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折蔷薇 第1节 ?《折蔷薇》作者:知兔者 文案: 【慵懒狠戾世家子x骄矜野心家大小姐】 卿蔷是上流圈开得最艳的蔷薇花,眉眼野欲,脾性乖张。 初见江今赴那年,卿蔷高中刚毕业,她易名姜刺玫,尽数藏起坏心思,直奔北区来会这位只存于家人口中的世仇子弟。 第一面,只能看出江今赴清隽冷冽,处于众星捧月的地位。 还挺乖。 卿蔷摘了墨镜,在细白的手指上瞎晃悠。 不如把他变坏得了。 就这么想着,卿蔷当晚装醉摸上了大少爷后颈的红痣,她弯起唇示意自己锁骨间:“好巧啊,二哥。” “朱砂浸了一线…”她眼尾微挑,在光影下极媚,“真有缘。” 江今赴敛眸,在别人要上前时,漫不经心抬起头:“嗯。” 卿蔷没想到这位神坛上的大少爷意外好钓,她懒得管哪儿不对劲,玩儿了个尽兴,然后一走了之。 “江今赴,你真没劲。” 暴雪里混杂卿蔷笑吟吟又不留情面的话语,隔天,江家少爷独自出国的消息传遍上京。 - 再见面时,卿蔷是人尽皆知不能惹的主,江今赴是深戾出名的掌家人。 宴会上,卿蔷笑得轻蔑,“人模狗样。” 刚归国的江今赴打断朋友忿忿不平,散漫喊她,“刺玫。” 圈内人庆幸他们两家不对付能彼此制约,结果,当真有人拿江今赴名头挖苦卿蔷时,江今赴是先开口的。 他仰靠在沙发背上,懒散掀起眼皮,哂笑下,嘲道:“你也配?” 翌日,那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上京。 后来卿蔷戳着江今赴肩,逐字逐句嗤他“没长进”的视频在宴会上传出。 明里暗里的目光全汇到一处。 江今赴嗤了下,起身走到卿蔷身边,骨节突出的手扣在她露出的腰上,把人箍在身边后要笑不笑的,“我和卿小姐耳鬓厮磨,各位还想听细节?” - 【传言江家有坛窖藏的好酒,从未有人得启,直到江今赴这一代。 见过卿家的贵小姐后,百年酒坛换了芯。 江大少爷一笔一划,写上封条。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 *双c双初恋,身心唯一。 *死对头变爱人。 *女主利己主义,己是自己人,男主前期不在内。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卿蔷,江今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礼尚往来,我也爱你。 立意: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第1章chapter 1 今赴刺玫,明儿赴卿 “嗡——嗡嗡——” 青藤区,青藤山。 盘山路上行驶着三辆超跑,卿蔷一手搭在venom f5 roadster副驾前的挡风玻璃上,一手抬着抓风。 单语畅撑着下巴单手开车,瞥见卿蔷坐下,咻地猛踩油门,一点不留情把前面俩vision系列的超了。 卿蔷晃也没晃,她前两年攀岩摘原石,潜水取绿柱,平衡感超出常人,要不是单语畅几个拦着,她估计连高空走钢丝都尝试过了。 单语畅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看她眼就能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控着方向盘过了个急弯儿,又怪声怪气调侃她:“卿姐,你这回可没功夫搞极限运动了。” 卿蔷慵懒地往后一仰,细白胳膊搁在窗沿,单语畅如临大敌,双手把上方向盘划了个圈,生怕那些交织的树枝给这金尊玉贵的主儿伤着。 “单姐,”卿蔷悠悠阖上双眸,不紧不慢地回敬回去,“有您在,我还能腾不出功夫?” 她这话不无道理,毕竟从她六岁那年父亲离世起,身边仅有的几个人就拿她当瓷器似的供着,没给她惯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得多亏她妈是个秉持放养教育理念的人。 单语畅挺无语,勉强挤出个笑:“卿卿,你别抬举我,那位在北城的地位等同于你,我们几个估计都帮不上忙。” 她顿了顿,怕卿蔷又突发奇想和三年前一样搞个失踪,还是提了个醒:“尤其他这几年的动作,明天晚宴指不准什么风向呢,我跟小姝、云落琢磨了几天,都觉得你俩要碰面,他可能......嗯......” 更胜一筹四个字卡在嗓子半晌,单语畅也没能说出来戳卿蔷的心,最后就含糊道:“反正你懂,最近就在上京别走了。” “我不走,”卿蔷用三个字安了单语畅的心,又用一句话把她心提起来,“但他江今赴,但凡敢进我的眼,就也别想好好走。” “......”单语畅哑然。 初夏的青藤区沸腾好几天了,缝隙都染上了纸醉金迷的酒气,南城的世家子和大小姐们偏爱这块飒爽的地段儿,一到五月半就要来疯上几天。 倒是不扰民,青藤偏,又靠山海,周边地价贵得离谱,连一般的二代都舍不得买,他们不来的时候,这也就是个曲径通幽、山清水秀的景区。 卿蔷细指缠着发丝玩儿,微抬了下眼,半山腰上的月亮像枚金币,也正常,往年这段儿时间青藤的颜色总是穷奢极欲。 可惜今年,要提早结束了。 卿蔷眉眼微挑,偏头问:“底下那群人走完了没?” “......”单语畅还陷在沉默里,没应声,纯靠赛车手的本能保她俩安然无恙。 卿蔷睨她一眼,决定用最简单的办法让她回神:“畅畅,要撞了。” “啊?”单语畅一惊,身子坐直了点儿,反应过来卿蔷唬她,笑骂了声,“你就好好吓我吧。”这句说完,她又回答卿蔷上一个问题,“走差不多了,估计今晚就剩咱们几个了。” 卿蔷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斜靠车门,唇角勾起朝着单语畅:“畅畅,别想了。” 想也没办法,她跟江今赴和谐不了。单语畅自动替她补全没说完的话,更愁了。确实,卿家跟江家交恶不是一年两年了,从他们还在小学教室学汉字的时候,两家就开始下狠手搞对方了。 甚至这些年来,上京的权贵们被南北划城,都是两家当年结仇的结果。 其实两家当年闹到那个地步,也不一定是坏事,就比如卿家卿蔷和江家江今赴,两个小辈向来王不见王,要是早就碰上,估计都不一定能全全乎乎的成长。 南城的手伸不过去,北城的手也伸不过来,达成了十几年的平衡。 但明天就要被打破了。 江今赴明天回国,回国宴还设在上京市中心的堃区,北城的得去,南城的不想去也得去,就凭他在国外拿着他家老爷子的几十万利滚利滚成了上十亿,然后掌融星、办创极、酿jq,投资、医疗器械、通信技术开发、酒业都掺和了。 南城本来就以商为主,谁敢不去?不去明天家里重要的线就不一定通了。 想到这儿,单语畅暗骂了一声,骤然提速,脚下的超跑发泄似的发出巨大轰鸣声。 卿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看在她是担心自己的份上没损她。 “卿卿——” 身后vision avtr追上来,季姝侧头对她喊:“我姐让我下趟山。” 单语畅耳朵尖,翻了个白眼:“你在卿卿这儿还叫你?拎不清。” 季姝抿着唇笑,声音小了些融进风里,卿蔷听不清,但大概猜到她在说什么,指了下前处的观景台:“把我放那儿,你跟云落陪着去吧。” 季家两个孩子,季姝是私生女,还是小的那个,老爷子过世后季父把她妈娶进门,但日子不好过,卿蔷管不了季家家事,周全点儿才能不出错。 观景台在半山腰,卿蔷支着护栏向远望,堃区灯火通明,青藤再奢靡也比不过那儿,落在她眼里,就是熠熠生辉的太阳沉在黑暗。 为了江二,南北城的子弟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同心协力。 卿蔷唇边浮出抹嘲意,未等多想,手机震了起来,她似有所感,轻慢瞥了眼,只有一串数字。 天变得突然,卿蔷不急着接电话,抬起头看黑云一点点吞噬月亮,直到就剩下个尖儿的时候,电话自动挂断了。 很难捕捉,因为下一秒,电话就重新响起来。 黑云压城。 卿蔷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注视底下的冷湖被寒风吹动波澜起伏,摁了接通。 “......” 没声音,对方可能觉得她不会接得这么轻易,卿蔷轻笑声,持续几天的漫不经心只保留在腔调上,可惜不是视频,她艳起的眉眼只有黑暗注视。 “怎么不说话?”陌生号码,她甚至都不猜,就直接咬定对面身份,“二哥。” 嗓音清媚,像初见在昏暗下的荒唐一样,她写满了欲,一个称呼就能把人钓的魂不守舍。 除了江今赴,谁都没被她这样对过。 沉默持续良久,卿蔷有些乏味,接着刺他,口吻是熟捻的随意:“办宴会干什么?想让你身边那几个公子哥知道让你七荤八素的女人是我?别了吧,江今赴。我拿你当笑话看还不够吗?” 一别三年,像是未别,卿蔷似乎乐不可支,故意拿捏着挑逗的语气: “听点儿话,取消了吧。” “哼......” 江今赴蓦地笑了声,意味不明,被逗笑似的,挺森冷,混着电流荡在卿蔷耳边。 三年前清冽的少年音变了,卿蔷晃了下神,唇微张,还没想好怎么说,江今赴开口了。 “姜刺玫,你还拿我当狗训呢。” 仿佛是缠钻到耳蜗的呢喃,他刻意咬着字,狠劲儿与回转的情意冲突,尾音沉得厉害,卿蔷形容不出来那瞬间的感受。 久违的,她血液滚烫,在体内冲撞,要比冷湖被夜风抚过还汹涌。 卿蔷几乎是下意识回过去:“这么久不见,会咬人了。” 折蔷薇 第2节 “嗯,”江今赴从她嘴里听过更狠的话,不痛不痒应了声,估计他在抽烟,再开口喉咙发哑,带着晚夜的薄凉,“抬头,给你送礼。” 卿蔷本身就是半躺的,所以当蔷薇式的光轨烟花点亮天际时,她看了个全。 不止是乍然光彩,不知道江今赴怎么做到的,那一画一线落笔极慢,从花卉花瓣到根蔓上尖锐的刺,逐渐减速。 最后,今赴两个字,一下一下覆盖上去,像烙印似的,刻在逐渐消失的蔷薇花上。 定轨绚烂,给青藤山织出了星系。不知情的人被这夺目的白光缠金打在身上,定会忍不住赞叹奢华浪漫。 但今夜的青藤,没人不知道她卿蔷和江今赴,还有他们的敌对关系。 “这礼送得好,”卿蔷起身,向下看,声如柔风夸奖他,“江二,你干得好。” 把她放在他底下。 昭告南城,下她的面儿。 卿蔷摁了免提,戳几下屏幕,环山的星灯也亮了,她朝下睨,只看到辆纯黑的车,离得远,她也不是神,车型都看不清。 瞧瞧,她妈姜辛北送她的毕业礼,被北城太子爷闯进来了。 卿蔷心底泛冷,眉眼勾着初夏特有的温意,言笑晏晏:“我当二哥手眼通天,拿了不少南城的人,没想到还得自己亲临,真是抬举我了。” 江今赴站在山底看她居高临下,他在国外没少学,视力比常人好出不少,能看见她大体轮廓,勾起嘴角,讽她当年:“彼此彼此。” 卿蔷轻笑声,假作好心:“我劝二哥早点走,我妈最近盯我盯得紧,你被她逮住,江老爷子都不能拦住她脱你的皮——” “所以二哥,”她恶意充斥,旧事重提“赶紧跑吧,除了我,没人能再看见你当年落汤鸡似的模样了。” 山风乍起,树叶摇曳,羸弱的花瓣都被牵扯着在山间激荡。 江今赴没接话,倏地笑了下,也不停,就着笑意谓叹:“玫玫,我一概是讨你欢心的啊,今儿这场烟花,就叫今赴刺玫,你不喜欢?” 江今赴到她的地盘,印他的名字,问她喜不喜欢。 卿蔷松了劲儿倚在护栏,发丝洋洒眸前,像网住山底那辆起步的车,她过了许久轻启红唇:“不喜欢啊,就像不喜欢你一样。” “况且二哥,我们明天才见,你趁黑摸进来,”她含笑哼了声,“不敞亮啊。”语毕,毫不留情挂断。 司机在得到江今赴的手势后升起隔板提速,黑车穿梭在山野,树枝剐蹭拍打,遮掩了被挂断的电话,江今赴搁下手机,眸底暗沉,发了条短信。 ——今赴刺玫,明儿赴卿。 作者有话说: 基友:江二回国咯! 第2章chapter 2 陷在风月里,醒在蝉鸣熄灭时。 单语畅几人回来得巧,恰好在卿蔷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刹车声就在她身后响起了。 “怎么回事儿?”单语畅急了,风风火火解安全带下车。 卿蔷先一步上车,冲身后两人示意先回庄园,才好笑地开口:“什么怎么回事儿?” “就那场——”单语畅有些词穷,说是烟花,过于美好,她憋了会儿,可算想到一个好形容词,“闪电!” 确实称得上是闪电,那可比狂风骤雨还突然。 天知道青藤大亮的时候,要撤的二代们全抬起了头,江今赴排场弄得大,一朵蔷薇占了半边天,他们几人的气定神闲全被闪没了。 这江二,弄了场盛大的挑衅。 单语畅越想越气,咬着牙给卿蔷描述:“你是不知道,底下那窃窃私语声能把天掀翻了,还有几个车开到半路了,又飙回来。那群人平时没见得多爱看热闹,一碰上你的事儿嘴得碎死,估计今晚就传遍了。” “传,”卿蔷双指捏着手机在腿上转,黑屏一解开就是刚收到的短信,她垂着眼平淡道,“想拿我当谈资,都挺有胆子。” 单语畅:“蝴蝶效应呗,江二一回来,有些人心就野了。” “万恶之源。”她唾弃。 卿蔷不置可否,支着下巴听她接着愤愤不平:“他这才刚回来就想着打你的脸,真是心比天高。我就想不通,这江二不是因为头上有个哥哥一直没什么突出的吗?怎么高中毕业让他家老爷子打了一顿抬出国外就突然开窍了?不行赶明儿我也让我爸把我给揍一顿。” “你可别,”卿蔷一怔,先劝了一句,唇角没忍住上翘,弯得愈发深,最后撑着下巴笑起来,“这都哪儿传出来的啊。” “云落呗,你也知道他左右逢源的,北城那群衙内们跟着江二和南城合作的时候就他牵的线,酒局上说着说着就流出来了。” 卿蔷收不住笑,眼睫颤个不停,好一阵儿深吸口气,“嗯,还挺真。” “你不信?”单语畅瞟她一眼,见她开心倒也松了口气,正好到山顶庄园了,她倒着车甩停进去,两指在额前搭了下,接着哄人,“说不准呢,江二在国外把手伸到北城血雨腥风整治了一番,但还没摸过南城的底,顶多面上往来,我看他——” “他就是听说我们卿大小姐倾国倾城,自己见不得人,不敢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插进她话里,是落后一步的云落。 他没几步走到车边,伸手叩了下车门:“单语畅,这话你都说几遍了,明天可别秃噜出去,要不谁也救不了你。” “切,”单语畅撇了撇嘴,“本来就没见过他,要是长得帅那些大小姐们早挖出来了。” 刚停好车的季姝听见她这话笑得无奈:“他有心藏,谁能探到江家掌权人的面貌,除了卿卿......”她停了一下,又接道,“不过卿卿估计也没心思。” “对,”云落慢悠悠地附和,“就像北城那些人也不知道卿蔷长相一样。” 卿蔷失笑着摇头进行面容识别,边往进走边懒散拢着头发开口:“你们还拿她的话当真了,咱们单姐路上还跟我那位那位的称呼呢,这会儿为了逗我倒是什么都不顾了。” 单语畅扯着嗓子喊冤,口中念念有词着:“好啊卿卿,我可是怕你被江二败心情,才冒着被录音传出去灭口的风险逗乐子给你听,你倒好,还损我。” 卿蔷敛不住眼中笑意,慢步走进庄园主栋。 纯白墙体搭青色玻璃的建筑像匿于深林的云层,大方现代,三楼有露天泳池,娱乐设施等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附赠盘山路。 或者说是盘山路附赠庄园。 是她妈送她的高中毕业礼物,就因为听单语畅说了句她爱在这儿玩跑车,隔天合同就摆卿蔷面前了。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姜辛北。 她起名也极具各人特色,卿蔷出生那会儿,老爷子让卿父和姜辛北各起一个名字,她抓周抓到哪个用哪个,她爸妈一合计,一个起卿蔷,一个起姜刺玫,虽然是同种植物,但后者就显得凶了点儿。 卿蔷正琢磨着,听见单语畅长叹了口气,语气还有点儿幽怨:“我对这地儿有阴影,三年前,咱第一次来这儿,就在这个客厅,谈天论地一晚上,打早起来,你没影了。一年后回来,您撞了辆icona vulcano,好在是还会跳车人没伤着,要不姜姨能把我皮剥了。” 她这作态来一回搞一回,卿蔷不说清楚她就不打算放过似的,几人都见怪不怪了。 卿蔷抬指摁了两下太阳穴,整个人窝进沙发侧眸看她,半是认真道:“早说过了,这事儿你晚点儿知道挺好的,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我叛逆期玩儿去了。” 说完,卿蔷眼尾一挑,实在是怕了单语畅的念叨,给了对面的云落和季姝个眼色。 季姝成功接收,温温婉婉含笑开口:“卿卿干什么都有分寸,而且她那意思,不就是迟早都说吗?” 卿蔷颔首,表示赞同。 云落慢悠悠地打了个茬:“今天还提这事儿?想想明天吧,那搞不好就是场硬仗。” “也是...” 听着身边话题被转移,卿蔷心安理得地旁听,仿佛跟她这个主角没关系。 山顶地势好,落地窗能饱览整个青藤山景,卿蔷盯着天际出神,隐约又看见转瞬即逝的蔷薇,耳畔随之浮出灼烧的烫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几人点头,思绪却停在了半山腰。 江今赴比起三年前,光是听个声音,都能听出来天差地别。 一开始是什么样呢?卿蔷记得无比清楚。 当年高考结束,她给单语畅发了个短信,就四个字,有事走了,然后换了手机卡,顶着姜刺玫的名字去北城,拉着江今赴来了场彻头彻尾的厮混—— 陷在风月里,醒在蝉鸣熄灭时。 那会儿的江今赴,端的是清隽又浮白载笔的君子样儿,整个人淡冷、拒人于外。 卿蔷与他相反,单语畅所说的心比天高,是她在年少时最好的形容词,如果说当时的江今赴是副工笔墨画,那她就是艳色交织的水彩油画。 其实她本意是想着松松江家的土,插个杠杆进去等覆天的机会,见江今赴不过是顺带的。 但只消一眼,就让她改主意了。 耳膜叫振聋发聩的音乐震得晃荡,氧气掺杂斑驳妖娆的气味,光影是被笼在雾后的颓奢,只有江今赴,被簇拥着置身事外、无情无欲。 他干净又突兀地刺在卿蔷眼里。 卿蔷一瞬间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把他拽下来。 一个阴暗、却让她无比快意的想法。 等那群公子哥散开了点儿,卿蔷借机摸了过去,她行事不顾后果,要达到的目的绝对达到,所以也没给自己准备退路,就那么扑火似的,闯了过去,雪腕一转,纤指搭上了江今赴后颈靠下的红痣,身子又斜在他侧边。 “好巧啊,二哥......”卿蔷眸微垂,另只手伸出在自己锁骨间的红痣上点了点,笑意媚慢,“朱砂浸了一线,真有缘。” 着实巧,她也是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少爷跟她反着生了点红,要是挨上,像极了两人一起让根透明的细丝穿透了,徒留下血痕昭示。 孽缘。 卿蔷在心底嗤了声,抬眼看向不应声的江今赴,见惯了好皮囊的大小姐,难得晃了片刻的神。 十八岁的男生还是清澈的,尽管周遭都是浓烈的酒气,卿蔷也好像在那一刻闻到了海风,江今赴衬衫解了打头的一颗扣子,黑发应景的凌乱,黑眸没对上她,反而在打量她的痣。许是灯光太闪烁,她错过了他眼底昏暗的赤.裸。 他沉默的时间久了,卿蔷突然就有点儿乱,心跳声在与重金属的鼓点对抗,面上仍是稳着的,她收回手,漾着风情的眉眼轻挑,就似睨非睨着他,催促他的回答。 真奇怪,她主动找上来,还要钓着他。 江今赴喉结滚了滚,头往侧一斜搭在沙发上,方才柔若无骨的触感留在后颈,让人激起贪念。他顺着歪头的姿势将视线彻底落在她脸上。 卿蔷的美是出尘绝艳,天鹅颈,温玉耳,一双狐狸眼却尾稍向下,她要是不想勾人,便是一派骄矜,她要是想,就像现在,稍微挑上那么一挑,便揽尽风情。 情绕眉梢,眉眼杀人。 江今赴端起面前没动过的vodka,含了口,更渴了,正看着他的卿蔷以为他要开尊口了,也更生动了。 瘾火烧了燎原,远处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块儿快着起来的僻静地方。 有人高声喊:“二哥,怎么?赶不走?” 这是把卿蔷当成攀高枝儿的了。 他见江今赴没反应,赶忙要往过走,开玩笑,他地位远不如江今赴他们,另几个少爷各寻各的乐子去了,嘱咐他照顾好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少,结果一转头,怎么还被骚扰上了? 卿蔷现在有点儿慌,还愈演愈烈。 她是纸上谈兵,没实战过,到底凭着对自己的皮相盲目自信莽上来的,绕在暧昧的光线下,维持暧昧的姿势,热意攀升,她高看自己了。 挺不甘心。 这位到底坐了多高的神坛上,这份儿上了还没个动静? 卿蔷咬咬牙,手撑在沙发上要起身。 反正来日方长,今天不走,人多眼杂,被拍出去传到南城、尤其是单语畅几个眼里,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折蔷薇 第3节 没人敢传南城的卿大小姐,但北城没人认识她,她就只是一攀枝花。 卿蔷在心底咒骂江今赴,挑起的眼尾趋于平淡,没想到临抬脚了,江今赴慢条斯理“嗯”了声。 那会儿的卿蔷意气占上风,听见江今赴屈尊降贵的那声差点儿气笑了,眯着眼睛低头,连个唇角都不给弯了。 人越走越近,卿蔷没了机会,只能微蹙起眉,试探地问:“这儿好吵,能去别处聊会儿吗?” 以为又得周旋好久,没想到大少爷像突然治好了接触不良,还顺便把手边的外套搭在她身上,青筋明晰的手揽着她径直往外走,留下来晚半步的狗腿子傻站在原地。 当时的卿蔷光顾着想他叩在她颈间时,指腹与红痣摩擦的感觉了。 后来她总怀疑,他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她了,但没有证据。更何况在她眼里,十八岁的江今赴光风霁月,要给她下套,也应该是在被她带坏了之后。 三年过去,江今赴的高岭之花形象被一通电话颠了个天翻地覆。 卿蔷坐在前往堃区的车上,心里还盘算着北城那群衙内见到她之后的表情,当年她除了跟江今赴去过几次私宴,像初见那种牛鬼蛇神杂乱的场面就再没有过了。 所以北城跟江今赴称兄道弟的那票人都见过她,但对不上姜刺玫和卿蔷的号。 就是不知道江今赴说过吗?不过......卿蔷想起单语畅昨晚说江今赴是被他家老爷子打了一顿抬出国的就想笑,估计他就算要说,他家老爷子也会尽全力封锁。 此刻的堃区像浸在金钱的美酿里,霓虹糜烂,纸醉金迷与夜色碰撞,是不会散场的狂欢。 卿蔷在路上笑江今赴的传言,江今赴在车里听别人传她的昨夜。 他指节逐下地叩在中控,早吩咐了把人都记下来,眉间隐隐若现戾气,嗓音又沉又冷:“我砸她场子都得拿钱砸,反倒是让群没脑子的人得了趣嚼舌根。” 作者有话说: 江二:鲨掉。 第3章chapter 3 “玫玫,有劲了吗?” 堃区寸土寸金,中合庄园是划分南北的象征,墙壁贴金,立柱镶玉,内阁挂着无数古董油画,权色声迷。只租赁,没归属权,重要会谈多在这儿举行。 卿蔷几人在三环的一家会所分开,坐上各家派的车往中合去,也就是这时候,卿蔷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头微侧,眸里清楚倒映着后视镜低调的轿跑,示意司机调开车内双线对讲:“畅畅,小姝,你们在岔路口绕一下。” 三辆车分别疾驰,后视镜的砂黑轿跑紧追不舍,卿蔷收回视线。 只跟她,那就不是南城的人。 是谁?卿蔷红唇边浮现嘲意,心想着还能是谁,细指在手机上磕了两下,拨通电话。 “怎么去了躺国外,找主的本能还是没变啊,二哥。”她话说得不客气,也不顾江今赴那边儿有没有人,讥讽得清清楚楚。 江今赴太了解她了,耳畔早卡着无线耳机,在中合的园林藤椅轻散靠着,手机一亮,他哂笑了声。 “卿小姐误会了,我是怕卿小姐磕着碰着,悉心护着。” 沉冷的嗓音逐渐降速,到最后生拉硬拽上了几分缱绻,卿蔷听他的称呼猜出他旁边有人,弯眸启唇:“二哥,别这么见外,左右再过会儿你那群公子哥们也得和我打照面。” “藏着掖着的,多见不得人呢。”她眼底浮着笑意,想到待会儿的场景爽了些,又懒懒散散地补充,“别光顾着给我找不痛快,南城盯你的不止我一个,二哥,不少箭对着你呢。” 她这边话音刚落,车内单语畅单线弹了过来:“我靠,卿卿,那位刚断了十来个南城创极线上的股,有几家子弟还去中合了,云落给我拍了张照片,那脸色是真难看。” 卿蔷刚拐过二环的弯,有那么一瞬的茫然,她没让司机接双线通话,电话那边隐隐传来江今赴吩咐别人先走的声音。 创极侧重医研与通信开发,两年前吞了南城几家企业,剩下投的投转的转,江今赴这一手里要是有整当年的人,等于断了人家生路。 但今晚去中合的,家底都远远比两年攒的深上几十倍,江今赴,是真不怕给自己树敌。 卿蔷眼底情绪复杂,想不通他才刚回来就大刀阔斧的原因。 “卿卿?”江今赴重复单语畅的称呼,像把这俩字嚼碎在喉咙,下一句却不以为意,给卿蔷解释似的,“什么箭能比你扎的深呢,卿卿。” 他不像在叫卿蔷,反而像是真与情人呢喃,还是那种从背后捅过他一刀的双面情人,嗓子碾着笑揉进去,又狠,又含情。 “......”卿蔷搭在窗边的纤指被钻进的风舔舐,她指尖泛冷,声音却更柔了,“你在国外,光学了些调情的戏码?” 江今赴胸腔溢出淡笑:“我在国外学了什么,会让你知道的。”他起身,摘下耳机,心情很好似的,“你快到了,我进去等着你。” 他挂了电话,卿蔷觑着后视镜,已经没车跟着了。 合着就为了卡她到的时间点儿,她不来,江今赴觉得没乐子、无趣味就不进。 有病。 三年前是尊佛,三年后成了蛇。 两通电话,让她之前摸到的底摇摇欲坠,反而是江今赴示够了威。 夏风牵在霓虹灯,雕刻的红宝石最深处是最浅的色,堃区外围一派的声色犬马,越往深却越寂静,像冠冕上端着架子的尖端,折射冰线,冷寂扫兴。 单语畅抄了个近道,到的比卿蔷早,在车里等了会儿看见她到了才下车。 “小姝呢?”卿蔷随口问道。 “进去了,她姐那儿又作。”单语畅撇了撇嘴,停在卿蔷几步外站定,目不转睛,片刻讷讷开口,“卿卿......你真是美得形容不出来。” 卿蔷笑着看她眼算是回了吹捧,跟她并肩往里走,却忍不住说些话来欲盖弥彰,出口即忘,心底被昨夜天色留的白越扩越大,随着侍者拉开庄园大门,骤然白煞。 服了,怎么跟第一次见他似的,临了乱阵脚。 卿蔷抬眼长睫轻颤,无需再寻,直接对上黑沉眼眸。 四目相对,左腔心脏相撞,像被决堤覆水淹没,那年疯狂刻骨,时空斑驳。 她又高看自己了。 江今赴黑袖挽起,腕骨冷感消沉,搭在矮桌上,额发碎开几缕露出狭长黑眸,尾睫微扬,带着惊涛骇浪探过来。 他眼犯桃花,周身是高门大院浸出来的戾气拿人。 卿蔷好像嗅到了辛辣又潮湿的血腥味。 也对,在他们之间,恨比爱直白。 她面上淡得很,声音要比往常柔软三分,却是眉眼充斥讥讽,直呛他:“人模狗样。” 这四个字被两句挨着的“我靠!”给压住了。 先是江今赴身边的任邹行喊了声,江今赴侧头看他时露出后颈红痣,单语畅又靠了声。 “卿卿卿卿卿......”单语畅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他跟你那痣的位置一前一后!” “嗯,”卿蔷像是随意评价,不紧不慢道,“晦气。” 任邹行眼睛瞪得更大了点儿,他挺谨慎地压低声音,卿蔷只能看见他嘴在动,打心底好笑。这位是老熟人了,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细如发,她第一次跟江今赴见的朋友就是他。 如果说北城除了江今赴还有谁能猜出来她是卿蔷,估计就剩下任邹行了,但看现在这样,江今赴瞒得不错。 今天来的人不少,没受邀的也想找机遇搭条线鱼龙混杂进来了,三五成群也算占满整个大厅,自卿蔷进来后却静得离谱,直到两声“靠”后,才嗡嗡扇开翅。 卿蔷觉得乏味,转身准备去云落那边儿坐,却被道幽冷的声音喊住: “刺玫,”江今赴黑眸锁住她,交叠的双腿笔直修长,他稍侧头,嗓音散漫倦懒,“来这儿坐。” 被打断讨伐的任邹行利索闭嘴起身:“得,我去望山他们那儿。” “......”单语畅愣住,“这什么路子?第一面儿就开撕,不太对吧。”她转念一想,又觉出另一种可能,“还是要跟你来个金玉其外的表面关系?” “你找云落吧。”卿蔷双眸微眯,服他够胆,她也不怂,朝着他去。 江今赴仰靠沙发,微垂眼睨她。 她身段儿好,青色绸缎鱼尾裙显出婀娜线条,转身露出蝴蝶骨,风情更足,踩着双镶满碎玉的高跟鞋,几步路就摇曳生姿、雪肤惑人。 卿蔷坐在江今赴对面儿,姿态比他放得还松,眸波慵懒一斜,跟他对上:“江二,你要玩什么啊?” 她生了副极野极欲的皮相,狐狸眸真真假假,偏能撩起艳色,细眉挺鼻,青丝散落翡翠坠,彻头彻尾的低饱和色彩,更显出了红唇夺目。 这副锋利作态,南城的人都见得少。 江今赴一哂,先没波没澜地扫了圈儿投来余光的人,出了多少冷汗他不管,这才操着副淡懒的腔调:“叙叙旧。” 他不克制声调,坐得近的单语畅竖起了耳朵,任邹行的长篇大论也给截停了,主位就这么几座,稍顷间,卿蔷耳畔鸦雀无声。 他俩互不相让地看对方,边上的人都在看他俩。 对峙半晌,卿蔷似忍不住似的启唇泄出声笑,随后也不顾及了,话里话外都是尖刺儿:“怎么?早听说二哥当年被打了一顿抬出国,难不成打的是脑子?还能把仇人当成梦中情人看。” 话落,卿蔷脸上的笑却没止住,真心实意地乐得不行。 江今赴没应,任邹行“嘶——”了声,想说些什么,又被人给捂住了。 “我原来不知道,你喜欢听这种消息?”江今赴不太在意,手指摩挲着玉石杯,倏地朝她勾了嘴角,“要是喜欢,卿小姐不妨看我亲自记录的风流往事,说不准也能搏你一笑。” 卿蔷身为他风流往事里的女主角,笑意僵了僵,在眸底褪去,唇角的弧度还在,她惯会周旋,手肘抵上扶手支着侧脸,声音轻轻慢慢:“二哥这癖好我不敢苟同,毕竟我这人对于风流事儿也好,风流人也好,都是转眼就忘。” 任邹行:“嘶——” 江今赴这回有点儿烦,双眼凝着阴翳斜了他眼,任邹行在嘴上比叉,自动消音。 名利场上的两个主儿在这你来我往,大多数人不敢看只能干着急,但又挺庆幸这俩人都是冲对方来的,要不但凡代入下,谁也招架不住。 江今赴放下茶杯,拿起一旁摆放的刺绣帕漫不经心擦拭着手,随意扔了后站起身,挡住钻石吊灯乱飞的光线,朝任邹行瞥了眼。 他肩宽腿长,在闲散的状态下都能看出劲瘦线条,带来的气息是游刃有余的压制,淡色薄唇轻启,似是谓叹:“我说不过你。” 卿蔷以为他要走,正想着说句什么再落井下个石,眸光盈盈一抬,却是被阴影猛地覆盖。 “——!” 疯了。 江今赴一步跨到她身前,还带有玉石凉意的手掐上她,拇指指腹用力摁在她颈窝的红痣,带有力道让她仰头,他却垂下头,碎发挨上她眼睫,她被迫微睁着眼,倒有几分朦胧的雾感。 “玫玫,有劲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三年前的钓系刺玫(开魅惑):朱砂浸了一线,真有缘。 三年后的高傲蔷薇(开嘲讽):晦气。 第4章chapter 4 “那就祝你,对我,永远求之不得。” 单语畅跟云落被北区几个衙内挡住视线,什么也没看见,任邹行笑面虎,跟云落线上早有往来,问题人还是北城有名号的公子哥,笑着上来搭话,没人能下他的面儿。 任邹行坐在背对卿蔷的沙发上,吊儿郎当插科打诨,云落也是个人精,没放过这次机会,喝了口茶,旁敲侧击着创极晚上的动作,单语畅本来还心不在焉,一听这个,也把心思收回来了。 折蔷薇 第4节 毕竟上京这盘死棋,从江今赴回来那刻起便开始洗牌了,多听无错。 他们那儿的气氛能称为虚与委蛇的松垮,但别处就不是了。 明明都是些玩得开的纨绔们,却在场名不副实的宴会上心不在焉,想偷着瞟眼硝烟的起点,还都怕被其中一位撞个正着,没那个胆儿。 个个的都挺憋屈,谁也想不到卿蔷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没他们畅快呢。 她看着撂下句话就退回去的江今赴,一瞬的心惊被怒极反笑带过。 老生常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今赴当年那君子不立危墙的秉性都被愚公移山送给精卫填海了吧。 “二哥对于当小人倒是得心应手。”卿蔷抿着红唇,喉咙滚出几个字,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江今赴轻哂了声不予回答,方才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又蛰伏回去,他身形微躬,双手交叉搁在叠起的膝上,一点儿轻佻都看不出来了。 卿蔷烦他这副寡淡样儿,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端起桌上的酒杯摇了摇,媚丝乱挑,弯眉想他那句话,片刻,淡笑出口:“这么恨我啊。” 声色犬马消失殆尽,玫瑰酒像翻涌的深海,用浓烈把人淹了个尽。 卿蔷撞进江今赴眼底弄潮,往他心上捅刀子的本事一如当年。 北城十二月冷得刺骨,恰好烘托了卿蔷跟江今赴的最后一面,是直截了当的碾碎、与分崩离析。 那年雪下得也怪,仿佛都攒到一天,毫不留情铺满了北城。 卿蔷是没计划的,她跟江今赴一样没准备,但她是操盘手,她想退场就退场。 第一片雪花飘到她眸里时,她突然就觉得,结束吧。 江今赴主宅在堃区一处四合院,卿蔷常跟他回那儿,不过那几天她动作有点大,兴得风做得浪掀到了江今赴大哥头上,差点儿让江家崴了脚,江今赴黑眸夹着无奈看了她一阵儿,驳了老爷子让他回老宅的令,带着卿蔷掉头去了二环天堑别墅。 那地儿是真适合避世,庭院清一色的绿植,隐于山崖底泉处,坐哪儿都能看见岩石,可惜全上京就那么一栋。 卿蔷安分了两天,也忘了具体因为什么,好像就是她看见雪下意识抬起头看江今赴那刻。 十八岁的江今赴清寂淡漠,卿蔷觉得他透着股不让人察觉的劲儿,就是那句‘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但他不是明摆的放荡不羁,他全在心里和眼底。 目空一切、眼高于顶。 卿蔷觉得他特假。 她搞垮了江家下面的几条狗,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私宴上,几个交好的公子哥看卿蔷就像洪水猛兽,江今赴冷静地敲了两下桌子,也没看她,说:“玫玫喜欢,就让她玩儿。” 后来卿蔷手伸到江家了,他也只是轻叹道“刺玫,你胆子太大了”,还一副置身于外的作态。 而且到那儿份上了,她懒得再跟江今赴藏着掖着,所以江今赴知道她是谁,还在跟她装,揣着稳操胜券的逗弄陪她演,拿她当个逗闷子的。 开场的是她,江今赴却像能把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两家的事儿都心知肚明,卿蔷不是纠结他的态度,而是不甘心自己先手开局,一无所获。 她探出窗接了片雪,等它融化在指尖,凛冽暴雪被堵在玻璃外,她身在其中。 收回手,卿蔷发了条短信,支着下巴歪头看江今赴,笑着舔了下唇,一字一句道:“江二,你很没劲。” 不再遮掩的满腔恶意尽数掺杂在语句中,江今赴怔了怔,眼里的漠然褪去,喉结突起慢滚,放下手里的法文书,看她几秒,声音变得低哑:“玫玫,话不能乱说。” 卿蔷敏锐地捕捉到他微不可察的缩瞳,笑得越发艳绝,轻挑了下眉,唇色如玫瑰,吐出的话却是将人灼伤的傲火:“我叫司机来接我了,江二,到此为止吧,你真是没劲透了。” 她生得极美,眼尾一挑,便是媚气撩人,偏偏糅杂了不相让的攻击性。 江今赴一瞬间收紧了手,青筋向上蔓延,钻进挽起的袖口,又攀上修长脖颈,明晰可见,像撕开了蛰伏,腔调却还摆着架子,无波无澜:“让司机回去,玫玫。” “可我不想玩了,二哥,”卿蔷尾音拖长,看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意外,但不得不说,很爽,“原来这样对你才有用啊。” 看坐怀不乱的人动情、慌乱,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此生必定的死对头,太爽了。 卿蔷没想到看他失态易如反掌,恶劣的心绪得到满足,一开始她就清楚他们总会走到断崖处,但她总想着要给他最致命最难忘的一击,本来以为这人无情无欲,现在看来,她是胜者。 他跳下深渊,她升若弦月。 记得最后江今赴站在门口,她背靠车猛地拉他衣领,又强调了一遍“江今赴,你真没劲”,他眉间压着看不懂的情绪,只是眼睛黑沉沉的:“姜刺玫,你留下来,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我只想毁了你,”卿蔷应得快,笑吟吟又不留情,“别再装了,二哥,你早知道我是谁,也拦不住我走。” 她用根枝上的尖刺缠紧他的心脏,拿带着毒液的花瓣封缄那高高在上的渴求。 “姜刺玫......”江今赴咬着字,却压不住无措,他突然松了劲儿,低头垂眸,耐心哄着,“玫玫,总会再见的——” 卿蔷打断了他的话,眼含情意似春,却没半分人情味。 “那就祝你,对我,永远求之不得。” 当年话是说快活了,卿蔷又在北城待了半年,把手里事处理完才回南城,但这么一回,空得厉害。她没法形容那种感受,拿找不到折腾人的刺激搪塞自己。 过了三年,江今赴一见面就把三个‘没劲’还给她。 卿蔷轻揉着被摁得更红的痣,江今赴指腹的冷意被她一点点驱散,她将酒杯搁到桌上,一口未动,朱唇妖冶,她散漫起身。 江今赴嗓音阴冷,眼皮微掀露出戾气,又慢又沉,“恨也好,爱也罢,你走不了了。” 威胁她?卿蔷回眸轻笑:“是走不了了,那你又能笑到多会儿呢?南城难缠的不止我一个,江二,我拭目以待。” 中合的气氛稍微活泛了点儿,就又被婀娜身形打断,卿蔷慢悠悠往单语畅几人去,探究的目光到底没敢往她身上靠。 姜辛北两年前给卿蔷划权,开始就是一半,大家当时都觉得小姑娘得栽跟头了,后来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还被吞并了几家,卿家名下的泛珠本就是顶奢,一时风头无限,谁也不敢轻易惹这睚眦必报的主儿了。 至于另一位更是狠角,有人见卿蔷离席想上前搭话,对上主位江今赴死寂的眼神,愣是打了个寒颤没敢动,晚上刚被断股的几家手机震得快要拿不住了,也没胆儿下那个决心去触霉头。 江家三个儿子,老大江霁初被养在老爷子身边从政,老三江礼让被扔了部队打磨,就江今赴,之前悄无声息的,突然开始崭露锋芒。 本以为得有个成长期,没想到人连自己家都算计,拿着坑来的老爷子的钱,在国外大刀阔斧,靠的不止风投、甚至还有度量不了的不确定投资,翻了上亿倍。 然后一刻不停,创极初建,就讨得了老爷子欢心,让他从海外搭到国内又牵上京,把融星的实权划过去,江今赴手腕狠,雷厉风行腥风血雨清洗完,才放出公告走向明面儿,江家原来辅商主政的高门大院,让他给转了。 南城几个大家长辈本来不以为意,顶多叹他声后生可畏,结果他手从国外伸来几亿几亿取的时候,坐不住了。 江今赴这合南北的魄力,在小辈里是头一出,也是最要命的。 卿蔷跟他,一个嘴上不饶人,一个手上不留命,碰上谁都落不了好,上京的富家子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俩联不了手了。 当初南城北城划分就是因为俩家闹得狠,牵扯了不少利益,国家那面儿都出面了,实在没办法给隔开了,但具体什么仇,谁也没往出传,估计只有两家自己知道了。摆在其他人面前的,只有站队。 中合四处折射着光,酒水在冰球上生锈,今夜极昼。卿蔷坐在单语畅身边,漫不经心瞥了眼落地玻璃雨水攀爬,雷电被树脂工艺掩盖,才看向任邹行几人。 跟江今赴玩得好的,她最多见过三四个,面前五个就认识俩,一个任邹行,一个关望山,其余几个要么是当时不在没见上的,要么是些面上友。 卿蔷不在意,眉梢落下已平,她冲关望山似笑非笑:“您几个还不回?” 不跟任邹行说完全是因为他贫,还是那种带坑的贫,卿蔷跟江今赴说话就够费劲儿了,选择善待自己。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一款儿爷,实则是第一个跟上江今赴的创极合伙人,还是主谈判位的。可能有那么点儿兄弟义气存在,但卿蔷恨屋及乌,总感觉北城这帮衙内利字当头。 而关望山是个例外,他真品行好,一派温润如玉,朝她点点头,也没多话:“打扰了。”起身准备走。 任邹行不自讨没趣,但多看了她几眼,临了讨了个嫌,意味深长道:“卿姐,回见。” 卿蔷赏了他个笑,还顺带面朝着江今赴,彬彬有礼地回答:“回见。” 闪电打不进中合的金玉其外,卿蔷望着雨线放松,仰了会儿头,江今赴那边儿的声音逐渐热闹,她这边儿却是没人叨扰。 这是她一概的规矩,要是云落去周旋,就代表她不愿谈事儿。功利场太熬人,但冠冕谁都想要,她有野心,也善用地位。 卿蔷靠在沙发侧扶听着稍远些的恭维废话,有点儿想笑,江今赴为了见她兴师动众,这代价付的,比她还折腾人。 “卿卿,”单语畅去季姝那儿转了一圈儿回来,脸色有点儿沉,“季阮想搭江家。” “......” 卿蔷这下没忍住,彻底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江二(后背发凉版):烦死。 ———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引用《鹧鸪天·西都作》宋·朱敦儒。 第5章chapter 5 “可惜上京不会成为谁的一言堂,就算有,也得姓卿。” “你听错了,还是我说错了?”单语畅挺一言难尽的表情,面对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卿蔷,不太理解,“季家要是和江家挂上钩,可不是件好事儿。” 南城虽然都怵卿家,但并不是卿家独大,甚至明面儿上看,也只有云家与卿家世代往来。 云家调香一绝,跟泛珠的配香合同都是以十年为底的,而季家根深错节,没站过队,向来安分求稳,可江今赴这手棋下的上京人心惶惶,难免有人心浮气躁。 “主语错了,”卿蔷收住笑,慵慢地站起身,朝单语畅抬了下巴,“是季阮,不是季家。” 单语畅有点懵:“那要是真被季阮搭到了,不就是季家了吗?” 卿蔷弯着唇,瞧着心情很好,边跟和她打招呼的人轻点头以示回应,边给单语畅解释:“问题不就在这儿吗?你猜季阮是时来兴起,还是季叔给的嘱咐?” “当年南北分城的时候,季家推脱不易乔迁,站了南城,”卿蔷抬手轻挥,止住想上前来的人,接着往下说,“季叔可是个人精,他发家于南城,真想一家独大也该挑时机,现在我家和江家还没论出个长短,他想站队,就得迁了底蕴走。” “那这些年不都白搞了?”单语畅琢磨出点儿门道,“我看这季阮真是被宠坏了,季家这些年为了她拿私生女的名头明里暗里压了小姝多少回,小姝也是听话,一门心帮衬着她,结果她倒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宠坏了,但没宠错,季阮估计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她真有想把季家往上推的心,就是方法蠢了点儿。” 走到偏中间的位置,卿蔷顿了顿,收了面上所有表情,整个人渗出股玉一样的凉意,她侧头对上江今赴死咬着她的黑眸,刻意放慢语速: “可惜上京不会成为谁的一言堂,就算有,也得姓卿。” 再亮的灯光都照不透游走的欲望,江今赴那座前堆满了人,偏偏在刻意运作下空出了缝,他坐在主位,眼睛却总向远望,腕骨偶尔冷硬地一转,不耐烦极了堆到面前的奉承,但为了窥见窈窕曼影,还是端坐着忍耐。 任邹行也烦,他自打见了卿蔷第一眼就憋了一肚子问题,结果人一窝蜂地往上涌,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索性背靠沙发喝酒,瞄见卿蔷风吹草动就要杵关望山一下,比江今赴还灵敏。 “......”关望山伸手拦了他一下,抬起酒杯挡嘴,“老二的桃花债你杵我干嘛?” 任邹行:“我不敢。” 他除了脸什么都要,尤其要命。 任邹行偷瞥了眼江今赴,也是服了这群排队问安的人了,瞅那凉飕飕的还敢往上凑,他怕殃及自己没敢多看,趁周围声音高又嘟囔了句:“你说错了,不是二哥的桃花债,是那妖精欠了二哥的债。” 关望山担任交际草一职,没那么多闲功夫搭理他,这话很快就略过去了。 穹顶挂着钻石灯,把各怀鬼胎的氛围镀上了层金,红壁上镶嵌的翡翠燃起火花,卿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前面站的两个人,没耐心了:“她还不去?童家那妹妹胳膊快挽上了,她还在这儿犹豫什么呢。” 单语畅反应了一会儿,回过头瞥了眼,卿蔷口中的童家那妹妹或许是在要联系方式,递了个手机。 卿蔷说得夸张,其实目前为止没人敢近江今赴的身。 主要那爷面上永远冷的,有时候赏脸勾了嘴角也让人心底犯怵。 单语畅笑得不行,缓了缓答她的话: 折蔷薇 第5节 “她那心思你还猜不出来?就是嫌人多自己送上门掉价,摆架子呢,你看小姝一脸为难,估计又让她给想法子,”她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装模做样,“谁有招?那位现在是北城权力的活招牌,也就你能让他邀上一个鸿门宴了。” “畅畅,你这话多不地道啊,都鸿门宴了我还得倍儿感荣幸似的。”卿蔷笑着损回去。 “哪有,赶明儿咱也给他来一场——”单语畅正说着,身侧细影突然朝前走,她一愣,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唉,你干嘛去卿卿。” “去当红娘牵线,请你看场好戏。”卿蔷拿腔,吊她胃口。 单语畅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醒过神拽了把人:“你还要把季阮往江今赴面前领?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好心?”卿蔷眉梢轻挑,顺势挽住她,开口平静:“她能给江今赴添上乱,我巴不得。” 单语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好笑道:“那你还真不是好心,你是玩心。” 卿蔷笑了笑随她说,要走到季阮和季姝面前时,后者走远了几步接电话,卿蔷脚下一转,带着单语畅跟着季姝。 “爸,卿卿这会儿顾不上我,更何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江家的关系,护——”季姝手机被拿走,茫茫然抬起头。 卿蔷竖起食指靠在嘴边,听那边儿季父假和蔼: “小姝,你就看好你姐姐,别让她瞎跑就行,万一她冲动了,你让卿蔷帮忙照应下,当爸欠她个人情。” “季叔,好久不见,”卿蔷听那边儿卡壳,笑意染上声,眼底却没什么起伏,“谈什么人情,今儿不就是我们这些小辈玩闹吗?我还能让您卖我面子呢,您放心,小姝妥帖得很,不会叫人怠慢了你们季家。” “......”季父好一阵儿没接话,他活了半辈子,还不至于听不出卿蔷暗讽他拿季姝当保姆,打了个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玩儿吧,我不打扰了。” “挂得倒是快,”单语畅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卿蔷哼笑了声,没应话,她把手机递回去。 季姝没回季家那会儿她们就认识了,卿蔷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刚好绑在了领养季姝那人家里,卿父和姜辛北一概拒接骚扰电话,还以为她去玩儿了,等大半个月后季姝带着卿蔷死里逃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户人家干得就是人贩子生意,季姝被买过去也是准备等长大能卖个好价钱,这么一逃,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卿家本打算着认下当干女儿,结果正逢季父娶了季姝她妈过门,得知还有个女儿的存在,就开始找,也算是巧,给碰上了。 本来俩家这关系算是奠基了,可季父的偏心、和季家大小姐的不待见没几天就出名了,卿蔷手伸不到季家,只能是面子上打点好,能让季姝好过点儿是一点儿。 “让你照看就统一点儿想法,这一个要往上凑,一个不让她往上凑,神仙能给他照看好。” 单语畅忿忿不平的声音打断卿蔷的思绪。 她回过神,含着笑,声音稍微高了点儿问:“前几天让你帮我画那设计图呢?我看看。” 季姝一懵,解锁手机开始找。 余光里季阮朝这边儿来的步伐止住,卿蔷朝单语畅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亲亲热热靠在季姝左肩,压低声音:“小姝,季阮什么意思?今儿要不管她,她不能直接上吧?” 季姝悟了,摇摇头,悄声回道:“她那脾气......差把火。” “那就行,”单语畅松一口气,“你爸这电话打的,我跟卿卿戏没得演了不说,还要负责她的安危。” 季姝被她的形容逗得抿唇笑,关了手机抬眼突然顿住。 她们这地儿偏了点儿,却正好能看见主座,人群散开了点儿,江今赴凌厉的黑眸直直望来,他一手抬起掸在侧边靠背上,一手还松松垮垮拿着酒杯,指骨突起,是一个大开大合的姿势。 卿蔷多熟悉他,看他就着这个姿势和身边人说了句话,眼睛还是睨着她,就感受到他的不怀好意了。 果然,下一秒,江今赴拇指衬在杯底,杯口前倾,在矮桌上磕了一下。 干得好,江二。 卿蔷面无表情。 季阮在她正前方,稍微侧着身子露出她,也就江今赴这仇敌雷达开得准,能从夹缝扫到她挑衅。 “......” “......” 单语畅与季姝两两相望,无言片刻,对上卿蔷异口同声道:“是冲你来的吧?” “还重要吗?”卿蔷揉了下太阳穴,示意身前季阮从不可置信到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叹了口气,“她是个没脑子的。” 话音刚落,季阮带着丝惊喜回过头朝她们瞥了眼,看见卿蔷稍微收敛了点儿,犹豫了会儿走过来,跟卿蔷别别扭扭打了声招呼,才和季姝说:“喂,你还忙吗?忙的话我自己过去了。” 惯的,语气趾高气昂,活像已经带领他们家亘古长青了似的,在卿蔷面前就把要站队的心思写脸上了,亏得卿蔷知道他们家那点儿事儿,要不她现在就得废。 “忙。”卿蔷淡声接了句,笑意不达眼底斜她。 季阮这才觉出不对,抿了抿唇,又跟季姝说:“我去那边儿......你等会儿去找我。”说完就走,没给季姝开口的机会。 “这会儿倒是不敢说明白了,”单语畅嗤她,“朝哪儿走也不收着点儿,季家怎么养出来的,天真。” 话是这么说,但火着了,就得灭,有人看着总比没人好。在单语畅提出季阮能不能缺胳膊少腿儿回家前,卿蔷就替季姝制止她问出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娇生惯养出来的,”卿蔷放下酒杯,折射出的光芒映在桌面,有种凌乱的美感,她安季姝的心,“没事,我去,人给你全头全尾带回来。江今赴跟我再不对付,都得顾忌自家的面儿。” 季姝一筹莫展,点点头,视线中季阮已经自发坐在江今赴对面儿了,她手攥在桌布上,愈发紧。 卿蔷拍她的肩,学她昨晚的话:“卿卿干什么都有分寸。”语罢起身。 她没急着去江今赴那儿,存了份心思探季家的底。 没办法,南城卿云季,有一家倒戈,她就得提前做准备,这些年就连云家都有几个旁支想往上跳被云落早发现早处理了,季家却一直没个风吹草动,太老实,就太反常。 谁也拿不准,季叔到底是照哪个路子培养的季阮,而且他那态度,不可能让季姝接班。 记得她们上高中那会儿,好像是什么竞赛名额不够了,季姝没让季阮,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季姝再回来身上青青紫紫,都是她妈掐的。 季阮不好过,就会跟季叔哭闹,季叔就会冷暴力季姝她妈,季姝她妈不好过,季姝就不好过,这是一产业链。 但怪就怪在,季阮纯一小公主性格,坏倒是不坏,就是跋扈了点儿,说难听点儿,就是蠢,季家能交在蠢人手里吗?卿蔷不信。 所以她刚才拦住季姝,想探探这位小公主的虚实。 不过现在看来......卿蔷微簇起眉,往过走。 任邹行脚已经抵到茶几底了,中合的配置是实心花雕矮桌配麂皮绒沙发,他一用劲,季阮那矜持侧合的腿就得齐断,这是说什么了给人招成这样? 任邹兴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笑,一抬眼,稀奇咂舌:“呦,卿姐,中合哪儿漏风了,给您吹来了?” 卿蔷自顾自坐在季阮身边,感受到她身体微微发颤,心里叹了口气,不该探,要是给人吓出问题,小姝那儿又难交待,她抬眸扫了一圈儿,径直略过江今赴,对上任邹行,笑了下:“您重拿我开遍腔,风声大,我没听清。” “......”任邹行早见识过她多会呛人,收了腿,赔上笑,“我哪敢啊。” 卿蔷揽住季阮,在耳边嘱咐了她句“别露怯”,让她撑着她站起来,哪成想人抖得更厉害了,卿蔷有点儿烦,把账记了江今赴头上,气才顺点儿。 好不容易把人带给云落,卿蔷是没心情在这儿待了:“我走了,咱有缘再见,别强求。” 江今赴气乐了。 他掀起眼皮,气压低了不止一度,嗓音倒是刚喝了口酒润得很:“你知道那女的来干嘛吗?” 卿蔷这一晚上跟他唇枪舌剑也就罢了,还受一无妄灾,听他这盘问的语气也笑了,唇角半弯:“找你联姻,把你当梯子,顺便踩我,还能干嘛?” 江今赴哂笑声,眼眸冷意不散:“看来谁惹了你,你分得清。那你知道她怕什么吗?” “小姑娘禁不住吓。怎么?您几个转性了,要跟一大小姐较真?”卿蔷垂下眼睫,弧度消失,“我倒是不知道,我要护个人还得打一条理清晰的报告不成?” “没这回事儿,”江今赴敷衍地给她鼓了两下掌,眸底徒增暗色。 他抬指点了下桌上的手机,又屈尊降贵推到她面前,语调悄无声息地刻薄起来,“我让她看了看,上一个大放厥词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卿卿:好烦。 江二:你看啊。 第6章chapter 6 九重天上的神为情发狠,也不过是闲杂人等。 卿蔷垂下眼眸,视线轻飘飘落到照片上,怔了一瞬,和当年在北城的一码事对上了号。 南城后手发家的人占多数,论根儿深,还是北城深。 所以卿蔷更名换姓闯北城那会儿,真是借江今赴的势在玩儿,她拿江今赴当桥,风言风语一概不管,反正知道她姜刺玫名字的人少,有什么污秽词全往江二身上扔。 时间久了,就传成江二养了个小情儿,昏了眼给人惯到没边儿。 太多人想见她一面儿了,可惜江今赴有意无意拦着,她也不想在北城被人尽皆知,偶尔跟江今赴去趟私宴转上一圈儿,倒是落得清闲。 那会儿卿蔷对江今赴的占有欲没个概念,她没见过他眉梢染情.欲、没见过他怒意缠目、没见过他忍泪避眸,她就一直觉得,这人冷透了。 那张照片,是卿蔷第一次见识到江今赴收起松懈劲儿的模样。 她这人不安分,而且是那种一分颜色开染坊的,她就怕碰不到壁,掀不了天,自打去了北城暗地动作就没少过,今儿弄着哪家跟哪家搞舆论战,明儿策反了哪家公关,后儿又掺活了哪家资本对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事儿没少干。 有人评她:妖精洞钻出来的害人精,专给江今赴招仇恨。 碍于江今赴,谁想捉妖都得收敛着点儿,但免不了碰上没脑子的人。 北城公子哥爱喝茶取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风月提谱、烟酒乱鸣,混杂又规矩,矛盾得很。 卿蔷就是在乱鸣被为难的,她统共也就落过那么一次单。 当时任邹行嚷嚷着车被撞了,对方溜挺快,来了一电话让江今赴跟他查监控,卿蔷没等多长时间,包间门打开了,不是江今赴他们。 为首的姓沈,沈河,卿蔷瞥他眼,挺一言难尽。 那沈河看起来就一二百五,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腿翘老高坐她对面,阴恻恻的。 卿蔷没印象,但他领的人还不少,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她不想待,边给江今赴发消息,边起身要走,结果字没打出去,手机让抢走摔酒杯里了。 “姜刺玫,是吧?”沈河看她冷了脸,油腔滑调笑出口,“坐下,陪少爷喝杯酒,聊聊你在白家高层动的手脚。” 卿蔷挑了挑眉,算是想起这是哪号人了。 北城沈家,沈封旁支上位掌权,跟江家世代不对付,底下有个占比挺重的白家,前几天让卿蔷练手搞垮了,这沈河估计是个管白家的,来兴师问罪了。 她自认这事儿怪不到她头上,是白家非要送证据上来,搞古代宅门那一套,点了几个女孩资料摆她面前,让她最好识趣,把人打点到江二身边。 权色交易,卿蔷看不起,再加上江二在外人眼里是跟她绑一起的,干这儿事让她牵线搭桥?说笑话呢。 南城金枝玉叶的名门大小姐,受不了这气。 但她没费多少心,毕竟她搞的是江今赴的对家,虽然在她这儿没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套,不过还是能省则省,她把信儿透给江今赴,自己顶多称得上是推波助澜。 卿蔷在心底叹口气,寻思失策了,这仇怕是全记她身上了,也对,江二他们动不了,她一凭空冒出的攀枝花,还有什么不敢动的。 她正想着,沈河又开腔了。 “怎么?难不成江二看上的是个哑巴?”沈河声音让人不舒服,“只有在床上能听个响?” 他话一出,周围人奉合得不少,是让人犯恶心的笑声。 卿蔷哪儿被人这么冒犯过,眼底生寒,尾稍向下,也不正眼看他,抱胸睨着酒杯里的手机,轻笑声,不悦的意味充斥:“少爷?你也配。” 折蔷薇 第6节 沈河面色狰狞一瞬,很快阴险地笑起来,挥手招人往酒杯下药粉:“早猜到你被宠坏了,今儿少爷就给你松松刺,教教你怎么伺候主儿,你猜江二会要个烂身子吗?” 有人围上来,卿蔷反应快,在被制住前先踹去,忽视痛呼惨叫朝门口退,她膈应这些下作手段,但这不是处理的好时机,她在北城,不易张扬。 卿蔷垂着眸,把在场的人记了个全,心里莫名泛起点儿没感受过的委屈。 她就是想不通,换往常这堆人哪有胆子凑她跟前,结果就因为江今赴,算是开眼了。 不过卿蔷没能退出门,她的后背直直撞上江今赴的胸膛。 卿蔷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像极了有感应,在不着面儿的情况下,她就知道是他了。 是缘,也不该存在的缘。 江今赴没揽她,手撑在门框,狭长黑眸扫了一圈儿室内,腕处筋骨绷起,目光混杂刺骨的凛冽,嗓音森然翻滚,让人心悸得很:“沈家,有本事。“ 沈河猛地站起身:“二哥,误会。” 他刚才的威风全喂狗了,哆哆嗦嗦不停发抖。 卿蔷没管他,神色淡淡的,头微抬,对上江今赴的视线,语气无波:“二哥回来了。” 她跟他置上气了。 其实他要是不来,她走了,这事儿也就是后面自己处理了,都不会知会江今赴一声,但他来了,那些不痛快就找着地儿撒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尤其卿蔷,她懒得理这些下三滥的人,但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那么下三滥的人在她身后,这口气就咽不下去了。 江今赴敛起点儿骇人的狠戾气息,薄唇微抿,对她还是往日衿漠,叹道:“我的不是,玫玫。” 语落,卿蔷还没给出反应,屋里几个公子哥先打开颤了,他们估错了卿蔷的分量。 这会儿江今赴音量都不遮掩,先认了错,就足以说明这人是江今赴放在心尖儿上了的。 卿蔷弯了弯唇,到底笑了起来,愈发明艳。 她向里迈了一步,彻底靠在跟进来的江今赴身上,拿起旁边摆放的酒瓶,一把摔了出去。 没砸到人,都会躲。 但卿蔷一瓶一瓶地砸。 对面儿像跳蹦恰恰似的,衣服沾上酒液,滑稽得很,除了卿蔷,却没人笑得出来。 乱鸣包间摆着的都是藏酒,少说十几万,更何况江今赴几人的包间,摆的最低几十万起,任邹行后来几步,心疼得滴血,他明镜儿似的,最后这事得算到他把江今赴叫走的头上,要是沈家那边弃了沈河,钱就得他来出。 砸了会儿,卿蔷觉得无趣了,她转身抬眸,眼尾稍弯,颦笑生起姿比满屋的酒要醉人,手微抬,另只手轻轻揉着雪腕,侧靠墙,笑里不怀好意:“二哥,我手酸了。” “那就歇歇,”江今赴纵着人,口吻没起伏,却是挽上了袖子,小臂线条一览无余,他眸底沉着火气,狠意渐深,缓声道,“都说了点儿什么?” 这话是对着沈河说的,像话家常,但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江今赴拿起瓶酒掷了过去,正中他左肩,酒瓶炸裂,一点儿劲没留。 沈河摔在地上,想惨嚎却因剧烈疼痛瞬间失声,喉咙滚出几声咽叫,碎片连他的脸都划破了。没来得及缓口气儿,面上被盖上张帕巾,刚断了的左肩让踩了个严实,紧接着,酒液自上浇灌下来。 沈河几近窒息,又被翻来覆去浇了几次,喉咙全是辛辣的酒液,他缺氧,换帕的时候只能看清江今赴毫无温度的阴郁眉目,极度恐惧下,晕了过去。 但这样也没被放过,满嘴血液反呛,他咳得撕心裂肺,瞪大的双眼是求死惊恐,扑腾的动作慢慢停下,只剩钻心的痛牵动微弱哀声证明他还活着。 身边跟他一道的,也早被雇佣兵收拾利落了。 江今赴垂眼站起身,挑了张干净帕子细致擦手:“拍张照,给沈封发过去。” 任邹行没回过神,直到江今赴路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惊醒似的反应过来。 不怪他。 他跟江今赴是发小,他头一回见江今赴这副模样。 一概在红尘烟火外的清冷淡漠之人,单腿曲下,拿最厚的酒瓶底,端着心平气和,凿了人满嘴的牙,这冲击力,可太大了。 戾气缠身,凶性驳杂。 九重天上的神为情发狠,也不过是闲杂人等。 卿蔷当年嫌味儿冲,早在江今赴朝沈河走那会儿就出了包间,还顺手掩上了门。 雕刻花纹的门再开,就是江今赴出来,但关得也快,她没看见那群人的下场,只是后来听说挺惨。 今晚一看这照片,着实也惊了。 她倒是没季阮那么脆,看着酒、血、面目全非的人会怕到发抖,就是挺不可思议的。 原来后来,是这么处置的。 比这更重要的,是原来江今赴没表面上那么四平八稳。 原来他早为她沾了一身血腥气。 时间线拉再长,情淡也好意淡也罢,卿蔷还是觉得把江今赴从神坛上拉下来是爽的。她端起酒杯,朝拍下这张照片的任邹行敬了敬,给面子地抿了口:“谢谢你的记录了。” 在三年后给了她一好心情。 “我动的手,”江今赴睨她,眸子黑沉沉的,单手叩住任邹行杯口,“你谢他?” “二哥,别这么尖酸刻薄,”卿蔷漾起笑,“要按你这么说,我更该谢我自己,让你贵手落下了一回。” 她对他向来夹枪带棍。 之前在北城也就敛了两分,这会儿是一下不管了。 江今赴轻哂,眉眼沾染浪劲儿,扯了扯嘴角:“我手落在你身上还少吗?” “卿卿......”单语畅来找人,刚喊了个名儿,听见这句话哑巴了。 再他.妈金玉其外,也不能这么暧昧吧? 作者有话说: 畅畅:我不理解。 第7章chapter 7 风月动情是罪吗?不是。 五月底,梅雨季,宜品茶,忌谈心。 卿蔷把设计部照她要求赶出来的黄历给单语畅拍过去,希望能堵住她停不下来的盘问。 晚宴最后那幕就挺戏剧性,在座的人都懵了,除了江今赴这个点火的。 卿蔷咬了牙,单语畅傻了眼,任邹行最先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开玩笑呢。” 他还不如不说,单语畅不敢对上江今赴,还能不敢对上他吗?当下就指桑骂槐接了句:“这是能开玩笑的?” 江今赴眼皮都懒得掀,他兴致被扰了,还嫌不够想浇火,没等更混的话发个声,卿蔷站起身打断了: “今儿这宴会,我很开心,”卿蔷一字一句,“还是那句话,二哥,别强求。” 她算看明白了,江今赴真是让她改变了个彻底。 三年前到最后了,他再坏也没现在这么明着坏。这会儿倒好,配上他那副多情相,直接跻身风流混球。 卿蔷说完,拉着单语畅就走。 回家的路上,她让她先想,想好了再问,车停,单语畅开口:“你走的那一年,有他入场吗?” 何止入场,贯穿始终。 卿蔷点了点头,发尾被从车窗钻进的风掀动,她脸上的光明灭,眼底情绪不清,沉默氛围持续了会儿,她下车,踩在踏板上,却又启了唇:“畅畅,不说是为——” “我好?”单语畅听不得她这句惯用的搪塞了,“你说你叛逆期去玩儿,我没想到你是真叛逆,人家青春期顶多远游,你倒好,学警匪卧底呢?反正这事儿没得说,你必须挑时候给我讲一遍。” 车子扬长而去,卿蔷双手环胸,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在自家的护栏上靠了半晌,为单语畅不该急时急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想说,不说是为了她自己好。 毕竟从头至尾,都是她以身为饵,摘不清楚。 细雨绵密,无雷无风,卿蔷站在泛珠顶层的落地窗前,往远一眺就是万家灯火,奢靡霓虹与人间白炽。 她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还小,只记得当时看花了眼,她爸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最美的珠宝就在眼前。 后来权变突然,物是人非,她常来这儿望,怜己,怜世,却怨天。 卿蔷数着乌云理了会儿杂乱心绪,没等认清乱麻,秘书就来敲门了,又将她拉回现实。 “童家那边儿送来有关世凡上市等规划,投经、风控部已经做出概率推断,分析与评估报告传到您邮箱了,”秘书逐条汇报,“另外童少以此为由想邀您见面,您看......” “他也回国了?”卿蔷一怔。 她口中的童少叫童邵,童家大少爷,追了她高中三年,后来一毕业不知道是惹什么事儿了,被打包送出国。 不是人人都有江今赴的本事,童邵去国外后约等于杳无音信,卿蔷记得他还是因为他太烦,她不喜欢身边有对她趋之若鹜的人,谁扑上来都不留情拒绝,偏偏童邵是个不懂事的,还是童家小辈里唯一个男丁,被卿蔷刺了八百回都死缠烂打着,给她添了不少堵。 秘书点头:“比江少晚一天,没声张。” 她这么一提江今赴,倒是点醒了卿蔷。 她在晚宴跟单语畅说笑,还念了句童邵的妹妹童陇。 这家子有趣,一个跟她这儿情根深种,一个跟江今赴那儿一见钟情,倒是把双管齐下演得淋漓尽致。 卿蔷漫不经心点开邮箱,却见收件首位名称是融星,她怔了怔,点开—— 是世凡给融星的合同。 还有一句私人的话,标在信首,红字加粗,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玫玫,看来南城的箭,不止对着我。” 卿蔷极浅地弯了唇角,心知肚明江今赴的意思,无非是让她看看有人想算计她,顺带再暗含点儿他能动手脚的威胁。 有什么可威胁的? 她跟他的关系,早就笃定对立面了。 卿蔷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让二哥见笑了,南城这点儿破事,我自己处理就好,您小心着点儿,别被风刃刮上那么一下,再褪层皮。” 卿蔷发完就关了电脑,看也没看有关世凡的报告,毕竟那已经等同于一堆废纸了,她伸指敲了几下桌面,片刻淡声吩咐:“拟对赌协议,跟云落对接,把童家近日动向附上。” 秘书一一记下,她走后,卿蔷打开手机,看单语畅不降反增的发消息速度,蹙着眉,思索这心早谈晚谈都得谈,发了地址。 她跟单语畅从小认识,形影不离,没吵过架,没闹过别扭,因为她那次失踪,单语畅红了次眼。 卿蔷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起了头就刹不住,能诉的、不能诉的、藏了三年的,她怕被勾的不想庆幸,只想尽兴了。 折蔷薇 第7节 暮云亭茶楼是最适观雨的地方,卿蔷进了听佛阁,是一楼僻静的包厢,也是独立出来的地方,墙体为纯单向透视玻璃,半间落湖,半穹顶竹,她仰在软枕上,倒是真感受到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 可惜单语畅很快闯进来,风风火火开门,风风火火摔门,她急得明显,妆没化发没梳,开口第一句问:“睡了没?” “......”卿蔷抿着口甘凉的香竹箐,好悬失态喷出去,她咽下,左右要摊开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算了,“没,亲过。” 单语畅松了口气:“那就行。” 她盘腿坐下,目光灼灼盯着卿蔷,此时正好应景地打了个闪,卿蔷笑得无奈:“审犯人呢?” “少拿美色蛊惑我,”单语畅义正言辞,“从实招来。” 于是湖泊涟漪至茶杯,卿蔷伏在玉桌上,指尖轻抵着下巴,线条清绝与她身侧的竹影混杂,偶尔一雷落下,像轻拢着她,也在偷听那年初见到分别、貌合及坍塌。 她避重就轻讲了个大概,单语畅懂了个大差不差,看她没什么起伏的神色,又问出了最关键的点:“那你在青藤撞车,和他有没有关系?” 所以她不想讲,单语畅太了解她,谈次心,就是剖析次自己,卿蔷太想当局外人了,但世间最难是出局,她支着侧脸睨了会儿窗外雨丝,轻笑着不答反问:“畅畅,你记得初中,我们玩了个编程相关的游戏,我没那天赋,还硬是死磕了个把月拿下第一吗?” 单语畅琢磨了会儿,有点儿印象:“你把屋里摆着钻石的展柜变成书柜那次?” “嗯......”卿蔷估计也想到当时的场景,弯了好一阵儿的唇,才接着说,“我见江今赴第一眼,把他定义为一场游戏,闯关类型的。” “越闯,我越来劲,因为我觉得——”卿蔷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住想了想,“他这人,太难钓了。江二那双眼生得好,他要是有心,看野带的狮子一眼,狮子都得黏上他作揖,但其实他就是特随便地看了一眼,你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的,我就爱挑战。” 比起在给单语畅讲,卿蔷更像自话自说,她推开泛冷的茶,又重新斟了杯,拿在手里晃了晃,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沾上抹讥讽: “可后来我发现最致命的一点,这场游戏,对于我来说,江今赴是唯一的npc。” 本就是以情爱布成的棋盘,卿蔷左思右想,只顿悟一点—— 落子无悔四个字,太难得了。 她见他第一眼,是在北附校门口,一众十七八的少年人嬉笑作闹,江今赴握瑾怀瑜,被簇在中间,却分割俗世。 是要命、见鬼的吸引力。 卿蔷不知道他是江今赴的时候,一心想估计她回南城第一件事儿,就是告诉她妈她谈了个恋爱。 知道他是江今赴后,恶意占上风,后来拾起来去思索,才知命运早划既定轨,答案了然,怪她自视甚高,错过安然无恙退场的钥匙。 但无所谓。 卿蔷不急不缓将茶洒到一旁的貔貅茶宠上,抬眸挑了眼尾,一瞬艳若桃李,声音清细:“但无所谓。” 单语畅嘴张了又合,话卡在喉咙出不来。 卿家和江家的仇,具体是什么,她敢打包票上京没一家清楚,就连她也隔了层雾,只知道在卿父离世前,两家就争了几次国荐位,卿父离世后,更是闹得上京翻了三翻。 卿蔷想让江今赴跌到泥潭,那她呢? 她见招拆不了自己的招,只凭家仇恨自熬。 风月动情是罪吗?不是。 罪是‘眉欲语,意才通’,是荒谬的红线、苦痛的一眼瞬息。 卿蔷只字未答单语畅的话,单语畅却全明了,也不敢听了。所以卿蔷一回来就撞毁了车,不要命地玩极限,她在罚自己。 “错了,卿卿......”单语畅再开口,带了丝哑意,她灌了口凉茶。 问错了,她不该问。卿卿的路也走错了,她不该走。 “没错,”卿蔷否她的话,抬手倒掉她杯里的凉茶,茶壶轻拿轻放,她言笑晏晏,“卿卿什么局都能解,包括死局。” 她这人野心大得很,想要什么必须得到,差分毫分厘都不行。 但江今赴是没可能的,那就不要了。 她早在三年前就想好了,所以留在他身边肆无忌惮地作了场乐。 自此。 风月无边,言说爱意,她这辈子都不要了。 单语畅像失声了似的,一直没再说话,只沉默喝茶,卿蔷也就窝在软枕里,兴致来了浇一浇那只褐色貔貅。 听佛阁的安静持续到晚上九点,整点钟声响起那刻,卿蔷摁了暂停上茶的按钮,眸里盛着笑意:“走吧单姐,我今儿又是把工作推出去,又是拒了小姝约我看秀,就为了给你个踏实,你可别再作了,不然我多亏。” “我这么大腕儿呢,”单语畅一咂舌,“那咱等等什么安排?小姝那秀完了没,蹭蹭去?” “她中午就飞了,法国顶奢私秀,全让你给耽搁了。”卿蔷笑骂。 单语畅嘴皮子动几下,那点儿心疼散不了,没舍得怼她,咧着嘴笑:“怪我怪我,我明儿把那设计师给你挖来赔罪。” 圈儿里提起卿蔷,总有那么几个标签,乖张、不知收敛、急功近利,单语畅听一次驳一次。 主要是她深有体会,卿蔷对划在自己范围里的人,只有好,话总是恰到好处打趣地调氛围,三言两语就把压抑了一下午的包间转了风向。 单语畅一直记得她去参加卿蔷的毕业典礼,给卿蔷授礼的教授久负盛名,下了台,卿蔷跟他告别,教授不舍,最后握着卿蔷的手拍了拍,说了八个字—— 通透太过,过犹不及。 是句出于怜才的劝解。 好在卿蔷出身好,她的八面玲珑用不在曲意逢迎上,但她在单语畅几人闯祸需要家里出面儿的时候,就学会自己给自己兜底了,总有人说她贪心不足蛇吞象,却没人去看她碰过的壁、跌过的坑。 卿父离世,单语畅是在一周后的葬礼上见的卿蔷,她那会儿小,冷白冷白一团,泪悄无声息流,她想去抱她,一靠近,又被她唬着去帮忙干这干那。 到散场别说抱了,哄都没哄上一句。 卿蔷就这样,她但凡是能自己撑住的,绝对不会分给身边人一丝。 单语畅正走着神,听到门外突然嘈杂,恰好卿蔷披了披肩开门,声音一下清晰起来: “外面儿那车谁的?!” 有点耳熟,卿蔷下意识抬眸。 任邹行,瞧起来怒不可遏。 茶楼开得久,服务员将上京的公子哥和贵女记得滚瓜烂熟,咿呀的评戏还在继续,蓦然被任邹行这声打断,看到是他,谁也没敢上去拦。 单语畅站起身,还没看见人,先无语地吐槽:“谁啊?没素质。” 卿蔷没应她,睨着门口。 紫檀珠帘被只脉络分明的手掀到一边。 江今赴半垂眸走进,步伐有些散漫,透着股百无聊赖的劲儿,约莫他是懒得撑伞,被雨打湿的头发撩了起来,眉骨锋利,掺着些阴郁。 作者有话说: 卿卿:当朋友问你关于我~ 我都会轻描淡写仿佛没爱过~ ———— “眉欲语,意才通。”引用《三奠子·偶忆》邹祗谟。 第8章chapter 8 江今赴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性.冷.淡。 “巧啊,二哥。”卿蔷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嘲,颔首招呼他。 江今赴止了脚步,对上她那双狐狸眸,眼底戏谑,挑下眉,嗓音颇有意味深长:“是巧。” 这会儿天色晚了,暮云亭堂屋的散客顶多三五个,本来准备走了,结果被夹在两尊神之间,愣是没人敢动,都眼观鼻鼻观口地闷着茶。 单语畅走到卿蔷身边,心发颤,比外面儿被雨打的叶子还颤,她接受能力不差,但下午刚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段儿纠葛,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正主就在她面前对上了,挺猝不及防的。 门前落雨,窗后漂泊,卿蔷跟江今赴对视着,指尖挑了下垂在身侧的流苏,明明声是柔的,却夹了分不相让的呛:“看来上京的路变窄了,连我跟二哥两条道上的人都能碰见。” 她今儿少见的穿了身旗袍,墨绿绒,头发闲散披在灰棕白钩编的披肩上,又窝了几缕在锁骨,她不爱带项链,颈窝的红痣足够夺目,眼尾一勾,朱唇稍启,就是拂他面子的话。 江今赴一哂,他不知道卿蔷对别人,但就单看对他,是没人情味儿,再简单点,就一个字,狠。当年狠,现在也狠。 茶楼老板急匆匆下楼,见这两位主儿一个站在门垫上掀着眼皮看不出情绪,一个靠在听佛阁门框细手悠悠把玩手里菩提串,心想他真是惨死了,大脑飞速转动决定先迎客,哪知没走几步,消停下来的任邹行不知道看见什么,眼微眯,先抬了腿。 他动作得突然,卿蔷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单语畅的手腕就被他捏住了。 满座寂静。 卿蔷望见江今赴脸上浮现玩味,她眸底温度褪去,微微侧头。 单语畅还挺懵,她今天从赛车场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车也没换,刚打算要走了,手里还拎着她的赛车手套,这会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她甩不开任邹行的手,干瞪着眼:“你干什么!” “你前几年是不是撞了辆concept s?”任邹行阴恻恻的,“在北八。” 北八对于南城来说是最近的区,对于上京来说是最偏的地界,卿蔷听江今赴提过,任邹行主宅就在北八区,据说是奉行地远心自闲刻意挑的。 卿蔷对江今赴身边这些个公子哥多少有了解。 任邹行面浮心稳,不是个三天两头撞车的人,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前几年,应该能具体到她被沈河为难那天。 再看单语畅愣住的脸,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准的了。 “还未定局,”卿蔷对上关窍,半敛眸,俩指叩着手中玉牌,在他手背上碰了两下,口吻含着淡淡的威胁,“任少未免冲动了些。” 任邹行没这么气过,在门外看见那辆眼熟的赛车,火急火燎就冲进来了,但这阵儿对上卿蔷比玉凉的双眸,就跟被冷水浇了似的。 他松了手,单语畅立刻退到卿蔷身后。 