盖了,也就被夺了妻的那俩臣子恨他,若是长此以往,我们盖不住那也是必然。” “可他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什么?为了我变荒唐?为了我夺臣妻?这不过是他荒唐的借口罢了!” 如今人死灯灭,惠太后为傅祁州感到不值,他喜欢的人错了,喜欢的方式也错了,李翾,也不是傅祁州该喜欢的人。 大年三十除夕,因为傅祁州刚死,还在国丧期间,便没有宫宴,李翾照例让御膳房准备给各府派的年夜菜。 傅祁琅中午就早早的回了东慈宁宫,曹皇后瞧着坤宁宫空荡荡的,也去了东慈宁宫,去时傅祁琅正在跟着李翾学剪窗花。 她进去唤道:“母后。” 李翾抬眸,“皇后来了。” 傅祁琅也望过去,唤了句:“皇嫂。” 曹皇后看着傅祁琅微微颔首,随即走到了李翾身侧,“母后在剪窗花?” 李翾笑了笑:“嗯,还差几对。” 曹皇后拿起剪子,柔声道:“臣妾也来剪两对。” 李翾微微颔首,傅祁琅剪完手中的那一对,便就起身给曹皇后腾了地儿,万之褚不知道找傅祁琅什么事儿便将人叫走了。 李翾才收到从渝州的来信。 李棠留在了渝州过年,给李翾写了一封信带回来,看完信李翾才想起来被万之褚叫走了许久的傅祁琅,心头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万之褚今天还不早点出宫,大概就是在等李棠有没有来信吧。 可那信中,李棠半字也没有提到万之褚。 李翾可能是想起了顾萧,多少还是希望李棠和万之褚能好好的,比她与顾萧幸运那便要珍惜。 临近傍晚没有信,万之褚才离了宫,傅祁琅频频摇头叹气,少年不知情滋味,他觉得就万之褚和李棠这种喜欢太浪费时间了。 万之褚忙着宫内之事,陈恪一直负责渝州那边的事,刚查清楚月察阔的身份,还没等他做什么月察阔就急匆匆的赶回了楼兰。 此时的俞家老宅里,老太太的身子算是养回来了些许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等着年夜饭。 自从傅祁州死,傅祁琅上位,俞世安就愈发的忙碌了,偶尔见一面神色也不太好。 李棠以为,晋王也在谋划想要夺那九五之尊之位,所以在此时此刻俞世安才会这么忙碌且心情不好。 马上就要年夜饭了,见到了行色匆匆似乎还要出去的俞世安,李棠喊住了她:“表哥。” 俞世安闻声回头问道:“怎么了?” 李棠问:“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还要出去吗?” 俞世安道:“我同祖母说过了,今晚不在府中吃年夜饭。” 李棠微微蹙眉,“这么忙的吗?年夜饭都没时间吃?” 俞世安沉沉一叹,站在了原地,李棠迅速走了过去,只听俞世安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盛京?” 第67章 -除夕夜 ◎可怜这二字,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 俞世安的语气有些生硬冰冷, 李棠微微蹙眉,她在心底以为俞世安是因为姐姐的事情迁怒她,走到跟前, 她寻思了片刻说道:“过完年就走了。” “表哥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在生我的气?” 俞世安道:“我生你什么气?” 李棠微微挑眉, 俞世安似乎是恍然反应过来,“你说那事儿啊,与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为何要生你气?再说了, 很多人总说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事实上……” 俞世安说到这里顿了顿, 随后伸手指了指天,脸上露出一摸讥笑, 幽幽道:“但事实上, 你这辈子拥有什么?什么属于你什么不属于你, 还是上天注定了的, 凡人之躯终究是争不过天命。” 这话似乎带着些颓势, 李棠记着俞世安往日里的模样,再想起这些年镇守渝州的晋王, 虽然不占嫡也不占长,按照皇位继承来说, 他没有资格,可是他也守住了庆国疆土,也僵渝州这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条, 能文能武, 又能知人善用, 也不会有多差, 比那死了的傅祁州不知道是好多少。 但李翾是太后, 晋王与她无亲无故,又无牵制的纽带,很难达成共识,至少晋王上位,李翾很难染指朝政,所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可李棠没有想到,京城传出傅祁州死时,晋王这边竟然全然无动静,那几日李棠整夜整夜失眠,心中恐慌,总怕要出事端,可一直到傅祁琅继位,彭鸿章为太傅,与万之褚一同为辅政大臣,晋王这边也还没有出手。 她也就明白了,大局已定。 再想京中傅祁琅还年幼,所以很多事情上还是李翾做主,这样一来京城朝堂就形成了三足鼎立之状,倒是互相牵制又互相依赖了。 俞世安跟着晋王,为晋王谋划,自然也是希望晋王能够登基问鼎,那他也可大展手脚。 如今他这般落寞,李棠倒也理解。 只是不懂到底是什么让晋王做出了妥协。 沉默了一阵,李棠柔声问道:“为什么?” 俞世安望着她,只听她点明话:“你们谋划那么久,为什么没有动手?” 李棠话落,俞世安抿了抿薄唇,脸色苍白,“起初我去京城接表妹,表妹答应了我又失了言,后来又是为什么来了渝州?” “我来自然是因为祖母。”李棠道。 “可你也清楚,有你在渝州,晋王若是动手,那你就成为了他们的软肋。” 俞世安说完,李棠沉沉一叹,单薄的肩膀随之垂了下去,“他们?姐姐么?还是万之褚?” “不都是吗?” 望着俞世安询问的眼神,她缓缓移开,望向那圆月拱门,许久才说:“或许吧。” 俞世安蹙了蹙眉,她这是不相信谁呢? 至少她一定会是万之褚的软肋,若两军对阵,拿她威胁万之褚,那他有八成的把握,至于李翾,她在那宫墙里浸泡了很多年,姐妹之情还有几分,俞世安就不敢保证了。 李棠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李棠的神色,俞世安寻思了片刻说道:“我刚才就是随口一问,想说你什么时候回去,祖母要是身子更好一些,那你领着她去一趟京城,四处走走散散心。” 权臣笼中雀 第59节 俞世安这么说,李棠点了点头,但心底并没有那么相信俞世安的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俞世安才继续说道:“对了,你来渝州后有和万之褚联系过吗?” “没有,怎么了?” “前些日子发现好几个人一直在咱们府邸周围晃悠,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后来才知道是万之褚派来的。” “人被你们抓了吗?” “没抓,就查了查几人身份,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你,我就跟你说一声。” “我很不喜欢万之褚。”俞世安说。 李棠凝眉等着他下文,只见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但这人又是一个可怜人,别看他身处高位,实则他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这种人精神极度贫瘠,若这世上有一丝光才到过他的世界,我觉得他可能至死追随,不会放手也不敢放手吧。” 俞世安这个形容,李棠很不喜欢,心底甚至有些抵触,便是面前这个人是俞世安,说万之褚可怜她也有些不舒服。 她当时赶万之褚的时候,就说了他是个可怜虫,她说她只是可怜他,可就算那样,他也没有听她的话离开京城,后面还被父亲那么算计了一道,差点死去。 可怜这二字,成为她心头的一根刺,悬在她的心尖上,时不时的告诉她,纵然她果断决绝的选择了分开,但也必须承认她也有错,她也欠他。 她不想承认,也不想回头,倔强又固执的认定了分开才是对的选择。 俞世安说:“他派人看着你,我觉得也不存在什么歹意算计,只是无法放手。” 李棠未语,垂着眼帘沉默着,俞世安看着天色一寸一寸的暗下来,他没忍住多唠叨了几句:“想来表妹心里清楚,祖母想让你留在渝州。” 俞世安说得已经很含蓄了,直白点应该说,老太太想让她嫁给俞世安,就留在俞家老宅里,亲上加亲。 她回道:“知道,我会和祖母说清楚的,不会给表哥造成困扰。” 俞世回道:“困扰倒不至于,如今局势已定,表妹也不必忧心其他,不妨也就把渝州当临安,散散心,顺便再想想,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放得下万之褚,想通了早日回京。” 李棠微微颔首应下,“多谢表哥。” 俞世安嗯了一声随即看了看天色道:“回去吧,我走了。” “表哥先走吧。” 话落,俞世安提步离去,李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升起的夜雾里,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怪怪的。 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她猛然回过神来,俞世安同她说了许多,却唯独没有说晋王为何没有动作?因何妥协? 这不是在街头买菜说我看中了但又不想要了就不买了。 所以,必然事出有因。 李棠想,等俞世安回来再问清楚好了,现在还不如想想如何同老太太说清楚。 前几日月察阔在,还可以当个挡箭牌,现在月察阔回楼兰了,是放心了不少,可老太太提她嫁给俞世安的次数越发的多了。 京墨寻过来时,见李棠立在院中,眼眸中浮着抹不开的浓浓忧色,她唤道:“娘子?” 李棠猛然回神忘了过去,京墨道:“老夫人找你了,说马上就要开饭了。” 闻言,李棠点了点头,轻声道:“回去吧。” 除夕夜,阖家欢乐。 俞府里,老太太念叨着,今晚棠棠在,偏生世安还忙,连年夜饭都要在晋王府里用。 俞家大爷说道:“娘,这不是晋王看中世安吗?往年时间错开,他不也是两边吃年夜饭,只是今年晋王府的错不开没办法。” 老太太听着儿子这般说,也只能应下。 万府老宅,万老太太早早就让青嬷嬷前来让通知万之褚去老宅一起吃年夜饭,可惜万之褚一直呆在宫里,呆到了很晚才出宫,回了一趟府邸才去的老宅。 老宅里的几房都在寿安堂里吃的年夜饭,由于有过于闹腾的万宝幸,才让万之褚轻松的吃完这顿饭。 晚饭后,京城开始放礼炮,小辈们闹腾着要看烟花,万宝幸缠着要坐在万之褚肩头,要站高,让万之褚抱着她看。 看着绚烂绽放后又溶于黑夜的烟火,万之褚的思绪飘远,这是他和李棠分开过的对第二年。 不知道她在渝州怎么样?开心否?心中可会想起他? 烟花还没有看完,宫中的丧钟又响彻了整个京城,丧钟响了二十七下,傅祁州刚死,两个太后都还算年轻,皇后也年轻,傅祁琅更是年幼,是谁死了大家一时间竟然搞不清楚了。 除夕夜里丧钟响,站在院中看烟花的大人脸色都瞬间沉了下来,老太太望向万之褚道:“这是谁又……” 万之褚也是脸色阴沉,看着老太太道:“祖母,我得回府一趟。” 老太太微微颔首:“去吧,万事小心。” 万之褚刚回相府宫里的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惠太后薨了…… 听到这个消息,万之褚觉得松了一口气,不是李翾和傅祁琅,那朝堂里便不会有异动。 今夜宫里,大家都在东慈宁宫用用膳,李翾傅祁琅、皇后还有傅祁州的那些个妃子一起,惠太后没有来,也不可能来,李翾不强求,她知道惠太后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能不能过了这口气都另说。 在东慈宁宫这几位,也都和惠太后那边有点隔阂,还得说起傅祁州下葬,惠太后曾提及让宫妃殉葬一事,被李翾驳回,直言傅祁州这个死法,再造杀孽轮回路恐怕都走不过去,又有彭鸿章他们助力,才压下来。 这么说起来,李翾还是救了这几人一命。 如今倒是混吃等死,无事吃饭睡觉做做样子抄抄经书念念佛,有事李翾跟前请个安,闲聊几句。 傅祁琅性子温和一些,李翾除了在政事上,也不是严肃之人,几人这年夜饭,倒像是一起吃了顿家常饭,末了李翾还给几人都发了红封,里面象征性的放了几张银票,又放了一张空白的纸。 她还给李棠也准备了一个,让人送往渝州。 刚发完,西慈宁宫就来人禀报,惠太后薨逝了。 第68章 -三合一 ◎渝州瘟疫◎ 此话一出, 李翾怔了片刻。 她面色平静,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未曾被众人琢磨到的波澜,似是不忍, 又似是遗憾。 许久后呢喃了一句:“既然这么放心, 又何必如此。” 曹皇后和傅祁琅离得近听清楚了李翾的这句呢喃,心知李翾这是说惠太后,放心什么?无非就是惠太后跟前还有俩公主还未觅得良人, 她人一死, 以后女儿的一切都得依靠李翾。 这是放心李翾不会有失偏颇。 曹皇后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颤抖的模样, 心中怀疑惠太后可能是自戕而亡。 不过李翾没有问, 宫女没有禀,自戕二字里面可有很多话可说道, 傅祁州虽死, 但惠太后依旧是太后, 李翾怎会不知惠太后是如何走的? 不问宫女, 不宣之于口, 便作没有此事。 沉默了许久沉声道:“安排人去敲钟吧。” 本应该是阖家欢乐充满喜气的年夜,在丧钟声下瞬间消散。 礼部的人, 刚累死累活的忙完傅祁州的葬礼,又忙完新帝的登基大典, 年后还有新帝的祭天大典,忙得脚不离地,好不容易在年夜菜上桌时坐下来吃口饭。 刚吃到一半, 丧钟响了, 宫里也来了人, 惠太后薨逝, 太后宣他入宫…… 尚书大人深吸了一口气, 半句推诿和抱怨都没有,便跟着宫人进宫。 宫人想:不愧是礼部的人,尽职尽责毫无怨言 尚书大人:干完这事儿,老子要换部门 操办惠太后的丧事,京中有诰命在身的夫人还得入宫替太后守夜,万老太君,曹老夫人,严府老夫人等都在内。 幸而李翾把曹皇后留了下来,不然惠太后薨逝她这个在道观和寺庙中的皇后回不来那才是不太好。 因着这事儿,曹湘和赵夫人也跟着入了宫,一同守夜顺带伺候万老太君和曹府老太太。 见到曹皇后虽有些疲惫,但气色红润,显然是没有被傅祁州死的事情所影响。 特别是赵夫人,她是听过李翾和傅祁州的流言蜚语的,她的女儿曹蔻也是跟前无一儿半女,无依无靠,又还年轻,那小皇帝虽然年幼,但将来长大了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再者,李翾和傅祁州虽不是亲母子,却是有母子之名,小皇帝和曹蔻,只是叔嫂…… 便是有了荒唐事,也不会像李翾和傅祁州那般凶险,可终究是名声难听,而这种事,世人只怪女人…… 就傅祁州那些宫妃,既没有送走,也没有改位份,全都继续以往日的身份生活住在宫内,按祖制惯例,没有这样的事儿。 导致这些日子她忧心忡忡,又想尽办法,希望曹蔻能够出宫。 可惜,她一妇人,毫无法子。 这想法对丈夫,她提都未提,好歹生活了数十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 他们会觉得,女人嫁人了,这一辈子也就是夫家的人了,曹蔻就算是皇后也不会例外,傅祁州死,她后半辈子就是守活寡也得守着。 就算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女儿,在那些迂腐的祖宗之法中,不会有半分的不忍和心疼。 如今见到曹蔻气色不错,赵夫人心中便明白,她这些日子应该还算是过得轻松,并没有很难,心中略感欣慰。 中途小憩之时,曹皇后和赵夫人在偏殿,外面有宫人守着,无闲杂人靠近。 赵夫人牵过曹蔻的手紧紧捂在手心。 没有开口,却胜似千言万语,望着赵夫人忧心的眼神,曹蔻抽出一只手轻轻的覆在赵夫人手上,低声安慰道:“母亲不要为女儿担心,其实这宫里现在也很好。” 赵夫人怎不知女儿宽慰,心头越发难受了,“有何好的?” 曹蔻笑了笑,“太后对女儿很好啊。” 赵夫人听闻这话一时无言以对,有些不解的望着曹蔻,只听曹蔻说道:“母亲不知,这后宫里比以前自由很多了,挺好的。” 看着还母亲不解的神色,她低声说:“皇帝还小性子也温和,又听太后的话,太后的心思大多也这朝政至上,后宫之事还是女儿管着,既无妃嫔争宠,虽然以前也没有,但以前有膈应人的傅祁州,现在没有傅祁州了,女儿这皇后到真像是领月银干活的人了,女儿挺喜欢的。” 赵夫人听她主动提起新帝,顺势说道:“你也说了,他现在还小,性子温和,长大了是何性子?会不会同那谁……” 一样二字还没说出来,曹蔻就打断了母后的话,“母亲,人的秉性是不同的。” “再说,难道母亲以为,太后会袖手旁观或者养出一个那样的人来吗?不会了。” “就算如此,母亲还是觉得你要是能够出宫就好了,娘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多少次想跟你爹爹说一下,但你也知道,恐怕说了也徒劳。” 赵夫人说到此处,多少有些沮丧。 曹皇后轻握着赵夫人的手,并未告知赵夫人李翾允诺她可以出宫一事,李翾给予她方便,她亦不想给李翾找麻烦。 等到她真的离宫了,金蝉脱壳了,事也不关李翾了,再说吧。 权臣笼中雀 第60节 “母亲,出不出宫不重要,不关在宫里还是宫外,过得舒心最重要不是吗?” “是这个理儿。” 赵夫人心想着又发愁道:“你跟前要是有一儿半女就好了。” 曹蔻心想,儿女也不见得就可以依靠,若是她生下了傅祁州的孩子,现在她们母子要不成为阶下囚,要不正在火盆上煎熬着,哪里会好? 可能还不如现在,因为无依无靠,李翾又不会无端为难人,相反傅祁州死后,后宫里这些女人都以她为主心骨活着。 她总有一种错觉,将来这宫里宫外都会因为李翾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李翾在除夕夜给她们的东西里面放了一张白纸,应该就是答应她们一个要求吧,所以,不仅是她,其他妃嫔应该也是有机会出宫的。 寻思了片刻曹蔻才说道:“母亲可别这么想,我觉得现如今就很好。” 无儿无女一身轻,来来去去无牵挂,于她来说甚好。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出了偏殿。 惠太后还没有下葬,李棠在渝州就收到了李翾给她送去的过年礼物。 里面就几张银票和一张空白的纸。 她读了信李翾给她的回信,也没有在心中提及那张空白纸张是何用途,她将那纸至于光亮处也未看出什么来。 微微摇头,将那纸和银票都收好了,没再去管。 旧年已过,正月里的渝州倒了返春寒,还下起了雨,李棠觉得或许应该是说要下雪,但还不够冷,所以就化成了雨落了下来。 寒风凛凛,她陪着老太太坐在火盆旁边烤火,老太太的身子骨已经养好了很多,因为渝州饮食偏辣,李棠吃多了嗓子不太舒服,老太太便弄了一些雪梨煮水给她喝。 火盆上的茶壶煮着梨子,壶中的水煮得咕噜咕噜响,老太太一边剥着瓜子一边望着窗外,眼神温柔平静。 不一会儿就剥了小蝶瓜子仁推到李棠跟前,李棠也不拒绝,吃干净老太太就能很高兴。 “你长姐有给你回信吗?”老太太幽幽一问。 李棠回道:“回了,只是没有说什么,就写了一些家常,让我好好陪着祖母,等天气暖和了问问外祖母愿不愿意陪我回盛京。” 老太太淡淡的嗯了一声,李棠又补充道:“她还给了我一个红封,里面放了几张银票,应该是除夕时候派人送出来的。” 闻言,老太太道:“外祖母跟你说的事情,你没有同她讲吗?” 李棠抿了抿唇,回道:“没有,外祖母,我正想同你说一下这个事情呢。” 老太太神色微变,坐直了身子,询问道:“嫁给世安你不愿意吗?” 李棠说:“外祖母,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我和表哥成亲,那总要我们互相喜欢,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微微颔首,说道:“我问过世安,他说你不错,是很满意的,外祖母也问你过他怎么样,你不也说他挺好的吗?” “表哥是挺好的,可是我们只有兄妹之情,做不了夫妻的外祖母。” 老太太有些失落,又道:“你们俩是不是私下里商量过了?” 李棠回道:“除夕那天,我遇到了表哥然后说了几句。” “棠棠啊,世安挺好的,外祖母就是觉得将你托付给他,外祖母放心。”老太太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愁绪。 李棠心中多有不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外祖母,我知道你想让我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这么对表哥,是不是不太公平?如今他是可以因为孝敬您答应娶了我,我相信他的人品将来也会护着我,可万一,将来他遇到了让他心悦的女子呢?我该如何自处?” 老太太沉沉一叹,“你们若成亲,将来他心悦的女子,必然只有你。” 李棠无奈的笑了笑,这是老太太的执念,觉得她很好,俞世安必然会喜欢她,俞世安很好,她必然会喜欢俞世安。 可这个世上,好人很多啊,但并不是遇到一个好人就能嫁的。 “可若是我呢?我成亲后还不喜欢表哥,那可怎么办?”她睁着圆咕噜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老太太,老太太瞅了她一眼,别开了脸。 “你们啊,就是看着我好哄,这些天就哄着我玩了不是?” 李棠急忙道:“孙女哪里敢,表哥肯定也不敢,不然舅舅和舅妈打断他狗腿。” 话落,老太太沉默片刻眸光一转,“那前些天那个岳公子呢?” 李棠微微耸肩,随后道:“那个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万之褚吗?” 老太太问出来,李棠神色微僵,半晌没有回话。 看着她脸色骤变的模样,看她这个反应,老太太有些不快,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有何好?” 李棠微微摇头,“不好。” 老太太道:“那你还念念不忘。” 李棠心口苦涩,她念念不忘了吗?仔细算起来,他们分开已有大半年了,这些日子偶尔会梦见小时候,梦见她坐在屋檐上朝她丢了青果下来,她站在院中接住便很开心。 看着外祖母不悦的神色,她说道:“正在努力忘。” “可你忘不了。” 老太太说。 李棠轻抿着唇,沉默不语,只听老太太说道:“你们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你忘不了,你会在吃某个东西的时候想起他,会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他,就算是走在路边看到了某种花花草草,你都可能想起他与你说过什么话?你回答了他什么?时间越久,你就记得越深,你还会淡忘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不愉快,所以,你害怕你将来后悔,所以,你留一线,不管是岳公子还是你表哥还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有想嫁人的心思。” 老太太字字珠玑,李棠的脸色惨白,紧咬着唇,眼眶瞬间涌出一阵酸意。 “外祖母,不是这样的。” 老太太没有看她,也没有反驳,像是没有听见她这解释似的。 “棠棠,外祖母也不妨直接告诉你,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万之褚,但凡你们没有那十几年的情谊,他让你做了妾我都不会这么厌恶他。” “可偏偏,你们有这样的情谊。” “他把你当做什么人?” 老太太的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忿,李棠知道,便是她将一些事情真相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也不会对万之褚多一分喜欢,况且事到如今,她不准备和万之褚重归旧好,又有什么必要让老太太喜欢他呢? 心说,罢了罢了。 “外祖母的想法,棠棠知道了,外祖母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李棠宽慰着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等天气暖和了,外祖母若是觉得还是放心不下我,那便再挑一个郎君吧。” 这话,是李棠的退步,可老太太却依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她明白了李棠的退步,可她也清楚,同她娘一样倔强的李棠,早就想好了此生不嫁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喜欢上谁?然后是嫁给人家好好过日子? 她只是,想要自己安心罢了,老太太这么想着,心间难受。 半晌才喃喃道:“我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表兄了。” 李棠微微颔首,柔声说道:“是啊,从除夕那天离开后,他就没有回来过了,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回来拿过他的东西,报过平安。”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内气氛沉闷,李棠想起了那日俞世安离开时心中生出的不安之感。