任邹行咬咬牙,扯了扯嘴角挂上勉强的微笑:“卿姐,撞车后的蝴蝶效应您也知道点儿,偏偏没逮住人,监控也没排查出来,就我一被撞的看见了,所以那车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卿蔷眼睫长,往下一撩,看不出她什么心思,一瞬,她像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一派作壁上观寡淡作态的男人。 江今赴浑身挟着倦意,唇薄凉勾着,见她看来,没出声,做了个口型,喉结滚动出四个字:“巧啊,玫玫。” “......” 卿蔷将菩提串盘上手腕,满皮的罗汉牌坠到她手心,她肤白,细指转来转去的时候很养眼,就是瞧着心情一般,珠串碰撞声响了会儿。 江今赴走到她面前,没低头,他比她高,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恶意:“卿小姐。” 他很少拿这种客气的口吻称呼人。三年前他懒得说话,三年后也没谁配得上让他虚与委蛇,卿蔷是独一份,不过也没什么,在他这儿,她的独一份太多了。她以为就她了解他,他不了解她似的,其实怎么惹她不开心,江今赴能拿捏的太多了。 “这事儿,是不是得给个说法?”他不急不缓地询问,她不看他也无所谓,江今赴就在她面前站着,卿蔷从头到脚被裹在他的黑影里。 片刻,卿蔷转身,往房里走,视线始终没落在他身上。 天暗了,茶楼老板忙不迭地招呼侍者上新茶,一个劲儿赔笑着念叨“贵人出门招风雨贵人出门招风雨”,听佛阁还是死寂,他挂着头冷汗,也没敢随意给倒茶,收拾好后就关上门退出去了。 今夜月牙尖,还拢着乌云。门外评戏声又响起来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湖泊上亮起了一圈光,像银河载着众人。 折蔷薇 第8节 单语畅又愁,又打脸,她下午刚想着卿蔷情绪不外露,这会儿人就在她身边,脸上常有的算计意味也没了,就剩下冷淡。 江今赴松松垮垮背靠软枕,单腿曲起,另只腿是盘着的,黑沉沉的眼睛凝着坏劲儿,看了卿蔷会儿,转头:“你先说。” 任邹行得了令,一股劲儿诉开苦,大意就是说撞那车还是江今赴借他的,况且要是就撞了一辆也不说了,问题就在于单语畅那下来得狠,他跳车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刚站起来就眼睁睁看着concept s飞了个远,把他还没往车库转移的一排车全撞了,从重到轻的损伤。 卿蔷眉心猛跳了两下。 任邹行还没完,听那意思是想把沈河的事儿算上,还没起头,江今赴斜了他一眼,他消声了。 单语畅挺心虚,垂着脑袋不说话,生自己气。 事儿确实是她干的,她是赛车手,但路痴,那段时间跑靠北八的盘山道,下山准备回家没想到开反了,当时正拨弄导航,有点儿晕,但她记得路上没有人家,就敞开了踩油门。 她也不是肇事逃逸,任邹行跳太快了,她以为车上没人,就想着先回去查查这是哪家,在登门道歉,但第二天一醒,再一查,发现那条路上就是没人,她哪能想到自己开反了,还以为撞鬼了呢。 听完她的辩解,任邹行没忍住冷笑了两声:“呵呵。” 单语畅垂死挣扎:“你怎么认出来的啊?” “红黄绿花的赛车,”任邹行没好气道,“上京找不出第二个了。” 单语畅没想到,自己对车长情会有一天害了自己。 她得改,学学卿卿,见一辆爱一辆,从来不开第二遍。 单语畅正忏悔着,又听见任邹行轻飘飘地一句:“对了,我刚不知道是你的车,气上头,砸了几下,划了几道。” 单语畅:?! 她顾忌江今赴在对面没破口大骂,腾一下站起身向外冲。 任邹行慢悠悠跟着:“我去看着点儿,万一又逃逸了呢。” 卿蔷皱着眉也站了起来,快要走出门,被骤然向后拽了下。 “砰!” 门被关上,还落了锁。 失重感扰得卿蔷心里越发空,她双手腕骨被江今赴控着紧挨绒毯,人跌在他怀里靠着带有灼烧感的胸膛,她越挣,他制得越凶。 “二哥,”卿蔷不动了,盈盈身段不顾手腕折了的风险向侧转,含着不达眼底的笑,劝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今赴如她的愿,单手抓她双手,将她整个人扭得更贴近自己,黑眸晦涩不明盯了会儿。 他拿空了的手从她后颈掐上,拇指摩挲着那颗娇艳欲滴的红痣,胸腔震出声笑,似是喑哑的叹息,却带着戾意:“你饶过我吗?玫玫。” 风起得猛烈,竹叶被吹散尽数拍在玻璃上,四面八方都是凶急响声,比不过卿蔷这阵儿脑中的嗡嗡作响,像各种乐器皆起奏,乱得很。 因着姿势,卿蔷有几缕发丝被江今赴一起摁在了红痣上,有轻微痛感,但更多的,是要烧起来的烫意。 她撩着睫定定地望了江今赴会儿,没持续太久的平静,被他作乱的手扰得身子软。 卿蔷咬着唇,血液像通电似的乱流,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媚: “江二,你不规矩。” 她瞳孔的光有些雾乱,错过了江今赴听见后微沉的眸色,接着用沾了气声的音警告,“江家应该不会想和卿家再撕破一次脸,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江今赴,你规矩点儿。” “玫玫,”江今赴扬了唇,他天生一双盛情眼,弯起来过于招人沦陷,嗓音却是背道而驰的幽冷,动作一瞬轻柔地像春意邀约,“我告诉过你,别再拿我当狗训。” 他低下头,微湿的碎发沾到卿蔷白腻颈间时激得她一缩,随之而来的是耳垂蓦地被叼住一咬,卿蔷还未出口的刺言转了调: “哼......”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江今赴齿间碾磨泛红的耳垂,随口甩出含糊的话。 卿蔷微颤着,使不上什么劲儿。 她没被他这样对待过。 导致她之前一直觉得江今赴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性.冷.淡。 现在看来,哪有不行的江今赴,只有刺激不到位的卿蔷。她缓了缓,尽力抚平血液涨潮、心脏紧绷,她偏垂着头,耳垂烫得不好受。 比每一次下决心还要绵长,卿蔷手还被控着,在感受到耳垂脱离唇齿转为湿冷那刻,她屈膝向前撞,但在她动的那一刻,江今赴就卸了劲儿。 没撞到,反而被他带着,跪坐在他身上了。 不过......好像也不算太糟。 卿蔷看江今赴沾在额处的黑发,透着不好受的双眼,突然就有了些开心,红唇微抿,笑得没心还没肺、薄情又寡义。 “还要我给个说法吗?”她轻声问。 落在江今赴眼里,身上人极度的艳媚撩拨与远处修竹禅意碰撞在一起,是潋滟与空蒙的反差,他微眯眸,哑着嗓闷声笑了下。 真疯。 卿蔷如此评价现在的江今赴。 搅得她脑袋雾雾。 不是好兆头,她敛起风情,把自己拉回到正事儿上,抬手握指敲他左胸:“任邹行那事儿别让他找畅畅,告诉他列单子给我,我赔钱,一笔勾销。” “不要钱。”三个字,江今赴好像说的是他的价格。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脚步声,卿蔷站起身,整了整褶皱的旗袍,不打算管他,抬脚要去开门—— 脚腕被泛冷的手一把握上,卿蔷惊了下,差点儿踹他修长的手上。 她没耐心了,潮红未褪,便细着声讥讽:“你出国尽学了些吓人的手段儿?” “无师自通,”江今赴半躺在绒毯上,眉目间的凶性被方才一遭浇了个灭,扯着笑有几分浪荡,手攀着她的腿站起身,踉跄似的靠在她侧肩,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被他咬到微肿的耳垂,“一笔勾销很简单,跟我一起——” “世凡配不上你,我拿童家给你玩儿。” 作者有话说: 卿卿:吓死。 第9章chapter 9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提谱是一个由酒精与尼古丁激荡出狂乐因子的奢靡地儿,装修陈列都透漏着冷金属的质感,歌却总放些淡情深意的轻音乐。 卿蔷跟着琴声敲杯,左边那桌在她余光里,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学了手魔术逗小女朋友开心,没几分钟就开始热吻,后边那桌她回头不经意瞥了眼,是有印象的位大小姐,手胡乱摸着刚出道一明星的胸脯。 风月提谱,陷在旖旎,名不虚传。 卿蔷眼光高,高到她在遇见江今赴之前觉得没人能配得上自己,但她见得又多,单语畅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学弟,她假期飞回来见她也要带在身边,卿蔷没少见她被亲到腿软的模样,她嘲笑了不少次,单语畅分手后就没提过。 后来一眼定了个不可能的江今赴,就决定这辈子就疯一次,但那场说是厮混的时光,其实纯得很。 江今赴不逾矩,卿蔷光会嘴说,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情爱这档子事儿说和做的区别。 现在热了三天的耳根,彻底教会了她天外有天。 “你们这都怎么了?”云落拿酒杯磕她手,他是真不太理解,“你还好点儿,坐这儿不动安如山,那个什么情况?” 卿蔷顺他视线看去,单语畅刚从洗手间出来,碰见个遮挡物就要一步一躲,怕活见鬼似的,好好一京圈儿富女硬生生成了鬼鬼祟祟的特务。 “怪你,”卿蔷跟他碰了个杯,没提任邹行,只说,“非要来体验北城的风光,怎么?南城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云落连忙表忠心,笑闹完还是好奇,“她也结仇了?” 卿蔷但笑不语。 不过这事儿她还真不清楚,就听说任邹行嚷着心理创伤严重天天跟着单语畅拿幽怨目光看她,索性还能当个人肉gps,卿蔷就没管。 主要江今赴条件给得高,她得步进步的野心被打动了。 卿蔷拎不清仇与爱,但拎得清仇与利。 童家......她眸光流转,问了个正经事儿:“对赌协议拟得怎么样?” 云落:“起了个草,交给融星了。” 卿蔷颔首,季姝敲完设计图需要改修的点抬起头,难掩好奇:“卿卿......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会跟融星合作?” 这事儿卿蔷也就和相熟的几人说了说,毕竟是短暂的联手,没必要大张旗鼓,更没必要打草惊蛇。 云落故意打趣:“小姝不知道吗?童家那少爷回国了,她再不下手又要被缠上了。” 卿蔷弯着唇斜了他眼,没想理,答季姝:“功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她说完,觉得不对,又懒洋洋地补充,“但有永远的仇人。” 单语畅这会儿正摸回来了,她对任邹行憋着股气,偏偏自己不占理没法儿撒,恶狠狠地开口:“对,做大做强,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语毕,提谱的门开了。 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单语畅刚伸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卿蔷侧眸瞟了眼,顿住。 是童邵,也算曹操到了。 他长得不差,算得上周正,但就一股普信劲儿。先是抬着下巴扫视了圈儿,看见卿蔷眼睛亮了,自来熟地摸过来挤到云落身边—— 不敢坐卿蔷身边,是因为之前高中有次卿蔷烦了,直接把他胳膊卸了。 “卿卿,好久不见,”童邵一脸喜色,“我那天的邀约发到泛珠,你是没看见吗?还是不喜欢那家饭店?” 卿蔷背靠沙发没理他,注意到单语畅的反应有点儿乐,调侃道:“我们单姐怂什么?他那天不是说把你那宝贝车砸了吗?” 一提起这个,单语畅更来气了:“他根本没砸!就吓唬我,在我车旁边捡了根树枝瞎比划,我没你那身手又抢不过。” 卿蔷一怔,难得没嘲笑她。 脑中记忆回溯到那天—— 江今赴似回击的巧,任邹行冒犯的上前,单语畅透露的她很喜欢她那台车,再加上任邹行最后激得单语畅出屋,一码一码顺下来...... 江今赴给她下套? 卿蔷微眯起眼。 童邵还以为是他讲的他在国外泡了几个妞让她有反应了:“别吃醋啊卿卿,其实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他边说,一手边抬起酒瓶,一手边不规矩地想摸卿蔷握在酒杯上的手。 云落跟季姝说着话,灯光太暗没注意到;单语畅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心思全在讨厌的任邹行身上;卿蔷在心里过着整件事,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到—— “嘭!”巨大声响,几人都愣住了。 童邵被掀翻在地,腿骨传来剧烈疼感,他痛呼还未出口,又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折蔷薇 第9节 任邹行:“追个人让你追的这么下三滥,什么招数都敢往你卿姐面前使?” 水是他泼的,人是江今赴扔的,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卿蔷身上。 江今赴劲儿用得大,袖扣崩开了,他手腕脉络清晰地横在卿蔷眼前,再往上看,看不清了,灯光打暗了他半边脸,徒留下绷紧的、刻薄的下颚线,只感觉有股冷意,阴得厉害。 其实跟他回来后对外的形象没什么区别。 狠戾、不近人情、一身撒开的蛰伏气息。 但卿蔷在那刻,心跳得剧烈。 可能是因为耳朵像是食髓知味、突然绯红。 也可能是因为,她被惊到的吊桥效应。 但卿蔷听见了,在缠绵悠扬的弦调里,她埋葬的情意又动了起来,像跳脱的鼓点不受控制,也不该出现。 当年正人比如今凶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谱灯光被操控地散乱,暗光周游,模糊人的视线,可童邵认出了江今赴,他登时止住嘴里哀嚎,颤颤巍巍站起身:“二哥,您这是怎么了?” 卿蔷反应过来,向上望的目光收回,瞥了眼云落,示意他扶一下。 头顶传来声嗤笑,附赠句话:“看他指甲。” 他命令意味太浓,云落下意识照做,掰开童邵的手,甲缝夹了些粉末。 未等他有动作,童邵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手抠着地上融化的冰水:“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受了点儿风,早上吃药不小心沾上的。” 他太急,怕被叩上别的罪:“我就是、就是想跟卿卿握个手。” 身边气压更低了。 江今赴坐了侧桌的单座上,两腿散漫敞着,面料擦着卿蔷露出的小腿。 她不收,反而交叠了起来,镶钻的鞋尖儿勾着他透出线条的腿部,手一支:“童少做事该稳重点儿了。” 她倒是信童邵,毕竟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在声色犬马的环境给她下东西,但握手,就够她恶心的了。 正想着,江今赴突然蜷了腿,将她的脚卷在腿间,还有那颗被切割锋利的d+钻。 卿蔷较着劲儿往外划,像给他刻出道血痕才痛快,没想到他又敞开,她被惯性带着向后摔在沙发背,随之而来的,还有作恶人的哂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今赴低声笑着,朝她靠了靠,“卿卿。” 他第二次这么叫她了。 卿蔷每次一听,都有种矛盾感—— 仇与情、爱与恨的矛盾。 江今赴皮相骗人,他看着她时会比旁人多上几分表情,当然,卿蔷也是,但卿蔷表里如一的恨,他表里不如一。 他看起来念情,黑眸盛了汪春水任她搅动,可卿蔷看得见,再往深是冰、是雪,是让人产生钝痛感的穷凶极恶。 “劳二哥担心了,”卿蔷站起身,声音轻得随缱绻的背景飘走,她端了杯新酒,走到童邵面前:“童少,人多了,你坐在这儿不合适,我想童家,也不会想这样。” 童邵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愣愣地要去拿酒,没等碰到,酒杯已经摔在地上,他吓得浑身冰凉:“是是,那改天见,卿......卿小姐。” 在江今赴望来的淡漠视线里,他改了称呼,没敢再看,匆匆跑走了。 卿蔷回头看了江今赴一眼,在g调未转时收回。 “走吧。” 提谱又恢复了吟啸风月、清高自赏。 阴雨持续将近半个月了,车窗被刮上消沉的水线, 江今赴两侧的窗被黑板格挡。 任邹行坐在二排,翻着手机,乐了声:“原余要浪回来了。” “让他等等,”江今赴阖着眼,淡淡一声,“国外有东西要他挖。” “得,”任邹行幸灾乐祸,“原公子潇洒反成祸。” 江今赴没应,降了隔板,恰好迎了簇雷打进,劈到他身边一闪,又消失殆尽。 任邹行无意回头,想起了多年前一幕—— 老爷子把江今赴丢到国外的时候,他不放心,悄悄跟上了。 圈儿里传的抬出去太夸张了,但江今赴当时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那会儿不知道姜刺玫是卿蔷,搞不懂老爷子发火的原因,只以为真是身边人说的本来就不受宠地借题发挥。 他会信,还是怪江今赴在江家,太没光了。毕竟江家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跟他一样‘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不过他倒是从没觉得江今赴是个清贵君子,他小学就认识江今赴,看得更明白点儿。 江今赴不是不抢,不是没野心,就是没东西能入他的眼、勾起他的疯劲儿,他志未立,也不想立,随便得很。 姜刺玫出现时,任邹行除了感觉江今赴可算开始跟个公子哥似的玩儿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左右是个没背景的妹妹,进退不都由他二哥操控吗? 于是那会儿,他还在盘算到底什么东西能解开江今赴的封印。 后来沈河那事儿,任邹行确实心惊肉跳了,但江今赴收拾完人,又恢复了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模样,他想了想,推到了男人的占有欲头上。 再往后,就是江今赴被送出国了。 国外首站是医院,任邹行任劳任怨安顿完,累得不行,在走廊椅子上眯了会儿,醒来,江今赴没影了。 那晚上乌云白雪掺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几朵烟花炸上天,任邹行提心吊胆,等来了坐私机回了国趟又回来的江今赴。 他进门时绷带渗血,眼窝戾气浓得瘆人,任邹行问他干嘛去了,他也坦荡,说回去看看她走没走。 江今赴身边自始至终就出现过姜刺玫一个女人,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任邹行心领神会,要联系北城把人给他绑过来。 当时他嘴里还嘟囔“一傍家儿还敢落井下石了”,被江今赴掷手机关窗的巨响打断。 零件残骸还在他脚边,他怔怔抬头,见江今赴被烟花闪得煞白,说了四个字:别找、别查。 任邹行被吓麻了,刚他要站偏点儿,那手机就插他脑袋里了,也就是那次,他冲江今赴吼“你因为一女人砸老子,我他妈看错你了”。 第二天他又老实回去了,说二哥,我错了。 他憋着气查了找了,什么也没有,姜刺玫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任邹行抽了一晚的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类似那种他二哥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普通。 江今赴正翻看江家所有涉足点的占份额报告,听见他话嗤笑了声。 任邹行被激得大放厥词,说什么等再碰见一定当场拿下。 晚宴见卿蔷第一眼,任邹行懵了,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了,但还记得江今赴接得茬,脑子里也就剩下那一句: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作者有话说: 江二:都别好。 ———— “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化用《论语·卫灵公》。 第10章chapter 10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江今赴回了趟主宅。 四合院长廊两边园林里的紫藤又高了点儿,底下还荡着个卿蔷定制的躺椅秋千,古槐有人定期修剪,侧边池塘的锦鲤扑腾来去,正对主屋的方湖清可见底。 主院摆放的古董瓷器被每天悉心擦着,风吹日晒下反而有了另种光泽。 越往里进,越觉得整个景象像陆游先生的《假山拟宛陵先生体》中:叠石作小山,埋瓮作小潭。旁为负薪径,中开钓鱼庵。 应叔给他倒茶:“少爷可算回来了。” 江今赴点头:“应叔。” 应叔是从江家高层退下来的,无妻无子,便担了闲散的管家职,江今赴掌权后,他偶尔会在国内帮忙打点两下,不过更多还是在江今赴名下的宅子园子跑。 他不知道上京最近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着:“您送姜小姐那个车厘子园我给搭了个玻璃屋,最近风大又正是成熟期——” “推了吧,”江今赴压着眉,冷淡道,“给您盖个别墅。” 这是......吵架了?应叔一直以为卿蔷当年跟江今赴一起走了,没想太多,乐呵呵说起别的。 中午用过饭,江今赴进书房,桃花芯木桌上摆了个玉盒匣,他眼神微微沉下去。 卿蔷送他的生日礼物,cartier装艺时期的水晶配青金石匣,里面儿还堆了翡翠雕的翎管、白玉佛手挂件等古董珍玩,价格是上去了,就是怎么看怎么像棺材,还带陪葬物的那种。 她根本不懂收敛。 江今赴坐下,看着烦,拎起来想着摔了得了,电话突然响了。 “二哥!”任邹行那边儿有点吵,“你估计还不知道,卿蔷有个北美钻石矿的收购被卡了,被创极的重点实验室申建!” 江今赴不耐烦地“嗯”了声。 任邹行:“......” 任邹行:“就没了?” “我鼓个掌?”江今赴冷笑,听他那边儿赛车嗡鸣,“缠好你的人,没事儿少烦我。” “不是不是!别挂!”任邹行纳闷了,“咱不管啊二哥?” 自从回主宅,江今赴心头缠着股邪火,没什么耐心跟他废话,挂了。 任邹行没看见手机上显示的通话结束,还在自语:“不做绝点儿吗......” 江今赴没听到这句话,反倒看见条消息,来自玉盒匣的主人: “二哥,童家的股我让25%,不行的话,二环风景区的招标我退出。” 四合院头顶笼了片黑云,过会儿,书房传来声巨响,应叔吓了一跳,没敢进去看。 玉盒匣被江今赴好端端地拿在手中,书桌被踹得晃动,他狠狠闭了下眼,把东西放下,出屋了。 卿蔷对于想要的一向舍得下本。 包括他。 她也没考虑过,他早知道她是卿蔷了。 折蔷薇 第10节 在第一眼之前。 又下雨了。 这次的雨很温吞,只是江今赴车开得太快,窗外极速倒退,好似在过漫长的水涡隧道。 初见那晚,他没想到她送上门,一瞬沉默过去,起了陪她玩儿的心思。 确实很有意思。 卿蔷感觉自己瞒得好,但她什么都不遮不掩,包括她出挑的能力、衿傲的脾性、以及习惯性的大手笔。 她无所顾忌,又所向披靡。 江今赴数不清那场游戏里值得记录的画面了。 有她存心要去掉他的冷心冷性,拉着他登上珠峰;有她故意先他一步跳伞,计算着秒数和他并排; 有她在四合院忙活一整天亲手装秋千;有她散着湿漉漉的卷发,和南城的人联系时的刻意冷欲;有她在高楼露台,风情款款又极尽含绵喊他...... 所以他从一开始中途打断、把人锁回家的想法,变成了再等等。 她是自由风,不是笼中雀。 结果人说走就走。 他的耐心、心软,她一眼不看。 江今赴驾车来到青藤,看山的人见他车牌犹豫,想拦又不敢,江今赴索性等他打电话,没过几秒,那人就挂了电话做请的手势。他反而不急了,慢腾腾爬开坡。 等上到半山腰,山顶响起轰然的油门声,跳出辆正红的zenvo st1。 江今赴狭长眸子微眯,手背筋骨撑起,挂挡提速。 两辆车在半路相遇,要撞上前彼此猛地反转,后胎“呲啦”一声画半圆后又分离,朱色超跑在原地飘了下扬长而去,另辆玄青滞留片刻很快跟上。 车尾甩起的雨滴与树叶被掀到一边,方才透过车窗看见的影子仿佛还在江今赴眼前。 卿蔷用红发带束起高马尾,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没化妆也没带首饰,整个人透着股素野劲儿。 她兀自向前冲,推背感让她发麻。 卿蔷挺久没这么飙过车了。 上次是刚回南城的时候,让她心乱撞车的人这会儿又追在她后面、在细雨里、在山间,有种强烈的穿梭感。 卿蔷瞟了眼后视镜—— 不见了? 她皱起眉,油门踩得越发靠下,手松松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 “嗡—嗡嗡——” 就在一瞬间,侧边传来发动机刺耳的巨大轰鸣声,叶片跟着“咻咻”地蓄势待发,玄青超跑从林间小路钻出,势如破竹地超了她。 卿蔷感官变得极度敏锐,血液像是倒流在脑袋。 她计算着离观景点的距离,准备反超—— “嘶——砰!”随着敞篷打开,玄青超跑在观景台割地二百七十度急刹停下,躺椅被撞毁,车子刚好卡进,严丝合缝。 卿蔷猛踩刹车。 俩辆车形成t字形。 江今赴穿着领口大的半袖,动作扯得他衣服松垮,后颈的红痣在雨中连线,牵出道影,甚至叠合在他淡薄的唇上,他黑眸有多情弧度,懒散靠着车椅,望向她。 雨像败兴似的凶了起来。 卿蔷心跳如镭。 深山起雾,他们对峙。 江今赴额前黑发越来越湿,他没什么耐心地向后撇了把。 卿蔷下车了。 她对自己说,为了开采权。 江今赴没动作,只是看着她,没移过视线。 卿蔷想散开头发了,边抬起俩条细胳膊解发带边往过走,她穿了件儿黑红线条短t,一截白腰走起路来轻扭,往上是直线绷成的半弧,往下是配套运动长裤,比例没话说。 也不知道是江今赴的问题,还是她就是穿什么都自带撩人的艳,搞得暴雨都浇不灭他的火,他开口:“扎着。” 卿蔷真听了。 一扯发带两端,扎得更紧了。 她走到江今赴车边:“二哥喜欢看,那就多看看。” 反正他得不到,她不吝啬。 江今赴猜都能猜出她的言下之意,垂眼哼了声,在副驾摸了个袋下车。 车头在雨篷下,江今赴取出巾帕随意擦着,被雨打湿的面料粘在他身上,窄腰人鱼线将晰未晰,肌肉是能感受到的流畅紧实,他干什么都是散漫不羁的劲儿。 奇怪的是,两人挨蹭间,冷雨像沸腾成岩浆。 “二哥要是火气大,不如去淋——” 卿蔷一句话没说完,被拽到了擦干净的车头上,身下冷硬,身前炙热。 江今赴垂着头,搭在眉骨的碎发尖儿滴下水珠,坠到卿蔷锁骨窝里。 怎么形容呢? 像冰水落到烧红的烙铁,她体内翻滚的热血呲呲冒烟。 卿蔷无意间瑟缩下。 “原来这样才对你有用啊,”江今赴站在她腿间,双手搭在她身侧,似漫不经心的,“玫玫。” 又还给她一句。 本来自然垂着的裤子被抵到小腿上,夏天的衣服厚不到哪儿,她很轻易就感受到那蛰伏的力量,卿蔷被裹在他的热气里蒸发。 上次茶楼就试过了,江今赴身手比她好。 卿蔷不打算白费力气挣了。 她躲开了明眸善睐,望得更高了点儿,唇是干枯玫瑰的颜色,张张合合,说了句迟来的、又很俗的话:“江今赴,你变化太大了。” 即使这样。 即使他这样,也还是踩在她所有为之牵情的点上,甚至更盛。 卿蔷遥望着天际,避无可避地,想到她之前和江今赴出游回去,他手握毛笔,随意赋下的几句诗: 青雨弹山石,随欲寻欢。 看云聚懵忪,落雷惊鸟。 雾凉涩,玫初艳。 江今赴掀起眼皮,和她挨得很近。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他随口敷衍似的:“变了吗?没有。” 他第一眼想绑她,在山底想绑她,来的路上还想绑。 但真看见她,又没了想法。 卿蔷那股与生俱来的野欲劲儿不知道在江今赴这儿救了她几回了。 回国那晚,他车里备好了链子,结果在远处看见她迎风站在跑车副驾扬手,莫名其妙的,改了道,只让人放了烟花。 烟花带起的硝烟簇在半空,卿蔷在山顶,乌发洋洒随意。 她该站在高处,不应屈居人下。 卿蔷收回向上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会儿,朝后一仰,手搭在他手旁。 燎人温度褪去点儿,她眸含夏烟:“二哥,改址核查报告和变更申请我办,评审我请,cnas我报,股份照给你。” “你把地儿让给我吧。”卿蔷声音轻飘飘的,没了刺,是最动听的。 三年前的招式,她同样记得清楚,且照用不误。 青藤自五月烟花后就孤寂得很,今日一场舍命的飙车割开了空荡。 谁让这山水迢迢,避无可避,自然该用最自得的法子去翻岭渡江。 江今赴沉默的有点儿久,山风吹淡了些火,他抬手,渗着凉意掐上她下巴:“卿蔷,你服个软,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江二:想绑,想三年了。 第11章chapter 11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听起来夹了丝不满的哑意。 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卿蔷笑了:“二哥,你——” 她含讥带诮的话被突然伸进唇里的手指堵了个严实。 脑中倏忽间万籁寂静。 江今赴像是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平静得很,手掌还箍着她的下巴,拇指却挨着她的唇舌。 他的手没人那么养尊处优,有几处覆了薄茧,刮蹭下,就弄的人颤栗。 卿蔷不想露怯,身体却趋利避害地靠后倒,未尽之言化成短暂的哼声,带着上扬的尾巴。 江今赴另只手拦在她腰下,避免她退到雨中,看她想合唇又躲避的模样儿,像被取悦了扯下唇。 她那张嘴最厉害,这阵儿说不了话消停了。 折蔷薇 第11节 “太会说话不是好事儿,”江今赴像情人缠绵般低头,“尤其还专捡我不爱听的。” 卿蔷霎时浑身酥得厉害,骨头都好像软了,血液受到脉冲波,比车速冲上二百还疯狂。 颈窝的红痣传来濡湿感,她下意识叩上身前人的手,反被攥着十指交叉,劲儿用的都不小,指节怕是泛红了。 侧颈猛地刺痛,卿蔷被刺激得终于咬了下去。 她垂眸瞥着江今赴,却眼里有雾,是被灼烧到的疼感所致。 他抬眉看她,齿间像要把她吞拆入腹,被她狠咬、抵舌的拇指也不撤,薄唇微吮,雨水被风吹进来些,在他喉结滚落。 不知道谁的口中先弥漫了血腥气,但卿蔷先松了口,却又被江今赴钳制着弄了回去,他嗓音喑哑,很欲:“接着咬。” 不是觉得我们就应该互相撕咬吗? 那就痛快点儿。 卿蔷腮帮子酸的,灵魂过了遍电似的还在扑腾,根本没听出他的意思。 她躲不过在江今赴唇间被碾磨,朝他瞪去,撞进那控制欲浓烈的黑眸,一瞬强烈心悸袭来。 他撤开了。 手支在她两侧,身子仍伏着,绷出危险的线条,和她对视。 雨声渐息,落日却坠。 卿蔷好端端绑着红发带,除了唇间沾染的血色、尚有余媚的眼眸,以及细白脖颈称得上触目惊心的咬痕,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江今赴甩了两下被咬的手,方才抵死缱绻残存,他哂笑声,极慢地咬着字。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卿蔷骤然回神。 她挪开目光,边等身上软劲儿褪去,边在脑中过着今日疯狂。 山间安静了好一阵儿,直到夕阳走到山背,山风渐渐迟缓,卿蔷周遭温度早已褪去,只有颈间阵痛提醒她发生过什么。 她却笑起来。 先是垂着眸,眉眼揽着所有余下日光,眼尾挑起未散的烟雾,发梢搭在耳畔几缕,撑着车前盖的手愈发用力,似是乐不可支。 然后蓦地抬头,嘴角弧度很深,她舔了舔唇上血迹,歪了下脸,像妖冶山鬼: “江今赴,你好像......还爱着我啊。” 是句满怀恶意的戏遣。 薄雾倒悬,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的挑衅石沉大海。 江今赴退到观景台栏杆处,后靠上去,手肘搭在杠上,眸光幽深,像随时叼住猎物喉咙的野兽,但也许是兴致起来了,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当年那么勾我,”他一笑,轻挑、浪荡得很,“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像是在说,她要是不主动,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卿蔷忽然很冷。 几日过后,上京放晴。 卿蔷对着落地镜撕下脖颈上贴着的绷带。 有显效出众的药膏养着,被折腾过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纯白。 卿蔷瞥了眼,便不再看。 助理发来消息,她漫不经意摸过手机: “卿总,公告已拟定,云总让交给您过目。 《关于收购lilium钻石矿项目的公告》” 她看完,云落正巧来了电话:“公告看了吗?” 卿蔷:“看了,可以,不是让你负责吗?” “卿总可能贵人多忘事,”云落难得绷不住端庄公子样儿,咬着牙,“你推我头上多少事儿了?” 卿蔷配合地笑了声,调侃道:“那还不好吗?功劳全在你头上。” 云落:“好在哪儿?创极突然撒开那块儿地,人都以为我投敌答应做卧底换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卿蔷随意敷衍着,“还有事儿吗?” “......”云落无语了会儿,接着说,“有件事儿我代劳不了,童陇想见你,泛珠会客厅待三天了。” 童陇?卿蔷挑了下眉。 这姑娘风雨无息几年,最近倒是挺有存在感的。 晚宴上她虽然只瞥到童陇平静地将手机递给江今赴,但这就够了,南城那么多贵女,她算除她以外第一个近距离接触江今赴的。 有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谋略。 卿蔷脑海里浮过些关于童家的议论。 山间无云,久别的艳阳肆意炙烤青叶,她应了声“给她我的联系方式”后,开了免提,听云落挑拣近期重要的事儿讲。 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待喝完最后一口苦咖,似漫不经心问:“创极对于退出竞争是怎么说的?” 云落没觉得哪儿不对劲:“没消息。” 他顿住,又补充:“不过单语畅最近不是老跟任家那公子在一起吗?我让她探了探,她说江今赴告诉任邹行的,是钱有他用。” 好一个有他用。 挂断电话后,卿蔷很快收到来自童陇的消息,她在家也待烦了,索性约到下午见面。 泛珠的会客厅有三种,一种是大众接待,一种是单语畅他们来歇脚,剩下一种就是卿蔷的。 通体黑白绒质,在不胜寒的高处,进屋便对准落地窗外万里无云的天,华贵却不显俗。 童陇在大众厅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被请上来。 她安安静静坐下,垂着的眼睑看不出情绪。 直到门再一次被打开,她起身,微微弯腰,表示敬重。 “不用摆这副作态。”卿蔷走到她对面,稍一抬手致意,语气无波无澜。 童陇这才重新入座,抬眼望去,一时晃了神。 同属南城,但她极少见卿蔷,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只隔着一张桌子过。更多的,是她翻看家里的财经报纸,在记者摁下快门的成果里,去仰望这位衿傲的大小姐。 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场是遮挡不了的,也是她未曾拥有过的。 助理退出屋,童陇低垂眼皮:“卿总,我想和您谈笔交易。” 卿蔷看了她几秒,没接话,反问道:“打什么名义来的?” “......”童陇一怔,实话实说,“童家让我说服您见童邵一面,或者希望您帮我,让我陪江少一晚。” 她的后半句惊人,卿蔷作为唯一的听众,却没什么反应。 看来有关童家的蜚语,也不尽是虚言,倒是这不卑不亢的模样要让她高看一眼。 卿蔷不吝啬笑意,弯眉开了句玩笑:“那要是你拿不出筹码,回去怕是要被罚了。” 她声色是极为好听的那种,像仲夏夜让人期待的风,又包裹她自身的涵养,不含有任何轻慢,童陇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再抬起头,眼眶已经泛红。 童陇将备好的文件拿出,轻放在对面。 灼日的光刺着她,激起痛感,落在卿蔷身边时,却只散在周围,有几缕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不过折射她的光芒。 文件上有太多太多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但卿蔷只是平淡地翻阅。 她的处变不惊,她周身的掌控感,都给了童陇喘口气的机会。 她莫名想起晚宴上,江今赴看到相同内容时的反应。 他要更漠然点儿,可不管如何,他的眼神都未有变化。 童陇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在那一刻,她就是觉得没人会比他们俩更相像、也更契合。 “往里去,”卿蔷放下文件,态度依旧,“不晒吗?” 童陇猛地回过神,被晒的胳膊滚烫,她向里挪到暗处。 这句话后,卿蔷却眺了会儿窗外,半晌,开口: “你应该知道......”她似笑非笑的,“忙,找一个人帮就够了。” 她猜出来她在晚宴上干了什么了。 童陇被怀疑与童家一样的双管齐下,第一次直面她的压迫性,内心与外在冰火两重天,她认真对答:“江少拒绝了。” 卿蔷顿了顿,眸光掺杂审视。 童陇下意识低眉敛目,很快反应过来,与她对视,复述江今赴的原话:“他说他不需要。” 那还敢跟她口出狂言玩儿童家? 卿蔷双眸微眯,想不通江今赴手里到底有什么。 她敲了几下桌子,对上面前难掩慌张的童陇,红唇滚出两个字:“成交。” 天色渐暗时,会客厅的对话才算中止,卿蔷敲定计划,又瞥了眼童陇。 一下午了,这姑娘都是说什么应什么的状态。 卿蔷是重利的商人,没有太多的悲悯心,她的方案利益最大化,但对于把自己交出来的童陇,伤害也不小。 她脖颈有些泛酸,像后一靠,像是好友间寒暄:“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 童陇微怔,随即望向她,轻声说:“没有顾虑。” 没有顾虑,才能不破不立。 卿蔷挺欣赏她的,如果她没被童家那样对待,说不准能成为很好的合作对象。 她支着侧脸,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该是这副唯诺样儿,一语双关地提点:“童家让你蒙尘,但你不该轻贱自己。” 折蔷薇 第12节 童陇一愣。 其实她知道的。 她不会因为被迫的经历看不起自己,和别人相处时也称得上是有礼有节。 可在卿蔷面前,她总会忍不住把自己放到尘埃里。 这又和面对江今赴时禁不住的胆怯不同。卿蔷这种人,给她的是自惭形秽的感觉。 童陇咽了口凉茶,难免想到谁才能配得上卿蔷,毕竟她看一眼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江今赴。”卿蔷突然跟她说话。 童陇茶呛了出来,剧烈咳嗽了阵儿,她边拿起一旁的巾帕擦拭,一边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卿蔷没在意,等她平静下来,晃了下手机,细白手指轻点,童陇收到一处酒店地址:“我不见童邵,你要给童家交差,就去这个地方。” “人我约了。”卿蔷眯着眸,笑意流转,是童陇自见到她以来最情绪外露的表情。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月色皎洁,美人狡黠。 “江二应该不会乱来,我会派人跟着你,”卿蔷说完,又似无意地补充,“事情结束前,你都可以住在那儿,不会有人打扰。” 会客厅的暖光环绕,是没温度的,童陇却感觉她第一次被落日偏爱,感受到了些余温度。 良久,她抬起头,郑重答道:“谢谢。” 树影层叠,环廊悠长,名奢藏阴,古董布阵。 江今赴是在跟老爷子下棋时收到卿蔷发来的房间号的。 四起厮杀的棋盘瞬间索然无味,他落下一子,意兴阑珊。 “心浮气躁。”老爷子不下了,沉着声。 “您说得对,”江今赴面上不见情绪,起身,“不叨扰您了。” 房里的下人屏气凝神。 他们家二少跟老爷子见面在出国前是风平浪静,在出国后只能用刀剑相向形容,坐北朝南的古宅都透着股寒意。 屋内气压愈发低,江今赴仿若未察,向外走。 “我一直以为你不需要敲打,”老爷子年轻时也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嗓音沉淀着岁月的稳重,“现在看来,是我对你欠缺管教。” 江今赴脚步一停,三年前落在他身上的缠龙棍摆在内间门侧,他哂笑声,倒是恭敬:“您敲打够了,也只是您的结果,至于其他——” 他抬眸,狭长双眼望去,不曾显山露水,却改了措词:“我和她,您不用插手,我也不是奔着结果去的。” 他说完,径直出了门。 老爷子反倒不恼了,气定神闲地睨着残局。 他自下自拆,过了会儿,四个字飘到被留下的应叔耳朵里:“年轻气盛。” 作者有话说: 江二:我不听。 第12章chapter 12 就像彼此入骨的悖论,提起便是破戒的例外。 酒店不远,同处上京中心。 江今赴没急着去,路上跟任邹行打了通电话,让他在酒店组个局,挂断后,也到地方了。 经理迎上来,却被江今赴挥手摆退。 他开完会直接回的主宅,边往电梯走边脱西服,门开,外套已经挂在他手臂处了,另只手脉络蓬勃,将领带扯得松垮,紧绷了一瞬的衬衫刻出他身体线条,深邃、又带了几分放.浪。 江今赴的眸光极为寡淡,却被几个动作平添上急不可耐的欲色。 电梯门关,大厅有人讪讪地收回目光。 童陇正在房间一脸平淡地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 直到童家戛然停止对她的问询,她才有了那么一点儿坐立难安的感觉。 童陇知道,她在跟童家说完江今赴今晚会见她时,童家就派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现在不问了,只能说明江今赴真的来了。 果然,有意虚掩的门很快被推开。 江今赴一齐二整,瞧见是她并不奇怪,只是方才的急不可耐变成不耐,懒散垂着眼皮,双手插兜倚在门框:“她应你了?” 童陇太过发怵,一时没给出回答。 江今赴周身太过沉冷,生来上扬的眼型消减不了几分戾气,反而增添邪性,即使敛眸不看,也容易让人心悸。 童陇被他的叩门声唤醒,连忙点头。 江今赴没反应,又问道:“让你带话没?” 童陇摇头。 “发消息给她,说我来了。” 童陇茫然地照做。 片刻,她没收到回话,江今赴的手机却亮了。 他耳廓别着耳机,垂眼点开语音—— “二哥,好听话啊。” 卿蔷尾调渐消,还带着上扬,有计谋得逞的意味,更多的是慵懒惑人,像雾霾天的乌云绕月,看似居高临下,实则内里缠绵。 江今赴哼笑了声,散漫地收起手机,朝童陇颔首:“她让你在这儿踏实待着,你就踏实。” “要是问我的反应,你就说我面色铁青,”他顿了顿,往下编,“摔门而走开车撞树抢救无效永别人世,她听了会很高兴。” 咒起自己来,他一点儿不心软。 童陇觉得这对儿仇人真要命。 就像彼此入骨的悖论,提起便是破戒的例外。 上京风平浪静了几天,垃圾车里最多的是开败的花骨朵,死而不灭,永远矛盾。 单语畅前几天去外省比赛,一回来就拉着卿蔷他们喝酒,直接上了二楼内间,任由重金属的鼓点敲击地板。 “不是拿奖了?”卿蔷看她那副狂饮的样儿,没懂发生什么了。 单语畅瞟了眼云落跟季姝,两人凑在一起看手机,她安心了,身子伏过去,跟卿蔷咬耳朵:“我赛后爱喝酒吗不是?结果这回任邹行非他.妈缠着我,第一天喝完,第二天我俩一张被子,他说没控制住。” “......”卿蔷眸光一冷。 “但是我生龙活虎穿戴整齐,他后来也跟我说了他就是吓唬我。”单语畅大喘气完,砸吧了下嘴,“不过我信以为真几天,没敢再喝酒,这不好不容易摆脱他,放肆一把。” 卿蔷挺无语:“单姐,麻烦您以后说话紧凑点儿。” 单语畅没心没肺,撤开点儿,瞥见对面儿,又挨过去:“对了卿卿,小姝最近有点儿麻烦事,季家那些个旁支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议论她也算是个大小姐,还给你打工。” 卿蔷本来被她这一来一往弄得无奈,听见话又顿住:“谁说的?” “没看清,”单语畅摸了俩把下巴,“就我回来小姝接我那天,正好撞见了,好像还有童家的人。” 童家? 卿蔷抿下口冰凉的酒水:“快没了。” 单语畅没听懂:“什么?” “单姐捧奖杯就行,不用操心这些。”卿蔷笑着卖关子,“你就等着看吧。” 单语畅云里雾里,倒也没再多问,主要卿蔷做事儿她一般也帮不上忙,就在后方摇旗呐喊。 她踩着鼓点击打的地板晃了两下,对面儿云落和季姝不知道看见什么齐齐一僵,她刚想问,就见两人利索地摸过来,把手机摆在桌上。 单语畅低下头,等看清上面的新闻,惊了:“我靠?” 她见卿蔷没要看的意思,放下酒杯抓起手机,又来回翻阅,过了会儿,颇有些膛目结舌:“这这这......世凡就没了?” “本身就是没上市的公司,”卿蔷含笑,“一纸协议就能让他们输惨,只能怪他们不谨慎。” 她的气定神闲谁也学不来,季姝坐到单语畅身边,温婉的声线几乎被炸耳音乐遮挡:“童家会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做文章?” “你们卿姐精着呢,”云落说,“明面上都是融星在动作,要找也找江二。” 季姝眨眨眼:“怪不得卿卿会和融星合作。” 单语畅脑子里突然出现在茶楼的谈话,瞥了眼卿蔷,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卿卿可是最称职的仇人。”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毕竟没人会拿真心去算计。 单语畅太了解卿蔷了,那天她的反应说明太多,陷进去过吗?有过吧,所以她对江今赴狠,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在他们之间,心动一丝都是原罪。 “哎!”季姝不知道看到什么,眼里发光,“卿卿,港城发来拍卖会的邀请函,有3.7ct纯红钻、27ct粉钻,去不去?” “肯定去,”卿蔷还没应,云落先回话了,“她那点儿兴趣都挺要命,就买点消遣玩儿的玩意还算正常。” 单语畅跟着打趣:“是,谁不知道上京珠宝的代名词——卿蔷。” 卿蔷被他们一人一句说得但笑不语。 她出生世家,名下不知道有多少私人展厅专门摆放好看又极具收藏价值的“石头”,是耳濡目染养出来的烧钱爱好。 “说起来卿卿的厅我都没逛完,”季姝说,“哪天得空得接着转去,很长见识。” 云落附议:“一起去,能多顺点是点儿。” 单语畅故作高深,在手机上搜索,亮在两人面前滑动:“咱卿大小姐名下的东西可是与日俱增,怕是就没有能看完的时候。” 她特意登的内网,比单纯百度出来的还要多。 季姝捂着嘴笑,肩膀都抖。 “你看看这些地址,海外的就不提了,光上京,就有堃——”单语畅翻得靠下了点儿,她眯着眼睛想念,等看清又卡壳,很快接上,“坤顶神农的很多家呢!” 妈.的。 堃区:空明山。 这不是江家的地盘儿? 折蔷薇 第13节 单语畅一头冷汗,瞧着其余两人还在谈笑放下心,她暗戳戳觑了下卿蔷,就见她似无意在唇边靠下指,是“嘘”的意思。 不是有意瞒着云落和季姝,而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卿蔷跟江今赴说到底是刀剑相向的敌对关系。 季姝不小心碰开氛围灯光模式,乱飙的彩色光线配上脚下震动让人一愣,云落回过神忍不住笑,单语畅趁乱回了个握拳敲左肩,示意卿蔷“她办事她放心”。 酒过多巡,卿蔷接到了来自港城的电话,看提示是拍卖会打来的。 她没想打扰单语畅几人的兴致,去了会所特意准备的接待室通电话。 这屋稀奇得很,隔音设计做得很到位,偏偏地板用了单向玻璃,她睨了几眼,不甚在意。 泛珠即将上市新品,卿蔷准备拿几个绝版款拍卖造势,这对于主办方来说是意外之喜,连忙答应,并提出愿意配合泛珠的新品调整时间。 “不用,”卿蔷笑了笑,“本来也是去玩儿。” 主办方:“哎呦,江少真是料事如神。” 卿蔷笑意顿住。 主办方看不到她的表情,还在说:“江少刚还说呢,您估计会有这个想法,让我们看着点儿时间,最后不知怎的,又变成了问您一声,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港城离上京远,但世家及旗下的企业高管都不至于分不清谁是一家谁是对家。 主办方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江今赴给的暗示太足,活像两人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他才赶紧来做第一个捧场的。 “您糊涂了,”卿蔷声含寒意,打断道,“这话可别再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主办方登时明白过她的意思,在心惊肉跳中连声道歉,却发现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 一出接待室,声音就变得嘈杂起来。 “本事大了是好事儿。” 一道淡翳、在漫不经意下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卿蔷脚步一顿。 她停在门的后几寸地,顺眸望去,果不其然。 江今赴。 门缝只敞了一道细缝,正好露出他整个人。 他双腿交叠坐着,脖颈后靠,双手搭在身侧靠背,微阖的黑眸带出股松懒,薄唇吐出的字却凉浸浸的:“但有些生意,你有命做,没命享受。” 桌上手机里的声音骤然尖细,连卿蔷都模糊捕捉到认错、求饶声。 江今赴不为所动,大概是支得倦了,他活动了下横纵筋络的腕骨,声儿平淡,但就是让人心惊:“忠心还是等下辈子表吧。” 他挂断电话,屋内鸦雀无声、气压极低。 “东欧说会尽力保证留口气交给国内法院处理。”关望山温声说着。 江今赴今天喝了挺多,没人敢惹,他手机一响,他们就把音乐灯光该停的都停了。 任邹行见他只“嗯”了声就没说话的意思了,跟关望山挤眉弄眼,插科打诨地说:“接着玩儿接着玩儿,好不容易嗨一趟,哥几个憋几天了都。” 卿蔷听见里面缭乱鼓点起,还以为能有什么灰色机密呢,觉得有点儿亏,她意兴阑珊,准备回屋。 刚迈开步子,江今赴倏忽轻抬眼眸,漆黑的瞳孔还没褪下戾气,直撞向她。 一瞬暗涩攀附。 他今天缺了收敛的意味,不臣之心溢于言表,眼眸微眯,强制感就绷在弦上。 卿蔷只在原处钉了一刻,就已经晚了,她还没走过,他推门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江二:要趁醉行凶。 第13章chapter 13 他们在血腥气味里缠绵,用暴烈诠释吻。 江今赴眉骨微压,手背脉络起伏,他关上门,才似随意地抬脚。 自始至终,没再看她。 卿蔷平淡地转而望向前方,但长廊不宽,余光不可避。 江今赴身上的衣服是那会儿被人不小心溅上酒,任邹行硬让人送来换的。他向来秉承红花柳绿贵公子,挑了件儿洋红无袖,跟江今赴以往的非黑即白或灰大相径庭。 突兀、惹眼还有抑不住的野性。 像个有料的风流小开。 江今赴身架如松,腰腹劲痩,再搭上被顶光打得深邃的眼窝,有种凌驾骨相的危险感。 卿蔷烦得很。 青藤山她落下风,前几天却奚落了江今赴的随叫随到。按理说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但扯平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之间。 所以看见江今赴第一眼,火又腾地烧起来了。 她不想理人,垂着眼睫即将与他擦肩。 说来也怪,她生气,他们反而落得平和。 可惜他们连骨头都反着长。 “——!” 交臂失之的一瞬,卿蔷清细的胳膊被牢牢攥住,看起来该炙热的人指骨冷硬似手铐。她唇边意料之中的讽意还未浮现,紧接着被拦腰打横抱起。 她反应了一秒,抬手又落下,江今赴下颌靠上处出现了道血痕。 是她细指上锐边钻戒立的功劳。 整个过程中,谁都没说话。 江今赴舌尖顶了下被划破的地方,眸色幽深,但还是没看她,长腿径直迈入接待室。 “砰!”巨大声响,门关上,卿蔷几乎被摔在沙发上,心脏迎来一种高空坠落感。 死寂被撞破,炸耳音乐尽数挡在门外,又是另类空荡。 她穿着纯白吊带,一侧的珍珠链条因为动作滑落,另一侧松垮靠在锁骨几颗,卿蔷从被他抱起灵魂就跌宕起伏的,凭着本能刚坐起来,就又被欺身而上扑倒。 “江二!”卿蔷冷声。 他这一串儿动作太突然,蹭到她后颈处的鼻梁滚烫,腿轻而易举锁住她。 “我对你怎么样?”江今赴嗓音淡哑,除了被她发狠的肘击扰乱片刻呼吸,都像与往日一般。 但他身上裹挟了很重的酒气,也难以忽略由强硬锢制体现的控制欲。 卿蔷挣不脱,眉眼尽是凉意,清薄的口吻冷飕飕:“你有天大的能耐,敢在我身上撒酒疯。” 江今赴胸腔震出两声笑,他像是醉得厉害,又像是寻得了乐子,下颌的血被蹭在眼前白腻的脖颈上,他笑腔谑道:“你真奇怪啊。” “卿蔷,你恨我,”江今赴的气息将她露出的皮肤染成绯红,“又接受不了我不爱你?” 屋里静得厉害,就剩下他这句刻薄的问话。 卿蔷在瞬息间陷入混沌,却在瞬息间被激得回神。 她咬牙抵挡没轻没重的碾磨带来的过电感,拼了命想翻身,不料江今赴突然顺了她的劲儿,两人骤地滚到单向玻璃地板上。 江今赴神情晦暗不明,手垫在卿蔷头下给了她缓冲,随后收回,再次挟制住人。 卿蔷侧身朝下,身材被褶皱布料勾勒,曲线凹凸起伏,白裙衬出了她虚伪的脆弱感,只会放大人的破坏欲。 “那你想我怎么爱你呢?”江今赴眼底阴霾,话却用了有商有量的口气。 卿蔷看不见他,却能瞥到楼下无度狂欢,光影乱飞,她阖眸,靠拔凉的玻璃冷静,江今赴像是真想要一个答案,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卿蔷觉得有点儿好笑。 底下群魔乱舞,却比不上一间屋子两个人,荒诞到极点。 “二哥怎么爱给自己贴金了?”卿蔷眼睫颤了颤,耳畔淡红为她覆上柔媚,顾盼撩人。 她的白被各色灯光闪烁艳冶,似是轻柔吟转,出口却是取笑的话语:“你和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正确不过了。” 江今赴漫不经意,修长手指拂开她挡脸的发丝:“是吗?” “那就换个眼红法吧。” 像是溺宠情人的语气。 动作却丝毫没有温存的意思。 卿蔷被他放开束缚,又被摁着右肩翻身,他一手将她细腕与腰叩在一起,一手捏上她的下巴,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被薄凉的唇封了个严实。 身体的本能无济于事,她下巴被捏得泛酸,又被他舌尖强硬地撬开——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辛辣酒味直接传到卿蔷味蕾,让她体会到了微醺醉意。 说是吻,更像咬。 不知是不是沾到了他脸上快要凝固的血,才刚触上,铁锈腥甜就攻击卿蔷的感知。 他们只亲过一次。 那次远比这次要彬彬有礼。 卿蔷的唇被他吮了又搅,他瞳孔倒映楼下的颠狂光景,黑眸映着奢靡,不断提醒着卿蔷他们有多放.浪.形.骸—— 他们在人群攒动上接吻。 舌尖传来刺痛,卿蔷蓦然攥住他的侧腰。人快化作春水,多巴胺与酒精沸腾,她朦胧睁着眼,却在被吮疼时骤地闭上,试图逃脱江今赴眼里的情.欲传递。 但她扛不住。 扛不住浑身接连不断滚动的酥麻微痒。 扛不住大脑在茫然中像被浪潮冲击愈发兴奋。 扛不住恨意刻苦,却被爱滋养的痛苦。 心脏跳动的声音缠绕在两人耳边,分不清谁更凶,谁的心跳更狂乱,但此时,他们置身的节奏堪比一切混响摇滚乐。 折蔷薇 第14节 江今赴像要把她吞拆入腹,卿蔷几近窒息,眼尾起了湿意。 太烫了。 她颤着长睫扑朔,迷离中被他冲破眉目的侵略欲摄住,手指松了又紧,掐入他紧实的腰腹。 卿蔷向来无所谓他的压迫感,却难免在意乱情迷中慌了起来,灵魂空白又轻飘飘,像是被抛到云上,却又立刻让他极具占有欲的扫荡拽入深海,重若千钧。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 一概带霜又攀刺神色融化,狐眸半睁半阖,眼尾蹭上红晕,不再是仅限于言表的柔软,倒像被欺负得多委屈,无害,还招人怜。 江今赴舔咬了下她的唇,手用力,将人带到自己身上,又叩着她后颈向自己压。 卿蔷想清醒,但力道被抽离,她只能撑在他有起伏的胸膛,一点一点被迫地塌下去,快要挨到时,她有点急,又实在眩晕,声音虚无缥缈,还带着停不下的喘息:“江今赴——” 她这声像小兽呜咽,尾调又急促,反应过来后,卿蔷抿唇不言了。 江今赴顿住,控着她微微侧脸,贴在她耳蜗哼笑了声:“叫得真好听。” “这样眼红好不好?”他手轻捏着她的后颈,安抚似的,哑声话语却浑得恨。 “当初怎么不想想,你有命让我爱,有命让我做吗?” 他根本不要回答,说完就手掌用力,胁迫她吻了过来。 真不讲理。 他江二要是三年前就是这样,她多少会掂量掂量不去下套。 卿蔷招架不住,唇瓣无力微张,被迫承受席卷,缝隙溢出浅嗔,她想收声,含昏吞咽,不小心抿了一瞬他侵城略地的舌。 她倏地颤栗,下意识张嘴,却又方便他作恶。 所有感官都是难耐感,像在烈阳下被暴晒,身躯赤.裸无处遁形。 她向后仰,江今赴穷追不舍。 他不会放过她。 卿蔷脸颊泪水滚落,是被铺天盖地的刺激逼出来的。 她眼前朦胧,江今赴手肘支在玻璃上,另只手插入她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揉,眉目散漫低垂,肩颈线条清晰,攀附淡青色的血管,喉结上下滚动,洋红色的无袖显得他冷白。 单向玻璃下极乐世界,光穿透了上来,昏暗房间是暗色糜.烂。 他们在血腥气味里缠绵,用暴烈诠释吻。 江今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手掌握在她后腰,嗓音哑而沉:“卿卿,舒服吗?” 不可否认,他们是契合的。 卿蔷呼吸着被施舍般的空气,脑中潮起潮退,她手撑在他腿侧,像悬在空中,无路可退。 江今赴啄吻着她,从额顶到颈窝红痣,动作放柔惹人沉沦,低哑的声落出来:“试试吧。” 试什么? 卿蔷看他。 心知肚明,又无法拒绝。 他却不说了,只是滚烫身躯逐渐前倾,她手支在地上,耳畔发丝紊乱。 人类逃不脱最低级乐趣的邀请。 大脑混沌不明时,爱与吸引力总占上风。 卿蔷细手轻抬,落在他下颌伤处,一指勾勒,一指微抚。 江今赴被她这算得上是不知死活的撩拨弄得也难受,撤开桎梏,手勾起松垮的衣服下摆,腹肌人鱼线轮廓将现未现,没等掀起来,跌在不远处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嗡嗡。” 他一顿。 铃声随之而来——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卿蔷双眸微睁。 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时放的音乐。 记忆猛地回笼,包括被浸透的仇恨。 她逐渐清明。 歌声还在继续,冷气侵蚀,寒意刺激肺部,卿蔷蓦地呛了几声,反而冷静,灵魂归位。 仿佛实质的攻击性凝结,屋内尚存的缱绻被驱散了个彻底。 “撕拉!”一声,江今赴的衣领被一把拽住。 卿蔷媚丝未褪,色如春晓,眉比方才弯,是她今天对他第一个笑颜,却缠绕荆棘:“你怎么想的啊?二哥。” 她踩他的蓄势待发,没轻没重。 “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不懂吗?”卿蔷越用力,江今赴眉蹙得越深,她越狠。 卿蔷起身,晃了片刻,跪坐在他腿间,膝盖靠前似有若无顶着,附到他耳边:“这么想要我啊。” 她笑起来:“那你不该表现出来啊——” “你不知道吗?我只想让你不好受。” 话落,她狠咬下去,腥甜味弥漫唇齿。 江今赴闷哼一声。 她毫不留情,江今赴被她叼住的耳畔几乎在瞬息间麻木。 卿蔷故意拿刚学来的技巧舔.舐,不紧不慢勾着人。 江今赴抬手要叩,却被她躲开。 毕竟他们之间谁胜都是胜在出其不意,而卿蔷也算在他两次粗.暴的咬.吻里长了记性。 “太重.欲可不好,”她居高临下,眸含笑,不达瞳:“毕竟满足不了,难受的是你。” 卿蔷拾起自己的手机,顺带瞥了眼江今赴接连响起的电话铃声——来自任邹行。 她挑眉,边给单语畅发自己有事先走了,边朝门口去,收起手机,又转身睨了下。 江今赴早站起来了,垂着狭长眸子遮去阴翳,闲散拾起手机,要不是他那股难耐劲儿蓄势待发,还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少喝点儿酒吧,二哥,”卿蔷扬起还泛着痛感的唇角,没忍住舔了下伤口,看他黑眸眯起,她咬着字讥嘲,“身体坏了,就没用了。” 语毕,卿蔷回眸解锁。 “二——我靠!” 她跟正要敲门的任邹行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卿蔷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虽然只是接了个吻,但余韵仍在,不过是被她死死摁着。 唇峰酥麻,鬓角黏发,都不用镜子,她也能想到自己被折腾得有多狠。 卿蔷眸底冷意更盛,侧了身子走出,露出身后同样没少受伤的江今赴。 走了几步,她回头,对目瞪口呆正结巴的任邹行,笑得没一分真心:“管不住眼睛,就管好嘴。” 作者有话说: 江二(目露凶光):好不容易把人亲软。 任邹行(瑟瑟发抖):我会死。 第14章chapter 14 偏她次次似沦陷,就能让他克己本性万万千。 单语畅收到短信后拉开门探头探脑,没看见卿蔷才放下心,她走出几步,视线范围内也没有任邹行的身影,有点儿纳闷。 “这儿。”有气无力的一声从下方响起。 单语畅目光下挪,才看见抱着自己腿、跟被霜打茄子似的蹲在地上的任邹行。 “你咋啦?”单语畅不明所以。 任邹行有苦难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看见卿蔷了。” “啊!”单语畅快走几步,“卿卿不知道你要来找我吧?我也不是别的意思,主要是你跟江今赴玩,我如果和你走太近,怕卿卿会不舒服。” “......”任邹行扯扯嘴角,“放心吧,没你事儿。” “那就好,”单语畅松了口气,看他无精打采,想了想,别扭地安慰,“看见也没什么事,大不了我就把开反载坑儿你尾随我给我救上来这事儿全盘托出,虽然我怕卿卿为难,但卿卿其实很讲理的。” 她这段儿话槽点太多,任邹行喉咙哽了口血,生无可恋,语气幽幽:“她哪儿讲理啊,她九条尾巴。” “别编排卿卿,”单语畅不懂他,见他一副狼狈小狗样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带你兜风去。” 任邹行眼睛亮了亮,“噌”一下站起来,眼前一黑,他顺势搀上单语畅,“哎呦”两声:“单姐,快快快,带我走。” 今夜上京不眠,快到十五的月亮先成白玉盘,任凭万种灯火借它的光。 卿蔷一上车就让司机伸起了挡板,她靠在椅背侧眸,车窗上有她的模糊影像,与天边的月。 她心里乱得很,浑身的软乏感还没下去,盯着窗外出神,脑中记忆却没在方才荒唐里停留,时间线要再往前拉,与飞驰向后景象成反比。 下雨了。 雨珠打在车窗,晕开了一片亮黄。 卿蔷抬手与它隔窗相触。 月亮碎了,碎在指尖。 闪电清光打入车内大亮,卿蔷被晃得迷茫,减速带上的车颠簸,她阖着眸,似有若无中,好似停在了三年前的江今赴主宅。 当时卿蔷回南城盛妆繁琐收拾了一天,准备出席十八岁的生日宴。 结果收到应叔发来的消息,说他家少爷跟她一个时间出门仍未归,鬼使神差的,场都没开,她又跑回去了。 然后从主宅被带到空明山,江今赴都没露面。 后来......后来她走木悬桥上山,月光如清水洒遍野满山,她眼中飘荡澈波,乌发随风起,素手提裙,一阶一艳。 折蔷薇 第15节 直到山顶,浅淡雾气四起竹林,裹挟晚夏夜难得的霜露味拢叶若纱,异形跳台式展厅暖光尽数开启,以落地窗为线驱逐冷月。 门开,少年斜倚沙发,领口解了一个扣子,清细手指支在耳廓处假寐,碎发戳眉骨,阖眸不见意。 随之响起的,还有不知循环几次的英文歌——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i might never be the one you take home to mother ...... 少年并未被她的到来惊扰,厅内钟表滴答声随节奏沉浸,像午夜十二点倒计时的唤醒。 展厅内抬头可见观星台的设置,纯白地板上是由远至近的实时投影,踏月涵盖半厅,半月又临厅。 浅淡与奢华碰撞,像是世俗外的浪漫童话现场。 卿蔷怔了许久,晚风好像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 水晶刺绣的黑绸裙被风衔起,晶钻冠冕挽留月芒,她迈入厅中,白腿只露了一瞬,就是冲突的反差。 门关,只余厅内空明。 玻璃罩住无数遗失珍宝,穹顶烁光洋洒曜芒,尽头却是黑曜石与红钻融合的模型城堡,树脂河流藏着卷尾鲸鱼,机械式留声机重复高歌—— but i can be the one be the one tonight...... 裙摆沾染数色颜彩,却又转瞬即逝,窈窕身影像早就定好目标,径直而去。 卿蔷走到江今赴身边。 from across the room i could tell that you were curious...... 她看着他。 江今赴眉目拢着薄倦,在被她微挡的侧影下突出骨相凌厉,搁置一旁的白色西装彰显主人矜贵,触到黑裙却相融一体。 and if you like having secret little rendezvous if you like to do the things you know that we shouldn't do if you like to do whatever you've been dreaming about...... 她俯身抬手,细指摁在胸口,戒圈激起微痛,像在盘问佩戴它的公主——想好了吗? 或许有退缩,但他胸腔的起伏与微动的腕骨,所有一切他即将苏醒的征兆,都在催促她—— 去吧,去放任自己,去飞蛾扑火。 baby i'm perfect baby i'm perfect for you...... 她献上吻。 江今赴垂眸,被敛于眼底的阴暗、占有堆积一日,在感受到唇上温软浅甜时褪去。 他将她颤动的眼睫、微红的耳垂、与攥紧的手尽收眼底。 少女娉婷,少女无情。 少女贪求一时尽兴,于是清醒。 江今赴知道卿蔷并不是擅骗,她只是一时感性,而理性总后来居上。 偏她次次似沦陷,就能让他克己本性万万千。 朝她后颈去的手最后规矩地扶在她腰上,他向后撤,落了个一触即分的吻,刚醒的嗓音带有沙哑,似是不计较,淡声说:“回来了。” 他想,回来了,就再放过你一次。 可惜空明山的展厅最终落了锁,她使恨置于爱上,让他的执欲破茧。戛然而止的歌曲坦荡而分明: so let's start right now—— 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 要共贪求,去共沉沦。 作者有话说: 【章内英文歌:perfect (one direction发行) 引用歌词翻译: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或许我不可能是你的白马王子) i might never be the one you take home to mother (或许我不是你会带回家见你妈妈的那个) but i can be the one be the one tonight (但今夜我会做你的唯一 不可替代的唯一) from across the room (第一眼见到你) i could tell that you were curious (我就知道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and if you like having secret little rendezvous (如果你想在有几个秘密约会地点) if you like to do the things you know that we shouldn't do (如果你想做些我们本不该做的事) if you like to do whatever you've been dreaming about (如果你想做些你向往已久的荒唐事) baby i'm perfect (宝贝 我就是最佳人选) baby i'm perfect for you (宝贝 我就是你的最佳人选) 好听!也蛮符合卿卿二哥状况,可配合食用~】 第15章chapter 15 他俩的关系好像不管人前人后,就都没体面过。 来电铃声又响了。 卿蔷在混乱的梦境挣扎,一会儿是十八岁那天的华丽童话,一会儿是前几天被江今赴摁在单向玻璃上予取予求。 她蹙着眉探手摁下接通,手机里单语畅声音有些含糊:“卿卿,童陇的事儿都准备差不多了,但江家那边儿没跟我对接。” 卿蔷前几日斟酌后,把童陇的文件交给单语畅操控了。 一是云落到底是男的,怕童陇不自在;二是单语畅和任邹行熟悉,要比季姝占点儿优势。 这会儿听见单语畅的话,卿蔷醒过来点儿,眯着眼:“任邹行怎么说?” 她调开窗帘,日光闯了进来,卿蔷边起身去洗漱,边听单语畅吐槽: “他没个正形儿,给我甩了四个字,为所欲为——你说他那种人是怎么抢到继承权的?天天跟我后面儿跑,还说什么要学做领航员——” 单语畅自觉嘴快,赶紧刹车:“不是不是,他肯定也不是给我做,就他自己有兴趣。” 卿蔷逗她:“你挺熟悉他的。” “没有!我就是,就是......”单语畅越描越黑,索性偃旗息鼓,“放心卿卿,我不稀罕他的。” 卿蔷轻笑,故弄玄虚:“畅畅,我有话想和你说——” 单语畅紧张:“什么?” “我不封建,”卿蔷打湿毛巾沾脸,有意拿腔,“你恋爱自由。” “......”单语畅反应了会儿,佯怒,“卿卿!” 卿蔷乐了半晌,走进衣帽间:“得了,我待会儿飞港城,任邹行说话还算靠谱,那就把料放出去吧。” 挂断电话,卿蔷陷入思索。 童家不是近几年的新秀,想要扳倒不容易,她手上除了童陇的东西,也就只有童家主企资金链的纰漏证据,而这些全可用一句“皆是个人行为”,再加上引导风向推脱。 她对于南城的世家再了解不过,童家绝不是空壳,底蕴也算排得上号,人脉鱼龙混杂更不能小觑,如果能轻易吞并,她不会等到现在。 那江今赴的棋子到底要下在哪儿才能一步将军呢? 卿蔷无从得知。 港城的金钱味比上京要重许多,一个富人挥霍,穷人挣命的地方。 卿蔷在车上等司机去兑换现金给路边以乞讨为生的人分发,或真或假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到她这个份儿上,也只是碰见了日行一善罢了。 毕竟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斗争,枪声响起,谁都希望是自己开的枪,却只能抬头望见枪口,世道丝缕牵扯,就连她都做不到阖家团圆。 天际被海上巨型建筑贯穿,浅蓝色海潮扑撞在冷硬堡垒上,内里却是暖意乱撞,杯盏觥筹。 装修也符合拍卖主题——古董红钻。 墙体及木质地板一派古风古色,一眼望去皆是丝绸酒樽,卿蔷挑了个僻静的软榻倚着,但即使如此,她也是焦点,婉拒了几家无伤大雅的邀约后,单语畅才插上话: “卿卿,你看有什么中意的没?”她将ipad递过去。 卿蔷划着页面,随意保存了几个物件儿,让侍者交给云落,扫了一圈儿,问道:“童家没来人?” 侍者接过,怔了怔,回答:“童少与童小姐都在受邀名单,但童小姐没有到场。” 在“童家大小姐实为养女被当人情往来工具人”这样的丑闻发酵下,他还能面不改色,可见主办方挑的人素质很高。 话也说得妙,不直言童邵没来,那就只能是童邵打点过。 折蔷薇 第16节 卿蔷垂着眸抿了口酒,没追问:“江家呢?” 侍者:“江二少来了,在楼下拍卖现场。” 卿蔷点头,待侍者走后,弯眉是自然弧度:“他倒是闲情雅致足得很。” 单语畅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干笑两声:“估计有别的事儿。” “是啊,上京权贵圈里的第一人,”卿蔷微嘲,“谁能拿准他的主意呢?” “就是!他——”单语畅义愤填膺的话语突然顿住,然后变得磕巴,“卿卿卿卿卿你后面。” 卿蔷怔了怔,堂内喧嚣凝滞一瞬又欲盖弥彰地热闹起来,往她这儿来的目光却都收敛了些。 她会意,唇弯起浅淡的弧度,美目流盼回过头:“二哥这是当曹操,还是当鬼呢?” 江今赴合时宜地穿了国风西装,眉目倦懒,却绕了股邪荡劲儿。 他腕骨一转,青筋横纵的手搭在她身旁,堪堪碰到肩,俯身疏懒地开口:“卿卿,我当什么能不被你编排?” 他们处在游轮三层,名利圈的社交场,扶手平台向下一睨,便能将斑斓拍品尽收眼底,有人会找代拍,有人来了兴致便亲自去,灯如天光永昼,打在簇簇郁金香上显得突兀。 估计江今赴才上来,手狭了股海风的寒意,卿蔷下意识避完,又觉得不爽,望了他眼,转身抬手,扯了那条隐绣领带使劲儿拽人。 江今赴顺她的劲儿,没太大动静,手悄无声息地坠到她腿侧。 她身着暗红纹下摆微蓬的挂脖裙,踩了双高根缠花的鞋,此刻白直的长腿交叠,还一副不高兴的作态,有点儿过分艳绝了。 卿蔷无所谓暗处的目光,反正她跟江今赴死对头根深蒂固,平静是粉饰太平,动手是不体面。 仔细想想,自从他回国,他俩的关系好像不管人前人后,就都没体面过。 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字面意思的唇枪舌剑。 水晶灯坠摇曳出浪漾光影,卿蔷身前的桌子上还投影着童家股势。她放出童陇的东西后,童家集合竞价一字跌停,须臾开盘却又进入拉升期。 她侧眸睨他,柔声警告:“二哥,您要是拿童家框我,可就忒没劲儿了。” 江今赴喉咙滚出两声闷笑。 他转头,对上卿蔷微冷的双眸,微靠过去些,下颌要蹭到她温玉似的肩上。 同一时间,任邹行“噌”地窜到单语畅身边,顺带拉她站起来,角度恰好挡住后面暧昧非常的两人。 单语畅不明所以:“你什么毛病?” 任邹行“哈哈”干笑,仰头看灯:“你看这设计的还挺好。” “......”单语畅无语,要回身落座。 任邹行拽住她:“拍品有纯金赛车模型,我送你。” “真的?”单语畅双眼一亮,“我刚怎么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江二:真野。 ——— 【预计5.25入v,当日零点掉落三更合二,是很刺激的情节,小兔来袭,大家可以的话请及时观看~】 ——— 专栏及预收求收藏~ 《去见簇风良月》: 丧了吧唧厌世哥x肆意生长自由姐 陆朗闯入罗簇眸里的那刻,她正坐在墙头睨着欺凌她妹妹的女孩儿。 罗簇怔了怔,没当回事儿。 等处理完,她走出巷口,男生还站在公交旧站牌望着这边儿,双手插兜,眼里没厌恶,没情绪,没波澜。 他只是在往正前方看,恰好,他的正前方是她。 后来,罗簇被他拥入怀中,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 - 陆朗清瘦的手腕处纵横数条疤痕的模样,只有罗簇见过。别人瞧见时,那儿早就变成了被风吹乱的荆棘丛纹身。 再一细看,连续的纯白“luo cu”,刺成了具象的风。 *未成年及高考前不谈恋爱 *不虐 ——— 《见雾》: 假野真隐忍卧底x明艳腹黑画像师 1. 警校有位芳名千里的警花,肤白胜雪,美貌惊人。 更令人惊诧的,是她绝顶的模拟画像天赋,无人不叹。 毕业生聚会,有警校后辈前来搭话,语气仰慕:“学姐究竟是怎么练的画像本领?” 曲淮一身暗红绸缎裙,单手支着下巴,闻言美眸微动,轻笑:“很简单,亲身经历,然后把自己当成那个罪犯。” 没人知道,骄傲一世的警花,也曾经将一个人在心底描摹千百遍。 2. 十八岁的夏天,她大着胆网恋,却招惹了一个混球。 他说他叫岑川,是个无业游民。 他告诉她旷野的风,告诉她大漠的烟,告诉她一切她想看到却从没见过的风景。 直到某一天,对方人间蒸发,还找了新女友。 曲淮一遍遍刻画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想起来就痛不欲生,她想,再见面,她一定也让他感受感受。 3. 曲淮始终没见过那张脸。 直到某天警局行动,异变突发,队友们四分五散,她咬咬牙,追上敌方被喊老大的男人。 路口拐角,她看清了他的脸,凌厉肆意,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指间还夹着烟,手骨青筋明晰。 却在抬眸看见她那秒愣住,火星烫在指间,溅出烟雾。 【我在模糊不清的旧梦嚼碎你的名字,不敢发出声响,成千上万次难言的思念,但愿切勿丈量。——岑川】 *双c双初恋,身心唯一。 *强强,互演,明暗携手破案。 *男主一身正气能文能武,任何负面情绪/动作皆是在卧底生涯伪装。 *女主速写天赋极高,懂配合会分析,两人都以大局为先,默契十足。 第16章chapter 16 “你惯会拿自己算计我,要我失魂,还要我落魄?” 身前两人陷入攀谈, 卿蔷被江今赴灼热温度贴近,他随意又促狭地笑了下,气息蒸在她耳蜗, 看瓷白攀附红晕。 卿蔷没躲,不避不退,反倒像被点醒了般, 望着他的眉目弯弯, 瞬间含情,像花苞绽放, 眼尾秋波带了挑衅的意味送到他眼里。 她确实拿得准。 江今赴不会在人多的场合动她, 他一向把她捧得高。 他一哂,慢条斯理拨她的指尖, 领带从她肩侧滑落到椅背。 “博弈忌急, ”江今赴却没放开纤长的手, 他五指扣入, 轻拢慢捻, 像把玩稀宝古董似的,攥了又攥,动作又从容无比, 直到那指节染上浅红, “卿卿,你该懂,我再恨你, 也只会在一个地方跟你算账。”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卿蔷的感知还汇在热度攀升的手上, 后知后觉地听到“恨”时, 掌心像霎那间握了块儿冰。 “是吗?”她垂着眸, 配合了一回, “那在哪儿呢?” “你不知道吗?”江今赴喉结微滚,似为她解惑,“在巫山啊。” 卿蔷一顿,挑起眼尾似笑非笑,又问:“是吗?” 她回握他的手,细指流离在他手背的青色血管,轻而易举地染上挑逗: “二哥,你这账算得吃亏,恨还是爱,可别物极必反了。” 她倒是学什么都快,除了耳尖越发充血,再没破绽了。 江今赴没想跟她这自以为胜他的撩拨较劲,起身淡谑:“童家快没了,你在意个没用的东西,不如想办法藏藏身上的绯色。” 卿蔷半眯眸,得了承诺,她恍若未闻,自顾自端起酒杯,摆了一副与她旖旎的人不存在的作态。 任邹行是火中取栗,余光注意到他们终于分开,松了口气,回头讨好笑了笑:“卿姐,您不下去?” “得了吧,”卿蔷眸光下落在桌上曲线,微嘲,“扰您几个的雅兴,我得多讨嫌呢。” “......”单语畅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力挺卿蔷,“那我也不去了。”她说完,又杵任邹行,小声说:“你记得给我拍。” 卿蔷看得好笑:“又没说你,正好你看看云落和小姝去,我还怕他们一热闹忘了我要的东西。” 他们一走,她这儿就空了下来,再加上没人敢在她跟江今赴刚对呛完的档口上来触霉头,卿蔷此刻的视野非常开阔。 吊坠光影像浓墨染上股票投影,她未注意到,鸦羽长睫依然垂着,脑中败笔绝响长鸣,灼烫的温度驱之不散。 郁金香被海风刮的形骸斑驳,几瓣落在她仍敞的手心,无意识地收紧,浸了些花汁的湿意。 卿蔷恍然,拿起手帕擦拭,又息了投影,招来侍者关窗,却起身向挑台处走。 她斜身靠在栏杆,开场声尽收耳中,无视推杯换盏、绮丽布景,望向靠外些的中央包厢,此刻百叶未开,玻璃清透。 江今赴双腿交叠,微陷软榻,有种百无聊赖的散漫,指节微凸的手指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着领带。 分明是轻挑的动作,偏他神情无波无澜,偶尔听到底下有人放肆抬价,才给个淡漠的眼神。 折蔷薇 第17节 当真人间月,当真万山雪。 最是独坐云上塔,云上落子定厮杀。 这么一看,他又像是没变化。 卿蔷拿起侍者端来的酒杯,酒液顺着她咽喉留下辛辣感,她再次回想起北附校门口,少年矜贵自持,引得她放手一搏,非要把他拽下来。 要他落俗,要他有野望,要他求之不得。 要他褪去干干净净,落俗情爱俗常。 然后呢? 爱让雪山融化,恨让冰水沸腾。 明明是让她满意的结果,却因为青藤山他一句话就败了兴—— “当年你那么勾我,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江今赴,还真能让她体会到不甘心。 卿蔷敛眸,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托盘,致命的吸引力久隔三年,在青藤山就被一场刻了他名字的烟花彻底燃起,愈演愈烈。 她依旧热衷挑战。 江今赴依旧是唯一的boss。 唯独关卡升级,稍有不慎便会坠崖。 卿蔷追求刺激,她不做喊停的人。 她要让他恨之入骨、动之不舍,要他俯首又称臣。 卿蔷对上江今赴抬眼眺来的视线,翘起唇角,胳膊撑在栏杆上支着侧脸,居高临下地笑起来:“我好怕啊——” 她无声问:“你怕吗?” 江今赴眉目微压,背靠软枕后仰,卿蔷就那么噙笑和他对视,跨过争相举牌的权贵们,跨过奢华与阴暗。 暗红高定上的纹路似乎攀绕她身侧,缠住了窈窕艳骨。 她妖冶非凡。 但似乎状态不对。 未等江今赴琢磨出个所以然,卿蔷转身了。 主办方在每层都给几位世家掌权人准备了隐匿的包间,室内电梯可直达楼上卧室与下拍卖场,卿蔷不外乎也有。 她调下玻璃百叶,投影乍然亮起,童家飞速急涨的热度与一路下跌的股成反比。 “真热闹呢。” 卿蔷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她恹懒地遥控投影,滑倒显时十点——也就是江今赴划在她手心的数字处,一条一条看上去: “童家名下龙旭高层行贿被查,涉案人员已拘留” “童家名下挺日被曝封杀裁员,内幕交易数不胜数” “童家名下龙旭竟隐藏地下钱庄,多次主导外汇对敲” “童家名下龙旭虚开发票,违法所得上十亿” “......” 桩桩件件,刑事行政,瞬息而发,齐活了。 甚至高清配图腌臜现场、财务账套、警方缉拿视频等,没给人一点儿反应时间,媒体分秒必争的发布。 龙旭是童家主企,这么一垮,子公司的资金链都得断。 卿蔷是头一回见江今赴下手段,觉得他狠伐也好,俱到也罢,她最想不通的,是江今赴如何把童家当成傻子哄的。 几个月时间,他就算招来童家先祖的魂,也做不到让这么多阴沟的东西见天日。 正思考着,顶上一闪,又跳出一条,卿蔷抬眸去看,片刻,轻笑了声。 童邵,瘾君子,亡命徒。 江今赴可真会逼人呀。 “童少,还藏着吗?”卿蔷要笑不笑的,“劳驾您从窗帘后面儿滚出来,可太脏了。” 繁复的花纹动了动,踉跄出一个人。 卿蔷不看他,斜倚着侧扶,童家名下密密麻麻的股势封死跌停板,壮观得很。 “得,”她稀松嘲弄,“就这点儿事让您胆子长脑子里了?” 她侧脸,觑向脸部肌肉发抖的人,逐字逐句:“好大的胆啊,敢给我下.药。” 刹时死寂。 童邵冷得打颤,毒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早猜到会失败,却还是咬牙倾尽最后的钱,买通侍者。 卿蔷是最后的办法。 他难抑兴奋的状态,癫狂痴傻:“卿卿,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跟我联姻,卿家不会让我这个女婿进监狱的!” 卿蔷未答,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未留一丝劲儿。 童邵左脸传来撕裂的痛感,他摔爬在地,痛呼都微弱,脑中神智更加不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童家近百年的名门配不上你吗!” “您真会逗闷子,近百年——”卿蔷哂了声,有些倦怠,厚根踩上他的手,“近百年?被江今赴不到百天除名,真了不起啊。” 她刺激起人来得心应手。 “不是......不是,是他江今赴!他拿上千亿骗了童家——”童邵眼眶血红,边吼边挣扎起来,没成想身上的人轻如鸿毛,他真将人掀动了。 “......”像火舌四起舔舐,卿蔷少见茫然,她向后倒。 刻银镂的电梯门左右打开,戾冷又阴刻的气息倏忽攻进,她被接了个严实,却很快被丢到软榻上。 童邵的头狠撞到窗台边角,他脑中嗡然作响,没等看清来人,又被踹中胸部飞跌碰墙,手脚软绵绵地滑落,几近晕死。 江今赴出电梯的一瞬就将名贵外套随意抛了,此时袖口挽在臂中,肌肉紧绷,哪还有楼下闲云野鹤的样儿,比童邵还像个亡命徒。 卿蔷觉得他后颈红痣都凝着骇人的杀伐气,晃得她眼晕。 懒懒地爬在靠枕上开口:“你来得巧。” 差点儿她就探出他的底了。 上千亿骗世家,能牵扯太多了,卿蔷不得不好奇。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江今赴不理她。 卿蔷垂着眸,没什么力气,浑身像被烈火烤化了似的,她平静:“还要浪费时间?” 江今赴这才回头看她。 戾气更深,驱散了以往消遣的意思。 他黑眸噙住她,撕了手边帘布擦拭,待干净后,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像要把她就地生吞活剥: “你作弄我。” 残破的窗帘露出外面一角,游轮不知何时靠了岸,也不知是海风太大了,还是又落下暴雨,水珠凌乱沾了满窗,汇成线,又勾勒着蓝红警光。 “二哥,你布了好大的局,”卿蔷笑了,“他被你逼到穷途末路给我下药,倒成我的不是了?” 她的脸被掌在他手中,绽了最惑人的姿态。 “老鼠也能算计神仙?”江今赴不吃她这套,眼神像钝刀,却剜在自己身上,他弯了下唇,拂开她沾湿的细发,“你八面玲珑,能避不避,就为了捧我的场?” 他俯身将她抱起,领带恰到好处跌到她的弧度上,莫名轻挑:“卿卿,真给面儿啊。” 楼梯门关了又开,外面儿的混乱一晃即过,中世纪装修的休息室,落地窗外是高楼各色,纸醉金迷也成了点缀的名贵画像,典雅的古董壁镜雕花处掉了些漆,镜面儿却清澈的仿佛另一个空间。 江今赴放下她,拆了领带,两手支在她身边,弓着腰与她对视,眼底戾浓似刃,张口是和熙到过分的声调: “我去收个尾,卿卿,”他温声骇人,“你要是拎得清,就趁现在走。” 卿蔷打了个寒颤。 她陷在纯黑的床单上,却像沉入了海底,总觉得浑身被湿漉漉的水压裹了个透顶,弄得她喘不过气,喉咙又像被烈火烤灼、干燥不已。 她确实,是故意的。 状似无意的隐瞒、微抖的托盘、酒液拍打的杯壁。 童邵是个蠢货,买通侍者这招漏洞百出。 那为什么还要喝那杯酒呢? 卿蔷将自己与冰凉的缎面贴得更紧了些,她抬手挡住头顶破碎的灯光。 药效很足,她撑着套话,磋磨了不少意志。 如今难受得要命。 但想见江今赴那凉意缠身的样儿,又着实感到有趣。 青藤山他说的另一句话——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是没错的。 卿蔷太清楚自己了。 性子使然,她不会让自己受什么委屈,当下与利益为上。 分开的三年内,她本认为只是个人罢了,所有的情动瞬间,慢慢忘了就好。 可江今赴又出现了。 甚至攻击性不遮不掩,全冲着她来。 当年的吸引力卷土重来,危险,又一击即中。 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 卿蔷心知肚明,总会有她抵挡不住他攻势的那天。 折蔷薇 第18节 既然纵情一场在所难免。 那不如提前,不如顺应心意,不如将计就计。 毕竟把功劳算在廉价的药物上,江今赴得比她还憋屈。 察觉到有黑影覆上,卿蔷撤走了手。 她本就生得上乘,此刻眸含氤氲水气,颈窝朱砂痣红得灼目,媚态横生,只是红唇勾了劣意的笑,搭上那白得病态的细颈,到让人更想摧.残。 “你惯会拿自己算计我,”江今赴睨她,垂着眸有些薄凉,似是谓叹,“要我失魂,还要我落魄?” 第17章chapter 17 凝脂肤,泪沾湿,寸寸生情,寸寸淋漓。 游轮再一次离港时, 事儿已经了了。 光景野渡,水影贯通海上堡垒,月光潋滟在波澜里。 南城童家, 过了今夜便不会有再进入上京名流圈儿的机会。 江今赴手腕狠绝,那么多件事儿,随意一件都能让人翻不了身, 他还把人家退路给封死了。 卿蔷的感知力变弱, 朦朦胧胧的,不知道被他那双微冷的手刮到哪处, 咬牙哼了声:“二哥, 愿者上钩。” 她眨了眨眼,清明一瞬。 江今赴神情很淡, 像对待什么趣味了了的物件儿, 动作都是不急不缓的, 她倏地冷却过后, 浑身烫意更重, 哽声涩调,也要讽他:“当个解药罢了,这么不情不愿, 换个人——” 话语被骤然推回了唇齿间。 江今赴耐性全被她磨没了, 发了狠咬她,舌尖还要卷.缠着她。 来势汹涌,到这会儿, 卿蔷才生出些惧意, 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去攀他的肩, 被吮.疼会就着水气斜他一眼, 乌发还凌乱衬在她身后, 风情一点儿不敛着。 江今赴碾着她耳朵,轻哑道:“卿卿,你该知道怕的。” 他存了心教训人,没点儿分寸地让她泪眼涟涟,动作丝毫不留情,手戳了又揉,指节与指腹顶着不同地方,将她骤然从深海打捞起,又在瞬息间抛至云端。 卿蔷被微冷的舌攫取着气息,她的感官、雪肤各处都打上了被掠.夺的痕迹。 江今赴不顾深浅。 卿蔷骤地一僵,耳畔霎时嗡鸣长响,破.碎呜咽失了调,却很助兴。 江今赴黑眸暗色席卷,凝着漩涡居高临下。 她眼尾红透了,媚到极致了,白与血色形成反差,脚踝还被限制着,是过分冲突、矛盾的美感。 “换个人怎么样?”江今赴握着她手腕环住自己。 卿蔷支离破碎,心脏失火,电流兀然缀在最难.耐处流动,她喉中滑落细碎声响,带着被.迫放软的哭腔。 壁镜里的世界颠倒黑白,命定的仇人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缘由竟是荒唐的情.难.自.抑。 景象意/乱/情/迷得太过出格,房间充斥了化成灰烬的枯玫瑰香,却抵不住他们唇舌交接时,浓烈、一点就着的葡萄酒气。 “你满意了吗?”江今赴眉目有股挡不住的偏.执劲儿,看起来邪.戾得要命,在她怔仲时狠狠一压,淡哑逼问,“满意了吗?要换什么人?” 卿蔷下意识:“换个人,照样——” 她迎着湿.热的吻,灵魂倏忽停在浪.潮最涌.动时。 泪水决堤,光显出她潋滟极致。 他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了,却还要随着劲儿问,心跳声狂乱遮掩了她的颤声,卿蔷挣了又挣,尾调总是潮.湿沸腾:“不换了。” 她脸颊泪水黏着碎发,江今赴周到地照顾着她,又不满她逐渐安静,猝然狂风骤雨。 床上零.碎.水.渍扩散,蔷薇花盛开于其上。 没有那么多声色犬马,或许是被冒烟的气息压制着,海风轻不可闻,腐烂的清香味渗透,古桌上绮丽花瓶滚落地毯,庄重的钟表声被排斥在奢.靡外。 卿蔷抬眸,眼睫挂着泪珠,激起雾气,她只望了一瞬的镜子,就仿佛被烫到般收起视线。 江今赴肩背上没条理的抓.痕.纵.横,他腰上的人啜.泣都带了分欲.色。 凝脂肤,泪沾湿。 寸寸生情,寸寸淋漓。 江今赴与她鼻尖相蹭,敛起眸里的赤.裸意味,再不去管他此刻不停的狠,倒像是溺.爱得紧,他喉结上下滚着,声音却消了温度:“什么都敢做?让我得到你,还要沾上不情不愿的边儿?” 卿蔷此刻腔调凌乱又不.堪,只披了荒诞媚色,垂靠在他侧肩,不经意顾盼瞟见他后颈的红痣,猛地一怔,红线穿心。 他们气场碰撞,是最为极端的执与欲。 ‘力敌势均,终相吞咀。’ 卿蔷在跌宕起伏中咬.他侧颈,含糊呢喃,似是嗔怨:“江今赴,你太疯了。” 太疯了,让她避无可避。 孽情缄默,恨言高歌。 药效早散了,江今赴没停,卿蔷也跑不动。 她骨头都软化了。 但在两人对视的一瞬,仿佛静止了般。 须臾,卿蔷双眸微弯了弯,此景旖旎,蓦然顿住却有了寒意刺骨。 她白颈后仰,笑唇清媚:“二哥,是不是现在我要你的命,你都会给我啊。” 她的刺又生长出来了。 但不论哪种,都能成为江今赴的情.源。 “是啊,”他漫不经意的,动作和缓了些,看她忍受不了似的阖眸,哂了哂,尾调带了股吊儿郎当的散漫,“但你要和我一起。” “你知道的。” “独活有多没意思。” 他像之前拿墨碇研磨砚台被她扰得走神时,只一味慢条斯理地打转,忽轻忽重,不得章程。 卿蔷泪眼婆娑。 她被激得细指攥了又松。 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 在他回来后,再去想他走的那段时日,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点,什么都差强人意,什么都欠缺点儿意思。 他们的关系太直白,却一点儿都不坦荡。 上天喜欢捉弄人,最合适的人之间偏偏横亘了深仇大恨。 卿蔷鼻梁泛酸,她紧闭的双眼尾处滑落一道又一道炙热的水痕。 严.丝.合.缝袭来时,江今赴腰腹处被一双细手死死掐入。 他的肩上七倒八歪落了不少牙印,这一次尤为深。 卿蔷像拿尖牙吮着他的滚烫血液,未曾出口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爱恨交织时,我该有多厌弃自己。 海平面升起了半阳,波光粼粼,芒金入底,似天地颠倒,潮起潮退卷不完云朵。屋内却很暗,是割裂于世的晦涩满堂。 本来是去浴室了的。 但卿蔷攀在他身上的时候,极慢地吐了几个字: “我好恨你啊。” 明明余.韵未散,她的尾音媚.软,却清晰不已,像几柄短箭,嗖嗖发射。 江今赴笑了。 毫无征兆地,灭.顶.侵.占。 卿蔷猝然仰首,她腰肢漂亮,却像标本般被钉在半空,十指.插.在他的黑发中,不受控地被情.纵.颤.抖。 “恨我啊,”江今赴眯眸觑她,眼底没有情绪,动作狠,偏生一双深情眸,眼尾流淌风流,“我贴钱给你做情人,你还要恨我?” 他淡笑着:“卿卿,你好不讲理啊。” 抵.死.缠.绵,不外乎如此。 卿蔷在一次次欲.焰支配下,紧.拥他的脊背,止不住哽咽。 她身体向后仰想躲开,却把自己悬在了失重的处境,盘着他愈发用力,喉咙从缝隙溜出咬牙切齿的碎语:“江今赴,你要死。” 她爱意夭折,媚态天成,放任堕落。 江今赴薄唇碾转流离,还要跟她算账,翻出桩桩件件事:“你把宁家、付家、邓家送进监.狱,我给你线索帮了你。” 他克制渴.求,刻意放慢。 卿蔷被他一句话拽回北城,水深火热,不好受得很。 江二干得好,在这个关头跟她清算。 他口中的几家都跟江家沾亲带故,当时垮得轻而易举,还以为是因她挑了几家无足轻重的,原来是他推波助澜。 “你嫌空明山空荡荡,我置办展厅,里外都填严实了。”江今赴不疾不缓,垂着眼压迫,“你要哥伦比亚的祖母绿原石,我让人现挖现选送到你面前。” 卿蔷随着光线斑驳,她是碎的。 唇艳欲滴血,她颤了颤:“我不想听。” “是吗?”江今赴掐住她下巴,四目相对,睨她双腮薄红,寡淡地笑了下,“我想说。” 他的话刻薄,似冷刃最尖锐处刺着她。 “你怕去秀场暴露身份,那段儿时间北城几乎成了面具秀专场。” “——!” 卿蔷心脏猝不及防地空滞了一拍。 她从头到脚骤然冷却,肌肤相贴处感受到的滚烫反成了最骇人的寒意。 日出溺水,乌云集结。 折蔷薇 第19节 海岸线与白浪相交,泡沫残缺,昏倦的风钻进了窗缝,湿冷怵人,落地窗外的倒影,波涛张狂,波涛碎散。 偏激灼烈的浪.涛一停,就太冷了,凛冽寒气通体。 卿蔷不自觉地蜷了下,像是主动靠近他、迎接他。 他们做最欢.愉.享.乐的事,却只能称之为唇亡齿寒的缱绻。 她还是问了:“你到底多会儿知道我是谁的?” 她最不得求解的问题,江今赴偏不给她答案,拨开她鬓角湿发,在眉心悠悠落下吻:“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不再给她追问的机会,被她绞得缓蹭,眸色暗沉:“你动我哥的生意,我护着你,你要保下童陇,我卖色陪你演。” “她的事儿,本不用牵扯北城的几个人,你还是给带上了,我替你善后。” “什么我没应过你?”江今赴做了回狭恩图报的人,“卿卿,你要给我点儿好处,才能让我食髓知味。” “我不要死,”他咬着字,回击她方才骂他,“我要你。” 缓和一过,揭底已了,再不得喘息。 卿蔷却再也热不起来。 独善其身永远是给别人看的,他们不共戴天,却能融为一体。 半推半就,已经定了她的罪。 请君入瓮这场戏本就不澄澈,她奠定了她总会有分毫沦陷,才会挺身涉险。 动情让她破碎骨渣嵌进血肉,牵动上下神经。 所以爱会让恨意清晰更深。 卿蔷受他的炽烈,眉眼发烫,像春光刻入的拣花词,妖冶翩跹,娇容清笑掩颓丧。 她望他兴致散落,弯唇尽处显薄凉。 那就纠缠吧,纠缠才会恨你。 不像分开,还会怀念。 游轮悠悠靠岸时,荒靡已到尽头。 卿蔷被折腾狠了。 她太懂人心,又擅于让自己凌驾棋局,处于尽兴。 结果共赴巫.山.云.雨时的关头,她跟他较上劲儿了。 但凡能说话,就是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专挑能见血的刺他。 也不知道在提醒他,还是警告自己,他们有多刀剑相对。 江今赴抬手拨弄着衣帽间当季成衣,屋内尽头的镜墙能窥见卧室床上的人。 卿蔷阖着眸,长睫难得乖顺地垂在眼下,只余一身风情敞,朱唇仍夺目。 被掠夺的印迹显得她像休憩期的妖精,随时随地能蛊惑人心,但再看那锐矜的骨相,拢于眉眼间的野心,跟梦里也不踏实,不知道在算计谁似的,还挺傲。 她的媚骨塑造于神殿,只对能入眼的个例施展。 世上唯一的个例江今赴挑了套立体绣与编织工艺兼具的衣服给她换,碰到她的时候还被躲,他嘴角微起,掀着眼皮附在她耳边含情脉脉:“还想再来?” 其中的意思不温柔,导致他刻意放缓的声音也让人心惊。 卿蔷踏实了。 江今赴哼笑声,细致地给她穿,袖子一下一下套,有缀着的宝石晶钻也先拿手给她衬着,难得温情的一面儿。 但卿蔷现在太敏.感,被他碰到哪儿都有情动的感觉。 红唇却懒得启,调子溃不成军,活像江今赴是个禽.兽,猜都能猜出是断断续续的骂腔。 江今赴挺气,但睨她白肤上遍布被欺负的红痕,想到她最后几近昏睡的反应,选择了置之不理。 衣服好不容易穿上,很配她。 江今赴俯身将人捞起。 其实裹严带回去也行,但他早在见她第一眼就定论,她得风光。 随便这两个字,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她头上。 游轮上的其他人早在童邵被捕时就都下去了,单语畅没找到卿蔷心急如焚,任邹行也不知道卿蔷是不是跟江今赴在一起,但还是凭直觉把她忽悠着回了泛珠。 他俩一个着急忙慌,一个云里雾里,搞得云落和季姝不知道该不该懵。 按理说在场四人,他俩是最不知道前因后果的。 等童陇带着童家旗下一厚沓股份转让书来时,云落跟季姝的下巴也惊掉了。 在被盘问前,任邹行连拖带拽把单语畅带到了茶水间。 清了清嗓,挺正经:“其实......二哥和卿姐之前有过一段儿。” 在茶楼碰见那天,他就猜测卿蔷可能告知单语畅了,所以套这么一下,也好拉个帮手。果不其然—— “我知道啊,”单语畅嘴快接道,反应过来抬头瞪大了眼,“你也知道?!” 任邹行苦中作乐:“哈,我旁观者来着。” 单语畅眨眼,大脑宕机,决定先怼为上:“什么叫有过一段儿?你说话注意点,是江——”她猛地想起眼前这人是哪头的,话卡在喉咙一阵儿,嘟嘟囔囔:“是那位单相思。” 任邹行“呵”了声,不跟她计较:“据我推测,他俩现在在一块儿。” “啊?!”单语畅急了,“那卿卿不会出事儿吧?” “姐姐,您忒小瞧卿姐了吧,”任邹行不知道她这滤镜打哪儿来的,吊着嗓子挖苦,“那主见天儿地整二哥一次,二哥拿她可没辙。” “......”单语畅也觉得卿蔷吃不了亏,沉默半晌,干巴巴道,“多新鲜呢。” 任邹行哽了哽,把事儿扯回来:“但不管是他俩的纠葛也好,爱恨也罢,这次联手扳倒童家的事儿最好别让别人知道。” “他们明面儿上的关系人尽皆知,尤其两家长辈,”任邹行循循善诱,“要是传到上一辈的耳朵里,即使合作获利,也都少不了苦头吃。” 单语畅信。 她不知道江家那边儿,单就姜辛北来说,估计会如他所说。 毕竟卿家的厌江,是一脉相承的。 “那怎么办?”她问。 任邹行见她一脸的求学心切,没忍住笑,被瞪后才收敛,开口,离她耳朵近了点儿。 待两人出去后,会客室还是之前的气氛。 童陇聪明,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便闭口不言。 更何况她发生的那些事儿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云落不好关照,季姝便给她倒茶,保持着微妙的分寸感。 “赶巧了,”任邹行眯着眼笑,与云落握了个手,“二哥看中童家在南城的几个地方,没想到卿总也动了。” “现在看来——”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童陇,“是为了帮童小姐。” 童陇一点就透:“是我拜托卿总的。” 单语畅抬脚坐在季姝身边,挽着她胳膊将方才任邹行说的小声照猫画虎:“正好你跟云落走得早,卿卿就把东西安顿给我了......” 她说了个大概,任邹行没给其他几人思考的机会,挑出转让书:“主企塌了,根脉却还在,童小姐不嫌弃的话,二哥会将百分之十五划于你名下。” 单语畅回忆了下,说:“卿卿也是。” 童陇怔了怔,笑道:“我自然接受。” 都出生于大家,没必要假清高的推脱。 索性起了头,单语畅说完:“卿卿意思是其中剩下归于她的,百分之二十五划到泛珠,百分之二十五划给云落,另外百分之五十都交由小姝。” 她偏头看着季姝笑:“她原话是:我要捧小姝当顶尖儿设计师呢。” 季姝顿住,抿唇弯了弯。 不可避免地想起她被亏待的传言一出时,卿蔷带她到名下的工作室,温声:“季家不给你的,我都会让你有。” 屋内心思各异,云落真情实感地有股甜蜜的负担涌上心头的感觉,他整了整转让书,叹道:“得,我工作去,小姝走吗?顺带把你的也办了。” 季姝应了声后起身,关门时眼神却在单语畅与任邹行两人身上停留,直到任邹行回头和她对视,她才礼貌笑笑,轻轻合上门。 童陇在心里算着人走远的时间,垂眼开口:“我很快就会出国,本想着今日来与卿总和江总道歉,看来不凑巧。” “希望二位代为转达谢意。”她声音有些颤抖,阴魂不散的折.辱得以终止,难免失态,她擦拭了下眼角泪水,妥善收起股权书,微微鞠躬。 两人始终没说话。 他们代受,听了就好。 在回过去反倒让她想了次梦魇。 门关声再次响起,单语畅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她的事儿貌似找江今赴更合适。” 任邹行好笑,搭腔:“为什么这么说?” 单语畅分析:“北城几家和当事人同时出现在会所的,也落了无妄之灾,卿卿下手范围大,得利多,但童陇的事儿范围就更广了,如果是江今赴,应该会看在同属北城的份上缩小点儿。” 她一顿:“我认同卿卿的做法,只是觉得于童陇而言找错了人。” “她比你精多了,”任邹行支着脸笑,一派纨绔样儿,“找得不能再对了。” 晚宴他就坐在江今赴身边,童陇的事儿也算知道,凭心而论,他二哥没管,是有点儿冷心冷性在身上的。 后来听说童陇找上了卿蔷,他都想拍手夸一句好。 他看得太清楚了,这事儿哪怕江今赴真会管,卿蔷估计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卿蔷要管,他二哥根本挪不开眼。 一举靠两山,还能有错吗? “而且卿姐没那么肤浅,她的手腕可不止是表层意思,”任邹行曲指弹单语畅额头,“她挑的人都是举足轻重的,能让真干坏事儿的人摔得更惨。” “这也是童陇想要的。” 到她那个地步,已经顾不得自己了,只要能看见该遭报应的人下地狱,就都够了。 日上三竿,天堑是避世的好去处,遮阳淡温,高处亭台正对乾坤宫,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江今赴砸钱砸权扩出来的一等庄园。 折蔷薇 第20节 园林拿百年古松造景,湖边长堤春柳,间种桃花,竹梢枝叶探墙头,古玉兰攀岩,活文物点景。 移步换景,一步一景。 却不俗。 原生岩石太淡,正好中和奢华。 又是独栋,一派闲散权.贵偷闲地段儿。 花路皆用御窑金砖铺砌,歇山顶参差,凹凸榫卯构建,花廊倒是没那么杂,应了那句‘一架长条万朵春,蔷薇压架浅兼深’。 侧院满园清湖映天,缠云雅致。 这宅子刚建成那会儿就引了不少人眼红,有几家长辈舔着脸来寻了江今赴几回,也没问出个选址规划设计图。 但江今赴也就费过这么一处心。 主宅是老爷子挑的,剩下海内海外的全是让应叔选了几座靠当地政治中心的,他明面儿上本就摆了闲云野鹤的谱,落脚处自然随意。 偏偏天堑,因着三年前一眼,连锁笼都造好了。 就是没想到,最后建成的,竟像极了让她来去随性歇脚的地儿。 卿蔷半梦半醒时,被他喂着吃了些东西。她眼皮实在掀不开,浑身疼得要紧,他又给她揉药,睡也睡不踏实,于是气若游丝,还要骂人。 估计是这辈子头一回这么惨。 也正常,她是他的渴.求与欲.望,肆无忌惮又全身而退的戏码,他不会一直配合。 江今赴开始还逗她两句,后来就敷衍了: “嗯。” “对。” “确实。” 像他三年前对她那样,什么都许,什么都双手奉上。 过了会儿,卿蔷估计是觉得没劲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药膏起了安眠作用,她思维坠入海底,但海平面总会打入一束光。 卿蔷细眉蹙得紧,难得有了几分娇养大小姐的模样儿。 江今赴折了探入窗内的芭蕉叶,给她扇风,又为她遮光。 场景稀奇得很,落地窗外大片绿林,日光打在湖上又反射进玻璃是束束彩光,床上窈窕身影侧躺着,另道身形散漫,坐在她旁边,背靠软包,指节微弯握着叶枝,时不时挥一下。 大少爷手腕狠伐,却也能绕指柔的伺候人。 他撩下眉眼,哂了下。 你看,只要你愿意,我们也能身处桃源安宁。 他将她脸上凌乱发丝拢到耳畔,轻声问:“还要什么?” 卿蔷舒服了,梦呓了句: “要你一直为了我不痛快。” “咔吱”一声,叶根被掐出点儿汁水。 纵使江今赴被她气惯了,也架不住她这折.磨人的性子。 他眉间阴翳一瞬,倾下身,威胁的话还没出口,她眼尾被浸湿的痕迹闯入黑眸。 怎么还在哭? 江今赴没脾气了,拿帕子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又换了个帕子揩她的泪。 退也没用,进也没用。 三年前她走得就无情,三年后连装出来的爱也不愿给了。 她没心,还不识爱。 江今赴烦得很。 半晌,又一个芭蕉叶被无情折断。 窗外是阳光炙烤空气的交响乐,室内静谧,惬意,却让人心薄凉,太阳意识到急转直下的氛围,躲进了云层,湖水冷却,林里的鸟儿都惊走,暗得突然。 江今赴放下手中芭蕉,冷着眉眼,无人可观,他嗓音温度消散:“我偏要与你一起痛快。” 你要恨,那就恨个痛快。 作者有话说: 卿卿:要什么氛围? ————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引用《水浒传》 “力敌势均,终相吞咀。”引用《南史·刘穆之传》。 “一架长条万朵春,蔷薇压架浅兼深。”化用《蔷薇》裴说与《谢侍郎三弟朝盖相过》李昉。 第18章chapter 18 “你想怎么定义都行,苟.且、偷.情。” 卿蔷醒在月光最盛时。 她睁眼那会儿怔了片刻, 差点错把晚夜独亮的白玉盘当成太阳。 身子还是些许酸痛,依稀记得是被按摩过,心理上舒坦了点儿。 窗户已经关了, 室内只有江今赴在外屋视频通话的声音,他声音偏淡冷,没什么起伏, 对面倒挺急切, 就是不太正经。 江今赴手机音量调得低,卿蔷只能依稀捕捉到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 什么“追人”、“失恋”之类的, 不过倒是容易猜出来是谁—— 原余,在北城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浪荡子, 与任邹行截然相反, 他惯会忽悠人, 面稳心浮。 她悄然下床, 不料刚踩到地毯上, 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去。 卿蔷轻盈,弄出的动静不高不低, 却能恰巧引起江今赴的注意。 他抬眼看来, 漆黑眸子里浮现了明显的嘲弄。 卿蔷没理他,从被子里出来有点儿冷,她径自披了他搭在衣架上的外套, 就近窝在了沙发上, 两条胳膊垫在沙发背支着下巴回望他。 她穿了玫红绑背吊带裙, 搭上纯黑更显肤色白皙。 一觉睡醒, 那种盛开绽放的气息更清晰了, 显得她不知好歹地撩拨起人来,得心应手许多。 “往下查。”江今赴喉结上下滚了下,一句话说得偏哑又冷。 没等原余再哭诉要回国,他就挂了电话。 “二哥,”卿蔷明摆要掠过昨日荒唐,昳丽容貌染上艳色,她一笑,“你跟我说说,童家那上千亿是怎么回事儿?” 她醒来睁眼,是刀剑出鞘,再一启唇,是刀刃冒寒芒,真一点儿不带歇的,天堑的隐于世感,倏然像兵器无影的江湖,气焰足得很。 江今赴垂下视线,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搭腔。 卧室左侧墙摆放着国际象棋的展柜,里面战争艺术、“孙子兵法”、仿陶喷金、j. grahl、巴卡拉水晶、皇家珠宝等系列套装规整摆放。 熠熠生辉,闪耀交织。 江今赴爱玩儿这个,卿蔷清楚,他主宅还有专门的棋室,只不过那儿摆的都是些收藏价值高的。 她不喜欢,她只愿意参与功利场上的对弈,但从前跟江今赴待着的时候下过,规则什么也都懂,就是输个不停,更提不起兴趣了。 所以他就在天堑放了些好看的棋子,勾着她把玩。 江今赴迈步去开了壁灯,又拉开玻璃门挑选,寡淡调子终于响起:“口头支票罢了。” 卿蔷反应了几秒,眯眸扬唇,语气也不高昂:“二哥,你这么谈笑可没意思了——” 她笑了声:“怎么?您金口玉言敢说,他童家就敢信?” “你不信?”江今赴长指划过棋子,要比那镶金嵌玉的东西矜贵上几分,他取出一盒,回头不冷不淡地觑她眼,“那白纸黑字,你信吗?” 他将棋盒放到桃心木桌上,修长分明的手捻着一颗颗棋子,细致按照配套的棋盘纹路摆放。 又是傲雪欺霜、君子倜傥的氛围。 但卿蔷这阵子浑身没一块是没印儿的,不会再被他蒙骗了。 她唇角都懒得弯了,歪了歪身子示意她不信,只抬眸望着他,催促意味很浓。 她这副模样,很容易让江今赴想起以前她要探哪家的底时,就会细白胳膊一盘支着脸瞅他。 她一惯会用最便携有效的方法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收起刺卖乖、须臾安分,都是手段。 棋盘摆好。 江今赴缓步走到沙发边,手撑在她身侧靠背,青筋微绷,他倾身: “盖了公章的合同,童家求之不得。” 他在解惑,还不解全。 卿蔷却被他的靠近激到,本能地攥了下手指,半刻屏息。 江今赴没有过多的动作,她只是撞进他微沉黑眸,就酥麻渐起,灵魂发软,是还未消退的性.反应。 “是吗?”她眉梢不悦,婀娜身姿甚至迎着危险感更上前了些,“那你应该跟着尝尝牢狱之灾呢。” 卿蔷的反骨比什么都重,尤其是对江今赴。 两人身上的掌控欲同样浓烈,所以相斥。 她不满自己落下风。 江今赴如她所愿,与她额头相抵。 卿蔷颤了一瞬。 纯棉睡裙挡不住她的婀娜线条,背后蝴蝶骨恰好被两条绑带交叉束缚,情.欲痕迹仍鲜艳,给她此刻故作云淡风轻的姣好容貌染上了妖孽的意思。 “我那么蠢?”江今赴轻笑反问,薄凉嗓音逗她:“怕是配不上跟你春.宵.一.度啊。” 良久安静。 屋里很暗,外间的灯在江今赴进来时就关了,墙壁上暖芒徒留,照不太到他们这边儿。 折蔷薇 第21节 月光也被窗外树影分割碎散,暗色朦胧渲染。 笑意蓦地爬上卿蔷眉梢,她伸手叩在他后颈,位置摁他红痣。 是温情的动作。 如果她没拿拇指狠划就更好了。 江今赴喉结处留下道红痕,尾处渗血。 一瞬的疼,算不得什么,就是败了气氛。 “二哥,是我挑的你,”她轻慢弯着唇,一下一下摁压他喉结突起,显得极端危险,“算有遗策,你得接受。出电梯的人如果不是你,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找别人呢?” 但他们心念合一。 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却不能明说。 江今赴又往下压了些,眼底阴刻味重了些,他不顾她致命的手,挨蹭她的唇,咬着碾了口。 卿蔷颤栗了下,作乱的手坠在他肩上。 江今赴含她唇:“你想怎么定义都行,苟.且、偷.情。” “至于换个对象......”他似纵容,音调微沉,胸腔震出声短促的笑,“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应该懂。” 卿蔷提不上劲儿,软在靠背上似的,耳垂微红为她添上云娇雨怯。 “亲一下就软了。”江今赴淡谑,探到她腿侧。 她一缩:“江二!” 他没理,捞起个软毯,顺势起身,嗓子还滚出声:“嗯?” 卿蔷面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闭了又睁,上下唇碰,吐出三个字:“干得好。” 江今赴:“谬赞。” 他将软毯铺到藤椅上,又坐在对面儿,仰首歇了歇脖颈,整个人莫名松垮:“下盘棋,我告诉你童家哪步错了。” 这个诱惑力太大。 卿蔷眸光流转。 过了会儿,摇曳身影被暖光笼罩,歪进软毯里,她不走心,眼尾趋平:“成交。” 棋子很好看,通体白金制成,钻石涂层,底部抛光,在水晶玻璃棋盘上自由顺滑,是种冷色调的璀璨,银得斑斓。 输得更快。 卿蔷一步一送棋,兵马后皆成弃子。 她要真用心,其实能将就过上几招,但现在明显敷衍。 江今赴垂着目光,看不出喜怒,他没让她,将杀王,边角胜。 “说吧,”卿蔷指腹揉捏着王冠下的野生珍珠,“二哥,让我听听你的算计。” 浅橙光下,江今赴漫不经心地摆着死局,他手背攀青,骨相是无可挑剔的,神淡显斯文,凶起来,又倍儿阴刻。 棋盘只差卿蔷拿着的白后,江今赴起身走到她背后,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她拨动棋子:“谈不上算计,纸换纸罢了。” 残局瞬解,单后杀王。 江今赴松了手,散散环在她身周,偏漠哑的嗓音压在卿蔷耳边:“童邵有个欠条在我这儿,恰好抵了那千亿。” “你查不到我在国外做什么,怎么不从童邵下手?” 顿了顿,江今赴有了几分玩味的意思:“只有我能入了你的眼,是吗?” 一句装模作样的试探,甚至不需要回答,他尾调向下,是陈述。 卿蔷倏地起身。 江今赴挡了下她撞向桌边的身子,桌斜了点儿,又很快被他摁回,棋子却遭了殃,滚落到地毯上“咚咙”几声。 倒是应了卿蔷的心跳。 她眉眼含霜。 因着江今赴的存在,自动忽略了其他相扣的人,是她的疏忽,也是不该犯的错。 掉下的棋子被灯打着折射在墙上光线,摇曳着切割暖意,有几分凛冽,抛却它们的场景像被摁下慢放。 卿蔷回身,手支在妙曼曲线后,抬眸看他。 江今赴眼底阴沉散了个尽,留下稍许似是而非的逼迫,与她的距离还保持着假惺惺的分寸,不为所动得一如当年。 卿蔷长睫一颤,弯了弯眉,笑得嘲讽,“二哥,你要这么说话是吗?掉价跟个败家子比,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看上眼的人不止有你,”她见他翳色附上视线,眼尾挑得愈发高,“但论爱,你排不上号,论恨,你当属头牌。” 卿蔷偏了偏头,媚颜故作无辜,咬着字缓吐:“满意了吗?” 她不给江今赴回的机会,人艳得活色生香,抬指戳他心口:“这话搁在你跟我这儿,太见外了。不如省得我查,你告诉我,童邵脑子是哪年丢的?” 半晌,江今赴气场散漫了下去,他倾身:“在商言商,我送了你几个答案,你该还了。” 卿蔷好笑:“二哥还有不懂的呢。” “比如,”江今赴覆上她心脏处按了下,“你在北城的时候,这儿动过吗?” 她一僵。 江今赴领口微敞,轻佻得很,力道却没面上轻,让她有须臾的喘不过气,喉结凸起尖锐,冷意撩心入骨。 卿蔷唇微张了张,话还未出口,身子骤地被带着前倾—— 江今赴忽然动作,眉目间没了掩饰,耐性消散无踪,他转手叩着她后颈向前一拽。 卿蔷心惊了下,再回过神,人已经跪坐在藤椅上,膝盖陷进柔软触底,磕到了藤编,手扶在他肩侧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不说了,”江今赴换了称呼,“玫玫。” 作者有话说: 写的过程中想到个有意思的段子: 看别人对峙:“打起来打起来!” 看卿卿二哥对峙:“doi起来doi起来!” 第19章chapter 19 昨日快活可非黄粱一梦。 已经凌晨了。 初秋天该是冷的, 天堑的园林却四季常春,一花一木皆丰腴,月亮倾斜, 月光像被酒樽倒进了清寡的屋内,但止于落地玻璃。 窗边是暗的,墙边又是淡黄的, 三色鲜明矛盾。 比那更矛盾的, 是暗红地毯上矗着的江今赴,与深棕藤椅上被摁着跪坐的卿蔷, 他们本是由一只骨感的手连接的, 手的主人却没有要得到回答的想法,很快吻上了那撩云拨雨的唇。 凶狠, 且疯狂。 卿蔷被他掌着后脑勺, 送得更往前了。 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风情被强.迫调弄起, 椅微歪, 她挺翘弧尖抵上他胸膛,昨日快活可非黄粱一梦,痛感又起, 潮热感蓦地席卷。 江今赴太放肆, 漆黑眼底的侵略欲似要把她生吞活剥,舌缠齿撞,血腥气与窒息感混杂, 卿蔷感受到濒死的危险。 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用最大力气向后撤, 江今赴一动不动。 卿蔷这张脸在情.事上是吃亏的, 她夭桃秾李, 身子还容易软, 一染颜色就是无边无界的欲,即使乌瞳落泪,也是看不出服输劲儿的,他被她这副模样勾死。 相接唇缝溢出几声含糊音节,江今赴才卸了手上力道,怕她朝后倒去,还松松锢着人后颈。 卿蔷瞬间软了下去,大口呼着气。 长睫让泪水打成一簇一簇的,眼里的光倒是比往常亮了不止一分,她平复不下来,平日的讽笑也散了,留下点要他命似的意思。 太刺人,江今赴抬手遮了她的眼,冰凉湿感在掌心明显,他另只胳膊搭在椅背,手自然垂下,还时不时碰到她优越线条。 江今赴哂下,压下身凑在她红翡一般的耳旁:“不好受吗?” 卿蔷攥他手腕,指甲深陷:“江今赴——” “不好受就不好受吧,”江今赴淡谑打断,“左右这一生,你我都等不来毫无瓜葛的那天。” “......”卿蔷方才是说不出话,现在是没话说。 一刀两断就四个字,瞧着轻巧,实则事实如江今赴所说,他们之间剪不断的丝丝缕缕能织成蚕茧,裹到人窒息。 “三年前你掀了棋盘,我劝你,你不听,”江今赴似怜惜,撤开挡她雾气视线的手,指腹亲密地蹭在她锁骨间的红痣,“玫玫,现在是下一局了。” 卿蔷突然觉得好笑,她抿了抿微痛的唇:“怎么?就因为我当年先手开局先手退场,二哥至于这么生气?” 她不再捉他手腕,探到了他心口,学着他摁了一摁:“不是问我这儿动过吗?江今赴,爱与诚相辅,我一点儿真心没带,你有答案了吗?你动了,就是我赢了,但别拿这茬跟我装,咱俩,谁目的能纯——” 黑暗骤然被暖光挤走,卿蔷下意识闭眼,随之下巴被挟住,她消音了,却还是笑着,嘲他生气似的,唇角似有若无的上勾。 “要什么纯?”江今赴掀了掀眼皮,手不安分,掐上她脆敏的部位,“就这么浑不行?” “你吃得消吗?”他越探越向下,手是凉的,激得她颤栗,“我早该锁了你。” 他嗓音淡,还没什么情绪,偏偏让人心悸。 于卿蔷而言,是不客气的挑衅。 她瞳孔缩了一下,深呼吸冷静,身子向后,坐上了木桌,看了他两秒,摸了个棋子掷出去,恰好是王。 她没收劲,王冠上的小十字架砸到他眉骨,又划落,渗了点儿血。 “二哥,口出狂言有个度,”她垂眸睨他那道血迹,“我姓卿,你姓江。” 屋内寂静,寒意倏忽凛冽,冰刃凝飓风,割开了让人看不清的屏障。 “姓卿怎么了?”江今赴漫不经心地拎起椅子放到一旁,“金屋藏卿,我梦寐以求。” 话音落下,他黑眸噙笑,撑在她身侧挨上她额头,尾音向上“嗯”了声。 “看来卿小姐不知道,你次次都能好端端地全身而退,跟你的姓没关系,”他眉目不含一丝戾气,却让人感觉冷得可怕,“你拿我的耐性当筹码,还想要骗自己?” “......”卿蔷哑然。 折蔷薇 第22节 江今赴太疯了。 疯到让她心脏乱跳,又生生被横亘在其中的仇恨斩停。 她垂着眼睫,半晌眼尾轻挑,声音很轻,呵气如兰:“二哥,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怎么,为了讨债,命都不要了?” 江今赴低笑了声。 他将卿蔷凌乱的发丝撇到耳后:“是你低看自己了。藏娇还是藏卿,对我来说都不是难办的事儿,卿家问罪,左不过下辈子再风流。” “你以为我怕吗?”江今赴侧眸瞥她。 到这份儿上,卿蔷是真不懂了。 他不怕,那她是凭什么? 单凭一张脸,再加上惑人的把戏,就能让他念念不忘,因爱生恨恨之入骨? 江家那样的高门大院,怎么会出情种呢。 卿蔷笑了笑,轻轻巧巧跳下桌,牵动氛围蓦然袅袅:“是啊,你自然是不怕。” 她贴着江今赴的身子,微一抬头:“我差点忘了,你家欠了我家多少?你能怕什么?” 空气霎时凝滞。 他们之间曲意逢迎、明枪暗箭再多次,也没把世仇家恨挑出来过。 他们从未吵过架,一向是绵里藏针的话语凿在对方心上,平和得虚伪,维持仅存的傲骨,谁都不会掀了伤疤,去和对方比谁流的血更多。 卿蔷径直去拿自己的手机,很顺利,轻轻一撞,江今赴就侧开了身子。 整个过程很安静,她给单语畅发消息,出门下楼换鞋,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江今赴没跟下去,在二楼护栏处看她。 她背后玻璃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路边的矮灯设计巧妙,藏在其中,使花丛夜间独亮,刺也夺目。 “童邵刚出国时,童家扣了他大半生活费,”江今赴懒声,“我发现他在借钱时,他已经欠了不少了,索性全划到我这儿。” 言下之意,童家的局,他布了三年。 卿蔷抬眸望他。 江今赴居高临下,搭着横木的手指冷白修长,是松垮倦怠的模样,偏偏出口的话让人心惊。 卿蔷收回了视线,不紧不慢评价:“二哥好算计。”一顿,她像是时来兴起:“童邵出国,也是其中一环?” “你看不上的人,我要费那么多心思?”江今赴自谑。 “是吗?”卿蔷没说信不信,轻飘飘问了句,“那二哥又算了我多少呢?” 穹顶的灯光灼耀,像在两人间扫了几块缀有火星的干柴,江今赴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答:“卿卿,论迹不论心。” 他想法再多,也没实施过一件儿。 卿蔷嗤之以鼻,手机恰时震动,她瞥了眼,单语畅来了。 要往外走的时候,江今赴又开口了:“你来我往的东西,算得上欠吗?” 是对方才楼上那句让两人无言的话提问,听着是真心实意的困惑。 门已经开了,晚风吹进来,带着渗透到人骨子里的薄凉寡淡。 卿蔷想弯弯唇笑起来,却艰难得很。 “你来我往?”她一字一停,“江家对于用词这方面,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说完,迈步走出。 烦得很,心里的钝痛不提,刚在楼上剑拔弩张那会儿她披的西服就落地上了,这阵子光穿个睡裙,浑身透心凉。 好在任邹行跟着来了,单语畅把车开进了院儿,一直盯着门口,见卿蔷出来拿起衣服就跑过去了。 “卿卿——!”走得近了,她才看见卿蔷身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唤声戛然而止。 卿蔷接过她递来的衣服,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笑了笑:“没事,童邵买通拍卖会的侍者给我下了个药,无奈之举。” “可是......” 可是你从来不会选下下策。 轻描淡写的话漏洞百出,单语畅对上她稍显暗淡的眸光,不再追问。 两人上车时,任邹行才下车,他分寸感挺强,喊了声“卿姐”就没再多言,朝屋里去了。 卿蔷:“畅畅,回青藤吧。” 单语畅点点头,发动车子。 卿蔷阖眸歇了会儿,摸出手机,本想着让助理查童邵在国外的事,打到一半,删了,变成查童家让童邵出国的理由。 那边回复收到,卿蔷关了手机,瞟见单语畅欲言又止,她笑笑:“想问什么问吧。” 单语畅闭了闭眼,除了心疼没别的想法,就问:“卿卿,你累吗?” “......”卿蔷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哑然。 八月首,蝉鸣已经绝迹在夏末,风打着旋儿吹散星星,跟发动机的轰鸣一同呼啸,千娇百媚的花瓣跟着摇曳,像谢幕时的舞蹈中断。 “这晚上是月亮不是太阳啊,”卿蔷调下了车窗,装模做样看了眼,“我们单姐怎么会心疼人了?” “卿卿!”单语畅本来尽力绷着情绪,被她逗了一下后崩不住了,颤巍巍的,“你别太累了,你要真就非他不可,老一辈的仇就过去不行吗?你向来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吗?为什么要被跟你无关的东西禁锢——” “打住,”卿蔷轻声打断她的颠三倒四,“畅畅,你不能这么劝我。” “那些传遍了天的世仇,其下说不出口要更多,”她敛眸,“我身在其中,不想再回顾,更跨不过去。” 第20章chapter 20 这上京权.贵之首,还得是二哥当之无愧。 在云落的控诉下, 卿蔷忙了几天。 倒是踏实许多,单语畅又出去比赛了,那天最后安静了很久, 到青藤单语畅进屋休息前,卿蔷叹口气,让她别操心她了。 单语畅摇头, 只说她支持她一切选择。 两人笑闹了会儿, 再无后话。 江今赴那边儿也消停,估计跟她一样, 都在处理童家后续的事儿。 后来离拍卖会的闹剧快过去半个月的时候, 卿蔷在办公室待得烦闷,助理要送公证资料, 她索性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 助理下车, 她在车上坐着。 起了秋风, 上京的叶子都红了, 枫叶散落,她跟着风吹的方向看,瞟见江今赴时怔了怔。 他也在车内, 只是车窗降下, 手松松垮垮垂在了窗外。落叶抚过,他却像霜满身,抬指夹住了那薄薄一片, 只一瞬, 叶片就从他指缝溜走了, 给他添上股惫怠劲儿。 江今赴没在意, 手又散漫地搭下, 他侧脸轮廓立体,深邃眼窝冷淡,后颈红痣隐隐若现,耳朵上别着耳机,估计在跟人通话,薄唇轻启轻合,喉结上下缓动凌厉。 卿蔷偶尔也会想,照他现在那脾性,早扔了当年彬彬有礼的作派了,要被她惹急了,指不准就戾声跟她下几句狠话了。 但没有过。 好像次次都是她说刺人的话。 倒是听到过,会所那次,他言语冽冷,便定了人后半辈子什么光景,这么一看,骇人的话他又会说得很,但在她面前只顾着问似是而非的问题了。 卿蔷支着侧脸,手不经意碰了下左胸,暗色交织的沉哑声线又在耳边响起—— “你在北城的时候,这儿动过吗?” 车内是雪松焚烧的味道,她眸中是他倒影,又自问了遍:“动过吗。” 答案已经给出,但到底是如何并不重要,归其所有,只能有一个答案—— 不该动,就不动。 助理办完事出门朝车走来,看见江今赴一停,喊了声“江总”。她跟在卿蔷身边多年,江今赴自然认得她,抬了抬手指回应,似是不在意,人却偏过了头,黑眸朝着卿蔷来。 车窗的防窥技术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一点儿没拦住那道幽冷的视线。 江今赴眼狭长,尾上翘,黑白朦胧并没有界限,含着若有似无的轻懒与醉意,稍勾,就唬人得紧。 卿蔷总说他眼睛太抓人,一点儿没错。 她自出生起,看过太多珠宝,皇室手中的“光明之星”、白金汉宫里的“库里南”钻,皆能璀璨一方天地。 江今赴与之不同。 他眼型勾芡了薄凉的晚春意,在有情与无情之间分明,给人种尽在掌控的感觉,就是那种他怎么看你,你就会按他的意思想。 但真假是非、刻薄糊弄,不可深究。 这样的人,要是不姓江......卿蔷笑了笑。 她方向又错了。 如果姓江的人不是江今赴,那她怕是半点儿风月都不会沾。 树影探上车内人的无暇侧颜,窥见朱红唇角翘了一瞬,却是无尽自嘲。 助理上车,没等询问,就听后座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走”。 她依言发动车子,平稳上路,朝后视镜观望侧方来车时,发现她家老板的宿仇仍侧着目光看来。 卿蔷却升起了挡板。 在飒爽风日、淡凉舒畅的初秋,把自己困在黑暗里。 助理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汇报起工作:“您要的资料已经送到青藤,童家前些年的重要事件都在其中、北城那场宴会的时间定在周五......” 又是一场鸿门宴。 卿蔷处理童陇的事儿时,多少得罪了几个衙内,排得上号的公关又全让江今赴调去煽童家的风了,有几家公子哥桃色新闻挂了几天,脸上不好看。 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觉得跟她这儿丢份了,想灭她的威风。 卿蔷无所谓地应了声。 回了青藤,卿蔷拆了文件正看着,来了个视频。 “亲爱的,”那头美人不好好用脸,贴在屏幕上故意娇嗲,“怎么去港城也没跟我说?不想我吗?” 卿蔷应对自如,一手翻着资料,一边回她:“何大小姐几年没回国了?” 折蔷薇 第23节 何晚棠是她大学同学,大二去国外当交换生,再没在国土上出现过,要不是隔三五月来个视频,卿蔷都怕她遇害。 “本来听说你去港城玩,我要回的,”何晚棠翻了个白眼,“结果被不知道哪来的海王缠上,非让我投他基金,有鼻子有眼的,钓我一个月了。” 卿蔷不意外,笑她:“正常,你基金迷。” “烦死他了,但卿卿,你别不信,就凭这张脸,我赌他不骗我,”何晚棠做了个鬼脸,卿蔷无语片刻,恍若未闻般转过了身,何晚棠正准备在叨叨点儿什么,瞟见她文件上几个关键词,“欸!你怎么也查这个?” 卿蔷转头:“什么叫,也?” “我在那海王书房也见这个童家了。” 到这份上,卿蔷没打趣她怎么会出现在人家书房了,皱眉问:“他叫什么?” “这......他告诉我的应该是个假名,”何晚棠挠挠下巴,“我俩奶茶店碰见的,我点单他在旁边,我说我不要芋圆,他追上来,说他叫芋圆,为什么不要他?” “......”卿蔷面无表情搁下文件鼓掌,“真是美好的邂逅。” 她麻木:“我知道是谁了。” 何晚棠:“谁?!” 不走心的名字,再加上在天堑时跟江今赴的对话,卿蔷想猜不出都难。 “能被你说成海王,估计是原余了,赶明儿我给你发一份他资料,”她给出答案,话锋一转,“现在你跟我说说,他都查了些什么?” 何晚棠愣了愣,拼命回忆无果,对上卿蔷幽幽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两声,讨好道:“哎呀,人家就想着谈恋爱了嘛,等下次,我直接给你做卧底,全挖过来。” 事已至此,卿蔷也没办法,挂断电话后,盯着文件出了会儿神。 江今赴也在查童家? 查童邵出国? 不对,那没必要在国外查—— 卿蔷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 查一开始放贷给童邵的人? 她蹙眉,心想要是其中有猫腻,那就说明上京有人不老实,只是被江二截了胡。 卿蔷心下一沉,接着翻阅起文件,不徐不疾的纸张声混杂绵长的穿堂风声,到月色爬上玻璃时才稍弱下去。 木桌上被抽出几张的资料平铺挡住,其上又散落几张照片,主角是相同的。 卿蔷垂着眼睫,看了又看,打开手机选定联系人打字,却又都删了。 她捻起一张照片—— 怎么会是小姝和童邵呢? 场景是他们高中那会儿,童邵攥着季姝的手腕,能看出来用了很大力气,季姝被紧握的边际皮肉泛红,还伸了只手推搡。 时间点并不清晰,卿蔷捕捉不到季姝不对劲的时候。 她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懂,季姝出了事儿,为什么不和她说? 手机还未到自动休眠时间,亮着的聊天框在往上翻一翻,便是季姝在收到童家股份那天发来的消息—— “卿卿,谢啦。” 不管是哪种方式,“谢”这个字眼在她们之间总客气又生疏,但季姝坚持到现在。 她在几人里面的身世算差,所以没有单语畅那么大大咧咧,也没有云落那么怡然自得,有些时候还会拘谨。 卿蔷觉得自己大概是忽略了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照片,随后将它随其他文件丢弃到桌边垃圾桶里。 既然会让季姝感到难堪。 既然她不想提。 那就算了,过去吧。 卿蔷给助理发了消息:“不用再往下查了。” 周五,霜落枝头,乱鸣引入了熠熠灯芒,圆形拱窗,月光却惨淡,繁复灯饰压迫在走廊尽头,内里盛大,红褐色墙边暗格酒柜接连,中西式相衬的布置更显奢侈。 不过比中合小,人也来得比中合那晚少。 单语畅听说怎么一回事儿后鸽了训练赛跑回来,云落这会儿正笑她,酒杯里液体都晃:“我真好奇,在你眼里卿蔷怎么能成了玻璃,你还怕她让碰碎了。” 卿蔷斜了他眼,顺带看了看单语畅苦大仇深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弯着双眸乐个不停。 单语畅:“我这是ptsd,应激你懂吧。” 卿蔷高考后失踪那些事,就够她提心吊胆害怕了,又愁卿蔷跟江今赴两人没办法生不复见,卿蔷烦,又愁他俩万一有点儿什么火花,卿蔷难受。 几人怼来怼去,卿蔷没多参与,季姝今天没来,说是要弄上市的事儿,她见不到她人,心里总压了点儿东西,说不上来,但就是不踏实。 余光走来几个人,西装穿得歪三倒四,一看就是想装倜傥没到位,卿蔷调了位置,嫌他们碍眼。 这么一转,正好对上刚进门的江今赴。 他碎发撩起,露出光洁前额,眉骨逆了穹顶的水晶光,显得硬朗,他单穿了黑衬衫,也松垮敞了领口,骨节分明的手摆弄了下腕表,但就是和旁边那几个二代不同。 他也看见她了。 淡漠无波,把卿蔷心头的不舒服扩大了。 她本来是懒洋洋的状态,撞上他有一瞬绷紧,戒备拉起,却发现他什么反应没有,像极了她演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笑话。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刺耳的议论声—— “怪不得卿家没那个魄力直接跨城区,我看啊,这上京权.贵之首,还得是二哥当之无愧。” 附和的人见她没反应,更狂:“是呗,那位卿小姐这几年不都是小打小闹,这二哥一回来,她还有什么风光?” 第21章chapter 21 “她今儿倒挺像块儿易碎的翡翠。” 几人声音不小, 卿蔷却是后知后觉。 江今赴约摸是也听到了,掀了掀眼皮,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听见那几道议论挑了眉,喝下口酒,散漫视线跟着众人的目光挪过去, 直直对上正朝他的一人:“你也配?” 卿蔷就是因为这三个字回神的。 他没刻意扬声, 离得又远了些,只有她目光还没收回来, 能猜出他的口型, 身旁正对他那人都没看见。 但江今赴说完就跟一旁的关望山不知耳语了些什么,侧脸意态轻哂, 卿蔷又以为看错。 没等多思, 就被一旁单语畅拔高的调扰乱了。 “说什么呢?!” 卿蔷摁住她要扬酒杯的手, 歪了歪头, 对上方才嚼舌根的几人, 勾唇细柔,话却是朝单语畅说的:“跟他们计较什么?娱乐报纸的常客,被挂昏了头, 你还要陪着掉价?” 她这几天莫名挺疲惫, 无意也懒得起冲突,这话只传到他们座上的人、旁边挑事儿的人,还有正朝过走的关望山耳朵里。 关望山咂了下舌。 卿蔷一身露背绿缎拖尾裙, 衬得整个人轻然不少, 在沙发上端坐闲散时, 像极了沉静森林里的精灵王, 讥俏一开口, 红妆骤然活泛,本身就高不可攀,气场更加目中无人的艳,美到不可方物。 关望山品出这些后,越发觉得江今赴是个会乱扯的。他迈着步子向前走,脑中江今赴那句自言自语的淡谑挥之不散—— “她今儿倒挺像块儿易碎的翡翠。” 翡翠他认,哪易碎? 关望山不理解。 焦点里的几人回过神,被卿蔷的话刺得面上颜色变了又变,舆论影响力大,偏偏冒头的那几天还该死的摁不下去,家里长辈不知道斥责他们多少回了,这会儿又被始作俑者挑出来说,自然跳脚:“你——” “卿姐这儿真热闹。”关望山面上带笑,却是内里不对,毕竟先喊了谁,就是把谁放在了前面。 卿蔷和气回了声。 主要关家与艾家联姻,艾家艾橙又是她读研时的师姐,卿蔷才会给关望山面子。 关望山有自知,转了身,温和道:“二哥邀请,上楼一叙。” 是跟先发话那人说的,沈家掌权人沈封的直系侄子——沈当。他以为踩一捧一有了效果,面上兴奋难抑,哪管的了三七二十一,忙不迭地跟着走了。 卿蔷微抬了抬眸,才发现刚刚大开大合坐在中心的人,悄无声息地没影了。 乱鸣一楼喝酒,顶层喝茶,洛可可式装修要更纸醉金迷,各类金属挂饰,越闪越泛寒光,沈当进了包厢,有点儿犯怵。 关望山自顾自倒了杯茶倚在门边,缓和笑意不减。 沈当有种不知道手脚该怎么动的感觉,汗已经冒了出来,他陪着笑:“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江今赴淡漠地瞥了他眼,瞧不出情绪:“坐。” 沈当进退为难,强忍着惧意坐下了,不料江今赴随之站起,他抖了一下,跟着又要起。 没等这滑稽戏码上演,江今赴唇角淡弧,又给他说了回去:“怕什么?” 沈当心里没底,上京跟江今赴打过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不提他身边那几个地位相当的人常替他出面儿,就说他在国内无风无雨,出国三年,回来便站了首位,关系关系攀不上,面儿面儿也才碰过几次。 江今赴还不是个喜欢显山露水的人,手里握了童家那点儿肮脏事儿三年,偏等着回国往出一放,谁都猜不到他那儿到底有多少能把人玩死的东西。 茶水适时沸腾,跟沈当心里的寒意形成两个极端。 “沈家这些年是不行了,要借我的名头来议论?”江今赴冷淡的口吻掺上笑显得稍阴,他稀松地端起茶壶,走到沈当身边。 这话过于不客气,北城区里沈家跟江家分庭抗礼几年,江家本来是淡了商界生意,算退到二线,结果江今赴就用了刚出国的几个月时间,让江家又回了商界巨鳄的位置,沈家跟着确实水深火热了段儿时间,但明处蹭的好也不少。 沈当连忙双手握杯,在脑里疯狂搜刮能回答的语句:“二哥说的哪里话?” 江今赴淡笑下,一手压他肩,一手俯身倒茶:“我和你说些体己话呢?” “二,二哥......”沈当直觉不对,挣不动,痛感几乎在他手钳制上来的一瞬就铺天盖地,他声发颤,没等求饶讨好,握杯子的手传来极凉,然后是剧烈灼烧感,他惨叫出口,不可思议地低头。 上好的茶壶倒出水流笔直,像冰柱似的,江今赴控着它把沈当的手浇了个透,沈当的皮肉逐渐红肿分离,起了层死白色的皮肤松垮似要脱落。 “沈封是什么想法,与我无关,”江今赴将一壶水倒完,才慢条斯理直起了身,眉宇沉了狠戾气,嘴角浅勾仍在,微眯眸睨他,意味寒翳,“但他手要是再探这么长,会比你今儿的下场难看百倍。” 氛围凝滞,江今赴给足了沈当思考的时间,转身走了几步,一顿,手落朝后摔壶,沈当疼到窒息失声。 紫砂碎渣扎进他烂掉的皮肉里,血融到桌上茶水,骨头都被震到,模糊血肉映到沈当眼里,他瘫倒地上,清楚得很,自己这双手是废了。 “你嘴不干净,但留着有用,”江今赴很平静地垂眼,“带好你这双手,把话传到,回去让沈封好好看看。” 关望山一杯茶饮尽,拉开门冲在外面等候的沈当同伴笑了笑:“麻烦你把人带走了。” 折蔷薇 第24节 年轻人面色惨白,几乎是拖拽沈当逃走。 关望山唤人来打扫,跟江今赴换了个包厢待着,他坐下:“看来沈封知道卿蔷在北城跟你的事儿。” 江今赴轻哼了声,似倦得很,懒声应:“任邹行丢车那回,卿蔷在这儿被他家哪个旁支为难来着。” “也不知道沈封能想到沈当唱了出蠢戏吗,”关望山一派温润,“是挑拨?” 江今赴擦拭指腹的动作一停,侧眸反问,隐隐不耐:“我跟她还用得上挑拨?” “他就是试试我跟卿蔷目前什么关系,”他阴沉着眉眼,“好让他那颗心落地上。” 关望山绷着正经还想再问,被他盯的忍不住,笑得肩膀直抖:“他是越发没点儿高明手段了,再怕你跟卿蔷联手,也不能这么试吧。” “卿家毕竟少与北城往来,约摸他想探个底,”江今赴烦他笑,冷着声,“你让艾橙把北城几家的资料给她,别再让针对还没个反应。” “......”关望山无语,嘴张了又合,懒得跟他掰扯卿蔷是不是落下风这回事儿了。 名满京城的卿大小姐,也就在他江今赴眼里是块儿‘易碎的翡翠’了。 “得,按您说得来,”他整整衣服,“反正也没事儿了,你走不走?” 关望山也就礼貌发问,他擅通人心,早在中合就看透江今赴了,卿蔷这阵儿没走,江今赴不可能走。 关望山看他摇头也不意外,抬脚开门,又停了停:“你就当我多嘴,但就我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你跟卿蔷这样的,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怕是难修正果。” 话音刚落,他闪出了门,烟灰缸让江今赴掷在门边,轻闷一响,力道不重,恐吓意味更大。 他又不是没让过。 江今赴被烦得不像话。 他跟卿蔷之前相处那点儿私下,别人一概不知。谁能想到呢,他硬装出来的迁就克制君子作风,她早弃之如敝屣过了。 楼下云落坐不住,没待多长时间就跑去找季姝了,单语畅看他火急火燎,嘲笑卡了半拍,想起被她抛弃在车队的任邹行了。 下一秒她就收到任邹行杀回上京的消息了,纠结半晌,决定前去安抚。 卿蔷本来准备跟着走了,结果手机跳出条信息,她看了眼——是原余电脑屏幕上标了季家加粗体的文件。 何晚棠发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卿蔷正巧跟关望山打了照面,手机一关,她问了江今赴的位置,朝顶楼去。 关望山略一思索,果断通风报信。 卿蔷走出电梯,微一抬睫,就看见了包厢门大开,灯却是关着的,黑暗模糊在光明后,像引人深入的有意为之。 周遭安静无声,卿蔷敛眸走去,高根踩地打碎了静谧。 到门口,却是一停,借着月光能看见内里干净的景象,干净到一个人没有,杯里餐巾叠成花,刚被收拾完的模样。 她心里涌上股凉涩的滋味儿,鼻间紧跟着嗅到了还未散完的香茶与血腥气混杂。 “——!” 一切很快被冷冽气息挤走,她手腕传来巨大拉力,被人拽到了隔壁包厢,脸朝门摁在门上。 江今赴反手叩她,腕骨上的万年历表抵门,撞出声响,修长手指摩挲她腻白的细腕,宴会上装模做样的矜漠清贵散了个全,胸膛震出声压低的哑笑。 “卿小姐走错地方了,”他不紧不慢,锢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身,嗓音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恶劣,“那儿以后会成为沈当的噩梦。” 言下之意,他替她教训了人。 作者有话说: 江二:我不做雷锋。 第22章chapter 22 “很简单啊,绞到我疼。” 月色滚滚, 卿蔷看不见。 她全身的感官力都被身后人的裹抱夺走,滚烫,炙热, 让血液沸腾迭起的感觉。 他的话更让她出乎意料。 卿蔷还以为,江今赴真因为两句埋汰她的话,就把人奉成了座上宾。关望山微笑骗人, 八个字说得真诚, 她没想到此叙非彼叙,只是觉得正常, 毕竟敌敌为友。 但那一刻, 心尖不可避免地像被浪花拍打了下,本能去寻他的身影, 还落了个空。 说不上来, 说不出口。 卿蔷狠狠闭了闭眼, 喉咙生涩, 被攥着的手腕感受的力道紧了紧, 像不满她的沉默。 “二哥......”她有意遮掩,拖长尾音,在这样的环境下, 染上几分蛊媚, “你在朝我吐舌头?” 语罢,偏了偏头,剔透瞳孔含嘲:“学小狗?” 江今赴笑了。 他早该猜到她会说什么。 松了只手, 他抬起撑着门框, 身子随之斜下去, 头靠在了她侧肩, 碎发挡不住他渐深的目光, 眉骨一动,带了些凌厉的锋芒。 “功利场上那么会虚与委蛇,”江今赴轻笑,黑眸直直对上她,“怎么到我这儿头都不肯低一下呢?” 他又松了另一只手,没等她动,劲痩胳膊就紧跟着环了上来,指骨明晰的手看似松垮挨在她侧脸,实则阻止了她移开。 “卿卿,光跟我为非作歹干什么?”江今赴喉结微滚,月光挤在两人的缝隙,却像牵连,“看不惯谁,就别给谁留面子,这种事儿,还用我教你吗?” 话音刚落,他的正人君子像做到了尽头。 卿蔷连他的字面意思都没过完,就被推着脸吻了上去。 黏热的氛围一点就着,细密酥麻急速攀升,冷光下的影子记录了所有发生,但抵不住一叶障目,凌乱青丝后的手隐藏得很好,在墙壁的黑影里,像是卿蔷主动吻了上去。 江今赴猝不及防地一推,还给她添上了急不可耐的意味。 混乱纠缠,江今赴掐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抱起人换了个位置,唇一分即触,他背靠门,手指插进她乌发中,薄茧在她后颈上缓蹭。 卿蔷抓皱了他的衬衫,本该袅袅雾里的思维却难得清明,在湿漉电流中回想他的话。 所以他是觉得,她被驳了面子,还一语未发? 卿蔷眸里水光闪动,长睫挡在两人视线交织中,脑子里又出现她在楼下朝他望那眼。 确实。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在她开口前,这个误解还能站得住脚。 是吗? 卿蔷问自己。 江今赴不是单语畅,后者见惯了她的好才会给她加滤镜,那江今赴呢?江今赴该认为她十恶不赦才对。 唇被咬着碾磨,泛起点儿尖锐的痛感,她骤然清醒。 不该这么想。 她明明就是要成为他的最贪求,让他不得,再任她奚落与嘲笑。 该高兴才对。 卿蔷朦胧眸色不着痕迹地褪下。 想通了却愈发有什么在失控,耳垂被舌缠弄上,她抖了抖,听他低哑偏淡的嗓音绕上来:“想什么呢?” 卿蔷的喘难以自控,眉眼间的欲.色似活过来,偏偏还要溢着娇吟、磕磕绊绊地去回答他:“想怎么能让你知道疼。” 一句话说的,在气息交融里,倦染稠媚。 江今赴眸底比深夜还要暗,似是翻涌情丝,却又窥不得一点儿,他薄唇微扬,淡笑似有若无,含糊的话轻挑到极点:“很简单啊,绞到我疼。” 卿蔷怔了下。 没等她缓过劲儿,江今赴又不由分说地吻上来,单手抱着她软成水的身子,让她坐在门旁的展柜上,脚上摇摇欲坠的鞋早被踢走。 他这回要更凶一些。 搅弄的她彻底空白,徒留汹涌热意。 直到滚烫湿意下降到颈窝红痣,在那儿缠绵了会儿激的她颤栗,卿蔷呜咽了声,哭腔动听。情难自禁的动作中,不知道是谁触碰到一旁摆放的花瓶,致其掉落地板,发出一声脆响。 像打碎了不清不白的暧昧缱绻,瓷器的滚动增添阻力,似是秾丽油画的上色颜料又慢又淡,渐渐抽离。 “江今赴——”卿蔷向后仰了仰,试图趁空挡逃脱旖旎。 “别查我的人,”她烟眸斜他,尽力从一波一波的情.潮中挣脱,“别查季家。” 气氛徒然下降坠落,沉默到近乎压抑,卿蔷昳丽容貌上的绯色都要消散无踪,她的视线从他眉目阴沉,挪到他清冽喉结。 又是一睨,浓烈艳然。 江今赴垂了眸,挡住眼中情绪。 她像阿修罗殿里王座上的野蔷薇,瓣叶妖娆,瞥见便能勾魂摄魄。沉绿色太静,配不上她风情款款的雪肤。 也配不上她无时不刻在生长的、倍儿扎人的尖刺。 “你真可以啊,”江今赴眉间克制冷意与戾气,手卡在她脖颈,拇指压她的痣,食指抬她的下巴,笑了笑,腔调淡乏,“挑这个时间说,我该不该往下做?” 卿蔷一愣,没懂他的意思,鬓角碎发下的美眸茫然。 江今赴自然不会好心给她解释,撤开了身,长腿弯起条背靠墙,目光疏淡嗤了声:“有人比我先打童家的主意,我好奇我借了谁的东风,卿卿,你对我有什么指教吗?” 晚月蔓延了大半个房间,薄光偶尔会扫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披上层露寒的摇曳纱。 江今赴的衣领经过方才扯拽敞得更开了,冷白肤色上还横纵了几道红痕,卿蔷都不知道自己多会儿划上去的,拼命倒冲的血液被他的凉薄浸透,此刻有点儿生冷。 她绷直的脚背松懈,坠在半空晃了晃,开口清酥:“二哥要干什么,我确实不该多过问。” “但如果二哥再往下查,”卿蔷拆了簪子,拢拢散乱的头发,慵意媚骨,她跃在地上,似朝他扑去,玉石尖儿却稳当当地停在他心口,将戳未戳,“往后上京明面儿上的平和,卿家就不奉陪了。” 然后松了玉簪,撑在他身侧踩上细跟鞋,唇畔浅弯随着转身消失,带出的声音是戛玉敲冰,窈窕曼影利索又不留情地走出门。 所以没人看得到,她眼睫挡住的清眸阴云不散、寡淡绵密,其下繁杂心绪暂留,只靠自解,但求自渡。 江今赴掌心还躺着方才伸手接住的玉簪,冰浸浸的,坠子搭在手边要晃不晃。 他抬起另只手弹了一下坠子。 心想,真服了。 卿蔷仅仅是见缝插针地开口罢了,他就想得远了—— 想要是做了,她又提了季家,答不答应,都有种她拿自己做交换的感觉,不舒服得要命。 折蔷薇 第25节 江今赴拿簪子玩儿也似的转,最后扎向她刚才控着的地方,要更使劲儿,刺痛不下,他低头睨着,勾了勾嘴角。 怎么就学不了她的狠心呢。 江今赴想不通,明明他挺恨她的。 花言巧语玩儿了他一遭,他还陪着逗闷子,结果照样没留住人。 他软硬兼施,她软硬不吃。 怎么能不气呢? 江今赴慢悠悠地走进电梯,对上镜子里的自己,上下打量了番,薄唇上还沾着她的艳色,他拿指腹揩了几下,一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那点脾气一碰上她,就什么手段都下不去了。 作壁上观忍不住,冷言相对舍不得。 就连动手,还要她舒服了才行。 快到双星合的处暑了,清寡的风吹走了炎热温度,携霜沉浮,上京算是被小小地洗了次牌,市中心的声色犬马销声匿迹了有段儿时间。 卿蔷在生日前几天才见上季姝的面儿。 暮云亭有闲情雅致的人少了,卿蔷照例坐在听佛阁,笑侃她:“大忙人,今儿怎么想起我了?” 季姝无奈:“你突然给我这么一担子,我不得好好背起来。” “你早该有了,”卿蔷边品着茶边说,“何况也是童家赶了巧,我还怕委屈你呢。” “卿卿,”季姝隔空求饶,“别给我戴高帽了。” 卿蔷忍不住笑,怕茶水洒了,搁下杯子,手扶侧额,弯着眉眼看她:“过几天去里约,你能走了吗?” “啊?”季姝吸了口气叹出去,“你生日是吧?我还是礼到人不到了,这几天正忙着,实在走不开。” “那就等我回来咱再聚一场,”卿蔷眨眨眼,“到时候再给我礼。” 季姝:“好的,卿大小姐。” “你还埋汰上我了?”卿蔷懒洋洋地斜她眼。 季姝笑,揭过去了:“怎么要去里约?” “我妈忙国外生意也赶不回来,她前几天飞里约,就近买了个游艇给我做生日礼物,”卿蔷摇了摇头,估计也不理解姜辛北遇事不决就砸钱的性子,好笑道,“我嫌申报麻烦,索性放那儿,畅畅非要去玩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语毕,她暧昧地补了句:“不过云落不去,他说他要跟你共患难。” 季姝一怔,反应过来幽怨地看她:“不要曲解我们的革命情谊。” 卿蔷没跟她怼,应两声:“就怕曲解的不是我。” 又聊了会儿,窗外有条鲤鱼破水而出,两人同时侧头欣赏,室内安静下来,季姝攥了攥茶杯,小动作挺慌乱:“卿卿......童家,你查了吗?” “嗯,”卿蔷余光瞥见她不安的神色,回眸朝她笑,“没事,我阅后即焚,童家的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会再牵扯别的。” 坦荡承认,及自然保证。 做卿蔷的朋友,永远不会感到为难与不自在。 季姝抿抿唇:“谢啦。” 卿蔷但笑不语。 她心里那点儿空落落早散了。 季姝敏感,可能是性格使然,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和童邵起过类似骚.扰的冲突,卿蔷略一思索,就能理解,并且能想到,季姝肯定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卿蔷为了不让江今赴查,特地去找了他。 但这些事儿没必要再提。 浮萍一般,略过就好。 作者有话说: 江二(自言自语):你活该。 ——— 本文参加了征文比赛,求求小天使们的雷&营养液~030 第23章chapter 23 在当时,那个动作对于他们来说就算亲密了。 与大西洋相邻的里约是狂热风情与清爽自然的最好代名词, “上帝之城”名不虚传,烈日晴空也可能会突然钻出几团仙渺烟雾,没什么秩序的地方, 却有着得天独厚的青山碧海。 卿蔷刚落地就接了何晚棠的电话,她说一会儿就过来,左右无事, 卿蔷叫人把她之前放在别墅停机坪的私人直升机开出来了, 等何晚棠的同时跟单语畅绕了圈儿里约的天空。 卿蔷挺久没来了。 基督山上的耶稣依然像个十字架一样拥抱众生,上次她来这儿谈了个合同, 顺便冲浪, 结果遇了个巨浪被掀翻,沙滩上暖洋洋的, 她没想起。 有个金发蓝眼的男人说着巴西葡语, 朝她伸出手, 腔调挺滑稽的, 她彬彬有礼地给拒绝了。 后来顶着艳阳躺了会儿, 困顿中顺带想了下江今赴会怎么做。 她听他说过几次英语,带点儿苏格兰的味道,是拽, 还性感的腔调。 当时她觉得, 他大概会搬个沙滩椅坐在旁边儿,与她说几句虚情假意的劝解,再看着她躺。 现在她认为他会把她摁在袒露的松软沙滩上, 于大海不间断拍打的雪白浪花下亲, 狂风骤雨的亲。 她是怎么让江今赴由极端走向极端的? 卿蔷越想越怀疑自己没这么大本事, 或者说—— 不尽然。 也许他说的后劲是真的。 大少爷没谈过恋爱, 第一次就被甩, 气急攻心天翻地覆,倒也正常,换个人,就算不是她,估计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直升机划过内湾时,底下的游艇跟高速车流似的停靠,单语畅笑着转头想打趣卿蔷,对上她微冷的眼色愣了愣,很快回神,暗幽幽地盯着卿蔷。 卿蔷余光瞥见,没设防,吓了一跳:“单姐,您顾虑顾虑我的心脏吧。” “你、想、什、么、呢?”单语畅一字一顿,又“哼”了声,“别说,我不听。” “......”卿蔷无言以对,“那你问什么?” “让你别想,”单语畅斩钉截铁,“今天你生日,脑中禁止通行负面情绪。” “行行好吧您,”卿蔷失笑,“我什么都没说,就负面了?” 单语畅装模做样捂耳朵:“反正你挤也得给我挤出喜笑颜开的模样。” 卿蔷服了:“认死理儿是吧。” 单语畅有意逗她,傲里傲气一撇嘴:“你想什么我门儿清,自己注意吧啊。” 卿蔷笑得说不出来话,手垫上她肩伏了会儿脸:“别贫了单姐,我真受不了了。” 一直到下了直升机,她唇边的括弧就没再下去过,单语畅跟讲脱口秀似的,抖的全是任邹行的包袱,卿蔷不乐意听,但架不住太逗,路上一唱一和地给她捧哏就没停过。 何晚棠直接在停机坪等她俩。 被螺旋桨带动的风使何晚棠一身纱裙翩然舞动,头发被她有先见的扎起,却还是没挡住吹乱几缕的命运。 “瞧瞧,”单语畅拿腔作调,“这是谁呀?今儿什么大场合,何小姐怎么肯露面儿了。” 她性子外向,大学那几年跑去找卿蔷的时候早跟何晚棠熟了,两人私下联系不比卿蔷少,一见面也不拘着。 “废话,”何晚棠翻了个白眼,三两步跨过去挽上卿蔷胳膊,“也不看看寿星是谁。” 单语畅口中啧啧作响,不放过她:“港城还是你主场呢,也没见你回国。” 她用词夸张,但也没夸张到哪儿去,何晚棠是港城收藏世家的小女儿,千娇百宠长大,就是迷基金,卿蔷馋她家那些个藏品,趁她刚炒股赔钱那段儿时间带她入行,顺手敲了不少好玩意儿。 “我不是被——”何晚棠话说一半,卡了卡壳,“被事业绊住脚了嘛。何况我早跟卿卿说过了,你少离间。” “事业?”卿蔷吊着嗓子,倦悠地插了句,“事业还是男——” 她没能说完,直接被何晚棠捂住嘴。 何晚棠非但没一点儿愧疚,还一副你不仁不能怪我不义的样子:“我可听说你那宿敌回国了,怎么样?开撕没......” 她在单语畅拼命比“嘘”的动作里逐渐消音。 卿蔷心下本来沉了沉,瞟见她们挤眉弄眼的动作万分无语,无所谓地拎起何晚棠手:“撕了,唇枪舌剑,血雨腥风。” 她自认没说错,而且还原事实。 “不过这事儿——”她不吃亏,乐了下,特明媚看着俩人,“你俩应该挺有共同语言,毕竟我可没个线人在江二身边。” 卿蔷对单语畅:“你说是吧,任邹行。” 又对何晚棠:“是吧,原余。” “......” 被针对的俩人作鹌鹑状,不约而同谴责起对方:“你怎么背叛卿卿呢——” 卿蔷似笑非笑看她俩。 单语畅率先竖起三指,讨好道:“我跟任邹行没半毛钱关系,纯为您需要服务。” “狗腿!”何晚棠呸她,又挤开她,手指点过额头、左右肩,“我跟原余顶多算一注定be公路文,只为给您当卧底。” “没关系,”卿蔷假装叹口气,自怨自艾,“我又不奉行包办婚姻,云落小姝要内部消化我都没当红娘,你俩这自由发展的,我还能插上什么手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路人对俩女孩儿围着一女孩儿点头哈腰行注目礼。 在没人注意的接连话语里,‘宿敌’被轻轻揭过,是心照不宣,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不得而知。 宿敌——命中注定的竞争者。 太对了。 卿蔷眼眸轻嘲的意味久未能散,海风有些许凌冽,吹进胸膛,审判心脏。 今天是国内节气中的处暑,三年前的立夏,她给江今赴过了个生日。 上天在他们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就连诞生都安排在了横亘盛夏的开始与结束。 甚至她是在前一天才知道的,江今赴不提,他身边的人也没一个说的,还是应叔布置家,她才觉得不对多问了一句。 折蔷薇 第26节 还以为江家疯到连节气都要大张旗鼓办,结果是江今赴生日。 于是匆忙撇开手里急要的调研,翻出那几天的拍卖会举办地点,来回飞了几趟,给人把礼物凑齐了。 特累,也挺熬人的。 但卿蔷当然要上心。 她打着要让他沦陷的算盘,步步为营,可惜中途又别扭得很,索性就拍了个玉匣子当礼盒,双开门,像棺材。 她是觉得江今赴陌上人如玉,以玉为主出不了错,她也舒坦,送人的时候还把她那几天私人飞机的航线给附上了。 结果江今赴盯着沉默了会儿,抬指轻敲她脑袋:“咒我呢?” 一点儿不夸张,在当时,那个动作对于他们来说就算亲密了。 卿蔷怔了挺大会儿功夫,反应过来双手勾上他的脖颈,有意无意蹭着他一点红痣,还要往近贴,黑睫都扫在了他眼皮上,自己却是先呼吸发紧。 江今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丝杂念瞧不出,到底配合地单手松松环住她的腰,鼻间哼出声:“嗯?” 他随之垂下头,卿蔷下意识后仰,脑中一片空白,唇碰,就磨出三个字:“没咒你。” 江今赴另一只手还有条不紊把玩着那玉匣,单指拨开扇门,里面儿东西虽小,价值加起来却比王公贵族墓里的东西有过之而无不及,被他拿在手上,清寒的意味浑然一体。 卿蔷视线顺着去看,就和跟物件儿通感似的,被他来回抚摸,她顶着热意,鬼使神差地连自己也咒进去了:“合葬......寓意还不好吗?” 起先的两个字还没什么底气,最后她给自己说服了似的,倍儿理直气壮地反问。 江今赴下了这个台阶,放开她把东西搁在桌上,给面子地撩了撩清冷薄唇,低沉嗓音认命般:“真该给你录下来。” “你不信?”卿蔷不满,坐在复古样式的座椅上,“那你喜不喜欢?” 江今赴倦怠:“喜欢。” 他应付了事,卿蔷蹙眉,追问:“最喜欢?” 江今赴掀起眼皮望她,眸底情绪不明,瞳色漆黑,凝在她脸上半晌,才漫不经心收回去,尖锐眼尾起了更真诚的笑意。 “说话!”卿蔷催他。 江今赴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日光随着蝉鸣苏醒闯进,驱散了他眉梢处的寡冷清漠,但他在称得上美好的场景里,摇了摇头—— “去年生日的礼物,是我最喜欢的。” 他根本不懂得讨女孩儿欢心。 傻子都该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 卿蔷不想再问出个所以然给自己添堵,她六月高考完来接近他,正好错过他上个生日,眉眼瞬间冷冰冰,甩了脸子:“那二哥以后就别再要我的礼物了。” 哪怕这件事儿过了三年,卿蔷再想起来,都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所以她在江今赴对自己的态度上,总是百般犹疑,因为他太飘忽了,不管是哪个时间段儿,都有含情眼弯似春意,又结寒霜时。 她妄想达到目的,却摸不透他的想法,究其根源,只能怪她先入了场,以身下注,求题为情的结果,难免多思。 作者有话说: 卿卿:烦直男。 ——— 这周要返校比较忙,更新时间尽量保持十点前,如果当日午夜十二点未更,会在次日九点双更~不会漏更的,顺便祝小天使们六一快乐~ 第24章chapter 24 她眼睫挂了水珠,鼻息起伏有轻薄雾气。 姜辛北的审美没话说, 艇尾停机坪半椭圆式,三层窗户夜晚透出橘光在海上打造了一个盛大宫殿,内置游泳池占了二楼半个厅。 卿蔷跟她们闹了会儿, 洗完澡出来就见俩人坐在露天下沉式沙发,方桌上摆了一微景观蛋糕,是青藤山崖, 她故作惊讶:“谁的主意?” 单语畅骄傲:“她统共去过几次青藤, 肯定是我。” 何晚棠酸溜溜地剜了她眼,又挺不屑地掏出个礼盒:“看我的, 紫罗兰翡翠镯。” 她一抛, 卿蔷心脏都紧了下,接住后叹口气, 幽幽道:“知道你家里能堆成山, 但也别跟扔石头似的, 我受不住。” 何晚棠对这些‘石头’是真没兴趣, 只挑她爸舍不得的送卿蔷, 眯着眼睛笑:“你在港城处理事儿的时候我跟我爸磨来的,知道你也脱不开身,我体贴吧。” 卿蔷打开看, 种水上乘, 圈儿色浅紫到淡粉渐变,浓郁饱满,在光下通透细腻, 很润。她笑笑, 把手上盘了多日的珠串摘了。 别人都是饰品衬人, 她却是人衬饰品, 镯子在她手腕处更显晶莹, 一毫一厘都剔透。 “我眼光多好,”何晚棠邀功,顺便挤兑,“不比某人的蛋糕美?” 单语畅磨牙,忍无可忍挠她痒痒,何晚棠躲着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单姐。” 卿蔷看了会儿乐子,懒洋洋地陷进沙发,还不忘一碗水端平:“都是我的心头宝。” 游艇劈开大海肆意前进,浪潮被朝两方推开,卿蔷许完愿吹蜡烛,睁眼那刻却怔住了,火光如沧海一粟摇曳在她眸中,纤丽眼型里,满是前方岛上星光。 像神明私心下只偏爱一处,降星绘银河,极其震撼,离得近了,才发现是翩迁无垠的孔明灯,间隙挺大的,高低也不算平,给人的感觉像没什么人在放,但一个人放的多。连成了步步攀登璀璨的线。 “我靠——”单语畅眼睛都直了,张大了嘴巴,胳膊肘杵何晚棠,“谁的岛啊,这么有情调。” 何晚棠查了下:“嘿,名儿还跟卿卿挺有缘,芙洛拉岛,希腊字母里的蔷薇花神,不过岛主信息没公布。” “肯定是华人,”游艇已经驶过岛了,卿蔷收回视线,一盏一盏的夺目灯笼仿佛还在眼前,她惋惜:“没带相机太可惜了,该给小姝拍过去,指不准能激起点儿她的灵感,弄几个爆款。” 蜡烛不知何时被海风扑灭,几人就着蛋糕津津乐道方才被惊艳的光景,单语畅塞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去,含糊道:“那么多灯,也不知道岛主求什么。” 何晚棠:“求人求己呗。” 卿蔷失笑:“很对,但零分。” 人皆有求,铺天盖地的灯火敬上天,她只觉震撼,虽是事不关己,却也没忍住在生日愿望里一本正经地补了句祝他所求如愿。 既能打动她这种俗人,那就希望也能打动老天爷吧。 蛋糕吃完,酒瓶见底时,里约下起了雨,怕赶上暴雨,游艇开始返航,她们躲回了娱乐舱,单语畅扒拉着弓,“嗖嗖”几声全脱靶,她嘟囔着“这是天公作美还是不作美”。 “没法说,”卿蔷也挺惆怅,“说不作美,蛋糕还正好吃完,说作美吧,明天海上看日出的行程又没了。” 这个问题都没用上后续讨论,很快就有了答案。 “卿总,前方海域突发水下塌陷,”传呼机响起声音,对面极力压下恐惧无果,声线颤抖,“经过气压反馈数据分析,小型海啸即将形成,进而引发扩大。” “——!”何晚棠险些没拿稳传呼机。 卿蔷褪去眼里温度,起身结果,异常冷静:“联系里约政府了吗?” “试过了,”对面被她的镇定感染,或多或少振作了些,“只通过一次,工作人员说会尽力想办法,但从我们目前所处位置到港口中要横穿风暴,难度与危险系数都很高。” “向周边岛屿求救。”卿蔷声线平稳,轻易安定人心。 对面收到指令挂断传呼,她拍了拍何晚棠的肩膀,然后走去握上单语畅的手,拉开未放的弓被她操控着,箭传出破空声,正中靶心。 “这会儿知道怕了?”卿蔷笑着玩笑,“让你们得空考潜艇证都不考,这下好了,要是没人来救我还得当回司机。” 单语畅被她从呆滞状态拉回来,何晚棠“呜呜呜”的率先扑去,卿蔷被两人抱了个结实,无语地撑在桌上。 她转头向窗外看,舱内隔音好,搭上清雅音乐,暴雨如注的危险丝毫穿透不进来,更像是平平无奇的汹涌海景。 一定要有人回应。 卿蔷在心底默念。 她对冲击波的级别估量不出,万一超出潜艇的抵抗能力—— 卿蔷敛眸,藏下眸中不安。 她不能拿朋友们的命去赌。 一定要有人回应。 她再一次许愿。 也许是寿星加持,在钟表秒针转到12前一刻,传呼机来了回音: “芙洛拉岛已派人前来!” 卿蔷松了口气,软在沙发上,心想真是没白分他生日愿望,善念结善缘。 她怔怔地盯着船尾玻璃外停机坪处,直到又暗又混沌的巨型水墙前方飞出两架直升机,卿蔷安顿单语畅和何晚棠去换衣服,自己站到玻璃前等着。 先降了一架纯黑的直升机,周遭已然暗淡,但在卿蔷眼里,它发的光不比那满岛闪耀差半点儿亮度。 机门一开,里头的人垂眸望来。 卿蔷呼吸一滞。 急速拍打的雨珠似戛然而止,满天阴云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将她卷入飓风,闪电一瞬一瞬划开天空,积水如镜,破裂不堪。 江今赴碎发很快被打湿,大衣被风刮起,在身前随意乱飞,内搭沾了雨水,透出他绷紧的腰腹轮廓,他掌骨纹路撑起攥门,眉目在阴暗环境里并不分明。 却瞧得清那一双漆黑眼眸沉沉地睨她,郁意冰薄,冷到人没有动弹的余地。 他滚了滚喉结,像压抑着什么,一字一顿:“过来我这儿。” 卿蔷要分辨他的口型再简单不过。 她转身像出逃,硬撑了许久的平静在一瞬间消散,翻倍的慌乱淹没过来,将她掀翻,出舱霎那,她仰起头,不懂月亮为何不在乌云上。 从看见他的那一眼起,就太混乱了。 情绪与梦在碰撞,她随着雨水坠在海面一起破碎,什么在毁灭,什么在重建,又是什么在摇晃她的灵魂,对她声嘶力竭。 里约的狂热色彩在顷刻间褪落,江今赴咽喉空气稀薄,螺旋桨与浪潮构成震耳欲聋的交响乐,他拿沉默咬着她。 卿蔷像被世界叼在口中,双腿行走太轻盈,发丝凌乱在半空,她眼睫挂了水珠,鼻息起伏有轻薄雾气,人鱼姬的吊带裙捆绑在她纯白肌肤上。 风吹露她全颜,她唇色失了往日张扬,像要被折断,在一派乱作之中,她给周围染上了荒芜废墟的氛围,上世纪黑白电影里的主角,侵蚀停驻的温驯。 时间线被拉长,变慢变无尽。 江今赴在她即将走到时俯身探出,另只手牢牢锢在她腰间,凉意不减反增,相触之时像结了冰。 他看清她潋滟如水的双眸,窒息初融,随之填满了氧,风大浪急拦不住他,颠簸中他将人收紧胳膊,将那飘零抱到自己身边。 关门,风止静默。 卿蔷在肩颈处体会到一瞬的滚烫,侧眸看去,只瞥见江今赴侧脸硬朗,比遮风挡雨的机内还静默。 上岛很快,芙洛拉岛周边的海水在环境影响下成了沉绿色,但不难看出风和日丽时该如绿松石的透亮,有种人间伊甸园的感觉。 卿蔷远远就看见任邹行在海边车内,下了直升机,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等等单语畅她们,就被人又抱上了车。 折蔷薇 第27节 她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死寂深林都比不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司机拿出考驾照时的专注提心吊胆,连余光都不敢往后视镜上落。 好在挡板很快就升上去了。 卿蔷始终无动于衷地注视着窗外,穿过原生态打造的园林,就是华丽建筑,她的注意力却是被远处山谷上,仿佛处于乌云中的房屋吸引。 瞧着......像寺? 他还会信奉什么? 微弱震惊转念就被摁下,卿蔷脑中浮现一盏盏孔明灯,又是无言。 “卿卿,我救了你,你能不能让我舒坦点儿?”江今赴偏头看她,很淡漠,“你舒坦点儿,行吗?” 卿蔷顿了又顿,极浅地弯了弯眉,对上他的眼睛,声音轻得飘渺:“我们之间谈不上救,顶多算还。” “二哥,你不知道吗?”她咬着字,“这个还,就算是你的命换了我的命,都是不够的。” 她比往日要淡许多,就像被浸湿的刺,黏答答湿漉漉垂了下去,没什么杀伤力,尖锐的那头儿冲着自己。 落在江今赴眼里,刺眼得很。 她一贯招摇,如今被他救了,反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碰一碰就能支离破碎似的。 “是吗?”他克制烦躁,一哂,不再说话。 卿蔷对他这置之不理没有回呛的态度不适应。 那句话对江今赴的效果不大,对她自己的警醒提示却有用得很。 哑了半晌,卿蔷找回点儿伶牙俐齿的感觉,突然想到什么。又意有所指的:“看来上京最近确实风平浪静,里约可不近,二哥都有空忙里偷闲来这玩儿了。” 她话里的意思明显,江今赴蓦地笑了笑。 “没跟踪你,”他语气悠悠,“你过生日,我怕惹了你不开心,躲开点儿罢了。” 作者有话说: 卿卿:(叹气) 第25章chapter 25 他见她第一眼,就知此生,再无人及她。 今夜注定无眠。 卿蔷把自己浸在温热的暖泉里, 骨头缝中的寒意却怎么都消散不了,她脑袋里江今赴那句话跟带回音似的,震过来荡过去。 他说起奉承人的话, 嗓音有种呢喃的低沉,倦意迎上,缠在她的耳蜗处烘烤。 所以卿蔷陷入不合时宜地缄默, 心动敏锐心痛, 做了回仓皇又茫然的败者。 雾气蒸的人头晕,她钻进水里感受缺氧, 听见敲门声闷闷地响, 起身时眼前发黑,随手捞过身边毛巾草率地围了一圈, 开门时香氛促成的泡泡争先恐后—— “啪”一声, 打在来人额心, 七彩破灭。 江今赴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她细白的手微弯,松松压在胸口,肤若凝玉, 肩若削成, 伶俜锁骨窝了些水,丰挺弧度下是纤细腰身。 再多了也看过,氛围带着股美好还是头一次。 卿蔷被水泡的浑身酥软软, 懒得跟他较劲儿, 手一伸, 接过纸袋, 在他手背留下道水痕, 又毫不留情地关门。 江今赴撩下眼皮,任由那水分蒸发,恰好那块儿干了,门开,又带来了潮湿水气向前冲。 她没好好穿衣服,半袖松垮,领子都掉到一头肩膀处了,头发湿淋淋卷起几个圈儿,前胸后背都贴了点儿。 “吹干。”江今赴淡淡的。 卿蔷直接掠过他。 他攥她手腕给人拉回来:“让你踏实过个生日得罪你了,是吗?” “二哥怎么明知故问?”卿蔷上下打量他眼,笑吟吟的,“和你沾边儿的哪有不得罪我的。” 江今赴睨她几秒,猝不及防地把人抵在浴室门上,贴近的动作充满暗示意味:“是啊,毕竟我得罪你得罪的那、么、狠。” 卿蔷面色微变,还没想好怎么回过去,他撑在她身侧的手慢慢转动门把手,在她后倒时扶着她,等她站稳又松开她,学她刚才毫不留情地关门。 卿蔷:“......?” “吹干再出来。”江今赴声线散漫,穿透门。 卿蔷累了。 她盯了阵儿把手,还是选择了善待自己,吹风机的声音显得乖顺,其实它的使用者在心里咒骂门外的人犯病。 以为再开门还得抗争,没想到异常顺利,甚至人都不见了。 卿蔷瞥了眼手机,单语畅现场拉了个三人小群,何晚棠首当其冲发言:“卿卿卿卿你这宿敌确实吓人,他配!!!” 单语畅:“我都免疫了......” “那你手抖什么?!”何晚棠发了个磨刀的表情,又可怜巴巴呼唤卿蔷,“卿卿你快下来!我们顶不住!” 电梯门一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光景跃入卿蔷眼里。 任邹行还在作西子捧心状逗单语畅,单语畅白眼翻上天,不稀得搭理他。 至于何晚棠对面儿的人,没等卿蔷目光移过去,他先站起来了。 原余小臂搭在椅背上,混不吝地在侧额碰了手指:“好久不见啊卿姐。” 卿蔷目不斜视路过他,迈出半步了似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来,朝他勾了勾唇:“瞧我这记性,芋圆是吧?” 原余:“......” 任邹行惊呆了,看了又看他哥们儿,最终把落井下石的话咽下去,飘出几个字:“兄弟,挺可爱的。” 他打这么一茬,气氛是缓和点儿,何晚棠笑得不行,给摸不着头脑的单语畅断断续续讲这件事儿,单语畅听完目光又复杂,又连坐似的一个劲儿瞅仍邹行。 “我特正常一人。”任邹行拍胸口。 单语畅果断:“不信。” 他们氛围轻松了点儿,卿蔷跟江今赴各入一座,跟俩定海神针似的巍然不动,冰石杯磕磕碰碰,卿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嘲人几句,江今赴只一派懒怠斜靠沙发。 酒瓶都空了几个,他俩谁也没跟对方说一句话,搞得剩下两对难得统一战线,没办法,这组合太怪异,要是有人拍个照流传到圈儿里,都得惊掉下巴。 偏偏救人的、获救的,都为了那点儿体面不得不坐在这儿插科打诨。 单语畅愁眉苦眼,任邹行挤眉弄眼,何晚棠学着他俩,原余说她抛媚眼。 卿蔷笑了声,讽他:“您自恋一如当年。” 心思各异又莫名暗流涌动,也不知道谁能接上谁的信号,卿蔷今儿烦闷得要紧,头一回贪杯喝多了些。 余光江今赴起身去接了电话,单语畅跟何晚棠也相伴洗手间,原余趁这个空子钻回房拾掇自己准备孔雀开屏,任邹行悄悄摸了过来—— 卿蔷抬眸看他,没说话,意思明显,就一个问号。 任邹行先干了杯里深棕酒液:“卿姐,您对二哥到底什么想法?” 他这做法有意思,又上道又绝了人不回答的路子。 卿蔷扯一扯唇角:“互杀吧。” “......”任邹行勉为其难地笑笑,捧回去,“那二哥估计杀不过您。” 卿蔷不想理了,他也没嫌,自顾自往下说:“他没您铁石心肠,卿姐,圈儿里都传二哥不受宠,你肯定知道,都真的,老爷子从他小对他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他身边冷清,人还倍儿清冷,但要说他没追求也不对,反正我感觉二哥就缺一能激起他斗志的,能让他认为往前走是有劲儿的——” “跟我说这干什么?”卿蔷咽下一口酒,眼尾上挑,“暗示我?还是替他表白?” 她乐了乐:“得了吧,除了好笑我没别的念头了。” “而且你以为你多了解他呢,”卿蔷侧眸看他,刺刺儿的,“你但凡对他上点儿心,就能查出来他掌权早有预谋,要比我认识他早一个月。” 任邹行一顿,重复:“一个月......” “我真纳闷儿,江二是有多会装,就显我不是人?”卿蔷收回目光,摇着冰石杯,“你跟我扯这些真挺没意思的,任邹行,我不想在畅畅面前让你没法儿收场。” “珍惜点儿我的好脾性吧,”她垂下眼,“别再浪费了。” 任邹行随着她放下酒杯浑身冰凉,他明知面前这主儿多惹不起,还是咬咬牙,像豁出去了:“主要你俩僵着,她就不可能跟我好。” 卿蔷怔了怔,似笑非笑瞥他眼:“我说呢,你这么世故一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她眺向落地窗外,缓和了些语气:“牵线搭桥的活要命,你还是留给畅畅吧。顺便也放下心,畅畅要是真想跟你在一起,我会支持她。” 话到这份儿上了,任邹行心里明镜儿似的,再提就出格了。 卿蔷起身,脑海里飞过直升机上的只言片语,意态不经意地补了句:“听说你喝多了买俩橘子走错栋还喊着儿子硬要给电梯里陌生人塞?” “......”仍邹行僵住了。 卿蔷一叹:“没事儿,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她嘲了句舒心多了,没再管石化的任邹行,抬腿朝阳台去。 海啸中心还要再往前去,芙洛拉岛中央清风明月,卿蔷想醒醒酒,结果坐下了,旁边透明冰柜闯到她眼睛里。 她对于节制,还是能不则不的。 卿蔷透过杯中液体看月亮扭曲时,江今赴不知从哪拐了出来,望见她脚步停了下,接着又变成不紧不慢,就要开了阳台门出去。 “二哥,”卿蔷叫住他,“你没给我生日礼物。” 她口吻理所应当,透着醺意,一句话说的轻柔婉转,像忘了今夕何夕,跟她三年前如出一辙。 江今赴认了她恃醉而骄,坐在她对面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酒:“你想要什么?” 卿蔷支着下巴,冲他笑,眸间春意流转,十足十的蛊惑人心:“告诉我,你多会儿猜出我是谁的,好不好?” 江今赴算是听出来了,她就是趁醉放肆。 他整了整遮在腕骨的袖口,忽地哂了哂,勾唇笑着,陪她演了一出当年温和戏码,薄唇慢悠悠荡出两个字:“不好。” 卿蔷不说话了。 江今赴抬了视线,挺冷挺冽,对上她没表情的脸却没忍住,脉络明晰的手搭在鼻翼,笑得肩膀直抖:“卿卿,少跟我摆点儿谱。” 他笑腔好听。 卿蔷是真醉了,她听他说话感觉撩拨心弦,又牵动丝丝细密疼痛,左胸膛内不好受,眉也蹙着,却不愿展现,刻意起了尾调,还是媚冶:“那给我唱首生日快乐歌吧。” 顿了顿,又补充:“国语版的。” 折蔷薇 第28节 那么常见的首歌,他嗓子再出挑,也唱不出花,她就不会觉得他特殊,不会难受了。 可惜江今赴不听话。 他没唱生日快乐,也没唱国语。 答应不答应还不说,黑眸聚着她看不懂的颜色望着她,是清贵的目光,微敞的领口配上筋骨微凸的手腕,却显得他轻佻多情。 “i see swimming pools and living rooms and aeroplanes i see a little house on the hill and children's names” 江今赴启唇缱绻,双瞳独独印着她的模样,淡然声线有些暗哑,他眉宇动人,卿蔷不可控制,与他四目相对。 “i see quiet nights poured over ice and tanqueray but everything is shattering and it's my mistake......” 暮云陶醉,月光白皙,荷尔蒙亢奋。 卿蔷潋滟璀璨,她醉起来眼里有雾态,淡唇含情,微勾的眉角勾魂摄魄。 江今赴唱给她听,唱给自己听: “oh our lives don't collide i'm aware of this the differences and impulses and your obsession with” 她总如此,目的、欲望即缠念,都写在明眸上,刻在言行里。 “don't give a fuck not giving up i still want it all......” 绮纨之岁时,他见她第一眼,就知此生,再无人及她。 作者有话说: 通宵写完了一章,现在在火车上补觉,想早点放出来给你们看~ 下章可能小兔来袭,但不确定初见篇幅。 近几天好忙,如果明晚九点没更的话,就是后天晚上九点双更,爱你们~ ——— 歌曲:《fools》 troye sivan演唱 翻译: i see swimming pools and living rooms and aeroplanes 我看见泳池客厅和飞机 i see a little house on the hill and children's names 山丘上,小孩的名字刻在那小小的墓碑上 i see quiet nights poured over ice and tanqueray 寂静的夜晚倾泻在冰块与酒上面 (tanqueray-“添加利金酒”) but everything is shattering and it's my mistake 但是当这一切都破碎是我的过错 oh our lives don't collide i'm aware of this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没有交点 the differences and impulses and your obsession with 我们之间有不同有冲动还有对你的迷恋 don't give a fuck not giving up i still want it all 我不会在意我不会放弃我仍然渴望着 ——— 推荐去听,超好听,也符合二哥对卿卿~ 第26章chapter 26 少女欲滴,少女若燃。 江今赴仍然在唱, 嗓音慢而有了温柔的意思,像在思考别的事:“oh our lives don’t collide i’m aware of this......”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午宴一过, 原余要去南城找小女朋友,江今赴对宴会又无感,于是一票衙内浩浩荡荡直奔南附。 没想到正好赶上优秀毕业生发言。 原余的小女朋友是主持人, 在会场黑暗时几人摸进了后台, 小女朋友还对他们挺好奇,但原余天花乱坠会说, 没提几人的身份。 后来小女朋友要上台开场, 几人要去别的地方转,江今赴没走, 他接了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回后台时路过化妆间, 无意地一瞥, 窈窕入眼。 她身着深蓝礼服璀璨, 凸起蝴蝶骨到腰窝下陷,是肉眼可见的白皙柔软,细丝带系在后颈上, 翩翩起仙, 可她又是挺鼻红唇的长相,在美感上无端加了攻击性,野与欲交织。 跟她现在比—— 江今赴余光月落参横, 卿蔷早放下酒杯, 像被歌声蛊惑, 眸里朦胧情绪翻涌, 与他四目相对似海棠醉日。 跟她现在比, 要更加不知收敛。 江今赴倏尔一笑,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靠近她,直至额头相贴: “the differences and impulses and your obsession with it......” 那一眼其实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在她有所感应之前,他就掠过了视线,迎面走来工作人员,他听见他敲门,问她准备好了吗。 称呼是“卿蔷”。 江今赴无动于衷,却在离出口越来越近时停了脚步。当时是为了什么他也有点儿忘了,只记得脑中的她五官清晰,颈窝红痣生来夺目,昭昭野心见了一眼便难免回想。 少女上台后,聚光灯拢在她一人身上,窗外风声飒飒,草色正青,窗内星光闪烁,熠熠生辉。 幕布厚重,工艺又繁琐,江今赴斜倚着,听从前方穿透来的肆意声音,像竹林里横行的剑,嚣张、还有她特有的慵懒性感。 那会儿离卿父逝世十多年了,卿家被几家针对许久,算是杀出重围的风云刚定,大小姐丝毫没有郁色,张扬意态从一而终。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认识我。” 卿蔷笑了笑,强光是她从容不迫的陪衬,她朝麦克风言语清晰:“今天不谈太远,只看眼前。” “你我寒窗十载,所赴前程盛大,试卷密麻,笔尖泛光,我们即将为结局谢礼,路途坎坷漫长,终得见天光大亮,其上艰辛自知,只望大家如愿心中期许。” 她最后一句话的力量感很强,直接点燃全场,幕前尖叫声久久不停,卿蔷艳然如玫,浅淡勾着唇等会场安静下来。 她扬声笑言:“我知道肯定会有人顶不住各种各样的压力崩溃,随之而来的就是自我怀疑、精神坍塌,可迎战避无可避。 “而少年坚不可摧。” 卿蔷一字一顿,剔透眼睛里倒映全场。 “翩翩几两青云志,圆你今朝逐风梦。” “跌宕起伏没什么好怕的,此间少年应于今夏顶峰,我们一路攀登十二年,就应用最大的自信,去怀抱午夜凌晨不曾停笔的自己,荆棘逼不停我们的脚,悬崖吓不破我们的胆,如果一件一件密不透风让人窒息,那绝处逢生,将会是最好的代名词。” 她一顿。 江今赴拐到了幕布侧面,能望见前台转播。 少女欲滴,少女若燃。 “不必在登顶途中犹疑、徘徊,因为我们总将于目的地手握想要所有。关山重重,在半山腰看是会累,且觉得遥远,但当立于群山之巅再去看,不过是一个个低矮小坡。” 卿蔷天生具有调动人心的能力,她气场太稳,却又正当傲然,仰首挺胸,肩扛日光,细影单是站在那儿,就能推动鼎沸与沸腾。 “愿蓬勃少年如愿以偿,便乘绿水点明春华耀。” “愿迷惘少年反败为胜,不被东风吹灭鸿鹄志。” 江今赴单手插着兜,另只手撩起一些幕布,薄唇淡淡,黑眸却彻底刻进曼妙少女,听她扬声,言辞波澜。 “我们是潮流不止的惊鸿诗,岁岁滚滚,岁岁踏浪,岁岁又似锦。” “祝诸位全力以赴,闯破各自囹圄,骄狂夺胜。” 她一鞠躬,台上星星点点璨光跟着动,甚至有几粒光子调皮,跳到了台后光风霁月的少年郎脸上,似有炙烧的温度,烫到左胸内部。 是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江今赴敛眸,台上灯暗转场,卿蔷拎起裙摆下台阶,腰窝处窝了些影子,像一汪水,荡来荡去。 他背靠幕布下陷,被挡了个严实。 “你想要什么?” 卿蔷转身要朝化妆间拐去,身后突然传来道寡淡喑哑的声音,她看去,却只瞥见那人地上的影子。 不过也没在意,以为是哪个同窗,难得好心情玩笑道:“我啊......我要攀九天,我要踩月边。” 她眉眼含笑,随口的一句话就能让人记许多年。 江今赴生来清冷,头回感受到具象的欲望,不是他对卿蔷,而是卿蔷周身自然而然的直击人心的魄力,她的鲜活能消灭一切死寂。 那天江今赴没再说话,卿蔷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来寻她的单语畅夺走,角落里的对话似从未出现,也只有一个主角记到现在。 “only fools fall for you only fools only fools do what i do only fools fall......” 歌声止住,层叠树影下唇与唇挨蹭亲密,卿蔷望进他眼底。 江今赴回忆的样子太明显,她不满咬他一口,腥涩甜味充斥,她舔入舌尖,含含糊糊:“我醉了。” 江今赴凤眸狭长,听见她这话弯了弯,上挑的眼尾一瞬饱含情意:“醉了要怎么办呢?” 他领口散乱,勾着唇别有深意,口吻似有若无的诱拐。 屋内单语畅还在被任邹行控诉,何晚棠不知被原余拐去哪了。 他们在阳台赏着对方眼底渐消的月亮。 “人贩子?”卿蔷垂着目光,粼粼敛起,“阳台有上卧室的电梯吗?” 折蔷薇 第29节 “有。”江今赴走到她身边,将人慢慢地抱起,她胳膊松松环他脖子,头却不老实搭在侧肩,非要看着他。 江今赴也就凭着感觉走。 卿蔷定定看着他,江今赴背景是攀上一点白色的天,黑夜欲明,他动作轻慢又纵容,卿蔷脑海里还在不断放映直升机门开的那一刻。 清醇酒气勾缠在两人之中。 醉没醉,不过是口头托辞。 她问:“你知道游艇上是我吗?” 江今赴睨她:“我在岛上风平浪静太无聊,要跑去风暴点转一圈儿?” 绕在他后颈上的手紧了紧,卿蔷这下靠在他肩侧了。 “卿卿,”江今赴嗓子荡出两声笑,可惜早秋凉浸浸,让人体会不到暖意,“我为了与你纠缠,很是惜命。” 纠缠。 卿蔷重复了下,语气婉转:“要怎么纠缠?” 江今赴走进电梯,轻飘飘回了句:“那要看你要有多恨。” 门外风声骤然而止,卿蔷仿佛置身云雾,她舒眉展眼: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的诗句在电梯造成的回声里辗转,一遍一遍敲在人心上。 “挺好的,”江今赴迈入卧室,手扶在她腰上,极轻极缓地将她放在床上,开口淡然,“无绝期。” 他摁关了窗帘,室内陷入黑暗,卿蔷看他利索的腹肌线条,空气粘稠,他腰劲痩,一弓,俊朗骨相逼近她。 她挡了一根手指在他唇上:“我喝多了。” “嗯,”江今赴闷声笑了两下,“我趁你之危。” 心理安慰有了,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卿蔷被攀升的热意弄得屏息,酒劲上头,她看什么都旋转,灵魂像被江今赴浑身点燃,起了大火,焚烧好多难言。 两人没那么急,左右海啸难停,他们贴得很紧,在很长一段儿时间内,彼此心跳声穿插,扑通扑通。 心意却不通。 四目相对,似乎只剩下要看透对方的徒劳无功。 他们心照不宣地缄默。 “偏偏是你。”卿蔷弯着眸笑,四个字说了好多事情。 但眼下好像只是在说,偏偏是你,这么让人难懂。 江今赴附和:“是啊。” 但别人,我又不会想去懂。 卿蔷迎上他的吻,撑着酸软身子像水化在他身上,很凶,她从来不会柔情似水,比之前几次的撕咬感都要重。 他们之间的氛围总算是符合了一次什么叫宿仇死敌,动作却截然相反。 卿蔷拿指尖刻着他的腰线,被他舌尖勾芡,浅吟断断续续又不肯服输,缠绕到舌根发疼,眼前本就浓黑光景,在眼前却沾上了绮丽色彩,斑斓又让人晕眩。 身下水源渗透,黏湿遍体,思想被拖累,只记得眼前人能激起身体本能。 卿蔷被他掐着腰,再被他陷入。 江今赴慢缓到极致,彬彬有礼像个绅士,卿蔷还是撑着他,蹙起眉,越不舒服,越不肯发声。 他咬她耳垂都轻到不可思议。 过电感却更加重,她掐他后颈,拽人向前,他那昏沉浓郁被带着抵上去,柔软无骨的身子让周遭挤满的荷尔蒙挤压。 卿蔷发着细密的颤抖,止不住吞咽的弧度,睫毛半遮半掩了涣散的瞳孔,她唇撞上他滚动的喉结:“你进不进来。” 作者有话说: 祝高考大捷!!! 第27章chapter 27 我爱难全,恨难圆。 连绵青山, 日光影绰,风从窗缝溜进去,掀起一角轻纱。 卿蔷尾指圈住江今赴后颈上的红痣, 其余手指紧攥,沾湿了他的黑发,她在跌宕中要占上风:“二哥, 你很馋我的滋味啊。” 江今赴只用一句话就扳回:“那你是真的喝多了吗, 卿卿。” 他游刃有余的作态摆得足,不过额角薄汗能看出他也难.耐, 卿蔷呵气稀薄却如兰, 分毫点燃对方,七情六欲的放纵难得合拍, 嗔痴贪融在床榻间。 卿蔷脸上是明媚绽放, 她笑得比每一次都要艳, 可惜眸光片刻微凝, 蔷薇花瓣依旧妄图合拢。 也许是相迎难能可贵, 所以这次格外放松,显得他们在混乱光景里互相依偎,那些彻底的千方百计被抛到角落。 卿蔷恍惚看他眼底柔和, 脑海里不由自主炸开一片如星的孔明灯, 在大海上,在群岛间,在航线延长中, 在夜空下, 银河升空。 她努力直视他:“你求什么?” 江今赴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但对上她熠熠闪烁的眼睛, 到底勾起点儿记忆, 他掌心托着她脑袋,浅慢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动作荒唐又虔诚。 卿蔷还怔着,听他嗓音带哑,不知怎么,还有些许疲倦:“求什么......” 芙洛拉岛是江今赴刚出国时拍下的,在卿蔷那年生日前建起,当时他才被甩,想来想去还是怪她,言而无信也好,随意许诺也罢,单是她闯进来又走得无情,就够江今赴狠狠记她一笔了。 但还是忍不住。 想为她庆生,还不想惹她不开心。 于是每年来这儿为她祈祈福,放放灯。 不过几年下来,私欲更甚。 带上天的愿望还好些,只是那寺庙前菩提树系着满枝的红绳过于不堪入目。 ——要和她鱼水之欢、红帐烛摇、颠鸾倒凤,年年复年年。 荤话写了更多条,只在她生日会收敛点儿,偶尔有喝多了登岛,恨恨下笔,第二天醒在落花林里,抬头看那一笔一笔出了边界的词句,总是气息沉沉。 后来南城再见,许久未踏足。 但好像一件件如愿。 她窈窕的身躯、细柔的腰肢、美艳的面庞,在一起一落、一分一合中。 该知足吗? 江今赴自问自答。 该知足了。 他一生贪求颇多,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无法与她分割半分。 可得到后呢? 江今赴望不透雾里的答案。 若真要一生死敌纠缠,非要于脉搏加快跳动时的满腔爱意扎刀子。 江今赴扪心自问,却是不愿意的。 那还要多求什么? 可求,就可得吗。 所以在又一年处暑,他的愿望单薄许多—— 愿得卿卿。 没想到孔明灯还未临天宫,他就如愿了。 从发现卿蔷在附近,到得知她突遭海啸的消息,再到收到她求救,左右不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能让他放的灯成为满岛天光,也能让滔天烦躁涌出胸膛,还能让她那眉眼盈盈,成为他首次无力的源泉。 卿蔷很强大。 但不妨碍他去怕、去担心、去舍不得。 江今赴在厅内喝酒时,喉结几次滚动,才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他在拍卖会对卿蔷所说的那句“你该知道怕的”,是在怕她出事。 怕她轻而易举地喝了药,想摆他一道,再反被得逞。 再转念一想他在国外说过的那些狠话,多少有点儿可笑。 他哪里会生她的气。 江今赴自嘲不已。 晚上出门接电话不过是个托辞,他仰头望了很长时间飞高飞远的孔明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虔诚,双手合十,双眸低垂。 秋雨撞晚风,流云诉情愁。 暮色涂抹他的恳切面孔,发丝都被吹得凌乱,缄默灯火拥着繁星注视他,他眸底的信仰汪洋被遮住,却当之无愧坐标系里的最神秘。 可他的愿望那么世俗。 他没什么要的了。 江今赴与风合声。 唯愿—— 卿卿常安。 可惜没人窥见,当时天边乌云破开一瞬,浮云让赤忱冲散。 是什么通明? 是爱意通明。 “不如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能说的?”卿蔷见他不答,主动接纳让他变了神色,身子缠上去,“例如你在国外都干了些什么?” “......”江今赴无言撩唇,扶她腰,唇开泛起一阵涟漪,“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旁人笑问。” 折蔷薇 第30节 辛弃疾的诗太贴合实际,卿蔷娇魂痩影,算是无形点了两人目前的状况。 对时间的感知力是最先模糊的,他们困于黑暗,在不见天日中贪欢享乐,不觉昼夜已经更替,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卿蔷戛然止住浅吟。 单语畅在细簌声响里扬声格外清晰:“卿卿!任邹行说山顶也能看日出,去吗?” 卿蔷眼里的泪在侧脸划下一道又一道,咬上江今赴的手不肯言语。 门外单语畅敲了两下门,听着还嘟囔了句:“任邹行说在这屋啊。” 不知哪里戳中江今赴的点,他伏在她身上笑,带着他们一起发抖,卿蔷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烫,更受不住。 “嘶”一声,江今赴薄唇印在她颈间。 他探出手摸到手机,卿蔷眼前朦朦胧胧看不清他打了几个字,只听见门外脚步声匆忙一阵,随之任邹行的声音响起:“我记错了我记错了!好像不在这屋。” 单语畅狐疑:“那卿卿在哪屋?” “哎呀,”任邹行打马虎眼,“你发一消息问问,这屋是主卧。” 言下之意,是江今赴的屋。 单语畅瞬间消声,杵着任邹行:“你怎么不早说。” 屋外又逐渐回归安静,江今赴埋在卿蔷耳侧,轻咬她莹润耳垂,电流仿佛水声滋滋作响,他要更让人产生醺意:“卿卿,放松点。” 她也想放松。 但下一刻她手机就响起铃声。 带的她似要绞到要了他这条命。 江今赴缓慢向后,帮她接通,没怎么挨着她,只有影子藕断丝连,他悠悠支起条胳膊撑着侧脸,眸底总深的暗色也明亮,像花酒里酿的舍利子,噙着风流望她。 卿蔷喘着气,瞪他。 “卿卿!”单语畅兴高采烈,“日出——” 卿蔷吐出口气:“我不去。” 她处在循序渐进的过程中,有股当局者迷的意态,不知道自己现在媚色浓攀浅入,单语畅听到滞了滞,全当她是宿醉后遗症,开口却磕磕巴巴:“那那那我跟棠棠他们去了。” 卿蔷“嗯”了一声,如释重负。 可电话挂断后,重负又压了上来。 “江二——”天才刚明,卿蔷就提心吊胆,她抑了娆冶,“适可而止。” “嗯?”江今赴笑意不褪,“怎么适可而止?”他一边恶意压迫到再往前不了,一边问:“这么适可而止行吗?” “现在酒醒了吗?”江今赴哑声绕在她耳蜗。 卿蔷像被翻来覆去的炙烤,不想再跟他来往争锋,顾着让自己取得一刻喘息,吸气却都是他身上的热意,她甚至想拥抱冰薄,确实南柯一梦。 果真人间尽乐事,才会挣扎不得空,卿蔷长睫振翅瞥他:“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不得意,”江今赴咽下好几句话,微斜靠了下她,“我如愿以偿,才该得意。” 卿蔷还没来得及嚼碎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被恶意一烙,她咬着唇,可惜只是在稍后一段儿时间,卿蔷或重或轻的悄声就像橡果被撬开般打断。 江今赴开了窗帘。 他这屋视野太过开阔,卿蔷挡眼的头发被他撩起,他轻轻托起她有了红意的下巴,揩去她欲垂不落的泪,故意逗弄:“看半山腰的人影。” 卿蔷真恼了。 眸中温度骤然退却:“你拿什么跟我开玩笑呢?江二。” “没有,”江今赴叹息,“他们去后面儿那座山了,这儿看不见。”他半拥她:“你也该看看日出。” 他解释得快,像服软似的拿黑发蹭了蹭她。 卿蔷一时不适应,顺着看去,山顶上的庙撞入眼中。 其实大亮突然,激得人犯晕,她总感觉能望见那门前挂着的风铃,与铃声悠然。 “你拜佛?”卿蔷嘲了句。 江今赴懒倦地给她盖了盖被子,跟她目光所及一处:“人既然有所求,又为什么不拜呢?” 卿蔷微眯了眯眼,仿佛能看见那红绳飘扬。 许久,她一笑:“你还信这些。” 江家人居然能有信仰,卿蔷觉得荒唐。 她回眸,挑了挑眉,眼波落在江今赴肩头,虚虚睨着:“那你信不信因果报应呢?” 江今赴指间还挽了几圈她的头发,随她动作被枕到脑后,手上压了些重量,心里也不轻松,他猜她的谜底,最终一语未发。 你不是吗? 因也是你,果也是你。 卿蔷抬了睫,看清他的情绪怔仲。 他们有些时候,像得过分。 她不太懂。 可惜所感并不重要。 只有悄然爬上山的初阳能辨清他们因果不同又迷障。 古寺里的钟被摸进的金光扯开暗淡,万千神佛接收过太多的难祈,古铜色的像也在眺望山顶,睥睨众生时注意到未在跪地朝拜的人,拂尘一动,那乌发下的指骨微弯。 卿蔷不求江今赴的答案,她堪堪撑起了身,在天幕背景下心想:自知者明。 我爱难全,恨难圆。 第28章chapter 28 一瞬情愫,再难终止。 卿蔷洗完澡出来, 江今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大敞的窗帘再也挡不住光,明明白白照出凌乱的床被,她洗了挺长时间澡, 江今赴也没叫人来收拾,就摆在这儿给她看似的。 场面着实算不上清白,卿蔷眸光更加漠然, 将肩侧湿发向后拢, 转身出了门。 太阳才冒出了个尖儿,岛心建筑仍然亮着灯, 挑空客厅的落地窗外是极其值得欣赏的园林, 江家对中式装修是一派的偏爱,各大奖项都拿过不少。 江今赴坐在客厅, 面前摆放笔记本, 走近了能听到他薄唇翻出的几个数据, 应该是在开线上会议。 卿蔷浑身酸乏感很重, 懒洋洋地窝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抿了口面前的清茶,歪着身子靠在扶手,表情淡薄。 她累, 就对让自己烦的人置之不理。 江今赴掀了下眼皮, 将她乌发湿漉、浅唇无弧,还有她银绸吊带裙下,他犯下的混账痕迹尽收眼底。 瞧着挺狠, 也确实狠。 卿蔷不配合还好, 配合起来更凶, 他们像在原始荆棘丛里撒野, 天性不合, 身体却违背天性,只能遭受鲜血淋漓的痛,再共赴云端。 会议恰到好处地结束,江今赴颔首回了汇报人的结束话语,抬手按合电脑,扯了扯嘴角:“矛盾。” 对于他带有讽意的话,卿蔷骄矜得很,手中杯放在茶几上,没给他个眼神,作态不以为意。 说白了,卿家再怎么散养她,也磨灭不了她那股大小姐的傲劲儿。 卿蔷在对人对事上都太随心,烦了就不管,厌倦就扔开,就连挑衅博弈,也得她有兴致了,才会说上那么几句。 但除了对他的恨从一而终坚定不移。 江今赴一哂,意有所指:“我听见了。” 他也刚从厮混里抽身,嗓音哑得惑人,还带了点儿残留的疯狂,冷白脖颈抓痕正红,偏偏接了个线上会议,正色没褪全,显得禁欲。 卿蔷知道他故意勾自己开口,本来是不想回问他,却没抵住,下意识转眸,盛了流光看去。 “这儿。”江今赴朝后仰,手指点在左胸膛,笑了笑,“北城没动,我不追究了。” 他有意放慢语速,睨她:“刚才动得声音很大,为时亦不晚。” “江今赴。”卿蔷望他骨节分明的手下,仿佛窥见那怦然心脏,声调平静,“你要这么说的话......” “那我去跟别人试试怎么样?”她侧脸支在手上,弯眸又裹了懈怠,似随意打发他一句,“试试跟别人、那么剧烈时、它动不动。” 她更会断句。 一句分三段儿,江今赴沉沉地盯着她,收了手搭靠下巴。 卿蔷像未注意到,自顾自笑着:“不过二哥,你好像一直在心动啊。” “扑通扑通?”她瓷白肤色沾染情.爱斑驳,懒散坐姿不会让她看起来垮,反而更衬她明艳,又是眨眼难得稚气,含苞待放与绽开共存。 哪怕江今赴被她刺扎遍了,再看她一千次,也总是先注意那份冶媚。 归其所有,只能说第一眼给人的影响太大了。 江今赴在椅背上轻叩着指节,卿蔷唇已合,但酥骨的“扑通”声似还在延续,他随着她的模仿拟声,随着心跳。 年少时老爷子并不注重对他的培养,哪怕后来知道了老爷子是期许不同、规划不同,他的脾性也早已成为定局。 身边虽少有人怠慢,他人还是活得淡寡,对功利、名益没什么想要的,不懂有些外客旁支眼里的野心,有时看透他们眼里对铜臭的贪婪,又难免厌恶。 甚至不知为什么而活。 为死而活吗? 这大概就是江今赴遇见卿蔷前的全部思想了,言简意赅,少得可怜。 再然后就是当年一眼。 卿蔷野心昭昭,她与欲相融,或许初见作用确实不大,但对于死水来说,微风轻吹,都算得上是滔天波澜。 所以驻足回身,不解询问,一瞬情愫,再难终止。 他哪有过想要的。 江今赴倏地胸腔轻弓,笑了声,有些轻,可是入耳能引起震动。 他抬眼:“扑通扑通。” 是自嘲地重复。 卿蔷撞在他狭长黑眸,被那多情翻来覆去,本能摇了摇头,湿发随之在后背渗蹭冰凉,她扬了扬眉。 折蔷薇 第31节 江今赴不愿再说,敛了眉目喝茶,杯底触及桌面,他像才想起她那气人的断句,摩挲杯身轻描淡写:“卿小姐不妨试试。” 卿蔷潋滟双眸微眯:“嗯?” “那我就不管你动不动了,卿卿。”江今赴叹道,手背青筋缓动,“我会让那个人彻底不动。” 灼日探出半颗,卿蔷被晃到,偏了下头,能想到单语畅看见日出的兴奋,她一分笑意,轻扫了他眼:“二哥,你才是最该不动的。” “那怎么办?”江今赴慢悠悠地问了句,骤然抬眼捉住她,“你愿意和我做对亡命鸳鸯?” 气氛沉默了很久,可他们之间并不压抑,反而在四目相对间,激起了暧昧,像正负极磁铁将吸未吸,氧气粘稠,肺部缺氧。 卿蔷觉得最弄人的造化就是这点了。 个体与生俱来的东西多又轻易,人与人之间却实在难得。 但上天偏偏赐予了他们之间契合的吸引。 给两个生来被仇恨指向箭头的人,赋下纠葛不可消。 “你看,”卿蔷想掩饰什么,眼神化成了娇贵的嗔怪,“二哥的这些话,总是真真假假的。” “卿卿想听什么?”江今赴配合着,“我爱你?” 诚恳突然,尾音向上的疑惑并不明显,他声缱绻,薄唇双畔含意,带起的不是燎烫,也不是春心。 凝涩,窒息,刺骨,一刻袭来。 卿蔷怔在座上,要探去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江今赴——” 她要听这个吗? 卿蔷略睁的双眸中,往日直晃晃的清明全乱了,她生为谁,身为谁,望进江今赴眼底,三个字将她烙在了短促时间里。 江今赴比她自得多了,散漫一笑:“不想听?” 他眉梢倦乏,轻挑稍滚:“还是不敢听?” 骄阳暖意被凉薄赶走,她瞧出他意态随意,脑子里一根根神经线乱成了团。 卿蔷清晰感受到身上痕迹泛起疼感,处处叫嚣要她清醒,她挪开目光又转了身,不着痕迹地深吸气,最后吐出,伴了句轻缓下来的话语:“二哥说笑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笑比不笑还贬意十足,眸尾上挑,看不清情绪了,“我见诮大方都不为过。” 江今赴扬眉,摆了副听她往下说的模样。 “我说二哥,”卿蔷细指隔空点了点,“别太看得起自己,不管是中药还是酒后乱.性,于我而言,都不是非你不可。” “不是吗?”江今赴喉咙滚出声笑,“但让你舒服,我倒是以为非我不可。” “我控制不了二哥的思想,”卿蔷手指插进半干的乌发中,左右散了散,“但戏言,二哥还是少说为妙。” “要是我信以为真,”她睨了他眼,又是唇角微弯,“下错了套,二哥可是害人不浅。” 她的意思一点儿不藏。 江今赴想起她走时那句—— “那就祝你,对我,永远求之不得。” 昭然若揭的,就是她已经无所谓拿自己做筹码了。恨大于爱时,她只等他情难自抑,把自己掰碎了送给她。 江今赴勾了勾嘴角,笑声意味不分明,像失笑,他就那么看着她,清冽散了个尽:“卿卿,我说的是问句。” “戏言这个定论,下太早了。”他慢条斯理。 卿蔷歪着脑袋看了他好一阵儿,长睫挡住漂亮的眸子,她慢慢地继续动作,拿起杯子,却没往唇边送—— “啪!”破碎声响,茶杯被摔在江今赴脚边。 卿蔷甩了下手腕,将碎发别到耳后:“这杯子我早该砸了。” “方才太累,现在补上,”她唇角勾着浅淡笑意,“瞧瞧,都没对准。” “江二,你在试探我啊?”卿蔷言笑晏晏,挑眸问完,一顿,嘲弄交织,“放心吧,我确实巴不得你爱上我,再把你踩在脚下,你不应该早就知道吗?” “而且我相信,”她像为他惋惜,“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江今赴不在乎地落下目光注视破裂的紫砂片,他轻笑了声:“会吧。” 但你不一定会知道。 江今赴眉眼间卸去了劲儿,懒洋洋地拨开手机,发了条消息,才抬眼:“卿卿,你想过角色互换的可能性吗?” 未等卿蔷回答,他又眼含风流扬了眉:“等会儿人进来收拾了,不去换身衣服?” 倒省得卿蔷想措辞,她起身毫不留情。 靠在电梯壁上,卿蔷看起来像松了一下,她阖眸。 角色互换。 卿蔷心悸得厉害。 江今赴这人,危险感与日俱增,他要比她还没分寸,明明两人关系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入了局,他到底是什么都不怕,还是自觉不会让她得逞,卿蔷想不通,看不透。 最主要的是,她好像没他自由。 卿蔷缓缓睁开眼,她不断回忆着让自己仿佛置身凌迟侩子手下的仇恨,浅唇瓣被咬了又咬成绛红色,再踏进日光时,周身冷意泛滥。 作者有话说: 卿卿:我回来辣。 第29章chapter 29 没有一处,不让她情动。 正午的日光又被乌云压住, 卿蔷睡了一个不算踏实的觉,中途何晚棠来过,说了声短时间内海啸停不了, 里约损失挺惨重,政府打来电话,了解过岛上情况后表明一旦能走, 就会立刻来接人。 卿蔷应了几声, 又睡过去,单语畅喊她吃饭也没理, 但门口还总有几声熟悉的脚步声烦人, 她没了耐性,摸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在我门口健身呢?江二, 扰人清梦可不地道。” 后来消停了, 梦也昏沉, 感觉清静没多长时间, 又听手机铃声响起来。 “......”卿蔷睁开眼坐起来, 看清来电人叹口气,接通,“小姝, 你知道睡个好觉有多难吗?” 季姝听她声音含糊微哑:“......” “我这刚听说你们被困岛上了, 着急来问问。”她也叹气,“看来还没到荒岛求生的地步。” “是,”卿蔷轻哼声, “不幸中的万幸。” “还有一事儿, ”季姝没接茬, 音调正经起来, “我姐, 跟沈家那位联姻了。” 她话音刚落,卿蔷眼微眯。 沈家说白了,先前不过是借齐家势的小角色。齐家与江家在政军两界向来抗衡,江今赴掌权后,因着他在商界影响力太大,他大哥又与齐家掌权人私交颇好,就把其余两界的风头让给了齐家。 那段儿时间也挺动荡,齐家没注意到沈封暗中存了脱离的心,后来沈封倒是称得上占了先机,才在北城站稳脚跟。 “沈封这人......”卿蔷说到一半儿,话音一转,“季叔什么意思?” 季姝再温婉的声音此刻也些许无语:“说是小辈寻找爱情,他俩情投意合。” 卿蔷弯了唇:“季叔爱说笑话。”她没了睡意,指腹蹭着手机侧边:“你最近忙,就让云落多注意点儿吧。” “好,”季姝应下,“你们多会儿能回来?” “还不确定。”卿蔷打趣她,“怎么?大忙人想我了?这可真是在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忆。” “呸呸呸,”季姝失笑,“哪儿失去了?别瞎说。不过我听说最近江家那位也不在,倒也是稀奇,你出现他就出现,你没音他也没有信。” “......” “就跟锁死了似的,”季姝感觉到她的沉默,找补道,“不过你俩是仇人锁死。” 卿蔷无言片刻,舒展了眉眼:“对,钥匙都灰飞烟灭了,谁知道他在哪儿呢?要离我近点儿,把命丢了风暴里,那就大快人心了。” 她一段儿话说得戾气太重,轻柔声线都透着股冷意。 季姝直接收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婚礼日期挺近的,邀请函好像明天发,你不在纸质估计发到老爷子那儿,电子——” “电子,估计人人都有,连我妈都不会放过,”卿蔷不紧不慢地打断,“季叔真着急啊。” 季姝没再说话,长长地叹口气,她不好接这句话,瞎聊了些别的后结束通话。 此时也不过才下午两点多,卿蔷调开了窗帘,黑云浓厚而分散,金光稀稀疏疏,肉眼能看见,屋里却半分都落不到。 她收拾好后出屋,开门怔住。 单语畅的房间在她对面,玄关站着的却是任邹行,江今赴斜倚在墙边与他对话,走廊灯光晦暗,把一切打成低饱和的色调,卿蔷眼里,只有他后颈朱砂痣鲜艳。 他宽肩腿长,探过来的黑眸情绪不明。 让卿蔷回神的,还是任邹行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安静关门的动作,随后细簌声响传进她耳朵里,她才意识到这屋子,隔音可能不太好。 虽然她电话在床上打的,离门远,但江今赴的五感似乎远超常人。 卿蔷面上表情空白,不着痕迹地开口:“沈季联姻......” “我知道,”江今赴不冷不热,笑若有似无,“刚知道。” 那别的肯定也听到八九不离十了。 卿蔷还没想出怎么回答,听见拐角处电梯“叮”一声,单语畅走出:“任邹行,让你给我拿个东西怎么这么费劲!” 卿蔷登时换了笑颜要迎上,就快从江今赴身边擦肩过去时,没料到手腕传来拉力,她被拽回了房中,门赶在单语畅的脚出现在走廊尽头那一秒轻轻合上。 卿蔷瞪着江今赴,挺凶,就是怕了这不隔音的门,呼吸都轻。 单语畅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正对上任邹行干笑的脸,挺无语:“您杵这儿干嘛呢?” “我......我......”任邹行一拍额头,扯了下嘴角,“我忘你东西放哪儿了,正想发个微信问问。” 单语畅一模门口架子:“不在这儿吗?取个发箍还磨磨唧唧的。”她叹口气,回身瞥见卿蔷紧闭的房门:“卿卿怎么还在睡......” 语气瞬间变得关心,她犹豫着:“要不问一下吧。” 任邹行上前两步,揽住她肩:“昨天卿姐不是喝挺多吗?你别打扰了。” “也是,”单语畅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了一圈儿,“那位不是跟你一起上来的吗?” “回屋换衣服了,”任邹行搪塞过去,“你不是还要跟原余学调酒吗?走吧,他等会儿要是跟你那小姐妹去别处潇洒可就逮不住了。” 交谈声愈来愈远,脚步声也愈来愈远。 折蔷薇 第32节 卿蔷目前的处境,已经是背靠门,微侧脸,躲着江今赴薄唇的姿态了。 空气被蒸发,她颜色桃红,不愿接他的吻,又没敢挣,旖旎被他炙热气息勾绘,听着门外无人,她刚想推人。 手才抵上,就触到他胸腔震动,带出几声碎散的笑: “真的想我死吗?” 卿蔷一顿,仰了仰头,反问:“不明显吗?” “不过也没那么绝对,”她脑袋朝门上一搭,“我更想让你生不如死呢,二哥。” 她瞧着疏冷,长睫颤了颤,掀开的明眸眼尾明明有浅弧,却如同掉落山巅的镜子,被风吹裹的碎片刮人见骨。 江今赴看了她会儿,稀松平常地抬手帮她理耳边凌乱发丝,结实小臂压了一瞬她的肩,他语气清淡:“你知道吗?卿卿,你每次说这种话,都像是在提醒自己。” 骨感的手背转而落在她的心口,轻摁几下,江今赴注意到她倏地颤栗:“你到底是心如身,还是心如言啊?” 卿蔷骤然垂眼。 她身体僵住,血液凝固。 江今赴缓慢地低下头,凑在她耳侧,嗓音轻得很:“你在与什么做抗争,告诉我,好不好?” 卿蔷蓦地攥住他手腕,没留劲,指甲深陷,江今赴感受到痛感没一丝反应,就那么蹭在她耳侧,同时低侧着眼看她。 “我在与什么——”卿蔷失笑到没能说完,细腰都弓了几分,“江今赴,江二。” 她一字一句:“非要把那点儿破事儿宣之于口吗?” 卿蔷松开手,江今赴腕骨留下可怖血痕,她戳上他的胸口:“上不得台面的是你们江家,还要我翻来覆去再说一遍吗?你怎么想的啊?让我恨你到物极必反?” 屋里灯太暗,江今赴总觉得她弯成月牙的双眸沾了湿意,却看不太真切,他沉默地收回支在她脑袋旁的手,漆黑眼睛一直没转方向。 噙了什么意已然不再重要。 徒留下让人窒息的对峙。 许久,江今赴勾了勾嘴角:“我反倒觉得,上不得台面的是我和你。” 他活动了下被卿蔷抓破的腕骨,周身淡戾凉薄,只言片语就讽刺到极点。 可惜其下之意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今赴眼底的温意被黑暗藏了个严实。 他在楼下问她角色互换的可能性,是想让她想一想,如果她是他,会这么心甘情愿赴他的局吗。 是想让她懂,只要她有一分不顾世仇的苗头,他就能抛下所有来坦白一切爱意。 结果她又说了这么一番话。 江今赴拉开门,走过她身侧的那刻只有一个想法—— 上不得台面的,是他江今赴,对她的爱。 云烟缭乱在落地窗外的林间,灰霾染了一切色彩,太阳好像也狼狈不堪,面儿都不肯露一下,屋内古木摆件被渗透似从墓中挖掘的破旧凄凉。 卿蔷抬起一条胳膊去触碰灯的开关,身下却仿佛没了支线般滑坐在地。 灯亮了,刺得人下意识闭眼。 那溢满瞳孔的泪水,再撑不住似的滴滴滚落,但没伴随一声呜咽,泪悄无声息打湿了卿蔷几缕发丝。 她恨死了跟江今赴之间每一个明推暗就的瞬间。 人不可能绝对理性,卿蔷脑中飞速闪着两人过往,一件一件判着数着自己的罪。 他那样的人—— 他那样的人。 没有一处,不让她情动,所以就放任自己贪欢,沉沦痛苦。 卿蔷垂在身侧的手臂被掉落的泪珠一打,她看去,见其上晕出的倒影,伸指去捻,破碎的只有她自己。 卿蔷张了张唇,苦涩无声。 上天要玩弄她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 哪怕江今赴是江家旁支,她或许都不会如此这般地在爱恨里上刀山下火海。 可他偏偏是江家掌权人。 偏偏是她的最敌对。 非要逼得她一个向来利索的人,在能去到的两个终点之间徘徊。 卿蔷抬眼去望,掠过变得温和的白炽灯,到荒诞混沌的天空,张了张口,轻嘲出声: “满意了吗?” 既然上天要看这场戏,那就让她拿一生来演吧。 作者有话说: 卿卿:(怨天版) 第30章chapter 30 “穿衣服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晚饭用得挺没规矩的, 管家及下人早被嘱咐了这些天除非收拾无需进入主座,所以偌大庄园里人数不多不少,就六个。 早中晚还都没在一桌上吃过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别有用心,反正总是错开的。 卿蔷是最后一个,等她吃完, 任邹行又叫了大家去泳池玩, 卿蔷似笑非笑地睨了他眼,拒绝了。 她现在穿得严实, 底下那点儿印迹是半点儿都不愿意露。 卿蔷总觉得任邹行那意思就是他非牵这线不可, 她也懒得管,目送几人上楼, 厅内又就剩下她和江今赴。 约摸是因着下午那场在他们两人之间算得上最直白的吵架, 卿蔷和江今赴难得相安无事, 谁也不去理谁。 就像整个屋子只余一人, 但说不清他们脑中分别留下了谁, 只是在将明未明的月光下,那些模糊的景象仿若都被搅到一起。 卿蔷慢悠悠地批了几条助理发来的合同,起身要回屋时, 江今赴接了个电话, 熟悉的铃声再一次留住她半步,但也只是半步,卿蔷很快要接着走—— 没想到下一秒, 关望山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是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关望山:“姜总——” 江今赴晚了半拍取消免提。 卿蔷倏地回头。 这几个兄弟伙, 少有人互相称呼什么总什么总, 所以这个姜总, 卿蔷没猜错的话,很有可能指的是她妈,姜辛北。 不过刚入耳时也只是犹疑,但江今赴紧接着欲盖弥彰地降低音量,才让卿蔷彻底确认。 她眸色清冷,不偏不倚落在江今赴眼上,与他无声的对峙。至于没当即质问,不过是怕打草惊蛇,让关望山停止汇报罢了。 江今赴也未露只言片语,偏偏关望山没感觉到不对劲,一顿说完还在期待回应,结果只等来了一串儿忙音。 “......?”关望山这才在焦头烂额中品出不对味,可惜战火烧不到他身上,他怎样都无所谓了。 卿蔷面无表情,她双眸轻微地眯了眯,意思很明显:“说。” 江今赴自始至终,视线都未曾触及她眼睛,松松靠在她瓷白脖颈下的一点朱砂上。 逃避的意味未免明显了点儿。 卿蔷嘲弄:“怎么?到底有多见不得人,让二哥这种大少爷都不愿意提?” 她走几步,坐回沙发:“二哥,我真是小瞧你了,你连我妈都敢查?” 江今赴哑然轻哂。 他摆弄着一旁的合同书,卿蔷下楼时那沓纸就在桌上了,她懒得去看,只不过这阵儿子她注意力凝在他身上,没必要再刻意忽视,余光捕捉到几个字—— 岛屿转让书。 过眼云烟,没分走她半点儿关注。 江今赴唇稍勾,合上封皮,长指敲打在桌面:“姜总购置的游轮沉海,船上的人上了我的岛,我自然得多注意点儿。” 卿蔷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顿时明白了过来,停顿两秒,先问重点:“我妈那边儿......知道岛主是你吗?” 她当下只觉得事赶事,这个生日真不该过,这趟里约更不该来。 姜辛北在江今赴回国后就一直四处跑,摆明了不想与江家的人打交道,知母莫若女,卿蔷无比了解,假如姜辛北和江今赴碰面儿,那绝对不会风平浪静的收场。 卿父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卿蔷面儿上的周旋手段几乎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至于骨子里的执拗狠意,全靠姜辛北。 姜辛北当年凭一己之力撑起卿家不说,还分了姜家一杯羹,就能看出她手腕有多狠了。 但目前不是个跟江家再度决裂的完美处境,姜辛北又不会犯蠢,才选择避开江今赴,可同时她不可能克制自己忍让,有些要清算的,卿蔷会等时机,而姜辛北不同,她会在见到江家人的第一眼,就不顾一切、一笔一笔地拿回来。 再加上卿蔷一直未同家里说过与江今赴的事儿,心里没底,她此刻坐在穹顶水晶灯下,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是少见的无措。 怎么办? 卿蔷垂着眸。 要是被她妈发现岛主是江今赴,就算他救了她,恐怕也无济于事,毕竟江家跟卿家任何两人有了来往的可能性,姜辛北都一定接受不了。 更何况她说不清。 来龙去脉,剖心解迹,她越来越说不清了。 卿蔷叹了口气,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 高中生谈恋爱也不外乎如此怕家长得知吧。 意识到后,卿蔷一怔,眼眸清冽更重。 江今赴不知道哪儿又惹着她了,倦懒一散,长腿交叠:“不知道。” 卿蔷忪了口气,又因为他下一句话,吸进去的气梗在胸口。 江今赴:“但据说,姜总已经派人守在港口,只等风暴稍褪,便亲自登岛。” “......”卿蔷目光转向落地窗旁漆黑的夜,觉得她心情也是那色儿,压抑半晌,她轻盈起身,“我走。” 江今赴微蹙了下眉,跟着站起:“你怎么走?” 卿蔷不理他。 折蔷薇 第33节 “你知道海啸情况吗?”江今赴口吻算不上好,比下午吵架那会儿还显烦,“去送命?” 卿蔷进了电梯又踏出,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江今赴噙着的那点儿阴翳,却消散无影,他放缓了语气:“我也派人盯着去了,放心,我能赶在姜总登岛前离开。” 卿蔷开门的动作一停。 她越发不理解江今赴了。 她的目的早就摊了牌,江今赴又不是脾性好的人,现在距离下午激烈的冷嘲热讽没过去几个小时,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软了态度。 “你走?”卿蔷好笑道,“你的岛,让你走可太不合适了。” “二哥——”她挑起尾音,拿捏着柔软口吻试探,“甭再跟我开玩笑了,你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和钓她似的。 其实暧昧这个词在他们圈子里再常见不过,但卿蔷自认她与江今赴之间,除了恨都不纯粹,且这辈子都会这样。 所以警报拉动脑神经,牵扯灵魂发痛。 房门已开,穿堂风溜出来,在两人中间打了个旋儿又飞走。 江今赴莫名笑了声:“成。” 他俯身,骨架分明的手覆在卿蔷腰上,低欲嗓音贴在她耳侧:“好坏话你都不爱听。” “——!” 卿蔷想看他来着,眸没转脸未动,被人打横抱起,下意识扬手,反被控住。 江今赴单手抱她,另只手控她两只手腕,膝盖顶门,面上表情全收,没什么情绪,玻璃外壁灯尽开,但幽暗侵蚀暖意,偶尔泛起波澜的湖面深不可测。 卿蔷被他放在床上,双手依然被紧攥着动不了,恼了:“江今赴!现在不是你疯的时候。” “我疯?”江今赴咬着字反问,修长手指挑开床边柜子,不知取出了什么。 卿蔷唇角泛冷,讥嘲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手腕传来一声响,她被拷在了支撑软包的侧栏上。 “......”卿蔷睁大了眼睛。 “好话坏话你听不进去,”江今赴撩下眉目,整个人淡薄,撑在她脸侧的手臂却带了热浪,“那我说点儿疯话,还望卿大小姐赏个脸。” 他真会用敬语。 刻薄还讽刺。 卿蔷不知夸过他几次了:“江二,你干得好。” 这回一句没能解气,她气息促了起来,常舒展的漂亮细眉皱在中央。 “你胆子大。” “你能耐得很。” “病得也不轻。” 气到极点时,她的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减淡了许多,四句后意识到失态,纤细腕骨不自主动,拷链碰撞声响得清晰,如雷贯耳。 卿蔷弯唇,弧度讥诮,但声音轻柔到不可闻:“二哥做事儿,不考虑后果吗?” “你考虑过吗?”江今赴替她拆了耳、腕、指间的饰品,语气清淡,“也是,要是卿小姐考虑过,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卿蔷抬眸,哪儿还有那会儿怨天尤人的心情,当下恼怒上头,恨不得把他扔去沉海。 “不过现在考虑也不迟,”江今赴语速极慢,像刻意让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清楚,“岛上不止有你,你要走也只可能自己走,到那会儿,单家、何家,万一跟我要人,我不会给。” 他声线乏倦,平平地威胁人。 卿蔷气笑了:“好啊,江今赴。” “你真有本事。”她字音咬得都很深。 江今赴将那玉坠钻扣收入一旁首饰盒,反手合住丝绒盖:“那你想好了吗?卿卿。” 卿蔷不愿回答,阖眸不再看他,奈何周身萦绕凉薄气息不散,于是红唇勉强吐出四个字:“我要睡觉。” 江今赴懂了言下之意,将窗关上,绵绵晚风被挡住,纱帘让暖灯稀释的更加温软,与屋内浓稠炎燥截然相反。 他又坐回床边。 卿蔷睁眼侧眸:“您还有事儿?” “我还是不劳驾您一晚上在这儿待着看了,”她轻抿下唇,妖冶攻击性盛开,“还是您另有打算?指望等有机会,我给您守个夜还回去?” 卿蔷歪歪脑袋:“确实,这个机会,倒是指日可待。” 要是内容中听点儿,当真是妙语连珠。 江今赴耐心地等她说完,短促笑了声,拿起帕巾随意地擦了擦指节,不答反问:“穿衣服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江二:我是真怕她不舒服。 第31章chapter 31 “卿卿,接个吻吧,我能心甘情愿点儿。” 他其下的意味太过于明显。 卿蔷的恼怒达到顶峰, 反而变成了通着电流的温热,门窗都关的房间本该安静无声,“滋滋”作响不得来源。 她抬手伸出五指朝某处轻挥了下, 感应灯开启,一瞬暗橙色的光线攀附墙边。 江今赴居高临下,眉目敛起也挡不住淡傲, 他脖颈突起的那处倒是尖锐, 动静却平静又薄凉,目光落在她身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像是那句引人深思的话不出自他口中。 看看, 这人多能装。 卿蔷弯了弯眸。 她换上了从容不迫的意态, 细腕处卡着的手.铐似消失无影。唇角无声上翘,挑起眼尾盛放了风情万种。 那双狐狸眼, 配她再合适不过。 漂亮坏女人总会给人难以抵抗的感觉, 更何况卿蔷惯于算计, 她的心比天高稍一修饰就有悲悯感, 佛性足, 不过是邪佛。 像春架上最艳最娇的那朵蔷薇花,风吹落露珠,倒映出人的破坏欲格外强烈。 “二哥, 想脱我衣服......就得给我解开啊——” “你敢吗?”卿蔷挑了下眉, 潋滟随着秋波转到他身边,她动了动被圈住的手腕,学着碰撞声,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她笑道:“解开的话, 你会受伤的。” 是激将的挑衅。 江今赴深知她的脾气, 眼睛黑沉沉像被拉入旖旎漩涡, 垂下的眼睫却刚好挡住那点儿促狭, 卿蔷看他朝手铐伸手,眸底得意洋洋的胜欲快要藏不住。 “撕拉”一声响起时,卿蔷是没准备的。 “卿卿,”江今赴慢条斯理地喊她,他人料峭,目光挪去她露出的雪肤上,“脱衣服必须要人配合吗?” 字正腔圆几个字,被他带笑微哑的尾音染上不对劲儿。 卿蔷觑他,眼角眉梢的明媚逐渐减淡,她不想说话了,就盯着他,整个人慵懒地塌下去,可能是知道挣扎无望,所以不再费劲做无用功了。 说起来荒谬,但江今赴倒是真没强逼过她,沉默他也就跟着沉默,除了他的身份,真真正正讨到卿蔷嫌的似乎从来没有。 她后颈发酸,便不再管,余光里是江今赴意态清薄,他指节冷感,攥在她层纱堆叠的袖筒,控着劲儿,没让她被勒到半点儿。 夏朝时,妹喜爱听裂帛之声,君主夏桀便派人取来上好布料撕与她听。 卿蔷也算通感了把妖妃的享受,江今赴在这关头矜贵得很,风度翩翩又极缓极慢地撕纱,熏热后知后觉地伴随声音挤满氧气。 “撕拉”一声振翅,“撕拉”一笔艳色。 卿蔷莫名觉得有股钝刀子割肉的意思。 她烦了,又一侧头,瞪他:“你痛快点儿行吗?” 江今赴云淡风轻,对上她哂了哂。 卿蔷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瓷白肤色与他的指尖碰触变绯,像横穿天际的航线,只不过难掩浪漫粉云,花瓣晕染了眼视媚行的雾。 裂缝影子雕镂出她翻涌的眼瞳,长睫颤了又颤,她太倔强,却避无可避,四目相对时,两人共同屏了息。 一个是被她姿态媚冶灼到,一个是被他眼底暗沉烫到。 半晌,江今赴起身给她拿了条睡裙换上,又把卿蔷裹在了被子里。 “......”他这下一步走在了卿蔷意料不到的地方,酥麻了的半边身子都有点儿冷僵,绵软的被子泛着凉意。 江今赴淡淡:“晚安,早点睡。” “你想好了。”卿蔷咬牙,剜了他一眼又一眼,阖眸,不再说话。 一拳打在棉花上谁都会不爽,卿蔷今日在江今赴这儿碰的壁太多了,她心里憋着火,感觉到他开门出去心里也没好受一点儿,垂下的眉眼间,像结了冷霜一样。 再听见门开时,她以为是单语畅或何晚棠,下意识先瞥了眼让白被子挡严实的手.铐,才抬眸看去。 结果是江今赴去而复返。 门框边上的身影挺拔,卿蔷看不清他黑眸沉敛着什么。 于是只是相顾无言,满室冷寂。 在他走到床边时,她忍不住开口,嘲道:“怎么?二哥这正人君子当后悔了?” 江今赴淡嗤了声,散漫弓身,劲痩的腰腹处线条弯曲,他看了卿蔷有段儿时间,就在卿蔷快要忍无可忍时,他叹口气,喉结微滚出几个字: “卿卿,接个吻吧,我能心甘情愿点儿。” 卿蔷听不懂这是句什么话,她觉得江今赴又在给她出谜题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薄唇就贴了上来。 她未躲。 江今赴眼底清冽,背景又环绕橘光。 不知怎么去说,难得温驯氛围,光引发了浪潮,明明每次相接的双唇都会落得撕咬,这次却只是轻轻相触,隐秘又柔夷。 倒也不是打动卿蔷,只是让她不可置信,一时怔住。清醒后又撞入了他缱绻眉宇,于是她禁不住用眼神描绘。 雾色升起在他们之外的地方。 折蔷薇 第34节 这是个浅尝辄止的吻吗? 也不算。 毕竟吻的时间好长了。 如果相挨、与吞咽间不自主地蹭也算的话。 哪里有端倪吗? 卿蔷睁着眼想看清江今赴,却被他眼里的诚恳燎了一瞬。 分开时,比每次激烈过后的喘息都要厉害。 卿蔷没有说话,江今赴睨她眼,喉结也滚动得厉害,他吐出口气,好像还有几个字,卿蔷没看清,想问他说了什么,又被他一声晚安打断。 他话音刚落,就毫不留情地朝门走,关门的动作漫不经心,整个人松散得不行,风流又薄情。 卿蔷是真没看懂他。 但拜他所赐,唇峰唇畔一直萦绕烫意,梦里她置身大火脱不了身,一个觉睡得不踏实,还醒不过来,再一睁眼,招开窗帘,天已经亮了。 她侧眸,手.铐坠落枕边,朦胧中记得它自动散开了,卿蔷坐起身,摸来看了眼,果然是定时的。 江今赴多了解她。 知道她以为跑不了就不会再做尝试。 卿蔷攥着铐边无意用力,指甲抵在了掌心,她回神,表情冷淡。 下楼后,卿蔷才发现今天的庄园静到不可思议,衬得窗外常春的岛景都有些萧条,原余拧着眉头坐在高脚椅上,任邹行目光难得沉沉。 单语畅和何晚棠大概等了她挺久,见她走出很快迎上去,想说什么,被任邹行打断了: “卿姐早啊,”他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针对,还在压制什么似的,“今儿的海洋预报您看一眼吗?” 卿蔷懒舒眉黛一顿,没先与他计较,四下扫视了一圈儿,声音柔曼:“二哥还没起吗?” 任邹行一贯懂得取巧,跟单语畅熟络后更是连笑面虎那点儿本性也收起来了,见他的嬉皮笑脸久了,突然又如此反常,卿蔷倒是不恼,就是心空慌了下,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起来了,”原余吊了嗓子接话,轻飘飘慢悠悠,“送死去了。” 卿蔷倏地看他:“什么意思?” 原余嘴刚张开,何晚棠恶狠狠地掷了个东西过去:“就你话多!” “我知道我知道,卿卿我跟你说,”单语畅拽着卿蔷去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就那位早上起来不知道怎么了非要离岛,中心波动又有起势,任邹行他们几个也没拦住,现在没消息,但他才刚走一会儿,没消息也正常吧.......卿卿,你别......哎呀,反正没事的。” 她不懂江今赴为什么走,只知道江今赴与卿蔷曾经过往与如今奇怪,所以也说不好是不是怕卿蔷担心,越说越吞吞吐吐。 信息差就是这么来的,单语畅跟何晚棠只知道江今赴走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走。 卿蔷对上任邹行稍冷的脸,心知肚明。 