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眼睛,她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面前半盘瓜子已经剥完,老太太问李棠,“吃核桃吗?” 李棠摇了摇头,“我吃梨子吧,梨水煮好了。” 老太太拿着长勺搅动了一下茶壶中的梨汤,勾着头看了一眼,说道:“是可以吃了。”说着便让门口的嬷嬷去取了碗勺过来。 李棠喝了大半碗李棠,又吃了几块梨肉,又歇了好一会儿,她嗓子才舒服了一些。 渝州这雨,一连下了三日,到第三日了还没停,大家都开始出现一些烦闷的情绪,往年渝州可没有过正月里下这么多雨,而且还不停歇,要出门做点事情都不方便,雨水多了又容易泛潮。 可就是这一天午后,俞世安回来了。 带着斗笠,蒙着面,老管家见他进门便应了上去,他远远就说道:“别过来。” 老管家顿住了脚步,有些杵俞世安,只听俞世安冷声问:“表小姐在何处?” 老管家道:“在老太太屋里。” “你速去唤她,让她去竹园,不要让祖母知道是我找她。” 俞世安话落,老管家不敢懈怠,匆匆忙忙的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见了京墨又同京墨转达了俞世安的话,最后由京墨去同李棠说的。 京墨使了几个眼神,李棠就知道有事儿,还不能让老太太知道,所以跟老太太说有点困,想回去睡会儿,老太太就让她走了。 出了院子,李棠就问道:“什么事儿?” 京墨道:“方才老管家过来,说是表少爷回来了,要见你,在竹园。” 俞世安一二十天没出现,刚回来不回自己的院子,也不回去见许氏,反而来见她?那必然是出什么事了。 心想着匆匆忙忙的朝竹园赶去。 还没到竹园,她就在竹园不远处的亭子里见到了俞世安,撑着伞朝亭子走了过去。 李棠上了台阶走近亭子,俞世安退到了亭子的一角,李棠瞧着他的举动微微蹙眉,只听俞世安道:“你别离我太近,就站在那里,我有话要同你说。” “表哥要说什么?” “你收拾一下东西,带着祖母离开渝州,直接回盛京。” 俞世安话落,李棠皱了皱眉,“为何这么急?” 看着李棠的眼睛,俞世安眼中闪过一抹痛楚,眼神一片死气,“渝州出事了,你此时若不走,那你就走不了了。” “出了什么事?打仗了?”李棠问。 俞世安摇了摇头,沉声道:“瘟疫。” “要控制不住了。” 俞世安这话落,李棠的脸色惨白,瘟疫这二字,比战事起还让人心慌,让人闻之色变。 可怎么这么快就断定是瘟疫?不是什么伤寒感冒之类的? 想着除夕前俞世安急色匆匆的样子,又想到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回来,这瘟疫恐怕不是有一天两天了。 这时限至少有一个月以上…… 想到这里,李棠深吸了一口气,问俞世安:“多久了?” 俞世安道:“起初大家都以为只是热伤寒生病,喝几副药就好了,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治不好!甚至有些人感觉治好了,隔几日,就会出现更严重的症状,直接死去,过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这个时间和李棠猜测的差不多,可这个一个多月的时限,让她难受不已,她是经历过瘟疫的呀,当年衡岭一战后,出现了战后瘟疫,死的人根本不像是人,像蝼蚁…… “那为何这么些天来都没有风声?你们镇压了?” 俞世安不语,李棠又问:“是不是还围了城?” 权臣笼中雀 第61节 俞世安说:“晋王之命,避免传染所有人,没有办法……” 李棠脸上毫无血色,痛心疾首,问道:“那表哥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外祖母和家人离开渝州吗?” “是!” 李棠皱着眉,“最开始出现症状的人,不是在青城?” “是,最先出现的在河内县,可现在青城也有了……” 俞世安的话里透着浓浓的绝望,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悦的问道:“为何不早点说?现在青城已有,我们离开青城,正月里大家走亲戚四处蹿,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被传染上?难道我们要把这瘟疫带出青城吗?” 俞世安带着斗笠蒙着面,李棠看不到他的脸色,但那双猩红的眼睛,应也是熬了很久了,心痛之余又有些不落忍。 看着李棠的神色转变,俞世安沉默了半晌道:“那时,就算说了她们也不会信,亦不会走,但会传得沸沸扬扬,引起纷乱,我知道你们出去可能会带出去瘟疫,但你们出去后不要接触外面的人,全当我的私心,你们走后,青城也要封了!” 李棠:…… “他们会走吗?” 俞世安道:“这你去和我母亲说,就算他们不走,你也必须走。” 李棠有些无言以对,沉声道:“我没那么娇贵。” 俞世安说:“留在这里,我们可能都会死,可你是我喊来的,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离开,平安的离开。” 李棠听着这话,望着俞世安那双漆黑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我来渝州是因为外祖母,与表哥无关。” 俞世安眼神暗淡,他自然知道,李棠来渝州与他无关,他一直都很清楚,或许是这些日子见到太多人死了,他的心境变了,听到李棠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竟然有些沉闷闷的。 “我知道,但也是我写信告知你祖母生病了,你才来的这里。” 他去盛京接她,人没有接到赶回了渝州,回到渝州后,他一直安排人看着李棠,看着她出了京城去了临安,又逢祖母病重,他觉得是个机会,写了信从盛京送到了临安,掩盖着他早已知道她去了临安的事实。 所以,她没有怀疑什么,就来了…… 是他将她骗来了临安,可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向李棠坦白这个事实。 除夕那天,他说,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若是他们早点找到李棠,在她赶回京城之前,在她回到万之褚跟前时,祖母要他娶李棠,他会欣然接受这个安排。 可偏偏,她回到了万之褚身边,晋王又想要打回盛京,她受了伤心如死水,再后来,他将她骗来了,可又出了瘟疫。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不合时宜…… 时间不对,什么都不会对。 李棠说道:“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去找大舅母,若是她们同意走,那再说其他。” 俞世安应下,李棠匆匆朝许氏的院子小跑而去,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无数豆子洒在头顶一般,随着身影移动雨水顺着伞结流淌下去,打湿了李棠后面的裙摆。 她跑得很快,粉白相见的珠绣鞋上溅上了泥水,慢慢氤氲开来,正双绣鞋都脏了,她顾不得其他,握着伞柄的手发着抖,脑海中回荡着堆积成山的尸体,最后在大火中烧尽。 她不想再见一次这样的场景了。 不想再见一次这样的画面。 她到许氏院中时,许氏也刚听闻了俞世安回来,要派人唤俞世安过来。 人还没派出去呢,李棠就到了。 见李棠来,许氏还以为是老太太那边怎么了,又下着雨,瞧着李棠脸色也不太好,只见许氏对上一旁的下人吩咐去寻俞世安,回头就招呼起了李棠。 “下着雨,棠棠怎么过来了?” 李棠道:“有要事要同大舅母商量。”说完又对那下人说道:“不用去寻表兄了,我刚见了他。” 那人看向许氏,许氏微微颔首,再看李棠鞋子都湿了,裙摆上沾了许多泥水,这分明来得很急。 “何事这么着急?” 李棠道:“表兄刚才同我说,青城出现了瘟疫,马上要封城,问舅母能否带着家里人一同离开青城。” 瘟疫儿子,炸得许氏脑子晕乎乎的,半晌才反应过来,“瘟疫?不可能,这些日子青城都没听说啊?怎么会突然发生瘟疫?” “表哥说一个多月前就有了,如今青城也有了,所以要封城!目前瘟疫治不好……” 许氏的脸色瞬间寡白,她头晕目眩的,扶住了一旁的墙,发愁道:“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走得了?” “走不了了……” 许氏微颤着说着,许久才把眼神落在了李棠身上,说道:“你走,带上你外祖母,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李棠看着这天,心中生出浓浓的愁绪来。 若是要她带着外祖母和几个弟弟妹妹走,那她还必须走,老的小的她都照顾好,她只是有些担忧,外祖母会走吗? 人年纪大了后就不愿意离家了,也不想身故时在外,总觉得失了归宿。 “那我和舅母去找一下外祖母,看她同不同意走,若是同意那我们就今天启程。” 李棠话落,俩人就风风火火的赶往老太太院子。 这么急的要走,没有真实的原因,老太太可能也不会走,许氏索性就同老太太说了实话,说完之后老太太定定的望着是外面出神了许久才回神说道:“送她们走,我一身老骨头了,走什么走?” 老太太话落,李棠抿了抿唇,许氏想着那几个小孩要是没有老太太,就只有李棠的话,也够让人忧心的,而且谁知道会不会在路上碰到生病的人,还不如从现在起闭门不出! 她望向李棠,询问道:“棠棠怎么想?” 李棠说道:“我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感染,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屯东西,不要乱窜,守在府中,不走。” 老太太看了李棠一眼,她想李棠回盛京去,可从渝州回盛京山高路远,要走不少天,她一个人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没法搭把手,也不让人放心。 如今听她说不走了,老太太这心情也是很复杂。 但当机立断,决定了不走,许氏找了梁氏,顶着大雨迅速出去采买。 李棠回了是亭子去寻俞世安,同他说了决定。 他看着李棠沉默了许久说道:“你必须走。” 李棠皱了皱眉,“没什么必须走这一说,我还怕我在半路出了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相反,我们需要做好应对之策,染上的人会有什么症状?加重时怎样?都用了一些什么药材?用过的药材是什么反应?还请表哥写一份给我,我寄出去给人看一下,还有,渝州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要永远瞒着吗?不传信到盛京,不需要人来支援吗?” 俞世安道:“在安排了。” * 此时的盛京,刚刚将惠太后的丧事办完,送入皇陵。 这些日子万之褚总梦见李棠,梦中她就静静的站在闹市中,身边的人来人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他,面无表情。 那场景还有些熟悉,很像他们重逢那一日,她踮着脚尖在人群中喊了他名字时候的样子,所有人都朝她身后的方向走去,她却逆行而来。 “渝州那边没有来信吗?” 万之褚问,陈恪回道:“就月察阔离开时来过,后来就没有了。” “那边什么事儿都没有?”万之褚声音冰冷,透着不悦,陈恪说道:“属下回信去问一问。” 万之褚没有再说话,若不是惠太后突然死了,他是准备年后去渝州的,偏偏惠太后一死,他便走不开了。 又接连几次梦见李棠,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安。 正月二十九,从渝州快马加鞭送来了折子,渝州瘟疫肆虐,请求支援。 傅祁琅收到了消息后迅速去找了李翾,李翾看着折子上写的内容,是俞世安的笔记,盖了晋王的印,想着之前傅祁州死时她早早安排在半路截杀的人,什么也没有截到,渝州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那个时候可能渝州就有瘟疫了。 到现在…… 俞世安还把李棠弄到了渝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 立刻召了彭鸿章万之褚还有六部尚书商讨支援一事。 急诏入宫,见到李翾,那求援折子一出,万之褚的脸色苍白,李翾知道,他定也是想到了李棠在渝州。 物资,药材,大夫,朝臣安排谁去等,都得商量出来。 折子里还写了病症,用了药材后的反应等,晋王封了城,染病的都在等死,死亡人数触目惊心。 万之褚仔仔细细的看着那折子里的内容,拿着折子的手微微颤抖,沉声道:“陛下,太后,去渝州支援一事臣去。” 傅祁琅微微皱眉,望向李翾,李翾亦是,虽不是亲生母子到是心有灵犀,他们都觉得,万之褚去渝州不合适,他们也都清楚,李棠在渝州,而万之褚有多意气用事…… 李翾沉默了片刻说道:“哀家还是觉得,万大人留在盛京比较好。” 万之褚攥紧了手,一旁的彭鸿章看了看万之褚,又看了看李翾和傅祁琅,“臣以为,领队之人一名文官一命武官,太医院的太医即可,武官臣推荐冯将军,文官的严侍郎就不错。” 第69章 -病倒 ◎遇见了她,他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自年后青城的天气一直没有放晴, 温度一降再降,十余年来第一次结了冰。 整个渝州都被瘟疫的黑影笼罩着,早些时候河内临近大宛的几个县城内, 尸首堆积成山, 大夫们束手无策,青城本是渝州最后一块净土。 但此时此刻,瘟疫蔓延到了青城, 似野火一般难以扑灭, 封了城, 城内人心惶惶, 看其他县的前车之鉴,大家只觉得都要死在青城。 俞世安他们还在为了避免感染, 但凡有症状的全部带走, 接触过的人全部单独居住, 没有被感染的人不要出门。 此时的青城里, 家家大门紧闭, 俞家小辈们都被困在府中,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恐慌。 李棠让京墨给临安的人写了信,从临安采买药材送过来, 虽然俞家长辈们对她和俞家小辈们一视同仁,但她根本坐不住。 在外奔走着帮忙,他们要一起等着京城的人来。 远在盛京贺灵收到了李棠寄过去的信, 里面写了症状以及用过的药, 希望她可以帮忙看看。 贺灵把信抄了一份, 留给了贺老爷子, 自己则是跟着前往渝州。 贺老爷子早就听闻渝州瘟疫一事, 发愁之余还让人看紧贺灵,但最后还是没有看守住,贺灵留下信逃走了。 老爷子拿着那薄如蝉翼的信纸,饱经沧桑的手轻轻的颤抖着,长长一叹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折了信塞入袖中,从盒中取了令牌便朝宫门走去。 原来一切安好之时,贺灵就想去渝州,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执念都在渝州,他老了,拦不住了。 既如此,那他便只能早点配出药方,总不能然贺灵身陷渝州。 万之褚最终还是没有听李翾的安排,在贺灵他们走后又带着人前往青城。 李翾得知消息时正和曹蔻在商量宫人裁减缩支问题,听着宫人禀报后淡淡应了句“知道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权臣笼中雀 第62节 过了片刻又轻叹了一口气,曹蔻抬眸瞧了她一眼,眼底浮着淡淡的愁绪。 “这万大人是不放心六娘子吧。” 李翾眼眸微微一顿,沉默了了片刻才说道:“或许吧。” 曹蔻听这话有些摸不准李翾的意思,淡淡说了句:“母后不必太愁,六娘子有人在意着,有人惦记着总是好事。” 有人惦记是好事,只是如今万之褚的所做的一切对于李棠来说还那么重要吗? 李翾不是那么确定了。 此时青城那边是什么情况盛京这边并不知道,李棠以及外祖一家如何了她也不知,万之褚既已去青城,那她倒是希望他快一点到,这样能更快的确保李棠好好的。 万之褚带着人不眠不休的赶到青城那天,青城被灰雾笼罩着,城门紧闭,远看着就像是一座死城。 太医院的人虽然早到了,可却还没有根据病症研究出来方子,也没有查出这瘟疫的源头,感染的人原来越多,死的也越来越多,俞世安每日都要亲自安排人去烧尸体,就地烧就地埋,此时的青城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形势愈发的严重,俞世安开始不放心李棠每日着外奔波,正准备晚上去找她聊聊时,晚上一忙就忘了,第二天的李棠刚起床就晕倒了,鼻子流了血,发起了烧。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害怕生病,害怕发烧,生怕自己是感染上了瘟疫无药可救只能等死,李棠自从经常在外面忙之后,就没有回俞家老宅去住了,每日会安排京墨给老太太报信。 虽没有住一起,但李棠这边一有什么事情老宅那边也能很快就知道了,得知李棠发烧老太太不顾阻拦非要来看李棠,愣是被俞大爷和二爷给拦住了,最后是俞大爷和许氏带着人前来看李棠,在小院外面的巷子口遇到了俞世安。 “娘,你们怎么来了?”俞世安问。 许氏道:“听说六娘子发烧晕倒了,我和你爹过来看看,你祖母拦都拦不住,非要来,你说这个时候,她身子骨那样儿?哪能让她出来?” 俞世安听到李棠发烧晕倒,脸色由青变白,急忙拦住俞大爷和许氏:“你们回去,我去看。” “我们得看看她,不然不放心,你祖母也不放心。” 已经到门口了,俞世安也不敢靠许氏他们太近,离着一段距离,听他们这么说,俞世安沉声说道:“你们看了也无用,甚至会感染上,你们要是见了她,那你们也不能回老宅,想想家里那么多人?我去看她,有问题我去请大夫,你们赶紧回去!” 许氏和俞大爷犹豫着,在俞世安的再三劝说下,俩人只得返回老宅。 俞世安进院子时,京墨正在熬药,这是早早备好的去热药,若是发热就第一时间熬药灌下去。 “表少爷,你来了!” “她呢?什么情况?”俞世安问。 京墨回道:“娘子她这屋里睡着,这几天冷,她又被冻着了,奴婢觉得应是染了风寒。” 俞世安看着京墨心虚的眼神,他径自入了屋,李棠躺在床上脸颊通红,他探了探她的额头,一阵滚烫! 这这个时候,要说这发热只是风寒已经是自欺欺人,他出了门问京墨:“她早上醒了吗?” 京墨道:“醒了。” “还有什么症状?” 京墨不语,她不敢把李棠流鼻血的事情告诉俞世安,她不想俞世安也把李棠带去隔离起来,那地方进去后几乎没有再活着出来的,她想把李棠留在这个院子里,万一她真只是风寒,一两天就治好了呢? 俞世安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沉声道:“替她收拾一下东西。” “表少爷,再等等吧,等我给娘子把这碗药灌下去,万一喝了药她就退热了呢?” 看着京墨乞求的样子,俞世安看着煮开了的药罐子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言语,京墨对着他躬身道谢:“谢谢表少爷,药马上就好了。” 说着就转身跑去弄药,一转身眼泪就落下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好不容易一切都要变好了,却被这瘟疫困在青城,命运也太不公平了。 她熬好药给李棠灌了下去,可药还没喝完,李棠一阵咳,随之呕血,京墨手忙脚乱的收拾,俞世安看着李棠这样子明显是被传染了,他不能再把她留在这里了,得带去找太医。 “京墨,立刻去收拾几件衣裳,这院子接触到的人,全部都要去分离区,不可自由行动。” 听着俞世安的吩咐,京墨久久未动,她突然间有些恨俞世安,若不是俞世安给李棠写信,李棠这临安呆得好好的,怎么会急着来青城?又怎么会遇到这瘟疫? “表少爷,你把我家娘子带走你能治好她吗?你能保证把她安全带回来吗?” 京墨的语气冰冷,俞世安无言以对,他不能,他也很慌乱,可是现在没办法,只能看命…… “不能吧?表少爷,既然不能,那就不要把我家娘子带走,就让她在这里,我们不出去接触其他人。” “我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去收拾东西。” “你拿什么保证?”京墨冷眼望着俞世安,眼中浓浓的恨意让俞世安本就愧疚的心更加难堪。 俩人争执之际,屋外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京墨和俞世安刚冲到回廊里,就看到院门被推开来。 是万之褚,他身后跟着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几天几夜的路。 俞世安最先反应过来,望着万之褚眯了眯眼:“相爷怎么来了?” 万之褚道:“休沐,来接李棠。” 话落望向京墨问道:“她人呢?” 京墨:“娘子她在屋里,但她现在不太好。” 万之褚的思绪瞬间紧绷,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没再问京墨话,他飞快的冲进屋内,俞世安来不及阻拦。 床榻上的李棠消瘦了许多,脸颊因为发热烧得通红,嘴唇发白发干,万之褚一颗心像是被万千蚂蚁啃噬。 他小时候经历过一次瘟疫,遇见了她,他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不想她有任何事,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一辈子不原谅他都没关系,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可她此刻躺在这里,无声无息,像是下一刻就与世诀别。 “进来。” 听话音落下,屋外的一行人入了屋,万之褚望着许彦说道:“你看看她是什么情况?” 许彦放下手中的东西,动作迅速的净手,搭上了李棠的脉搏。 半晌后才开口说道:“相爷,六娘子的情况有点严重,我写个方子相爷安排人去抓药,另外取一些热水和白酒来。” 京墨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许彦的话,她接话道:“我们这里有一部分药材,但不知道全不全?” 许彦望着京墨有些疑惑,京墨解释道:“我家娘子让人从临安运送来的药材,还没分下去,本来她是准备今天去分的。” 许彦在写方子,京墨安排婢女去准备热水和白酒,方子写好后京墨带着许彦的药童去抓的药,药材很齐全,正好抓了就去熬。 熬药的,煮酒的,许彦还在给李棠针灸。 李棠恍恍惚惚的感觉身边很多人,她口干舌燥的想喝水,可眼皮重得睁不开。 万之褚坐在旁边抓着她的手,看她眉间浮动,像是很想睁开眼睛的样子,轻声唤道:“棠棠?” 第70章 - ◎我等你一起回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棠猛然睁开眼,万之褚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 万之褚急忙端过备在一旁的茶盏将她半扶了起来, “你先漱个口,喝点水润润嗓子。” 李棠漱了口,又被他伺候着喝了点水, 嘴里发苦发干, 她感觉自己浑身燥热无力, 看了一眼面前, 有好几张陌生的面孔,京墨也不在。 “京墨呢?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在外面熬药, 已经快到午饭时辰了, 你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万之褚眼神透着浓浓的担忧, 她恍恍惚惚才想起来自己早间晕倒了, 她是感染了瘟疫了吗? “我是不是感染上瘟疫了?” 她问, 周边寂静无声,良久后万之褚才说道:“没有, 你就是累病了,等药熬出来, 喝点药就好了。” 李棠听着他这话,问了像是白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 “朝廷不是派人来了吗?又派你来?” 万之褚回道:“他们人手不够,我来帮忙。” 李棠淡淡的嗯了一声, 柔声说道:“那你去忙吧, 我躺会儿, 京墨照顾我就行了。” “我安顿好了才过来看你的, 等你喝了药好点我就走, 你饿不饿?” “不饿。” “水还喝吗?生病要多喝点水。” 李棠点了点头,万之褚又让婢女给接了水过来,喝了两盏她才躺下,大抵是身子特别难受,眼睛里都是血丝,闭上眼一会儿好像就睡过去了。 万之褚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千斤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边针灸,万之褚一边按照许彦的要求,用白酒替她揉额头手脚,京墨熬了药端进来,万之褚伸手把碗接了过去,京墨有一种回到很多年前的错觉,自然而然的说了句:“我来吧。” 万之褚也习惯性的说道:“我来,你去准备几个蜜饯。” 话落,两人都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一般,四目相对却又很有默契的移开,京墨觉得这这一刻她确认了很多事,虽然原不原谅万之褚是李棠的事情,但这一刻她觉得万之褚好像还是多年前的那个楚执,他爱着李棠,其他便都不重要了。 京墨没有和万之褚争这些,匆匆忙忙的去取蜜饯,回来时万之褚刚喂完药,一番折腾后,李棠的状态好像好一些。 此地也不宜再住,万之褚不顾俞世安阻拦将李棠带走了,京墨一行人也跟着万之褚离开。 万之褚来得太突然,俞世安未曾接到任何从盛京递来的消息,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青城,他有些措手不及。 老宅那边的人还在等消息,特别是老太太,定是一直担心着,俞世安知道万之褚他们的落脚之处后,回了老宅。 