江今赴是要躲开姜辛北才走的。 既如此,任邹行和原余就也不能留,但他俩不着急,等一等彻底安全再走都行,所以江今赴嘱咐了他俩,他俩知道。 卿蔷指腹摁在太阳穴,她开口,有些哑了:“没消息吗?” 她到现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难道昨晚上平淡的吻,是让他心甘情愿地送命吗。 卿蔷不信。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信。 任邹行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回头看向海平面,自知这事儿不怪卿蔷,心想要是二哥顺利登港,他必登门道歉,顺便好好想办法说媒。 任邹行苦中作乐,脑子里的景象不自主又回到了天刚亮那会儿,江今赴从山上下来,他恰好碰到,震惊地问他在庙里待了一夜吗,江今赴不答,笑而无言。 然后捡重要的,跟他和原余讲了个大概。 不夸张地说,当时听江今赴说他立刻就走,任邹行茫然地看了眼刚更新海上状况,差点儿给他跪下。 日出一半,金圆耀海。 江今赴倦怠地搭在扶手上:“我不走,她就要走。” “那还是我走吧。” 他平铺直叙的,任由日光穿插在碎发,轻笑出声: “她那些刺都扎我骨头里了,跟我的皮肉生长在一起,非要拔下去,我活不了。” “怎么也得活一个吧?” 是收尾的玩笑谑言。 也是坦荡的认真。 作者有话说: 任邹行:呜。 第32章chapter 32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时间过得很慢, 从芙洛拉岛到里约港,最快二十分钟,卿蔷数了一个又一个二十分钟, 她没去关注海上的情况,没去搜索有没有坠毁的直升机,只是直直地看着分针转动。 余光任邹行倒是一直在刷新闻, 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归于麻木。 大概是过去了两个小时吧。 卿蔷朝单语畅笑了笑:“我命多好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单语畅:“怎么了卿卿?” 卿蔷摇了摇头, 起身:“我去山上转一圈儿, 不用跟着我,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岛上风景未变, 但可能是被屋内气氛渲染, 难免压抑。 卿蔷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 回头瞥了眼, 是任邹行, 她没管,上车开到山下,缆车工作人员见她, 特明显地怔了一瞬, 然后有些为难:“卿小姐,江总吩咐过,他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上山。” 卿蔷还未出口, 任邹行也下了车, 靠着车不紧不慢地开口:“让她去, 回头我跟二哥解释。” 工作人员为难:“这......” “不让她去, 你现在就别干了。”任邹行笑了笑。 有他这句话, 工作人员没法再阻拦,开始调试设备。 卿蔷踏上缆车那刻,任邹行叫了她声。 他说:“卿姐,你说上京那么多贵女,他怎么就爱了你呢?” 卿蔷依旧沉默,没回话,径自坐好。 缆车开始上升,她没心思赏景,向海面眺望,往远黑漆漆的一片,看不透其中有没有她的宿仇。 卿蔷攥着栏杆,心想,她命多好啊。 本以为陷入了难局,结果有人要拿命给她破了这个局。 任邹行都可以断言是爱,她却做不到。 或许江今赴也怕被姜辛北撞见收不了场呢? 卿蔷怔怔的,她不懂,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要江今赴的爱了。 可能,她玩不起太真的东西。 更何况她与江今赴之间,是不可能被一个字轻而易举地形容的。 爱或恨,假亦真,迹从心。 卿蔷不太想再往下了。 她有些怕,怕那些随挣扎愈发深的痛苦,还怕她收不住。 缆车在山顶停下的那秒,卿蔷堪堪从思绪里回过神,她抬眸一望,灰瓦红墙入眼,庙宇并不算大,正殿顶多百平,但不失庄重。 比起世人皆拜的众生殿,这更像是一人为私心打造的小天地,三柱香焚到一半,虔诚烟雾袅袅。 卿蔷的视线在蒲团上停留片刻,旁边木桌露出一角,似有纸张翻动声,她刚想往里走,却被风扶起的红绸挡了眼。 转眸看去,侧墙飘出几缕朱红,卿蔷迈步朝后院走,被藏起的愿景慢慢显露,梅树上挂满祈福丝带,风吹缎动,是极致的惊艳,地上散落纯白的花瓣铺起长毯,反差更盛。 她朝前走了几步,红绸通人性般的环绕在她周围,有几条牵起了她的乌发,亲昵蹭着。 卿蔷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心中悸动不能平息。 过了许久,落花林中的美人景才再次动起来,她细手轻抬,撩上红绸一尾,去探其上的字—— “惟愿卿卿常安,此生再不遇灾、再无忧烦。” 她捻动绸尾,枝头微动,红绸系得更紧了些,像惊动了她,她放开,那条很快便随风起了,卿蔷又犹豫着,去看了下一条。 “愿卿蔷此生所求,让我皆知,助她皆得。” 一句话就能看出,江今赴这人有多傲。 他并不信佛,只为心中妄念去求去拜,却又不肯放下心交付,连她所求都不愿寄予虚缈神佛,只愿可知、可亲自去为她实现。 卿蔷恍惚,踉跄后退了两步,花瓣在地上跳动,红绸于半空附和,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满树似千万条的红绸,好像全是这两句话——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江今赴,”卿蔷轻轻念着他名字,翻来覆去,鼻间酸涩,她指尖点了点枝头,扰得一树红绸摇曳,“江今赴......我要不起。” 要不起你的爱。 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妄想踩断他那身傲骨有多可笑。 她又不是神,七情六欲一个不差,作壁上观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计谋随口便来,她那点儿算计,被每次与他交锋时漏一拍的心跳打击死。 卿蔷在早上刚知道江今赴离开时,心脏就一直悬着,她忽视又忽视,踏进这寺庙后就跟被抛来抛去似的,扪心自问,哪一动都和江今赴脱不开关系。 再这么算下去,会遭报应的吧。 卿蔷走进主殿,清冽檀香一瞬拥了上来,她有些犯晕。 殿内陈列简单,矮桌上的宣纸被砚台压住一角,卿蔷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金漆佛像,才慢步朝侧边去。 折蔷薇 第35节 待窥见那纸上内容,她身子晃了一下,支撑不住似的,跪坐在蒲团上。 纸上墨痕仍未干透,江今赴的字很好认,行云流水,笔酣墨饱,缝勾即收尾处是能看出有劲儿的,偏下笔处又较淡较轻,人说写字要写骨,卿蔷从初识到如今看过他不少字,觉得他真是把这句话做透了。 一副云烟,字如其人。 她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屏着呼吸,耳边好像还有他的声音,在跟随她目光念给她听,声声冷感沉哑,却久久不散,空荡殿内似有回声。 “我知卿卿难得,却无法放下贪念,今生执求万千,皆因她所起。” “哪怕权利阻拦、名贵挡路,在我心中也如同无物,求不得亦要求。” “但不该让她命数生变。” “三日前她突逢海啸、昨晚她被逼得要冒险离岛。” “为何如此?” 卿蔷看见加重的笔迹,四个字仿佛重若千钧,昨夜月光相伴,江今赴质问神佛的场面像再次重演。 “既是我要求,那万般灾害应由我来偿。” “今三拜九叩,但求卿卿往后,远难无愁。祝她生世风光,灯火常伴。” 直到看完,卿蔷周身都环绕了江今赴低醇的嗓音,如山间野鹤掠于清泉,激起的溪涧凉珠般,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尖。 挂在笔架上的念珠轻轻晃着,卿蔷摘下,卡在拇指于食指间,捻珠微转,她心思万千也随着滚动,半晌,殿内清影起身。 又一炷香点燃。 风吹起纱帘,幡动雾里,卿蔷跪坐蒲团,悠悠阖眸的一瞬,眼边水痕向下,佛像悲悯瞧她,看破她身上虚妄,颈窝的朱砂痣连到凶险海域上,只一根的红线捆绑太多,也太驳杂。 “愿他平安。” 一句祈福,已是卿蔷暂时放下刻骨家仇的最大限度。 她顿了顿,一拜。 “平安过后,再无瓜葛。” 香静静地燃着,卿蔷将念珠挂回原位,走时回身望了眼,似乎什么都未变,风动未变,幡动未变,只她一人的心变了。 避无可避。 下山时,任邹行还在车上,见她下来降了车窗:“卿姐,一起回吗?” 卿蔷瞥了他眼,眸中情绪淡漠得过分,任邹行被看得心惊,寻思这一趟不能直接给人度化了吧,没等出口询问,卿蔷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打点一下这儿的人,别让江今赴知道我上过山。” 任邹行一愣,笑了笑:“这不妥吧卿姐,您跟二哥之间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什么,瞒着有什么意思。” “山上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您现在看了还不让二哥知道?不是我说,您两位藏不藏的有所谓吗?俗人才瞒来瞒去呢,反正这事儿我替您做不了。” “俗人?”卿蔷缓缓地嗤了声,“俗世里谁不是俗人?话我放这儿了,做不了你也得做,对我、对江今赴来说,都是好事。” 她见任邹行皱了皱眉,似有犹疑,接着说:“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儿,我只能说,你晚一天说,江今赴就能多过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卿蔷根本想不出江今赴要是知道的反应,这段儿话只不过是她不让任邹行说的托辞。 她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那枝头诚恳,笔下情关。 但求人不知,她不答。 这是卿蔷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车内陷入寂静,任邹行嘴张了又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卿蔷靠着椅背,方才被红绸倚靠、檀香熏制的乌发此刻乖巧垂在瓷白皮肤上,她遥遥望着山上。 这份静默很快被打破。 任邹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也不知道什么审美,劈里啪啦的一首歌,卿蔷听得头疼,幽幽看他眼,见他动作顿住。 任邹行猛踩刹车停在半路,捞起手机,听声音的姿态有些小心翼翼。 “二少落海了。” 五个字不长不短,也传到了卿蔷的耳朵里。 她浑身一僵,霎那间冰凉。 从始至终,她都没相信过江今赴真的会出事,他那么厉害一人,玩弄权术、操控市场,甚至与她周旋情爱,一场自然灾难,怎么能夺走他的性命。 所以说起话来,总是以他活着上岸为支撑的。 但现在—— 但现在却有人说,他遇害了。 卿蔷自然知道风暴要人命,但那是江今赴—— 她像泄气般整个人枯萎在座椅上,唇几乎要被咬破,落出的字音却坚定无比:“不可能的。” 只是她自以为的。 实则那声掺杂了颤音与哭腔,虚弱到不可思议,很难被人听见又捕捉到。 任邹行也握不住手机,在机身即将滑落的前一秒,声音又传出来: “三少正好在附近海域出任务,救了二少。” “......” “我操......我——”任邹行骂道:“你妈的!你大喘气干什么?!” 他挤出两滴泪:“吓死爷了你知道吗?!你告诉老子你叫什么!回头就让江三开了你!” “没大喘气啊......”那头人一脸懵,他明明话接得可快了,可没人再有心思听他辩解了。 卿蔷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任邹行回头:“太好了卿姐,太好了。” 他讷讷着,才注意到卿蔷此时的状态,她眼眶红得厉害,泪才后知后觉地流下,是无声的啜泣,胸腔起伏剧烈,平日里的野与欲消散无踪,只像乌云下凋谢的艳花,让人禁不住惋惜。 任邹行愣住。 他见识少,但要说这是对仇人的态度,他是万万不信的。 那......卿蔷爱上江今赴了吗? 任邹行想不通。 “没事了卿姐,”他缓声慰道,又实在没忍住,“经此一劫,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说: 二哥在一夜之间用爱意将寺里庙外染了个透。 第33章chapter 33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 卿蔷向来能忍, 她自知态度不对,随手抽了张纸巾,把自己脸上泪痕擦干, 缓了又缓,红意渐消,才对上任邹行不断从后视镜投来的目光:“有情人?” 哭过的迹象哪儿那么容易消退, 不过配上她四平八稳的气场, 让人很容易产生方才不过是她眼睛进了东西的错觉。 任邹行又慢慢踩停刹车。 “别总试探我。”卿蔷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有恨人呢?”她反问, 不给任邹行开口的机会, 又接着说。 “有恨人会陷在周而复始的折磨里。因为初见便带有浑浊不堪的目的,那些算计、阴谋掺杂其中, 再难澄澈。爱在恨面前不堪一击, 一滴墨水就能将白布晕成漆黑, 而白颜料呢?即使未加稀释, 也顶多将那墨变成一瞬的灰池。” “你不是清楚我与江二的初识吗?”卿蔷嘲弄笑着, 降下车窗,挽松的头发掠出几缕,“什么样的开始, 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束, 若不是我机关算尽百般接近,哪儿会有今天这情仇难分的场面。你以为的江今赴的爱,不过是他中了圈套, 一步错、步步错。” 任邹行神情一顿:“只是这样吗?” “卿姐......我不知道山上有什么, 但看你的样子, 我猜你是有触动的, 你再好好想想——”他有些颓废, 也不知是为谁,“你再好好想想,那庙宇高堂,其内之物,就只是你口中的‘一步错、步步错’吗?” 卿蔷垂眸片刻,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就这么爱当说客?” “或许吧,”任邹行勉强笑笑,“我跟二哥认识太早,他那副没活气的模样我是真看不下去了,卿姐,你没瞧出来?他身边的人也包括我在内,都拿他当祖宗供着。” 卿蔷半晌没回话,再抬眼,答了他上个问题:“只会是。” 江今赴对她,只会是一步错、步步错。 家庭原因,卿蔷爱的认知是至高无上、却又极端的。 卿父与姜辛北虽同为大家出身,但两人的结合却与商业联姻扯不上半分关系,他们于年少在异国相识,爱得轰轰烈烈,归国后的利益纠纷没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半点儿损伤,总是一方相让,一方纵容,老爷子在她幼时最爱给她讲父亲暗恋母亲的故事,并称之为——凉薄名利场上的童话。 卿父逝世后,姜辛北想过要殉情。 她是个凌厉的女人,却生来一双杏眼,军区大院把她磨成了刀锋,一生中最柔软、柔弱的情感都被卿父调动。 那会儿,卿蔷也觉得卿父值得,但她同时又有稚子的爱,那就是对父亲母亲的舍不得,于是总跑去姜辛北身边,并非阻拦,只是想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卿蔷记得清楚,姜辛北盯了她好久后恍然,她轻易读懂了姜辛北眼里明晃晃的意思—— 她是卿父的遗物,也是姜辛北的责任。 但姜辛北却不忍让她成为复仇的刃,又怕卿蔷在她眼皮底下,她控制不住去培养,索性散养。 可惜骨子里的血脉是相同的,卿蔷的野性子早已奠定不会是撒开了绳索的野,在卿父去世那天起,她就给自己亲手捆上了锁链。 她要冠冕要权杖,要在最高位上,将当年权变再翻覆。 爱于一切里排末位,却在寸寸心间居高临下,不过是因为来源便是场完美无缺的爱。 所以卿蔷总认为爱该从始至终都干净,是生机勃勃不是死气沉沉,是新月高升不是落日低垂,至少,不应由她的虚伪开局诞生。 真生假,假生真。 恨生爱,爱生恨。 可卿蔷只信爱生爱。 在她眼里,她与江今赴从吸引力作祟的那一刻起,就已从红尘剔除,被爱会不会爱不确定,但爱了会疼痛难忍倒是确定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恨人......”卿蔷尾音下调,像自顾自地劝说,没什么温度,“充斥罪与罚。” “开车吧。”她缓声。 卿蔷累了,这么一大段儿的话说出去,希望任邹行能记住中心思想,并转述给江今赴,那就是他们只会有一个身份——死对头。 折蔷薇 第36节 庙宇高堂之物并非无用,直截了当让她心生退意。 她不想玩了,她玩不起了。 卿蔷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一派混沌中,脑子里莫名出现句话,是父亲在她幼时给她念名著,常以名字打趣她,还告诫她的句话,《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判词。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卿蔷在心底默念了遍,想到,她还真是把自己的命算进去了。 接下来几天内的芙洛拉岛都有些安静,本以为争锋的一头不在了气氛能松快点儿,没想到反而绷得更紧,像随时可能断裂的弦,卿蔷面儿上与往常无碍,还是与单语畅、何晚棠笑闹,偶尔嘲讽几句任邹行跟原余。 可总觉得她缺了些什么。 单语畅说不上来,何晚棠看不出来,其他两人更不懂。除了任邹行一直悄悄地反复背诵她那天的话,盼着他二哥苏醒外,岛上的人都心照不宣,没再提过江今赴一句话。 第四天凌晨,卿蔷被通陌生电话吵醒。 “卿小姐,海域危险降低至平常点,令母在准备登岛。”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卿蔷反应了会儿,猜出对方估计是江今赴派在风暴中心的人,整了整衣服下楼后,果然瞧见任邹行跟原余已经驾车朝港口去。 单语畅的心大这会儿终于收回来点儿:“他们怎么这么赶?” 卿蔷失笑,在沙发上坐下:“单姐怎么才想到问。” 何晚棠看不过去,她比单语畅机灵点儿,江今赴离岛那天就跟原余那儿多少听了点儿,薅了把单语畅头发:“好像是姜姨要来吧。” “我靠!”单语畅一惊,“那那那他俩要是被姜姨碰上不能尸沉海底吧。” “想什么呢?”卿蔷弹了她一下,“我妈很遵纪守法的,更何况是任邹行跟原余,又不是江今——” 这些天来第一次提这个名字,她不知怎的,觉得有点陌生,又掺了点儿涩味儿,顿了一下,感觉到面前两人紧张兮兮的目光,叹了口气,补充上:“赴。” 卿蔷又有点儿好笑:“你俩慌什么?” “这不是太久没听到......”单语畅绞尽脑汁,想不出辩解,杵了下何晚棠。 后者会意,抖机灵:“恍如隔世。” 瞥见卿蔷拨弄发丝的手一顿,她自知没找好理由,砸吧了下嘴,火速换话题:“不过我们真的都避世一周了啊!” 单语畅被她吓一跳,眼神嫌弃:“没网还是没消息流通?不是你吧哒哒在屋里敲键盘核对基金走向的时候了?” “你!”何晚棠气得咬牙,说不出话。 单语畅:“我我我!我什么我?” 落地窗外的月亮一改往日暗沉,清透如流光溢彩的薄纱给屋外景色披了浅淡一层,恰到好处的明亮。 卿蔷的眼睛若有似无朝山顶暗了许久的寺庙靠,那屋顶尖明明像顶了白玉盘一般,却只亮那一角,遥望去还是黑漆漆又不近人情的挑檐。 她手机一响,回神看去,敲下几个字抬头,打断还在讨伐彼此的两人:“收拾下东西,待会儿我妈来了直接离岛。” 卧室亮着灯,枕上的痕迹还未消散,卿蔷轻轻靠着门,近日的梦总与江今赴有关,大多是在那庙间,她想他伏案写下缕缕红绸,又系在枝头,以及他写那幅字时骨节弯来直去的模样。 但又及时止损似的,没去细思他当时的表情。 今日被惊醒的梦又不同,难得地梦见了几年前的往事。 那时天已经冷了,她窝在江今赴书房,翻弄他之前的字挑毛病,江今赴就喝着茶,懒倦闲散地随口附和几声。 他那会儿可不会跟她来什么强制作派,予取予求到不在意的地步。 卿蔷就烦他无波无澜,刷刷翻着宣纸,扇出的风能把挂一旁的毛笔轻掀,应叔进来添茶时都惊了,老人家斟酌再斟酌:“姜小姐,要不咱慢点儿?” “您别管她,”江今赴散漫笑了声,“翻坏了让她再写幅给我就是了。” 卿蔷听这话不服气:“二哥怎么这么小气?” 北城那会儿,她在江今赴面前偶尔娇气,眼噙着初艳,尾声勾挑,招人得要命。 江今赴垂下眼皮,怕跟她再争上一会儿招架不住,直接叫人跑了,用淡声掩饰喑哑:“那就随你。” 卿蔷更烦了。 恨恨看着:“这怎么写得都晕墨了?这张纸好差......” 她挑不出字的问题,就挑材料,边说边习惯性整了整,结果飘出个长条落在地上,她正要捡,看清后一顿。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 卿蔷瞧见那熟悉的字眼当真吓住了,支支吾吾:“蔷薇?” 江今赴没什么反应,走到她身边俯身捡起,喉结微滚,慢悠悠反问:“怎么了?” 卿蔷脑袋里的警钟已经被撞响了:“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江今赴抽出她手里其余的纸,将那张又夹进去,笑她,“刺玫不就是蔷薇吗?” “......” 卿蔷不懂,是她暴露了,还是江今赴真就以她来写的。 所以说心里有鬼的人就是这样,明明花的学名人尽皆知,也挺合理,她要真是没任何目的,这会儿该欢喜才是。 “你不看看落款?”江今赴挑出纸尾,给她瞥了眼时间,“一年多前写的了,玫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卿蔷听懂了,她顶多来了半年出头,这意思就是与她无关。 卿蔷顿时松了口气。 “不一样,”她强词夺理,“蔷薇就是蔷薇,刺玫就是刺玫。” 江今赴若有所思,还是遵循平时与她相处的秉性,顺从了她:“好,我知道了。” 当时光顾着去担心江今赴知不知道她是谁了,忽略了那幅字上的内容,现在回头去想,又忍不住思索他所说的天意。 他们之间,能有好的天意吗? 卿蔷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害妄想症,尤其这个对象还是老天爷。 她换了衣服关灯,下楼时脑子里又出现何晚棠的那句‘恍若隔世’。 卿蔷倒是承认的。 明明一辈子还没完,她却感觉已经与江今赴纠缠了数个人间了。 作者有话说: 任邹行(耷拉耳朵):到底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合格的助攻。 ——— 别怕虐!要相信二哥的爱! 第34章chapter 34 江今赴这个人,什么狠手都下得去。 离岛回里约的速度很快, 姜辛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靠港后就把单语畅和何晚棠送回她们各家了,却没带着卿蔷返京, 而是去了西欧。 直到踏进卿家在英国的公馆,她们聊的都是特琐碎的小事,卿蔷也没问姜辛北来这儿的原因, 她随她进了会议室, 弯眉玩笑:“卿夫人要和我签合同吗?” 卿蔷跟姜辛北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卿父离世后的很长一段儿时间, 她称呼为姜辛北‘卿夫人’姜辛北才会有反应, 后来次数越变越多,也就这么叫了下来。 岁月不败姜辛北, 她生得一张温柔面, 平日总覆了层霜, 面对卿蔷时会稍显融化, 但卿蔷见过她有比这还让人动容的时刻, 与卿父相处时,姜辛北是显爱的,像冬日初晨融化的露水般柔和。 “喊你参谋一下, ”姜辛北抽出一份资料, “要加空吗?” 卿蔷看去,一怔。 创极期货分化严重,自江今赴回国后飙升的股价在几日前, 也就是他离岛那日达高下降, 沈家名下的宏奇借此迅速买空, 创极股价下跌2.91%, 同时有传言说创极高层动荡, 江今赴陷入生命危险,导致空头部位越涨越高,到8.3%时暂停。 卿蔷说不上来自己的情绪。 她借喝茶挡住僵硬的唇角,苦涩滋味润了润,还是没敢抬头看姜辛北,毕竟知女莫若母,她依旧翻阅资料:“卿夫人是想......” “你也知道,我对他了解不多,”姜辛北点了点江今赴的名字,“卿卿,依你看,该不该跟?” 卿蔷静了静,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是小群里的消息: 何大美人:“不是沈家怎么跟江家撕开了???” 单姐:“我也懵啊!他他他开天眼了?” 小姝:“什么意思?不过确实突然!我跟云落还在想要不要跟,@卿卿,怎么看?” 与此同时,单语畅火速组建另一个群聊: 何大美人:“@单姐,你别急!别给岛上的事秃噜出去啊!!” 单姐:“!嘿嘿......不过真不太对劲儿,那位前脚出事儿,沈家后脚就跟上?这是要给季家下聘钱不够了?” 她粗心大意惯了都能看出不对劲,更何况卿蔷,对她来说,沈家这个歹心几乎贴脸上了。 “卿卿?”姜辛北缓声叫她,有几分提醒的意味。 “......”卿蔷垂眸,不动声色地在小群打下别跟两个字,抬眸笑道,“不该跟。” “据我了解,创极股下不少个钻石手,而且沈家操之过急,如果把创极股票严重过度做空,轧空风险很大,”卿蔷弯着眉,将资料推回姜辛北面前,“再如果,我说的情况发生,江今赴稍动手段,就可以让空头找不到股买,平不了空头头寸,到那会儿,沈家带动的那些做空机构怕是都会把账算在沈家身上。” 姜辛北点点头,只是浅笑,示意她接着说。 “江今赴这个人,什么狠手都下得去,”卿蔷一顿,故作无意,“而且他现在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万一是做给沈家的套呢?” “卿夫人,我也不想承认——”卿蔷敛眸,语气诚恳,却笑得讽意十足,“但我觉得我能想到的,江今赴未尝想不到。” “那可惜了,”姜辛北一叹,话锋一转,又抽出份资料,“要是再加上这个呢?” 黑纸白字的监管调查申请书,及一份真假参半的,足以支撑沈家做空的报告—— 卿蔷攥了一瞬的手指。 她轻声:“沈家妄图做股市里的算命先生,我们跟着翘杠杆的话就要把注押在沈封身上,但沈封——” 这一番话看似没问题,言之有理,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但问题就出在太过于公平公正。 卿家碰上能踩一脚江家的时候,是不该如此的。 卿蔷顿了顿,眼睛落在窗外夜景明灯:“妈,我不知道。” 气氛戛然沉默,姜辛北平静地看她,管家适时敲门,提醒二人用餐,姜辛北点了下头,神情变得锋利,看向卿蔷时,又稍稍敛起。 “童家那碗羹,你拿得漂亮,”姜辛北起身,站在窗前,“他是怎么做到的?” 折蔷薇 第37节 她转身的那一刻,几日堆积的疲惫涌上卿蔷身体,卿蔷慢慢靠在椅背上,整了整思绪,还是滴水不漏的说辞:“听说当时江今赴与童家手下的主企定下了补千亿亏空的协议,结果童邵在国外欠了高利贷,不知道江今赴多会儿抢了债主身份,拿欠条抵了协议,童家被彻底戏弄。” 姜辛北:“童家怎么会那么蠢?” 卿蔷抿了抿唇:“那会儿童家新企与泛珠的对赌输了,资金链紧缺,可能昏了头。” 姜辛北应了声:“倒是胆子大得很,空手套白狼,千亿都敢喊。” “不过江家一向如此,”姜辛北回身,问道,“对不对?” 她在提醒她,两家的仇恨。 卿蔷:“是。” 姜辛北又开始问:“原来的债主是谁你清楚吗?” 卿蔷摇了摇头。 姜辛北:“江今赴拿千亿换了债主身份?” 卿蔷:“查过,但没结果。” 姜辛北:“江今赴的资产你知道吗?” 就跟快问快答一样,卿蔷心力交瘁,音节还未发出,姜辛北就又要问,她打断:“妈!” “你怀疑我什么?”卿蔷实在忍不住了,“你要跟我来探底这一套?在商言商还是在疑证疑?用得着这样吗?” 她挺难受的,但比姜辛北还要显得冷淡,酸涩感越重,她越挺着脖子跟姜辛北对视。 许久,姜辛北的叹息打断安静无声。 “卿卿。”她把两个字拆分说,疲态再难掩。 “你可以怪我,可以不理解我,”姜辛北收着资料,“但在江家上,我冷静不了,也让不了。” “这里面儿还少了一张,”姜辛北将那沓资料都扔进了碎纸机,“就是你在空明山的那个展厅。” 卿蔷一怔。 她以为她登江今赴的岛露了蛛丝马迹,没想到是最初的东西招来姜辛北的盘问。 “我知道,从叙的女儿有主意。” 姜辛北笑笑,说起卿父的名字来放松不少,也是安慰卿蔷一样:“但是卿卿,你不跟我讲,我难免会乱。” 卿蔷哑然。 姜辛北这辈子的柔情就给了两个人,她耐心说:“我没查过你,也不会查你,这个产权证是季姝给你挑生日礼物的时候,想看看你有什么缺的,问了问我,然后翻你名下资产看见的。” 星星点点的灯闪烁在夜幕,掀起的风带着寂寥,往外看时是冷感光芒碰撞,卿蔷眨了眨眼,那些晕开的痕迹凝成一点,她开口:“我曾经——” “不用说了,”姜辛北拍了拍她的肩,“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都停了吧。” “卿家和姜家的人,不管哪种原因,都不能跟江家交之过甚。” 换句话说,如果跟江家交之过甚,那就不是卿家和江家的人了。 姜辛北就是这样的,她在卿从叙的事儿上分毫不让,是卿蔷也要暗示警告,卿蔷不敢想,万一江今赴没走,万一姜辛北得知两人接触到过负距离,后果会是什么。 吃过晚饭后,卿蔷回了房间,脑袋昏昏沉沉的,泡了澡躺在床上,看了眼列表密密麻麻的消息,更晕了。 想点不断跳出新消息的单语畅聊天框,结果那秒弹出条新的,她一看,江今赴。 醒了? 卿蔷无波无澜,想删好友的手在瞥见消息内容后顿住。 是她的聊天记录截图? 卿蔷坐起身,不可置信。 清清楚楚,他们的小群界面,三个长白框,一个短绿框,是她刚发出几小时的‘别跟’。 给足了她反应的时间,江今赴拨来语音,不知为什么,响了一声他又给挂了,转成视频。 卿蔷摁了接通,他那边儿的界面还未显示,她先出声:“江家没教人法律?” 话音落下,画面跳出。 江今赴斜倚着床,上身缠了纱布,裹起他线条肌理分明,被子松松垮垮的,他拿得远,隐隐露出青筋清晰的手背上插着的吊水,另只手还抓了抓额前碎发,跟贴着的纱布一配,称得上黑白分明。 卿蔷没心思注意这么多,对上他垂睫略显散漫的黑眸,逐字逐句:“你监控我?” “没。”江今赴哂道。 “监控你的人已经入狱了,那是公证送来的东西。”他漫不经心,切了下镜头,曲起的腿上有明显擦伤,与投影上的量刑书一同入镜,“你猜是谁?定位我的地址,还妄图掌握你的消息。” 卿蔷心下一沉。 “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逮到那阴沟的玩意儿时,他才破了你手机的防护,”江今赴轻笑了声,心情不错似的,“倒是便宜了我,看见了卿卿毫不犹豫的站队。” “......”卿蔷眯了眯眸,嘲道,“你要是那么轻易被人搞垮,我何必大费周章呢?江二,我不是看得起你,是看得起我自己。” “是吗?”江今赴不在乎她的说辞,“沈家来得突然,你觉得卿家要是参一脚,我现在这状态,能躲过这劫吗?” ‘我现在这状态’六个字,字音格外重。 卿蔷本来就又烦又累的,哪儿有空揪他的细节,寻思他点她知恩图报,又一想他会不会知道她上过山,故意剖她的心,面上霜结了厚厚一层。 “二哥神通广大,后果谁也说不准,我家的底都留着撕了江家呢,别想太多。” 一句话说得是不留情也不留面,字字珠玑,没一个废音。 江今赴挑了下眉:“说不准?那怎么‘别跟’就说得准了?” 他口吻有些刻薄了:“我怎么记得,卿小姐最不怕赌?” 作者有话说: 江二:(亮亮伤口)(卖惨) 卿卿:(接收失败)(烦了) 第35章chapter 35 失去爱情还能再追,失去亲情可是家破人亡。 晚风轻拂, 落地窗帘被挟起一角,墙边瓷砖就被打上了五光十色,英格兰是不夜城, 姜辛北嘱咐她等她几天一起回国后,就去参会了。 在突如其来的无声对峙里,卿蔷终于注意到他脸庞略微病态的冷白、骨感指节上深蓝色的夹板、腰腹处因他半躺动作起了褶皱的纱布。 伤得太重了。 卿蔷脑子里划过这么一句话, 她眸光凝滞一瞬, 迅速摁灭后开口:“忘了问候二哥了——” 她一笑:“还活着呢?” 卿蔷含讥带诮,手机屏幕上的人眼底有些沉翳了, 她不疾不徐又接着对话:“是啊, 我挺爱赌的,但总有腻的时候。” “二哥, 你懂吗?”她抬起手指卷着颈边细发, 笑意不达眼底, 话语还不近人情, “关于你的, 我都腻了。你为什么会觉得说‘别跟’是站队啊?就不能是不想淌你这趟浑水吗?” 江今赴眼神一暗,双眸像凝成了幽深的悬崖,探过屏幕让她窒息, 在她目光不自主游移的下一秒, 他倏地掀了嘴角。 “我给你打这电话图什么?”江今赴随意地抬手挥了下。 挂在上方的吊瓶被拽着摔落在地,引起一声尖锐的“啪”,卿蔷仿佛能看见玻璃迸溅的画面, 她咬紧牙关, 一语不发。 江今赴手背青色血管冒出血珠, 他拔了针, 微一俯身, 拾了片儿碎玻璃,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我现在咽下去,滋味儿不也一样吗?” 卿蔷说话极慢:“二哥,谬赞了。” 她头发缠在指上松散,藏住了一根绷直的发丝,指腹变白后发紫,几乎要没知觉,那根发丝牵动了脑里神经,是跳动的疼痛。 江今赴嗓子微哑笑了两声,喉结滚出几个字,要跟她好商好量似的:“那腻了要怎么办呢?” “腻了......”卿蔷摁熄了屏幕,肩膀陷了下去,意态轻慢,看不出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刻缺氧的肺得到缓解的感受,“就换个玩儿法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她听见他那边门被推开,又饶有兴致的“嗯?”了声,还带了些纸张摩擦的声音,约摸是手下给他送了什么报告。 “我不想拿你当玩具玩儿了,”卿蔷不在意,往下说着傲慢的狠话,语速慢到逐字停顿,“那些虚假的、与因虚假引起的东西,都翻篇吧。” “守好你仇人的本分,别再过界,”她咬着字,“游戏结束,我们的关系也该表里如一了。” 表是什么样? 是上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势不两立。 里又是什么? 是他们之间不清不白的欲擒故纵。 而卿蔷要撇去里。 她慵倦眉眼微垂,薄软的双唇一碰,吐出淡情寡恩的话。 与此同时,翻动纸张的声音戛然而止,江今赴嗓音骤地冷透了:“卿卿,说话做事要给自己留余地。” “你这么急不可耐,是因为云家?” 卿蔷没听明白,她刚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儿,手机再响也没看一眼,提示音接连不断,江今赴看懂她的神情,阴冽稍缓,称得上是好言相劝:“去看看你的新闻。” 卿蔷根本用不着查,单语畅已经打包了全套发给她,并附带一句:“我靠!姜姨这是想让你跟云落联姻?” 卿蔷瞳孔放大,都没管还挂着的视频,刷刷翻了几页,理清了事情大概始末。会后晚宴,姜辛北与相熟的人聊起了过几天沈季的婚礼,那人顺口问了嘴卿蔷的事儿。 以往姜辛北都是应付一句“卿蔷自己选择,家里不会插手”,这次却不同: “云家那孩子吧,青梅竹马,亲上加亲。” 宴会上的媒体遇见意外之喜,征得姜辛北同意后连忙编辑好发布,这会儿就连几个往常没交集的世家子都坐不住来问卿蔷了。 卿蔷定了定心神,双眸轻轻扫向江今赴黑沉沉的眼,脑中思来想去,倒也不急了,嫣然一笑: “是又如何?” 四个字格外清晰。 她一边顺着坡赶人,一边给云落发了几条消息没得到回音,转念一想他可能跟季姝在一块儿,又问季姝,才知道云落被家里叫回去了。 她妈来真的? 卿蔷敛着情绪,给季姝发:“放心小姝,估计生意谈得顺,我妈兴起逗闷子呢。” 折蔷薇 第38节 她话里话外,是单看字也能看出的斩钉截铁。 也只能是逗闷子。 卿蔷目前的心情是疲惫触了底的冷静,看完荒谬的消息后快要气乐了。 姜辛北在江家上太过敏感,有那么一丝可能都要尽力断绝,卿蔷收了江今赴的礼,她就想让卿蔷与另一个人捆绑,和江今赴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可她忘了卿蔷的乖张脾性,卿蔷能在江今赴的事上无条件同意她妈的要求,是因为她同样把家仇刻在骨子里。但别的想也别想,她既不是听话的乖乖女,也不是受制于家族的小白花,卿家的权在她手上,功利场上的高位是她坐着的,被安排的感觉让卿蔷烦,所以她朝顶峰去。 她能理解姜辛北,却不能被规划。 “妈,我让人撤热度了。” 言下之意,这事儿她否了,否得彻底。 发出这句消息后,卿蔷又想关手机,反应过来江今赴有阵儿功夫没说话了,觑了眼右上角,他正耷拉着眼皮,漆黑双眸里没有温度。 见她注意到他,扯了扯嘴角,声线温和:“卿卿,好好说。” “说什么?还有事儿吗二哥?”卿蔷想借这个东风,一点不跟他解释,弯着唇往下诌,“没事儿挂了吧,我忙着去寺里求个黄道吉日。” 话落,她像想起什么,笑得更艳了:“二哥是不是比较懂?要不二哥帮我算算?” 她是真往人心窝子上扎刀,捅进去还不够,非要捉着柄上下划拉,血淋淋地剖开。 他们这圈子就没迷信的人,都是信自己大过于天的,偏偏两人不久前刚拜了神佛,江今赴轻而易举就能想起自己的愿,但他不知卿蔷知,不知卿蔷愿。 就觉得她心倍儿狠,白瞎了。 江今赴阖眸挡住了阴冷,鼻腔哼出声极淡的嗤,给人的感觉在瞬息中变得骇人,卿蔷能在屏幕边上看见他小臂线条绷起,但在他出声时,蓄势待发的劲儿消散了。 他掀起眼皮,漠然得很:“卿蔷,你还真是让我爱不起来。” 卿蔷一怔,没等回过神,视频被挂断了。 换个方面想,姜辛北这一手,倒也算达成目的了。 漆黑的屏幕上,是卿蔷满面自嘲。 她累得厉害,本以为所有事都解决完了,能倒头就睡,没想到哪儿哪儿不得劲,鬓角冷汗不止,粘腻到她心躁,江今赴最后那句话更让她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卿蔷冲了个澡,身体却还是能激起闷烦感的潮湿,她跟杠上了似的,又来回冲了几次没有用,直接泡在接满凉水的浴缸里。 寒意刺骨,她沉在水下,眼尾滚烫。 里约豫公馆围了一圈儿雇佣兵,江礼让刚把任务报告交上去就来看笑话了,半路还捎上了任邹行。 江礼让一推门,就闻到了满屋的葡萄糖味儿,再一抬眼,他哥正撕着身上刻意贴的纱布,笑得站不住,撑着任邹行肩膀直抖:“怎么了哥?装遍体鳞伤被看穿了?” 江今赴压根儿没受多少伤,顶多出舱的时候被剐蹭了几下,他在国外经历过没人性的训练,加上有老爷子故意教训的成分在,对危险的感知可谓一绝。 海底余震的前几分钟,江今赴就上了逃生艇了,是驾驶员出错,方向选成了姜辛北守的口子,他直接又返回了漩涡,好在那会儿势小,不然江礼让就真得捞他二哥了。 也是赶巧,江今赴搜周边信号的时候发现江礼让那一贯张扬的频率,一眼认出,没多废话,从表明身份到被接应,最大的伤就是他没注意磕碰剐蹭导致的了。 任邹行在车上就听了事情真相了,还挺疑惑,问他干嘛谎报实情。 江礼让实诚,坦荡承认是他出的主意,想软一软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的心。 任邹行当时觉得这军痞子还挺聪明,现在...... 屋里生冷,江今赴周身气息让人发怵。 他垂着眼睑,懒懒地招呼江礼让来床边,顺道给了任邹行个别动的手势,江礼让乐不可支,哪儿能注意到,当即抬脚往过走。 “操!”鞋底传来被扎透的感觉,碎玻璃尖儿就抵在江礼让脚心,他骂了一句,笑容凝滞。 平常穿厚底军鞋穿腻了,休假的时候他穿的鞋底都特薄,他现在脚跟都没敢落地,就怕被扎个对穿,单腿蹦到沙发上,拔下玻璃,皮笑肉不笑:“何必呢哥哥,失去爱情还能再追,失去亲情可是家破人亡。”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任邹行很佩服。 眼看着江今赴要拿起被放在一边儿的玻璃片儿弑弟,他赶紧出言制止即将上演的兄弟残杀,倚了门框上:“有几句话——” 他一顿:“二哥,你先放下那玻璃。” 江今赴不冷不热睨了江礼让眼,随手一扔,玻璃是没了,但他戾气散不下去,任邹行摸了摸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心里叹道爱情让人不做人,张口:“岛上卿姐——” 江今赴一声不耐的笑打断他:“跟我说什么?” “跟云家那小子说去。” “我跟她又没关系。” 三句,一句比一句冷。 任邹行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看出他违心,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他都想掏出手机给上京那几个拍回去看看了,还有点想笑,没忍住,声音颤着开口:“真不听?” 江礼让跟着笑话:“你就说吧,他那儿盲了目,以为人都没长眼睛,我在主宅见那大小姐几次,都知道没人能拿了她的主意。” 意思明显,就是卿蔷跟云落的事儿不能再假。 其实江今赴再清楚不过,但他是真气,舍了次命送了次命,她就一点儿没人情味,好坏不识,他被她那点儿尖锐快弄疯了。 他压着沉翳,眉目凝冰碴似的:“说完滚。” 作者有话说: 江二:气死。 第36章chapter 36 “二哥,你怎么没长进的啊。” 任邹行深思熟虑挺久, 决定先不说卿蔷上过山的事儿,毕竟就目前这状况,二哥已经够不安生了, 万一卿蔷说真的,二哥知道会更烦,那还是稍微让他缓几天再说吧。 但余下的话, 就是卿蔷那段儿‘有恨人’理论了。 好像也不太讨好。 任邹行斟酌半天措辞, 又想着要不先把卿蔷哭那段儿说了得了,他在这犹豫着, 江今赴那儿开了笔记本, 屏幕一亮,号自动登陆, 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 证监会那边儿的人自从股市波动变得极端就联系了创极, 江今赴悠哉哉拖了有几天了, 他冷着眼瞥了眼任邹行, 后者一抖, 笑:“要不您先忙?我再好好捋捋。” 江今赴眼底阴霾,烦了他了,没搭腔, 接了会议。 挺多派系都在, 估计都好奇这主目前的状况,传的风言风语玄之又玄,想一探究竟的人可不少。 结果隔着屏幕, 分辨率都模糊不了江今赴那股阴沉劲儿, 有人没忍住“嘶”了声, 还有特明显合电脑的“啪”一声。 围观的江礼让无声笑疯了。 江今赴动了动手指。 意思很明显—— 要么迈腿, 要么闭嘴。 任邹行直接捂住江礼让的嘴, 以表他俩会当个安静的旁听人。 江今赴挪回目光,半垂着听证监会即将公布的声明,淡应了声,没提什么意见,证监会一退,有几个跟江家相近的推出个人,试探地问他接下来的意思。 江今赴掀起眼皮扫了下房间人数,骤地一哂:“宏奇在航拍机这条路上的走势,我们也该学习一下。” “跟它谈成专供的芯片不在少数,市场几乎垄断,”他抽出一份文件,漫不经意的,“可惜缺乏谨慎。” 江今赴动作有稍许散倦,腕骨缓慢地凸起一瞬,他抬起手中拟定的诉讼书,不紧不慢地左右晃了下:“非法抬价,阴谋定价。让人抓到把柄,未免难辞其咎。” 会议挂断,听见他话的人各怀心思,最统一的就是都有点儿凉,一部分人庆幸矛头没对准自己,还有一部分人火速把消息转告给了矛头。 江礼让没什么商业头脑,不懂就问:“为什么不直接收网?” 江今赴走到他身边,指骨一勾,摸出他的打火机,碾着齿轮转动起火,那份法务部只起了个名的诉讼书化为灰烬,落在金属垃圾桶内。 江礼让才看出后几页全是空白。 “得,”任邹行笑着拍他肩,“你哥又给人下套呢。” 没过几天,关望山来了电话,他们家跟沈家生意往来较密,他老婆艾橙家又与沈家是世交,所以这通电话算是给沈家当说客的,就是不太走心罢了。 他们这群人互相都了解,江今赴整这一手不仅能让沈家懂事点儿自己送上筹码,还能把关家投的资产完好无损摘出去,关望山没道理看不懂,所以他就准备敷衍地联络下感情,完事儿截一记录截图应付家里得了。 江今赴是在返京飞机上接的,起头一声轻嗤算作打招呼,关望山听出他兴致不高,他来了兴致:“怎么了?江二少爷又受情伤了?” 江今赴眯了眯眸:“让沈家准备打官司吧。” 关望山怕他真撂挑子让他赔点儿钱,不动声色开始唠闲篇儿,江今赴懒得搭理他,把手机扔给了任邹行。 这点儿事又让圈里传了几天。 不少人是真佩服江今赴的手段了,沈家赔了4.5亿,跟芯片厂家的合作模式也改成了代理模式,江家照单全收,不但利己,还惠及众生了。 他恩威并施玩得好,倒是吸了不少坐山观虎斗的人,一回京应酬多得不行,江今赴推了几家,但没法拒绝老爷子老朋友,散了散消闲作态,忙了几天,搞的任邹行那番话始终没说出去。 快要九月末的时候,卿蔷才回京。一趟走了近一个月,在异国他乡没感受到一点儿秋天的意境,直到踏在上京路上,枯叶嘎吱作响,才反应过来季节都更替过半了。 何晚棠又跑出国了,她跟单语畅几人聚了聚,本来还得去趟尼泊尔签开采协议,卿蔷嫌来回跑麻烦,联系了下当地推到沈季婚宴后了。 接下来一个月,卿蔷插手了个快结束的收购战,拿下渔翁之利后安排着上市联动,挺忙的,跟尼泊尔那边儿的政府还接连开着跨国会议,极少在人前出现。 但她是不可磨灭的焦点。 不少人在暗中拿她跟江今赴较着劲儿,形容她养精蓄锐,江今赴大刀阔斧,时间一长,沈封跟季阮收到不少催他们提前婚期的消息,为的就是让在他们眼里久别的两人同台斗一斗,猜一猜两位主人公的心思,再押个注。 说来打趣,也是这几句话。 任邹行偶尔得空也会想,他二哥除了维持已久的低气压,一点儿别的表现没有了,就很反常,按说就算不绑,堵一堵人也该有。 可能卿蔷是真给他气到了,毕竟都是金字塔上的人,骨头里那点儿傲劲、尊严大差不差,要逮着痛处踩最容易,更何况是江今赴的脾性。 任邹行觉得,要是有个排名,北城这圈儿世家子里,他二哥的钱与倨傲大概都能拔得头筹,不过再算上南城的话,卿蔷的傲劲儿也不比江今赴少。 整个上京最难招架的俩人,真要凑在一起,那只能说是为民除害,但任邹行摸着良心说,难,比徒手摘星还难。 再加上低头还没用,大小姐就是不给面子,任邹行老是忍不住对江今赴的所作所为啧啧称奇,一心想他要是卿蔷,早感动哭了;要是江今赴,早不伺候了。 这么想的次数多了,他就把岛上的事儿抛之脑后了,毕竟在他看来,江今赴要跟卿蔷一刀两断,那是脱离苦海,他没必要再去搅混水。 就是单语畅那儿有点难办。 到沈封跟季阮婚礼当天,任邹行都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喜欢季阮呢,江今赴还在他身边,一身杀伐气骇人,两人就跟要抢婚似的。 关望山姗姗来迟操碎了心。 江今赴起身,意态轻慢:“你弄好他,我转转。” 彼时卿蔷跟云落在外景亭台闲坐,季阮不愧是有小公主之称的,整个景搭的都很娇,她探手拨弄了几片花瓣,香槟色的花圃氤氲,郁金香铸就的庄园极有质感。 折蔷薇 第39节 当时季姝拿过预览图给她看,挺顺眼,她索性把份子钱交成了水晶,又给季阮这场婚礼添了璀璨点。 云落瞥见点睛的闪光粉晶,开她玩笑:“不是不怎么喜欢她吗?对人家婚礼还挺大方,我能不能理解为向往?” “小姝都来找我了,我再给红包太俗,更何况我是不可能有婚礼了,看个开心罢了,”卿蔷挑了挑细眉,回击道,“学着点儿,到时候你跟小姝,我也给你们置办。” “你怎么不可能?”云落没单语畅知道的多,没懂她这话,“姜姨都急得指我为婿了,你还不可能?” 他话音一转,有些幽怨:“我那天真害怕,我妈突然叫我回家商量入赘,她说她不好意思让你下嫁,服了。” 能把他一温润公子哥逼成这样,可见那天真没少受惊吓。 “没办法,云姨从小就喜欢我,”卿蔷笑笑,接着回答他的问题,“没看得上的。” 仅有的那个还不可能。 卿蔷面色不改,垂眸喝了口酒,不再去想。 “我怕没等我追到小姝,就成为你想孤独终老路上的牺牲者了,”云落叹了口气,“你能看上什么样的,要不我翻遍天给你找找?” “别,云总日理万机,我用不起......”卿蔷放下酒杯,斜了斜身子,抬睫一瞥,看见了熟悉身影,正背朝着她,一手插兜跟身前人聊着天,是能看出来的散漫自得。 她眯了眯眸,温温柔柔地改口:“我啊,倒也要求不高。” 云落一脸听她鬼扯的表情。 江今赴身形的线条很锋利,肩背到后腰像是一把利落的剑,俊挺是最衬他的形容词,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过去,他拿了杯酒,顺势靠在了墙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冷白的手背特别醒目。 “知荣辱,懂廉耻就行了。”卿蔷气定神闲,声音不着痕迹的高了点,周边本就吵闹,云落以为她说真的,往下听,“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碰上那种特缠人的,我能看上他什么?” “我嫌他掉价。” 她站起身,五个字掷地有声。 云落哪儿能看出她跟人暗中交锋,半知半解接茬:“你说的......童邵那种?” 卿蔷一顿,眼神夹杂上点复杂:“你好懂。” 她就是说给江今赴听的,那晚上吵成那样,她还是怕话说得不够绝,水到七分满在她这儿行不通,她就要践踏在他的脸上,一点儿情面不留,把两人掰到彻头彻尾的对立面上。 “走吧,”卿蔷笑了笑,怕云落再冒出什么招灾的话,眉眼生姿,“看看咱们单姐帮小姝穿好伴娘服没。” 她缓步走着,离江今赴越来越近,云落注意到他,下意识“嗯?”了声。 江今赴分毫未动。 卿蔷微微侧了侧头,看云落:“怎么了?” 余光江今赴脸上疏冷的笑都没变个弧度。 云落:“没事。” 卿蔷很快回过头。 头一次成功的擦肩而过该让她安心。 卿蔷跟自己说。 而不是慌心。 江今赴看那摇曳细影走得愈发远,冷淡的薄唇旁鼓起一瞬,他面色沉到让人不敢看,漆黑透亮的眸子直直抓着前方,冷厉的侵略性遏制住了面前年轻人滔滔不绝的话语。 “二哥?”年轻人小声喊他,“二哥?” 江今赴阴翳的眼神压到他身上,好在没太长时间,他就转身走了,年轻人松了口气,怕了他的喜怒无常。 她的腿不对劲。 江今赴脑子里全是她走过那一幕的回放。 卿蔷穿了身低调的纯黑露肩裙,垂在脚踝靠上一点,窈窕的曲线虽被包裹,却也被清晰勾勒,细白双腿抬起落下时—— 较以往来说,屈膝时有点儿僵了。 她肆无忌惮放的狠话、回眸顺带的漠然,都够他心烦意乱的了,结果他在意的却是她可能存在的不舒服。 江今赴狠狠闭了两下眼。 转身,走到还在原地的年轻人面前:“哪家的?” 年轻人愣住,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神乖乖回答:“二哥,我是你表弟,我爸是江......”他估计说名字这少爷也想不起来,换了称呼:“我爸是你三舅。” 江今赴扫他一眼,算想起来点儿,云淡风轻的:“你家最近挺乱的,帮我个忙,你爸的位置以后你来坐。” “沈封敬酒的时候,围着多转几圈,让他躲卿蔷远点儿。” 江今赴的想法很简单,卿蔷既然膝盖不好,那坐下就别起来了。 他知道卿蔷不想周旋有自己的法子,但今儿这场婚礼的主角其一是她那小姐妹的姐姐,她不会不给这个面儿,所以只能让人避开。 年轻人云里雾里,还不敢多问,就跟听到了什么豪门秘辛似的,以为他怕沈家跟卿家交好,忙不迭点头:“放心二哥,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开场音乐响了起来,江今赴颔首,给了他个肯定,朝宴会厅去。 年轻人确实会来事儿,缠着沈封一杯又一杯酒,沈封是烦他又没办法,一听他姓江,更烦了。 无他,只因他现在一听见江,就能想起江今赴交的份子钱—— 是前些天两家博弈,他丢的股。 不过沈封这人能忍,几次对上江今赴的视线都是温和地笑一笑,还应着年轻人的话,最后季阮先站不住,他看出来后就跟人一起坐在了年轻人那桌,失了再去敬酒的心思。 不过在场人都不关注这点,他们眼巴巴看着真正应该交锋的两人连视线都没交汇,都有些失望。 任邹行是有些绝望。 单语畅好像也看出卿蔷打算跟江今赴断了私下关系的心思了,从来了这儿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看看江今赴仅有的几次抬眼都是朝沈封去,还能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二哥不找罪受了,一眼都不往卿蔷那儿去。 任邹行杵了下关望山,有气无力地低声:“我感觉二哥是来真的,以后他跟大小姐就是陌生人了。” 关望山一脸怜爱:“你看起来不开心。” 任邹行被他膈应得鸡皮疙瘩掉一地,闷了口酒,托着下巴看单语畅叹气,他突然想到什么:“不止我吧,原余也应该遭受这痛苦啊。” “他最近不知道又去哪儿了。”关望山想了想确实,给他失踪的哥们儿发了条消息以表人文关怀。 穹顶耀眼的光埋没在酒水里,玉盘珍馐给人一种繁复奢华的感觉,卿蔷那边一派风平浪静,酒液被冰块熏制后像雪川上起了熊熊烈火,滑进喉管时是一点即燃,在胃里却凉到人蜷指。 她和单语畅几人谈笑风生,对那滋味儿上瘾般审视着酒杯,深色液体在光下是有镜面效果的,玻璃下的倒影波澜了双腿交叠坐着的男人,膝盖上的刺痛提醒着她什么。 卿蔷很快饮尽。 午宴后还有晚宴,中途的时间转场到了娱乐厅,卿蔷站起身时不动声色撑着桌,这一幕被放慢在江今赴的余光里。 他只让她少起了一次身。 江今赴皱了皱眉。 射箭馆靠外一些,卿蔷不愿多走,懒倦地陷进了休息区的沙发,场地是半圆形的,门这侧一半的黑金花大理石台上环形布置沙发,背景也是酒柜与茶器泾渭分明,各类弓在准备区挂了满墙,有人起了兴趣,已经开始比试。 单语畅人菜瘾大,喊他们去玩儿,卿蔷抿着回甘的茶,轻笑道:“我给你们当裁判,输的人晚上当司机。” 打发走他们,卿蔷手抵着下巴,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摁压着太阳穴,朝他们的方向望着,见几人玩了会儿示意要跟季姝去趟主厅,她点点头,思绪有点儿空,没注意到有人坐在了对面儿。 “卿小姐最近似乎很安逸。”一道虚伪温润的男声。 卿蔷回眸,似乎是哪家的小辈,她给忘了,没心思搭理,一旁酒杯空置,见他握了酒瓶要倒,她索性叩了酒杯,冶丽淡淡:“哪家的人?回去学学分寸。”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年轻人面色变了又变,堪堪维持嘴角笑意,彬彬有礼道:“卿小姐误会了,你应该认识我大哥,祁昭。他本来是主家的,因为做事太慢,被赶了下去。我叫祁达,命好捡了漏子,家里一直安排想邀卿小姐一聚,但卿小姐似乎没空,所以才拖到今天正式见面。” 卿蔷想起来了。祁家,在南城位置不上不下的一家,小辈斗得厉害,掌权人飞速更新换代。之前隔上几个月南城的世家间就会有人聚齐的会议,为了平衡下明面儿上的利益,顺带认认人,她有段儿时间没去了,实在是没劲。 卿蔷似是不解,挑起三分笑,“两天就得换的人,还跟我要上份量了?” 祁达表情难看一瞬,很快掩饰过去:“卿小姐不必如此,我今天来是想与卿小姐商量怎么对付江家。我自然无足轻重,但江家......相信对于卿小姐也是重要的。” 卿蔷笑意浓了些:“江家。” 两个字是随轻笑出口的,她端起茶杯:“你想怎么对付?” 祁达以为引起了她的注意,喜中带着得意,一副让人嫌恶的嘴脸:“我觉得最主要的就是站位问题,卿小姐近日太过平淡,像是息鼓偃旗,而江二少很风光,这样对人心太不利......” “你刚刚说你大哥是为什么被赶下去的?”卿蔷打断他。 祁达愣了愣:“做事太慢。” 卿蔷:“你倒是比他急。” 她话里的意味不明,祁达嘴皮子动了会儿,略过了这句话,又接着说:“我想卿小姐应该也知道,你既然代表南城,声势还是很重要的,我们都是站在你底下的,你这样,我们也很难抬头。” 卿蔷笑了声:“我想对付谁,还要借什么东西的势吗?” 祁达脸色微沉:“卿小姐很自信,但——” “咚!”一声闷响,茶杯正中他鼻梁,他登时惨叫一声,酸涩感逼出了泪。 卿蔷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你大哥是被赶出了家,你不一样,”她瞧着人,含笑细语:“你会被赶出南城。” “你!”祁达怒火攻心,“我告诉你,江今赴回国后家家都动过倒戈的心思,你以为你还是——” “嗖!”的破空声划在两人中间,一只箭牢牢钉在了桌子上。 卿蔷捻着巾帕的指尖一停,偏头。 江今赴袖子挽起,小臂绷得很紧,脉络和青筋蜿蜒进袖筒阴影,狭长的黑眸阴冷,危险的气息在力量感里愈发沉,关键是没往这面儿看一眼,侧影还松松垮垮的,反倒是一旁的任邹行直了眼。 他、脸、好、疼。 任邹行在心底呐喊。 他亲眼目睹他二哥在卿蔷那边儿去了人后走到这个中间的射击点,然后挑了把弓比着箭装模做样,但一直没动静,他还以为跟她无关,就是误打误撞。 结果前脚那男的一声“江今赴”传来,后脚箭就射出去了。 前后不过三秒。 挺好的,至少等了等有跟他沾边儿的事。 任邹行简直想把不久前斩钉截铁说“陌生人”的自己杀了。 不过这些卿蔷一概不知,她转身,敛起了眼底情绪,声线还是柔的:“我还是什么?” 祁达瞪着那根箭颤颤巍巍,本能地张口:“还是——” “嗖!”又一声。 折蔷薇 第40节 这次箭直接穿透他的衣领,钉在墙上,箭尾晃动不止,还扇在了祁达红肿的鼻梁骨上。就差那么一点儿,箭头就划上他喉咙了。 厅内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往里进了,外围坐的其实并不多,除非真有闲情雅致爱玩儿箭的,不过这种一般不敢多听多看,所以从第一支箭破空后,几乎全部目光都投在地上。 卿蔷极其平淡地发出了个“啊”的音节:“看来你会被赶出的是上京。” 她向后一仰,背靠着软包,微微侧眸,任邹行正往来走。 江今赴也放下了弓,修长的手轻摁着腕骨,眉目间的戾气还没消退,他抬眼凉薄,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那箭还尖锐,但多了点儿压制,牢牢锁着她,像遮天蔽日的波涛。 “卿姐。”任邹行喊她声。 卿蔷没理。 任邹行对祁达,笑意不达眼底:“小心着点儿,接箭接得真准。” 他利落地拔下箭,祁达直接瘫软在地,他拎起人走了几步,想了想觉得不能让他二哥白等,龇牙乐,低头,特爽朗一声:“对了,二哥不爱听别人喊他名字。” 直到江今赴虚虚垂下视线转身,他们那圈儿人出门,卿蔷都始终没有动作,过了段儿时间,厅内又起了些动静,她才起身。 没心思待了。 卿蔷不想去分析自己,就跟拿刀把自己从头到脚剖开没区别,疼跟濒死都一样的,她只是单纯的、简单的、直白的不想待了。 给单语畅发了个消息,连让侍者开车过来都懒得叫,自己朝着停车场去。四周寂静,只有她锵金鸣玉般的走路声。 倏地,那声音一滞,她被抵在了车门上。 是被拦腰抱过去的,动作又轻又缓,她都没反应过来,有点儿移形换影的意思。 卿蔷定定对上江今赴冷峭,他下颌在光影交接处,起了两下,比拉满的弓还深刻,印在她处于阴影下的明眸里。 她抬指,戳着他左肩,轻声细气:“二哥,你怎么没长进的啊。” 作者有话说: 写的过程中本来想在作话给你们出道题,写完已经忘了,就记得是寻找江二情绪对应片段,但我忘了他有什么情绪了,应该是:1生气 2恨铁不成钢(对自己) 3自责 4等不急 ——— 还有任邹行和云落的短句小剧场,也忘了... 那就来卿卿和二哥的吧。 ——— 二哥(对表弟):哪家的? 卿卿(对手下):哪家的? ——— 以及这章因为双更合一啦,下一章就明天见,爱你们030~ 第37章chapter 37 但请蔷薇盛,今夕无所求。 停车场每个车位都勾了一圈银线的氛围灯, 把出口的月光挤得稀薄,但半下沉的出口还画出了繁星两三颗,两两碰撞, 莫名有种醉生梦死的挣扎感。 卿蔷一手撑着车头,觉得挺讽刺,他们这票人很少自己来开车, 江今赴却守株待兔等到了她, 就跟她那点儿千回百转的心路都被人摸透了似的。 “你想让我有什么长进?”江今赴随意一问,也没非要个答案的意思, 后车门被他漫不经心地叩开, 他单手揽着卿蔷,将她放在了座位上。 门一关, 他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开了空调。 “我确实该长进点儿, ”江今赴淡淡的, 却毫无征兆地弓身, 捞起她两条长腿放到了自己膝盖上,“不然跟杂七杂八的东西相提并论,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他在说云落以为她指的是童邵的事儿。 卿蔷被迫换了姿势, 头靠在车窗上, 眯了眯眸,勾唇拖长了尾调:“看来二哥有耳朵也分得清,那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她肩倚上了椅背, 倒是会让自己舒服, 声音似是因为放松变得绵软, 却逐字逐句地把车内空间割裂:“我以为我话说得够清楚了。江二, 我玩腻你了。” 最后一字落下时, 霎那有种空气被凝滞的错觉,安静到像能听清灰末粒子碰撞的声音,卿蔷眸光倦懒垂着,想看清那尘子洋洒粉身碎骨。 江今赴一手握她的脚踝,紧了又松,他看了很久的车窗外,一身深戾浅漠终于散去点儿:“我总觉得我不该放过你。” 他转头,那双黑眸尤其平静,卿蔷见多了他自回国后强烈的侵占与控制欲,突然一缓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迅速抽干又充气,瘪到发慌,胀到发疼。 “当年纵你无度,也没能让你甘愿留下。”江今赴手指摩挲在她瓷白的脚踝,低笑声,谑意很重:“所以在国外那段儿时间,我无时不刻在想该怎么折断它,要打个麻醉?还是让你疼一疼,长长记性。” “可惜……又快一年了。”江今赴叹着,望她长眸微弯,让人心惊的话语溺亡在他的多情里,“你还在玩着来去自如的把戏。” 外面有人来了,大概是侍者来开车,卿蔷偏过头去看,面上傲慢一瞬消散无踪,她阖下了眸,难得的,没有当即顶回去话,半晌,有辆车疾驰而过,车灯推开月色进入黑暗。 卿蔷喉咙起伏,再开口,依然是清润柔声:“说这些——”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江今赴接下她的话,沉缓笑意伴随在淡薄口吻里,跟他炙热的指尖一样冲突,“卿卿,是又觉得没劲了吗?” 卿蔷鬓角贴着玻璃,冷意窜进了大脑,她呼吸很轻:“你做得到吗?” “我做不到,”江今赴似笑非笑,坦然道,“但你该知道,我们各占一方,你的身份拦不住我。” “从开始到现在,所有我控制不住的变数,都是由你而起的。卿卿,你懂了吗?”江今赴目光锁在她身上,放慢的语速让稍带哑意的字一个个敲进她心间,“那么多的原因,归根结底,无关外物,只因你。” 因爱是无解。 起初一眼,他观她皮囊受媚,听她灵魂驻足,那企图诞生在物欲里。 妄折一蔷薇,贪祈困终生。 后来种种,他触她灼烧欲.火,思她鳞伤难忍,图谋又融化于爱意中。 但请蔷薇盛,今夕无所求。 外面月亮渐渐爬上了天间,卿蔷睁眼的视线落在了出口,风轻云淡地嘲弄:“二哥话说得好听。” “你不信我。”江今赴口吻低哑,言辞刻薄,他指骨叩点在她踝骨,“这么久了,我对你还是比不过弥留的世仇真切吗?” 那红绸好像又在卿蔷眼前乱舞,她想回问,信了又能怎么样?她没他那么不分是非,爱也弥补不了恨,当断则断是最好的选择,她不会替人开脱,但控制不住的,慢慢把他摘出当年生仇的原因,这就够她下地狱了。 卿蔷红唇张了张,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语气没有起伏:“弥留。” 江今赴听懂了裹在她声音上的嘲讽,瞳孔倒映着她黑发丝丝无情,他哂笑:“你对待除我以外的事儿,很是用情至深。” 但比不过就比不过、不信就不信吧。 江今赴半垂着眼,在她被裹住的膝盖与裙摆间游离。 “那我呢?”他问得妥协,“我要怎么给你低头,你才能接着报复我?” 卿蔷怔住了,不可思议与荒诞如潮水般吞没她的思想。 她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车内的人还是不是江今赴,还是不是那个生于云端、坐惯高位的权.贵。 她身遭温度骤降,脚腕上他的手掌松松搭着,滚烫到物极必反的刺骨冰寒,一点一点攀上她的心脏。 谁能想到这个走向呢。 一场荒谬的天方夜谭。 就像他亲手碾碎了自己的傲骨,把那堆粉末捧到她面前让她洒着玩儿。这是她的目的,但已经不再是她想要的了。 他不该—— 他不该如此。 卿蔷浑身骨骼被重建似的疼,脑袋顶着玻璃暗中较劲,隐隐作痛,她让自己清醒,牙咬得极紧,但驱逐不了他那句示弱。 她在此刻,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清晰地认识到了她的心软,她要他脊梁挺直,要他被人追随,要他傲然与顶,一如往常。 卿蔷无声地对自己说:“你完了。” 她膝盖的痛感更加剧烈。 白跪了。卿蔷心想。 但她也因着这克制住了心跳狂响,静静地盯着窗外,语气依旧轻飘飘,仿佛没听见那句话,温语如常伤人心:“江二,我现在只是看不惯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可以吗?” 没一点儿起色,他把真心双手奉上,她看都不会看一眼,话越说越决绝。 江今赴沉默了会儿,嘴角算是彻底没了笑意,卿蔷能从倒影看见他神情渐渐淡薄,觉得这回应该到头了。 到头就好。 哪怕他对她端正死对头的态度,她也能比当下好过点儿。 许久无言使车内有了让人几近窒息的感觉,期间有人来开车,鸣笛声尖锐刺耳,穿透人的耳腔,像针一样扎到体内,和他们一样,声声入耳,字字见血。 江今赴:“好。” 听不出情绪,他手改为掐在她的脚踝,让她不得动弹,卿蔷更加确认他的耐性已经被消耗完了,闭了闭眼。 她不带伤也打不过他,更何况还带着伤,挣扎是白费力气,索性让自己舒坦点儿,还是不动,可惜不动也疼得厉害,心头万千缕,像雏鹰摔断翅膀,还贪图着再次翱翔那般空落落。 倏忽,江今赴将她裙摆推到了膝间。 卿蔷闭眼,长睫微颤,她弯了下唇,声音倦怠着拱火:“二哥想最后来次霸王硬上弓?” “我不反抗是不是欠缺了点儿兴致?”她声如温玉,却是摔碎的,破裂面儿刺人,“算了,二哥技术好,我就当点了只贵点儿的鸭,不过角色扮演——” 膝盖传来冰凉的擦拭感,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会感染吗?”江今赴平淡地问,中控上的纸袋被他拿到身边,他将她遮盖淤血痕迹的遮瑕卸了个尽,点评,“心细如发。” 卿蔷似被冰封,一动不动,只字不发。 江今赴取出药膏,抹上去后缓缓给她按压着,手上骨节分明,凸起又下弧度不大:“怎么弄的?” 他不指望回答,嗓音清冽:“把你对我那点儿骄傲分别人些,谁都敢去你面前造次了。” 卿蔷说不出话来。 药膏很快随着他的手掌温度渗了进去,骨头缝挤满又痒又疼的感觉,空气中一股苦淡的药味儿,逼得她鼻间酸涩。 太呛了。她想。 在一动一静的配合下,药很快上好。 江今赴慢条斯理地收拾:“我回创极取的,刚停车瞧见了你,本打算给别人做个顺水人情,还是没忍住。” “知廉耻,懂荣辱,”他喉间滚出几个字,不甚在意似的,“卿蔷,最后一次了。” “我这个人让你不开心,我的名字也让你不开心,姑且算作是我的错,我给你这次机会。”他寡淡得很,眉目都缠着股凉薄,“这是你最后一次喊停。” 卿蔷阖着的眸被水浸湿。 折蔷薇 第41节 “再把鱼钩抛到我面前,”江今赴将袋子扔到副驾,不冷不热,“我直接把你拽下水。” 说罢,他开门下车,钥匙留在了他的座位。 江今赴一手插着兜,一手撑着车框,居高临下地睨她,漆黑的眼是在人前那般沉冷:“叫你助理来开车。” 卿蔷始终未应声,直到车门关住,脚步声变得听不见,她才睁开眼。 那月亮底在她瞳孔盛水的波澜里摇摇欲坠,膝盖上温热的感觉久久不褪,却让除那之外的皮肤寸寸生冷。 她双眸中晃着明月,左歪右斜的圆玉滚了好久,一倒,月光便倾流在她脸颊,是道早已积攒的洇湿,灼烧得她喘息不匀,连成线的清光荡起了好多情。 浪费爱意的人会受罚,就让这泪水涟涟,去抵那三年五年。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别怕虐!!!都会甜回来的~ 第38章chapter 38 那花落绸红、佛前檀言,是她拿浑身解数算计来的。 尼泊尔那边打来电话, 说近日降雨多,山体滑坡多发,与卿蔷商量着把签协议的时间挪后了, 她就先忙泛珠推出新品的事儿,选了几块儿料又下了趟江南,去寻一位年长的雕刻师。 老爷爷住的地方称得上是隐居, 在幽静山林, 但他与卿老爷子却是多年老友,和泛珠在五十年内多次合作。可是从未接过上京的橄榄枝, 问其原因, 他也只说是为了守着离世的爱人。后来卿蔷接任,也发出过邀约, 听到这个回答后, 她很容易想到自己父母, 倒也感同身受, 不再强求。 “又到雨季了。”老爷爷在准备起版, 现在其实多用电脑出蜡版,但他更熟悉手工一些,边对照着设计图, 边与屋檐下赏细雨的卿蔷闲聊。 “是, 要不是您在这儿,这个季节我是绝对不会来的,”卿蔷含笑应答, 半真半假, “细雨潮闷, 丝丝如密麻, 斩不断理还乱的, 瞧着就叫人烦。” “难得来,就会说不中听的话。”老爷爷笑骂她句,又觉出不对,瞟她几眼,了然笑了笑,“工作那么忙,跑来这儿不只是为了看我吧?” “您说什么呢?”卿蔷一怔,弯眉转身,倚在流苏下,“不是为了看您老人家,我来干嘛?” 老爷爷对着光瞄镂空的地方,悠悠扬扬地叹了声,玄虚得很:“都说江南解情愁,不知道能不能解卿愁。” “......”卿蔷无奈,“您还是好好打磨吧。” 老爷爷笑:“来,讲给我这个长辈听听,什么人能让你为难?” 卿蔷搪塞道:“没有的事儿。”语罢,她转过身,细手伸出拦了雨丝,仿若无物,却留下痕迹。 “你看看,老爱自己藏着事儿,”老爷爷摇摇头,“你爷爷一给我打电话就说你又去哪哪儿跑了,满世界乱飞,都不去看他,本来该你听的唠叨,都由我代劳了。” 卿蔷失笑:“我爷爷跟您瞎说呢,得空我就往他那儿跑,我看啊,他是怕您自己在这儿不放心,那些唠叨不过是寻个缘由说出来罢了。” 老爷爷被噎住,看她收回手走过来,拿出巾帕递给她:“他再怎么嘱咐我,人也不会逆生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等着去见我老伴。” 卿蔷不赞同地皱眉,刚要反驳,他又接着说: “但你不同,”老爷爷将蜡版放在一边,也擦了手,拍拍她的肩,“你还有好多条路要走,”他说到这,双手张开比了个手势,“这些路可能并不长,但风景一定不相同。你做事总爱快刀斩乱麻,但对于有些东西是不适用的。” “就拿感情来说,”老爷爷讲到重点,拉着她坐下,“许多阶段相辅相成,你停在了某一处,停得久了自然会乏味,往后退更得不到趣味,但只要朝前走,总会有什么能让你开心的。” 上年纪的人爱讲道理,卿蔷不打断,只是捧着茶杯听,她弯了弯唇,心想,要是她只顾贪欢,那确实该往下走,可惜真假混淆,她难辞其咎。 老爷爷注意她的微表情,正一动不动凝视着她,卿蔷回神,知道这是在要她的回应,于是故意逗趣,叹息自责:“只怪我不够狠......” “......”老爷爷起身,没了再劝的心思,絮叨着,“回头让你爷爷说你。” 卿蔷笑而不语。 过了几天,母版雕刻完成,老爷爷又另拿了一个礼袋给卿蔷:“带给你爷爷,希望你下次来是个晴天。” 他一顿:“不指天气。” “照您这希望,”卿蔷一叹,玩笑道,“我可能一生阴云了。” 老爷爷瞪她眼:“惯会耍嘴皮子功夫。算了,我也操不上你的心。去吧,去吧,你也不是让自己委屈的性格,自己迈开腿去走。” 卿蔷上车时,老爷爷又补充了句:“还有管住嘴啊,别对谁都刺刺儿的。” 她笑出声,没接这个茬:“您快回吧,我下次说服老爷子一起来,多陪您几天。” “他可不爱来,嫌触景伤情......”老爷爷说到这儿,想起什么似的打住了,嘱咐卿蔷,“到了给我来个消息。” 卿蔷不会探究长辈们之间的事儿,告别后踏上返京的路程,回了趟青藤休息,然后就开始核定宣发,这一忙,就忙到了年底。 但她跟江今赴之间,不是谁忙就能不关注到谁的,而且哪怕涉猎不同,也经常能忙到一起,活动上擦肩而过,宴会上隔人群一眼,都是常有的事儿。 卿蔷不刻意回避,只是冷冰冰,江今赴那边儿也差不多,他俩看人向来不入眼,这会儿对彼此一视同仁,那票旁观的人都寻思他俩连表面和气也装不下去了,办起事儿来一个比一个畏手畏脚,生怕成了第一颗子弹点火。 卿蔷听说了点儿,觉得好笑,但也乐得安稳,在与江今赴沉闷又不透风的、心照不宣的冷静期里,没想到最有乐子的是别人的脑补。 对,冷静期。 就像当年江今赴出国,她扔掉在北城的情感一样,总能处理了的,是她单方面选择,但江今赴仿佛配合了这个决定,卿蔷认为大差不差。 或许吧—— 或许她在觥筹交错里垂眸的次数变多,也只是因为纸醉金迷碍她的眼;或许午夜翻来覆去地不入眠,也只是因为忙碌过度精神衰弱;或许在看沿途风景时的心绪不平,也只是因为身体抱恙难以修养。 卿蔷给一概随心所欲的自己找了无数不入流的理由,在看见江今赴时还是忍不住有霎那的功亏一篑感。 可惜一切是她作茧自缚。 有时路过空明山尘封已久的展厅,再去想那段往事,次次回忆,次次提醒,现下所有追根溯源,都是她以谎言开局,所以之后一切皆宛如永不成真的大梦。 那花落绸红、佛前檀言,是她拿浑身解数算计来的。 卿蔷想起来就膈应,对她自己。 她什么都没控制住,家仇下的故纵,真心前的狠话,只能庆幸江今赴还可以拦住,配合她作乐一场的结局上演。 矜贵自持的位高者,容忍不了爱在骗局里生长,于江今赴而言,想通关窍很简单,虚情假意的东西,只要放一放,自然就消散无踪了。 再等等吧。 卿蔷透过前车窗遥望越来越近的老宅,心想,等她缓一缓,缓过这个劲儿,再不济就和几年前一样,玩儿几次命,怎么也能摆脱这烦人的、细密的疼痛了。 今年京城的天气怪,初冬下了好几场雨,天色都是青的,沿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像齐刷刷的冷兵器,笔直站立,但都认得她的牌照,纷纷点头。 一下车,卿蔷就进到管家撑开的伞里了。 三路多进的院落,在雨中有股栩栩如生的卧龙姿,砖墙瓦岩像漆黑到透亮的鳞片。 老爷子偏爱中庸之道,往里进如入棋局,幽篁递进,雕窗朱门定子,飞檐红柱起势,一派恢弘。 围合此间,天人为一。 管家随着卿蔷步伐往里进,嘴里还念着老爷子对她的思念,她笑笑,刚要答话,瞥见外厅起身打招呼的人,一顿,点头回应,接着往里去。 “季奶奶来了?”卿蔷问。 管家:“是,打早来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孩子办完婚礼又准备走,来看看老爷子。” 卿蔷点点头。 季家老太太是季家唯一一个对季姝好的人,也挺传奇,季家原先本是崔家,在她那代改了主姓,更换族谱,可惜在江家与卿家的争斗里伤了元气,拖到季姝回来一年后赴沪定居。 下人推开会客厅的门,两位老人家一同看来,那起身的头发花白,疲态难掩,正是季家老太太,但珠黄不藏姿,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颜容美丽。 坐着笑起来更显和蔼那位,正是她爷爷,保养得当,又因让权得早,像四五十岁的人一般中气十足,叱咤时的威严再看见她时早散了个尽。 卿蔷挨个喊人,没着急入座:“季奶奶要走?” “来得早,待不住了,要早知道能见到卿卿就晚点儿来了,”季老太太上前几步,打量了会儿,朝卿老爷子夸赞道,“瞧这孩子,有从叙的冷静稳重,又有辛北的果断勇敢,我在沪时就常听别人夸她,今儿隔了多年再见,还真是羡慕。” “......” 距离卿父离世时隔许久,卿蔷还是会因为有人猝不及防提起他而怔住,她礼貌笑了笑。 好在季老太太很快揭过,说起别的:“奶奶还要谢谢你,小姝......哎,有你在也不算孤立无援,你们两个有缘。” 卿蔷抿起笑:“放心吧奶奶,等小姝忙过这段时间,我跟她一起去看您。” “好,好。”季老太太回身取了个摆在桌上的盒子,“你看我也算赶得巧,小姝说你最近忙,就托我顺路拿来了生日礼物。” 卿蔷接过打开,是款和田玉吊坠的项链,还有纱钻点缀,似白云揽星,她记得在泛珠新品‘奇景’里瞧见过设计图,季姝还一个劲儿问她意见,原来在这儿等着。 季老太太示意她低头,帮她带上了。 “我哪儿忙,她叫我一声我肯定过去。”卿蔷是真喜欢,拎起吊坠看。 “小姝性子使然。”季老太太笑笑,没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老爷子也起了身,喊她进了内室,没什么古董珍玩,墙上挂的,柜里摆的,不是卿蔷的书法,就是卿蔷的作品,还有卿蔷从小到大的奖杯牌匾证书,连学生证都有,不过高中时的是后来补办的,学代发言那会儿不知道被谁捡走了,她懒得找。 一进这屋,卿蔷感觉踏入了黑历史,想到父亲的那点儿阴云被扑散。 她将纸袋放在桌上:“嫌您唠叨的老朋友送您的。” 老爷子一笑,不当回事儿,边拆着包装边说:“前几天你妈来过一趟,跟我讲了些你的事儿。” 卿蔷一顿。 “辛北......”老爷子叹了叹,“在对待一些事上,有些偏激。” “没有,”卿蔷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才对。” 听到她这话,老爷子动作停了停,看了她会儿,伸手摸了摸她头:“爷爷不爱听这话,也最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你跟爷爷说,”他笑,疼爱充斥在他被岁月沉淀的气场里,“爷爷还会有幸参加你的婚礼吗?” 最懂卿蔷的,没人能比过卿老爷子了。 几乎是一瞬间,卿蔷鼻子泛酸。 他不问她喜不喜欢,认没认定,他知道她的孙女不会答,也知道她的孙女不愿将就,看上了没可能的,就不会再选旁人。 卿蔷没出声,仍是摇头。 老爷子已然懂了。 他一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江二:等钩。 第39章chapter 39 日出、晨落在转瞬间完成,像场绯糜的梦。 老爷子摆摆手, 候在门外的人会意关门,雕木上的龙口入珠,他坐下:“你爸离世后, 我最怕发生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卿蔷垂着眸,在外面四下嚣张的大小姐,到了尊敬的长辈面前, 乖巧得令人意外, 她尽力笑了笑:“爷爷,我知道的。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 您教过我的。” 折蔷薇 第42节 “当断吗?”老爷子反问,沉厚的嗓音更显和蔼, “爷爷是这么教你的吗?” 卿蔷不知怎么回答, 抬起的眸清澈却有些无措。 正对落地窗的那面墙, 有张占据中心地位的全家福, 是彩墨的风格, 细看是副写实刺绣,在灼日偏爱下闪着丝缕金光,晃在她眼里生辉。 “爷爷对你的期许向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要陷在为难里。”老爷子抬手关了窗帘, 转而一种更为温和的仿日光充斥在室内,展柜里带有棱角的奖杯也被覆上柔和,“爷爷怕这件事, 并不是怕两家关系如何、怕难做难处理, ” “而是怕我们卿卿会觉得自己的爱有错。” 老爷子的语速很缓慢, 他的疼惜包裹在其中, 是一种钝感的、让人忍不住去依赖、去诉苦的年长调子。 卿蔷长睫微颤, 些许怔愣。 老爷子带着慢悠悠的腔说下去:“爷爷其实一直不希望你成才,毕竟有些利益脏浊、权位不堪,离我的孙女通通远一些才好。”他笑笑,被时间打磨的锋利眉宇已然淡泊,“如果爷爷能长命百岁,甚至不希望你长大。” “但以防万一,还是得让你拥有自保的能力,”老爷子语气和熙,“所以爷爷放手了。” “让我的孙女独自去闯,独自品这人生路——” 老爷子顿了顿,招卿蔷坐到他身边,长叹一声:“爷爷后悔了。” “你记得吗?爷爷曾要你敢爱敢恨,而爱是排在恨前面的。”他的手掌难免有松弛褶皱,却还是很有力量,握着她时像将她带入一汪温泉,暖意在全身游离,“可卿卿怎么会在爱上止步呢?” 卿蔷怕泪水不听话,始终没敢应声,老爷子看了出来,轻轻摸她头顶的乌发,想想,还是说道:“从叙在时,总爱在你生日时给你写封信,还不给爷爷看。” 卿蔷记得,她年年都会翻出来再读一遍,仅有六封,款式不同,长度不一,只那开篇的话,年年复年年——“至我明媚灿烂的小蔷薇。” “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他的事,去怪、去讨厌自己的情感,一定会比爷爷还难过。”老爷子拍拍她的手,一如既往地安抚,“卿卿,蔷薇的花语总与爱有关,所以他们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盼你生活在爱里,无忧无虑。只可惜事发突然......” “但卿卿,你要走到爱里,而不是被恨绊住脚。”老爷子笑道。 “你要长成一株只为自己开的花,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活得肆意随性。爱是没有万全之策的,但要足够从心,爷爷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所以卿卿,别再给自己设限了,万事只要你愿意,你妈那儿爷爷去说,她因为爱极端,也会因为爱让步。” “上一辈的恩怨,你不要再去承担后果了,好不好?” 长者对于宠爱的小辈,总是循循善诱地去哄,像春风挽上冬日难以言喻的脆弱冰尖,轻轻一碰,虚有其表的薄层就会迸裂,潺潺的水缓缓地流出,湿润万物,给那濒死的枝丫埋下生长的伏笔。 卿蔷看着他那双眼,被征求意见的视线望着,终于再也撑不住,咬红的唇张了张,一声呜咽落出去后再也收不住,断断续续的,身子都颤抖。 老爷子站起来,笑容不见,眉微微皱着,将她揽在腰间,俯着身,拍着她的脊背,挨到那凸起的骨头时,愁云更重: “该告诉爷爷的,自己怨自己那么久,受了多少苦啊。”他叹息,“爷爷心疼。” 卿蔷大概没这么痛快地哭过,红着眼睛还被老爷子拍了几张照片,到午饭点儿嫌丢人,直接让管家送到书房用了。 老宅其实规矩不少,车不能停靠,配饰碰撞声不能太大,不许穿高跟鞋及皮鞋,不能在餐厅外用餐,但这些条条框框从来没拘束过卿蔷,她有时着急,直接把车开进宅子都有过。 不过没人酸过卿蔷所受的特例,开始是因为老爷子的吩咐,后来就是因为她自己了。 卿姜两家捧在手上的大小姐,本是想养成最娇纵的公主的,结果人凭自己的手腕,坐上了掌权位,谁都服。 “您不能是为了拍照故意招我哭吧。”卿蔷窝在沙发上,挑着眉看正拆礼物的老爷子。 老爷子无奈地笑笑,熟知她脾性,来打岔罢了,正准备回答,瞟见盒子里的东西,一顿,声音沉了点:“我去打个电话。” 等他回来,威严的表情还未褪下:“卿卿,你知道你妈在军区的人吗?” “......”卿蔷摇了摇头,“姜家那边儿到现在没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我妈一直代为掌权,但我没去过,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 “你妈想往江礼让身边插人,万事俱备,换目标了,”老爷子合住礼盒,“她联系了北城有意向往军方发展的一家,只要他们家的人能与江今赴联姻,那她会给出对等好处。” 卿蔷怔住,怀里被她抱着的抱枕一瞬间变形。 老爷子问:“卿卿,你怎么想的?” “我......”卿蔷茫然。 “你没想好,那爷爷去谈,”老爷子故意挪揄,“爷爷虽然不能像你小的时候一样让你坐肩头,但还是能解解谋的。” 卿蔷被逗的弯起了唇,但很快就下去了:“爷爷,我来处理。”她将抱枕上的褶皱抻平,笑意浅淡弯在唇角:“您的意思我知道了,但我们之间——” 还有她的算计,让那爱并不澄澈。 她隐下话语:“反正您别担心,我会给自己满意的结局,至于我妈那里,我也会给满意的答案。” “哪怕是当下满意,也暂时稳住。” 卿蔷刻意没加主语,老爷子以为她指的是姜辛北,其实她言下针对的,只有自己。 冬日天短,总觉得没过多久,年味就重了起来,原余赶在十二月初回了国,邀着几人聚了一次,销金窟里的灯光不败,有人一掷千金引起轰动,在聚光下万众瞩目,彩线飞射,日出、晨落在转瞬间完成,像场绯糜的梦。 任邹行瞧见原余一脸颓废,好奇:“怎么了这是,刚回国就耷拉个脸。” 关望山喝口酒:“不如问问他在国外一个月经历了什么。” 此话一出,原余更丧了。 他盯上任邹行,一脸不服:“按说你该跟我一样倍受折磨啊。” 这话有点儿耳熟。 任邹行反应过来点儿:“何晚棠?” 原余一听这名儿都应激,更烦了,点头。 但是他目光都不敢往角落的源泉上挪一下。 江今赴半个身子拢于黑暗里,光扫过的下颌冷翳分明,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眼皮都没掀,整个人恹懒,阴寒气比外面儿的飞雪还能劝退人。 “你跟我说说,你这红光满面如临春风满目滋润怎么做到的?”原余思索了一下,“不是......你移情别恋了?” 任邹行差点笑出来,他刚想打断:“不——” “没想到啊,最浪的是你。”原余往后一仰,感叹。 “瞎说什么你,”任邹行扔了个筛盅过去,“爷情比金坚。” “我感觉吧......”关望山拖腔带调,唯一家庭稳定的人士吸引了他俩目光,“单语畅不爱跑,怎么也能蹲到,何晚棠就不一样了,我可听说这位爱乱飞,哪个国家都去过。” “不过——”他一笑,转向原余,打趣,“你不是情场能手,还有你追不到的人?” “......”原余没话了,叹了叹,跟他碰了个杯,“我前脚下飞机,她后脚起飞,这一个月,我俩的私人航线上那航迹云就没消失过。” 他愤愤不平:“她就是骄傲了,放纵了,觉得自己天人之姿、我非她不可了。” 任邹行到底是个做兄弟的,安慰他:“可以了,追到也跟我似的,玩儿地下恋,都一样的憋屈。” “......”原余实在是忍不住,想探口风,“二哥......” 被那冰碴子似的目光刺回来,他摆摆手:“您接着品酒。” “老二最近烦着呢,齐家那旁支的妹妹不知道打了哪股子鸡血,见天黏上来,”关望山若有所思,“还有创极,最近有点儿......动荡?” 他也不知道这形容对不对,就是创极最近确实不安稳,谁下的手,倒是有猜测,不过那名儿不适合提,只是在场的人都清楚—— 大小姐又开始了。 江今赴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原余叹了又叹,在任邹行的脸上空洞地停了会儿。 “你寻思什么呢?”他随口,“单语畅给你透过什么情报?瞒报可是大罪啊。” 任邹行还真面色空滞一拍。 倒不是单语畅跟他说什么了,是他自己忘了,这几天忙着追人,他把岛上卿蔷那点儿话全抛之脑后了。 他沉默得蹊跷,江今赴倦怠地撩起眼皮看了他眼,能瞧出他有事儿,事儿还不小。 “说。” 他也想到任邹行那天的未尽之言,与吞吞吐吐了。 江今赴双臂随意地往后一搭,眉目进了光下,眯了眯眸:“一字不落地说。” 作者有话说: 江二:钩子来了? 第40章chapter 40 “能给她出出气、逗个趣。” 包间很好的阻隔了夜场混乱的音乐, 蝶影绚烂贴在门上,随着打击一晃一晃妄图窥探静谧的内里,金属狂潮兴起, 荡起声色犬马的涟漪,又止步于悬崖。 被江今赴较平常比还要温缓的双眸盯着,只会有更心悸的感觉, 任邹行也不去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做到了事无巨细。 到他说完,屋内没有一丝动静, 像午夜孤寂的墓地, 原余探酒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被关望山拽跌回去, 摁动开关似的, 他张大嘴, 想说什么, 又戛然噎在喉咙里, 到底没胆子在这关头起哄。 良久,江今赴倏地笑了声:“她上山了?” 任邹行实在怕他迁怒,喝口酒润了润嗓子:“还说你知道会不痛快。” “不痛快......她多精呢。”江今赴震动的胸腔荡出一句话, 声调是愉悦的, 但又有丝阴郁在里面,“不对——” 他三指托着酒杯,液体随他的动作晃动, 幅度很大, 好几次都要洒出去, 冰块卡在危险边缘, 跟他现在的气场一样叫人心惊:“精, 怎么还能说我中了圈套呢。” 江今赴放下杯子,抬头阖眸,脖颈活动了下,青筋绷起一瞬后悄悄隐藏,他笑着问:“最后哭了?” 任邹行“嗯”了声。 氛围奇怪得很,江今赴今儿是一个月来头个笑脸,但就是让人怵得紧,那点儿戾气随着他扬眉勾唇全撒了出来。他们还都跟他关系近,换个人可能维持不了三秒就腿软了。 关望山想劝:“老二——” 声刚发全,江今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给挡回去了,光打在他指骨上,侧影起起落落,他一下下叩的关节落停:“原来如此啊。” 有点儿恍然大悟地谓叹的意思。 语罢,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朝任邹行颔首:“你跟我走。”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碰了杯酒,心里想的差不多。 原余一咂舌:“二哥不能被刺激疯吧。” “他舍不得,”关望山淡笑,“我猜啊,他在国外三年没日没夜地忙,推江家到了资产巅峰,就为的回来消闲追人,你看他家老爷子也没话说。” “要是大小姐没意思也就罢了,他狠不下心玩儿强制,”他分析,“但现在很明显,大小姐动了一秒的心也是动了,他肯定忍不了了。” “最近要再见估计难喽。”原余接着话感叹,猛地一振,“二哥要是成功了,我不就也有希望了?”他连忙双手合十,“天灵灵地灵灵”地瞎拜起来。 雪落枝头,瓦片依然朱红,侧院的小橘柿点缀颜色,在温湖倒映有几分金昭玉粹的雍容气,因着卿蔷最近歇在这里,老宅的威严感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鲜活。 管家送来东西时,卿蔷正陪老爷子修剪枝桠,她接过翻看了几眼,递到老爷子眼下。 “是什么?”老爷子擦擦手,就着她的姿势去看,“创极......11%的股权?”确定了所有人的名字没错,他顿顿,问了句:“卿卿怎么做到的?” 折蔷薇 第43节 “几年前安插了几个人,还以为他能看出来,”卿蔷收回手,嘱咐管家寄给姜辛北,“您说这能消了我妈的火吗?” 老爷子没听太懂。 她笑笑,补充:“我要拔掉她安排的人。” 老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就算你妈的火消了,你这么弄人家的资产,不是又一方火起吗?” “我知道的,爷爷。”卿蔷拨开挡眼的树枝,与他一起往里屋走,“但我想不到我要与他有个什么样的结果,只是目前来看,他身边如果有别人——” 似乎是自认为太过自私,她卡了一拍,才叹着:“爷爷,我见不得。” 直到现在,卿蔷仍然不信她和江今赴会有什么除了世仇以外的关系,可怪就怪在,知道姜辛北要以联姻为手段时,她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雨夜的电光划过,将天色激得骤然白煞,连绵阴雨在风中拍打,紧跟着落在身上,哪哪儿不舒坦。 所以想先解决一码是一码。 “......”老爷子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摸了摸她的头,“想做什么就先去做。” 他最近也很忙,卿蔷常看见一沓一沓的资料往他书桌上送,有问过需要帮忙吗,得来的回答总是摇头。 长辈有长辈的事,卿蔷不会过多干预,也没再关注过,就记得某天,老爷子在窗边向外望了许久,眼睛有了些许苍老的意态,视线移到她脸上后,向下垂了垂:“卿卿,你要记住,情这一字,永远是最清白的杀人刀。” 她不知道这句话针对什么而言,但又好像什么都针对了,亲情或爱情。不过老爷子也没让她立刻就懂,得到点头的回应便作罢了。 单语畅元旦在上沪有场比赛,怕年前聚不了,卿蔷跟老爷告了别,索性飞去陪她。赛车场处于层林叠翠内,雨敲泉水的声音似有若无,偶尔一声叮咚脆响,能插空满足一下人的闲情雅致。 她没跟单语畅说,在庄园歇了一天直奔赛车场,来得突然,单语畅看见她时有些慌张,还支支吾吾的。 卿蔷眯着眸子打量她会儿,猜出来却不说,摆了副兴师问罪的作态:“看来单姐有人陪,成,我走。” “别别别,我这就让他走——”单语畅嘴快,脸上变幻莫测,定格在追悔莫及上。 “他?谁啊?还真有人?”卿蔷装模做样完,弯了弯唇,控制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可别,我又不是来棒打鸳鸯的,一两天我就走了,实在不行,你让他少在我面前晃?” 单语畅无语,但她理亏,扯扯嘴角:“晃,少晃。” 在看台上待了会儿,底下车影拉成彩线,上头直升机还吊着彩幅,画面是极具冲击力的,卿蔷难免被勾起点儿兴趣。 她偏头:“给我做回领航员?” 单语畅自然答应,走到她那宝贝车面前时,还拍拍车头:“瞧,你姨来开你了。” “......”卿蔷没话说了。 不过单语畅这车确实有她一份,当时她家里不让她玩儿赛车,零件和改装费全由卿蔷赞助,后来那些零件也都让单语畅收藏起来了。 起步后,卿蔷停在赛道等对手,练习这几天没那么正式,想跑的人跑几圈,都是随缘比的,但人多,没几秒就差一辆能组齐了。 单语畅手机突然响起来,卿蔷瞟了眼,是任邹行。单语畅想挂,卿蔷挑眉:“你接就行,我真不干断人姻缘的事儿。” 单语畅欲哭无泪,颤着手接通。 “......” “......” 一片安静。 卿蔷看单语畅,眼里写着:什么意思? 单语畅看看手机又看看她,疯狂摇头:不知道啊。 过了会儿,只有细簌声响,估计是误触了。 单语畅比口型:“挂了吧。” 就在她说话这功夫,最后一辆也到位了。 卿蔷刚想点头,那头响起了声音:“不是二哥,你在她这儿真等不到卿姐的,还不如去卿家那处宅子路口等。” 然后就是卿蔷极其熟悉的、寡冷的、敷衍的,一声淡嗤。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攥紧了方向盘。 电话里任邹行还在苦口婆心:“你这几天在这儿,她都躲着我了。” 这个‘她’,显而易见指单语畅。身为他提到的本人,单语畅恨不得能跨过屏幕掐他脖子让他闭麦。 比赛倒计时开始。 五组红灯同时亮起。 卿蔷无声地笑了笑,手机与身边传来双倍的引擎声,轰鸣震耳,她侧眸:“放好,别挂。” 四个字微不可闻,伴随红灯熄灭,骤然巨大的声响盖过她这句话,单语畅手比脑子快,在车轮猛转前把手机卡在了卡槽。 她将油门踩到底,肉眼不可见的雨丝在顷刻间撞了上来,方才还成一排的车辆,在飙出去后分晓已分。 靠中间的花色与边上的深紫色赛车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在直道上极速飞驶,逐渐靠近,让其他车辆沦为陪跑。 “哎......”任邹行心累,想起件别的事儿,“对了二哥,创极那股份你就这么让卿姐拿走了?” 江今赴这回没敷衍了事儿。 薄翳的声线里有股在驰骋赛道的劲儿,哑了些:“就是给她玩儿的。” 卿蔷一怔。 单语畅瞪大了眼。 “融星在江家的根基太深,她动起来难,”江今赴单手转了下方向盘过弯,音调沉下去点儿,带着种狠恣,“索性再办个创极,能给她出出气、逗个趣。” “啊——”单语畅发出个音节想到在偷听,连忙闭了嘴。 那边儿没听见,反倒让卿蔷回神了。 她虚眯了下眸,聚焦在前路深紫色的车影上,一脚下去,没留空隙,是个弯道,这么做容易滑出赛道,但她不是冲着超车去的—— 一眨眼间,转播屏上领先的俩辆赛车之间起了“呲呲”的火光。 “谁啊!”任邹行的骂声响起,转头一看,“我我我靠!二哥你别冲动,畅畅车这是。” 江今赴双手紧控方向盘往右打死,瞥了眼:“我认识。” 又一顿,视线转了回去,黑眸直勾勾地擒那防窥膜:“你知道谁在开吗?” 作者有话说: 评论我都会看的!如果忙可能不回,但加更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第41章chapter 41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倒映她窈窕磨人。 卿蔷视若无睹。 她两手制在方向盘上, 指尖微微翘起来,看起来随意,实则方向盘往左转的弧度很大。 俩辆赛车在疾驰里较劲儿似的, 雨水都沸腾起来,谁也不让谁,确是恰到好处地并驾, 偶尔一阵电光激得车身震颤。 江今赴很久没移开视线。 赛道已经变直, 并且有了递陡的坡。 卿蔷漫不经意地往后一靠,侧眸朝他弯了唇, 在防窥膜格挡下应该是看不见的, 但两辆赛车好像在同一刻之间慢了半拍。 然后她将方向盘瞬间右转到了另一个极端,同时抬脚松了油门。 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与她抗衡的赛车飞出赛道, 造成一瞬的失控后无可挽回, 她在玩儿命一样, 看台上站满了人, 都在关注这场极限。 但深紫色赛车稳住了。 甚至像早有预料, 江今赴在顷刻小臂交叠,骨节绷起到顶点,方向盘打正, 提速飙出去。 看见的人心都会随这一刻提起来, 但谁也没想到下一秒—— 他转弯儿了。 是一个180度的甩尾。 在缓降的陡坡上腾空,落地后与花色赛车车头相对,像一场狂妄到极致的挑衅。 只有卿蔷知道他不是。 隔着车窗与雨雾的四目相对, 她看出他没有意外的情绪。 也许因为身处景象倒退的高危车技下, 卿蔷觉得他覆着薄淡戾气的眉目让人晕眩, 叩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有种切割时间的错觉, 明明不算许久未见, 可就在那风吹过来时,带上了他的压抑而强势。 卿蔷定定地看着他。 骄阳逐渐被山层遮挡,江今赴面容慢慢地隐了一半儿在黑暗当中,卿蔷望不见他漆黑眼睛里的晦涩了,却能看出他薄唇微动: “要再疯一把吗。” 他的口型好猜,强烈的侵略感也尽数压在她身上。 卿蔷蓦地就笑了,清淡的眉眼在转瞬变得浓艳危险。 她加速,他就跟着提速,倒车与她继续这个绵长的死亡之吻不在话下。或者说,配合她,他向来能做到不可挑剔。 远处山峰重峦叠嶂聚起青影,雨滴不知何时停下,叶子尖儿颤栗的坠了一滴水,看台惊呼响坡天际,赛道上两辆赛车冲破疾风,路边劲草摇晃,也为一场致命的飙车助威。 他们的速度已经快到看不清,在一处起雾的地点,两辆车冲出来却是换了位。 卿蔷心跳声随着余光接连跳动的观众席震动,她眼尾上扬,盛起了无边媚气,细长手指依然搭在倒挡上,似是想到什么,撩人的神态更绝艳了,对上一直对视的江今赴,翘翘唇,无声道:“总是这样。” 他总能让她兴起。 随后没再去管他的反应,颦笑含情,但动作截然相反,车身骤然变成一道光影,紧接180度甩尾回正,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他们已经套圈儿了,前方就是起点。 要说四人里面承受力最低的,就是任邹行了。单语畅是职业赛车手,多刺激的车技她都练过,但任邹行是认识她之后才开始接触的,也不卿蔷跟江今赴一样有拿命玩儿的癖好,这会儿脸都白了。 刚想张嘴说什么,就见江今赴脸色变了:“跳车。” 任邹行愣了愣,在他更冷的一声“快”后,反应过来没听错,也真的急,咬咬牙开了车门,就滚了下去,他知道江今赴肯定有原因,起身看清—— 深紫赛车径直爬上一侧的坡,时速飙升,马达轰鸣声尖锐,引擎的烫存在于想象中,江今赴在坡顶跳车,任那赛车飞下断壁。 “嘭!”巨大震耳,截停了除撞车外的所有声响。 深紫赛车把辆横停在赛道的车撞到周边绿化上,泥土被灼烧划出漆黑烙印。 花色赛车仍未停,但由于被撞毁的赛车车门摔落,起了一定缓冲作用,卿蔷踩死刹车无效,也转而上了坡,轮胎可能磨损严重,车的动力垂死挣扎,堪堪停住。 折蔷薇 第44节 她的声音结冰:“被人动手脚了。” “是冲你来的,畅畅。”没人知道卿蔷今天会来,会开这辆车,只能是冲车主来的,但单语畅甚至连家产都无心继承,谁会来找她的事儿。 两人下车,工作人员正朝她们这儿狂奔,卿蔷跟助理点了下头,让她去处理。 任邹行跑过来,将魂还在天上的单语畅一把抱住。 卿蔷独自往下走。 青天之下峦峰数万里,硝烟平地起余烬,有人讨论着这场意外,她随风走着,颈间点缀的轻纱遮住了窝里的红痣,整个人处于蔚蓝下有些单薄。 江今赴慢慢地出现在她眼间。 胳膊上紧实的线条大约是被树枝划蹭,有刺眼的血痕横亘,他黑发有些乱,袖口也沾上了灰,但那股冷冽的狠劲儿没被挫下去半分。 微眯着眼睛望她,似勾不勾的情绪未明。 卿蔷脚步不停。 她听见他开口,乱了的气息使他声线偏哑:“给个数。” 卿蔷迈步的动作一顿。 江今赴倦淡地一垂眼,盯她侧脸,好整以暇:“我还得偿你几条命?” 当务之急是查单语畅的事儿,但鼻间嗅到的血腥味让她心烦意乱,卿蔷头一回控制不住地蹙起眉,红唇轻抿,吐出的字轻飘飘:“二哥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她说完就走,其实还是那副骄衿的作态,瞧着运筹帷幄四平八稳,但在江今赴眼里,心思乱得明显,少见的有几分逃避意味。 江今赴笑了笑,随手折了根树枝,想着要不要顺伤口再来上一下,后来又给扔了,嫌太傻,更何况卿蔷记性好,他还是不费那儿劲了。 人群在被疏散,他无意瞥了眼,发现个眼熟的身影,停在那儿了会儿,后者好像也发现了他的视线,僵了僵,很快随着人流走了。 江今赴将这茬记在脑子里,路过已经成碎片的车,停了停,眼皮散漫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助理过来吩咐了几句,又朝卿蔷的方向去。 休息室的布置较简约,沙发与补妆台由西式设计,卿蔷坐在镜子前,安排好人查今天的事后,发现季姝问她上沪有下雪吗,她最近要来出差,刚想回答,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她抬头,江今赴侧倚着门框。 镜子清晰照出他轮廓,顶光的眼窝聚了些阴影,睨在她身上的视线似笑非笑,意态或多或少沾了点儿轻佻,只是身姿挺拔,又有些压迫。 “二哥,”卿蔷心里头失控起火的跳动平息了点,冷嘲,“想当鱼也得挑时候。” “我甩钩了吗?”她真心实意地反问,也是真心实意地讽他看见她就贴上来。 按理说,江今赴的脾性怎么也该回呛。 但他没有,甚至撩了唇笑,搭上他冷白的皮肤与刚止住血的伤疤,不是一般的病态,卿蔷脑袋像有根弦被肆意拨动,震震警示。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倒映她窈窕磨人。 卿蔷太了解自己怎么做能伤到人了,她手支着侧脸,微挑的眉骨清媚,笑起来比不笑还似利器。 爱德华的绣衣蕾丝提边,被刺上去的金线掐合她盈盈腰肢,倒是给她造了股娇贵柔软的势,艳色四起,江今赴眼底暗了暗。 他操着副风轻云淡地口吻,字挨个敲在她耳廓:“你一概很会说话——” 尾调拖长,意有所指:“怎么就是不会想呢?” 卿蔷怔了怔:“我想什么?” 她真没听懂他指的什么,全当他又换法子来对她了,又一深想,以为他是反应过来北城那场虚假的开始,来明嘲暗讽她,说不上来的感受,她垂了眼睫。 不就是要这效果吗? 卿蔷眸光对得准,瞟见了他腕骨的蹭伤,像被尖锐的小石子抵死了刮,触目惊心得很。 她心空慌,像是猛地坠入了无尽的荒芜空间,四周是白茫茫,又猝不及防闯入别的颜色,几个会落痂的淤血渐渐扩大,她被拢入混沌的噩梦。 卿蔷有脑子,在名利场浸润多年,自知交出谎言得不到真诚,今天这幕她总是不去预设它的上演,只是怕她会被影响。 不该往下走。 却不想停下来。 卿蔷自认,她真是把明知故犯四个字做到了极限。 可确实是,不管是与江今赴继续不清不楚抵死纠缠也好,还是让他待她与常人无二履行宿仇也罢,指节都会攀升冰凉。 她烦透了这股胁迫感。 卿蔷松懒地弯了弯眉,垂下的眸挡住好多心绪,音调里笑意不散,就是疏远意态特清晰:“二哥有话直说,我没功夫陪你猜谜语。” 话一入耳,江今赴哂了下,笔挺的长腿徐徐向前迈,僵持的氛围被推开,激起四散涟漪。 他在卿蔷椅后止步,青筋明显的手背越过她撑在桌上,稍一拢身,像将人圈在了怀里,另只手夹了张卡片,朝向镜子。 卿蔷下意识去看,瞳孔放大—— 是她的高中学生证。 被保存的很好,其上的照片至今还未褪色,女生扎了高马尾,热望与骄傲融在眉眼间,是夺目又灿烂的青春感。 江今赴语调倦慢,轻笑声,拥着她的胸膛震动,是能听出来的心情好:“你要攀九天,你要踩月边。” 作者有话说: 如果今天没有,双更就在明天030 第42章chapter 42 “所以,卿蔷,你又不爱我了吗?” 再没有哪次要比当下的记忆回溯更轻易了。 几乎在江今赴话音刚落, 卿蔷就被拽回了她炙热又张扬的十七岁,那个万众瞩目的发言后,她与道寡淡而清冽的男声对话。 嘈杂里的清澈当然会让人倍感滋润, 像在深夏夜的闷热间迎上了透凉的风,卿蔷至今记得当时的感觉,如临海岸明月下, 清风浇灭了周遭吵闹激起的火。 所以她才会一反既往玩笑回应。 卿蔷待人的距离感挺重, 身边好友仅那三五个,她会礼貌回答别人需要帮忙地问题, 但闲嗑一次没唠过, 更别说那会儿连人的脸都没看着,她就起了长聊的兴致。 本以为再陌生也该是学校里的, 没想到会是他江今赴。 “二哥, 好能藏啊, ”卿蔷还被他松垮揽着, 描述不了现在的心情, 丢了快五年的学生证近在咫尺,她冷笑,“偷拿别人的东西?” “卿卿自己落下的, 也算偷?”江今赴掀了下嘴角, 活色生香在怀里,那点阴翳消散了点儿。 她当年自己把学生证放在桌上就被单语畅叫走了,原余那小女朋友估计是听见点儿他俩聊天, 又见从幕布后走出来的是他, 直接给他让帮忙送一下。江今赴等了挺久她寻学生证的, 结果一直没个信儿, 后来感觉挺可笑的, 哪有人在意学生证,不过是他想再见她一面。 想通后其实是打算借此为由约她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找上门来了。 “你现在知道了吗?卿卿,从来没有什么机关算尽百般接近,也没有什么一步错步步错,”江今赴低垂下了头,薄唇贴着她耳朵张合,卿蔷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染绯,发丝被他压得弯折凌乱,耳膜似被那嗓音顶着鼓动,“从头至尾,都是我将计就计,引你沉沦,自视甚高,一败涂地。” 卿蔷哑然。 “姜刺玫代表了你唯一的主动,但如果会让你怀疑......”江今赴短促地笑了声,气息烧灼,他低声缱绻,黑眸对上了她的眼,像是君子坦荡荡,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我爱你。” “那以后就不提了。” 这话被卿蔷拦在了耳边。 过于猝不及防了,她于顷刻间陷入静谧,但又像触底反弹般,嗡嗡作响。 卿蔷不知作何反应,她心知肚明这次不再是玩笑话了,或许之前那次也不是,只不过一切都在她信与不信之间抉择。 风声掺杂潮湿的雨气,刮到里面时近乎蒸发,卿蔷却贪那片刻的冷意,镜子在吊顶灯下反了些光晕,让她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略有朦胧,搁置在一边的手机亮了又亮,光芒实在是微弱,搞得没人去管。 她还能摆一副不信的作态吗? 卿蔷挪开了目光。 发生太多事了,他救她于海啸、为她冒险离岛,她见他寺庙愿求、被他阻停失控赛车,桩桩件件堆在眼前重叠重播,要她怎么再去装作不信。 卿蔷觉得浑身冰凉,心脏像被紧攥又松开似的把玩,却清楚望见镜中自己艳色翻涌,没控制住,像被烫到后靠,又碰到了他的肩颈。 她后知后觉。 甚至没有骗局这一说能来开脱了。 他对她,与算计无关。 像少年时她因一清透接话对答,他们缘由相近却不相通,左不过初闻初见,便开了先例,动了心神。 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时间差,逢场作戏的主角在互不知情的状况下对调,当真相大白,所有虚妄变成真实,没有谎言,只有心甘情愿的陪演。 卿蔷在眼波潋滟前阖眸。 她深知虚室生白的道理,不想放任自己在无所适从的飘渺继续,哪怕显得落荒而逃也认了,想起身,想走。 可惜都没能实现。 江今赴根本不让她动。 “所以呢?”江今赴压在她耳侧,带起一阵痒意。 “所以什么?”卿蔷微不可见地颤栗,用来欲盖弥彰的反问失了力度,燥感让她咄咄,“二哥不会是想要个明知不会有的答案吧?” 江今赴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骨相唬人,眼有三分认真,就好比挑起清风的桃花瓣,像一个平生放荡纵情的人,义无反顾地栽在了你身上,似真似假的温柔倜傥。 卿蔷不躲不避,可能是看多了,也可能是知道他心比脸还要真了,反正他不开口,还能让她好缓一缓。 “11%的股份能让令母消气吗?” 江今赴话里有话。 卿蔷瞳孔放大,都烦了自己本能去猜他意思的反应,她越来越不想懂了。到今天,她终于明白教授那句过犹不及的评语什么意思了。 江今赴摆明了言出必行,要把她拽下水。 她不是不避,是避无可避。 卿蔷声音都没有起伏了:“你知道齐家的人?” “齐家虽然与江家政见不合,但齐硕川跟我哥挺合,”江今赴手指摁在那张学生证上,“他家的人有了反心,我自然多关照。” 卿蔷撩下眼尾:“二哥按兵不动,为了什么?”她冷笑一声:“为了愿者上钩?” 闹了半天,他早就吃透她了。 “放火的州官,我不能做吗?”江今赴气定神闲,撑在桌上的双臂卸了点儿劲,他枕在她颈侧,“你不甩钩,我不过是自力更生罢了。” “你倒是下了一手好棋。”卿蔷反唇讥讽,心底的不安却放大。 江今赴无所谓地笑笑,话语有了势在必得的强势,依旧懒声慢调:“那卿卿,怎么就想把人摘掉呢?” 折蔷薇 第45节 “你不想看见我身边有别人?”他尾调假模假样、极其敷衍地挑了一下,是句应付了事地陈述。 那又如何。 卿蔷想问,却没说出去。第六感疯狂预警拦住了她。 她眯了眯眸,刻意不答,眼睛很沉静,却突然发难,挑了个时机撞开了他挡路的臂膀。又是那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套数,但这个方法目前为止都是一击必中的管用。 江今赴总能及时反应,卸下劲撤去挟制,让她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从前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算是明白了,是情爱作祟。 卿蔷多想就地埋了这些烦人的思绪。 房间的视野好,门正对着走廊的观景窗,灰霾的云浓墨重彩,山上的树叶微动,随窗带进青草香,冲淡了内里穷奢极欲的瓷砖摆件儿,可风很冷,窗檐要滴不落的雨水仿佛结成了透明的冰。 她脚步不停,心绪在蔓延,眼眸里的光很淡,在想什么,太过驳乱,自己也理不清了。直到差一步迈出门那刻—— “所以,卿蔷,你又不爱我了吗?” 话语直白又尖锐,言辞刻薄而单调。 江今赴的嗓音倦意未消,很惫怠地真心发问,他像是浑然不觉这句话的卑微乞求,转身轻靠在了镜子上,目光虚虚垂在了地上。 他也会怕,答案不尽人意。 但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撕咬来撕咬去,就算拿再大的力道,也只会徒劳占了相爱的日子。 所以他来当慌不择路的人。 他来结束推拉,他来发问求爱,他来退让低头。 他来当输家。 卿蔷在原地止住了脚步,一瞬之间许多事划过眼际。 她想到与他只闻其声的初见,想到一眼通心的初面,想到空明山月色在底,自欺欺人、情难自抑的初吻。 想到在酒吧人头攒动,红灯酒绿下,她下定风月一场的决心。 想到五月烟花,青藤奢耀,一朵蔷薇勾起她尘封许久的刺激感。 想到中合重逢隔了人群,遥遥对视,便让她的遗忘劳而无功。 还有在山崖飙车,与单向玻璃上翻魂倒魄的亲吻;在港口游轮,以身献计的颠.鸾.倒.凤;在落难岛屿,她趁醉寻欢的巫.山.云.雨;在情满庙堂,她惶惑地祈福。 再到那天,得知他身边被插了人,还是冲联姻去的。 忍受得了吗? 卿蔷自问自答。 忍受不了。 所以爱是失控吗? 卿蔷剖心解迹—— 原来爱是贪念放大。 江今赴循循善诱,让她抗拒的答案浮出水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卿蔷,你怎么敢的。 上沪的十二月多雨,比起江南好不到哪儿去,才歇了一会儿的雨,不等天色转晴,就又冲锋似的坠了下来,玻璃被打上一道道划痕,还伴随着清雷,把窗外热景罩上颓丧,对于方才赛道上那场绵细的雨来说要凶狠多了,卿蔷睨见人匆匆往回跑。 她逆着灯源,眸里水光并不清晰,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烫意灼烧,眼尾的湿热强撑未落。 她在心底回答。 不,江今赴。 我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更,今晚照常。 第43章chapter 43 你得偿所愿了,江今赴。 卿蔷依旧往外走。 江今赴听见她脚步声目光沉了沉, 身子刚直起来,脚还未抬起,关门声响起, 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江今赴怔住,手下意识掌在她的腰间, 垂眸去看。 卿蔷是抵在他颈间的, 鼻尖贴在他喉结上,方才未设防, 有一瞬的致命感, 之后就是发丝或窝或附上来的痒意。 她黑发倾洒,后颈白皙, 眼睫颤了颤, 掀起细碎的光, 攥他后腰上布料的细指微动, 随抬眸遮住了他的眼。 江今赴没看见她眼里的水雾, 她指缝只透了一丝光进去,他唇微张,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柔软的触感覆了上来。 她的唇形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是线条柔软的蔷薇花瓣, 唇珠饱满又润泽,弯一弯弧度就绝美,被亲狠了就媚艳, 她全身上下哪儿都风情, 哪儿都能要了他的命, 只是习惯了她薄凉微张吐出锋利的狠话, 这会儿天翻地覆成了软绵, 江今赴真反应不过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在漆黑里的观感更强烈,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叫嚣—— 你得偿所愿了,江今赴。 下唇传来轻微尖锐的疼痛,江今赴反应了一下,却是笑起来,卿蔷捂着他眼睛的手心能清晰感觉到他眉目弯起的弧度。 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的锐利猜透想法。 于是只轻轻触碰一下又一下,用点点湿意的眸子去勾勒,在她手的阴影下,他轮廓更分明,透着股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冷感随性,但卿蔷很容易地就能想到他双眸脉脉的模样,还伴随看穿一切的平稳,撩吊着勾人。 再加上诚恳,轻而易举地让人不受控制。 “——!” 他们骤然换了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神的有点久,给足了江今赴冷静的时间,他把她拦腰抱上了桌子,让她背抵着镜子,手又覆上她拦他视线的手,嗓音含糊而喑哑:“捂好。” 他笑腔说的,蹭她的唇,卿蔷身子都软了。 紧接着就是要燎烈数倍的吻。 呼吸的气息凌乱,他们纠缠凶狠,舌根都发疼,有种不死不休的错觉,卿蔷抵不住狂风骤雨闭上了眼,旖旎光圈依旧没放过她,漆黑的画布有绮丽色彩,她心狂跳,在过电感中里呜咽,一阵细密一声难耐。 总感觉雨声震耳,身上粘腻,她四肢百骸被他点起的浪潮冲击酥麻,焰火从唇瓣挪到耳垂,她躲了躲,好像搭在他眉骨的指推了一下:“够了,够了——” 话没说完,颈窝那点红就又被觊觎,他薄唇游离,带起足以点燃灵魂的滚烫。 打断这一切的,还是她的手无力垂在他肩上,让他看清了她的长睫湿润,眸色被氤氲在水气,滚落出泪滴,浇在江今赴眼里的炙热起了效果,他喘息声也促乱,显得很欲。 戛然而止地分开,会让人感觉冷意骤增。 不是没亲哭过,但江今赴能看出她的不同,他手撑在她身侧,等欲.望消退,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 卿蔷身体被冷气包裹自发地缩了下,她抬眸望他,清艳的瞳孔不停地蓄水滑落,显出别种媚色无边,殷红的唇残留他的吞噬痕迹,她身段儿战栗。 她什么样都蛊人,可惜江今赴清晰感觉到不对,他太了解她了。 他双眼虚眯了眯,倏忽一哂:“卿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卿蔷睁着眼,视线顿了半拍。 她真是怕了他的洞察力。 她压下眼尾,冶丽淡了淡,睨着学生证上的自己:“江今赴,就此打住吧。” 她泪还婆娑落着,张口说的话都带了鼻音哭意,厮混来的红晕没消下去一点儿,结果简短伤人照样手到擒来,江今赴气笑了。 他恹懒坐下,蹭乱的碎发露出眉宇阴拗:“我等你哭完。” 卿蔷摩挲着证件上的照片,心想但凡他俩没完,她的泪就也没完,脑子里全是六岁时那一片白纸散落,心痛跟心动对抗,谁也斗不过谁,有种被撕扯的疼,她缓慢呼吸,稳定下鼓动的胸膛: “我说真的,”她抬起头,鬓角黏了几缕乌发,显得可怜,头一次拿真诚的口吻待人,“你爱我不如恨我,我们都能好过点儿。” 思来想去,她还是跨不过家仇这条沟渠,宁愿在里面淹死,也不愿意上岸。 江今赴闭了闭眼,服了她宁死不屈的作态,嗓音裹了狠戾劲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谁要跟你好过?” “可是我不好受,”卿蔷顿了顿,为了说服他似的,“你也不好受。” 江今赴敞腿坐着,视线淡淡地落在他腿之间她细长白直的双腿,挺想一鼓作气给她夹断的,那白瓷似的肤看起来那么脆,她怎么就肆无忌惮地气人。 卿蔷得不到他的回应,涟涟泪水稍微止住了点儿,她眼睛有些涩,仰了仰头,也为了不去看他:“江今赴,你就当我放过你了行吗?我不想跟你算账了,也不想跟你做什么宿仇死敌了,我兜够圈子了,我们折中一点儿,从此往后——” 她还哽咽:“从此往后,形同陌路。” 卿蔷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她疲惫到极点了,脚就踩在即将垮掉的悬崖边,不想再周旋,不想再拿自己去玩儿了,就算江今赴不是受她的骗,那又如何,两家的世仇彼此再清楚不过,谁是受害者也太明显,她做不到替逝者去原谅,更做不到面对江今赴从未摊开说的表现装作不知。 可卿蔷也否认不了她动情了。 思来想去,只能全当她情愫不堪,谁也不怪,她不想再去给自己的错误披上冠冕堂皇的伪装了。 “江——” 她的腿被江今赴一把捞在膝上,靠捉紧桌角稳住身子,头发晃动后靠上镜子,脊背一片冰凉,她撞进江今赴的黑瞳底,就跟掉进冷泉似的,动弹一下都能掉冰碴。 “一场落幕的表演?要我给你鼓掌吗?”江今赴勾了嘴角,眸底晦暗不明,五指陷在她的腿肉,边上已经泛红,“我主动,你说走就走,你主动,你还说走就走,你要是没玩儿够我,你换一法子行不行?” 卿蔷张了张唇,指腹摁在学生证的尖上,说不出话。 “哪怕你就为图一乐子,也得给我继续下去,”江今赴身子后靠,骨节动了动,捏她的腿,抬起的眸直勾勾地摄她,笑容淡淡,烦郁气结了冰,他没上次那么平淡,却比上次不容反驳,“受不了,你也得受。”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卿蔷是居高临下的,但他更像坐在高位上。 不留余地,没有退步。 氛围徒然冷了下来。 与之前每一次对峙、争吵不同,这种冷让人掺了些遗憾和失望,充斥在卿蔷的骨髓,她面上也淡漠,却在深处发抖,像赴了一场注定会失的约,错过花期等来满园花败。 “江今赴,”她眼尾发凉,在艳绯上淬冰,“我们不会有结果。” “与你纠缠到死,也不失为一种结果。”江今赴漫不经心,想到什么,哂笑了声,修长的手像上攀,其上的青色血管起伏,像某种暗示,“或者说,有你,就算有结果。” 卿蔷按在他的腕骨,截停他不安分的手指:“别自找苦吃了。” “我自找苦吃?”江今赴懒着嗓子反问,慢悠悠地起了身,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摁在木质的桌面上,“你做得到自圆其说吗?卿蔷。” 折蔷薇 第46节 “几年下来,你身边有过别人吗?”他蹭了她的鼻尖,看她被发梢弄得闭眼,又转而去到她耳侧,气息亲昵地缠上去,“我们做了两次,在你的默许下。” 他的话直白又锋利。 卿蔷被耳边热气灼烧,她颤了颤:“你犯什么浑?” “不然呢?”江今赴笑笑,音调轻挑地荡在她脑子里,“你当我是个圣人?会跟你条条框框据理力争?” “卿蔷,你太喜欢默认了。” 江今赴握上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她泪又划下,他嘴角没了弧度,似有无奈,手指勾缠她几缕发,话在未出口时改变:“我刚才问你的那句话,你也没给我回答——” “又不爱的前提是爱过,”他擦拭她的脸颊,“你知道吗?” 卿蔷不答,只是看着他,眼底情绪难分,对视片刻,她抬起头:“二哥想听什么答案,不必哄着我说出来。” 她听江今赴笑了两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藏不住心思?” 从来没有。 卿蔷面若冰霜,因他一句言下之意呼之欲出的话羞恼。 “我能等到你愿意说,”江今赴被她的反应取悦,耐性又回来点儿,他整好她的裙摆,服软似的捏了捏她的后颈,“在你身边等。” 要是我说不可以呢? 卿蔷扫了他眼,细软发丝从他指缝溜走,拂过他的手背。 “要是你让,这个过程中你就能清醒,”江今赴看出她意思,倚在她身侧,有什么要发作的心思彻底歇了,淡着声口头威胁,“不让,你就只剩下享受。”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正式表白和在一起,二哥先稳住处境,不出意外两人不会再隔章见面了,世仇也快要点出了。 第44章chapter 44 就是媚眼如丝,在他的欲求线上拨动。 卿蔷沉默了好一阵儿, 她侧眸看着窗外的雨,兀地笑了笑,眼里的泪随弯弧落下:“二哥倒是爱给自己带高帽。” 她看向他:“是享受吗?” 屋外脚步声很乱, 她柔声细语倒清晰,瞧着也一副落下风的样子,就是媚眼如丝, 在他的欲求线上拨动, 江今赴散散垂了眼,扫了一圈儿四周, 倏然转回她的唇齿, 要笑不笑的:“那要试试我能不能撬动你的嘴,让你说满意吗?” “有什么用?”卿蔷作了副不懂的意态, 斜了斜身子靠近他, 微微屏息, 唇似有若无地张合,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稀罕你的——” “卿卿!你在吗!” 门外传来一阵敲击声, 打断了她的狠话,单语畅听起来很急:“我有事儿跟你说!” 屋内陷入寂静。 过了两秒,江今赴睨她笑了:“还要说吗?” 他懒散地弯腰, 拉开个抽屉, 从瓶瓶罐罐里抽出一瓶,看了其上的字递给她:“不想被看出来就装个卸妆的样子,” 他直起身, 朝门口走去:“或者继续你没完没了的违心话。” 卿蔷怔了怔, 眼神在他劲痩的背影上打了个转儿, 到底是怕单语畅出了什么事儿, 没再出言讥讽。 也有让自己歇一歇的成分。 一句又一句伤人的话于她而言是把双刃剑, 先在心底捅她一刀,又出口刺他身上,但他不听劝,她也惧怕后果,卿蔷实在是找不到正确答案。 椅子拉开声刺耳,江今赴听出里面儿含着的情绪,顿了顿,拉开门。 不知道是事儿很大,还是任邹行陪在她旁边的缘故,单语畅看见是他只愣了一下,喊声“二哥”就急匆匆地进去了。 “......” 要是前者—— 江今赴浑身的松懈劲儿一收,微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任邹行身上,意思很明显:怎么了? 任邹行表情也不对劲,挺阴云密布的,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往侧边儿让了让。 江今赴会意,回头看了眼,卿蔷的腰肢离椅背有段儿距离,她手支着脸仰首,正拿白色的绷带湿敷着双眸,在落地窗偶尔一道清闪下,有几分羸弱了。 还不如她方才的模样讨喜,眼睛哭红了都盛气凌人的,活像他已经冒犯完她了似的。 一眼很快掠过,江今赴眉心拧得又深了些,与任邹行走出屋外。 关门声轻轻,卿蔷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很快恢复正常,单语畅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在两人走后开口:“卿卿......今天这个事儿,你别查了好吗?” 卿蔷怀疑自己心神不宁听错了,让她再说一遍。 单语畅的语气比上次还笃定:“赛道上横停的车、还有我的车被动手脚,你不要去查了。” 卿蔷这次听清了,睁开眼反应过来还贴着敷布,抬手直接掀了,又反手摸单语畅额头:“我们单姐吓傻了?” 单语畅还不敢看她:“没有......就,你别查了,我知道是谁了,我能解决。” 她越这样越不对劲,就算冲着为了不让卿蔷担心,她查出来是谁也该告诉她一声,而不是只让她不查,卿蔷蹙起眉,搞不懂哪儿出了问题,语重心长和她讲道理:“畅畅,这要是我的事儿,你说别查我就作罢,但今儿明摆针对你,你不让我查,还不告诉我,不是让我担惊受怕吗?” “我知道......”单语畅声音很低,也觉得不合理,整个人垮着,“但是卿卿,你就听我一次,我未来几个月都跟你身边,不会有人能对我下手的。” “......”卿蔷探手取了手机,“你总得给我个原因。” 单语畅更颓了,好像把她放角落就能长蘑菇,暗幽幽地憋了一会儿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卿蔷不想为难她了,边点开手机边应:“好了,不问你了。” 单语畅喜出望外,骤地抬起头。 “对了,你跟小姝说我来上沪了?她问我天气,最近估计也要来——”卿蔷突然顿住,屏幕上方弹出助理的消息,她点进去,是她不久前安顿她查的事。 哪儿能这么有效率,除非是对方不想藏。 卿蔷看着屏幕上的话,一瞬如坠冰窖,脑子里比屋外雷雨交加还要作响。 单语畅回应着她:“没说啊,你来这儿我都是下午见你才知道......卿卿!你怎么了?” 卿蔷攥紧手机,一字一句像从心脏剜出去的:“是我妈?” 她松了手,屏幕上简短的一句话直击她心—— “卿总,姜总联系我,说单小姐的事儿您想知道就问她。” 走廊有外凸出去的玻璃平台,乌云在山尖翻涌,雨水是它被捅穿留下的泪,混在风里咬在枝桠,于落地窗绘成蜿蜒的心碎脉搏图,玻璃隔音听不见叶摇树曳,也听不见阵阵落雷,单凭想象。 “我也搞不懂——”任邹行愤愤的,一点儿不想叫敬称,几个词在舌尖打滚,最后道,“卿姐她妈怎么想的,想往你身边儿安插人,干嘛冲我这儿来?” “那齐梨也是敢,九曲十八弯地搞事儿,”任邹行真气不过去,一拳打在窗户上,雨丝被震碎分化,“什么让单语畅出事儿被她救,我感激涕零再把人往你面前领,好一场算计,就她那模样儿,今儿你跟卿姐不在,单语畅不得搭那儿?” 江今赴听他讲完首尾,一直没搭话,面色沉沉,漆黑的双眼看不出情绪,他屈起条腿靠墙站在黑暗里,比压城的黑云还骇人。 半晌,抬手松了领结,手背的青筋绷起。 手机适时响了声,他瞥了眼,助理给他发来了撞毁那车的报告。 “车有问题,”江今赴淡嗤了声,“比一般车脆,真撞上去,大概会受点儿冲击力。” “那这什么意思——”任邹行忍了又忍,极其标准的,“卿姐她妈也知道这事儿离谱?给个安全保障?” “用意不在这儿,”江今赴掀起眼皮,望向门紧闭的房间,“用意在那儿。” 任邹行没懂,跟着看了眼:“在卿姐那儿?” 江今赴“嗯”了声,阴翳劲儿透了全身,撩眼就让人犯冷,他那桃花眸含不含请,真不是一弯一勾控制的: “她只要让卿蔷明白矛头是对准我的,就达成目的了。” “......”任邹行依旧没听明白,磕窗户上的拳头都散了点儿,挺懵。 “卿蔷把朋友看得很重,单语畅出事儿,她不可能不管,”江今赴语速不徐不疾,“姜辛北就是朝她这点下的手,让她拎得清,劝她分是非。” 任邹行被带着走,张口问:“什么是非?” 江今赴笑了声:“谁知道呢?”他嗓音冷郁:“仇恨大过天吧。” 反正与让她离他远点儿脱不了干系。 卿蔷心里最有数了。 她早放下手机,单语畅慌得厉害,往还没息屏的屏幕上一瞅,就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把始末全说了一遍,还哄她:“没事卿卿,又不是真朝我来的,姜姨不能害我的。” 没听到回应,她悄悄往镜子瞟:“卿卿!你你你......” 单语畅看见卿蔷哭过的痕迹魂都快吓飞了,生怕母女俩因为她恩断义绝,也不怪她想得夸张,主要她就没见卿蔷哭过,这一下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就在旁边干着急。 但那其实是卿蔷跟江今赴你来我往时未消的湿红。 卿蔷现在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身心俱疲。 姜辛北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今儿是她赶得巧,赶得不巧没来,她也会让人告诉她这事儿,计谋太明显,是冲江今赴去的,顺带往她这儿来一离弦的箭,让她别插手这事儿,江今赴身边那人能不能成功放进去两说,但不能被她中途拦下。 挺狠的。 卿蔷跟让上了绞刑似的,钻心的疼,就觉得她妈挺狠的。不想让她跟江今赴有瓜葛,就撕开道血淋淋的口子来警告,单语畅差点儿出事儿,她还不能管,服了。 卿蔷活这么大,没哪次比现在还要无力了。记忆又乱得很,一会儿闪回北城,一会儿闪回英国,一会儿主角江今赴,一会儿主角是她妈。 最终定格在江今赴第一次说“我爱你”。 海岛上的庄园大厅,吊顶的水晶灯晃到她睁不开眼,当时她没信,反应还是挺大的,他问她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卿蔷现在知道了。 是不该听。 门被推开,单语畅求助的眼神飘过去,先进来的是江今赴,他直直对上镜子里卿蔷微垂的眸,看她眼尾绛红,唇色被比着黯淡,像朵在黑夜合拢的野蔷薇,出挑的瓣脉不再招摇媚人,倒是容易生涩。 江今赴一下明了,他的眼神寡淡,却一直注视在她眼上,声调没什么起伏,缓之又缓,先慰了让她最接受的事:“车被处理过,再往下调一度就能被风吹散架。” 卿蔷周身的低气压随之松下去点儿。 还好,不是真冲让单语畅受伤去的。 单语畅也眼前一亮:“我就说不能要我命。” 她话刚出,卿蔷更愧疚了,再脆的车撞上去也可能有皮外伤,更别说单语畅玩儿赛车的,速度到了撞块豆腐都免不了磕碰,她不可能跟她妈要什么说法,但有她妈挡着,真做事儿的人,齐梨,她都不能跟她算账。 卿蔷真做不到。 她在思索里无意识地抬眼,撞进江今赴漆黑的瞳孔。 他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黑领敞开搭他冷白的皮肤边,喉结的尖儿上下滚动,凝视她的视线稍稍往旁挪了挪:“这口气我替你出。” 折蔷薇 第47节 他是朝单语畅说的,下巴还微微抬了下。 但卿蔷就是觉得,他在跟她说话。 单语畅愣了愣,舌头有点儿打结:“不不不二哥——” “不对,”江今赴估计才想起来这话换个对象说就不太合适了,眉目冷淡地找补,“本身就冲我来的,我给我自己出口气。” 在一瞬间,卿蔷有点想笑。 于是眉梢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又与他目光接洽时才反应过来,那个清浅的笑意就怔在了她的脸上。江今赴挑了下眉,特故意的,堂而皇之做了个口型:“不哭了?” 作者有话说: 卿卿:糟糕,心动。 江二:好像知道怎么追了。 第45章chapter 45 瞧着是一派无谓,其实眼角眉梢都是清媚。 入夜, 细雨转成了雪,铺在地上薄薄一层。 几人在一楼的观赛厅坐着,大屏上放着押注冠军的照片, 单语畅的身影几次闪过,在座的都挺无聊,拨了点儿款又给她往上冲了冲排名。 “......谢谢你们了, ”单语畅明显有心事, 没走心地扯了个笑,又朝卿蔷身边靠, 斟酌了会儿, “卿卿,让那位去插手我这件事儿, 会不会不太好?” 卿蔷摩挲着酒杯的手指一顿, 抬眼瞥过对面儿, 江今赴一条腿脚腕搭在另条腿膝上, 正发着消息, 没注意到她。 卿蔷摘了颗车厘子吃,摇摇头,意思不太明确。 “任邹行跟我说, 你家和江家相安无事儿也有几年了, 姜姨虽然是先动了,但是明面儿上一点儿没走漏风声,那位要是接了这招, 别的不好说, 姜姨对他肯定是属于仇上加仇。”单语畅讷讷着说完。 “其实也无所谓......”她思考了下措辞, “就是......卿卿,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感觉,那他这不是属于自断生路吗?打个比方,就算你俩真情投意合了,他也难进你家门。” 卿蔷怔了下:“这也是任邹行跟你说的?” “是也不是,”单语畅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半晌,叹了口气,“卿卿,我从小就认识你,我感觉他对你来说是不同的。” “要是他单相思,我不会说这番话来让你烦,”单语畅托着腮,看落地窗外的月亮,“可是卿卿,我怕你会不如意,怕你最后落在为难的境地,所以我想还是算了,你俩的路本身就够坎坷了,还要多跌宕才能有结果啊?你本身就是随性的人——” “畅畅,”卿蔷往她嘴里塞了个车厘子,“没事的。” 卿蔷似乎觉得回应太单薄,想了想,蓦地笑了,把自己逗开心了似的:“你怕我不如意,他怕我不顺心。但其实两个选择跟我都没关系,一个不管会让你受委屈,一个管会让他招仇恨,我有什么可矫情的?” 单语畅愣住,她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厅内又开始播报她的辉煌战绩,一噎,打开手机啪啪敲字,想联系经理关了这让她社死的玩意儿。 卿蔷望着玻璃上的倒影,想到方才与江今赴的对话,其实他们考虑到的,她早就拦过他了,只不过他给出的拒绝简单明了—— “讨你开心的事儿,就别跟我强调后果了,我乐此不疲。” 他一句带了月色薄凉的话,直接堵得她哑口无言。 所以她就知道不能戳破来摊开说,江今赴这人根本不懂得退,他瞄准机会就要往开撞,话说得强硬,内里的意思偏偏像拿柔软的云朵牢牢裹上她,他肯定看出来什么对她有用,他就用什么了。 正各有所思的琢磨着,电梯的方向走出来个人,都没往去看,但倒影清晰,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分辨了那个人就是齐梨。 估计她心底也虚,绕了一大圈子躲开他们出了门,推门的那瞬间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卿蔷眯了眯眸子望她,觉得人生真挺有意思,齐梨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抬腿间就错过了个机会。 从她身边儿连个姜辛北的人都没有就能看出姜辛北只是给她提供了方案,并没有要她强制实施,结果她真做了,甚至加上了自己的小心思。毕竟今天到底是她计划出错,还是故意没准备救单语畅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只看见她出了事儿立刻找到姜辛北,半点儿责任都不想担。 如果刚刚,齐梨在看见他们之后,来落落大方道一歉,卿蔷会选择放过她。 虽然在卿蔷这里没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但如果放在她身边人的身上,她是愿意让这一步的。 但她没有。 那还是长点儿记性吧。 侍者把车钥匙递给江今赴,卿蔷随之起身,单语畅跟任邹行一脸懵地看他俩,卿蔷似是无奈地叹道:“畅畅,这事儿不能亲自做,我还真是不爽啊。你老夸我随性,万一我妈发现了,帮我求求情。” 撂下句话,她就朝外走,唐制皮袄被她摇曳掀起一角,擦过江今赴的腿,像点起艳火一般,他动了下脚腕,靠着椅背兀自掀了下嘴角,接着朝她走去。 坐在车内,江今赴侧着身子看她:“真不怕吗?” 卿蔷故作疑惑:“有二哥给我当挡箭牌,我怕什么?” “现在倒是又敢说了。”江今赴淡声评价,开了车子,引擎声轰鸣,他调了调副驾的座椅,在卿蔷身下打下道清瘦的身影。 “那二哥怎么不拦我?”卿蔷有意地撩起眼尾看他,腰肢软过去点儿,话里有嗔怪的意味,惑人的作态不能再足,“就不怕我的利用?” 江今赴定定看了她会儿。 卿蔷太清楚自己的脸怎么样能纵火了,就像现在,瞧着是一派无谓,其实眼角眉梢都是清媚,但这才对,她合该肆无忌惮,就今天那束着自己的模样,江今赴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他笑笑,骨节分明的手横过她的腰,在她腿边停留一瞬,两人呼吸交织,他挡住了她所有的月光:“我荣幸至极。” 近距离的,纵容的。 肩头一片雪花融化在黏热的氛围里。 卿蔷是头次见江今赴这样,没有以往的争锋暗流,她被他欲到无言。 安全带被叩上,卿蔷眨眨眼,看他懒倦向侧一靠,意态戏谑,她转头叩挡,踩下油门,抱怨声似有若无:“好俗啊。” 江今赴回以一哂,他想说其实他想干的事儿更俗,不过不合时宜,怕扰了她心绪也就没说,眉目冷淡地看向前方,齐梨的身影也就一个点儿,在慢慢走。 她现在就是一弃子的处境,姜辛北不可能真因为她跟卿蔷母女反目,齐家那边儿,她更是一叛徒,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都没人记得来处置她。 江今赴估算了下位置,发了个消息,车速越提越快,他也没喊停,视线一直闲散地落在卿蔷侧脸。 她半垂着眼睫,像突然冷了下去,在明暗变换里没什么情绪,单手握着方向盘,指尖点了几下,开了远光,同时鸣笛。 她惯会折磨人心态。 齐梨那边终于注意到,回头看了眼倏忽间僵在原地,几秒反应过来似是尖叫了一声,可惜没发出声,车在转眼间带着死亡的压迫感到她面前,她猛地摔在地上。 但卿蔷踩刹车踩得很,急停后离她还有很远的距离,她的脚都够不到底盘。 卿蔷笑了声:“这法子对小人是真管用,全靠她自己吓自己了。”她挂了空挡,侧头:“倒也算配合,是吧,二哥?” 后边儿又来了一车,下来几个人,卿蔷一怔,这才真正对上江今赴的视线。 她听他问:“你在顾忌我?”江今赴黑眸凝她:“怕我觉得你狠?” 卿蔷真是听不得江今赴的直言直语,她红唇一碰:“没有。” 最熟悉你的人不是爱你就是恨你,江今赴把这俩都做到位了,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卿蔷其实也没那么强烈,就是齐梨摔下去那一刻有点儿烦,明明她没撞上去,搞得好像已经碾过她了似的。 江今赴问出来,她才知道这股没缘由的心烦来自于哪儿。 卿蔷面无表情。 江今赴却笑起来。 肩膀都抖,前面儿齐梨已经被人架起来了,他眉间尽是散漫笑意,想说什么又被她瞪回去,最后活动了下腕骨,要开车门,留下四个安抚的字“她应得的”弄得卿蔷目光更凶了,他下车了。 齐梨发着抖,见他从车上下来差点儿再摔一次。 江今赴在看见她时面色淡漠而阴翳,居高临下地睨她,周身的冷戾压到人喘不过来气,目光像在看什么不值钱的物件儿,齐梨被难堪与羞耻感冲刷。 他语调客气:“今天车上的是谁,你知道吗?” “......”齐梨一顿,猛地摇头,哭喊,“我不知道,二哥,我不知道。” “卿蔷上车的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江今赴嗓音低冷,“齐小姐觉得我连监控都调不出来?” 齐梨无话辩解,又被他逼得崩溃,眼泪流到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最后什么事都没有,二哥,你放了我吧,我不敢了。” 她语无伦次:“二哥,我再也不追着你了,我错了,我给卿小姐认错——” 江今赴做了个手势,她被一旁的人挟住下巴,说不出话。 “齐小姐慌不择言了,卿蔷今天可不在场,”江今赴挑了挑眉,见她点头,笑了笑,“谈不上我放你,你是齐家的人,还是到齐硕川面前说话去吧。” 他转身,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齐小姐要做个聪明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就不过多强调了。” 语罢,他没再管齐梨不成句的求饶,不留情地回到车上。 对上卿蔷的眸光,颔首解释:“齐家的人,回头怎么处理我不知道,到时候发来视频......卿卿跟我一起看吗?” 卿蔷挺无语:“我没这癖好,二哥还是独自欣赏吧。” 她不想跟他聊下去了,控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儿,径自原路返回,速度比刚才还快,江今赴的笑意就在她余光里。 停车要下的时候,她骤然被一股力道拽过去。 “江二——” 江今赴手松垮搭在她脖颈,口吻有算账的意思:“休息室里,你说不稀罕我的什么?现在有空,可以说完了。” 卿蔷咬咬牙:“我不稀罕听你说的话行了吧。” 原本是不稀罕他的爱的。 卿蔷垂了垂眼睫。 就当是为了平稳下车,她改口了。 江今赴却没让她走的意思,掀了掀眼皮:“那你稀罕跟我做吗?” 作者有话说: 卿卿:6。 第46章chapter 46 他不可言说的欲.望蓬勃,让她心乱得要命。 “江今赴, 你......”卿蔷本来是想让他做人的时间久一点,但现在这个姿势很别扭,她一腿的膝盖抵着椅座, 一腿的膝盖半屈不屈,上次被他上药的画面突然就冒了出来,还连带了受伤的原因。 卿蔷顿时就想到了他俩目前难办的关系, 索性松了手肘上的劲儿, 后脑勺磕在他腿上,听他“嘶”了声, 她笑起来, 眉眼间的风情与藏得极深的悲伤对冲:“做,你就在这儿把我做死, 也算咱俩有个好结果了。” 江今赴又散又淡地睨她, 他的眼神一对上她, 就跟块儿照妖镜似的, 卿蔷觉得她只要露了破绽, 再怎么去遮去藏就都瞒不住他了,也确实如此。 江今赴是又想到刚上车那会儿,她说他俗了, 现在又听见她这句话, 哪哪儿刺耳,好像他俩之间就剩下点儿俗不可耐的欲了,比之前被她一句句的狠话穿透还不舒服。 他指关节缠绕她的头发, 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 笑了声, 周身那股狠劲儿没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柔和又克制地问话:“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 卿蔷一时无言。 太纯了,‘在一起’这三个字,在他们的圈子里都纯到情比金坚,从江今赴嘴里出来,就好比沙漠上的海市蜃楼成真,但他又坦荡得很,卿蔷就像回到之前在北城,他那副君子端方,可惜脸侧炙热、他不可言说的欲.望蓬勃,让她心乱得要命,只想嗤他假正经。 折蔷薇 第48节 不过要是配上那张学生证,再回想可就不对劲多了,在记忆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了隐忍的意味,她本来还觉得跟江今赴顶多算是被皮囊双向诱捕,现在知道他看上了她的风光,难免有了点夺胜的滋味。 可他几年前的看破不说破没让她像如今一样进退两难,卿蔷不自觉地剖析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想想变化也只有一个,无意识地挑了下眉:“爱没用,做有用?” 江今赴等半天,等来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气笑了,往后懒散地一靠,总觉得她在刻意岔开话题,还没想好要怎么追究,车门被叩响,是单语畅跟任邹行看见他们回来跑出来了。 卿蔷似才从思绪离回神,没什么良心地笑了下,要往起来坐,身子不稳又正中红心地摔了一下,听见江今赴闷哼一声,她才慢悠悠扶着方向盘坐好:“二哥注意着点儿,不合时宜的东西要好好忍着。” 她的没人情味儿早刻了江今赴骨子里了,哂了下没当回事儿,他有时候也不懂她在想什么,前脚开花后脚放刺,那股劲儿飘渺又稳定,你说她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吧,也不尽然,大概外面儿镀了层金刚石,就算隔山打牛地震碎了也让人看不出来。 她不想说的话,拿刀架了她脖子上,她都只会甩给你句不中听的反话,江今赴觉得他早晚能猜出来,也不急于一时了,在她开车门前不冷不淡地补了句:“好好装。” 还是气得不行。 卿蔷也没辙,有些事俩人都装不懂挺好的,谁都可能不知道两家当年发生的事儿,只有江家不可能不知道,她也酸也涩,还不敢再歇斯底里吵一回了,可能真应了她爷爷那句话,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吧,杀人杀己,沾上情就控制不住、脱不了关系了。 几人在车边站了会儿,月光打在薄雪层上有星点反射的光,些许清冷,卿蔷大概讲了下齐梨的事儿,单语畅本来应该庆幸没闹太大,但她刚听任邹行说了齐梨大概是知道卿蔷在车上才没准备补救的措施,又咬牙:“就该让我去。” “你可得了吧,让你家知道又得给你逮回去继承家产,”卿蔷打趣她,直觉她这反应不对,问了句,“单姐怎么突然嫉恶如仇了?” “......”单语畅沉默了一下,打了个哈哈糊弄,“酿气你知道吗?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过。” 反正事儿也了了,卿蔷没再追问。 她没想到单语畅跟江今赴的想法此刻不谋而合,齐梨毕竟是姜辛北安排的人,虽然姜辛北的计划里没有要伤到卿蔷这一说,但齐梨做了,还做得过火,如果卿蔷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好说。 他们没人会去做那个假设,也都一定不会让她知道。 单语畅突然有点儿惆怅,没想到有一天她能跟江今赴站在一条线上,小小地暗中合作了一下,车前传来声响,她茫茫然地抬眼看了下。 江今赴怕卿蔷被车身冰着,在车门上垫了好久的手,有点儿酸刚想活动一下,没想到卿蔷向后靠了靠,他还正虚虚抓握了下五指,就那么贴上了她腰以下的部位。 换来卿蔷干净利索地一脚踩上他鞋面的结果。 她还含笑剜了他眼,江今赴挺冤,也不好解释,意思性地动了下脚,有点儿无欲无求超脱俗世的意态。 单语畅没那么多内心戏,她只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是一幕连月色都显得逊色的画面。 十二月十六的月亮正圆,沦为陪衬挂在天边。 卿蔷被风吹起几缕发,她抬手拢到耳后,透过发丝能看见缀了碎星的天幕,皮袄内层的绒簇在她颈间,那颗痣愈发夺目。 裙上的纱不安分地挨上身边人的黑裤,她双眸流盼,正弯起波光朝旁望去,盛满了一人倦懒模样。江今赴小臂支在车顶,松垮的袖口露出点儿腕骨青筋,手掌堪堪锁她后颈,瞧着又是副懈怠的作态,漆黑的眼睛懒懒垂在她发顶。 太过般配,太过登对。 单语畅在那一刻认可了江今赴。 虽然她不认可也没什么大用吧,但她就是觉得这个人行,他能猜透卿蔷的想法,还能和她一起瞒住卿蔷,说实话从小到今天,她没有见过卿蔷需要谁来护着的时候,可江今赴让她懂了,一个人对一个人上心,不管那个人有多无所不能,他总可以挑出毛病的。 其实也是刚才任邹行秃噜出来的,他说这几天没少打探江今赴的口风,主要死对头变爱人,他们这些旁观者是真挺看不明白,无条件支持是无条件支持,八卦之心还是会蠢蠢欲动的。 然后江今赴跟他说的是: “我不是个懂爱的人,只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我越来越见不得她受半点儿伤了。这个伤有广义的也有狭义,就比如她那次遇难,我不去她能救得了自己吗?她肯定能。但是我一想到她在那个过程中会累就挺烦的。” 任邹行还模仿了他说这话似的语气,是认栽的那种,倍儿低,也特无可奈何:“她的能耐、脾性都让她受不到什么苦,但不妨碍我想让她再顺点儿,说文艺点儿,就是世界规矩森严,昼夜与花期有条不紊,但我想让她的盛放没有落幕时。” 但凡见过江今赴书房里的卷轴,就知道他是个有语文天赋的人,但多数时间他懒得说话,任邹行也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出这么一长串,有点儿酸,不过他挺被打动,当即让他二哥再说一遍他给记录下来,结果被凉飕飕扫了一眼刀,作罢了。 给单语畅复述的时候,就转达了大概意思,冥思苦想记起最后一句,说完单语畅眼里都冒光,她属于那种离功利场要远点儿很单纯的小女生,被一句话收买了几秒,后来想了想卿蔷大概会有的反应,一下笑出声,有模有样地学: “祝成功,妄想者。” 实在是卿蔷对江今赴那股刺刺儿的劲儿太深入人心了。 单语畅当时还想江今赴真挺任重道远的,但晚上一幕,又让她觉得这两人好像生来就该站在一起,上天应该也能看到,顺便推波助澜一下吧。 几人吃了晚饭,在挑选住哪儿时犯愁,他们在上沪的房子都离赛车场挺远,最后对比下去了单语畅的别墅。 她钱全花在爱车上,在住的方面儿没那么多讲究,就两楼,挑空客厅有点儿小气派,其余的...... 卿蔷拉开了两个卧室门,里面儿无一幸免地被单语畅造成了杂物间,她服了:“单姐,您平时就没个朋友过来玩儿?” 单语畅理亏:“沙发挺大的。” 任邹行帮她说话:“我睡沙发吧。” 卿蔷瞥了他眼,想说什么,又被打断。 江今赴倚墙,扯出声笑:“我睡。” 卿蔷回头看他,视线交锋里,她好像懂了点儿什么,弯唇:“行,那就委屈二哥了。” 其余两人没懂,但看出他们别有所图,就这么定了下来,一天都挺累,很快都各自回房洗澡睡觉了。 卿蔷进屋第一件事儿,把门锁好。 江今赴刚那意思就写在眼睛里——他要跟她睡。 大概怕在单语畅面前被她拒绝,来了招以退为进,卿蔷索性顺水推舟,假意答应,压根儿没一点儿认真。 洗完澡出来,她在门上敲了声。 “噔。” “噔。” 卿蔷没忍住笑,问了句:“二哥还真在啊?” 江今赴听不懂她说什么似的“嗯?”了声:“你那小姐妹翻出瓶酒,问你喝不喝。” 他借口不走心,卿蔷给面子地拍了下手:“不喝,二哥早点儿睡吧,那沙发瞧着挺软,多躺会儿,就是多享受会儿。” “行,”江今赴真像没什么别的心思,“晚安。” 脚步声清晰,卿蔷顿了会儿,没干开门看的蠢事儿,把自己摔到床上,心也因为冲击力像落在了实处。 但也只是一瞬,她太累了。 早就昏昏沉沉的脑子没能抵抗多久,就在暖意的氛围灯环绕下把她拉进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梦里—— 当年卿家权变,卿父逝世。 作者有话说: 卿卿:祝成功,妄想者。 第47章chapter 47 “江今赴,我好恨你啊,但我好爱你。” 卿蔷记事儿要比一般小孩儿早, 她的记忆在三岁往后都很清晰,但可能是因为卿父逝世后她老是翻来覆去想的原因。 卿父在时,卿蔷确实是无忧无虑的。那会儿姜辛北与他不管再忙, 都会抽出时间陪她。甚至在她未出生时就专门定制了出行的工具,去哪儿都会带着她。在卿蔷的记忆里,他们似乎没有很忙的时候, 她晚上总有听不完的故事, 早上也总是一睁眼就能见到他们。 别人家的小孩儿可能三岁就要开始学习各种知识与艺术了。毕竟上京世家是一个圈儿,天天都有要攀比的东西, 谁都想让子女赢别人一筹, 施压争宠pua,卿蔷掌权后也都见过不少次了。 但卿从叙不同, 他从来不会去说“你要成为我的骄傲”或者“你要让我骄傲”这种话, 他仅会在忙完之后亲亲她的额头说“爸爸和妈妈想让卿卿当一个骄傲的小公主”来解释他刚才去干什么了。 对于他的溺爱作法, 姜辛北一般是笑一下, 然后抱起卿蔷逗她“我们的小蔷薇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啦”, 顺带还要得意地瞟卿父眼,意思是她比他会说话。 梦里的画面太过鲜活生动,卿蔷眼尾泌出道泪, 在月光下闪着光, 身边似乎有什么一顿,她的眼尾被温热的触感拂过。 梦还在继续,她没有理会梦外事, 只当错觉。 在六岁之前, 卿蔷往往被逗得咯吱乐, 不对, 她每天都在咯吱乐。 生在一个爱钱权皆有的家庭里, 她是被保护的最好的人,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卿蔷就被爱浇灌着长大的话,她会是最鲜艳欲滴的蔷薇花,会是自信又明媚的公主,她万众瞩目,又被人所羡。 可惜天不随人愿。 在她出生的第六年末,那年卿蔷上小学,卿从叙、姜辛北也忙了起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算频繁,卿蔷多数回老宅。 结果在新年,她应该收入眼底的一切红色变成了白。往日总带着暖意、热烘烘地拥抱她的父亲,变得冷冰冰,变得青紫,变得在棺材里,她再也看不见。 在事情发生的那天,投在卿蔷身上的眼神有无数种,没一种是与以往相同的,每一种都或怜悯、或幸灾乐祸。 卿蔷属于那种性本傲的,不是个会被惯坏的孩子,只不过卿父惯她,她会很开心。而卿父不在了,姜辛北也好像跟着去了,她面对那些目光很平静,似乎是认定她总会让这些人换个眼神的。 她也做到了,成长速度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老爷子都问过她是不是卿从叙跟姜辛北之前都是在掩人耳目地培养她。 当然是句玩笑话。 也就是在那天,姜辛北将卿父离世原因的文件交给了她,她说她有权知道,也总会自己查,她还是不瞒着了。 同时,她让卿蔷离她远点,走出她的眼睛,别让她把她当成报仇的刀。 卿蔷不答应也没办法,因为姜辛北会选择自己走。 然后卿蔷知道了她家有个世仇,知道了江家的存在,知道了两家由项目之争逐渐递增的仇恨。 知道了她那被姜辛北弄去精神病院的二叔是如何与江家老爷子联手,又如何里外夹击逼垮了卿父,再如何拿她受伤的假视频,让卿父心急如焚、供血不足、死于半路的。 