俞世安进了院,只见老太太就杵着拐杖在院中来回渡步,见他一出现就迎了上来,“世安,棠棠怎么样?” “祖母,棠棠没事,她就是累病了,吃几服药就好了。” 俞世安避重就轻说完,老太太脸上的凝重之色没有半分的松懈,显然是不信他的说辞的。 “都这个时候来,你就别扯谎来,如实说来!” 俞世安抿了抿唇才道:“棠棠发热,情况不是很好,我正准备带她去找太医,万之褚带来大夫来了,开了药又扎了针,看着好多了,但他把六娘子带走了,祖母你不要担心,我看着他带来的那个大夫,是个有点真本事的。” “他怎么来了?”老太太有些惊讶。 俞世安回道:“没有朝廷的文书,并非朝廷派他来的,带着的人我看着也不是朝中的人。” “为了小六来的?” 权臣笼中雀 第63节 “也只有这么个理由了。” 疫情一日比一日严重,李棠经常半睡半醒,发热也是断断续续,白日里降了,夜里又烧了起来,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场瘟疫中了,还连累了身边的人。 这些日子万之褚一直守着她,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过去,也没有谈未来,她害怕他们也被感染,可听京墨说,许彦给他们也配了药,每天喝三碗,这些人目前还真就她有症状,其他人都还无事。 可到底是药有用,还是因为自身原因,谁也还不清楚。 贺灵带着人去了河内,瘟疫最先是从那里出现的,去了河内后才发现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河内和大宛离得太近,贺灵潜入了大宛,去到了浔城,无意间才打探到那里好几年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瘟疫,费了不少劲才找到了经历过那场瘟疫的老大夫寻到了药方带回来。 药方试用后有人痊愈,这场笼罩了渝州数月的乌云终于透进来一丝阳光。 贺灵得知李棠也病倒的消息,人还没有回来,就把药方送回来了,有了方子,青城缺药材,芙娘在临安四处收药材送往青城。 李棠喝了药之后也有了明显的好转,但她从生病到有药方拖得太久了,在没有贺灵带来的药方时,她一直是许彦下重药吊着一口气,身子受了严重的耗损,尽管调养温补,但好像都没太大的作用。 许彦最担心的是李棠现在还未成亲,她身子调养不好的话,以后可能难以受孕,也不会再有孩子,他想了又想和万之褚说了这件事情。 许彦道:“相爷,六娘子那边……” “过些天我和她说。” 得了万之褚这话,许彦没再操心。 李棠虽然不知道这个情况,但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清楚,虽然没有反复发热了,但她好像不是很有力气,每天都很容易乏。 她可以理解为这疫病治好后留下的后遗症,但万之褚并没有感染,他也是日渐消瘦,对着她的时候好像永远都不累,但他再掩饰她也依旧能够一眼看穿。 青城转眼间就入了夏,各家各户也没有再封禁,老太太前些日子还要来接李棠回老宅,李棠知道老太太不喜欢万之褚,便先给了话,说万之褚这几日就走,等他走了她就回老宅那边。 午后,阳光温热,吃过午膳后俩人坐在院中的回廊下休息,沉默了半晌后李棠柔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盛京?” 万之褚顿了片刻,微微愣神,未答反问:“你呢?” 李棠道:“我应该还要呆一段时日。” “近期不回?”万之褚问,李棠掀起眼帘望向他,四目相对他继续道:“还是以后都不准备回盛京了?” 望着他的眼神,想坠入深渊,沉溺下去便再难浮上来,李棠许久没有回答,他淡淡道:“前些日子我听闻,老太太想要你和俞世安成亲。” 一句话落地无声,他只是陈述,没有询问她是不是真的?没有问她答没答应?也没有表现出他是什么想法,李棠一时还有些难住了。 “外祖母是有这个想法。” 但她已经和老人家说开过了,所以应该也不会再硬要她和俞世安在一块了。 不过万之褚好像也没有问她是什么态度的意思,便没做多余的解释,只见他那双漆黑隐忍的眸子中骤然间潮浪涌动,李棠避开他眼睛,垂眸间却看到他脚背微微拱起。 她蹙了蹙眉终究还是说道:“我想多陪陪外祖母,本来就是来看她的,但遇到了这事儿让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我多陪陪她再回去。” “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万之褚话落李棠抿了抿唇,说道:“前几日表哥来看我时说外祖母想接我回老宅,我说,等你走了我就回去……” 万之褚:“……” “外祖母她,不太喜欢你。” “嗯,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话对方好像懂了,又好像在装不懂。 因为生病的缘故,这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从日出到日落需要想的就是一日三餐吃什么,关于过去,关于未来两人都只字未提,颇有默契的谁也不想去打破眼前的平静。 但现在疫情要结束了,朝中的人都准备返回盛京,李棠以为的万之褚会同他们一起回,但看他却又没有要走的样子,所以李棠才问了一声。 “等我一起,朝中事物不管了?” “受太后嘱托,务必要把你安全带回盛京,我这算外派公务吧。” 李棠:“……” “姐姐什么时候来信了?” “前些日子。” 万之褚还没离开,老太太却前来接李棠回老宅了,到了这边看着万之褚还没有走,老太太的脸色不是很好。 万之褚见老太太,行了个晚辈的礼。 老太太皱着眉不悦道:“右相大人还没回盛京?” 万之褚回道:“回老夫人,受太后嘱托,要臣将六娘子安带回盛京,所以臣得等六娘子一起回。” 这话一出,老太太挑眉望向李棠,只见李棠没什么反应,老太太便没再说什么,牵过李棠,让京墨收拾东西回去。 京墨收拾李棠的东西,陈恪也得了万之褚的授意在收拾,京墨那边好了,陈恪也好了,在李棠她们起身离开时,万之褚也缓缓起身说道:“老夫人,不知道贵府中可有空闲的屋子可借住几日,这宅子当时租得着急,并未长租,主人家要翻新房我们也不好再住了。” 第71章 --【二合一】 ◎五月初八,青城晴空万里,她们出发返回盛京◎ 李棠听着他这话皱起了眉头, 俞家虽然不是多么显赫的权贵之家,可在这渝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偌大的府邸会没有空闲的屋子?话这么说, 这不是明摆着就想跟着她一起去俞府老宅吗? 老太太心疼李棠, 纵然面露不悦,心中百般不喜,依旧默默答应了, 万之褚就这样跟着李棠去了。 俞府的长辈们见回来的李棠瘦成那样都心疼极了, 特别是老太太, 一心就想着要把李棠的身体给养回来, 倒是比以往更有精气神了,每日就喜欢跟着厨娘研究各自滋补的食谱给李棠做吃的。 老太太特别不待见万之褚, 但架不住他厚着脸皮往老太太身边凑, 跟着一起各种研究食谱, 跟着厨娘学做吃食, 时间久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老太太偶尔也会给他一个好脸。 在俞府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李棠每日吃着各种药膳滋补汤, 脸色红润了些许却依旧没有胖起来。 青城的夏日炎热,吃过午膳后李棠和老太太就坐在廊下乘凉, 万之褚跟着厨娘在厨房里煮凉茶。 俩人这些天的相处老太太看在眼里,万之褚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献殷勤,虽然眼看着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老太太依旧对他不喜, 李棠虽然表面冷冷清清的, 但心里是有万之褚的, 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只是她习惯了理智平静的处理自己的心事。 撮合吧,她真的不喜欢万之褚,不撮合吧,李棠这倔强的性子,心里有这人,不在一起也是耗着,老太太心底百般纠结着。 寻思着便叹起了气,李棠看着老太太叹起柔声问道:“外祖母怎么叹气了。” 听着李棠轻柔的声音,老太太又沉沉一叹,良久才道:“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李棠嗯了一声,说:“青城的气候还是比盛京好一些。” 老太太道:“盛京好像来信了,催万之褚回去。” 这弯拐得有些生硬,但终究还是拐到了万之褚身上来,李棠听着老太太这话,有些无奈,“他我不太清楚。” 老太太眼神幽幽的望着她,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 “你姐姐给你的信里就一句没提?” “没有。” 李棠回应着老太太,脑子里想着李翾给她的信,信中对万之褚只字未提,只是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还有何时归? 她何时回?早几天晚几天并无任何影响,但万之褚在这里耗的时间却是有些久了,她回,万之褚就回,李翾最是清楚不过了。 她这没有二字,让老太太那幽幽的眼神又沉了几分,“想回盛京的话就回吧,趁现在还没到雨季,天气也好。” 李棠听着这话,望着老太太抿了抿唇,只听老太太道:“先前我们祖孙俩就说过了,你这性子啊,像你娘一样,外祖母老咯也固执得很,但万事都没有你开心幸福重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苦了自己外祖母就放心了。” 李棠眼眶微酸,点了点头,“外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 端午节后,李棠便准备跟着万之褚一同返回盛京,贺灵由于要编药典还得去一趟大宛便留在了青城。 临行的前一夜,俞世安来找了李棠,他告诉李棠,经疫情这一遭,晋王已经歇了所有的心思,只想把渝州治理好,保护好渝州的百姓,对那九五之尊之位没了念想。 李棠听着俞世安的话,秀眉微蹙,晋王是何想法实在没有必要同她说,俞世安这明显的是想借她的口替晋王向李翾表忠心,她想说她无法左右这些事情,但终究也没有说出来,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表哥呢?” 俞世安道:“我自是同晋王共进退,渝州遭了这难,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往昔。” “再者……祖母年纪大了,家中事务繁多,我也需要留在渝州。” 李棠听着他这话寻思了半晌才开口道:“表哥接下来是否要考虑婚姻之事了?” 俞世安神色微变,转瞬间又恢复如常,笑了笑:“是该考虑了。” 有了俞世安这话,李棠才柔声道:“我明天就走了,贺灵娘子只身在这边还要劳烦表哥多多照顾。” 俞世安点了点头,应道:“嗯,你放心。” 话落,微风从窗前刮过,屋内的灯芯摇曳,俞世安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后才移开了眼:“你呢?和万之褚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可能会扩张一下铺子,然后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李棠话落,俞世安陷入了沉默,只见他双手交握,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有许多话不说其实就当从未发生过,让它从心间起,也永远的留在心底,俞世安是这样,李棠也是这样。 “小六,你说这话你自己可能都不信吧,这些日子我算个旁观者在旁边也看明白了,万之褚这样的性子,你一个人想要平平淡淡不太可能,除非你嫁人了,成亲了……” “祖母跟我说过,你不想成亲。” “如果你真的想要平平淡淡过日子,想要跟他毫无瓜葛,那么你就不要再给他希望。” 俞世安言辞间失去了刚才的温和,李棠抿着唇点了点头,“多谢表哥提醒,我知道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失态了,在李棠话落后他起身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我还要去一趟晋王府,明日我不能回来送你了,一路顺风,到了盛京给祖母来封信。” 说完他转身离开,都没等李棠应和一句话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屋门口。 京墨见俞世安走,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担忧的问道:“娘子,表少爷怎么了?” 李棠摇了摇头,“无事。” 俞世安心中不快,有懊恼也有后悔,甚至有一丝的卑劣想法,希望李棠嫁给除了万之褚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好……偏偏他心里清楚,李棠将来若是嫁人了,那个人也必然会是万之褚,在疫情前他不敢肯定,可经这一遭,他已经可以确定了。 万之褚那个疯子为了她放下一切从盛京来,来了又恰逢李棠感染上瘟疫,他也没有一丝的退缩,俞世安觉得,万之褚可能死都想死在李棠身边吧?有时候想想,若是他,他会考虑家族,考虑父母,他会权衡利弊,可能最后便是无可奈何,自问他是做不到像万之褚那般。 很不想承认,却已是事实,他希望李棠好好的,再去见她之前本想着劝一下她,但面对面时,关于万之褚的一词半句他都不想提了,就这样吧。 五月初八,青城晴空万里。 李棠和万之褚从青城出发返回盛京,老太太带着俞家的长辈们和弟弟妹妹们相送,俞世安果真没有出现,老太太嘴里还念叨着他去了何处? 听着老太太念叨,大舅母许氏看了一眼万之褚随后搀扶着老太太说道:“晋王府有事,世安昨晚就去了,说今儿个可能赶不回来送棠棠。” 说着许氏又望着李棠说道:“棠棠,路上注意安全,回京后要好好养身体。” 李棠站在马车旁,望着许氏回道:“好,这些日子麻烦舅母了。” 权臣笼中雀 第64节 “你这孩子,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老太太眼眶湿漉漉的望着李棠,眼眸中的不舍让李棠心口酸涩,祖孙俩颇为有默契的走向彼此,李棠被老太太拢入怀中,泪珠顺着脸庞滚落,她轻声说道:“我过些日子再来看外祖母。” “你说话算话,外祖母等着你来。” 俞家众人都在,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又经历了这一遭疫情,大家的感情比以往深厚多了,这分别来临,大家都有些不舍,但李棠也不可能永远都留在青城,梁氏看着依依不舍的老太太脆生生道:“娘,你再不让棠棠走天就要晚了。” 老太太闻言放开了李棠,看着她上了马车,万之褚还站在马车前,望着老太太担忧的神色,万之褚沉声道:“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听着万之褚的保证,老太太的神色严肃,沉声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此生不敢忘。” 万之褚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在场的人几乎都听见了,私下里万之褚和老太太之间说过什么话她们不知,但也都能猜出来谈话肯定和李棠有关。 老太太听着万之褚的话,眼睛却定定的望着李棠,“路上要小心,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到了盛京给我写信。” 李棠点头应着,万之褚也上了马车,老太太被许氏和梁氏搀扶着,马车启动走出幽长的巷子,她掀起车窗回头望去,老太太还杵着拐杖站在原地,见她探出头来又朝她挥了挥手。 李棠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马车已经走远,已经看不到老太太和众人的身影,李棠下了窗,万之褚递过来一块帕子,她伸手接过帕子,多余的话两人一句都未说。 万之褚看着她的眼神温和之余还携着一丝期许,老太太找他聊过天,把他从头到尾的骂了一顿,老人家是那么的厌恶他,怨他,恨他,可她却又那么心疼李棠,为了李棠不得不忍耐着他这个人的存在。 她让他以整个万氏一族人发誓,她要他写下血书,若是将来他再欺负李棠,那她就将那血书公布,让天下人都唾骂他万氏一族人,他便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他发了誓,写了血书,他向老太太承诺了,往后余生他一定会照顾好李棠。 只是,回到盛京后李棠是否还接受他的照顾,他没那么确定了。 “别太难过了,等回去安顿好,若是想念外祖母了再派人来接她去住一段日子。” 听着万之褚的话,李棠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外祖母年纪大了,不适合这般长途跋涉的奔波了。” “那换我们来就是了。” 他每一句话说的都是他和她,这些日子都是如此,李棠一直没有反驳他,一是不想在俞家里俩人闹得不好看,二是她最近没什么精神,懒得管。 但现在离开了俞家,马车驶入闹市里,车外萦绕着嘈杂的叫卖声,她将用完的帕子叠起,抬眸望着他开口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万之褚听她这话,心下一沉,眼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双手覆在膝盖上:“不辛苦,只是养了这么久你身子都还没恢复好,等回去……” “我身子已经好了,你不用再操心这些事,回去后我们就各过各的日子,我们都是大人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棠打断了,听着李棠的话,他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覆在膝盖上的手紧扣着,手背上的骨骼渐渐泛白。 李棠不去看他,微微扭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马车内的气氛低沉,万之褚没有接她的话,他早早就知道,即便这些日子她们朝夕相处,她们对过去对未来只字不提,在李棠的心里,裂缝永远存在,她与他之间,永远都有着界限存在,不是沉默就能够抹去的。 她这一席话,早晚都会有。 可这青城都还没出李棠就把这话说了,在他的意料之外。 沉默了许久万之褚才淡淡问:“各过各的日子,是要像陌生人一样?” 李棠微微蹙眉,回眸望向他,陌生人吗?她之前一次一次的想要她们做陌生人,可他哪一次做得像个陌生人? 又经历了这一遭,陌生人哪里会像他这般为了她从盛京跑到渝州,哪怕当时的渝州瘟疫蔓延,宛如地狱,他也来了。 虽然他嘴上说因公务而来,但谁有公务在身还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呢? 她说各过各的日子,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就理解为要像陌生人一样? “你能做到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吗?”李棠问,万之褚喉间微动,脸色发白,“不能,也不想。” 他望着李棠,想着严华说过的那些话,再想着她经历了渝州这一遭,身子受了严重的耗损,每每想起他都恨极了自己。 “棠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李棠望着他泛红的眼,心中沉闷,有许多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问道:“我们真的还能重新开始吗?” “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但看着李棠平澜无波的神情,他语气温软,“一定能的。” 看着他这般模样,李棠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事情等回京后再说吧。” 虽然没有答应,但李棠也没有拒绝,在万之褚的心里,李棠这稍微松了点口都是希望。 他们回去走得慢,从青城到盛京走了半个多月,从离开青城后,每到驿站李棠就写一封信寄回去给老太太,汇报路过里哪里,宿在何处,吃了什么,天气如何等等的琐碎日常,老太太每隔一两天就收到一封信,李棠这孩子气的举动冲淡了老太太心头的愁绪。 她们到盛京时已经是快六月了,盛京已入盛夏之日,天气炎热。 万老太君早就得了万之褚和李棠一同回来的消息,得了确切的消息后,老太君和安氏早早的就忙了起来,安排着府中的下人做好了吃食送往永禄街。 留在府中的梁嬷嬷知道李棠要回来了,也是早早就忙碌着,李棠人还没到府邸,李翾就先到了。 梁嬷嬷也是国公府的旧人自是认识李翾的,但李翾自从入宫就很少回国公府,加上如今李翾的身份是当朝太后,梁嬷嬷更是克己复礼,小心伺候着等李棠回来。 李翾刚到一会儿,安氏就带人送吃食来了,一进院子看到坐在院中凉亭下的李翾,她愣了片刻便带着人朝李翾走去。 “臣妾安氏见过太后娘娘。” 李翾看着见礼的安氏,沉声说道:“在外面不用多礼,起来吧。” 安氏带着人起身,还不待李翾问她便道明来意,“老太君听闻六娘子今日回来,便吩咐妾身给做一些吃的东西送过来。” 李翾道:“你们有心了。” 安氏微微颔首,回道:“应该的。” 安氏话落,梁嬷嬷带着婢女去接食盒,刚接过还没放置好,李棠就到了大门口。 听闻说话声,李翾也起身朝门口走去,安氏紧跟其后,梁嬷嬷急忙将食盒放好也去了门口。 李棠刚下马车便看到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李翾和安氏,懵了一瞬,急忙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李翾柔声道:“来看看你。” 听着李翾的话,李棠望向安氏,还没待说话,就听万之褚的声音响起:“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李翾看着万之褚和李棠,二人都格外消瘦,李棠除了特别瘦之外气色看着还行,万之褚的话,人瘦了些气色也不是很好。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翾这句话是以李棠长姐的身份说的,并不是太后的身份,万之褚回道:“是我应该的。” 话落万之褚望向安氏唤道:“二婶娘怎么过来了?” 安氏道:“你祖母知道你们今日回来,便让我给送了点吃的过来。” 李棠望着安氏微微颔首,“多谢老太君和二夫人,改日我过府去看她老人家。” 得了李棠这话,安氏笑了笑,“好,老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回信,我这就先回去了,六娘子,改日一定要过府来玩。” 李棠回道:“好。” 安氏带着人走了,万之褚留下来一同吃了午膳,因为李翾在,他也没有多留就回了相府。 李翾见万之褚走才问道:“你们和好了?” 李棠说道:“还没有。” “我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你们和好了。” 李棠笑了笑没说什么,李翾也没有再说这事儿,拉着她的手,眼眸里都是心疼,“你这身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跟我去宫里住一段时日。” “我这身子只是看着瘦,病已经好了,住宫里我是不去了,姐姐要是想我,我随时入宫陪你便是。” 李翾道:“主要是不想你跑了折腾。” “这里又不远,不折腾。” 见李棠没应,李翾也就算了,姐妹俩聊起了外祖母,然后说了一些在青城发生的琐事,李棠想起了临行前俞世安说的话,她委婉的转达给了李翾。 李翾听闻面色平静,漫不经心的问道:“俞世安跟你说的?” 李棠应道:“嗯。” “我知道了。”李翾说完眸光流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贺娘子是不是还在渝州?” “还在,她在编撰药典,说还要去一趟大宛,所以现在还在渝州。” 李棠回答完后恍惚觉得是有什么事情,但她一时间没想明白过来,望着李翾询问道:“姐姐问贺娘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翾双手捧着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没什么大事,期待她早日归来,你们要是有书信来往的话,你就告诉她,若她编出了药典,太医院有一个位置我留着给她。” 贺灵沉迷于医术她知道,贺灵想要编撰药典她也知道,但为何现在还留在渝州,她也是清楚的,不然她不会多嘴让俞世安照顾一下贺灵,她是希望贺灵心想事成。 可李翾刚才明显的话里有话,如果贺灵要是和俞世安在一起了,那么贺灵就算回来了,可能将来也会在青城生活,很难留在这盛京,除非就是两人事情没成,贺灵独自回了盛京。 李棠也没有去追问,只是笑道:“姐姐要说话算话。” “那当然。” 说着她恍惚又想起了过年李翾给她的红包里那张白纸,现在李翾在宫外周围又没有外人,她问道:“对了,过年时姐姐放在红包里的那张白纸是什么意思?