这事儿只有卿江两家的人知道,当年姜辛北封锁调查渠道,为的就是不让卿从叙黄泉之下还被人所扰,江家做贼心虚,自然没有多说半句,只是在纠缠中主动退步,南北分城,但仇恨未分。 卿蔷知道,她与江家的账是算不完的。 可是江今赴—— 又该怎么算呢? 脑袋里的画面一转,她迈入了自家的祠堂,像做过很多次一样,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咚”一声响亮,膝盖的痛感还那么真实。 在祭奠以外的日子里,她跪过无数次,有时一天,有时一夜,开始还会昏,后来就锻炼出来了,从岛上下来回到上京那次,跪的伤得最厉害,她靠人扶着才走出祠堂。 她的爱有错,罪无可赦。 于是一次次消灭,一次次乞求原谅,一次次无可救药地跪下,从北城起始,至今仍无终止。 她在爱恨里翻来覆去受着折磨。 她要澄澈的爱,却不是澄澈的人。 时至今日,卿蔷仍深陷于自厌的漩涡。 她恨得不果断,爱得不利索,拖泥带水地循环往复,是将己身囚于禁地,她看了又看卿从叙写下的“至我明媚灿烂的小蔷薇”,想了又想江今赴落笔的“祝她生世风光,灯火常伴”。 诚恳与真凿进她心底,她什么都做不到。 爱有错吗?没有。 有错的是人,是她。 卿蔷蓦地攥紧手指,她的梦里天翻地覆,被供于香烛后的牌匾熔成一把利剑,剑柄黏在她手上,向后一刺,是穿透血肉的声音。 折蔷薇 第49节 雪与白纸钱洋洋洒洒分辨不清,在黑云下显眼到极点,红日一轮悬悬欲坠,整个画面荒诞又夸张。 江今赴骨感的指节上缠了红绸,在她脸侧顿住,含笑的眉目骤然冷淡而不可置信,微微睁了眸,像下一瞥,胸膛血色弥漫,一剑挑了心尖。 卿蔷怔怔的:“你为什么不喊疼?” 江今赴仍是不答。 卿蔷有些崩溃,她吼他:“说啊!你为什么不喊疼!” 江今赴却挑起了个笑,嗓音因生命流失变得柔和,几分缱绻,还是摸上了她的脸:“我荣幸至极。” “——!” 噩梦霎时终止。 天光大亮被窗帘遮得严实,卿蔷坐起来还没从梦中抽离,手指无意识地动弹,发现在抓握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瞥—— 江今赴攀了青筋的小臂上有几道血痕,另只手懒懒散散地支着侧脸,望她的面色有些怪,淡而怪那种,黑眸底的情绪驳杂,眉微蹙着,见她看来:“做噩梦了?大小姐。” 他估计也刚醒,要不就是没睡,嗓子哑的程度跟梦里差不多,卿蔷一时没分清,“咻”一下收了手,眼神挪到他胸膛。 江今赴活动了下腕骨:“急什么?不跟你索赔。” 他口吻平静,有意稳她的情绪一样,注意到她在看哪儿,一哂:“挠那儿也行,我现在脱?” 卿蔷却少见地没回呛他。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夜跌宕,怔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厚重的窗帘。 江今赴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丝绸质地的睡裙,两根带松松地跌在她蝴蝶骨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肩,她实在是有些痩,在昏暗里也太单薄,与她一概的明艳不同,有些颓靡,像被抛弃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的野花,风一吹,瓣叶就散了。 他起身,一手拦在她眼前,一手捞过遥控器调开了窗帘。 她睫毛在他手背轻颤了下,被突出的骨节拦了一瞬,丝丝光雾钻了进去,她眸子是湿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卿卿,”江今赴缓慢地松开了手,给足她适应的时间,就那么环着她,“你被太阳照着。” 只要你想,你就会被太阳照着。 与太阳无关,与你有关。 卿蔷有了反应。 她回过了头,视线是垂着的,有些迟钝地抬眼,对上他漆黑的眼扯出个笑:“江今赴,我好恨你啊。” 她没说腻,他都听腻了。江今赴哼笑了声,还没给出回应,她又接着开口了: “但我好爱你。” 氧气被她一句话弄得所剩无几,屋子里只剩制冷的声音,以及日光与尘末作响,为迟来数年的表明真心腾出了安静的舞台。 江今赴倏地顿住,气息也微屏,他看她的眼睛变含糊不清,没有了他一贯游刃有余的那股劲儿,他也招架不住她突如其来的直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江今赴,你......”卿蔷瞧起来没什么变化,她像个叙述者一般陈述事实,“你的感情等于送死,所以——” 她的话被他薄唇吞没。 江今赴收回了方才横在她眼前的手,揽她后颈把人拽了过来,又半点儿没迟疑地吻了上去,倒是没动,就是贴着蹭着,让人从尾椎骨升起酥麻的痒意。 江今赴不想再重复大起大落了。来来往往数年,浪费的时间都在相爱里,最卓越的操盘手也没这耐性。他贴了贴她的额头:“别再说了。” 卿蔷忘了他是个身体力行的人,眼尾的泪珠因睁大而滚落,她突然有了点儿荒谬的想笑感,好像一生中为数不多落的泪都在他面前。 在一个承载了她所有情绪的人面前。 卿蔷抬指点了点他的肩,莫名问了句:“还不垮?” 真垮了也就好了,她直接包.养他,什么爱恨也就都不重要了。 卿蔷唇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啄吻的湿润,身子被缓缓放倒,被炙热绮色炙烤,她的想法在往逃离悲哀的方向走,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怔,猛地推他,听专属铃声都听出来了,是她爷爷。 “卿卿,你现在有空来爷爷这儿一趟吗?”老爷子的声音是一贯沉缓和蔼,停了停,补充,“方便的话,叫上江今赴。”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章就解开误会啦。 第48章chapter 48 “江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通电话让两人兵荒马乱了起来。 江今赴是想刚收到表白就要见家长了;卿蔷是想这下好了, 他不摊开说,她爷爷要准备摊开说了。 衣服是没法儿穿了,都皱巴巴的, 卿蔷联系了助理让送了两套衣服,换上后又懵了,是泛珠旗下一个分品牌的当季情侣装, 都是黑风衣黑裤, 女款袖口缀了钻,男款袖口是玉石, 设计得挺好, 一目了然的登对。 卿蔷当即下了定论:“让你助理送衣服。” 江今赴懂她的意思,懒洋洋扫了眼镜子, 她高挑他挺拔, 比附带过来的模特图还配, 故意似的, 勾了丝笑:“不换。” 卿蔷没想在这档口跟他较劲儿, 不冷不热地嘲了句:“嗯,二哥胆子大,你要就这样站了我爷爷面前, 还能好端端走出门, 我以后都把你供起来。” 江今赴不以为意,卿蔷就冷着眼看他一路,还以为他真傲骨铮铮, 结果到了机场他助理就送来了衣服, 卿蔷用带有讽意的眼神目送他去了更衣室。 挺突然的。 两人上了飞机心绪更不宁了, 先安顿空姐休息就行, 然后面对面坐在了桌子两侧, 对视了会儿,卿蔷端起茶杯抿了口:“你要是跟我爷爷动起手怎么办?” “高看我了,”江今赴昨晚翻进她窗户就听她接连不断的梦呓,加上揣摩跟配合被划,脑子和身体就没停下来过,这阵儿困得厉害,散散垂着眼,回答道,“我挨打。” 卿蔷对不上他的脑电波,以为他挺有自知,轻笑声不再开口。 触手可及的云层被窗户挡住,卿蔷出了会儿神,莫名也有了个见家长的想法,但他俩这真是不如不见。 世家里面一多半儿人都可能是家长先见敲定了后双方再见,一见可能就是同居婚后;还有一小半是自由恋爱门当户对,像季阮那样的,自己挑了个称心如意的男人,季家上下肯定也开开心心。 卿蔷觉得,季阮的人生当真属于顺风无阻,季家捧在手上的小公主,天真是天真,干净也是真干净,一点儿弯弯绕绕没有,那天婚宴,她看沈封那表现,也疼她得很。 卿蔷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丝丝羡慕的心情。主要在相比之下,她跟江今赴就属于门不当户不对,真要在一起,那天可能都得电闪雷鸣、五雷轰顶,有点儿逆天之举的即视感。 下了飞机,有人给江今赴送来了个木盒。卿蔷瞟过去眼,江今赴拆开给她看了看:“明乐永年间的瓷器。我之前听说过老爷子差这一个就成套了,正好顺带去给老爷子凑个整。” “......”卿蔷是真看不懂了,他为什么不像去挨打的,反倒像去提亲的,红唇轻叹了口气,不咸不淡的,“二哥,我一直以为你干事儿是挑时宜的,”她停了停,坐上自家车,抬眼看他,“你想好了,确定要去。” 就是他现在要走,卿蔷也能给他找到说辞。她私心大概也不希望他去,毕竟有些事儿一旦戳破就没劲了,往后都没劲了。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感,可能是怕吧,前几次快刀没能斩了的乱麻,今儿要被利刀做个了断了。 但江今赴明显没有她想得多,弓身坐在了她身边,眉尾撩吊着问她:“现在还不够天时地利人和吗?”他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话,还又问了遍。 卿蔷无言片刻,随他生死由命去了。 车窗外的雪极速倒退,横成一道道细长的线,像“古筝计划”里取了一个游轮上的人性命的钢丝,泛着寒光,落在地下却消散无踪。 管家见到他们两人一同前来也并无讶色,想来是老爷子打点过,他往里引着二人,路上碰见的人多是驻足低头,没什么奇怪的目光投来,但卿蔷心里却越来越闷。 园林里红梅沾湿,一簇一点飘缀在假山上,池塘是控温的,依然流水潺潺,雪还未靠近便化在其上,拥起了层浅淡的薄雾,松竹凛冽,在框景里与湖边石上的光影成画。 在会客主厅的门要被推开时,卿蔷开口了:“等一下。” 她看向江今赴:“江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让自己落到进退为难的地步,好吗?” 别让他们落到进退为难里。 卿蔷不想。 她的眼眸再没了往日遮藏,透亮如镜,把想法写在了眸光里。 江今赴喉结随着脖颈脉络动了动,侧脸看她,清寡的笑并不明显:“卿卿认为我不该进吗?” 他还在懂装不懂,卿蔷仿佛被火裹了个透,抿了抿唇:“我想你对自己什么身份是应该有清晰认知的。” 江今赴似是兴起般地“哦”了声,问道:“除了世仇子弟,我还是什么人吗?比如卿卿梦里说的那些话,我倒是还没顾上问。” “你也知道是世、仇。”卿蔷笑意不达眼底,“卿家可没什么优待俘虏的习惯,二哥怎么还不走呢?” “大概是——”江今赴凑她近了些,声音低而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卿蔷懂,这个‘虎子’大概是指她的,她噎了几秒,还没想出说什么,就见江今赴招招手,示意人开门了。 会客主厅的圆形灯藏风聚气,中外古今东西明界,古董隐壁龛,书画三两幅,雕塑压角。卿老爷子新鲜劲儿来去块,用来摆放的物件最多两个月就换下去了,里间茶室窗外一溪,霜花水墨,不失恢宏。 老爷子对面儿坐着人,卿蔷还未看清是谁,先叫了声“爷爷”。江今赴可能还没想好怎么称呼,往里走了两步,倏忽怔住,停在原地:“爷爷?” 卿蔷早看出他狂,没想到他能这么狂,什么都敢叫,她刚要出声撵人,抬眸一望,也愣住了—— 她爷爷对面儿坐的那个人,竟然是江家老爷子,卿家恨之入骨的仇人,江见舟。 卿蔷难免失态,嗓子一瞬哑涩,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卿老爷子:“爷爷?” 卿老爷子似乎也没想到两人就这么进来了,落后几步的管家叹了叹,两人在外面儿私语了会儿,他自知不方便听,就走远了点儿,结果没看住门就开了。 事已至此,卿老爷子挥下手,屏退了屋里的人。待门再次合上,他朝卿蔷招了招手:“卿卿,到爷爷这儿来。” 卿蔷稳了稳心神,抬腿往过迈,几步路走得恍恍惚惚,今天这个场面要是放在她梦里,该配个血溅四方的背景才合适。 可现在非但没有血溅四方,还祥和又平安。 对面儿江见舟也朝江今赴挥了手,后者却没立刻行动,朝卿蔷与卿老爷子的方向看,似乎在斟酌站到那儿会不会太唐突,直到江见舟叩了叩放置一旁的木拐,他才走去。 站定后,先向卿老爷子打了招呼:“您好。” 卿老爷子瞧他的神情变淡,随和里有压迫人的威严,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之后看向身侧的卿蔷:“卿卿,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 老爷子比以往要正色,卿蔷双眸逐渐清明:“您说。” “爷爷年少时有两位好友,你认识其中一个,林汀,”他说的便是卿蔷前段儿时间去江南探望的那位老人家,卿蔷点头,她像是有预感另一位是谁,眼睛微微睁大。 卿老爷子颔首:“另一个,就是对面儿的这位,江见舟。” “——!”就算有猜测,但卿蔷真听到后还是控制不住反应,她攥紧了玉杯,茶水溢出来了些,湿了她的指尖。 “怎么可能?”她忍不住问,“不是世仇吗?不是......我父亲——” 她说不下去了,整个人像散落在空中的雪絮,又松又垮,失了力气一般。 江今赴的反应比她小一些,但从进来就平静的面色还是有了起伏,听到卿老爷子的话后凝望在卿蔷身上的视线骤然下降,直直落在江见舟身上。 “世仇......是为了维系稳定的幌子。”卿老爷子叹了口气,一向温和的意态有了几分忽略不了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在我们三人相交相知的那个年代里,如今有头有脸的世家不过是军阀的手下,或许也是诞生逢时吧,一辈辈在战场浴血积攒下了深厚的底蕴,谁也不再甘心屈居于人下了。” “少年轻狂再加上赢面儿也大,我们夺胜得顺利,但任何事物,钱也好,权也罢,如果集中在一个地方,终究会被毁灭。”卿老爷子笑了笑,“当时林汀刚好在一次外出中遇见了他的爱人,有了定居江南的想法,我便与江见舟商量了这么一计,他把政,我把商,数十年下来,也算相安无事。” 卿老爷子抬手一指,划了个半圆:“就在这个地方,我们消灭了不计其数的阴谋诡计。没人知道我们会私下见面,从而没人猜透我们真实的关系,于是一人查漏,一人补缺,本应是天衣无缝的。” 他话语停住,抬眼,目光微沉:“直到你父亲逝世,种种证据都指向江见舟,世仇成真,世交断裂。” 话音刚落,屋内徒然压抑,窗外小溪都宛如静止,风吹落了叶上堆积的雪,让人莫名有了种风雪吹脸的冰冷感。 折蔷薇 第50节 江见舟狠狠闭了闭眼,又一睁开,语气沉哑到极点:“我怎么会杀从叙。” 与此同时,有道声音盖了过来—— “谁杀了卿蔷的父亲?” 听这句话,像是江今赴没听清的反问,但他眉目淬冰,比飞雪的天还要阴翳,应当是听得不能再清楚了,只是不可置信。 卿蔷猛地抬头:“你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江二(拔刀向亲爷):你杀的? 第49章chapter 49 所以是江今赴对她的爱,凌驾于陈年诡计。 一问赶着一问, 却没人给出回答,也没人得到回答,茶壶上的雾气仿佛在一秒内冻结。但总要有人破冰, 卿老爷子沉着声,对江见舟说: “当年你有意让江家在商界也掺一脚,与我商量后选了珠宝行业开刀, 本意是我能在暗中帮衬着点儿。后来江家成功展露锋芒, 想将品牌送上即将召开的代表会,我原以为你会与我商量, 结果——” “结果你将我拒之门外。”江见舟喝了口茶, 语气苍老而重,他年轻时是在战场上指点江山的, 定定几个字让人有种压迫感, “十多年了, 我才知道让你那样对我的原因竟然是你以为我对从叙下手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你觉得你推心置腹了半辈子的好兄弟, 杀了你的儿子。” 难免有些凄凉, 江见舟捧杯的手在轻微颤抖,江今赴看不过,抬手轻轻摁下了他的手腕, 同时双眸稍稍敛起阴沉, 看向卿老爷子。 卿老爷子仍是直直对上江见舟,视线没有挪动分毫,不答反问:“你记得从叙有个自小养在粤城的同辈弟弟吗?” “记得, ”江见舟想了下名字, “卿余?他去哪了?倒是近几年都没见过。” “......”卿老爷子见他神色无变化, 不知怎么的, 周身萦绕了股惋惜里带着悲痛的气息,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见舟眉头皱起:“这话什么意思?” “这些年,上京总传从叙是被病熬死的,我以为只有你我两家清楚,从叙是被卿余联通外人,活生生逼死的啊!”卿老爷子撑着桌子站起身,颤声用力。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卿老爷子一连问了两遍,“卿余被辛北关进了精神病院,高压短暂失声后,在墙上拿血写了是你与他串通,为了让江家站在权力顶端,要把卿家铲除下去,之后的每一年都在问,他的江叔怎么还不去接他。”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外人?”江见舟也站起来,厉声问完,胸膛起伏很大,又实在不解,喊卿老爷子的名,“安在,你怎么就不懂,一面之词听的得吗?”语罢,他微顿,自嘲地笑笑,“也是,你当年连我的一面之词都不愿意听。” 窗外起了大风,卿蔷沉默地站起身,沉默地轻拍着卿老爷子的脊背,她印象里爷爷的脊梁一直很直,此刻却有些弯了,雪被刮在窗上,声响传不进屋内,但屋内更要有风暴的氛围。 她垂着眸,江今赴独自坐着,腕骨紧紧绷着,喉结尖锐地挺动数次,他一语不发,身影在乌云暴雪前显得刻薄了点,但好像又很孤独,如果—— 如果所有事都与江家无关,那江今赴,或许受害颇深。 万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世仇为假,不知道她对他狠心的缘由,卿蔷突然就有点怕,她设想到那个结果,浑身都是无所适从的感觉。她自以为情理皆占,到头来不过是无理取闹,那他们又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这时,江今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黑漆漆的眼底拢着冷淡阴云,面上也思绪未明,碎发下挺括的眉骨却是弯了一弯—— 他在安抚她的情绪。 卿蔷骤地怔住。 江今赴缓了又缓胸腔的滞涩感,趁为卿蔷做出的笑还没下去,转眼对上逐渐平息的卿老爷子,客气道:“您接着说。” 卿老爷子吐出口浊气,将桌上的木盒打开,推到江见舟面前,哑声道:“一面之词不过是其一,除了无足轻重的一些事儿,还有一项证据确凿,你记得它吧。” 木盒里装的是张照片,照片看起来很新,其上的内容也单调,只是一个染血生锈的弹壳。 江见舟望去,瞬间明了。早期几人在碰见敌方潜入时一同扣动扳机,还都中了,那是他们第一次杀敌,当时就将弹壳捡了起来,三人一人一个,算是苦中作乐地纪念,谁也想不到后来会有兄弟反目的时候。 江见舟闭了闭眼,沉着声:“怎么?你的丢了?” “......” 卿蔷觉得这江家的老爷子真没她爷爷好相处,当年就算是个天大的误会,也跟俩人脾性脱不开关系。 “我的在这儿,”卿老爷子早放在口袋,往桌上一拍,声音巨大,“你的呢?” 江见舟估计猜出另一个确凿的是什么了,将脖颈上的绳挑出来,坠着的赫然是那弹壳:“卿安在,好好看看,我的在哪儿?十几年未见,我想着带上它能让我念念旧情,听见你说这些荒谬事儿的时候别动手!” 卿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无力地垂下了手,好半晌,才尽力平静地说:“见舟啊,我们被算计了。”他指了指木盒:“你我都知道,林汀的在他妻子去世时,便将东西当成了陪葬品,一同埋了进去,而卿余身上有一个,他说见你宝贝得很,以为能卖大价钱,就摸了过去。” “你说除了我们,谁知道那东西的意义呢?所以他就算为了做戏,也不可能拿那么个破弹壳设局,我怎么信你?我信不了你啊!”卿老爷子长叹口气,“但是,你家这小子实在是让我为难。” 江今赴没想到里面还能有自己的事儿,旁听的意态一顿,起身头微微底下,摆了副听训的作态。 “小辈的事儿我或多或少听说了点儿,就好奇一件事儿,怎么有人能坚持这么久?”卿老爷子语气回归温和,视线压在江今赴身上。 江今赴不知该说什么好,表个真心未免太不合时宜,只低低“嗯”了声,彬彬有礼的:“您说的是。” 卿老爷子舒心了点儿,分给了江见舟一分眼神:“比你会说话多了。你要是改改脾气,当年不那么倔,感觉决裂得奇怪就不能来问问我吗?” 江见舟没想到才两句就又绕回他身上了:“我以为你是嫌江家挡了你卿家的路!还自讨没趣干什么!” 卿老爷子忍了又忍,没忍住:“那你后来抢卿家的项目,拿卿家的地,掏卿家的股份干嘛!” “我——”江见舟面色铁青,“我”了好一阵儿,“你都举旗了,我难不成还不迎战?我就让你看看没有你卿家我照样能让江家起来!我非得看你脸色吗!” 卿老爷子冷嗤下,寒着声:“我看你是在逼我让步。” 江见舟:“那你不让?!” 卿老爷子:“你杀了我儿子——” “谁杀了你儿子!”江见舟低吼,“更何况最后江家的那些公司充公了多少?还不是为了跟你休战!你以为谁能劝动我,要不是看你一把老骨头忙里忙外的碍眼,我能答应把这上京分两个城区吗?” 实在是怕两人打起来,卿蔷心里料峭的冬风都停住了,她柔声向江见舟:“您少说两句,再气着自己。” 本以为会换来一句“怎么不说说你爷爷”,没想到江老爷子沉沉地看了她会儿,有了回暖的趋势:“你这孙女倒合我的脾性。” 得,又是挑衅。 江今赴不轻不重地咳了声,朝卿安在:“您刚才说我让您为难,是怎么一回事儿?” 气头上的卿老爷子连坐了他:“犟,我想着杀父之仇是个人就该懂知难而退,你还越挫越勇,主要还是我孙女,” 这个“我”字尤为重,故意说给谁听似的,江见舟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卿老爷子接着说:“我们老一辈的人,见不得小辈受苦。所以林汀翻了他妻子的墓......他想要是没找到弹壳的话,那就说明事件存疑。” “......”卿蔷不可置信,倏地转头看他,“那我去江南的时候,林爷爷......” “大概就是那会儿。他也没提前和我说,让你帮忙带回来的东西就是那木盒跟封信。”卿老爷子叹了叹,“林爷爷没后辈,在你父亲过世时义无反顾站在我这边,也是因为他疼你,你以为他远在江南什么都不清楚,其实他看得最细,也最怕你不开心了。” 江见舟冷笑声,插口:“属他懂情爱之事了。” 卿老爷子眼风又飞过去:“我还没说你,知道他俩的事儿的时候,你为什么把人家打了一顿送出国?” 江见舟哽了口气:“他爷爷都被扫地出门了,难道他还眼巴巴送上去!” “所以——”卿老爷子就等他这话似的,没回呛,往下说,“就是他的执拗,让人对本来板上钉钉的事忍不住怀疑。” “所以......”卿蔷怔怔的,失声空想—— 所以是江今赴对她的爱,凌驾于陈年诡计,跨越过俗常利益,在十五年后,剥开了当初瞒过所有人的阴谋的皮。 她手撑在椅背上:“那林爷爷妻子的墓......” “没事,”卿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你林爷爷说,没挖出来就算没白费功夫。” 挖出来就不会让别人知道。当然这句话卿老爷子没说出口,他叹了声,对上江见舟苍老的眼睛,火又腾一下起来:“你看看你这脾气,一点儿不收着,人算得准吧!我把从叙的仇记在了你身上,你就真一声不吭跟我干,好在是和平年代,要不你是不是得跟我同归于尽?!” 江见舟更气:“卿安在!你安在哪儿了?安在有证据就直接给我闭门羹?小人都知道我什么脾气?半辈子联手的你不知道!你糊涂啊!” “那你觉得我卿安在会为了点儿蝇头小利翻脸?从叙死得又那么巧!你不糊涂吗!”卿老爷子抬手指他,气得颤抖。 “我就是到入土了,也想不到从叙的死能跟我有关!”江见舟一步不让,放置在一旁的拐杖被他拿起来点儿,“那会儿代表大会马上就要开了,你家放了无数条黑料,铺天盖地地抹黑江家,我现在都有留存,我还当真认为你就是看中那代表会!” 卿老爷子缓了口气,卿蔷怕两人吵起来没完,生平第一次有了操心的感觉,刚想说点儿什么岔开话题,没想到江今赴开口了。 “所以说......算得准,”他若有所思,眉宇有些沉冷,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子上动了两下,攀附的青筋随之起伏,他转头面朝两位老爷子,“那您二位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问句轻描淡写,但黑眸里的戾气狠劲儿过于驳杂,仿佛下一秒但凡听到个人名,他现在就去要人的命似的。 作者有话说: 卿老爷子&江老爷子:*/#@! 卿卿:好吵。 江二:好吵。 ——— 兔兔:揭伏笔前奏~ 第50章chapter 50 额与额相触,鼻与鼻相蹭,唇却还有段儿距离。 江今赴一句话问到点子上, 几人目光全汇聚到卿老爷子身上,后者却迟迟没有开口。 江见舟被岁月沉淀的稳重在今天被彻底点燃了,一时半会儿是平和不下来, 几十年的修身养性被抛在九霄云外,他握起拐杖杵了杵地:“说啊。” 卿安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话一出, 几人都有种意料之中的失望感, 毕竟想来要是知道的话,一早就会说了。 “过去十五年了, 就像一桩早下断论的案子, 如果不是两家小辈来往过甚,那恐怕我们到死都对彼此怀恨在心。”卿老爷子叹了口绵长的气。 卿蔷握在椅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喊他:“爷爷, 那目前有什么线索吗?” “一无所有, ”卿老爷子依旧摇头, “我这几天查的东西, 都是为他洗脱冤屈的,”他疲惫地指了指江见舟,“其余的什么都查不出来, 能了解我们的脾气的人不多, 到如今还在世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以说非但查不出来,还没有眉目去查。但是——” 他话锋一转, 在场的人心脏都随之提起来了。 江今赴:“但是什么?” “我有个猜测, ”卿老爷子拉开椅子, 重新坐下后又望向窗外, 好半晌, 视线移到江今赴脸上,“你跟卿卿,可能也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 江今赴一怔:“您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下手无非是因为我与见舟为上京维持太长时间的平衡了。有人看不惯这种平衡,妄图取而代之,可惜到现在上京已经变得鱼龙混杂,混乱不堪,很难有人去到权力巅峰,”卿老爷子沉着声,“所以他们的计划一定还没到收网的那天,离间我与见舟怕也只是第一步,暗中藏了多少双眼睛我们并不清楚,但落在我们身上的,大概还没有你跟卿卿身上多。” “坏人最怕什么?”卿老爷子随意一问。 卿蔷轻声答道:“事情败露。” “对,事情败露。”卿老爷子对江今赴的语气温和,“江家其他的两个孩子都少于人前露面,卿家就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你跟卿卿就是两家关系的代表,如果你们斗得你死我活,他们会放心地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你们回暖,那背地里一定会有人心慌,可能加快进程,也可能暗中作梗,还有一种,便是挖沟逃走。” 卿蔷微微蹙起眉:“可就近几年来说,靠上的几个世家都没有太明显的功利心。” “因为他们放心。”江见舟沉声接话,“放心你们势不两立的立场。” 折蔷薇 第52节 可控制与占有都是难移的秉性,他虽然深知她就该万众瞩目,大多数时候也更想看她被簇拥在居高临下的地位,但偶尔还是需要尽力去克制。 江今赴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最后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颈,手稍稍松开,正要往后退—— 卿蔷环在他肩背的胳膊力道大了些,另只手还搭在了他后颈上:“再抱一会儿吧。” “江今赴,我知道这一天对你来说有多来之不易,”她含着笑,似是漫不经意,但柔声清晰,“道歉太俗了,说谢谢好像也不合适,所以我只要你知道——” “于我而言,这一天同样来之不易。” 她在他的耐心下稳住了情绪,也因为他找到了顺心的答案,这种感觉坦白说是新奇的。卿蔷在事利风雨里独来独往惯了,她的忙单语畅几个大多时是帮不上的,骤地有人站在她身边,还是个对彼此再了解不过的人—— 卿蔷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恍惚间可能也期盼过这个结果,他们的难舍难分太刻骨,好像也只有殊途同归,能配上一路撕咬与对峙。 她轻轻摁在他的后颈:“说不准呢二哥,我和你一样,都在等同一个开始。” 江今赴呼吸一凝,片刻,抬起一点儿的下巴又懒洋洋地坠回去,薄唇安分地叹了叹,又忍不住笑,肩膀抖得卿蔷脑袋震,他开口:“都这份儿上了,别钓我了。” 卿蔷真就不再说话了,两人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相拥,一路姿势没怎么变过,到底都有点儿沦陷于心脏相依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太过难能可贵,之前的撕咬争斗让人疲惫,拥抱的意味干净又纯粹—— 我们都歇一歇吧。 再走,就是一起的路了。 下车后卿蔷腿都麻了,没站稳按了江今赴一把,本来是想保持下自己的平衡,没想到他被摁回车里了,她跟着倒他怀里。 “......” 江今赴双臂松松垮垮地拢着卿蔷,不太愿意对上她复杂的眼神,百般无奈地望天:“回头让江礼让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纳入训练项目。” 卿蔷似懂非懂且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最后唇角翘起来,笑意渐深,身子就在他怀里颤抖。 江今赴半垂着眼睨她,在看见她时想说什么全忘了。 卿蔷没被压着的发丝随她的笑曳动,她今天没着妆,笑起来特清艳,双眸璀璨,弯起的眉梢潋滟日光,不同于往日的一笑百媚生,或劲劲儿的野冶,要更有感染力点儿,风情万般聚,她巧嫣留人。 江今赴:“嘶——” 她胳膊杵到难以言喻的地位。 江今赴朝后一仰,长腿耷拉着,上身躺平,手一伸一握,想将人拽到身上来,结果胳膊酸还没缓过来,没上劲儿。 卿蔷看出他的做法,笑得更欢了。 江今赴生平头一回,有点儿生无可恋,拿手松散地着遮了眼睛,过了那么几秒吧,他也乐起来。 他低眸轻笑,目光将阖未阖落在卿蔷身上,黑眸噙了些柔软,配上他颇为凌乱的碎发,是挺散的一笑,但又恣意。 卿蔷觉得他在某一刻与她当年认定的脾性重合了。 两人进青藤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了,用过后卿蔷取出了她手里南城世家的资料,还有之前艾橙交给她的北城世家资料。 她点了点那份封皮:“你让给的吧。” 江今赴坦荡:“对。” 卿蔷还是好奇:“为什么?” 江今赴答得更快:“怕你教训个人束手束脚的。” “......”卿蔷对于他助纣为虐的行为无话可说,在知道江今赴高中就见过她时,现在发生什么好像都不稀奇了,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谢。” 半晌,她没有翻开封皮去看。 落地窗外的落日余晖染了半屋子的橘红,她看了会儿,脑子里父亲生前的事儿如走马灯,她侧眸,说:“二哥,你想听听我父亲是怎样的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今赴开口:“卿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出来她在想,又不想让她独自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家有点晚,给大家道歉。(鞠躬) 第52章chapter 52 “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青藤山峦起伏, 在夜幕下变成漆黑的剪影,江今赴的视线聚焦在卿蔷身上,她黑发掠过肩颈, 绝艳脸庞有了回忆的意态而柔软,纤细腰肢陷在靠背,像黄昏前最后那束灿媚的光。 “爷爷让权挺早的, 本意是想让他放慢脚步一下下接手, 结果没想到他在早几年就昼夜不休地处理好了所有事,”卿蔷想到这里, 弯眸看向江今赴, “跟我差不多,都在成人那年, 只不过我跑了一年。” 那一年她跑去哪儿了, 江今赴再清楚不过。他转念一想, 谓叹:“也算是蝴蝶效应了。要是没有那些事儿, 你不会来找我。” 卿蔷一顿, 缓笑接话:“要是没有那些事儿,凭借老爷子们的关系,我和二哥或许会有个青梅竹马的名头。” 只可惜这个名头现在是云落的, 不止如此, 他还是姜辛北“钦点”过的女婿。 江今赴朝后仰了仰,眼皮子撩起,风轻云淡地惋惜:“头一回这么恨一个人。” 他漆黑的瞳孔被穹顶吊灯照得浅淡, 往常冷冷戾戾的气场变得缓和, 但好像也只是因为在场的人是谁, 话说的听着是闲散抱怨, 卿蔷却感受到他咬字的狠意。 笑了会儿, 她接着说:“你应该或多或少了解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而我父亲与母亲完全是两种性格。小时候听他们讲故事,母亲常常会讲什么《管子》、《商君书》,父亲则是讲融合道理的公主童话。” “讲白雪,他说画龙画虎难画骨;讲贝儿,他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讲辛蒂瑞拉,他非指着水晶鞋说百密必有一疏。”卿蔷见江今赴眼神凝了凝,唇角翘得更往上了,“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也是为了应付母亲,怕太普通被剥夺讲故事的活儿,等母亲一走他就会拨回几张好看的场景,静静地搂着我看,什么小鸟衔礼服——”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声,卿蔷低头去看,是季姝:“卿卿,千轻的新品在年后首次上市,我想在年前办场宴会,邀请函明天送到,你要记得腾出时间。” 卿蔷敲击屏幕,打下一行字:“当然会腾,我肯定要给大忙人捧场的。” 她正要放下手机,对面儿又回过来:“还有件事儿,卿卿......因为两个城区最近合靠的趋势,我也叫了北城的......” 卿蔷懂了,脸上笑意漾得更深几分:“没事儿小姝。”她抬起头看江今赴,晃了下手机:“二哥,看来舞台不用我们费力搭了。不过借小姝的场子,事后得给她道个歉。” 江今赴闻言一挑眉,瞥了眼早已静音的手机,助理发来近期邀请贴汇总,他动了下手指,挑出季姝那份又回过去,意思是收下。 接着摁灭屏幕,没就着她的话深聊,胳膊闲散地搭在沙发背上,黑眸凝望她,提醒道:“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卿蔷被打了个茬,思路有点儿断,装模做样地蹙眉想了会儿,笑道:“忘了。不过我记得他最情有独钟的还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宝石,他对美且璀璨的东西感知很敏感,爷爷说他天生就是这行里的卓越者。” 江今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顺着话问:“珠宝吗?” “不,”卿蔷摇头,“是手握顶奢全权的人。” “他能力拔尖,脾性和熙,很得人心,”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笑容淡下去,江今赴似有若无地唤她声,她才又说,“也最容易激起人的反心。” “二哥,你听过一首歌吗?”卿蔷转眸,轻哼着调子,“明君早逝,外戚欺压。” 她眼里的光随之淡下去,江今赴垂了一瞬的眼,脑子里划过一个名字和一个称呼,眉骨冷淡,眼神却有了安抚的意味,他缓缓念道:“你二叔,卿余。” 卿蔷微不可闻地“嗯”了下,她握着桌上的冰石杯,目光向窗外挪去:“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卿余来的第一天,他就带我见了他,并让我叫他二叔。卿余长相挺憨厚的,容易被人忽略,说白了谁见他都不会觉得他能干出背叛夺权的事儿,更别说是我父亲了。” “但父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她轻声说。 江今赴倒是没想到这点,动作一顿,起身坐到卿蔷身边,将她拿杯的手转到自己手上,就安分地握着,指尖不时轻捻一下她的骨节。 “他几次泄露理念都被父亲拦了下来,没声张不过是为了揪出他后面的人。因为父亲不想让这种脏事儿留到我身上,”卿蔷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偏头看江今赴,“可惜在代表会那关头,他们下血本,泛珠被泼了粗制滥造的脏水,那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忙。” “等公关做到位,代表会也要召开,泛珠的席位摇摇欲坠,父亲很自责,又是去政府商量文书,又是加班加点调整对策,忙病了,母亲就让他短时间内先搁置一下泛珠吧。”卿蔷攥了攥江今赴的手。 这些往事对于她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她的泪也早在事发那晚流完了,只是还从没讲给别人听,鼻间却有避不可避的酸涩,大概三分伤心,七分委屈更盛。 或许人总是这样,体会过被心疼就总想再被心疼。 月光让卿蔷一寸寸变凉,掌心传来的温度却险些让她泪水沸腾,她服了本能,敛眸朝后靠,慢慢地往下讲:“泛珠在他心里仅次于家人,他不愿意休息,又怕在我接手前,他不能把人抓出来清理了,于是生平头一次没听母亲的话,翻墙跑了。” 卿蔷想想:“估计也是他一生最叛逆的举动了。” “还是卿伯父,”江今赴嗓音低缓,逐字逐句地认真道,“为爱不顾一切。” 卿蔷下意识看他。 江今赴骨深目朗,薄唇弯了松散的笑,眼底的柔软难言,她突然就懂了他这个人有多细腻。 她顿了几秒,给姜辛北解释了句:“是的,我母亲也是同样的人,只不过矛头对准你了。” 江今赴黑眸微怔,听明白后也靠在了后面,跟她肩抵肩,配合地、倦怠地叹了口气:“卿卿也是。” “二哥不是吗?”卿蔷反问,顾盼有了一丝笑意,又开始说,“但就那一次,被卿余捡了漏子,他在泛珠等到父亲,给他看了我受伤的视频,我那会儿在云落家待着,电话没接到,父亲身子本来就弱了,着急往回赶,最后不知又接了谁的电话,技术复原只能显示记录,查不到虚拟号码后的ip,就那个电话,气到父亲脑供血不足,他死在......” 卿蔷呼出口气,声音颤抖:“死在离老宅门口七米的地方,但车子还在趁动力往前,稳稳当当又正好停在门口,站岗的人上前开门无果,从挡风玻璃望,我父亲就趴在方向盘上。 “爷爷不敢信,母亲也不敢信,其实那会儿都知道无力回天了,但他们就是不让人破开玻璃,最后还是他们两人将门敲得手上的肉都烂了,生生敲碎了玻璃。” “我记得最后是爷爷背起了父亲,母亲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牵我,还说着“从叙,回家了”,”卿蔷怔怔地看着江今赴,她忍着泪,“他很爱我,他为了避免我有受伤的可能,一直熬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最后那个电话是谁的,一直以来也忽略了这点。” “因为要是你爷爷,父亲接个仇家的电话不会有多大反应,他更可能不去理会。所以我想,也许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真凶,他让父亲意想不到,再也许像爷爷的猜测一样,人就在我们身边,所以父亲急到极点。” 卿蔷越说语速越快,江今赴视线沉沉停着,阴冷收敛不住他就望向了别处,只是攥着她的手没动过,她的呼吸太急促,他小臂横在她身侧,将人圈在了怀里。 还是不肯看她,他微微仰着头,卿蔷只能望见他分明凌厉的下颌,看他喉结缓涩地滚动:“卿卿,安心,这件事儿最难破的局,是两家解除误解,我们已经跨过去了。” 他喉咙滚出来淡戾的字:“一个自视甚高妄算人心的废物,打了再多洞,也只会犯蠢撞在枪口上。” “你只要等着开枪。”江今赴一字一句地承诺。 卿蔷嗓子哽咽着,她还没说出话,就见他骤然垮了一样,身形松懈下去,头将垂未垂,她开口:“怎么——” 话没说完,被一把拽进了他怀里,力度有一瞬间大到要将她揉碎在他骨头里似的,很快就轻了下去,微微环着她,头埋在她颈窝。 卿蔷侧肩有湿热的感觉。 她一怔:“......二哥?” 江今赴半晌没动静,卿蔷侧脸蹭了下他的碎发,他说:“对不起。” 她从来没听过他这种声音。 他清冽微沉的声线有了几丝哑意,闷闷的难受,直接窜到她心窝,让她怔住。 “我来迟了,卿卿——”江今赴喉结靠在她锁骨偏上,她感受到涩涩地滑动,他重复,“对不起。” 第53章chapter 53 他不睁眼,任她作乱,指尖点火。 卿蔷倒是真的没想到过江今赴这副作态, 一下子浑身的感知都汇聚到肩侧一点湿热,后知后觉地沸腾了她的血液。 她好像一直在低估他的爱。 卿蔷满脑子都是春天降临在冬日,她要盛开了。但多少有点儿不地道, 他的难受还是因为她,于是她无声弯唇,也不戳破他。 其实江今赴就那么一瞬间。听卿蔷讲的时候有一个一个字悄悄钻进他心脏, 等她讲完, 突然就“嗖”的一下,万箭齐发, 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左胸腔要被撑开爆裂又急速泄完,他也是头一回知道, 都是血肉之躯, 自己装样子的是功夫一点儿没到位。 他缓过来, 推开身子看了眼卿蔷, 正好逮住她笑, 恹懒地又搭回去,另只手警告似的捏她耳垂,卿蔷腰肢一软, 倒他腰腹处。 折蔷薇 第53节 她没通过他那眼看出丁点儿泪痕, 但她不会认为自己产生错觉,躲他的手,歪头撩人:“还是二哥收得快, 这有什么说法吗?” 江今赴刚想问什么说法。 她言笑晏晏地自问自答上了:“初泪?” 卿蔷真的很精通说话的门道, 两人死对头那会儿她能刺他, 现在不是了, 她还能逗他, 江今赴叹服。 他自认跟任邹行眼里的没差别,挺淡的一人,记事儿起父母就各自隐姓埋名摆脱家族寻求真爱去了,大哥也成年了跟在老爷子身边,没人教他,他就漠漠然活着,哪儿像会忍泪避眸的人。 结果刚才没忍住。但是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他脑子里掠过她海啸那回,哂了下,心想当时都没察觉,回头看才知道早栽了。 江今赴在她微抖的肩上待得晕,他撤开,散漫地睨她笑,片刻,轻飘飘回了句:“不是。” 卿蔷笑意一怔,反应了下,随即更灿烂:“那二哥好厉害哦。” 尾调极其诚恳又赞扬地挑起。 真是疯了,跟她争这个。江今赴眼里的桃花都像蔫了,他疲懒地捞过桌上被忽略的资料,卿蔷已经从他腰腹往下滚了滚,气息有意无意拂过凸起的布料,在她鼻尖至耳打上阴影。 他改了大开大合的坐姿,一腿搭到另一腿膝上,把她脑袋挪在了屈起的膝间,没拿资料的手漫不经心地卷她头发:“劝你暂时别在这档子事儿上招我。” 居高临下的黑眸意味深长,暗色在眼底翻涌,他笑得轻挑:“不是几天能解决了的。” 估计老天爷现在都不敢看他身体里遮云蔽日的、被极力克制的欲念。 得偿所愿这四个字,不管是当下还是后劲带来的感觉都是让人忍耐不了的,他一直不去想,方才一刻突然就点透了,卿蔷之前对他再多刁难都有缘由,心理还没跟上,生理先兴起了。 紧接着庆幸、愉悦、荡漾、膨胀、不知收敛、横冲直撞,在体内。 情绪多到形容词匮乏,幸好没把理智挤没了,他还铭记正事要紧,江今赴翻了几页资料,刚要跟卿蔷说话:“卿、嘶......” 她挺无辜的,就是手指点了点他蓬勃欲.望:“乖点儿。” 江今赴没搭腔,沉沉地凝视她。 漆黑眼睛里是压制不住的晦涩,一股危险劲儿逐渐又缓慢地缠绕上卿蔷脊梁,她眨眨眼,红晕攀附得很快,眉眼枕了媚乱,她被逼得愈发艳然:“江今赴......” 卿蔷吻上去,在酥麻刺激里将陷未陷,含糊吐字,叹出了句话:“你真吸引我啊。” 江今赴没回吻,指节突起,攥得手里的纸张作响:“卿卿,你别高看我,我是俗人。” 被她轻描淡写地一蛊,就俯首称臣,丧失理性的俗人。 卿蔷抬指描他的眉骨:“我也俗啊,二哥,我贪财好色。” 江今赴无言沉默,他不睁眼,任她作乱,指尖点火,光是想到她妖冶,就想跟她做到世界毁灭。 窗外枝头被雪打,窗内暗流要挑情。 但没到一分钟,江今赴揽着她腰将人放在身边,嗓音微哑,低声道:“俗人更爱你。” 不想让她恨个人都茫然,也不想让她的路上有老鼠窥视,这两个念头得不到解决,别的东西就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卿蔷看了他会儿,笑得花枝乱颤,又点了点他未消的欲.望:“多跟二哥学学,懂事点儿。” 江今赴似笑非笑瞥她眼,也无所谓了,慢条斯理喝了口冰酒,他视线到身下,顺着她不饶人的嘴说:“听卿小姐的。” 之后就真的开始看资料了,为了熟悉一遍世家各自的正常处事风格,卿蔷跟江今赴一沓沓资料核对,一人一句像在谈判场上你来我往,只不过他们站在了一侧,不时也会争论,但他们足够了解彼此的想法,妥协得更快。 在收尾,卿蔷望向江今赴正背对她整理地挺拔身形,笑了笑,声音很轻:“还好是你。” 还好是你在对待,我颠三倒四的情绪才没能逼疯我。 她的冷静在从老宅出来后就触底反弹,或喜或忧或笑或哭脱离掌控,时而难过时而兴奋,都不在她的控制中。 换句话说,她一直处在濒临崩溃线的状态。 今天的事儿给她的刺激巨大,她想疯、想身赴致命绝境,又想沉下心、想稳中求胜。 她引以为傲的通透让她的正负面情绪都放大数千倍,灵魂早已在万米高空坠落,但凡换个人都拽不回来她,可他是江今赴—— 无需多言,与她同频相爱。 明月西落,卿蔷的园林只养了蔷薇花,她挑了个四季盛开的品种,沾雪的瓣叶都饱满,江今赴在阳台望了会儿,想起了他之前跟任邹行说的话,又想到临走他转达的单语畅猜测的卿蔷可能会说的话,哂笑了声,他认为单语畅猜得挺准。 卿蔷倚在栏杆上,问他笑什么。 江今赴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勾起的笑意分不清是淡谑还是自嘲:“世界规矩森严,昼夜与花期有条不紊,但我想让她的盛放没有落幕时。” “......”卿蔷,“二哥,果然你还是比我先疯了。” 她眼神复杂:“祝成功,妄想者。” 江今赴笑得停不下来,他背靠墙,在白砖上投下道轻颤颀长的影子,抬手微拢,松松垮垮地抵着唇,像月上神。 卿蔷不懂他的点在哪儿,古怪地看了他会儿,有了点儿微妙的想法:“你不会还没有名分就找外遇了吧。” 她撩睫带起一片艳色,狐狸眼娇冶天成,压得身后簇簇蔷薇消散无踪,月色勾勒她纤细有致的曲线,谁看见这幕,都会想独赏她的美肆。 江今赴微眯了下眸,冷冷淡淡、似不在意,语气是有意为之的不明朗:“我一个给大小姐做情人的,还有资格找外遇?” 卿蔷想了会儿,才想到游轮初夜,他说他贴钱给她做情人。有的话放到不同场景,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她现在只想顺心又恃宠而骄地笑。 江今赴给她讲了他笑的原因,卿蔷听完思考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改口:“那你加油,二哥,世界的规矩等你制定。”她没给他接话的机会,问了别的,“你没什么类似大小姐的称呼吗?” 江今赴被问住了,直觉没好事儿。 卿蔷思考:“我记得你前几年在国外风投大获全胜的时候,有个什么称呼来着......金融圈的太子爷?” 她话刚说完就笑起来。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江今赴那会儿不到二十,一手全投一手翻倍惊得人猝不及防,人家撒豆成兵,他撒豆成金,收割不断,可惜风头盛在了国外,没给什么财神爷的称号。 卿蔷对上他有些无奈的黑漆漆的眼,笑得不太好意思:“其实没怎么传播,几天就没信儿了。” “废话,这名头比人还俗,”江今赴屈起条腿,没想到能被翻出这事儿当黑历史,“传我耳朵里后就撤热度了。” 卿蔷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怎么没等来登基的消息呢。” “......”江今赴伸臂一探,劲痩的胳膊径直锁上她的颈间,让她跌靠在他胸膛,有点烦,还有点不爽,低头附在她耳上,“你应该盼我驾崩才对。” 耳蜗传来热意,卿蔷一抖,细指攀附他手臂上的青筋,捏摁着,想假模假样地讨个饶来着,蓦地迎来一阵晚风,吹乱她的发丝。 一种难言的、缓慢而静谧的温柔感就萦绕在他们周身,于是没人出声打扰,他们太过默契,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想怎么能顺理成章地设个局,找出几种方法的漏洞后,卿蔷接到助理询问她泛珠分公司开业她是否到场的信息,回了不去后一顿,她让助理发来资料。 “二哥,”卿蔷将概括介绍递到江今赴面前,“我来落次下风吧。” 作者有话说: 努力双更/加更ing 我走失的评论都去哪里辣t^t 第54章chapter 54 “更爱者低头罢了。” 卿蔷的想法很顺理成章, 毕竟排得上号的世家就那么点,南城除了几个急着出头的新贵都挺和平,北城跟江今赴对着来的可不少, 齐家久了就不说了,沈家就是最虎视眈眈的,所以要是她对付江今赴的话, 谁都有可能给她送东风, 看不出来什么的。 更何况就拿北城的关望山、原余、任邹行几人来说,他们就占了半个高门子弟圈儿, 心知肚明江今赴对她有什么想法, 万一出事儿铁定先劝,帮着动不太可能, 但她这边儿除了单语畅, 身边的人连何晚棠都认为她会跟江今赴斗生斗死, 能下手估计会恨不得直接替她铲除了。 所以最立竿见影的, 是她来输一局, 如果有人趁势挺江今赴对付她,那里面儿就太有说头了。 卿蔷讲完全局,唇边弯了浅淡的笑, 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就融在她的气场里, 太容易让人折服,江今赴觉得她就是天生的阴谋家,不然怎么当初一眼就能让他甘愿上钩。 他翻了几页资料:“挺好的, ”腕骨转了下, 他撩吊指指自己:“孤立无援, ”是指卿蔷对他在上京的分析。 “没名没份, ”是指他在卿蔷圈子里的人设。 江今赴看了眼她放在他面前让他挑时机的分公司股势, 一哂:“还能占个上风。” 卿蔷对他给自己的点评还真心没话反驳,失笑了会儿,支着侧脸哄人:“二哥,这只是表象。” 江今赴漫不经心:“那本质是什么?” “本质是——”卿蔷拖长了尾调,起身走到他身边,弯眉睨了他会儿,坐下伏在他身上,没等江今赴反应,她又将下巴落下在他搭在扶手上掌心朝上的手里,“我在你手上。” 你看她多会讨人开心。 江今赴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捧她脸到面前,他是靠坐在沙发上的,她两条细白的腿分别撑在他腿侧,腰肢下陷,肉眼可见的柔软,挺翘的曲线又显出丰盈,挡在他的胸膛肩颈前。 她是痩薄的体重,一米七,八十来斤,架不住脸与身材都生得太艳,内里还是野心勃勃。江今赴托着她的脸,收指轻掐两下她脸侧,被磨得无欲无求:“还是我在你手上吧。” 卿蔷当时没听懂,隔了两天才明白了。 那两天两人没太多功夫细化要下的套,江今赴有个会在日内瓦开,她也飞去尼泊尔签完了协议,回青藤后给他发了个消息知会声,他说他先回趟老宅,卿蔷就窝了地毯的软枕里等。 快要半个月了。 这段儿时间江今赴的身影出现在她别墅里每个角路,她无意瞥到一处,都似乎能看到他,她常窝着的地方变成了他劲痩的腰腹处,也没有天天盯着资料苦大深仇,有时候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坐着,有时候在阳台的玉桌喝点儿花酒。 似乎要让之前所有撕咬带来的冰冷感都回温。 卿蔷一直认为她与江今赴都不是好脾性,哪怕有两人间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作祟,也只会加重你来我往中下口的力度,从没想过会在暴烈里找到绵长。 她觉得江今赴以前应该也是这么个想法,临走那天她就问了他,他撑在车顶坦荡荡承认:“是没想过。” “但后来觉得也有可能,没什么难的,”后面松竹染雪,他闲散融于其中,微微俯身,淡笑声,散漫的腔调被拖长,“更爱者低头罢了。” 卿蔷服了。 她本来最看得上他的那双桃花眼,慢慢地全变成了他薄唇轻启时的风流样了。 正想着,门开了,她回眸望去。 江今赴肩头落雪,带进一片凛冽,穿着一身黑倍儿挺拔,仰首挂衣服的时候喉结格外突出好看,他手背上血管明显,卿蔷想到前几天里他有时撑在一旁青筋爆起,寻思男人一跟禁欲挂了钩,好像就让人特想招惹。 这是他近来第一次出远门。 他们怕被人注意,但凡出青藤就分开行动,江今赴还得绕后山走,绕得烦了索性把东西都拿到青藤了,卿蔷想起他原来那句“金屋藏卿”就笑得不行,调侃他好几次怎么她先金屋藏江了。 “江阿娇,”卿蔷尽力绷着,面色平淡,“欢迎回到金屋。” 江今赴脚步一顿,黑眸微眯,想劝她惜命,又可能这两天清心寡欲惯了,教训人的心思刚冒出来就歇了,他放了个文件盒在茶几,长腿交叠一坐,冷淡地“嗯”了声:“陛下,来签合同了。” 卿蔷原本还想接着戏演,听见他后面儿半句怔了怔:“什么合同?” 她转了个身背靠软枕,江今赴懂她意思,推了下文件盒,让它滑过去,勾了下唇:“还是你亲自过目吧,大小姐。” 他难得卖个关子,卿蔷来了兴趣,细指拨绳,边开边浅笑:“二哥跟我还玩什么潘多拉。” 江今赴淡嗤了声以示回应。 盒开,卿蔷动作停在半空,手扶着盖没能落下去,实在是被惊住了—— 满满一盒的转让书。 折蔷薇 第54节 有股权,有地产,有古董。 卿蔷最眼熟的是芙罗拉岛那份,至于个别几个她都不知道原来是他名下的,拎起一端唰唰过了几眼,她一叹:“阿娇,你哪儿是被藏金屋,你就是金屋本身。” 她是真得寸进尺,江今赴走到她那边儿,一手拿笔,一手捏上她脖颈,指腹警告似的摁她红痣:“演上瘾了?那要我今晚侍寝吗?” 他靠过去,鼻梁顶她的耳廓,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陛下?” 卿蔷浑身一颤,热流跟电交织,在一瞬间汹涌,她别扭地躲了下,烦自己的身子说软就软,酥麻让她想起他的本性,暗叹真是被他这几天的作为蒙了眼,她笑笑,柔声:“我也想啊二哥——” 她微微抬头:“可惜再有几天就要赴宴了,所以你还是维持下心无杂念的状态吧,免得出错。” 她笑得狡猾,话题转移得也快,叩了两下文件盒表面,听沉闷的声响就知道里面儿的东西有多实:“这什么意思。” 江今赴还是通情达理的,斜倚着桌身子撤开点儿:“给你的。” 卿蔷打趣道:“二哥干什么了?要资产转移还是要收买我?” 江今赴递给她笔,一字一句:“无偿赠与。” 卿蔷将名下四分之一的资产投进分公司后,业内财报直接称分公司为小泛珠,她又让江今赴暗中搭桥,造出顺势假象,顺理成章地注销分公司转为子公司,将泛珠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挪了过去。 江今赴知道她做局向来敢下注,哪怕风险超出赢率也不管不顾,她胸有成竹不怕意外,但他不想看她涉足险境。 卿蔷盯着那根笔,悟了点儿,无声掀了下唇,慵慢接过搁在一旁:“这就是你说的你在我手上?” 她笑着:“没必要,我下的筹码最后不都握在你那儿吗?不过是起个引蛇的效果。二哥难道会让别人经手吗?” “我不想,”江今赴额前的碎发戳在眉骨上,透亮黑眸凝在她身上,“既然你要抛筹码,那我就来给底牌。防不胜防的可能性,你还是别担了。” 卿蔷无言半晌。 她轻声:“最让我防不胜防的不是你吗?”随后双手撑在身侧,仰首感叹:“终于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什么意思了,阿娇惑人啊......” 得,还没出戏。江今赴漆黑的眼攫她,嗤道:“俗。” 卿蔷无所谓地应了声,笑他:“嗯,您拿钱砸人,您高贵。” 她大概是头回被钱砸?好像不太准确。 卿蔷侧眸与他四目相对,进他眼底脉脉,懂了—— 她是在被爱砸。 最后也没签,卿蔷晓之以理说都签她的手得酸死,要不他代签,要不他收回,反正她不签。于是各让一步,她挑了芙洛拉岛的收下,其他都搬去书房了。 卿蔷想想还是觉得好玩,戏言别人的老年保障是不动产和国家,她的居然是堆随时生效的转让书,江今赴不置可否。 到元旦前夜,两人已经万事俱备,只等宴会前夕江今赴开始做空,宴会演场对峙戏码,宴会后守株待兔收棋,看似紧密无缝,其实一步一赌,但同时也是最快的方法。元旦当天卿蔷与江今赴都回了趟各家老宅,结果她一进屋,发现她爷爷正在跟江老爷子下棋,默了默,唤人。 叫江见舟时还是卡了卡,毕竟恨了小半辈子,就算早就释怀了,也还是有种违和的不习惯感,但就几秒也叫出来了:“......江爷爷。” 江见舟倒挺自然,捏了白棋子看她眼:“今赴怎么没跟你回来?” 大概是您没跟他说你来这儿了吧。 卿蔷心底腹诽,给江今赴去了个消息,避免了他白跑一遭,聚齐后,两人又简单说了下他们接下来的步骤,老爷子们没提什么意见,只提前给了压岁钱,卿蔷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点卡在了年关。等用过晚饭回到青藤,青藤的管家也在里外招呼人置办灯笼之类的往仓库放了。 侧院被搬运来搬运去的一道红。 她瞥见几张被风吹开的春联,不知怎么的,想起幅字。 卿蔷转身轻轻揪了下江今赴微敞的领口,他顺着劲儿低头,微挑起眉,没明白她的意思。 卿蔷掀起眼睫:“二哥,你这回可以给我讲讲‘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了吧?” 第55章chapter 55 “愿以我身酿卿酒,江江可渡相赴求。” 江今赴没想到她还能惦记这事儿, 身上冷冽一散,修长的手撑在她身侧栏杆,嗓音低沉:“是跟你有关。” 卿蔷颔了下首, 一副愿闻其详的意态。 江今赴半垂着视线,看她有几分促狭:“南附优秀毕业生发言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啊......”卿蔷无意识地发出个音节, 在脑子里对了下时间, 发现还真是,“所以你后来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是看见你的那一眼。”江今赴不疾不徐地接话。 “......”卿蔷不可避免地被取悦到, 弯了弯唇, “这算意外之喜吧,你当时说完可是给我气到了。” 江今赴薄唇哼出声轻笑, 悠悠往下说:“老爷子有个规矩, 小辈想走哪条路自己选, 至于怎么选......江家有坛窖藏上百年的古酒, 想走哪条路, 成年后自己去写在封条上,老爷子看了就懂了。” 酒倒是略有耳闻,不过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用处, 卿蔷顿顿:“这么直白?” “也不会太直白, ”江今赴举了个例子,“比如我大哥写的是‘政通人和’,算是个愿景。” 还是含蓄的, 卿蔷正要点头, 骤然想到他写的, 一抬眼:“二哥, 别告诉我你那句就是——” “愿酿蔷薇酒, 妄得我所求。”江今赴睨她微微睁大的眼,笑腔缓念,狭长黑眸里映她的眉眼。 “你是清醒着写的?”卿蔷缓了缓,不敢信,想到他当时的寡淡模样,问,“还是年少轻狂的中二期?” 她猜得准,江今赴挑了下眉,摇头:“当时喝多了......” 那年五月份的立夏,晚风仍有凉飕飕的飒爽感,蝉鸣初归便预示了夏日悠长,前脚原余的小女朋友将卿蔷学生证给他,后脚任邹行几人回来,等了会儿原余的小女朋友换衣服,他们就吃饭去了。 杯起杯落,酒未见底又满,几人打着江今赴成年的名头,头一回没怵他的凉薄,灌了他三巡又三巡,不过江今赴当时也没推拒,脑子里野昭于眸的脸偶尔出现,他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的,对她兴起还不得解,又是稀奇所以放任。 毕竟寡淡太多年,看见的非黑即白太无趣,卿蔷一笔浓墨重彩,激起他的侵略欲,独占与势在必得一时难以摁下。 冰酒划过咽喉,激起一阵烧燎感,聚在腹侧口袋的那张硬质证书处,又扎、又让人难耐。 因着酒劲儿,回去的路上江今赴并不好受,本该沉落的欲.望翻江倒海,他倒不至于在车上纾解,只背靠椅背显得懒散,目光却沉沉垂在指间学生证上的照片,当时不懂情.爱,只是起了兴趣,又被醉意放大,最后剩下四个字—— 他想要她。 车窗起了簌簌的响声,路过花园,蔷薇牵着藤划过,少年沉静看了会儿,觉得有些遥望无际,开口:“停车。” 车窗降下,几朵含苞未盛的花闯进车内稍暗的空间,它们不知危险,被少年右手层层拨开,在中间被簇拥的、绽放的、极艳的花被折下。 他折得利索,花枝上的翠刺凭借寸劲儿扎破他的皮肉,像预兆了结局与后果。 江今赴面色未变,依然平淡,五指向上拢,娇艳欲滴的花瓣被迫合拢,沾了丝丝血迹,他勾了勾唇角,酒气让少年清冽声线变得晦涩:“卿蔷......” 回老宅后本打算回屋休息,无意瞥到藏酒室的方向却变了想法,他上三阶到最高层开窖,将花置于上方松手,瓣叶被打湿,清香萦绕满屋,酩酊酣醉拥着他松懒,看那酒绕蔷薇怔了会儿,才下阶去到桌旁。 靠桌倦怠阖眸,他在醉意里动笔,砚台里的墨洒在桌上些,将封条贴在已开的酒上,最后就像一切事了般懈散,仰在一旁的红绒沙发上醉了过去。 那时确是白齿清眉,不知情动。起初一眼只想探究,却被杜康添了墨,脑中混沌似明非明,真以为邪念占上风,蒙骗了他好多年。 江今赴撩吊着讲了个大概,卿蔷边听边猜边脑补,神色挺复杂:“二哥,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人。多少有点儿......” 她想了想,挑了个差不多的词评价:“病态。” 脸颊被脑子里的想法蒸热,她往后靠了靠,凉风扑上来些,她不经意地挪揄,“我在北城那会儿还以为你清风霁月,动了凡心怎么也该是一见钟情才对,没想到是见色起意。” 她旧事重提,江今赴也不计较了,散散地勾下唇:“是想让你留下,所以处处克制,不过——”他拖长尾调,驳了她的评价,“我顶多算是见意起意。” 卿蔷估计永远想不到她当时的昭然野望有多吸引他,江今赴漫不经心玩儿她垂下的发丝,只觉得人不抵冥冥。暗处的人再怎么算他们之间的仇恨纠葛,也拦不住天意与心迹。 卿蔷还有个问题:“老爷子第二天什么反应?” “气得很,”江今赴似乎想起那时惨状,敛眸无语,“我还没醒,他就让人拿那坛酒浇了我一身,说我不知轻重、没分没寸、鬼迷心窍。” 卿蔷刚见过江老爷子不久,画面就浮现在脑海里,她眨眨眼。 江今赴瞥她眼:“想笑就笑吧。” 卿蔷不客气,真笑得没心没肺,还要抽空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反问他怎么了,”江今赴答,“他大概觉得我当时不太可能跟你有交集,以为我就是喝多了,就气那坛酒没了,板着脸让我重写。”说到这儿,他黑眸有了难得的庆幸,“还好我前一晚把你证搁在了纸下面忘拿,不然得提前几年出国。” “真是还好,”卿蔷假模假样地跟着附和,她又有点儿好奇,弯唇望他,“如果现在让你写呢?” 她眸子明定透亮,眉梢揽了清冽月光,潋滟着清泉,之前也难免去想,她看他只会一直带微霜,那样也好,看着就好,现在不得不承认人还是贪。 江今赴:“现在——” “嘭!咚咚!噼噼啪啪!” 卿蔷一怔,江今赴漆黑眼里倒映天际烟花,她没回头,就着他的眼睛看夜色被灿烂晕染,遥遥明亮。 江今赴低了些头,缓缓靠近她,烟花声不断,震的人心跟着搏动,他唇贴上来,是一触即分的吻,也是这些天内第一个吻。 再无间的接触也有过,但卿蔷确实在一瞬间沉溺于他微凉的气息,他眉目盛情,喉结含了几个字,裹着缱绻滚出。 “愿以我身酿卿酒,江江可渡相赴求。” 我知你对自身追求遥无止尽,便想护在你身周,哪怕要渡千江万河,也让你到达想去的地位。 卿蔷没想到他的意思,只听了字面的,还只听了前半句,怔了怔,怎么寻思怎么不对劲:“二哥,你这风尘气太重了。” 她眯眯眸,戏谑道:“知道的当你是高门大院的子弟,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花街柳巷出来的呢。” 江今赴觉出她想茬了,也不解释,退开点儿距离,黑眸一寸一寸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个遍,最后停在她腰下不可说的位置,眯眸,意态轻佻:“能酿出来吗?” 卿蔷耳侧的红被月亮出卖了个全,偏偏她比他看起来还轻慢:“是你酿我吗?”她走到他肩侧,吐气到他脖颈,“我觉得是我酿你啊,二哥。” 她胜负欲向来不低。 谁酿谁也不是当下能分的,江今赴被她的风情勾得没办法,掐着人脖颈又推回到眼前,意有所指:“卿卿,别只看当下。” 言下之意,她现在撩拨起来的火他都攒着。 卿蔷挺无辜:“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江今赴无言以对,服软似的“嗯”了声,摁了下她脖颈上的红痣,说起正事:“有几家做空机构最近就会下手。” “我会提前联系,控制空头回补,”卿蔷神情一收,自语,“看来最近得盯一下公开市场了,看看谁在蠢蠢欲动。” “估计抓不出来,毕竟藏了那么多年,”江今赴眸光沉了沉,“不出意外在宴会的后几天,会有人找上门。” “那就等吧。”卿蔷声音轻飘飘的。 接下来的几天转瞬即逝,不出江今赴所料,公开市场上哪怕有借入卖出也是敏锐的散客,但当个股与市值跌涨浮动还不太明显,风还未起,倒是有几个交易策略师联系了融星,想探探江今赴的意思。 “他们又想获利,又不敢以小博大?”卿蔷轻声嘲弄,“这些年基金越发没胆子了。” 江今赴淡声:“快了,等看见象,蛇自然会张口。” 卿蔷悠悠望去,他正倚在门口,顾忌明天赴宴被有心人跟着,他索性提前一天回主宅。 卿蔷笑了笑,喊他:“江二。” 锋芒又藏,含讥带诮。 折蔷薇 第55节 江今赴觉得别人真学不来她的口吻,两个字都刺儿刺儿的。眉骨动了动,在门灯下骨相的起承转合流畅又优越。 “提前适应一下,”卿蔷弯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要开演啦 ——— 因为酿酒可以让酒的效果口感变好,所以就翻译成了卿卿对自己的野心要求,本来是自酿嘛,然后二哥是想做她的路,辅助/护送那个意思~ 第56章chapter 56 "是江江,也是江江。” 澳园华灯初上, 地段儿起在帝都的临海处,隧道顶屏常年放着五彩斑斓的不规则色块,似乎在提示出去后的场面有多纸醉金迷。 卿蔷透过车窗往外看, 高楼前喷泉水柱欲达天,反了缕缕细碎金光,雪在这儿待不住, 早被灯火通明里交织的穷奢极欲融化了去, 湖上月牙形的小船被氤氲雾气遮挡,尖儿还是璀璨的, 奢靡与攻击并存。 在车停下前, 卿蔷给江今赴发了个消息:“对于你前几天的诗,我有个新的想法。” 她见声色犬马见惯了, 只觉得乏味寥寥, 还不如调戏人有趣, 顺便为等会儿要上演的不客气提前讨好。 那边儿很快回过来一句语音:“什么?” 江今赴嗓音微冷, 估计也在路上, 有浅淡风声。 卿蔷眉梢弯了弧度,盈盈回了语音:“‘江江可渡相赴求’,是江江, 也是江江。” 好懂得很, 江今赴先是回了句低笑,胸膛荡出来的那种愉悦,震在她耳畔, 没等卿蔷再回, 他下一条语音过来, 系统自动播放, 一句慵散的点评:“是比阿娇好听点儿。” 车停下了, 卿蔷没再回,侍者来开了门,单语畅跟季姝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卿卿!”前者兴奋地招手,后者温温婉婉地看着她笑。 门口还站了点儿人攀谈,单是看长裙西服琳琅夺目,就跟模特聚会似的,但对上眼神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卿蔷瞧过一眼名单,她记得有几个平日出门就穿一拖鞋,结果到了身势相当的名利场上,也不愿意光鲜落于人丢份儿,倒是真还没聚这么齐过,估计都听了风声,想来探探。 卿蔷走过去,挑起打趣的腔调:“你们一个刚拿了省赛冠军,一个是今晚的主角儿,还在这儿迎我干嘛?” “美人儿谁都爱迎。”单语畅挤眉弄眼。那晚过后她就没怎么听说卿蔷跟江今赴的事儿了,但任邹行知道点儿,刚说了人前照常四个字她就让他打住了,毕竟这活儿她熟,更何况有些东西知道越多越不好装。 “卿卿怎么没戴我送的项链?”季姝玩笑嗔道,却只是随意找的话茬,很快跳过,“有个事儿......港园的厅就一个主桌,你跟那位怎么坐底下的人没敢给分,卿卿,你——” “这算什么事儿?”卿蔷笑着打断,“他要是愿意就坐,不愿意就去别处,怎么还能轮到我躲他呢?” 人还没见着,她就夹枪带棍,不过也一贯如此,旁听的人都收了收耳朵,季姝却懂她的意思,就是她捧她的场,坐一桌也行,就看江今赴怎么说了。 季姝笑笑,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随之一道淡薄的声调传来—— “卿小姐是在安排我?” 卿蔷侧眸微抬,江今赴肩宽腿长,袖口钻扣敞着,露出冷白腕骨,狭长多情的暗眸似笑非笑,可能是最近忍得不好受,眉目间的寡淡阴翳劲儿重了些。 他走路间会牵动紧实腰线,卿蔷清媚嗓音微挑:“二哥在车里偷听?未免有点儿败兴。” “要我赔个不是吗?”江今赴脚步一顿,如善从流地垂眸,与她的肩将抵未抵,“我不计较卿小姐的编排,卿小姐也别太当真。” “‘偷’这个字,最好慎重点儿用。”他嗓音沉缓。 卿蔷笑了,口吻听起来稀松平常:“看来二哥也知道暗地里的东西又脏又惹人厌,那就注意着点儿,别自降身价。” 江今赴勾了下唇:“多谢提醒。”说完他就朝厅里去了。 他一走,卿蔷才发现周围鸦雀无声,人都僵在原地,头还梗着没低,让她扫了一圈儿后要么干笑掩饰,要么跟着往里走了。 “卿卿......”单语畅佩服他们之间的氛围,这哪儿是照常啊,以前顶多是世仇,如今多少沾点儿私人恩怨了,她咽了咽口水,“我好像看见了刀光剑影。” 季姝也为他们你来我往间的锋芒堪忧,叹气玩笑:“我不想赔港园的桌子钱。” 卿蔷:“放心小姝,动起手就太不厚道了。” 主要是做戏,她不是刻意瞒她,只是跟单语畅想法一样,有时知道太多反而难演,卿蔷心想等解决了一定给季姝好好道歉。 她们边聊边往进走,踏进主厅,聚在江今赴身上的目光还未收回,就顺延在了卿蔷身上。 大部分人心里登时只剩下一个想法,不得不说,这两位主每逢亮相,都是场视觉盛宴。 卿蔷身上是还未面世的秀款,黑绸与薄纱显出腰肢细柔,钉珠嵌在浅绿的缝制花卉上,花枝悄然围绕她的曼妙穿插,花蕊盛放在膝上点点,衬她纱下白直长腿步曳生姿。 她眼尾微挑,绝艳无双,是当于上位的气场。 别人哪儿能想到她在为入座犯难,卿蔷远远一望就看见主位空了出来,江今赴坐在了左侧位,她猜他要是让她去次位肯定不舒服,但这么一让,就有点儿难办。 卿蔷还是坐下了。 桌上人不多,关望山跟艾橙坐在对面儿,任邹行在江今赴旁边,云落跟她隔了单语畅和季姝,有意思的是沈封来了,季阮倒是没来。 卿蔷顿了顿,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把主位茬过去,江今赴散倦开口:“卿小姐倒是敢坐。” 卿蔷懂了,尾音勾挑:“空了不就是让人坐吗?” 江今赴掀了掀眼皮看她,倏忽一笑:“卿小姐坐是无妨,我最近听说起泛不太平,卿小姐应该也知道,坐,和坐稳,是两个意思。” 起泛是卿蔷后来给泛珠分公司定的名儿,本就是个钩子,她没太上心。 最近起泛股势下跌,没有回升的势头,人人都在猜是谁背后动了手脚,江今赴这番话算是把事儿认了下来,临座有人装模做样走到了附近窗户,桌上几人也有目光微沉的。 硝烟骤起。 卿蔷笑笑,她弯了下尾指,白玉扳指反光:“二哥,手伸得太长,有断指的风险。” 江今赴却一笑置之,没再继续,侍者上前倒酒,氛围还是凝滞。 “卿卿,”艾橙恍若不知,跟她莞尔打起招呼,“好久不见。” “学姐。”卿蔷点头回应。 还是外交官懂插话,四两拨千斤调了局势,跟她聊了会儿教授近来的事,笑声多落起来,其他人也话开家常,算是为了一时平和出力。 觥筹交错,季姝离了几次席,毕竟是她的局,她得招呼,也得给她的公司牵点儿线,卿蔷看她几回,无奈在路上截她:“小姝,你去就行,我又不可能真掀桌子。” 季姝还是犹豫:“那起泛.....” “没事儿,”卿蔷想了想,道,“他动不了我的。” “更何况就算真动了,不是还有你们吗?”卿蔷安抚完,握着她肩将人转了个身,“快忙你的去。” 她失笑地看她三步一回头跟家靠前的媒体业副董交谈,回身再次入座。 艾橙与她许久未见,聊得多了些,似乎风平浪静太久,忘了桌上自斟自饮的人:“卿卿,开市新品记得给我留几套儿。” 关望山拿酒的动作一停,些许无奈,眼神却落在了江今赴身上。 桌上或虚情或真意的话也停了下来,本来云落跟沈封打交道有点儿累,听到她的话心想还不如不停。 “都看着我干什么?”江今赴喉结滚动,“我来给卿小姐的新品起个名字?” 卿蔷稍怔,还没接上,他就又开口了:“‘愿妄’怎么样?” 别人可能猜不出是哪两个字,但卿蔷一点就透。 ‘愿酿蔷薇酒,妄得我所求’的首字。 瞧瞧,有人在暗戳戳地调情。 她一笑,装没听懂:“二哥,我早提醒过你,别瞎管事儿,小心褪了层皮,还不知道刀从哪来。” 她的其下之意让人心惊。 微停,又补充了句:“愿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哥这么俗呢。” 两人这些天,‘俗’来‘俗’去不知道几百次了。 桌上的人听不懂,只觉得她话说得不给人面子,任邹行都分不清他俩搞哪出了,想着要不还是打个岔吧,可惜江今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勾了下唇角,笑意转瞬,又漫不经心地偏头:“那‘酿得’呢?” 卿蔷支了侧脸,不躲不避看他,挑了眼尾,口吻却有了薄霜:“江二,你打什么主意我管不着,劝我已经说给你听了,非要固执己见,那我祝你——” 她轻笑了声,逐字逐句:“妄、想、成、真。” 祝成功,妄想者。 卿蔷看着他的眼神明枪暗撩,长发蓬松圈在她手腕一缕,起了锋芒的攻击性让她愈发美艳绝伦。 江今赴心叹不该跟她起这个头。 他指尖敲桌面,骨节凸起又平缓,像在缓解着什么,片刻,趋平的眉宇有几分刻薄,他缓声冷翳:“拭目以待。” 周围气压实在挤涩,他们对峙不给别人留喘息的空间,人群散开了点儿,到底有人怕引火烧身,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是座上的人没动。 但又很难插进他们的话,其下的难舍难分没人发觉,最多品出他们碰撞而相融,穹顶钻石灯闪耀,照不透暗流涌动。 卿蔷似是没了耐心,指尖轻点两下侧脸,无趣淡淡:“二哥还是趁早收了不臣之心比较好。” 话落,直降冰点。 “我瞧着——”她还嫌不够,“像有空拭目的吗?” 江今赴哂了哂,顺着话寡淡道:“是,卿小姐未来几天应该很忙。” 他挑明了要出牌。 卿蔷在心里给他颁发影帝,又笑笑,柔声相讥:“二哥做不了我的主,别空口闹笑话。” 紧接着有人:“哎——” 出声的是沈封。 桌上人视线顷刻间都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真相是真》: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 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这句话 ——— 呜呜呜本来准备发早九的,点错了t^t,熬糊涂了 折蔷薇 第56节 第57章chapter 57 她说他的暗语,他指她暗送秋波。 他带了眼镜, 镜片隐约映着光,看不透其下情绪,只能瞧见他笑容温和:“我叫侍者加点儿酒。” 没人接话, 一时沉默。 酒满后,他抿了一口,后像发觉不对, 将杯举高:“上桌还没碰过杯, 索性在这桌我算小辈,敬大家一下。” 他话说得谦逊, 倒也算真, 在座就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都比他要位高点儿, 但人能坐在这儿, 就是真有手段, 上次江今赴让他摔了个跟头, 后来听说他设计哪个新贵, 补了回来。 是个能忍会装还阴刻的厮。 卿蔷倒是没怎么对他起疑,毕竟他家可没有跟她爷爷同辈的长者,敛起眸光, 本无欲理会, 不想沈封朝她看来。 他语气温文柔和:“我赞成卿总刚刚说的一句话,卿总确实没功夫拭目,也不必拭目。” 