姐姐完成我一个心愿?” 李翾微微挑眉:“你想要什么?” “真的是满足我一个心愿?” 李翾道:“你要是想要那天上月我可满足不了。” 望着李翾明媚的模样,李棠想着她在宫内的生活应该还挺好的,当今的皇帝是她一手扶上去的,定也是尊她敬她,才会有今日这般模样。 她寻思了片刻说道:“我还真有一个心愿,虽然不是天上月,但也挺难的。” 李翾望着她笑道:“说来听听。” “我想要女子可以在庆国立户,不是跟着父亲,不是跟着丈夫,不是跟着儿子,是女子自己可以开门立户。” 第72章 -何为平等 ◎接下来,女子可开府立户,母后是否这般想?◎ 李棠话落, 李翾的眼神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她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站在身后的白苓,白苓接过茶盏后手微微颤抖着,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棠那句话,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的托着那个茶盏,等着李翾的下一句话。 “还想要什么?”李翾问。 李棠说:“还想要女子可以参加科考, 可以入朝为官……”说到此处她猛然回神望着神情严肃的李翾笑了起来,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太贪心了?” 李翾笑而未语, 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 良久才说道:“你想要什么重新想一个吧,过些日子告诉我。” 权臣笼中雀 第65节 她知道这事情没那么容易, 即便李翾是太后, 要朝臣同意, 要有律法颁布出来不是一件易事, 听李翾让她重新想一个她便应道:“好。” 聊完此事之后, 李翾没呆多久就回宫了,她走得有些急, 京墨在她走后就对李棠说道:“娘子,你说那事儿不是为难太后吗?” 李棠笑了笑:“随口说说, 这个事情姐姐不会因为为难就怪我的,她现在可是摄政太后。” 京墨道:“正因为她现在是摄政太后,娘子才不能随口胡来。” 李棠看着京墨担心她而较真的样子, 笑道:“知道啦, 以后不会了。” 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些天, 那天晚上李棠早早就歇下了, 睡了个饱觉起来神清气爽, 京墨提醒她道:“娘子,要不要给几位娘子写个帖子,让她们有空过来玩?” “要写,一会儿就写。” 李棠的帖子还没写,严华她们就不约而同的都来了。 昨日她刚回来严华她们就得到消息了,只是又得知李翾在便没有过来,今儿个大早才赶过来。 姐妹间有小半年未见,再者李棠被困渝州这么久,严华她们也跟着担心,这会儿平安归来是大喜,可乐观如冯菁,看着瘦得快脱相的李棠也红了眼圈。 李棠拉过冯菁笑道:“怎么啦?想我想哭了?” 冯菁撅了撅嘴,拍了李棠的胳膊一下,“你越来越讨厌了。” 话落后紧紧的抱着李棠的胳膊贴在她身上,严华和陶央走在一侧,如今看着李棠还鲜活的站在她们面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李棠看着难得像猫咪一样的冯菁回道:“我讨厌你别贴我。” “我就贴,我贴贴贴……” 孔嫣看着冯菁这样,扭过头看向院子他处,“棠棠是不是喜事将近了?” 她话音一落,几人都顿住了脚步望向她,李棠笑问:“何来之喜?” 看着李棠,孔嫣道:“我听说昨天万府二夫人还带着人给你送东西来?难道不是你和相爷好事将近了吗?” 李棠面色平静,淡淡解释道:“老太君怕我刚回来没开灶火,所以让二夫人送了点吃的来,没什么好事将近一说。” “你和相爷还没和好吗?当初相爷为了你不顾太后反对孤身去了渝州,这份深情可让着京中的多少娘子都羡慕。” 李棠望着孔嫣的这张面孔,有些陌生,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淡淡道:“我若是有了什么喜事,定会给姐妹们下帖子的,记得提前给我准备好礼。” 严华接话道:“早给你准备好了,这还需要你说?眼下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正事,你这瘦成这样让我们怎么活?” 陶央道:“就是就是,猫了一个冬天,我的夏衣都要重做了,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圆了?” 说着就往李棠跟前凑,李棠看着她白净细腻的脸,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好像是……没圆,倒是白了不少。” 几人笑着闹着,说着这些日子盛京中发生的趣事,严华和陶央她们离得不远,每隔两三日便会往这边跑一趟,万之褚回来后大多数时间是住在老宅那边,每日老夫人都会让小厨房做一些滋补的汤膳给万之褚带给李棠。 送到时李棠要是还没用膳,就会留万之褚一起,用过膳了就收了放小厨房里,日子就这么不急不忙的过着。 转眼到六月,入了汛期,每年容易洪涝的地区得提前部署,朝臣皇帝都很忙。 傅祁琅听宫人提起李翾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忧,晚间批完折子又去了一趟东慈宁宫。 夜已深了,李翾还在看兵法纪要。 见傅祁琅来,她合上书起身问道:“皇帝怎么来了?” 傅祁琅道:“这些日子忙,儿子听说母后身子不适,所以赶过来看看。” “我好着呢,反倒是你,这个时辰了还没歇息,防涝一事可安排妥当了?”李翾问,傅祁琅回道:“都安排妥了。” “入汛期了防涝是大事,但再忙也要保重身子。” “儿子明白。” 白苓上了茶,俩人各端一盏面对面入坐,轻抿了一口茶,傅祁琅才问道:“母后前几日去看六娘子,她可还好?” 听傅祁琅提起李棠,李翾说道:“她还好,捡回来一条命,人瘦了不少。” 说着李翾顿了顿又继续说:“此番渝州疫情有功之人都已经受了赏,贺灵还没回来,我听说她在编撰药典,若药典编成回来,让她进太医院吧。” 傅祁琅琢磨着李翾的话,寻思了片刻说道:“这没问题,母后不会是因为此事发愁了这么几天吧?” 李翾噗嗤一笑,目光柔和的望着傅祁琅,“与之有关,不全是。” “母后请说。” 看着傅祁琅真挚的眼神,李翾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贺灵是贺老太医的孙女,从小学医且医术精湛,皇帝觉得,如果没有这场瘟疫,她能否进入太医院?” 闻言傅祁琅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这太医院里从来没有过女太医,这朝堂之上也没有女子,就算这次贺灵可以入太医院,那也是因为渝州疫情她立了大功…… 转念间傅祁琅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再看李翾,也难怪她发愁了。 “母后有什么想法?” 李翾道:“朝廷应该广纳人才,不论男女,科举考试男女一视同仁,有才者居之。” 傅祁琅深吸一口气,覆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抓着膝盖骨,良久才道:“接下来,女子可开府立户,母后是否这般想?” 李翾眼眸微沉,坚定道:“是。” 李翾话落,傅祁琅长长一叹:“难怪母后发愁了,我也愁。” “这事儿还得好好想想,不然我可能得被满朝文武给撅下来。” 他这话让李翾失笑,却又厉声道:“谁敢!” 话落,李翾眼神幽深的望着傅祁琅问道:“所以,我这个想法你是赞同的?” 傅祁琅道:“自然。” 这件事情李翾想的或许比他想的多,但他想起岑婕妤向往自由的模样,他也希望将来在庆国疆土上,女子可立户,可科举,可做官,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岑婕妤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只是,好事一贯多磨。 最先上折子的是户部侍郎严脩,他觉得现如今的户籍的管理和登记上有缺漏,此次人口巡查,查出来很多无户籍的人,大多数是女子,有出嫁后丈夫死的,没儿子的,被夫家赶出来后无家可归的等等,严脩直言要修改户籍管理和登记条例,要以人为本位,不分男女。 此言一出,在朝堂上炸开了花,严脩被骂得狗血淋头,就这样上朝吵,下朝骂,民间都出了无数版童谣,但严脩不管不顾的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朝中由众人骂严脩变成了两方对垒。 吵到最后严脩还大放厥词,不仅要可立女户,还要所有人都可参加科举,有才者都可入朝为官,为此,盛京还举办了一场男女的文武对决,证明能者不分男女,便是连冯菁和严华都去凑了热闹,严华舌战群儒,冯菁武战群雄,还涌出许许多多优秀的娘子。 事情越闹越大,李翾从头到尾没有漏面,傅祁琅没有说任何一方的不是,让他们去辩,他要的是完善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制度,要的是庆国的所有平民百姓都有能够在庆国的疆土上幸福自由的生活。 自从严脩上了那个折子开始,彭鸿章的心里就悬着一块大石头,他曾对傅祁琅直言,严脩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傅祁琅道:“严侍郎这想法确实是大胆,但没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地步,他的初衷定也是好的。” 彭鸿章说:“若世间女子都这么离经叛道,那还怎么家宅和睦?怎么相夫教子?不齐家何以治国?” 傅祁琅少年天子,彭鸿章是他的太傅,又是朝廷元老,他也不好直言与他辩驳,寻思了片刻反而温和道:“严侍郎提出这一要求是他工作中体察到了平民百姓的难处才提的,太傅也听到了,严侍郎说的那些女子她们也是我庆国的子民,生在庆国长在庆国,却不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生活,是不是我们的律法有所缺漏?” “朕明白太傅担忧,这世间有人想做官、有人想行商、有人想行医、有人想做侠客,有人想当夫子,朕觉得是个人的选择,女子也是人,她们可以选择相夫教子,也可以选择去科举做官,更可以选择去行商行医,不可能律法一出,所有女人都去做某一事对不对?但身为朝廷,对待平民百姓是否该一视同仁?” 第73章 -求娶 ◎邻国太子,想娶当今太后的亲妹妹为太子妃◎ 彭鸿章望着面前的少年天子, 经过这么些日子也有所了解,傅祁琅年岁虽小,却是个心志坚毅的, 此事他没有直接驳回严脩, 就代表着这件事情终究会被落实。 只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一点点预兆,严脩也就在眼皮底下, 不声不响的就搞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背后的推手是李翾吗?傅祁琅是否清楚? 万之褚身为相爷, 在此事上竟也未出声, 好像是和傅祁琅达成了某种共识。 彭鸿章想起已故的前太子、已故的傅祁州,背后都有万之褚这只推手, 此人虽然还年轻, 但心计狠辣, 又格外的会虚与委蛇, 傅祁州那么多的荒唐事他都办下来了, 何况此事? 念及此处,他沉沉一叹, “老臣老了,思想腐朽固执, 陛下心系民众老臣欣慰,但切莫被某些诡心之人蛊惑!” 傅祁琅听出了彭鸿章指的万之褚,回道:“太傅还请放心, 朕会坚持本心。” 昭庆元年七月初八, 朝廷修改了两条律法, 一是成年女子可立户, 有房契的挂为私, 没有房契的挂为各区户贴,二是女子可同男子一起参加科举,可入朝为官。 告示一出,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欢天喜地,李棠第一时间去转了户籍,拿了新的户贴,又朝宫里递了牌子,进宫感谢李翾。 她到时,李翾的慈宁宫里甚是热闹,曹蔻还有傅祁州之前的妃子都在,这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李棠倒是没料到。 在宫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晚上李翾留她在宫内吃晚膳,傅祁琅那边开小朝会也是开到晚,得知李棠来宫里了,傅祁琅便把万之褚留了下来。 李翾那边晚膳好了派了人过来喊傅祁琅,傅祁琅伸了个懒腰起身,望着万之褚道:“相爷,走吧,和朕一起去太后那儿用膳。” 万之褚:“臣就不去了吧?” 傅祁琅挑眉一笑:“六娘子在母后那里相爷也不去?” 万之褚看着笑容狡黠的少年天子,轻咳了一声,“陛下让臣去,臣岂可不去,走吧,慢了让太后娘娘等久了不好。” 傅祁琅:“……” 曹蔻看着到了吃晚膳的时辰,带着其他几个妃子回了自己宫涮菜吃,本想着是给李棠和李翾留点私人时间,但她们走后,李翾又让人去喊了傅祁琅,傅祁琅又带着万之褚来了慈宁宫。 傅祁琅进来,李棠正想起身见礼,就看到跟着进来的万之褚,她微微愣神起了身,只听傅祁琅率先喊道:“姨母终于入宫来了,母后经常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听着他这一入屋门的调侃,李翾笑道:“皇帝这是嫌我唠叨了?” “哪里哪里,儿臣随口一说。” 万之褚看着李翾拱手见礼:“臣给太后请安。” 李翾看了一眼李棠,随后说道:“万大人就不要多礼了。” 李棠还想着刚才傅祁琅喊她的那一声姨母,想来他和李翾的关系不错,她替李翾感到高兴。 四个人的晚膳吃得还算融洽,晚膳过后又一起喝了一会儿茶万之褚才和李棠一起离开,李翾本想留李棠留宿宫里,但万之褚已经先说了送李棠回去,她便没有再留。 二人走后,傅祁琅就和李翾说起了万之褚。 “照这个进度,咱们这个万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获得姨母的原谅?” 李翾挑眉看了他一眼:“听阿琅这话,要是你,比万大人做得好?” 傅祁琅脸一红,“母后不要打趣儿臣,儿臣这是真的替他们二人担心。”他说着端起了茶盏就要饮,李翾从他手里拿过了茶盏递给了白苓,柔声道:“这茶苦,喝多了容易失眠,换杯参茶来。” 傅祁琅道:“母后不是经常喝这茶。” 听他这话,李翾说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爱喝,为了骗大人,我还兑在羊奶里喝。” 傅祁琅听完开怀一笑,“母后说的我还没喝过。” “改天做给你喝。” 权臣笼中雀 第66节 傅祁琅应道:“那我可就等着了,母后不要食言。”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我就做。” 李翾话落,傅祁琅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问李翾:“母后,你知不知道姨母她怎么想的?对万大人是否心软一点点?” 李翾看着他这样,也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替万之褚来探话的?” 傅祁琅猛的摇头,“那不能,我这还不是关心万大人,你看之前说疫情的时候,他直接撂挑子跑渝州去了,儿臣觉得,只要姨母一日未和他成亲,他就是不稳定因素,他要是能早点成亲,儿臣也放心。” “那还差不多。” 李翾话这么说,但想到李棠和万之褚这状态,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太平静了,不管是李棠还是万之褚,都过于平静了。 傅祁琅沉沉一叹:“大人真的太麻烦了。” 李翾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唇角含笑,微微摇头,心想着再过几年他长大了,也就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傅祁琅看着李翾神情,原来他和岑婕妤一起生活之时,偶尔才会来李翾宫里请安,每次见到她都是神情平淡,无悲无喜,甚至有一种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们的感觉。 后来岑婕妤走了,他被接到了她的宫里,一直到傅祁州死后,她才变得爱笑起来,也不再是之前的疏离淡漠。 难怪他之前和岑婕妤提的时候,岑婕妤总是说,你还小,你不懂。 原来真是如此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八月,自从可立户以及参加科考的律法出来后,盛京这段时间甚是热闹,李棠的身子养了俩月也没胖回来,可能是心情好,气色倒是不错。 空闲时间里研究上了胭脂,开了两间胭脂铺子,万老太君和安氏经常会给她下帖子过府吃饭赏花,回盛京的路上万之褚问过她能不能重新开始,她当时回复万之褚,说回京后再说。 回京后的这些日子里,万之褚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了,没有再提过这句话,但俩人的往来反而更密切了些,更像朋友一些,也更温和平静,安氏总觉得他们这样差了点什么,也没定日子,也没说成亲,很不好,但是在万老太君的眼里,这是个好兆头。 老太太觉得,万之褚戾气重,又患得患失,在感情里容易有误会矛盾,不易长久,但一个人情绪稳定,处事平静,有事能够好好沟通,是一段感情长久必不可少的,所以她觉得目前这样的状态是好事。 只是这样的平静被从楼兰来的月察阔给打断了。 他是来提亲的,想娶李棠为妻。 邻国太子,想娶当今太后的亲妹妹为太子妃,那将来月察阔继承皇位,李棠便是楼兰皇后…… 月察阔站在大殿上对李翾说出想要求娶李棠为妻的事情之后,惹得满朝文武轩然大波,特别是站在大殿前面的万之褚,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李棠生在国公府,还曾经是前太子的未婚妻,若不是因为万之褚,依着如今李翾的身份地位,求娶之人踏破门槛,就这些平静的日子里,都有不少人家旁敲侧击打听李棠的婚姻之事,便是想求娶,只是碍于万府,碍于万之褚并没有直接上门提亲。 这下好了,月察阔来了,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李翾提了出来。 傅祁琅听到月察阔这话都惊了一下,回头去看后面的李翾,只见李翾也是受到了冲击,母子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万之褚。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翾才淡淡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或许对我们庆国的风俗还不够了解,哀家虽为六娘子的长姐,但她的婚姻之事,还是需要她亲口同意。” 李翾这话,算是给了月察阔机会,也算是逼万之褚一下。 但没想到这话出来之后,这盛京一下子涌出来不少以往就蠢蠢欲动的少年郎,花样百出的向李棠表白。 李棠看着那些频频送到府的诗词书信,头都大了,吩咐了府上的人,若有人再送来,便回她目前不考虑成亲之事,不接任何人的礼物书信。 但也因此举,让着府前多了不少望风的少年郎,是凑热闹还是被人授意了前来煽风点火已不可知。 李棠心中有些恼意,月察阔没头没脑的这一出,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更让她不解的,是李翾当着满朝文武说的那句话,就是变相的告诉众人想娶李棠,需要的不是她这个太后同意,而是李棠自己。 李翾是知道她想法的,就算是月察阔突然提及不好应付,先搪塞就是了,何必开这个口。 炎炎夏日的午后,树叶在日光下蔫得耷拉了下去,知了躲在茂盛的树叶里发出扰人心境的声音,李棠坐在回廊下的摇椅上,阖着眼蹙着眉。 京墨让厨房煮了消暑茶端来,看着李棠的模样放轻了脚步。 “娘子,奴婢让厨房煮了消暑茶过来,这天儿也太热了。” 京墨话落,李棠缓缓的睁开了眼,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饮而下,京墨想说慢点喝都没来得及出口,那茶盏已空。 她抿了抿接过李棠手中的茶盏,柔声说道:“娘子可不要气闷,气坏了身子,这些人他们没个长性的,过几日就淡了,只是那楼兰太子,每天都给递帖子,娘子不准备见一见吗?” 会淡吗?不会的,这个口已撕开,她的平静也不会再有了,除非她嫁了。 沉默了片刻她望向京墨吩咐道,“派个人去驿馆请月察阔前来一叙。” 第74章 -忠诚 ◎往后余生,她的好之一字,是他此生所求。◎ 紧闭了多日的府门终于打开, 蹲守的人看着出府之人前往驿馆,又见月察阔上了马车朝李棠府邸的方向来。 那人匆匆给陈恪递去了信,收到信的不止万之褚, 还有在宫廷之中的李翾。 闭门不见客这么多天, 她第一个要见的人竟然是月察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依着她对李棠的了解,李棠根本就没有放下万之褚, 她在朝堂之上说下那话, 虽说是逼一逼万之褚, 又何尝不是想逼一下李棠。 若李棠无牵无挂, 无任何心结一个人过得很好,她倒也不必如此,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可以护她半辈子。 可惜, 她心里有人, 她有心结, 别别扭扭的过着看着平静的毫无波澜的日子, 能有多快活? 她做次恶人,推他们一把, 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白苓看着听到消息就陷入沉思的李翾,沉默了许久才柔声说道:“娘娘, 六娘子这是想明白了?” 李翾回头看了一眼白苓,轻轻一叹,“明不明白哀家不知道, 但应该是下定决心可以做决断了。” 顿了顿李翾才问道:“相爷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白苓回道:“有人蹲守, 估计在等娘子开门。” “嗯, 这次他倒是很沉得住气。” “怕不是也忍着, 奴婢听闻万府老宅那边给六娘子递了好几次帖子, 六娘子没见,老太太找了好几次万大人。” 白苓说完,李翾微微颔首没多说其他。 永禄街驻足的,过路的,来来往往好生热闹。 月察阔坐马车而来,随从只带了克图一人,京墨她们在门口候着,人来就引了进去,府邸大门敞着,一入门月察阔就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的李棠,穿了一身烟青色凌纹相间的衣裳,与夏日这明媚的日光格格不入,沉闷了许多。 “六娘子,好久不见。” 李棠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这笑里又夹杂了些许的不快,“几月而已,谈不上很久,太子殿下请入座。” 月察阔合了手中的折扇,入了亭子,在李棠的对面坐了下去。 李棠给京墨递了个眼神,京墨上前给月察阔斟茶。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六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李棠回道:“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惦记。” 月察阔笑了笑,“听你喊这声太子殿下还真有些不习惯,六娘子不妨像在临安、渝州时一般,叫我名字或者岳公子。” 李棠闻言面色平静,柔声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不合规矩。” 不寒暄,不念旧,她的态度有些冷硬,从她第一句话月察阔就感觉到了,在盛京这几天他也听说了不少她和万之褚的事情,也能理解李棠将不快的情绪丢在他这里了。 “我还以为,六娘子是最不喜规矩二字的。” 李棠微微蹙眉,只听月察阔继续说道:“六娘子是否在恼怒我的唐突?” 听他这话,李棠还没回,他便继续说道:“我们楼兰人面对喜欢的人无法遮遮掩掩,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我知你父母未在便只能对当今的太后你的长姐提亲,若以庆国规矩来说我唐突了六娘子,那我可以向你赔罪,是我的不是,还请六娘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是我的罪过。” “太子殿下这么说我还气闷的话,倒是显得我气度不够了。” 月察阔望着她,此番他身上了没有了在临安见面时的浪荡,多了几分正经。 李棠心下一沉,决定要先发制人,“在此,六娘先谢过太子殿下的喜欢,但也只能是感谢了,太子殿下很好,我也听闻过楼兰的各处好,可都离我太远了,非我心之所向。” 她这番拒绝的说辞说得很直白,月察阔只是眼神微沉,并未恼怒。 看了她半晌后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有些伤心,但你有拒绝我的权利,没能让你倾心是我的问题。” “但六娘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们楼兰不像中原规矩多,我们不介意女子贞操,不介意是否二嫁,嫁给我你完全可以做你自己,我不会再有其他女子,我会对你绝对忠诚!” 月察阔这席话说得非常漂亮,李棠心想若不是她也知晓一些楼兰那边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传统,他的这席话应该是很能打动人心的,李棠沉默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正想说规矩少确实挺好,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见一侧的京墨变了脸色。 她朝着京墨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万之褚。 他还似刚从渝州回来时那般消瘦,望着她的眼神像无底的深渊,四目相对,在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没起身,只见万之褚朝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直至她跟前,好似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你答应他了?”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带出一丝的情绪,让一旁的京墨皱起了眉头,可李棠心口却像是被针刺一般痛了一下。 她太了解他了,所以也会明白此时此刻,他的心平气和是忍耐。 这么久以来,她别扭着从未放下,她想要什么?想要他是个情绪稳定,不患得患失的人,可眼看着他开始如此,她还是会难受。 望着他,李棠许久没有说话,只听他继续说道:“嫁给我,你也可以做你自己,我也可以发誓此生不会再有其他女子,至于忠诚,我在你身边十余年了,从未背叛过你,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至黄土白骨,我都不会背叛你!” 李棠看着他额上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筋,听着他的那句十余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外祖母说的没错,时间越久,她就记得越深,还会淡忘了一些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 眨眼间,泪珠从脸颊滚落,“我没答应他。” 万之褚听她这话愣了一下,望向月察阔,只见月察阔捏着折扇似笑而非的望着他们,半晌后沉沉一叹,“十余年的朝夕相伴,我输得也不亏,六娘子,若你哪一天不喜欢万大人了,随时欢迎你来楼兰,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 说着起身准备离去,李棠也随之起身,一回头发现门口墙头都围满了人,围观的那些少年郎,总听家里人说万之褚如何如何阴狠毒辣,阴狠毒辣他们还没感受过,但却有幸见到他站在六娘子跟前求娶,发誓表忠诚,和他们这些毛头小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哪一个混小子喊了一句“六娘子答应万大人吧”围观的人开始起哄,李棠没说话,京墨带着方闻他们开始赶人。 围观的人散去,偌大的院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棠脸上的泪痕已干,睫毛上的水渍却还在,万之褚伸手拂去了她眼睫上的泪,低声说道:“棠棠,我们成亲好不好?往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李棠就回道:“好。” 往后余生,她的好之一字,是他此生所求。 不到一天的功夫,整个盛京都传遍了楼兰太子和万之褚求娶李六娘子一事,出自他们口的那一翻话也传了个遍,还有万之褚那句,我在你身边十余年了从未背叛过你,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至黄土白骨,都不会背叛你的话,更是让人唏嘘。 世人只知万之褚失踪了许多年,现如今才知他一直在李六娘子身边。 严华在府中听到李棠答应万之褚成亲的消息时,喜极而泣,急匆匆的跑去找将来李棠成亲她要给的添妆礼。 万府安氏把这个消息告知老太太时,老太太乐了半天才猛然回过神来,催着安氏说道:“快,你去请媒婆,然后准备聘礼。” 权臣笼中雀 第67节 万宝幸闹着要去找李棠玩,愣是被老太太按在了身边。 宫内傅祁琅是最先听到消息的,一听到消息就丢下奏折朝李翾的慈宁宫赶去。 他人到时,李翾正在晒书,见他急匆匆的蹦跶进来又一脸喜色,李翾笑道:“皇帝何事这么开心?” “哈哈哈,母后,大喜啊!姨母答应万大人成亲了。” 李翾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挑眉,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傅祁琅拍了一下手,坚定的说道:“当然是真的。” 他说完忽然凑近李翾,一脸八卦的样子望着李翾问道:“母后,万大人和姨母认识有十多年啊?” 李翾皱了皱眉头,望着傅祁琅反口就问道:“你不知道?” 傅祁琅摇了摇头,“今儿个刚知道。” “谁说的?”李翾问。 傅祁琅回:“万大人自己啊,他说他在姨母身边十余年从未背叛过她。” 听这话,李翾无奈的笑了笑,随后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想起了那个埋在银杏树下的男子,李棠比她幸运,万之褚也比那人幸运多了。 许久后李翾才说道:“万大人自己说的,你还来问我。” “这不是万大人只提了一句吗?母后肯定知道细节。” 傅祁琅说完,李翾笑了笑,“你可以给万大人和六娘子送点贺礼去啊,他们一同入宫谢你,你让他俩给你讲细节,记得喊母后做旁边听听。” 傅祁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依着他对万之褚和李棠性子的了解,他们自己说怎么可能?罢了罢了,还是送点贺礼吧。 第75章 -下聘 ◎“此生,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自从李棠答应成亲之后, 万之褚除了睡觉没有再回相府,李棠这宅子她虽然住了进来,但并没有挂牌匾, 万之褚定了一块挂上, 就简单的俩字李府。 傅祁琅的贺礼,自然也送到了李棠这里来。 送贺礼的宫人走后,李棠才看着万之褚问道:“你这是告假休沐几日?” 万之褚回:“直至成亲之后, 祖母这两天就会带媒人来下聘, 下聘后就开始选日子。” 李棠微微蹙眉, “要这么急?” 看着她蹙眉, 万之褚顿了一下问道:“你想什么时候?你若不想这么快的话,那就到时候让你选日子。” 这话出来, 李棠也愣了愣神才说道:“无事, 到时候看日子好坏吧, 哪一天好就哪一天, 只是再快也要等外祖母她们到。” “这个我知晓, 我已经派人去接外祖母了,先把她老人家接来盛京住。” “已经安排了?” “嗯。” “好吧。” 见李棠没意见, 万之褚松了一口气,他琢磨了片刻喊住了李棠说道:“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 “就是成亲后, 你想住哪里?老宅,相府,还是这里?亦或者我们去新府邸, 之前买的, 离这里也不算远, 还从没去住过。” 李棠望着万之褚一脸真诚的问她, 这是真的要她选啊。 万府老宅那边人多, 她并不太喜欢;相府里她住过一段时间,目前她不想回;住这里挺好的,她在这里立了户贴,在这里与自己和解,答应和万之褚成亲;新府邸或许也行? 她许久没说话,只听万之褚说道:“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住这里吧?” “你搬进来?”李棠问。 万之褚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何,李棠突然笑了起来,但也没答应行还是不行。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李翾和傅祁琅早早陪群臣吃了筵席便来了李棠的府邸,纳吉之事万府老太太早已找人看好,一切顺遂,便定了下来请媒人,带了聘礼来下聘。 李翾是李棠最亲的人了,这种时候肯定是要出来帮李棠撑腰的,没想到傅祁琅也要凑热闹跟着来。 想着接下来李棠也会忙,没有时间入宫,她在众人离去后多留了一会儿。 傅祁琅和万之褚在外面坐着喝茶,只留下她们姐妹二人。 看着面色平静无异的李棠,李翾柔声说道:“收了聘礼,离成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李棠应道:“嗯,万之褚他还想越快越好。” “你呢?”李翾问。 李棠抿了抿唇说道:“我既然答应了成亲,那快点和慢点都没什么区别。” 这话让李翾脸色微怔,寻思了片刻才说道:“你是因为我逼你了,才答应的吗?” “有一点,但主要肯定还是因为他,我确实也忘不了放不下,他确实也在改,过去的事情总要过去,都是要往前看的。” 李棠话落,李翾轻轻一叹,说道:“确实,都要往前看,但棠棠你别怨我,朝廷局势如此,你我的身份在这里,就算没有月察阔也会有其他人,我知道万之褚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愿意为了你去赴死,这已经很难得,我也知道你很优秀,一个人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但就怕有朝一日会更身不由己。” “既然答应成亲了就好好的,至于孩子,以后你们夫妻商量了看,从哪边过继一个都可以。” 李翾说到了过继孩子,李棠脸色瞬变,不解问道:“为何过继孩子?” 李翾懵了一下,沉声问道:“万之褚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前些日子你在渝州伤了身子,以后难以受孕,之前我让太医来给你诊脉,也是想让太医给你调理调理,但……” 李翾看着李棠脸色惨白,没有再继续说。 沉默了许久李棠才开口问道:“万之褚是知道的吗?” “他当然知道。” 话落李翾又补充道:“你别多想,也别怪他,主要是你身子底子要养起来,说不定以后好了。” “姐姐推我一把,还因为我身体原因吧?” 李翾沉默未语,算是默认了,李棠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父母都不在了,多谢姐姐替我着想。”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惭愧了。” 李棠说道:“真心话。” 看着李棠明亮的眼眸,她起身抱了抱她,“小六你比姐姐幸运,要好好的。” 想到那个死在雨夜里的男子,李棠伸手环住李翾的腰,柔声回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的。” 夜已深,李翾和傅祁琅离开了府邸,回了皇宫。 万之褚看着李棠情绪低迷的样子,柔声询问道:“怎么了?太后说了什么吗?” 李棠顿住脚步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星空,再看看面前是万之褚,她抿了抿唇,寻思了许久才说道:“我伤了身子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万之褚脸色微变,心中生出一丝慌乱,只听李棠继续说道:“我能接受,你怕什么?” 他怕什么?他知道她能接受,但是他怕她接受了之后,一辈子也不可能答应嫁给他。 听着李棠的问话,他许久没回。 见他不说话,李棠继续说道:“我们成亲了以后没孩子,你能接受?” “能,只要有你在,孩子于我而言不重要。” “当真?” “我发誓。” “你能接受,老太太能接受吗?” “除了我,祖母还有很多孙子孙女,不缺我一个。” 万之褚说完见李棠神色并没有松动,他又强调道:“我们已经定亲了,你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和我退亲。” “那我能因为什么和你退亲?” “都不能。” 李棠眼眶酸得厉害,凉风吹过,万之褚伸手拉过她拥入怀中,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此生,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我知道。” 聘礼下了后,老太太就张罗着请人看黄历看日子了,万之褚的心思老太太是知道的,当然是就近哪一个日子最好就哪一个。 但她想到李棠父母不在,不能这么仓促决定,选了几个日子还是入了一趟宫门,和李翾商量了一翻,李翾想着那晚和李棠说得话,也同意越快越好,只要日子好就行,最后选定了十月二十六那天。 选定日子,老宅那边也就忙碌了起来,安氏也张罗着各种琐碎的事儿。 李翾派人来把李棠接入了宫,姐妹俩一起吃了个午膳,吃过午膳李翾说道:“娘不在了,外祖母年纪也大,你成亲这事儿我帮你操办,嫁衣嫁妆你都不用操心,只是出门的府邸还要你自己拿主意。” 听着李翾这话,李棠心安,但还是说道:“嫁妆我自己有,不用姐姐破费。” “你自己的是你的,嫁妆是家人给你的,不一样。” 见李翾坚持,她也没有再拒绝,只是成亲当日出门的府邸,她寻思了片刻说道:“就现在住那里吧。” 李翾点了点头,想着万之褚又说道:“万之褚爹娘也没了,他那边应该是老太君和安氏给他操办,你们到时候进门应该也是去万府老宅。”说完李翾顿了一下应是反应过来万之褚有自己的府邸,继而问道:“还是相府?” 李翾这问,李棠也答不上来,寻思了片刻问李翾:“这个,需要和老太君那边商量一下吗?” 李翾听她这话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傻姑娘,商量也是跟你未来夫婿商量呀,老太君是他亲祖母,自会以他为主的。” 李棠被李翾这一打趣,脸颊微微红,“知道了。” 她一直在慈宁宫呆到黄昏才出宫,身后跟着十几个嬷嬷宫人,都是李翾安排出来帮李棠筹备成亲事宜的。 万之褚得知她入宫早早就在宫门口候着,见她出了宫门甬道就迎了上去。 “这么晚了,在太后那里吃过晚膳了吗?” 李棠回道:“吃过了,你吃了吗?” “还没,想着你会出来吃晚膳。”万之褚说完,李棠问道:“那回府吃,还是去酒楼?” 听她这话,万之褚微微挑眉,“你没吃饱吗?” 权臣笼中雀 第68节 李棠笑了笑:“也还可以再吃一点。” “那去酒楼吧。” 马车徐徐而行穿过闹市,万之褚看李棠带出来的这一群人,寻问道:“这些人,都是太后安排的?” “嗯,姐姐让她们出来帮忙。” “对了,姐姐刚才问我,我们成亲进门是进哪里?老宅那边还是相府?” 李棠问得直接,这事儿万之褚有想过,首先他自己也没住老宅,所以先排除了老宅,剩下是相府,但在那里他们发生了许多误会,他心有余悸,他不想成亲后李棠还想起那些过往,他想要他们全新的开始。 见万之褚沉默了半晌,李棠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万之褚回神说道:“我们住新宅子行吗?” “嗯?” “之前置办的新宅子,大小和相府差不多,离你永禄街的宅子也不远。” 这李棠之前听他提过,只是当时没细问,如今听他说起,平静的面容漆黑的眼眸里泛着一丝期待,李棠点了点头,“行,你安排好就行,只是老太君那边你得早些同她商量。” 第76章 -涟漪 ◎衣领上的唇脂◎ 万之褚回道:“这不用担心, 我已经同祖母商量过了,她都答应,还安排人去把新宅子给洒扫了一遍。” 在老太君的心里, 万之褚这个孙子重于一切吧, 为了他,她能状告亲儿子,为了他, 她无所不应。 这世间勋贵之家都是大家族, 很少有分家的, 小辈成亲入老宅更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拜祖宗伺候公婆孝敬长辈,好像都是如此。 她能答应万之褚成亲不入老宅, 已是很难得。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 老太太这样让她对成亲后无子嗣多了一丝担忧, 或许她应该坦白, 老太君有知情权。 翌日清晨, 李棠还没有去老宅那边,可老太君已经让人来接她了。 万之褚去上朝了, 原本他还想一直休沐到成亲后,但李棠觉得他这人一天闲着无所事事的话可能一整天都粘着她, 他无事她可有事,虽然要成亲了,可铺子还得管, 庄子也得管, 然后要忙的事情很多, 可没得空这么陪他, 所以她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他还是继续去忙。 大清早众臣见前来的万之褚都愣了一下, 再看他春风满面和气良善的模样,大家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可真是千年铁树难开花,一开就像花孔雀。 由于夏天即将过去,秋日里要核各州府税赋收成,还有过冬的军需,户部和兵部尤其忙,特别是户部,每到这个时节,啥啥都得找他。 早朝过后,万之褚和各部的人都回了尚书省。 一进尚书省大门,工部和兵部就开始要钱,户部尚书也回头就骂,关上尚书省的大门,几位大人口沫横飞。 严海复也不愧是在户部做了很多年的人了,在对骂这块上就没输过,骂得工部和兵部的人要甩挑子不干了他才停。 这要是以往,万之褚这个煞神早黑脸了,但今日人逢喜事,他竟然和颜悦色的开始劝架。 “各位大人这么吵也于事无补,甩挑子不干更是气话,今年咱们又遇瘟疫户部支出多,抗涝也出了不少,国库没钱很正常。” “来来来,各位大人进屋坐,边喝茶边商量对策,这日头也太烈了。” 说着就朝屋内走去,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未见万之褚这么好说话过,他既说要商量,那定也会有办法。 几人看着对方冷哼了一声,甩着广袖就入了屋。 万之褚翻了翻户部的账,淡淡的看了一眼严海复,严海复对上他眼神,有些心虚,担心万之褚变脸,在坐的人几乎都比他年纪大,可他这人行事不羁,可不管你多大年纪也不给人留点颜面。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又看了工部和兵部的各类预算,沉声道:“现在八月下旬,九月底各州府的税收应该也收到位了,修补宫墙的、修皇陵的十月再议,兵部要的粮草及时调过去,钱先拨一半,工部修蓄水渠的钱是不是要太早了,我至今没见你们工部定版的方案。” 虽说语气平澜无波,但眼神阴冷阴冷的,工部尚书齐固沉声回道:“工部的人去了实地考察,就快回来了。” “尽快。” “好。” 等各部商量得差不多,这几个老狐狸也不在口沫横飞的骂,一脸和气的约府里喝茶。 出了尚书省时,已经到午膳时辰了。 他直接回了永禄街,进府才被府中下人告知李棠早早的被接去老宅了。 老宅内,李棠过来了才吃的早膳,安氏请了这盛京最好的裁缝师傅入府,给李棠量身做衣裳。 本没有这样的规矩,李棠同安氏说了,嫁妆衣裳什么的,李翾都会帮她准备,无须老太君这边操心的。 但安氏说,他们以后便是一家人,老太太心疼万之褚也心疼她,所以老太太愿意给,她们收着就是了。 李棠心中明白,老太君是觉得她爹娘不在了,所以筹备这些东西要连她那一份也给备出来。 得知老太君这份心意,李棠深吸了一口气。 裁缝师傅走后,安氏也去忙了,寿安堂内除了老太君和她便只剩下俩嬷嬷婆子了。 嬷嬷们在远处伺弄花草,她陪着老太君喝茶。 心中起几次念却都还没把话说出口,老太太瞧出她的异样,柔声问道:“棠棠有什么话想和我这老婆子说?” 看着老太太慈爱的眼神,李棠深呼吸放下茶盏,望着老太太的眼睛沉声说道:“我确有一事想和祖母说。” 老太太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也放下了捧在手中的茶盏,说道:“嗯,你说。” “我在渝州感染上了瘟疫,喝了挺多药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恐难受孕。” 她一口气说完,老太太的神色平静,只是眼神微暗,望着她问:“阿褚知道你来同我说这事儿吗?” “不知。” “那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事儿,怎么想的?”老太太问。 李棠心中苦涩:“不想您以后失望。” 听她这话,老太太忽然笑了一声,“这事儿我早已知晓。” 老太太早已知道让李棠有些惊讶,看她神色,老太太说道:“阿褚早同我说过了,那天说你们成亲去新宅子说起来的,他说他这一生无爹娘,也可以无儿女,唯独不能没有你!” 老太太说到此处眼睛水汪汪的,李棠也鼻子一酸红了眼。 一老一少面对面的坐着落了泪。 老太太摸了一下泪,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今日你能来同我说,我也就心中有数了。” “往后的日子是你们俩过,只要你们好,我就都好。” 万之褚来时,俩人还在喝茶,气氛正常,只是看俩人的眼睛都像是落过泪,但俩人的心情又好似没被影响,万之褚也就没提。 吃过午膳后老宅这边也无事,俩人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万之褚问李棠,李棠才告诉他。 “祖母没说什么吧?” 李棠摇了摇头,“没有,她说你之前同她说过了。” “嗯,我不想以后她才知道有其他的想法。” 万之褚说完,李棠点了点头,“我也不想以后她才知道,徒生许多烦恼。” “你就不怕你说完之后,她阻止我们成亲?” 这种情况,若长辈闹、阻拦,也是人之常情,李棠对此看得很开,其实最主要的是她相信万之褚。 “我信你,你呢?你不相信你自己吗?万之褚,若是祖母阻拦,你就会不和我成亲吗?” “不会。” 毫不思索脱口而出的不会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万之褚恍惚的想起李棠在庄园说他不信自己,万事儿只往偏了想。 就像刚才,他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明明是好事儿,但他潜意识里会觉得这成亲于李棠来说没那么重要,老太太要是阻拦,那李棠就可退,漫漫余生,他万不能再如此了。 李棠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微微挑眉:“你刚才没多想什么吧?” 万之褚像是被揪住了小尾巴,心有余悸的瞬间又强装镇定的回道:“没!” 李棠望着他那模样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万之褚瞬间失了神。 虽然她答应成亲了,虽然他们定亲了,可这么久以来,他都还恍惚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毕竟相处那么多年了,他那点心思无论怎么藏在李棠眼里也是昭然若揭。 俩人并肩而坐,瞥了一眼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垫子,李棠心起涟漪,她微微起身覆了过去,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吻。 “以后不许多想。”李棠说。 万之褚整个人都是僵的,脑中一片空白,李棠说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耳朵嗡嗡作响,侧眸望去,李棠脸颊绯红,他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感觉要心都要跳出来了。 此时此刻,他想吻她,要说吗?说了扰了气氛,不说?不说她会不会……不高兴? 从万府老宅到永禄街不算很远,穿过闹市没多久就到了,入了府可能也不会有好时机,虽说定了亲可到底还没成亲,他也不能在李棠那边留宿! 想到此处,他伸手把李棠拉过来,低头吻了上去。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似上瘾一般,让人难以割舍。 这事儿,除非从未触碰,不然你只会想要更进一步,想要步步进攻掠夺城池,直至吞入腹中。 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公子,到了。” 二人思绪被车夫拉回了现实,李棠那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松了,额间还有几丝碎发落了下来,万之褚伸手帮她把衣领整理好,四目相对,俩人皆是眼神迷离朦胧。 整理好妆容,李棠先下的马车,万之褚跟在后面,车夫见二人这模样心中了然,在二人下了马车之后,面无表情的收起脚蹬把马车赶去后院。 入府后俩人气氛更是尴尬,京墨看看李棠又看看万之褚,不像是吵架呀? 那俩人干嘛不说话? 直至好一会儿,京墨才看到万之褚衣领上的唇脂,再想俩人刚才在一起,才恍然明了。 顺着京墨打量的眼神,李棠也看到了万之褚衣领上的唇脂,瞬间脸颊耳朵一片绯红,进屋后直接去了卧房,娶了一套衣裳出来递给万之褚。 “去换身衣裳。” 权臣笼中雀 第69节 第77章 -未婚夫 ◎未婚夫◎ 万之褚捧着李棠给他的衣裳进了里屋还不明所以, 直至解了衣带才发现衣领口处的红色唇脂。 脑海中想起了刚才车内的情景,他心口燥热双耳滚烫。 磕磕绊绊的换完衣裳出来时,李棠已经让下人泡了茶端上来了, 正坐在窗前饮茶, 他定了定神朝她走了过去。 人刚坐下,京墨就前来说道:“娘子,严娘子和陶娘子她们来了。” 李棠听闻是严华他们来了, 眼睛一亮, 急忙说道:“人呢, 快让她们进来呀。” 京墨微微福身, 随后应道:“奴婢这就带几位娘子进来。” 京墨离去后,李棠猛然回神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万之褚, 犹疑道:“你要不要先去忙公务?” 万之褚只身未动, “我下午没有公务。” 李棠道:“大家都是姑娘, 你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 万之褚:“我不无聊。” 李棠看着他纹丝不动的样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道:“你幼不幼稚。” 万之褚挑眉说道:“你还没向她们介绍过我。” 李棠:…… “她们都认识你呀,不用介绍。” “不一样。” 李棠看着他这样, 嗔笑道:“幼稚鬼。” 俩人说着严华她们就进院子了,李棠只得先起身去迎人, 万之褚也随之跟着她走了出去。 冯菁有些日子没见李棠了,想念的紧,一见李棠身影就张开双臂飞奔而来, 想来也是要一个熊抱的, 却在看到李棠身后冷着脸的万之褚及时刹住了脚。 李棠见状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了身后的黑煞神, 也没管上前抱住了冯菁。 “想死你了!” 李棠笑道:“我也想你。” 陶央和孔嫣见到万之褚也是拘谨了一点, 只有严华面不改色的走到跟前,和李棠打完招呼之后又看向万之褚说道:“万大人也在,我们姐妹说趁着六娘子这些天不忙,过来坐坐。” 万之褚道:“我也不忙。” 严华笑了笑,李棠看着几人,伸手把万之褚扯了过来,柔声说道:“我未婚夫,万之褚,过几天成亲的帖子就送到府上。” 李棠说完,严华和冯菁她们连连道喜,万之褚那冰山脸也瞬间从阴转晴,面带笑意的说道:“那你们聊,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李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脚步轻快,想来是心满意足了。 招呼着几个娘子进屋坐。 见人走远,刚坐下的冯菁就说道:“六娘子,万大人这脸变得可真快,你一介绍他是未婚夫,他眼睛都亮了。” 李棠笑而不语,冯菁转向陶央,“你刚才看见没?” 陶央看了一眼严华,又看看李棠,笑道:“在咱们六娘子面前,这万大人倒是真的不一样。” “四娘子,你不是和平王世子相看吗?怎么,平王世子在你面前与在其他人跟前一样?” 孔嫣这话一出,严华眼神微微变,冯菁神经大条没察觉,陶央单纯只当是有人打趣她了,红着脸说道:“我们还只见过几次呢,都是当着长辈的面。” 李棠微微垂眸敛了情绪,抬眸就笑道:“这个看人性格,也不是全然一个模子。” 冯菁笑道:“六娘子这话我不同意,爹爹那些手下,都是大老粗!全是一个模子……” 李棠噗嗤的笑出了声,打趣道:“那必然是你同他们称兄道弟了,没仔细观察。” 冯菁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 京墨让人泡了茶上来,又端上来一些瓜果,还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陈恪就送来了万盛楼的点心。 京墨有些懵,想着李棠没让人出去买点心,只听陈恪说道:“公子说京城的夫人娘子都很喜欢万盛楼的点心,想着几位娘子应该也是,所以就让我去买了来,公子还说,一会儿你问问六娘子,几位娘子要不要留府用晚膳,若是用的话,也不用张罗做,他让万盛楼做好了送来。” 听着陈恪这话,京墨喃喃道:“万盛楼多贵呀。” 陈恪笑道:“无碍,公子今日高兴。” 京墨微微蹙眉,低声问道:“高兴什么?” 陈恪微微摇头,“我也不知,但肯定和六娘子有关,除了六娘子,又有谁能让我家公子那么高兴呢?” 京墨冷嘶了一声,领着点心盒子进了屋。 李棠见她手中的点心盒子,还贴着万盛楼的签子,微微挑眉。 京墨道:“娘子,万大人定了万盛楼的点心来。” 李棠也没多言,说道:“放这儿吧。” 京墨把点心摆上,刚摆完就听孔嫣说道:“听说这万盛楼的点心很难买,得提前几天定。” 陶央回道:“是呀,不好定,有时候想吃有钱也买不到。” 孔嫣道:“那我们今天是借了六娘子的光了。” 李棠眼神微变,柔声说道:“二娘子这话客气了,东西固然好吃,但也难逃商家的把戏,要是敞开了卖,便也没那么稀奇了。” 严华道:“确实如此。” 几人坐着聊东聊西,一直聊到了晚饭点,见还没散场的趋势,万之褚早早吩咐陈恪定了饭菜送过来。 李棠本来想着几人吃了不少零嘴,晚一点再让厨房做,没想到这饭菜就送到了。 摆上饭菜,万之褚还没来,李棠只得喊京墨:“去书房喊他过来吃饭。” 万之褚姗姗而来,坐在李棠身侧,坐下后先给李棠盛了汤,吃了一会儿又给李棠挑鱼刺,随时给她夹她爱吃又不方便夹到的菜。 不说其他几个人,就是李棠都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愉悦。 反正是要成亲了,就放任了吧。 饭都快吃完时,孔嫣忽然说道:“万大人对六娘子可真好,如此面面俱到的。” 桌上的人笑了笑都没接话,大概是觉得万之褚今天给的笑脸太多了,只听孔嫣继续说道:“现在满盛京都流传着万大人的誓言,大家羡慕六娘子之余又好奇万大人那句在六娘子身边十余年,以前我们经常见六娘子,竟没见过万大人。” 此话一出,大家的脸色都变了,只见万之褚轻笑一声,抬眸望着孔嫣说道:“谁要是好奇,你就让他来问我。” 孔嫣尴尬的笑了笑,“那他们肯定不敢。”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主要是看人配不配!” 听着万之褚这话,陶央和冯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严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今天也在这边玩了一天,回去晚了就要被骂了,棠棠,等你喜帖,我可是早就给你准备好添妆之礼啦。” 冯菁和陶央也附和道:“天都黑了,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约。” 大家起了身,李棠也起身相送,只听万之褚扬声喊道:“陈恪。” “天黑了,送各位娘子回府。” 他的语气阴冷,严华她们神情严肃,孔嫣心里咯噔一下。 将人送出府后,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李棠望着身侧的万之褚说道:“生气了?” 万之褚望着她柔声说道:“不生气,只是你这几个闺阁密友里,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孔二娘子。” 李棠道:“她家和冯菁家沾了点亲便认识了,人不坏,只是经常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你怎知她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不是故意说的?” 李棠笑了笑,“怎么,还有人想故意讨人厌?” “那没准人就不在乎讨不讨人厌,这人心术不正。” 万之褚说完,李棠恍惚的想起了之前文茵茵还没死的时候,严华提醒她的话,当时她并没有告诉过孔嫣的事儿,但是孔嫣知道。 而此时的马车上,严华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对着车夫说道:“今儿个先送孔二娘子。” 严华话落,孔嫣急忙说道:“还是先送四娘子吧。” 严华冷声说道:“你家最远,我们几家都在城里,近。” 严华向来是好脾气,但此时很明显的,她就是在生孔嫣的气,陶央和冯菁想着刚才孔嫣问万之褚的那句话,想着都觉得尴尬,也就都没说话。 孔嫣到府前下了马车,还没等孔嫣客气道别,严华就喊道:“走了。”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刚走,严华就沉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会和孔嫣一同去找六娘子。” 冯菁抿了抿唇说道:“她一直这样,没个分寸感。” 严华看着冯菁,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一次两次没分寸感我觉得正常,但次数多了,就变成别有用心了,况且,你不觉得我们每次和六娘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经常没分寸感吗?” “我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严华话落,冯菁和陶央都陷入了深思。 万之褚在李棠那儿呆到李棠准备休息了才离开,出了府邸他就看着陈恪吩咐道:“查一下孔嫣。” “公子要到什么程度?” “从孔家来盛京至如今,事无巨细。” 第78章 -重阳 ◎重阳◎ 自从那日小聚之后, 几个娘子都没有闲暇时间再聚,李棠忙着准备成亲之事,虽说不用她事无巨细, 但由于李翾派来的嬷嬷与她并不是很熟悉, 从头到脚,从一支钗子到鞋面上的珠子,她们都会准备数种样式送到李棠面前让她挑选。 李棠选得有些发愁, 便生了偷懒的心思, 想着让嬷嬷们准备就行, 左右是什么标准李翾定是同她们讲过的。 但那嬷嬷却道:“娘子, 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儿,放在嫁妆箱里的每一样东西, 都必须是姑娘喜欢合心意的才好。” 如此一来, 李棠推脱不掉, 只好随着她们。 权臣笼中雀 第70节 九月初九重阳, 盛京的天气晴空万里。 由于今年初是瘟疫后是洪涝, 所以李翾和傅祁琅协群臣登高,万之褚在其中, 李棠也被喊去陪同,这种节日里, 又是太后皇帝一起出行,大家心中还是没那么放松,好在李翾和傅祁琅安全回宫, 无事发生。 城中各府皆有设宴赏菊, 李翾和傅祁琅回宫后, 平王便随之邀了万之褚去平王府喝酒。 万之褚本不想, 但想起老太君也在平王府, 所以没有再推辞,一同去了平王府。 今日人多,女客都在这边陪着老王妃赏菊,男客在另一边喝酒,万之褚要陪李棠过来被她拒绝了,让他同平王去喝酒,自己则去寻老太君。 李棠寻到她们时发现陶家人和冯家人都在,冯菁难得乖巧的和陶央坐在一堆大人中间,见李棠出现时活跃的朝她招了招手:“六娘子。” 李棠冲着她俩微微一笑,随后先喊了老太君,才向平王妃以及老王妃见礼,又同冯陶两家的几位夫人打了招呼。 原先她是国公府的六娘子,又是准太子妃,与盛京的各王府王妃郡主等都算相熟,也不曾与谁结怨,如今国公府没了,前太子也没了,李棠本应如是落难了的凤凰,偏偏李翾是摄政太后,当今皇帝虽不是李翾亲生,但感情甚笃,大家都李棠要成亲李翾直接让宫中的嬷嬷出宫给她操办,无非也就是抬举着李棠,告诉众人,即便国公府没了,她也还是太后,李棠亦是她的亲妹妹。 如今虽然换了身份,但平王妃老王妃都对她依旧客气有加。 老王妃深爱菊花,所以这盛京中,也是以这平王府菊花种类最为齐全,黄白相见似莲房的万玲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红白相间的木香菊等,开得正盛,李棠看着那数种菊花又按不同颜色排列摆放出来,很有讲究,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 老王妃见她瞧得入神,心中高兴,招呼道:“六娘子,今儿个可吃过菊花糕了?” 李棠笑着回道:“回王妃,还未。” 老王妃听她如此说,便吩咐身后的老嬷嬷去取,随后又道:“我记得你不喜太甜的。” 李棠微微颔首:“是。” 李棠话落,老王妃便让身后的嬷嬷下去了,老太君看了看李棠说道:“棠棠还不谢谢王妃。” 李棠笑着欲要说话,老王妃就抬手拦住了,随后道:“人老咯,看着身边乖巧的孩子,总是会欢喜一些。” 老王妃这话一出,郡主傅雲接话笑道:“就好比陶四姐姐,我祖母也喜欢得不得了。” 此话一出,大家笑成一片,其乐融融。 陶央和王府世子傅霄贤在相看,俩边大人都很满意,陶央也喜欢世子,世子也满意陶央,只等选日子找媒婆定亲,便是一桩喜事了。 菊花糕点还没取来,刚才去取糕点的嬷嬷又匆匆而返,面色凝重在的老王妃耳边说了几句话,只听老王妃厉声道:“混账!” “人在哪儿?” “在世子院子。”嬷嬷回道。 院子二字,一瞬间就让在场女人的直觉变得同样敏锐,李棠亦是想,定是世子傅霄贤的房中出了什么事儿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谁和世子睡了…… 平王妃的脸色很差,陶家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老王妃看了一眼陶夫人,冯夫人四处扫视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心中咯噔一下,眼中已生怒。 事情是瞒不下去的,陶家人还在这里,老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把人带过来!” 李棠和老太君互对了一眼,这个时候也不好起身离开,既然老王妃没有起身去处理,那说明这些人在场她不介意。 大家沉默了片刻之后等到了带过来的俩人,但看清楚是和人之后李棠都呆住了。 “孔嫣……”陶央颤着唤了一声,巴掌大的脸上全无血色,一片惨白。 冯家的几个夫人的脸色惨白,孔嫣是她们带来的,孔家是她们冯家的亲戚,如今在这赏花宴上做出这种事情……当真可恨! 孔嫣看着冯夫人的脸色,扑通的就跪了下去,伸手抓着冯夫人的衣袖,被冯夫人狠狠的甩开,“你这是做什么?” 孔嫣眼泪汪汪的望着冯夫人,喊道:“姑母,嫣儿不是故意的。” 冯夫人咬着牙槽,这地儿没缝,不然她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如此没皮没脸的事情竟然沾了她的边,越想越是可气,扬手一巴掌就打了下去,冯夫人习武手劲儿大,打的孔嫣半边脸通红! “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傅霄贤见状急忙扑了过去,挡在孔嫣身前,“冯夫人这是做什么?” 冯夫人望着傅霄贤,也未管他是世子还是什么身份,沉声道:“世子觉得臣妇是做什么?” 傅霄贤望着冯夫人那冷硬的眼神,转而看向平王妃和老王妃,俩人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但他还是转过身弯下腰就朝孔嫣伸出手,但手还没拉到,平王妃就厉声呵斥道:“世子这是做什么?是谁教导你的如此轻浮?” 傅霄贤顿了一下,对着二人躬身一鞠,沉声道:“回母亲,二娘子已是儿子的人,还请母亲去孔府提亲,儿子要娶她。” 平王妃还没说话,老王妃就呵斥道:“荒唐!世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祖母,孙儿是真心喜欢而娘子,想娶而娘子为妻,求祖母成全。” 此时此刻,最难堪的是陶家人和冯家人,特别是陶央,她本以为傅霄贤与她情投意合,加上两边的父母都很满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从未想过她会面对今天这一幕。 望着跪在地上的孔嫣,她缓缓起身,望着陶夫人说道:“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陶夫人看着女儿受伤的神情,心疼极了,看着平王妃和老王妃说道:“天色已晚,臣妇就先回府了。” 平王妃还没说话,傅霄贤看着走过身旁的陶央说道:“四娘子,对不起。” 陶央看都没看傅霄贤,沉声说道:“世子与我毫无干系,这话说得没来由。” 孔嫣抓着陶央的裙摆,泪眼朦胧的问道:“四娘子,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陶央仰着头,几个娘子中就她最乖巧好脾气,这个时候想必是气极了,但也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来。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孔二娘子这话从何说起,四娘子不过是受王府邀前来赏菊,如今天色已晚要归府何其正常,孔二娘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不然四娘子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孔嫣这才看到坐在这里的李棠,松开了陶央的裙摆柔声说道:“六娘子明知我是什么意思。” 李棠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还真不懂孔二娘子什么意思,孔二娘子和世子如何是你们的自由,但你也别再昧着良心往四娘子身上泼脏水。” 平王妃见孔嫣这样子,像是要和李棠争执起来的样子,起身欲送陶夫人一行人。 冯菁也想走,但明显的冯夫人现在不能走。 平王妃送走了陶家的人返回来,冯夫人说道:“二娘子虽是跟着我来,但毕竟不是冯府的孩子,我说什么都不合适,亦做不了主。” 她是对着平王妃说的,但平王妃还没说话,就听傅霄贤说道:“没有让冯夫人做主,这是平王府和孔家的事情。” 听着这话,冯夫人笑了笑说道:“看来世子是个有主意的,王妃,那臣妇就带着小辈们先行回府了。” 孔嫣一听急忙抓住冯夫人的裙摆,要是冯夫人走后,谁还能给她撑腰,今日她本就是孤注一掷,陶家和平王府和没定亲,她与世子的事儿露出来那陶家必然不会再定了,冯府的人带着她来的,必然且也不得不是要为她做主的。 “姑母,你别走。” 冯夫人嫌恶的扯回了裙摆,她的那张脸火辣辣的,活了半辈子了因这么一个小辈抬不起头了,怎会不恼不怒? 她弯下腰沉声说道:“我不是你姑母,我是冤大头。” 冯夫人不管这事儿,等着孔嫣的就是平王妃。 冯夫人要走,老太君亦让嬷嬷去喊万之褚,想着一起回府吃个晚膳。 待人走后,平王妃望着孔嫣问道:“你已经是世子的人了?” 孔嫣垂着头低声道:“回王妃,是。” “何时的事儿?” 孔嫣没说话,傅霄贤回道:“有半个月了。” “落红帕子呢?” 平王妃这一问,二人都没说话,只听平王妃冷笑了一声,“我们王府也不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儿,便是纳个妾也是要清清白白的姑娘,残花败柳的别妄想进王府大门!” 第79章 -搅和 ◎入府为妾◎ 平王妃这话让孔嫣脸色瞬间惨白, 傅霄贤已经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听着平王妃这话她紧紧的抓着傅霄贤,眼中带泪, 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见她这副模样, 傅霄贤沉声说道:“母亲,嫣儿跟我时还是清白之身。” 平王妃看着傅霄贤,冷笑了一声:“有何证据?世子莫要昏了头!” 傅霄贤见平王妃并不准认孔嫣时, 眼神落在了老王妃身上, 老王妃拄着拐杖端坐在那里, 神色凝重, 见着傅霄贤的求助,她沉默了许久问道:“贤儿是非要孔二娘子不可了?” 她的语气温和平静, 似是有松口之意, 平王妃有些不解的望向老王妃, 只听老王妃看着她说道:“你也忙了一天了, 坐着歇会儿。” 平王妃嫁进王府这么些年, 老王妃对她一直都很好,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婆媳俩也是有商有量, 便是选中了陶央做世子妃,也是她们婆媳商量后的结果, 陶家清贵,在翰林院的陶大人将来也是要入阁拜相的,陶央又懂事贤惠, 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人都是她们非常满意的。 既然老王妃让她坐下歇会儿, 那这件事情老王妃和她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 想到这里她才在老王妃身旁坐了下来。 傅霄贤听着老王妃刚才的话, 请求道:“求祖母开恩, 孙儿非嫣儿不娶。” 老王妃听他这话不怒反笑,淡淡道:“既然非她不可,那便收在你房中吧。” 傅霄贤先是高兴,随后便愣住了,老太太说的是收在他房中,并非是娶进门,老太太的意思是让他收通房纳个妾,让孔嫣做个妾吗? “祖母,孙儿不是这个……” 傅霄贤的话还没说完,老王妃就沉声说道:“贤儿,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关于你的婚姻大事,我和你母亲都同你商量过,你当时是同意的,我们也不是专制之人,选的人也是你满意的!可你是怎么做的?可有考虑过我和你母亲?可有考虑过平王府?” 老王妃最后的话掷地有声,傅霄贤慢慢的低下了头,许久才道:“祖母所言孙儿都清楚,但孙儿情难自禁。” 一句情难自禁,老王妃的脸色渐渐的严肃了下来。 “贤儿这话的意思是,为了嫣儿,其他的一切你都可以不要?” 傅霄贤闻言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孔嫣,沉声回道:“回祖母,是,孙儿喜欢嫣儿,无关身份地位,无关家族。” “贤儿这个是,是否包括世子之位?”老王妃问。 傅霄贤身子一僵,良久没有回答,平王妃听着这话,气得脸都青了,“傅霄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傅霄贤没有说话,老王妃沉声说道:“在这盛京,这样的例子也还是有的,当年万府的万鸿钧想要娶那白氏为妻,老太君不同意,所以万鸿钧离府弃爵,但他能够浴血奋战挣来他自己安身立命之地!” “贤儿也有这样的志气吗?”老王妃问。 傅霄贤的脸色惨白,他望着老王妃的眼神,他心中清楚自己这位祖母向来说一不二,她既这么说,便是下定决心,只要他据理力争一定要娶孔嫣,那么他将不会再是平王世子,他甚至有可能都不能留在平王府! 孔嫣瞧着傅霄贤的神色,再听老王妃的话,她为什么选中傅霄贤,不正是因为傅霄贤是平王府世子吗? 傅霄贤这个年纪,又从没上过战场,要想靠自己挣得功名不知何年何月。 她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个老太太,会让她做妾。 她虽然家世不够显赫,但父亲也在朝为官,她的姑母也是将军夫人,她也是清清白白之人,平王府就这么欺人太甚!心中的屈辱油然而生。 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的身子都已经给了傅霄贤,没有退路可言。 她咬着牙从跪了下去,冲着老王妃和平王妃磕了个头:“嫣儿谢祖母成全!只要是和世子在一起,嫣儿不在乎身份。” 傅霄贤望着跪下去的孔嫣,心口一阵酸涩,感动不已,心中只想此生不负她。 权臣笼中雀 第71节 但孔嫣这一跪是什么心思,老王妃和平王妃心知肚明。 “好啊,既然如此,那便选个日子抬进门便是。” 老王妃说完之后,杵着拐杖起身离去,平王妃也跟着离去。 傅霄贤扶起孔嫣,满眼都是心疼,“你怎么这么傻?” 孔嫣噙着泪摇着头,“只要是能和世子在一起,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傅霄贤替她抹了泪,承诺道:“你放心,我此生定不会负你。” 平王妃跟着老王妃已经走出回廊,回头看过来见俩人在互诉衷肠,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样的人入王府,将来还有什么平静可言。” 老王妃顿住了脚步,沉声说道:“贤儿既喜欢,抬进来就是,挑几个老嬷嬷过去教导,一个妾而已,哪能让她翻了天!” 既是纳妾,也没那么多的礼数,平王妃随便寻了个媒人,安排了一个小轿,第二天就把孔嫣从孔府抬出来了,又从侧门抬进了平王府,从此平王府世子有了一个孔姨娘! 虽然品阶低点,但孔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好好的女儿入了平王府做妾,闲言碎语铺天盖地让孔大人好生没脸,告了假多日未曾上朝。 身为妹妹的冯夫人回了一趟孔府,与孔夫人大吵了一架,俩家人彻底黑了脸。 陶央回府了独自哭了一场,平王妃给陶府递了帖子但陶夫人也借口身子不适没见。 李棠抽了个空也让给陶府递了帖子去了陶府。 陶夫人亲自接的她,李棠入门便问:“四娘子怎么样?” 陶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回来哭了一场,这几天兴致怏怏的。” 李棠道:“夫人也莫要忧心,四娘子会想明白,再说了,既未定亲也未成亲,发生了这事儿于四娘子来说,是好事儿。” 陶夫人听着李棠劝慰的这话,无奈一笑,“确实如此。” “央儿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没遇到过,我就是怕她钻牛角尖,六娘子你们年纪相仿,帮我劝劝她。” 李棠回道:“夫人放心,我会的。” 陶夫人带她入了陶央的院子,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屋门紧闭,陶夫人看着下人说道:“和四娘子说一声,六娘子来看她了。” 侍女禀报后,陶央披头散发的打开了屋门,李棠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起来,陶夫人见她那仪容面露尴尬。 李棠还没说话陶央就道:“六姐姐怎么过来了,你忙完了?” 李棠笑道:“没啥可忙的,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来找你聊聊天。” 话虽这么说,但陶央清楚李棠是担心她过来看她了,她望着陶夫人说道:“娘你先去忙吧,我和六娘子说说悄悄话。” 陶夫人回道:“好,我让厨房给你们做点点心。” 陶央回道:“好。” 陶夫人离开后,李棠进了屋子,看着陶央的气色还好,只是有些颓式,李棠问道:“还在伤心?” 陶央微微摇头,“还好,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可每每想起来还是很让人郁闷。” “喜欢傅霄贤?”李棠问。 陶央道:“我也没喜欢过别人,婚姻大事听父母安排,哪里那么容易就安排到了正巧喜欢的人,本来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听她这话,李棠寻思了片刻说道:“我与你的想法正好相反。” “怎么讲?” “你只是觉得父母安排的人可能会与你想要的相差太远,但傅霄贤人长得还可以,看起来也还算彬彬有礼,所以,你觉得可以。 “但是,你并不够了解傅霄贤,彬彬有礼的背后是没什么担当,人长得可以但会沾花惹草,现在这个局面固然有孔嫣的功劳,但如果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是个思想成熟的人,就应该想到平王府,想到陶府,想到两家人的脸面,但都没有。” “情不自禁就那么动人吗?我不觉得,现如今的结局告诉我们,确实没那么动人。” “等过些日子重新相看吧,不值得伤心。” 李棠说完,陶央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关于孔嫣,她们俩都没多聊其他,但陶央心中明白,平王世子的孔姨娘与她以后将是陌生人。 “对了,冯菁想要来看你,又怕你生气不敢来。” 李棠说完,陶央抿了抿唇说道:“我前两天太生气了,冯府的人递了帖子我都不想见,母亲好像也没见冯府的人,但冯菁她又没做错什么,她是她孔嫣是孔嫣。” “是,她们被孔嫣利用了,气得冯夫人去孔府大闹了一场,两家人都闹掰了。” 陶央沉沉一叹,说道:“等过两天我去找她。” 孔嫣入了平王府后给大家下了帖子邀她们去喝茶,严华、李棠、冯菁,就连陶央她都递了一张过去,严华和陶央还有冯菁都没收,递给李棠的帖子都没到李棠手上就被万之褚烧了,所以谁也没去。 孔嫣在院中等了一天谁都没来,气得掀了桌子,又打了俩府中的婢女。 为了冯菁和陶央和好,李棠约了她们三去茶楼喝茶,俩人见面后别别扭扭的和好了,把话说开了之后,又似往昔一般。 傅霄贤为了哄伤心的孔嫣,带着去金楼打首饰,偏偏凑巧这茶楼就在金楼旁边,定了首饰样俩人上了茶楼就撞见了李棠和陶央她们。 李棠是一回头看到上楼的俩人,面色平静并无波澜,也没有打招呼。 傅霄贤望着李棠,神色一僵。 陶央和严华她们顺着李棠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人但大家都颇有默契的没有说话,傅霄贤无感,毕竟他除了和陶央相熟,其他的人也不太熟。 但孔嫣不一样,以往她们几个经常一起,但她和傅霄贤在一起之后,她约她们喝茶,几人也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有来,让她怎能不气? “哟,我还以为几位都忙着没时间喝茶呢?原来只是不给我面子而已。” 第80章 -姐妹背叛 ◎“她就是太善良,所以,便是这种玩意也敢蹬鼻子上脸想欺负她。”◎ 李棠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皱起了眉头, 她们做了什么就不给她面子了? 陶央和冯菁看了她一眼就扭过了头,无视孔嫣的存在。 严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冷冷的望着孔嫣说道:“面子?孔姨娘觉得只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 孔嫣身子一僵, 紧紧的抓着傅霄贤的胳膊, 只听严华冷声说道:“我们无法和一个人品有问题,算计姐妹的人做朋友,所以不接你帖子, 不收你帖子有什么问题?” “算计姐妹?感情的事你情我愿, 四娘子与世子又无婚约, 怎么就是我算计姐妹了?” 冯菁想到了生气的母亲, 再看看孔嫣这副嘴脸,心中满是厌恶。 “你说得对, 四娘子和世子没有婚约, 所以你就爬上世子的床, 来一出逼婚, 可惜呀, 出卖了身体也只得了一个姨娘,说起来我们确实还没恭喜孔姨娘呢!” “需要恭喜吗?孔姨娘?” 冯菁做一句孔姨娘, 又一句孔姨娘,喊得孔嫣心底像是被锤子狠狠的砸了一样, 屈辱感一点一点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咬着牙红着眼,眼神扫过冯菁,最后落在了李棠的身上:“我知道, 你们现在都瞧不起我是个姨娘了!觉得我下贱是不是?” 李棠没接话, 只见孔嫣定定的望着她冷笑道:“别人可以, 你李六娘子凭什么瞧不起我?你忘了你沦为万之褚妾室的时候了?” 此话一出, 严华的脸上出现了愠怒, 李棠却面色如常,平澜无波,她还没说话,严华就沉声说道:“六娘子的过去她记着还是忘记是她的事情,也是她的选择,难道你孔二娘子变成孔姨娘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许多事情我们看破不说破已经是给大家体面了,你如今不分青红皂白的冲着六娘子发什么脾气?没人瞧不起你是个姨娘,我们无法认同的是你趁着王府和陶府议亲的时候和世子做下苟且之事,让大家都难堪!我们更无法认同你扯着冯府做垫脚石!” “怎么?发现用尽浑身解数也没做成世子的妻子恼羞成怒吗?想把自己和六娘子比在一处,你也配?” 李棠和严华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见严华在外面这么发脾气,正想着说这事儿都过去了,一直提陶央也膈应,算了。 只听严华厉声说道:“自从冯菁带你认识我们,谁亏待你了?你就这么喜欢背后放冷箭?伤六娘子一次不够,对着四娘子也来一次?你以为你可以瞒一辈子吗?” 严华这一席话,让李棠怔住了,孔嫣在她背后放过冷箭?什么时候的事情? 孔嫣的脸色惨白,紧紧的抓着傅霄贤的胳膊,嘴唇微微颤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严华冷笑一声,“听不懂?你抖什么?” 孔嫣看着面前的四人,咬紧了压槽,心中从未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是她们不曾真心待她。 李棠沦为妾室的时候,严母对严华和李棠来往不高兴,但严华依旧和李棠来往,冯菁和陶央亦是,六娘子长六娘子短的从未觉得李棠早已不是原来的六娘子! 现如今换成她了,她们就都变了,不过是看她没有依靠罢了。 就在僵持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傅霄贤,站在这里做什么?” 傅霄贤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只见平津郡王从下走了上来,他神情严肃,垂首见礼:“小叔。” 平津郡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孔嫣,再看坐在窗前的几位娘子,直接黑了脸,“身为王府的世子,带着妾室在茶楼和各位娘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傅霄贤垂了眼眸,低声回道:“没有吵闹,只是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 “过来说清楚。” 说着,他人就朝李棠她们走了过来,陶央和冯菁同她不算很熟,以前他在盛京的时候和严脩关系不错经常去严府玩,和严华倒是算熟悉,和李棠更不用说,只是他离京许久,几人也是多年未见了。 人走至跟前,他还没说话,李棠就问道:“郡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 说完望向严华,笑道:“大娘子好久不见。” 严华刚还气的还全消下去,面对着傅景徽的招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是好久不见了。” 傅景徽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中发笑,随后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傅霄贤和孔嫣,脸色瞬变:“站在哪里做什么?有什么误会过来讲清楚。” 傅霄贤还没说话,严华就道:“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日起一刀两断,没什么可说的!” 傅景徽也无意做和事佬,只是正巧撞见了这个场面,傅霄贤收了个妾这事儿他一回来就听说了,大人都是看好陶家四娘子的,俩家也是说好了只差定亲了,没想到当场事发,搞得陶府和王府有了隔阂,冯府和陶府也是。 这样的女子,谁都看得清她的目的,只有傅霄贤看不清。 他回头看了一眼傅霄贤,眉头紧蹙,之前是计划开年他回去要把傅霄贤带入军中的,现在看来或许要换个人。 这样的世子,能撑得起平王府的未来?他有点怀疑。 “既然严大娘子如此说,那世子就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傅霄贤微微拱手,应道:“是。” 这俩人走后,李棠见平津郡王打量着冯菁和陶央,介绍道:“这位是冯将军家的五娘子冯菁,这位是陶大人家的四娘子陶央。” 说完又对二人说道:“这位是郡王殿下。” 权臣笼中雀 第72节 二人看着傅景徽,也没起身,只是淡淡道:“郡王爷安。” 特别是陶央语气冷淡,对于李棠和严华的性格傅景徽还是了解一些,至于冯菁,他认识冯将军,总感觉也大差不离。 唯有这陶央,她听老母亲提过,是个乖巧懂事好脾性的,但现在是因为傅霄贤迁怒他了? 还真是小姑娘。 严华和李棠都已定亲,冯菁和陶央还未遇良人,她们几个小娘子相聚,傅景徽也不好留,给掌柜的结了账便走了。 傅景徽离开后,楼上只剩她们四人,三人都望着严华,想知她刚才那话的意思。 她望着李棠柔声说道:“棠棠若想知,回去问万之褚吧。” 李棠微微皱眉:“是他查出来的?” 严华回道:“嗯。” “我知道了。” 李棠回到府邸时,万之褚还没回来,一直等到了天黑后,陈恪才独自前来:“六娘子,公子让属下来和您说一声,今晚他有些忙,您先用晚膳,勿要等他。” “在忙什么?”李棠问道。 陈恪懵了一下,但还是稳住心神说道:“工部的人修渠要钱,公子在与他们商量方案。” 李棠闻言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陈恪望着李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道:“那六娘子您先忙,属下就先回去了。” “嗯。” 陈恪转身,脚步匆忙,还没走下台阶李棠就问道:“孔嫣向国公府告密一事,你们确认了?” 这话让陈恪心头咯噔一下,顿住了脚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万之褚没有同李棠说,他不敢自作主张。 “六娘子说什么属下不知?” 李棠道:“那你帮我转告你家公子,过去的事已过,不必深究,免得影响了心情。” 陈恪双手抱剑,对着李棠一鞠,“属下一定带到。” 她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藏了数年的心思,藏了数年的人,国公爷都没有发现,却在文茵茵之事上暴露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漏了马脚,让父亲知道了。 不曾想到是交好之人,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她可隐藏得真好。 陈恪把李棠的话带到时,孔嫣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戾气横生的万之褚听着陈恪带来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她就是太善良,所以,便是这种玩意也敢蹬鼻子上脸想欺负她。” “公子,既然娘子说了,那便算了吧,万一以后娘子知道了不高兴,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万之褚看着陈恪,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让人绕她一命,把她送去青楼去住十天八天,再让傅霄贤把她带回去。” “是!”陈恪应下便准备去办,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万之褚说道:“公子,属下到时六娘子还未用膳,您要过去吗?” “我这就过去。” 万之褚去得快,李棠见他忽然出现还愣了一下。 “陈恪不是说你在忙工部的事情?怎么过来了?” 万之褚笑了笑说道:“忙完了,陈恪说你还没吃晚膳,所以我就赶过来了。” “是还没吃,没什么食欲,你吃了吗?” “还没。”万之褚回。 “那我让厨房去做。”李棠说完,京墨匆忙去安排。 李棠没有再问孔嫣之事,万之褚也没说,就好像这事儿从未发生过一般,吃过晚膳,俩人坐在窗前看了会儿书,夜深了,万之褚还得回相府。 李棠起身相送,他忽然将她拉入怀中抱了许久,低声道:“这时间过得真慢,我多想明日就成亲。” “这样我晚上就不用走了。” 说着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李棠感觉像是被羽毛滑过一般,酥酥痒痒,她微微歪头蹭了蹭。 肌肤相贴,万之褚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你知道吗,自从那天马车里之后,我就经常做梦……” 第81章 -请喝茶 ◎“你这个世子,好大的脸啊,在盛京排第几呀?”◎ 李棠闻言脸色瞬间霎红, 万之褚说了那天马车里又说做梦,做的什么梦她怎会不知? 只是这人忽然间的浪荡起来了,什么话都往外蹦。 她没有说话, 万之褚余光扫到她绯红的脸颊, 轻声调笑道:“棠棠,你脸红了。” 李棠紧咬着唇,感觉脸更烫了, 有些恼意的推了他一下, “很晚了, 赶紧回去吧, 回去继续做你的美梦。” 万之褚连忙拉住她的手,“生气了?” 李棠冷哼了一声, 怒瞪了他一眼, “烦人, 赶紧走吧。” 送走了万之褚, 李棠双手捂脸, 自从那天之后,这人经常会没有个正行。 翌日, 晴空万里。 盛京都在传言平王府世子房中的姨娘被人绑架了,傅霄贤报了官还在带着人四处找, 可找了一夜还是毫无线索。 前些天才闹得沸沸扬扬的把姨娘抬进门,这下人就不见了? 大家都开始猜测纷纷,还传出了各种流言蜚语。 李棠是去胭脂铺子里盘账才听说的, 她没去多想, 也不想管, 没心情听各种传言, 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 一天下来盘了几个铺子的账, 临到傍晚了才返回府。 可马车在穿过巷子返回永禄街的路上被人拦住了,京墨掀开车帘子一看是傅霄贤,回头说道:“娘子,是平王世子带人拦了马车。” 李棠眉宇微微皱,扬声问道:“平王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傅霄贤扬声回道:“想请六娘子喝杯茶。” 李棠想着他必然是为了孔嫣而来的,可她与丢失的孔嫣毫无关系,至今她听到孔嫣二字都觉得恶心,淡淡道:“我今日忙碌了一天,无闲心喝茶,世子想要请我喝茶就改天吧。” 说完她对车夫说道:“我们走。” 车夫还没动,傅霄贤就说道:“孔嫣请不动六娘子,本世子也请不动您吗?” 李棠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中露出一丝不屑和轻蔑,“世子如果是好心请喝茶,那改日再定时间,世子如果是想今日就请我过去,那恐怕是真的请不动!” 傅霄贤闻言沉声说道:“六娘子,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李棠又笑了一声,随后冷声说道:“动手吧!” 傅霄贤以为李棠说的是让他动手,没想到从马车后面突然出来了四个人。 方闻只是把傅霄贤捆绑起来,但傅霄贤带来的六个人却被方闻挑断了手筋脚筋,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传遍巷子。 这巷子周边人家少,傅霄贤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来堵李棠,但此刻也成了方闻收拾他们最好的地方。 几人被方闻拖到了旁边,车夫赶着马车走过。 傅霄贤望着消失在巷子的马车,看着那几个被挑断了脚筋痛得在地上打滚的下属,他连李棠的面都没见过,却损失了六个人,浓烈的恨意在心中涌起。 平王府的人找了许久才在巷子里找到被绑着的傅霄贤,还有他的身边人。 人被带回了王府,老王妃虽然觉得他荒唐,因为孔嫣一人闹得整个王府鸡犬不宁,但听闻出事了又觉得是她的亲孙子了,甚是担心。 “是谁绑的你?”老王妃问道。 傅霄贤咬牙切齿的回道:“李棠!” 平王爷和平王妃眉头紧皱,平王妃正准备问缘由就被赶来的傅景徽抢声道:“李六娘子因何绑你?” “再说,她一个女子如何绑的你?如何挑断你手下的手筋脚筋?” 傅霄贤回头望着傅景徽,沉声说道:“她身边有人。” 傅景徽道:“你还没说,她因何绑你?” “嫣儿就是被她绑走的!”傅霄贤说道。 这话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只听傅景徽问道:“有什么证据?” 傅霄贤说道:“她恨嫣儿,这就是证据!” 傅景徽沉沉一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松香珠子,“她为什么恨你那妾氏?” 傅霄贤垂下了眼帘,沉声说道:“我不知,但是,嫣儿最近就只与她结仇了!不是她能是谁?” 傅景徽听他这话,脸色渐渐的难看了起来,眉头也紧锁,眼神中有些难以置信,大概是难以相信这是从一个世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要说从结仇为动机,那么陶家有,冯家也有,还有前几天与你们争执的严大娘子,都比李六娘子更有理由,你为什么就认定是李六娘子?” 傅霄贤回道:“陶央和冯菁和严华都做不到,只有李棠,万之褚一定会帮她做。” 说完他还坚定不移的说道:“事实也证明了,李棠她确实有能力绑走嫣儿。” “所以,你今天就带着人去巷子里堵李六娘子了?”傅景徽问道。 傅霄贤没说话,只听傅景徽说道:“带着你这几个看家护院的把一个女人堵在巷子里,然后说请人家去喝茶?人说今天累了改天,你问人家孔嫣请不动,是不是连你这个世子也请不动?” “你这个世子,好大的脸啊,在盛京排第几呀?” “你应该庆幸,你堵的是李六娘子,她断了你看家护院的手筋脚筋,但只是把你绑了丢在那儿,没伤你分毫!” “你若是栽到了万之褚的手里,现在恐怕要给你收尸了!” 傅景徽的话落,老王妃扬声道:“这未免也太狂妄!” 看着老太太心疼孙子的样子,傅景徽眉头紧锁,沉声道:“狂妄,母亲不如想一下先太子落马,先帝上位时期,这盛京人人喊打人人喊骂的人是谁?” 老王妃的脸色微变,只见傅景徽看着平王和平王妃说道:“大哥,霄贤是世子,那不见了的只是个妾,还不是我们平王府世子妃,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寻吗?再说了,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绑了,谁知道?” 权臣笼中雀 第73节 “李六的性格我是了解一些的,大哥大嫂想必也了解一点,就孔嫣这样的货色,便是得罪了她她也不屑同她计较,更别说绑她了。” “今日世子没绑成李六,是我们平王府的大幸!” “若是绑了,出事儿了!那今晚,宫里的人恐怕就围在王府外面了!” 被傅景徽这一说,平王和平王妃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虽然原来李翾是太后,现在也是太后,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时与那会儿不一样了。 平王妃看着傅霄贤这样,一阵头疼,心中更是恨孔嫣,巴不得死在外面好了,最好尸骨全无以后别再进王府大门。 因着傅霄贤堵李棠这事儿,第二天平王妃亲自去了李府。 平王妃想着李棠可能会很生气,但见到人时,李棠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把人接近府,上了茶。 平王妃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今日来是想替贤儿那孩子和六娘子道个歉,她被那人迷魂了头了,才会做出那种事儿。” 李棠自知是昨日之事,但她也把人平王府看家护院的人挑断了手筋脚筋,她才不认。 听平王妃这话她装出一副不解之样,柔声说道:“王妃言重了,这道歉李棠可受不起,那日在茶楼,也就是几个小娘子的拌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平王妃闻言一愣,只听李棠继续说道:“我们有点情绪也还请王妃勿怪,陶央与我是很多年的好友了,本来听闻和王府有这桩姻亲,我们都很替她高兴的,谁知成了这样,她心情不好,前天我们几个才约她喝茶,想说解解闷来着,但不巧的是遇见了世子还有孔氏。” “孔氏怪我们不给她面子,大概是没喊她一起,王妃您说,这我们怎么好喊她?” 平王妃沉沉一叹,提起孔嫣她心里就堵得慌,听李棠这么说她心里更堵,看着李棠不计较的样子,她沉声说道:“这换谁都没法喊她一起,贤儿也是昏了头了!” 李棠说道:“王妃也不必愁,世子这个年纪儿女情长很正常,你越是不同意,他越是不高兴,顺着他时间久了也会腻。” 平王妃在心头苦笑,顺着傅霄贤娶了孔嫣为妻,那她就要气死了。 因为孔嫣,王府和冯府还有陶家都有隔阂了,可不能再因为孔嫣,得罪了李棠,或许应该说李棠背后的李翾。 平王妃走这一趟,好在李棠依旧像原来的李六娘子,温柔和气。 此时老王妃的院里,傅景徽正陪老太太喝茶,老王妃怪傅景徽昨晚对傅霄贤太严厉,傅景徽并未反驳,只是淡淡道:“我听闻大哥想要我开年后把霄贤带去军中历练?” 老王妃回道:“是这么打算的。” 傅景徽唇角微微一动,淡淡道:“我想带霄铭去。” 老王妃的眼神一变,大家都清楚,为什么要送傅霄贤去军中历练,就是想为他铺好未来的路,一个有功在身的世子肯定不是一个空架子可比的,原先在信中说的时候,傅景徽说等他回来看,也没拒绝,这会儿说想带傅霄铭去,是因为傅霄贤最近纳妾之事? “为什么?”老王妃问道。 傅景徽说道:“母亲清楚,何必问儿子。” 老王妃有些不悦,说道:“除了纳妾这一事儿,霄贤也是个乖巧的孩子。” “王府缺一个乖巧的孩子吗?”傅景徽反问。 老王妃无话可说,只听傅景徽说道:“他不小了,做事儿头不顾尾不顾,没责任没担当!” “要不谁都不带,要不让霄铭开年后跟我走。” 傅景徽的话语强硬,老王妃沉沉一叹之后说道:“随你吧,走的时候再跟你大哥说一声。” “嗯。” 老王妃见儿子语气软了些,柔声说道:“不说其他人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亲?” 第82章 -议亲要求 ◎你是因为陶央和傅霄贤准备定亲,所以回来的?◎ 老王妃这话让傅景徽眉头紧蹙, 他还没回话老王妃就继续说道:“你说成亲要你自己合心意的,我给你自由让你自己寻合你心意的了,寻到了吗?” “母亲再等等, 应该快了。” 傅景徽这话让老王妃更愁了, “快了,那就是还没有。” “我这些年就是太纵着你了,侄子都要议亲了, 你还没成亲像什么话?” “若是还没有, 那还是由我给你在这盛京寻吧。” 老王妃话落, 傅景徽的脑子里影影绰绰的闪过一张面孔, 他微微勾唇淡淡道:“也行啊。” 这看似勉强的同意惊到了老王妃,要知道以往这人可从来不松口的, 今年却忽然松口了! 只听傅景徽继续说道:“但我有要求。” “你说来我听听。” 傅景徽看了一眼老王妃, 笑道:“乖巧听话, 温柔小意, 长相婉约的。” 老王妃听着他说完, 心底渐渐的沉了下去,但面色如常, 似乎没觉得傅景徽这要求有什么特别的,打趣道:“我以为你这会喜欢冯家娘子那性格的。” 傅景徽看着老王妃佯装平静的样子笑了笑, “做朋友不错,但若是夫妻,成亲后岂不是要经常打架?” 老王妃道:“胡说。” “我这可没有胡说。” 他话落, 老王妃没说话, 端起了面前的青瓷茶盏轻抿了一口, 傅景徽也慢条斯理的端起了自己跟前的喝了一口。 “对了, 母亲寻对象的话, 年纪得比我小六岁的。” 这连几岁都说出来了,老王妃这下再也无法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放下茶盏沉声说道:“你不妨直说,你看上了谁?” 傅景徽微微摇头,淡淡道:“唉,要是看上谁了儿子不得主动追求了,直接让母亲去提亲,哪里还需要母亲帮忙寻?母亲就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见傅景徽这副样子,老王妃面色凝重的叹了一口气,定定的望着傅景徽问道:“你没有开玩笑?” 傅景徽没有说话,老王妃继续说道:“徽儿,你素来稳重不让母亲操心,这玩笑可不好。” 见老太太郑重其事的样子,傅景徽也沉声说道:“母亲也说我素来稳重,所以我不可能在这事儿上开玩笑。” 老王妃眉宇紧皱,“你明知……”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景徽打断了,“明知前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儿?” “前些日子的事儿不就是陶家和王府准备议亲吗?和谁议?和我不行?” 听他这话,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呢?陶央和傅霄贤年纪相仿,再加上平王妃和陶夫人交好的样子,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是傅霄贤和陶央议亲啊。 老王妃感觉有些头疼,只听傅景徽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母亲刚才也说了,侄子都要议亲了,我还没成亲不像话?那你们准备给他议亲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考虑我?” 听他这混不吝的话,老王妃试探性的问道:“所以,前两年让你回京过年你都不来,今年信一到你就回来了,你不是回来过年的!” “你是因为陶央和傅霄贤准备定亲,所以回来的?” “自然。” 老王妃定定的望着他,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沉默了许久问道:“真不能是其他人?” “不能。”傅景徽回道。 “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老王妃问。 傅景徽回道:“我去从军的那一年。” 老王妃想着傅景徽去从军至今已有五年,五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心思,那他便是坚定不移的认定这人了。 老王妃有些头疼,沉默了许久说道:“你让我想想。” 傅景徽说道:“还早,母亲也不必着急。” 自从巷子里堵李棠之事发生后,傅霄贤就被禁足在王府里不让外出了。 因为李棠自己回手了,所以李棠和万之褚都没再有其他动作,起初万之褚还是很生气的,但在李棠的劝说下没有再生事端。 但孔嫣还没找到,傅霄贤在府中闹绝食,这个王府都鸡犬不宁。 一直到事情过了七八天,傅霄贤突然收到了匿名信,说在东鸡儿巷的潇湘馆看到了孔嫣。 这个地儿位于潘楼街的东边,东鸡儿巷和西鸡儿巷都是妓馆青楼集居之地儿,潇湘馆更是盛京最大的青楼。 知道这个消息的傅霄贤红了双眼,带着一腔怒火出了王府,带着人马直奔潇湘馆而去。 夜色渐浓,潇湘馆里客座爆满人来人往,傅霄贤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去,扬声喊道:“管事儿的在何处?” 话音落下,只见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摇着团扇子笑着招呼道:“小公子找奴家有何事?” 说完她看了一眼傅霄贤身后的人,娇笑道:“公子,来我们潇湘馆的都是寻欢作乐的客人,可不兴带护卫伤人的。” 傅霄贤看着她,拿出了孔嫣的画像,沉声问道:“我收到信,说此人在你们这儿!” 女子接过孔嫣的画像,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才说道:“这个姑娘是你什么人?” 听女子这话,傅霄贤沉声道:“这么说,人真在你们潇湘馆?” 女子轻笑了一声,“是在我们潇湘馆,怎么?公子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怪我们?要不是我们的姑娘把她捡回来,请大夫看好吃好喝的相待,她早死了!” 傅霄贤闻言脸色一沉,“她人在何处?” 女子说道:“公子还没回答奴家,你是她什么人?万一你是她仇人,那奴家怎么好把人交给你?” 傅霄贤沉声说道:“我是她夫君!” 女子眯了眯眼打量着傅霄贤,半晌才说道:“奴家记得,平王府世子,并未娶妻,只有一位妾室是那孔家二娘子。” 她的声音清脆洪亮,有无数人都听到了这话,也都认出了傅霄贤。 但为了带走孔嫣,傅霄贤只得认下。 那女子说道:“既如此,那人世子带走,但这些天孔姨娘在馆内的吃穿用所花销的钱,还劳烦世子结一下。” 傅霄贤直接把钱袋丢给了女子,把还在昏睡中的孔嫣带走了。 人还没回到王府,孔姨娘在潇湘馆找到的消息就传遍了盛京,傅霄贤带着人回到王府时,平王爷还有平王妃带着人站在王府门口。 傅霄贤看着盛怒的父亲,心中发颤,他抱着孔嫣走上台阶,只听平王厉声说道:“你个孽子,你给我站住!别脏了我王府的大门!” 傅霄贤脚步顿住,平王妃踏出大门,走至傅霄贤跟前。 “你从哪里把她带回来的?” 傅霄贤看着母亲的面容,比起严厉的父亲,母亲对他要好上许多,他低声说道:“潇湘馆。” 平王妃的脸色惨白,望着傅霄贤说道:“我已纵过你一次了,你说她是清白之身!现在呢?你敢告诉我她还是清白之身吗?你是世子啊!” 傅霄贤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母亲,她是被人害的!” “被谁?”平王妃问道。 权臣笼中雀 第74节 傅霄贤没有说话,只听平王妃说道:“你若真那么断不了,舍不得,那就送她去庄园。” 面对着平王妃这样的要求,傅霄贤再看站在大门里面的父亲,终于没有再挣扎,只见平王妃对不远处的老嬷嬷招了招手,叮嘱道:“来人,把孔姨娘送去郊外的庄园。” 傅霄贤沉声道:“不必,我亲自送她去。” 翌日里,整个盛京都传遍了孔嫣被傅霄贤从潇湘馆里接出来又被送到庄园去了的消息。 孔嫣醒来时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她望着陌生的环境,扬声喊着侍女春琴的名字。 春琴听到喊声急忙进去,“娘子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孔嫣望着她厉声问道:“这是哪儿?” 春琴垂下了眼帘,低声说道:“平王府郊外的庄园。” 听到这个消息,孔嫣整个人都是懵的,急切的问道:“谁送我来的?” 春琴回道:“是世子,他把娘子从潇湘馆接出来的,可王府的王爷和王妃并不同意世子把娘子带回王府,所以就把娘子送到庄园里来了。” “世子人呢?”孔嫣问道。 春琴的头低得更低,良久没有说话,只听孔嫣厉声吼道:“问你话呢,聋了?” 春琴身子一颤,喏喏回道:“世子走了。” “为什么?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孔嫣问着,春琴低着头低声说道:“世子本是要给娘子洗澡的,但看到娘子身上的痕迹之后……就走了。” 孔嫣闻言猛地拿过铜镜,只见她颈部胸前都还留有红痕! 明明她没有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她身上的这些痕迹又是从何而来的? 偏偏在傅霄贤去接她出来的这一天! 傅霄贤肯定是嫌弃她了! 想到此处,她紧紧的抓着衣袖,起身写了一封信递给了春琴,沉声说道:“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给世子。” 回了王府的傅霄贤一蹶不振,自从得到消息他就应该想到的,落在了潇湘馆那样的青楼里面,孔嫣怎么可能还有清白可言,可远没有他亲手褪去她的衣衫所见的冲击大。 白皙的肌肤上是别人留下的痕迹,彻底将他击溃。 平王府老王妃的院子里,她的脸色阴沉,望着平王妃说道:“你真下得去手。” 平王妃微微垂眸,淡淡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实在不能看着这贱人毁了贤儿。” 第83章 -成亲前奏 ◎添妆◎ 老王妃望着面前的人, 自从嫁进王府到如今,她们婆媳和睦,夫妻也和睦, 便是平王的几门妾室与她, 相处得都还算平和,对那几个庶出的孩子亦是没多大偏颇。 这么多年她也没见这个儿媳用过后宅里肮脏的手段。 可如今,为了傅霄贤, 她做了。 面对老太太的质问, 她也不藏不掩, 直言应下。 望着老太太严肃的神情, 她缓和了一下语气,“好歹也是贤儿的人了, 我也不至于真的找人糟蹋她, 那药效过几天就散了, 她身上的红痕也会随之散去。” “事实证明, 那女人是否清白, 贤儿在乎。” “但她已经落在了青楼那么多天了,做下了什么事谁知道?” 她话落下, 屋内寂静无声,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才幽幽一叹, “但愿能让贤儿就此放下吧。” 孔嫣的信一封接一封的送来,但都没有到傅霄贤的手上,既没有回信也没有等到傅霄贤回来, 孔嫣心如死灰。 此事在盛京沸沸汤汤的讨论了几天之后, 渐渐的没人再谈及。 傅霄贤如何了?孔嫣如何了? 没有人再关心。 十月初, 远在渝州的老太太被接到了盛京, 几个舅母没有来, 俞家小辈的她也只带了俞熙一个人。 李棠是提前知道快到盛京的消息,所以算了脚程,早早到城门口候着把人接到了家里。 接到人后她才派人给李翾递了信。 本以为李翾怎么着也要第二天才能出宫来,但没想到老太太梳洗更衣都还没弄完李翾就到了。 府中的人间李翾突然出现,急忙行礼,李翾摆了摆手:“都起来,在这里不用多礼。” 李棠正在给老太太送干净衣裳去,听到屋外的动静便抱着衣裳出了屋,看着李翾的身影她勾了勾唇角,“姐姐来得好生快。” 李翾嗔瞪了她一眼,“外祖母给你来了信你不同我说,自己一个人去接人?” 李棠嘿嘿一笑,“我这不是不想耽误姐姐的时间嘛,你平日里就很忙了,我闲人一个去接人没问题。” “你就知道狡辩,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棠自然知道李翾的意思,她们虽说是姐妹,但对于俞家来说,李翾比她多了一层身份,加上晋王驻守渝州,俞世安是晋王身边的人,俞家同晋王关系紧密,这些错杂的关系让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顾忌。 如今大局已定,国公府早已不在,俞家的人就算远在渝州也是她们姐妹俩唯有的亲人了。 李翾自然也不希望俞家对她有隔阂,特别是老太太。 但李棠知道,就算李翾没有亲自去城门口接老太太,老太太也不会怪她,也不会多想其他的。 看着李棠手里的衣裳,李翾微微蹙眉:“外祖母在梳洗吗?怎么不先歇会儿。” 李棠轻轻一叹,“在路上折腾了这些天,风尘仆仆不说还累得够呛,再说她老人家想先清洗感觉换身干净衣裳再休息,我可拗不过她。” 姐妹俩说着就朝隔壁屋走去,隔壁嬷嬷在伺候沐浴,李棠把衣服送过去之后就在外面候着。 俞熙速度快,她洗完澡换上衣裳先出来的,一出门就看到坐在回廊的横扶上的李棠和李翾。 李棠她认识也很熟悉,出来就喊了句:“六姐姐。” “洗好啦?” 俞熙点了点头,“嗯。” 她应着但眼神却落在了李翾的身上,她微微福身,轻声说道:“大姐姐安。” 俞熙比李棠还小几岁,李翾入宫又早,之前俞熙小的时候也没来过盛京,这算起来还是李翾和俞熙的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熙儿。” 李翾柔声问,俞熙微微颔首,只见李翾莞尔一笑,笑容温和,“眉眼生得像舅舅。” 李棠笑了笑,“也像舅母。” 话落,李翾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坐下,“路上走了这么久,累了吧?” 俞熙柔声回道:“我还好,主要是祖母有点累。” 李翾微微点头,“好好休息几天。” 本来以为老太太这次趁着李棠成亲,应该会带着几个俞家的小辈来,以后留在盛京也正常,但没想到老太太就带了一个俞熙来。 而且俞熙一看就乖。 老太太没想把俞熙留在盛京。 三人正聊着呢,嬷嬷给老太太换完衣裳,梳好了发髻,扶着她走出来了。 老太太一出来,三人都异口同声说道:“祖母/外祖母。” 听着这异口同声的称呼,老太太由心的高兴,瞬间就笑容满面,李棠和俞熙的声音她熟悉,可李翾,祖孙俩已经许多年没见面了。 她早早入了宫门,又和父亲闹得很僵,不管是与国公府李家还是渝州的俞家,走得都不亲近,不亲近加上又在那深宫里面,见一面很难。 这些年李翾从皇后变成小太后,又到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老太太心中明白李翾必然走得不容易。 她以为李翾早已不一样了,但没想到会见到面若桃花的李翾,她气色很好,眼神明亮,一个人过得开不开心,从她的气色眼神里都能看得出来。 就这一眼,老太太心中便有谱了,李翾过得不错的。 这样,她也就安心了。 俞熙想着赶紧去搀扶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对着李翾伸了手,李棠和俞熙便跟在了后头,只见老太太拉着李翾朝前走去。 李翾也不能在宫外过夜,吃过晚饭祖孙几个坐着聊了好一会儿,老太太累了让她歇下了李翾才回宫。 她望着俞熙说道:“好好陪祖母休息,过两天休息好了我来接你和你祖母去和我住几天。” 俞熙微微颔首,柔声说道:“好,大姐姐晚安。” “熙儿晚安。” 李翾说完便就准备上马车,刚转过身子李棠就调笑道:“大姐姐晚安。” 听她这话,李翾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忍着笑回头说道:“是咯,忘记和棠棠说晚安了。” 李棠也抿唇一笑,李翾嫌弃道:“多大的人了,跟三岁小孩似的,照顾好祖母和熙儿啊。” “知道了。” 赶路折腾累,老太太休息了两三天才缓过来,随后李棠就陪着老太太逛盛京是,万之褚特意告了假,和李棠同行。 俞熙被盛京的繁华所震撼,她以为盛京就算是帝都,那最多也就是比渝州好一点,可没想到会好那么多。 想经常来盛京玩,可惜离渝州太远了。 玩了几天之后,万老太君亲自下了帖子,邀请老太太去万府喝茶。 李棠和万之褚都是没爹娘了,一个有祖母,一个有外祖母,俩老太太一见如故,相聊甚欢。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万之褚和李棠好好的。 李翾如约的要接老太太入宫,但老太太就想着李棠要成亲这事儿,在府中帮帮忙,便和李翾约定了,等李棠成亲后,她带着俞熙入宫去陪她住几天。 十月二十五,成亲的前一天,李翾早早的就出了宫来了李棠的府邸,府中下人已经宫里出来的嬷嬷都是异常忙碌。 唯有准新娘李棠无事可做,本是让她睡美容觉,精神好了气色也好。 但此时府中已经挂上了红绸,屋内的被褥梳子钗子样样儿都换成了红的,便是茶案上的茶盏垫都换成了红色,窗户上帖子红色的双喜字。 入目皆喜,让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中,躺下去睡不着,坐起来又无聊…… 李翾见她是真的过于无聊,说道:“睡不着?” 权臣笼中雀 第75节 李棠点了点头,“嗯。” “不珍惜你能睡觉的时间,午饭后各府娘子就会来,晚上宾客多尽管你不用出去招呼,但那些夫人定是要来你院子坐会儿的,等你招呼完都什么时辰了,接下来你还得沐浴开脸,换上喜服之后你就一直要扛到拜堂后才能睡了。” 听着李翾这话,李棠唉声叹气,“我也想睡,但我现在就是睡不着。” 李翾看着她那样子笑了笑,“开心得睡不着吗?” “并没有。” “是吗?但万之褚肯定是开心得睡不着的。” 李棠微微挑眉,倒也没有替万之褚辩驳,她是不是开心的睡不着她不知道,但想到万之褚,想到他们终于光明正大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要成亲了,心中倒是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午饭刚过,严华和陶央还有冯菁就都来了,她们刚坐下一会儿,曹六娘子也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不算特别要好但之前也有过往来的郡主娘子。 因为李翾已经出宫,曹蔻不方便出宫就安排人给李棠送来了添妆之礼。 最让人意外的昭和公主,她是惠太后的亲事女儿,是傅祁州的亲妹妹,傅祁州死后没多久,惠太后也没了。 虽说傅祁州是自讨苦吃,惠太后是接受不了傅祁州的死而亡,但总归这俩人的死和李翾还有万之褚都离不了关系。 自惠太后死后,昭和自请说想为惠太后守陵,但守皇陵辛苦,她又还是这般年纪,李翾没有同意,但同意了她在宫里住着为惠太后守孝。 等守孝过后,该成亲成亲,不成亲就在宫里住着。 后宫的一切是曹蔻在管,李翾特意和曹蔻交代过的,盯着点宫人,昭和是守孝不是住冷宫,不许出现宫人捧高踩低的情况。 所以一直也没出什么事情,也不见她出来走动。 李棠成亲之事,李翾还以为她不知道,但没想到她知道,还给李棠把添妆礼给送来了。 第84章 -大婚 ◎正文完◎ 收了添妆礼, 昭和是不可能从宫内出来吃筵席的,所以李棠拿了喜糖福袋给宫人带进去了。 这一天忙到宾客尽散,严华和陶央她们早前就说好了今夜要陪在李棠这边不回府, 便也没回去。 李翾忙完回院子见这几人和李棠还坐着有说有笑的。 进她进来, 几人条件反射似的急忙起身请安,李翾摆了摆手:“今儿个没那么多礼,都坐着。” 说完她望向李棠, “可以晚俩时辰再开脸, 你要不要抽这个空睡一会儿?” 李棠身子有些乏了, 但也不算很困倦, 只是又想到她不睡身边这几人也不会去睡,虽然大家看着都没困意, 但熬一夜第二天气色定不会好, 去小憩一会儿也可。 “行, 那我们休息一会儿去。” 李棠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严华和冯菁还有陶央在一个房间, 虽然大家平日里要好,但还从未一起过夜过。 几人虽然躺着, 但困意全无,一直低声聊着天。 李翾也没睡, 老太太觉本就少,加上又是李棠成亲这样的大事儿,她心里开心, 就更无睡意了。 也无外人, 祖孙俩坐着聊了许多事儿。 老太太握着李翾的手, 柔声道:“我以前对万之褚甚是不喜, 但她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也不容易, 棠棠她自己也放下了心结重新开始,待他们成完亲我也就放心了。” 李翾也点了点头,附和道:“祖母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外祖母知道。”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在李翾的身上打转,这一刻倚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她的外孙女,并不是当朝太后。 “你也还年轻。” 老太太只说了这句,李翾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是还年轻,可心却早就似秋日里的银杏叶,黄了枯,枯了落,古井无波。 “看着棠棠和万之褚能有个好结局,我就很高兴了,外祖母不必在此事上为我忧心,若还有那个缘分,我定抓住,若无,我对目前的一切也都还很满意。” 听着她的话,老太太有些心疼但知道李翾心中主意极定也没再多话,她前话在此,分明不再对爱情抱一丝希冀,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李棠和万之褚白首到老。 李棠睡到寅时末被京墨叫醒,她感觉自己刚睡下去一会儿。 “娘子,时辰到了,要准备沐浴开脸上妆。” 李棠揉了揉眼睛走了出来,沐浴的热水早已备好,她沐浴的时候老太太让人端上来了煮的喜面。 她刚睡醒一点食欲也没有,老太太望着她说道:“先喝点汤开开胃,一会儿上妆后你吃东西就不方便了。” 汤是鸡汤,为了给她开胃,老太太房了一点酸萝卜在里面,鲜香的汤带着点酸,喝两口李棠就彻底清醒了,也有了食欲,吃了细面之后又去漱了一下口。 开脸的线在脸上滑过,李棠疼得皱起了眉头。 严华她们在旁边看着她那样笑出了声,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她。 李棠笑着接话,嬷嬷颇为严肃的说道:“还请娘子勿动,不然绞到会更疼。” 闻声她急忙闭眼停笑,随着嬷嬷的动作她眉头皱一下松一下。 绞了面上了妆,换了喜服。 昭庆元年十月二十六,诸事皆宜。 万之褚一夜未睡,早早换了喜服,准备好一切,天一亮就出了门,早早就到了李棠的宅院门口。 府邸这边听闻迎亲的队伍到了时,大家都还一阵懵,急急忙忙去寻管事儿的,他们是不是把新娘子出门的吉时给记错了? 问了方知,新娘出门的吉时并没错。 是万之褚,他想早早就来等新娘。 李棠穿着媳妇坐在镜前,听到京墨来说:“娘子,迎亲的人已经在门口了。” 她惊了一下蹙起了眉头,只听冯菁快言快语说道:“时辰还早啊,万大人这么着急?” 陶央笑了笑附和道:“大概是想吉时一到就进来抢新娘。” 严华看着这俩你一言我一语,眼神缓和的落在了李棠的神色,也打趣道:“棠棠可千万不要急,得等吉时到。” 李棠听着她们打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酸了,她起身提着裙摆就冲了出去,临近大门口她才伸手拉下红盖头盖上。 迎亲的队伍在外面,院子门口挤满了人,就连傅祁琅都站在门口堵门了,一是吉时还没到,二是皇帝堵门除了新郎谁敢造次。 就在堵门的人频频出难题热闹时,李棠出现在了门口。 堵门的人愣住了,迎亲的人也愣住了,只见严华和冯菁还有陶央她们纷纷追着前来。 看着站在门内的李棠,万之褚心砰砰直跳,双手忍不住有些颤抖,是过于激动所致。 他忍着心底的激动走上前,隔着一道门槛,门里门外俩人面对面而站。 “棠棠,我来娶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李棠眼帘一片模糊,缓缓伸出了双手,是要他背的姿势。 万之褚在他面前蹲了下去,李棠爬在他背上,他把她背出了门,从李府宅邸背到了新家。 盛京热闹,这结亲队伍穿过闹市,接亲的、抬轿的、送嫁妆的队伍很长很惹眼,却也不及新郎背着新娘的那一道风景。 他们入的新宅子,一切都是新布置过的。 万老太太对万之褚甚是疼爱,在成亲这件事上允了他所有的要求,只求他们夫妻以后诸事顺遂。 宾客筵席也是在新宅子,主持的人还是万府的人。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拜了天地,李棠去了新房,万之褚则要去招待宾客。 李棠心想着宾客众多,他喝完酒定是需要喝醒酒汤,让京墨下去安排了备着。 本以为要很晚才能回来的万之褚,戌时还没过他就回来了,招待宾客的事情交给了别人。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李棠知道是他回来了,心下疑惑了一下但也能明天他这般行事。 她坐在喜床上,看着万之褚已走到她跟前,站了许久才缓缓的掀了盖头。 四目相对,万之褚感觉自己心口像是一瞬间被什么填满。 他喝了酒,脸颊微红,李棠微微一笑,“我让京墨备了醒酒汤,你要喝吗?” 他微微摇头,“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 李棠望着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她差点忘了这事儿,起身准备去倒酒,只见万之褚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随后自己转身去倒酒。 喝过合卺酒,今日成亲的所有礼都已成。 他望着李棠询问道:“饿不饿,还要不要吃东西?” 李棠摇了摇头,进了房间之后,万之褚就让人送吃的来了,她早吃饱了现在一点都不饿。 “那我们洗漱就寝吗?” “好。” 前院的喧闹还在,沐浴后李棠直接回了床上躺下,万之褚后回来,他换了一身银紫色的亵衣,回来见李棠已经躺下,他下了帘子也躺了下来。 虽是黑夜,但红烛在燃。 俩人没有新人的羞涩,平静的对话,平静的沐浴梳洗,可心底又是怎么样的波涛骇浪只有他们得知。 原本平躺的二人颇有默契的侧了个身变成了面对面。 望着眼前的李棠,万之褚心中千言万语,“我今天准备了很多的话想同你说,但早上你跑出来的那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就只说了那一句。” “但现在我依旧还是很激动,无法把我想说的那些话全部说出来。” “李棠,我爱你,将至死不渝。” 李棠眼眶一酸,柔声回道:“我知道。” 她一眨眼,眼泪就顺着鼻梁滚了下去,万之褚伸手拂过她的脸,俯身吻去她的泪。 肌肤相贴的瞬间像是熔炉爆开似的,他们熟悉彼此的气味、熟悉彼此的身体,俩人从克制到肆意妄为不过是颠龙倒凤的一瞬间。 微风吹过,红烛摇曳,回廊下的灯笼随风而荡。 守在外面的京墨和陈恪他们听着屋内丝毫不克制的低喘和娇息,听得面红耳赤。 京墨看了一眼陈恪,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我们要不要去外面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