有点儿意思。 就拿他跟江今赴不对付来说, 开这么一腔还算正常, 非要说的话就是挺有胆子, 在她跟江今赴间打岔的他还是头一位, 但问题就是她是南城的, 他现在敢说,也不怕回去遭殃。 卿蔷舒眉,不冷不淡地“哦?”了声。 沈封喝了酒,文质彬彬:“我的拙见,拭目的永远是旁观者。” 他在指别人对于卿蔷与江今赴的交锋,要比他们本人还紧张。 卿蔷:“是吗——” “卿总——”江今赴懒声打断,尾调长了下,他倦念抬眼,直直对上沈封,有谑意的嗓音玩味又有点阴翳,“沈封,你真敢叫啊。” 桌上的都是人精,他这话在点什么没人听不懂,沈封再怎么说也是北城的,他门第在那儿,归哪个派系也都门儿清,卿蔷跟江今赴要真势如水火的对上了,那再往深看,就是俩城区的事儿了。 沈封这声出的队站的,难免有点儿明目张胆了。 周围空气像淬了冰,江今赴骨感长指叩着杯,他黑眸似随意落在沈封身上,但周身萦绕淡淡的戾刻让后者感觉动一下都能听到冰面碎裂的声音。 “陈敏诛三族,高熙自首叩头,”说完,江今赴低笑声,抿了口酒,喉结刻薄地滚动,“沈封,你觉得谁的下场好?” 两个例子举出来,直接给他安了叛逆的罪名,沈封堪堪维持笑意,在脑里搜刮能对答上的话,只觉江今赴没耐心,但他还是得试,毕竟他知道两人在北城早有过一段儿,是露水情缘演变情仇,还是联手合一,对他的选择来说都至关重要。 一片死寂里,卿蔷笑了。 她手里的冰石杯与桌面接触,发出沉闷声响,她再开口轻柔婉转:“二哥,一个送命,一个丢脸,太欺负人了。” “我看是‘恶人巧谄多,非义苟且得’。”她娓娓一句。 意思是坏人行得不正却得利多,虽是帮沈封驳话,但哪儿听哪儿怪,没等人多思,她又接着弯眉,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头稍歪凝望江今赴:“人不为己,可是要天诛地灭的呢,二哥留不住人,还是该反思自己,毕竟有些事拿到台面上来讲,不合适。” 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一瞬就又凝滞,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江今赴扯了扯唇,淡笑:“卿小姐说什么上得了台面呢?” “手脚放在明处做的事儿,哪件儿上不了台面?”卿蔷漫不经心地反问,细腿却借着檀木桌遮挡勾了过去,她面上唇畔笑意冶艳,整个人娇绝,却是挑衅口吻处变不惊。 别人以为她在讽江今赴对起泛的股票把控,都为此捏了把汗,虽说早认为这两人世仇在先迟早对上,但真一言一语呛起来,只叫人怕被牵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其实言下之意谁都不可能猜出来,卿蔷在拿江今赴在海岛时说的话撩拨他—— “上不得台面的是我和你。” 眼下她瓷腻的小腿将蹭未蹭起他裤腿褶皱,不正是实景演绎了吗? 江今赴散着身子往后靠了下,脖颈突起由仰首带动的青筋,他微眯了下眸,撩吊着朝下看了眼,心里被沈封搞得不爽的情绪消散无踪。 他不是冲她,就是觉得沈封心思不正,他记得之前就让他家旁支带过话,结果他还没长记性,烦得很又顾忌戏砸了,没法儿发作。 倒是没想过她会哄他。 江今赴似是不以为意,眸色深了深,一时没说话,被她妖媚勾得有点儿狠。 转瞬间桌上几人心思都千回百转,除了单语畅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人,她正跟任邹行吧嗒吧嗒发着消息,来回就那么两句,真不管?要动手你帮谁?任邹行就回没事没事,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怕坏事儿,好几次话都要出口,硬生生止住了。 云落是最懵的,不过在沈封开口没几句后,他就被卿蔷打发去帮衬季姝了。剩下艾橙偶尔跟关望山低语两句,大概是说你这哥们儿挺凶的,关望山都想戳穿他,说他哥们儿也就会嘴上假模假式的凶几句了。 大约是过了两三秒,不远处闲站着的人也有了交谈声,卿蔷眸光在江今赴身上打了个转,桌布的流苏抚弄得痒,她躲在他腕骨后弯了脚背,背靠椅子,双手搭在身侧,悠悠一回首:“沈封?你说呢。” 沈封不知她指什么,斯文笑了笑,以表歉意。 “陈敏、高熙,还是恶人,”卿蔷凝他,“你选哪个?” 她跟江今赴给人的压迫力不相上下,论不出长短,但话说得绵里藏针,没让人感觉出不对。 沈封对上她的一双清眸,却下意识敛了眼睫,顿了顿,才抬起:“卿小姐,若真要我选,失马的塞翁倒也不错。” 焉知祸福。 他不做叛徒,也不做恶人,选即选,不问后果。 卿蔷对他稍有改观:“是个聪明人。” 江今赴淡嗤了声,似是倦了,屈指敲了两下桌子:“话已至此,我便不再多待了,”他似笑非笑,“希望卿小姐今天的好心情,能保持到明天。” 语罢,他便起身。 卿蔷却也盈盈站起:“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二哥——”她脚腕一酸,朝前倒去,单语畅都没来得及捉她,她撑在江今赴清冽气息的怀里,又很快站起。 似没发生过。 江今赴轻笑:“看来卿小姐的脚跟,还没站稳啊。” 一语双关。 嘲了她的权重,又戏了她的脸面,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任邹行跟着走了。由于艾橙还在关望山就没动。 卿蔷也没再说话,眉眼冷淡坐下。 多巡酒过,势中其一走后,宴会气氛平和些许,可惜心不在焉弥漫,大多人都在心底盘算明天会发生什么。 帮着季姝搭了几根线,卿蔷也离场了,车停在门口,她摆手,示意不用侍者开门,后车门从内打开,高跟鞋上碎钻反射夺目的光彩,戛玉鸣金有节奏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再看去,车子已经发动,没人窥见有只筋络明晰的冷白手背将她拦腰抱上车。 “二哥不规矩,”卿蔷没有意外,顾盼瞥他,“怎么干起劫人的活计了?” 江今赴眉目染了淡薄月光,在他眼窝留下深邃阴影,他懒倦地挑动她手指:“不是卿小姐跟我说‘晚上见’吗?” 方才她倒过来,在灯光绚烂下微启红唇,三个无声的字江今赴一眼便看懂。 他黑眸流淌春情,卿蔷下意识攥了攥他的手。 也不算累,但一晚上还是有根心弦紧绷,她要控制自然而然的笑意,好在隐晦涌动有几分刺激,让她对藏着掖着的行为倒也新奇。 卿蔷一叹:“这还是我第一次心口不一,也算是破了戒。” 江今赴低笑,反手捏上她后颈:“我倒是心口不一久了。” 车内浅浅清淡檀香,他的气息毫无空隙地拥满她,卿蔷觉得熟悉又舒服,整个人松懈下来,压住他的手:“就等明天了。” 江今赴低沉应了声:“回天堑?” “回天堑吧,去守守看谁会上门。”卿蔷觑他,装了一晚上,有点儿没心思谈正事儿,“二哥今儿晚上可夹带了不少私货。” 江今赴眉眼漆黑,意味深长:“彼此彼此。” 她说他的暗语,他指她暗送秋波。 卿蔷绷了会儿正色和他对峙,见他目光沉静,她又想起一件事儿,笑得狡黠,话题一转:“宴上的柠檬酒二哥尝了吗?” 江今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却也配合挑了挑眉骨,以示不解。 “我当是二哥酿的呢,”卿蔷话里有话,“那、么、酸。” 江今赴掠过她眼,意态轻慢,语气闲散:“卿卿忘了?我不酿酒,只酿你。”话语痞得很,他像个风流纨绔。 卿蔷有点儿无语,神情微凝:“还是再回宴会待会儿吧,我能理所应当讽你几句。” “现在怎么不能?” “舍不得。” 卿蔷答得快,江今赴没反应过来,以为听错了,黑眸凝视她,有点儿怔。 她颈窝明明灭灭一点儿红,眉眼弯弯寄情语,又回了句,要比方才认真,也慢了几分:“舍不得。” 她的声音适合说情话,有媚有柔,惑人心魄。 江今赴后颈搭靠椅背,一手松垮地遮在眼上,指骨冷感干净,许久,一声谓叹从指缝传出:“快结束吧。” 他要忍坏了。 作者有话说: 上章是加更,这章写慢了点儿,也算17号的更新,18号照常。 第58章chapter 58 她被他伸手掐腰抱上柜面。 金融圈的动荡从凌晨开始, 起泛的封单量仅仅占有效流通盘4.1%,散客再也坐不住,跟随做空机构向第三方卷商借入标, 起泛期货跌停,空单量大于多单,无论如何分析, 都是下跌趋势。 圈儿里知道得要更深一些, 昨晚一宴剑拔弩张没人会忽视。有人说前几年江今赴在国外卿蔷风光多无两,现在人回来了, 还不是势汹挡不住;还有人说卿蔷心计深不可测, 万一又是一套,谁能保证。 但目前局势太清晰, 人心惶惶三五分析, 都抵不过做空机构背靠资本、万事俱备。彼时天堑却河清海晏, 湖上偶尔跃几尾红鲤, 荡开澈波。 卿蔷正跟云落打着电话, 他跟季姝的想法都属于后者那种,觉得她有什么计划,也没贸然动, 卿蔷只说暂时用不上他们,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没计划、还能撑、再等等,云落那边儿也不说了,挂断电话前, 卿蔷嘱咐了句:“帮我看着点儿, 别让对冲搞风险平衡。” 那边应下。 她搁下手机, 盯着墙上公开市场势线的投影, 窝在沙发里, 哪儿有别人想象里的惶惶失措,整个不能再慵懒地被绵软布料稍裹,说起自己的风凉话:“我还是头一回输这么惨。” “今天的财报也是这句,”江今赴摁下遥控器,给她调了画面,“这局做得大,要引起泛珠指标股波动的话,估计监管局会比要找的人先来。” 卿蔷:“那二哥怎么想?” “利益攸关,”江今赴双手搭在沙发背上低头,懒散的声调钻进她耳膜,“比比谁更沉得住气。” 卿蔷抬手拿他垂在她脑袋侧面儿手里的遥控器,拨回公开市场:“这算什么?破釜沉舟?”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杂乱的线上比划了一下,接着上句:“如果不看你全款购入的期权,我都会觉得自己岌岌可危。” 江今赴黑眸落在她脸上,倏地一笑,谓叹:“瞒不住卿卿。” “二哥要给我铺后路,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卿蔷仰首望他。 场上太多赌.徒,江今赴在暗处加码,谁也猜不到他全部认购的行为,当然,也不会有人猜出他是为了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想让你赢,”江今赴掌在她颈侧,发丝轻轻掠过,他似有若无碰着她的红痣,“赢得漂亮些。” 折蔷薇 第57节 “二哥要求好高。”卿蔷玩笑了句,视线轻轻垂回投影,颈窝温度逐渐攀升,她说了句不知所以的话,“再快点儿吧。” 即使有功夫耗,她也不想等下去了。 她迫不及待一身轻,去接收、回应他的感情。 可惜差不多半个月,还是没一点儿动静,倒是有几个底下的世家想趁着分一碗羹,去过融星几次,江今赴开始还出去见,后来就没耐性了,让助理看着打发,毕竟无足轻重,明面儿上他还是孤军。 起泛输局像已定,卿蔷想了想,最多过完这个年就会有结果。再能忍的人。也抵不住久旱逢甘霖的诱惑,从老爷子们到如今,能踩着她往上爬的机会仅此一次,她不信那人会放过。 落日依山,卿蔷手机响了声,这段时间找她的也不少,大多是来探虚实的,她扫了眼,微怔,是沈封。 倒是稀奇。 宴会后这人安分得很,本以为是个会搅弄的,结果倒也有考量,她盯着手机上问她方便接电话吗的消息,顿了顿,索性拨了回去。 沈封:“卿总。” 彬彬有礼的口吻。 卿蔷“嗯”了声,想听听他要打什么算盘。 “快过年了,我想给卿总送份礼。”他一笑,“我可以帮助起泛起死回生,事成不需要任何报酬,卿总应该知道我和那位之间有些不痛快,并且前不久我输给他一局,但对于他手下的团队还是了解的,如果卿总可以选择信任我,将起泛的资料交由我,我会还卿总一个赢面。” 卿蔷有点想笑,主要是没想到江今赴这么招人恨,连利益都不顾了。 她不说话,沈封摸不透她的想法,斟酌片刻,又温和开口:“卿总,你可能不记得我。五年前,我们在北城有过一面之缘。” “......” 卿蔷眸光微冷,她确实不知道这事儿:“你想说什么?” “卿总放心,我清楚当年的事于你而言是污点,所以不会说出去。坦白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拉点儿信任分。”他自说自话地挪揄。 卿蔷听明白他以为她跟江今赴因为当年仇上加仇的意思,放下心来,但笑意仍不达眼底,淡声里有要挟的意味:“沈封,太闲就去找些事儿做,别记些不该记的事儿,至于别的——” “卿总,”电话里传出打断声,沈封言语认真,“我是真的想与你合作,更何况我输了,只是丢一些身外之物,卿总这局不赢,说不准会落在他手里,狼子的野心并不难懂......” 卿蔷不耐他的语句,还烦他字里行间的贬低,笑了笑,反问:“沈封,你在和谁说话呢?” “......” 微霜掺杂在电流声里有些失真,但她的冷意忽略不了,沈封一顿,先道了歉:“抱歉,卿总,我有些着急,但我......只是不想看他赢。” 卿蔷懒得装了,不太客气地轻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敛眸,漫不经心的:“和他比,你配吗?” 沈封无言半晌。 卿蔷的衿贵脾性广为人知,换个人说这句话都可能有点儿猫腻,只有她不可能,她太傲了,眼里的深浅都有层次。 不过沈封是真没想到她比江今赴还要难相处,她跟江今赴那种看不上就懒得再看的淡漠不一样。她是很随性的清傲,碰上心情好也许能周旋上几句,但碰上心情不好,只会给人难堪。 沈封咽下几口气,温柔口吻不褪:“我知道,整个上京城里,能相提并论的从来只有两个人。” 是卿蔷跟江今赴。 言下之意不必清晰道出,他接着说:“只是嫉恨一个人不需要身份对等,我之前自视甚高输在他手上,自然得认,但不妨碍心中气愤,您这件事儿是我扳回一城最好的梯子,所以还希望卿总可以消消气,认真考虑一下。” 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还是为了扶自己的危墙来的。 卿蔷半垂着视线,觉得再拒有些奇怪,万一临到关头她跟江今赴的戏白演了可就太亏了,于是压下心中不爽,随口敷衍了句:“我会考虑。” 她随手搁了下手机,无意一瞥,撞进了江今赴不知凝她了多久的沉冷黑眸里,怔住。 他半靠着藏柜,支在臂中的手指骨凸起,壁灯给他轮廓扫下浅浅一层阴影,有点儿冷翳,没什么表情,一身散漫气地望她,沉沉眸底一片漆黑,他的戾气不知道从哪儿起,掺杂暗欲让人心惊。 “多会儿站在那儿的?”卿蔷觉得这话一出,自己就真跟被捉包的红杏一样,正欲盖弥彰地挑开话题。 她又补了一句:“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江今赴掀了掀眼皮,倏忽扯起嘴角,“我去纾解性.瘾。” 这几天被她撩拨得不好受,又怕在最后功亏一篑,没敢动人,禁了小一个月欲,人还天天在眼前不知好歹地晃,他要是不懂得为自己排忧解难,早坏了。 卿蔷听他直白的话语没回过神,她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侵略气场这么强的时候了,他就站在那儿,周身萦绕一种淡淡的掌控欲,整个人气息凛冽隔了段儿距离咬上她。 卿蔷先是觉得不自在,又是难耐。 她张张唇,想着还是解释一句:“是沈封,他来找我谈合作。” 江今赴不当回事儿似的,嗓音寡淡:“我听见了。” 卿蔷:“那你——” 她想问他别扭什么呢,但仔细想了想,好像目前比较别扭的是她,吞下去半句话,改口莫名想到刚才对话,她没忍住,说他:“真跟个狼子似的。” 江今赴哂笑下,明显没太走心,嘴角的弧度微乎其微,他瞳孔晦暗,朝她抬了下头,喉结的影子是凌厉的刀尖儿:“卿卿,过来。” 穹顶的多色宝石灯投在挑空厅内的光线奢靡,却始终没能接触到他一寸,他站得那片儿地方只有零星的光,难免昏暗,他长身挺拔,搭上身后黑影,好像昭示着有凶兽在此画地为牢,但他磨耳的嗓音又在蛊惑着她。 卿蔷对上他直勾勾攫她的眼,属实看不懂他的想法,骨子里的逆反情绪起伏,她让他眉目淡鸷弄得并不好受,但片刻后,她下了沙发,朝他走去。 越走近,看得越清,她与他的眸间冷郁能称得上是阔别已久,最近那点儿透亮的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晦涩暗流,有股动人心魄的劲儿。 卿蔷还是懵着的,她摸不着头脑,没太搞懂难道他还在吃沈封的醋?紧接着自己给自己否了,总觉得江今赴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他也是个眼高于顶的。 那能因为什么? 卿蔷在心里千回百转的寻思着,站定到他身前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想直接问他怎么了:“二——” 她被他伸手掐腰抱上柜面。 后面的话也因为骤然的天旋地转失声,还没等声音被找回,微凉的薄唇就堵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一更,但凌晨才写完,不知道该算成今天双更还是明天,感觉我现在像是隔日双更030,顺便问问宝宝们,要是凌晨写完的话你们喜欢我当下发还是早上再发,因为我灵感晚上比较多,所以属于昼夜颠倒地创作t^t ——— 悄悄补充:真的好喜欢看评论且很想要评论!有时候一章没有评论我就会去反复看,是不是剧情多了感情少了,是不是哪里没写好,陷入自我怀疑.jpg ——— 再次感谢一直追更到现在的小天使030(兔耳朵比心) 第59章chapter 59 人的舌头怎么能这么会玩? 与情投意合时相蹭相贴的吻不同, 卿蔷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掐了她的下巴让她被迫迎接,又极慢地拿舌尖轻掠, 卿蔷身子霎时攀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她软了半边儿,无意识的潮湿呜咽发出一瞬就被尽数吞没。 耳边似有烈火燃干柴的声音呲呲作响, 卿蔷的想法被一阵一阵的浪涛拍散, 总接不上轨,她还是不懂他凶的原因, 但没有再寻思的余地。 亲得狠了, 舌尖发疼,她想躲, 又被咬着唇瓣不让动。耳垂也让他不留情地捻上, 一搓一揉, 骨缝渗透细密的痒, 让她难以克制地战栗。 “江——”卿蔷挣开一瞬, 又被叩回去,眼神都湿漉漉的,她火也滚起一簇, 趁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躲, 成功,“江——”又被他没有缝隙地闯入占满。 他故意的。 卿蔷懂了,起了几分恼意, 对上他欲念无边的眼睛却又悄无声息地融化, 她控制住了想反抗的本能, 自觉地往后倚靠在墙上, 瓷白的天鹅颈有几分玉泽。 江今赴动作一怔, 与她紧贴的胸腔震出几声愉悦的笑腔,随后就是更为凶狠地侵占,卿蔷看起来顺从,但还是在唇舌交接时,用尖利的虎牙去厮磨。 咸腥的气味在两人间蓬蓬流动,热气汹涌,卿蔷下巴泛痒,被他头发蹭弄的,他不知打哪儿又起了兴致,去欺负那颗红宝石般的痣,舔了又顶,让她呼吸都屏住,从轻缠在他腰背蜷缩的脚趾往上,都染了一层浓艳的颜色。 她眼尾湿而烫,他又流连到她的耳朵。 人的舌头怎么能这么会玩? 卿蔷被作弄得受不住,红唇微张,狼狈的喘息声无法再制止,她额角都湿淋淋的了,他还不停下,不知道在多会儿,她腰被拖拽着往下了些,堪堪撑在柜面与他的炙热间。 江今赴的手背始终绷着显眼的青筋,他也始终势如破竹。 卿蔷快要被他翻来覆去地举动弄疯了,贪凉的手攀在他肩,提不起劲儿:“江今赴,起开。” 没什么威慑力,她现在的声儿柔还细,尾调都发着颤。 但江今赴还真停下了。 他眸色极暗,喉结不停滚动,周遭一片浓郁。 卿蔷也没料到他听话,缓了好一会儿,迎上他滚烫的气息,被绯色晕染的眼睛瞪他:“江今赴,你过了。” “我怎么过了?”江今赴看她笑,嗓子发紧,他喉结滚了滚,“卿卿不是知道狼子野心吗?我让你看看罢了。” 他的狼子野心,就是将她吞.拆.入.腹。 卿蔷脑子雾蒙蒙的:“你什么意思?” 江今赴没说话。 卿蔷能看出来他还绷着股劲儿,就是不知道这劲儿从哪来,她称得上配合地被他折腾了一番,他还这副作态。 卿蔷从头至尾还是潮涌的一波波,她是真有点儿气了,眉不自主地蹙起,有几分委屈的意态,又不想被看出来,她尽力平静着气息,轻声:“我不想跟你打哑谜,猜来猜去白费时间,二哥,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好脾性可太难得。 江今赴微眯了眯眸:“没怎么。” “没怎么?”卿蔷笑了下,那点儿火压不住,被他浇得几乎燎原,声音高起来,“没怎么你跟我发一这疯?” 湿热的氛围被她一句话割破,冷空气骤然闯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卿蔷眼里的泪将滴未滴,就在眼眶摇摇欲坠,也不知是刚才被快.感逼出来的,还是她不想承认的酸涩。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推了推他,没用劲儿:“江今赴,你好得很。” 语罢,卿蔷要翻身下桌,却又被截住,没了耐性,她斥他,冷嘲热讽:“怎么?你要跟我动手?” “也是,二哥方才不就跟我动手了吗。” 是句淡淡的自嘲,配上她喉间干涩的滚咽哑意,让人听得不舒服。 江今赴喉咙动了又动,没说出一句话,就拿阴影罩住她,又是半晌,他的声音比她还要哑:“对不起。” 卿蔷微怔。 紧接着,江今赴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心动了吗?” 嗓音发涩,很难说出来似的,又低又哑。 卿蔷一愣,还没搞懂他在指什么,觉得有些荒谬,笑了:“我心动了吗——”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戛然而止。 她突然就懂了。 折蔷薇 第58节 他问她,沈封说能帮她赢,能不要报酬只为踩他一脚,她心动了吗。 她昭昭野心,权利至上,没有他也早晚能找出仇人,没有他,她就不会再被人随意拿来比较,不会再被人捕风捉影地揣测,更重要的是,他手下撼动京里的资产权力,是于她而言最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卿蔷,你心动了吗? 上京城里的天之骄子,不该在爱里乞求。 卿蔷再难开口。 她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他们之间有太多是她所认为的理所应当。她回过头去想,从一开始,或者说从始至终,只有在她不知道他是谁那一段简短对话里,她的心情稍好一些。 赛车场的休息室内,江今赴自剖心意,说姜刺玫代表了她唯一的主动,她不喜欢,以后就不提了。 但北城一事,说起来总离不开算计二字,这就代表,她唯一的主动也是虚假的。 后来青藤重逢,他变了性子,在行事上要强势一些。她以为是她情难自抑地纵情,在他眼里可能只是被迫,就连初夜她故意中药,估计他也会觉得是他逼她,让她走了下策,中宵小的计。 再往后呢? 卿蔷无措地搜刮着,她觉得总会有她真情流露的一幕。 海岛上她趁醉贪欢?不对,当晚她就说了伤人的狠话,还砸了他茶杯。接着就更决绝了,让他哄不得,她主动献吻后,仍然是要分开,仇恨得解,她思绪驳杂,他只顾着安抚她,好像还说了句—— “别钓我了。” 她好像,真的还没说过爱他。 卿蔷看进江今赴半垂下的黑眸,他眼里有深潭,阴戾对外,温热、炙烫给她,而于自己,大概是冷冰冰、淬了不化的雪。 江今赴这样的人,她比别人知道得多,他瞧起来是没她薄情寡恩,实际傲气不羁都在内里,眼睛只往云上看,稍微往下点儿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卿蔷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没有安全感。 她有点儿难受,比方才被他凶狠对待还难受。 江今赴在跟她讨爱。 他在怕他于她就算没有了世仇家恨,也是名利场上的眼中钉。 他怎么会被沈封一挑,就乱了阵脚呢? 江今赴怎么能没有这个自信呢? 是她没给他。 卿蔷在脑海自问自答,眼前氤氲雾气,让她险些看不清他。 一滴泪珠掉在桌面,溅在江今赴的手背上,他像被烫到,骤地抬眼,黑沉沉的情绪压过来,却又带了太小心的悔意:“......我不问了,卿卿。” “你别哭。”他说。 卿蔷想笑一笑,可唇角怎么也翘不起来,她磕磕绊绊地说:“没有,我没有心动。” 两句话同时出现。 江今赴怔住。 卿蔷接着往下说:“我总是想法太多,总是在心底想,出口的话又总是违心,我忘了......你也需要回应。” 她撑不住地落泪,喉咙不断哽咽着:“我忘了我在你眼里变得有多快,翻脸不认人甩手就走不计其数,但我......”她直直对上他的双眼,“但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不是在酒吧,是在北附的校门口。” “本来我是冲你家去的,想着顺带看一眼所谓的世仇子弟,结果真看见你之后,目的就变了。” 本无意招惹,却兴起扑火。 她泪痕一遍遍被湿润,江今赴摩挲她脸畔的手骤然一滞,眼里的意外明显了些。 卿蔷:“北城一别,我跟自己说,估计一生也就风月这么一遭了。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让自己将就,但有你在先,别人无一例外,都是将就。” “而游轮那晚,是我认为依我性格,早晚会有一时寻欢的念头,”她一字一顿,“与你寻欢。” 江今赴听她一码接一码地讲,薄唇张合,没能说出话。直到她讲完所有,问他:“你听清楚了吗?江今赴,我——” 剩下两个字没能说出来。 江今赴眉骨有壁灯照射的橘色光芒,一直萦绕到鼻梁,有些温柔意,他轻轻贴上了她的唇,碰了碰便分开:“好了,卿卿,我知道了。” 再自疑的火也被她一句一话的浇透了,连复燃的可能性都没了,江今赴唇角勾了下,心情堪比知道两家没有世仇那天。 “再等一等事情结束。”他微微敛眸,抱起她往房间去。 还有一个东西没到给她的时候。 江今赴抱在她腿弯的手紧了下,卿蔷倒也应他,她想,那就再等一等事情结束,她不会敢恨不敢爱。 两人都有几分情绪上头,来往间消散大半,又是拎得清的主。在江今赴轻柔到堪称伺候下,卿蔷挺快就缓过去了,她吃着一早智利空运来的黄车厘子,复盘了一遍,质疑:“任邹行难道没说我知道你出事儿那会儿哭了吗?” 江今赴冷冷淡淡:“说了,不然我哪儿来的底气去赛车场,后来守了几天没看见你,想了下,觉得任邹行说话半真半假不可靠,毕竟我在医院给你露伤口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卿蔷自知理亏,没话说,想了个词挪揄他:“敏感。” 那晚月色迎雪,沉寂柔软。两人一人一句地闹了会儿,睡得比较晚,隔天一早,被个电话吵醒了。 卿蔷迷迷糊糊转醒时,江今赴刚挂电话进屋。 他微微俯身,让她解开手机,卿蔷发懵地照做,等他还给她,发现上面儿多了个软件,江今赴指了下:“窃听的。” 卿蔷眼睛睁大了点儿,好像在说你还真干犯法的事儿,她想起上次他发来的她聊天记录截图了。 江今赴挑眉,好笑道:“窃听我手机的。” “......二哥还有这癖好,”卿蔷勉勉强强,“那我配合吧。” 她还挺不情愿的。 江今赴不轻不重地嗤了声:“你猜是谁打来的电话?” 卿蔷很有理:“我怎么知道?我这窃听软件不是刚装上吗?” 江今赴睨她会儿。 卿蔷不闹了,弯了下眉,撑床坐起来些,身上有种倦懒的冶媚,她轻笑:“看二哥这反应,鱼上钩了?” 江今赴:“不一定。” “去会会就知道了,”他黑瞳沉冷,提起那个名字就不爽,视线垂了垂,淡声,“是沈封。” 作者有话说: 白天有事要出门,所以晚上那章大概得过零点了030 ——— 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好爱好爱啵啵啵(兔耳朵鞠躬) 第60章chapter 60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天堑的冬日总与众不同, 绿意葱茏不该与雪出现在一个地方,湖影波澜在青砖,漾来漾去摇曳了蔷薇花瓣鲜艳。卿蔷这几天来这边都盯着投影, 分不出故地重游的心思,现在用耳朵听就行了,双眸四下晃了一圈儿, 恍惚中似望去了当年。 一别太久, 又像昨日才发生的事,想起那会儿她的冷心冷性与他的敷衍寡淡, 还有些感慨, 他们不懂彼此心思各异,所以交臂失之, 如今再看, 就宛如青天白日梦一场, 似乎谁的想法都错了, 但结局却让人满意。 真可谓殊途同归。 卿蔷摇摇头, 睨了下桌子上的手机屏,刚好江今赴发来消息说他到了,她点开软件, 连接到他那边儿的实时录音。 江今赴走路是能听出来的闲庭漫步, 让人很容易想象出来他有多漫不经心。 门开与沈封的声音接连响起,卿蔷昨天才跟他打完电话,熟得很, 她斜了斜身子, 坐得更舒服了些, 声音调到最大。 让她听听这位两面三刀的人物,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想搅出什么样的浑水。 融星会客室,沈封一直没有坐下,身边的招待助理也没有劝他什么,像被安顿好了似的,只是时不时摁着耳麦轻应一声,他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江今赴才举步走进。 他冷峻的五官蓄了无尽淡漠,是提不起兴趣的意态,自顾自地交叠长腿坐下,一股子置身事外的劲儿,黑沉沉的眼睛下又是幽深骇浪,他是天生的支配者。 其余人自动退了出去,门关上,沈封微微一笑:“二哥。” 江今赴仰首睨他:“依你的习惯,该叫江总。”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会客室的温度却倏地降了下去。 沈封找上门就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笑容不减,张口还是道:“二——” “依我的习惯......”江今赴嗓音沉慢,却压下了他的话,“你能站在我面前,就该去跪谢五路菩萨保了你的命。” 他说得一派云淡风轻。 两人位置一高一低,在气场上却天翻地覆。沈封在他的压迫下,身形好像都矮了些,他下意识挺了挺背,沉默几秒:“江总,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与你继续交恶的。” “你是个什么,”江今赴低冷的声线有几分敲打,他怠懒地掠过他一眼,“也跟我论不上长短。” 沈封默了默:“是,但我今天来只为给您赔礼,前不久昏了头,冲撞了您,后来婚礼您还将我本不该得的东西还了回来,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姿态放得低,话里话外周全得挑不错出。 江今赴垂眼,屈指敲了两下木质扶手,冷淡道:“别卖弄你的小聪明,想好了再说话。”他眉目间不耐隐约,眼底尽是一翳,让人心悸又止不住地犯怵。 卿蔷早就听得笑出声了。 沈封那套明面儿好人背地算计对于江今赴是真行不通,她心情好还能陪他玩玩儿,江今赴可根本不懂得要给谁面子这种事儿,他就没开人情世故那一窍,当然,他也用不着开。 要不是渐入尾声都不想出错,江今赴还真不会跟他费劲儿,沈封昨天刚来她这儿露了个脸,转头就又去了江今赴面前,他是真应该拜拜五路菩萨,卿蔷都想夸他声命大。 “......”沈封半晌没说话,他站得腿酸,心里想江今赴跟卿蔷的脾性一个赛一个让人下不去脸,要是真能走在一块儿是上天开眼解救众生了,缓了缓,他温润笑开,“我想给您赔个礼,是真的。” 江今赴显然耐心告罄,指节叩起的敲击声没什么节奏,他半垂着视线,已经失了看他的心。 “我会把之前输掉的资产双倍奉还,”沈封眼镜反射门灯,“并且会助二哥顺利拿下起泛,进而取得想要的人,”他一顿,此地无银地补充,“或物。” 话落,“噔、噔”的敲击声停,会客室像被分割成一个单独的空间,死寂到让人心生畏惧,仿佛发出一个音节就会在瞬间被死神取走性命。 另一边,卿蔷也滞住。 这哪儿是命大,这是胆大包天。她眼睫落下,遮住一双清眸,轻笑声没什么情绪:“还真是你吗?” “我记得早让人给你带过话了,”江今赴目光往窗外稍抬了抬,“一张嘴,一只手,沈封,你不长记性啊。” 他淡薄的语气让他胆寒,其下危险似牢牢封死了他的生路,江今赴阴刻的戾气随抬眸锁在他身上,沈封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犯抖。 “过都让别人代受了,你倒是不怕,”江今赴哂了哂,“你什么不想要了,要劳烦我帮你摘了?” 他眼淬冰,从他五官扫至腿脚,意思再明显得不了。 江今赴一个生于高门大院的权贵子弟,再散漫能散漫到哪儿去,平时要么不入眼,要么没真惹到他,他要真想针对一个人,那个人是撑不下去的。 沈封算是体会到了,他踉跄跌坐在沙发,五指要嵌进皮质沙发,终于绷不住温和,咬牙挤出求情的话语,笑得很假:“我有方法,可以保证能让您如愿,您看后不满意,需要我拿什么来赔浪费的时间,我自会双手奉上。” 折蔷薇 第59节 他紧接着拿出手机,调出段儿录音,是昨天与卿蔷的通话,掐头留尾,她那句她会考虑格外清晰,剪辑效果也挺好的,没一丝痕迹。要不是正主都在,真会以为他言之凿凿说动了卿蔷。 江今赴没什么反应。 沈封额头冷汗越冒越多,在他冰冷漆黑的逼视下难以喘息,他避开他的目光,眼睛只能看得见地板。 屏幕一亮,江今赴余光看清—— 卿卿:“二哥,答应他。” 沈封只听见面前煞神倏忽一笑,钳住他的心脏狠狠一攥。 江今赴口吻带了不真切的笑:“好啊,沈封。” “那你去办吧,”他语气阴冷,又像是随意吩咐,“做出点儿什么让我看看,哪怕拿你自己的去补,明白了吗?” 沈封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总觉得太古怪,一抬眼,撞进他可怖的眸底。 “告诉我,”江今赴单指支在太阳穴,看起来松了一身杀伐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地问,“是什么,让你来跟我这个仇人谈合作?” “或者说,是谁?”江今赴咬字极慢。 比皮肉上的疼痛要不好受多了,在他紧盯之下,沈封五脏六腑都像被蛇鼠啃咬,一颗心更被他最后两个字提起,脑里的弦骤然绷紧,震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没有,”他咬紧牙关,嘴角弯起勉强弧度,“是为了北城,二哥站得高,我们底下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为了北城?”江今赴似是不想再追究,他起身,玩味地念着字,沉冷昏暗的目光居高临下,“希望你心诚吧。” 等他出了门,沈封才是真正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 卿蔷却没再注意他们那边儿的对话,她方才接了原余的电话,他问她知道何晚棠在哪儿吗,卿蔷本来想挂,他又说:“卿姐,这样,我不问她在哪儿了,你告诉她我想见她,问问她的想法。” 这个倒是不过分,但是卿蔷正忙着,还是想先挂,结果他又开口:“当时二哥让我在国外查季家,后来又不让我查了,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份晚几分钟到手的资料就直接锁了也没看,这份资料在我的电脑私密文件里,卿姐,你们最近在查什么我稍微知道点儿,那份资料上的内容应该不是大众所知的,应该能帮到你,” 他认真道:“您就当也帮我个忙,我现在离我的电脑横跨两个洋,您只要答应我,我现在就马不停蹄回去取。” “......”卿蔷一顿,“你哪儿的电脑?” 原余:“奥地利,维也纳。” 卿蔷:“哪座房子?” 原余:“克恩顿的。” “开门密码跟电脑密码发给何晚棠,至于你多会儿横跨两个洋追求你的爱情我不管,”卿蔷笑笑,“但我要是天黑前没看见那份资料,你的爱情就又会起飞了。” “......”电话传来被挂断的声音,原余愣了会儿:“靠!” 何晚棠跟原余怎么配合的卿蔷一概不知,就觉得他们效率确实高,何晚棠发来后也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跟江今赴什么情况,她随他们所处地的俗,回了个“traumpartner”。 本来是漫不经心、有些开玩笑的口吻,随意一瞥,却瞥到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江今赴。 卿蔷眨了眨眼,他骨相硬朗,身形挺拔,黑眸含笑,轮廓立体。 好,没看错人。 卿蔷心脏登时跳得快起来,脸后知后觉地热,匆忙挂断电话。 江今赴笑腔缱绻:“traumpartner.” 一句德语,梦中情人。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卿蔷服了他每次走路没声音了,瞪他眼,不甘示弱道:“怎么?二哥不敢当吗?” “卿卿误会了。”江今赴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附在她耳旁,“我敢做就敢当。” 他这个‘做’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做,卿蔷玩儿荤的玩儿不过他,索性重新看向手机,跟何晚棠的界面还没退出,卿蔷笑了笑,给他看那个文件:“季家的。” “沈封不对劲儿,但要往老爷子们那辈挂钩,实在是为难他的祖宗们了,”她弯眉,笑意不达眼底,“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跟他结婚的季阮。和她身后的季家有些可能。” 她看他:“二哥,没想到当年你被我拦下的调查,能在这会儿给我递一枕头。” 第61章chapter 61 是潜伏在暗色下的缠绵而旖旎。 资料没有太明确的东西, 卿蔷扫了几眼,就递给江今赴去看:“季家在拉斯维加斯的跨国合作,没有开始的时间, 也没有合作的内容。” 江今赴一目十行地看完,撂下手机,说起别的:“沈封以利为主, 还跟我较过几年劲儿, 北城那么多人,谁找上门都没他找上门不对劲, ”他停顿了下, 沉缓的嗓音悠悠然然,“比起水涨船高, 一人独大似乎更要人想赌。” “我与你两边各50%的概率, ”卿蔷眯了眯眸, “而他选了你。” 她话锋一转:“当初童邵的事儿, 二哥说得是真的吗?” 江今赴点了点头, 笑看她:“我在南附那晚后查过你,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倒是童邵挺有存在感, 变着法儿缠你。不过当时没什么想法, 后来他误打误撞到我眼皮子底下了,就没有放过这一说了。” “酸了就酸了,”卿蔷意味深长地戏谑, “二哥强调什么?” 江今赴但笑不语。 卿蔷抱臂, 垂眸回想:“这事儿不一定跟季家有关系, 我看见过......算了。不过沈封这事儿, 除了季阮背靠的季家, 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了。” 她省略的是季姝被童邵拦路那码事儿。 就算有关系,也该是季家借由头为季姝出头,没什么再能往深想的了。 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沈封一冒出来,好像所有事都就差临门一脚,又好像离真相还隔着千山万水,让人烦躁。 卿蔷自说自话:“落了个举棋不定的局面。” 实在是难做,季家在南城的表现可以说是不动安如山,连续几年都很稳,不争上也不落下,她没有直接的证据,也怕给人扣错帽子。但沈封那儿的不对摆在面上,她不可能忽视,可万一下手了打草惊蛇,找错人不要紧,要是让真凶警惕,那就是给自己提高难度了。 “卿卿——”江今赴尾调慢挑,他黑眸觑她,清冽的声线拨开她脑子里乱作一团的线,“利诱完了,就该接威逼,不是吗?” 昏暗灯光映照之下,他眉目间微凉的冷淡感被弱化,清晰的轮廓英隽,有几分徐徐图之的引诱意味。 卿蔷晃了一瞬的神,装模做样地挑了下眉:“二哥,我怀疑你夹杂了不少的私人情绪。” 江今赴没反驳也没承认,薄唇勾起抹笑,反问她:“那卿卿有吗?” 卿蔷一怔,明白他在指什么,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二哥,小姝救过我的命。我上小学那会儿,被我爸一个竞争对手拐走过,直接卖了,几千块,便宜得很。” “他们目的很明显,连绑了我要钱的意图都没有。”她轻笑声,嘲弄道,“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那个二叔的手笔,他想在我被糟蹋后,拿我压垮我爸。” “人性啊。”卿蔷笑着说。 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里,江今赴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分戾气,似乎是不想被卿蔷发现,他也侧开眸看向窗外,浑身气压低得骇人:“他现在在哪儿?” “在精神病院,半疯半傻,”卿蔷听也听出来他生气了,失笑,“其实我当年没受什么伤,绑匪把我卖去了山里,刚好是领养小姝的那家,我到现在还记得,大晚上她悄悄给我开门,浑身都是伤,让我快走吧。” “她开始不走,说能给我多争取点儿时间,但我没忍心,”卿蔷弯了弯眉,“我人生里也就那么一回是无缘无故的善心了,说我不认路,非拉着她跑了。” “所以要说有没有私心,肯定是有的。”卿蔷总结道,“但季家对小姝又不好,要是真凶确实是季家,大不了移权呗,我想扶小姝上位很久了。” 江今赴却淡淡的,指出关键:“那也算保下季家了。” 卿蔷一顿,随后笑着摇头,意思很明显,就是别再揪着季姝说了。 江今赴当真没再继续,敛眸,像后仰了仰身子,双腿交叠,问起别的:“那季阮呢?” “季阮......”卿蔷思考了下,答,“挺天真的,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感觉是整个上京最幸福的人,但——” “大智若愚?”她自问自答,“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阮虽然与沈封联姻,但极有可能是季家未来的掌权者,季叔是个精明的人,如果真想让季阮坐他的位置,就以季阮现在的表现来看,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倏地转头看向江今赴,“所以一直伪装,也说不定。” 对上了。 沈封当了出头鸟,却背靠大树好乘凉,真凶玩弄人心,就拿季阮在人前的形象当一掩护,倒也符合他的计谋习惯,可现在还是差了佐证,都是猜测。 “那就试试。”江今赴无波无澜,“逼沈封筹码全押,看他怎么选。” “下手对错,都是你赢。” 沈家既然能跟他争上几争,就说明还是有点儿丰厚资产的,哪怕下手错了,他也逃不过一劫,卿蔷会越站越高,真凶只能干着急。 江今赴跟卿蔷说话时,眉梢总淡淡弯着,八个字内里是阴鸷的杀局,偏他一副谈笑风生的作态,引得人慕强心理蠢蠢欲动。 “好,”言之有理,卿蔷也不是纠结的人,她含着笑,“要早日获胜。” 年关的热气腾腾一点儿没裹在两人身上,十二点的落雪被烟花炸开,打上斑斓刺目的色彩,彼时沈封已经开始动作了,他以为他两面儿玩得转,分析完卿蔷给他的报告,为给江今赴表忠心,自己是一点儿都没留平仓的股。 所有堆在年后的事情又蜂拥而至,卿蔷得开几个指标股的会,江今赴那边儿又有几个国家政要人拜访,两人都忙得很,索性就试了一手钝刀子割肉,一场博弈拖拖拉拉到了二月开春。 回国后碰上单语畅拿了世冠,要跟几人聚一下,卿蔷给江今赴打电话,忍痛道:“小别胜新婚,久别胜初恋,二哥,你要懂忍耐过后得到的更好。” 江今赴好笑道:“问题是我还没体验过新婚。” 卿蔷一噎,恢复平常:“去看看沈封,他估计想见你的心比我还急,顺便......透露一点儿你全购的事儿,看他是收手,还是一往无前。” 最后四个字玩味得很,她柔声有媚,在电话里挑弄他的神经,江今赴倦怠应了声,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味给她下通牒:“明天见。” 可惜柔情难掩,出卖了他,没什么威慑力 卿蔷不可避免地笑起来,坦白说这两个月她过得也不轻松,一直绷着,总想着万一睁眼就抓到真凶了,休息就没不太安稳。 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凉飒的春风都好像绵软下来,她红唇轻启轻轻“嗯”了声,罕见温情:“晚上见。” 那边儿没声音,她以为信号不好,又重复了遍,解释着:“我尽量早点走,青藤的密码给过你了,你要是完事可以去等我,”她抿了抿唇,没说过多直白的情话,有点儿不自在,“我也很——” ‘想你’两个字被江今赴打断,他嗓音多了几分克制的意味:“再说就是现在见了。” 卿蔷及时收声,没忍住,笑了笑:“二哥,你不君子啊。” 打趣完就挂,没给他再撩拨回来的机会,卿蔷转到公开市场,起泛惨得明显,沈封占空头,扩张到了13.1%,以及别人不知道的融星不断增持。 明面儿上看,沈封已经能跟对冲基金弹冠相庆了,但江今赴今儿冷水给他泼下去,他就该如履薄冰了,选生选死,都已到尾声。 月亮露尖儿时乱鸣一派春色,金融战里见血的刀飙不进来,重金属的鼓点永不停歇,高昂节奏让人耳朵发麻,镜面的墙贴反了高饱和的光,烟火与飞溅酒液构成声色犬马的奢靡。 楼上包间里,卿蔷感受着脚底鼓点,跟单语畅碰着杯。云落调侃了好一会儿,给众人拜着晚年,结果没收到钱不说,还给季姝转了不少红包。 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卿蔷上来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本来想下去取,被他们闹得作罢了。 钻进门里的歌声转了首缱绻的轻音乐,季姝有些忧心,举起手机问:“卿卿,好长时间了,起泛一直在跌,你真的不做什么吗?” 卿蔷笑笑,话里有话:“我一直在做,放心,撑不住会叫你们这些后援的,”她不想瞒他们,也没办法坦言,眸光流转,变了话题,抬了下下巴,“上次没带项链被你说,这次怎么不夸我?” 季姝还没答话,单语畅先搭腔了:“我要告诉远在海外的何晚棠,卿大小姐都不带她送的手镯。” 季姝笑着阻止她,闹了会儿,她还是忧心:“那位是不是针对的不指是起泛,感觉在故意拉长时间。” 此话一出,卿蔷都想夸她一句商业嗅觉灵敏。 没想到她刚要张口,门被推开,经理站在门口一脸为难,她往后一看—— 折蔷薇 第60节 眼熟得很。 江今赴腕骨微凸,净白指尖正解着袖口,衣领微敞,被挺括的领带松垮束着,再暗沉的光线都含糊不了他的淡翳散漫。 他身旁是任邹行,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关望山跟艾橙站得靠后些。 趁着轻音乐还没放完,经理解释了一下,大意就是侍者给他们留包厢的时候糊涂了,弄成一间了,这会儿不好换。 扯了一通,卿蔷信都不信。 他们在乱鸣的包厢等同固定,不来也不会给别人坐,单是江今赴方才似无意拂掠过来的那眼,她就能猜出是故意的。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赶人,云落看了下她,用眼神询问意思,卿蔷微微点头,他会意,没为难经理。 入座后,江今赴抬起眼皮:“方才在门口好像听见有人再说我,”他掀了掀眼皮,直看向卿蔷,“有什么事吗?” 语气有点儿刻薄了。卿蔷见他指节分明的手有意无意转着手机,懂了。估计他给她发不少消息,都石沉大海了,所以找上门看起来很不耐。 在这儿她可不能明目张胆地哄人,只似无意伸手拨动了下包,让开口的那面儿朝他倒,顺便摊了摊,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随后,卿蔷艳然一笑:“没什么事儿,就是二哥下手太慢,想问问你——” 楼下骤然切歌,摇滚乐倏忽间弥漫人的耳蜗,酒液晃来晃去,节拍在他们中间舞动。 她望向他的目光,是潜伏在暗色下的缠绵而旖旎。 “行不行啊?”是句惑人的挑衅。 作者有话说: 还有更,但应该会在凌晨,补昨天的,可能是一章也可能是两章,小宝们明天起来看就好~ 第62章chapter 62 卿蔷只觉得他比75%的酒精还辣。 他离她只隔了个过道, 重音乐响得突然,她的恶意浮于表面,内里就像下了蛊的刺, 伴随着节拍奏响穿插。 江今赴的眼神在转瞬间深暗了一个度。 禁.欲久的男人不禁撩,卿蔷显然不知道这点。 她看出他的变化,笑得更放肆了, 像得逞了一般, 淡粉接重红的氛围灯让她一张绝艳的脸更显娇媚,还是顾忌着人在, 她又补充了句:“二哥要是不行, 就该及时止损了。” 正攀谈着的众人倒是趁着渐低的鼓点听清楚了她这句话,都挺佩服, 人虽然处境在弱势, 嘴上照样不弱于人, 像一切皆有准备。 江今赴其实不太想在朋友局上跟她来出争锋相对的戏, 但她现在有点儿太上瘾, 红唇张合有一瞬笑着咬舌,那抹粉能挑起他所有压制的欲念。 卿蔷抿了口酒,不动声色、且不知死活地把印了模糊唇形的酒杯放在他身前, 意图很明显。 江今赴黑眸沉沉, 凝她半晌,无声一句:“出息了。” 他伸手拿杯,手背绷起的青筋让人有些心惊, 微微躬身那刻, 又说了句:“卿卿也该懂得及时止损。” 浸透冰块的酒液该有降温的作用, 但当他喉结尖锐地上下滚动, 只感觉那液体像起火的油, 让才被点燃的火烧得更旺了。 卿蔷看他喝下,只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燃烧,让乱飞的绮丽射光停在她的耳尖,愈发滚烫。 而这场隐秘的暧昧与推拉,只有他们知道。 在他们的世界中,火光摇曳,无人生还。 卿蔷安分了两秒,而后娇纵又千回百转地送了江今赴一秋波,嘴上却唤了艾橙来她身边坐,挡在她跟江今赴中间,当了回撩完就跑的典型。 江今赴气笑了。 关望山还妄图拉一把自己兴冲冲的妻子,没成功,沉默了下,朝他收敛长腿的兄弟举了个杯: 这是大小姐的意思,别怪我老婆。 江今赴瞥他眼,敷衍地隔空碰了下,懒洋洋地做了个口型: 我讲理。 关望山不信也得信,看艾橙聊得挺开心,也不管了,被任邹行拉着打起牌。 云落没太多的想法,毕竟大家在风月场所碰见了,面子上肯定得过得去,说不好听点,他们虽然是两条船上的,但也得体面着相处,谁都不想做第一个落水的人。 于是牌局转骰子,都收敛着没怎么赢,有种奇怪的合拍感。开始早早散场的想法也不了了之。 酒开了好几瓶,艾橙跟卿蔷从私事聊到国事,又绕到她身上,瞅了眼江今赴,悄悄跟她说:“沈家之前因为芯片制造跟外交部打过交道,我听说他们也参与了你那新公司的事儿,多注意着点儿。” 卿蔷没想到有人在她面前把沈封给卖了,越发想不通他做双面间谍的底气在哪,对上艾橙认真关心的眼神,笑了笑:“学姐,放心,我最有谱了。” 艾橙想起她看见的卿蔷跟江今赴两次坐一起,堪忧道:“你不是最有谱,你是最会摆谱,上学那会儿教授就爱护着你,怕你专挑痛处说的性格惹事,你——” 她来了个电话,对卿蔷指指手机,示意了下,卿蔷笑着点头,她这才起身出去。 艾橙身影一闪而过,卿蔷猝不及防撞进江今赴漆黑的瞳孔,没有准备地心悸一下,僵了僵,挑了下半边眉,狐狸眼又开始作乱,嫌他菜似的:“还没缓过劲儿?” 江今赴背靠沙发,手拎了杯酒,腕骨搭在扶手,撩吊地看了眼旁边儿喊数兴起的人,坐姿大开大合:“卿卿,我劝你三思后行。” 卿蔷之前最讨厌看他这坐怀不乱的寡淡模样,如今再清楚不过其下暗瘾几万重,长时间未见的思念变成劣根性发作,实在是想看他隐忍不住的表现,于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腻如羊脂的长腿却从裙衩探到了他脚踝,顺着往上推他的裤腿:“二哥要我思什么?” “思你行不行啊。”她悄声说出,带起吐气如兰。 江今赴劲痩的腰线都下意识绷紧了一瞬,心头火跟随她的落脚点簇起燎原,燥意要淹没他,他将与她相挨的腿交叠在了另一腿上,说了句自两人解开世仇后最狠的话:“卿蔷,你知点儿死活。” 他尾睫上扬,淡色薄唇说完就微抿,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隐涩,强忍下一身在纸醉金迷里淌过的消沉。 卿蔷只觉得他比75%的酒精还辣。 她也这么说了。 “——!” 下一秒,手腕被人牢牢挟制。 江今赴拇指叩在中指骨节,就圈住她细白的手腕,动静有点儿大,另一边角正要举牌的云落看过去,其他几人也回头。 卿蔷反应快,掀起抹笑,连讥带讽:“二哥近日的动作,挨一巴掌也不吃亏。” 江今赴真想问什么动作,比酒还辣的动作吗? 他似是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松了手,眼皮都未抬,半垂着视线阴刻:“成王败寇,卿小姐适可而止。” 卿蔷轻揉着手腕:“没到最后,二哥别太自信。” 江今赴哂了下,不再搭腔。 任邹行的眼神有点儿幽怨,好像在谴责他打断了大家的开心,江今赴漫不经心扫过去一眼,他登时转头招呼大家接着玩儿。 可惜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了。 卿蔷也觉得偷偷摸摸的瘾过足了,想走,正逢艾橙推门而入,面色有点儿复杂朝她走来,她稍微收了心思,余光对上江今赴沉冷的目光有些心虚,主动避开了。 “怎么了?学姐。”她问。 艾橙坐下,附在她耳边:“是季阮打来的,她说想见你一面。” 卿蔷一怔,本能地看向江今赴,后者掀了掀眼皮,似乎在问她还想做什么妖。 卿蔷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手指了指门口,示意要走。 江今赴会意,眉目敛了敛,很快起身,跟任邹行打了个招呼,就举步从容地走了出去,宽肩窄腰的身线在背光那刻极为明显。 卿蔷收回视线:“季阮怎么说的?” 艾橙也摸不太着头脑:“就说有事要见你一面,打你电话打不通,又在朋友圈看见了咱俩的毕业照,给我打来了。” 卿蔷望了眼对面,轻声自语:“她怎么不给小姝打?” 艾橙没听清,“啊?”了声。 卿蔷摇摇头,瞥见她未关的屏幕上,有明日家宴的消息,她笑笑:“学姐,你是不是回老宅?顺路带上我吧。” 艾橙爽快地同意,她跟关望山明天各回各家,今儿自然分开走,卿蔷说完后,她就过去跟关望山说了声,两人也走了。 卿蔷到停车场,又说忘拿东西,让艾橙先走,待车影远离,她转了个身,上了等候已久的另一辆车。 车门刚开,江今赴双眼瞬也不瞬地擒她。 卿蔷识时务,柔顺抱怨:“二哥,好凶啊。” “卿卿说错了,”江今赴轻飘飘地回答,“是好辣。” 他像是怕卿蔷忘了,又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比酒还辣。” “......”卿蔷无言片刻,车子发动,隔板降下,江今赴下垂的碎发阴影打在眉骨上,她笑笑,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明天季阮要见我。” 她要谈正事,江今赴没法儿算账,按了按眉心,也没想到:“艾橙跟你说的?” 卿蔷“嗯”了声:“下午沈封什么反应?” “没反应。”江今赴沉声,“他似乎料到结果了,但在装不懂,我问他想没想过有家增持超70%,他重提了宴会那场话,说选择了做塞翁,就不计较失马的好坏了。” 卿蔷若有所思:“有点奇怪。” “二哥,你说他到底在图什么?”她轻声问。 “认命,”江今赴声音低缓,指了另一条路,“或者是弃车保帅里,甘愿被弃的车。” 卿蔷骤然抬头:“甘愿被弃?” 江今赴见她反应有趣,伸指为她慢条斯理地摘着耳坠:“只是猜测,但已经引出了个人,不是吗?” 江今赴手中动作不影响他说话:“所有的变数,也可能是最后的变数,都在季阮身上。” 卿蔷仰斜脑袋配合他,同意这个说法,但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我怎么感觉在这件事儿上你比我要游刃有余?” 江今赴淡笑了声,将摘下的缀钻耳坠放进车内首饰盒:“我在局外,你在局中,会有一叶障目的亏。” “我被哪一叶障目了?”卿蔷没懂。 江今赴笑而不语。 脑子里却闪过了几个画面。 两家说开那天,卿老爷子曾单独叫他到书房说过些话,夕阳迟暮,树影斑驳,鸟雀颓丧。 “你是个好孩子,”老爷子打量他一眼,语调威严,没给他回话的机会,“我跟卿卿说过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方才也说了那人极有可能在你们身边,但其实更准确一点,是极有可能在卿卿身边。” “被杀的是从叙,说明要的是我家的命,诛的是你家的心,”老爷子慢而稳说着,“那人目的可能也不尽是权利,只是一切都没有准话,你在卿卿身边,我放心许多。” “她待朋友太过信任,也太过交心,你替她防着点儿,”老爷子叹了口气,“但不要被她发现,你们要因此生隙就不值了,除非证据确凿,别把疑心摆在明面儿上,她会为难。” 折蔷薇 第61节 江今赴尽数听到了心里。 他对于卿蔷有多护短深有体会,除非板上钉钉也不会贸然指认,所以得找证据,想到明天的行程,眼底划过抹暗色。 面上却是让司机停在地下,要笑不笑地俯视卿蔷:“伯父的账估计很快就能清算了,在那之前,先来算算我们的账。”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会有一更 第63章chapter 63 她喊热,喊烫,喊受不了。 江今赴话锋转得突然, 给了卿蔷反应的时间。 地下车库不常用,灯是昏暗的,司机早收到指令, 停下车便走了,脚步声很快消失,远处的出口向外望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山, 被月牙戳着尖, 光拢上层浅淡的影,更有了万物复苏的气氛。 但到底是什么复苏, 说不准。 卿蔷眨了眨眼, 似是还没回过声,手朝着车门开关摸去, 很浅的“噔”一声, 四门同时上锁, 后座也被放到。 她不受控制地躺下去。 殷红的唇启了启, 才想好说辞:“我明天要去见人。” 江今赴捞了她腿一把, 让她躺得舒服了些,像个正人君子似的:“不真做。” 卿蔷懵了懵:“还有假做?” 江今赴被她逗乐:“情.事对于卿大小姐来说,真是薄弱项。” “不及二哥, ”卿蔷伶牙俐齿, 被他嘲弄自然反驳,“去国外一趟,光进修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今赴嗓音低:“不在国外, 在午夜梦回、多巡酒后。” 卿蔷明白他在讲什么。 车内迅速升温, 她热得不舒坦, 动了动, 荡领抽褶裙勾勒着她的细腰, 江今赴眼睛比夜色还昏暗。 卿蔷仰了仰下巴,放平的后座堪比双人床,她念他的名字:“江今赴,你怕是早有打算,开这么一车,又不让司机停地面,居心叵测啊。” 江今赴笑了笑:“大小姐真知灼见。” 他恭维起人来,最让人难抵。 “......”卿蔷觉得他看起来越稳,就越狠,还是怕误了明天的约,手撑在椅座想坐起来,嘴里跟他打着商量,“二哥——” 声音中断,尾调染上媚意。 江今赴在眨眼间改了好声好气的作态,拇指掐在她心口的挺翘,另一手揉捏在她耳垂,薄唇碾转于她额间、眉心、鼻尖、唇珠。 卿蔷猝不及防地被热气锁住。 她也好久没见他,呼吸几不可闻,在他轻轻蹭吻中,含糊开口:“怎么说变就变?” “教你不要随便信人,”江今赴挡住了她所有的光,她感官都集聚在他身上,甚至隐隐感觉到他说话时声带震动的频率,“上一秒动嘴,下一秒动手,是常有的事儿。” “你还讲起道理来了?二哥应该只比我大几个月。”卿蔷没当真,过了一耳朵,躲躲他滚烫的气息,耳根过电般的感觉连续到她软成水的身子。 江今赴控着她没让动,人欺身压了上去,她乱起的双腿被制服,他没急着接下来的动作,手掌在了她脑袋后:“比你早了一个夏天。” 江今赴的灼热靠近,他低笑声:“我在立夏便开始准备迎接处暑的你。” 卿蔷不懂,他为什么能把出生的时间岔开了都说得浪漫至极,但难免被蛊惑,真正温柔的前.戏在他们之间史无前例,她好像在一片漫过头顶的温水里,人晕乎乎的。 但反骨还是作怪,她知道他真动起来不会太柔情脉脉,可他现在眼里仍然克制,说起话来礼节都不落,她心里不太服气,弯了弯几分迷离的眼睛,恍然大悟地哼出个音节:“那哥哥——” “你下一秒,想干什么呢?” 江今赴思维停滞一瞬。 脑子里的弦随她千回百转出口的称呼绷断,他当即有了起身想走的念头,是真怕他会被她弄得失智。 卿蔷轻轻屈了下膝:“怎么不说话?” 顶.胀.发.疼不好受,江今赴低头看她。 卿蔷笑里藏了弯弯的钩子,一勾一个准儿:“或者,你要动哪儿啊?” “......” 他一声闷哼,闭了闭眼。 拇指摩挲了下她的鬓角,触碰她额前被薄汗沾湿的碎发,口吻淡得不可思议:“怎么水这么多。” 卿蔷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他每个字都掺杂了难.耐的意味,挨个钻进、挤进她的耳膜。 卿蔷无意识地想躲,头一回在什么都没开始就起了讨饶的心,倒是不怕玩儿脱,就是担心明天行程不保,可惜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在动弹的那刻江今赴就睁开眼,不再掩饰地向她吻来。 他撕下了伪装,才让人窥见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藏了多少晦.瘾,看一眼就让人战栗。 卿蔷在顷刻间被掠夺所有思想,牙齿丝毫没起到阻挡的作用,她的舌尖被狂风骤雨勾起。 卿蔷只剩下得逃一个念头。 但浑身发麻,使不出半点力气,任由他掌着后颈迎上,他眼睛里是细观才能发现的、不留余地的暗色。 卿蔷被放开,却是呜.咽消散,没了力气。 江今赴同样呼吸急促,他问她:“叫过别人吗?” 卿蔷这会儿哪还有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哪儿哪儿都发.酥,她尾声挑绕,凭着求生的本能:“没有。” 打湿的眼睫低垂,她觉得让人憋太狠不是个好事儿,总有如数奉还的一日,亲一下她都能哭,真做,她得哭到没有泪了。 倒也不一定是哭的。 卿蔷没能继续想下去,她被他咬着耳廓,密.麻的刺激一下都没放过她,她瞳孔猛地睁大。 “总是光会说怎么行?”江今赴齿间碾磨,一个字一个字充斥,让浓郁的氛围更加密不透风,她好像被他围堵,“卿卿也得会做。” 卿蔷无力反驳。 她被他翻了个身,手还是有一丝理性地推搡在他紧绷的腰线:“我明天要见人。” 江今赴不留情地握住她手腕放到头顶,笑腔却含了不少情意绵绵:“放心,我有分寸。” 卿蔷不太信他。 春日的晚风是带了些劲道的,吹乱了蔷薇花瓣上刚浇的水珠,月牙势如破竹般地扎在山从中,被林峰簇拥,又被林峰排斥。 抽褶裙腰间缀的线被拉紧,裙摆骤地提升,露肤的设计让她纤细脊背也变成承.受的地方,领口穿线的玉珠不知是被谁揪拽,散落一地,清脆的声响被饱含了春意风光。 衣裙凌乱,发丝遮眼,她迷蒙中只想躲,膝行没几下又撞了回去,有种命悬一线的错觉。 她喊热,喊烫,喊受不了。 江今赴像重拾良心,停了停,又问她。 卿蔷以为有戏,就低.缠地重复。 结果他开了窗户。 虽然是自己家的地下车库,知道不会有人来,风吹过凉飕飕的时候,还是有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 卿蔷让他关上。 江今赴没听。 于是夜风带起浓厚的味道,又有了几分缠绵而缱绻,向更远处去。 卿蔷不再抬头,闷着声音:“我恨死你了。” 江今赴音色喑哑:“你之前回回都这么说。” “我回回都想让你再恨我一点,”他附在她耳边问,“你懂了吗?” 卿蔷什么都不知道,听他的声音感觉隔了一个虚空。 她被抵蹭,又是心惊又是磨得疼,挣扎着躲:“会破的,换个地方。”她主动伸手,江今赴也就不客气了。 卿蔷全凭他带着,合拢抓握好像没什么用,烫而缩指,她有点儿心浮气躁,伏在他身上想快点结束,唇下意识去寻那热源。 江今赴瞬间看懂她的想法,呼吸骤地一沉,拽她胳膊将人拉上来:“不要。” 她浑身娇贵,他不能太过。 卿蔷发着懵,被拽得更晕,张嘴便怨:“那你快点儿。” 江今赴没说话,冷感的颈间绷起的筋骨潜藏在锁骨,卿蔷看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诱.欲,凝了会儿他凸起的喉结。 在脑子雾蒙蒙全靠本能时,贴了上去,唇瓣含着,齿轻碰着,舌软点着。 江今赴措手不及,一声短促的喘.息伴随他喉结滚动而出。 卿蔷像身陷虚幻里,不知哪里的岩浆烧腾喷涌。 江今赴额角轻跳:“真行。” 潮湿的味道风吹不散。 他松垮拥着卿蔷,眼底的暗.潮逐渐平复,身后人也没了动静,偏头看了眼,她睡过去了。 江今赴失笑声,尽职尽责地抽出纸巾,将她擦了个干净,她还是止不住地颤,眉梢清艳不退,他取出备好的衣物,不敢再看她,闭着眼给她换上,抱起人朝电梯去。 身后黎明初现,林动透阳。 卿蔷梦中感觉被人用带着暖意的手掌按摩,醒来时酸乏感消散大半,江今赴似早已出门,她问了声管家,果然不出她所料。 昨晚有几分装睡的意味,后来被他伺候着就真睡了过去,人能妥帖到他那个份上的真没几个,连衣服都备好了。 也不知道该夸他计谋周全好,还是嗤他欲.念深重。 卿蔷醒来快要两点了,季阮来了不少电话,看样子急得不行,但没在短信上透露只言片语,又似乎要说什么很不可告人的事儿,她和她约了下午四点,用过饭便去了。 到了地方,看见季阮先是一怔。 她似乎痩了不少,几处骨头明显突出。 卿蔷皱了皱眉,出声打断她的心不在焉:“沈封怎么你了?” 不会又碰上童陇那种事儿了吧。 作者有话说: 折蔷薇 第62节 真的没有东西了,拜托审核放过我t^t 第64章chapter 64 她想见他。她得见他。她需要他。 茶餐厅内有轻薄的烟雾弥漫, 萨克斯曲充斥,框画陈列在墙上,造就了典雅静谧的景, 包间与包间隔着金属雕塑,整体是港式的风格,屋里花瓶里粉色的玫瑰柔美娇艳, 像那天季阮婚礼上的。 她盯着那朵花好久, 在卿蔷来了后,看她一眼, 又转向嫩艳的瓣落, 挺久没说话,再出声, 像憋不住的啜泣。 “......”卿蔷没跟她打过交道, 也没跟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打过交道。 前些天跟江今赴探讨完, 觉得她可能是装的, 毕竟哪个名门养出来的继承人, 都不会只一味的惯,现在看她未语先哭,又认为装是不太可能了。 季阮长得就像那种娇娇蛮蛮的小千金, 哭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疼, 卿蔷是有点头疼,她耐性不足,为了找真凶来, 从走进来到目前为止半个点儿了, 还一句话没听到, 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不能说就约改日。” 季阮又有点急, 肩膀都塌下去, 跟和谁抢似的,拿过那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能说,能说。” 卿蔷看了眼门口,觉得幸好挑了包间,不然就现在的画面,跟她欺负人似的。 她其实不太想给好脸色,就平时听季家那传言,季姝水深火热的待遇,足以让她跟她理理账了,现在看她哭更无语了,蹙了下眉:“沈封给了你多大的委屈受,要你跑我面前来哭?你回季家谁给你出不了头?” 一句嘲弄的话,让季阮哭得更凶了,卿蔷没想待下去的心情了,手指叩了两下,实在是认为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当即要走,椅子刚有向后的响动,她开口了—— “不......我,我不是,”季阮抽噎着,抬起头看她,泪源源不断连串地掉下去,“我不是季家的婚生女。” “......”卿蔷一怔,虚眯了眯双眸,“你说什么?” “季姝,”季阮捂着脸,声音有几分嘶哑,一句完整的话破碎不堪,她好像也跟着颓败,“季姝......不是私生女,我才是。” “——!” 卿蔷倏忽睁大了眼。 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沉默降临在她们之间,半晌,卿蔷轻轻地说:“季阮,说话要讲证据。” 她的语气极度平淡。 是在震惊下强压出来的。 落在季阮耳朵里,却变了意思:“你不信是吧,我也,我也不信......可是,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喉结哽涩,说出的话不成调子,“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也不想信,但我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 卿蔷没有说话。 季阮撤下手,定定地看了她会儿,说:“我好羡慕你的,卿蔷,你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亮,你还那么出色,你永远......”她呜咽了一声,“你永远不会被当成弃子。” “可是......你听到这样的事,再冷静,不也只是因为她什么身份都与你无关吗?”季阮的泪水落在桌子上,让那块桌布的颜色更深了些,更暗了些,她强扯出一个笑,“那如果......那如果,你知道她在你身边,只是为了算计你呢?” “......”卿蔷冷漠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 卿蔷骤然拔高声音:“我让你拿出证据!” 随之一片死寂。 季阮像被吓到了,对上她含霜的视线有些怕,一下失了声,颤巍巍的,泪变得悄无声息。 卿蔷没有反应。 她不信。 但......她低头看了眼带着的项链,是季姝送她的生日礼物,她阖眸又睁开,想,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吗? 卿蔷等着季阮回过神,过程中一直没再有动作,她就那么盯着她,冷到极致,让人犯怵,像在进行刑讯逼供。 窗外的春风打在刚生出的绿芽上毫不留情,那些刚接受生机洗礼的树叶被摧残到路上散落。 季阮缄默了很久后开口:“......我有的。” 她翻开身侧的包,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推到卿蔷面前。 卿蔷却只是静静地垂眼看着,并没有要打开来看的意思。 季阮用手掩盖她持续不断的低泣,被阻挡的声音有些闷,声调还是抽噎的:“里面有,我跟......那个女人。”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变成亲生母亲的继母,无措地用了统称代替,看见卿蔷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后,她突然有了继续往下说的力气。 “有我跟她的母女证明,”季阮说到这儿,还是止不住崩溃,捂着嘴的手转到脸上,她低着头,“还有,收养季姝的那家人......跟季家的协议。” 卿蔷闭了闭眼。 她不知作何反应。 她快要与她一样无措。 “还有,”季姝喉咙里发出很悲戚地一声,她后背凸起的脊梁剧烈抽.插,“沈封......和季家达成的交易......” 她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诉苦,六神无主地接着说:“我以为,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他很爱我,结果......结果只是为了利益!” 季阮忍受不住,趴在桌上,肩膀上下起伏着:“他爱利益,爸爸爱利益,妈妈也爱利益,没有人爱我......” “他娶我,只是季家开出的条件......爸爸怕我在家里碍事,怕我,怕我会跟季姝争抢,怕我最后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把我打发给他,而我一直以来......我一直以来,只是一个坏人角色,我欺负季姝,爸爸会夸奖我,我本来不想干的......我不想干的!”季阮接受不了,她讷讷着,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到现在,我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没有可回的地方,卿蔷,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走?” 卿蔷瞧起来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凝视着她。 似乎之前每次见到季阮,她都是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形象,像被宠坏的娇小姐,不谙世事,明媚欲滴,她的装扮永远不会含糊,总是精致得很,可现在她的头发乱了,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在婚礼上璀璨发光、她一脸幸福带上的婚戒也不知去向。 她的眼神被泪水遮挡,里面的光一点点被浇灭。 卿蔷不知道她来找她之前,独自经受这一切是什么样的,当然,她同样不知道她所言有几分可信,但季阮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撒如此的弥天大谎,把自己踩到泥里。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允许自己为了虚假这么狼狈。 卿蔷不止一次想过,季阮看起来确凿的继承人身份有问题,但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大的问题。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但要她怎么信。 卿蔷的手放在文件夹上,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引出来的会是季姝,会是她无比信任的挚友。 她在塑料脊上的手攥紧一瞬,空调制冷的声音无比嘈杂,她周身冰凉。 卿蔷半垂着视线,问道:“你要去哪儿?” 季阮怔怔的:“离这里远一点。” 卿蔷:“要怎么生活?” 她略过了她的歇斯底里,让季阮跟着她的节奏一问一答,像关系还未到位的表面朋友。 “会有办法的,”季阮艰难地抿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太强的能力,但当个钢琴老师还是可以的。” 难以想象她会说出这些话。 卿蔷没再说什么,她屈指叩了下文件夹:“我会去查,如果——”她卡顿了一下,还是出口,“是真的。我会给你卡上转够你普通生活的钱,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去想去的城市,并保证,不会有人找到你。” 季阮愣了愣:“怪不得.....” 卿蔷没懂。 季阮揩了下眼尾泪水:“他们都说你阴险,也要和你合作。” “......”卿蔷刚想说什么,季阮又开口了—— “你真的很厉害,”她低声里满是自弃,“我要是像你一样,就不会有今天了吧。” 就不会被大家抛弃。 卿蔷默了默:“不。” 她看着她:“我也羡慕过你。” 在曾经,与江今赴最痛苦的时候,她羡慕她的一切,哪怕那一切是虚假。 但是—— “你被不被爱,好或不好,与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只与你遇到的人有关系。而‘你’是不被定义的,所有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因为你恰好遇到了一群差劲的人,仅此而已,没必要怀疑自己。” 卿蔷自优毕发言完,没讲过类似鸡汤的事实了。 她有点儿自嘲,自己到现在罕见的恻隐,只动给了两个人,都是季家的,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她跟季家,还真是不解之缘。 或者说,不解之仇。 季阮很久没有说话,卿蔷不准备再待下去,她在手机上敲下一串,发给她:“司机的电话,没地方去可以在离停机坪近的庄园等着,我查清楚了,你就能走。” 季阮:“......谢谢。” 从茶餐厅出来后,卿蔷走得很慢,直到上车,她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离,第一句话是问:“江今赴在哪儿?” 她想见他。 她得见他。 她有点儿没办法去明辨是否被背叛,她需要他。 副驾驶的人转过来:“江少在三院,姜总让我来带小姐去。” 卿蔷微怔,抬眸看了下,人是她妈身边的王助,他口中的三院是卿余所待的地方。 他怎么去那儿了? 卿蔷心力交瘁中多出几分疑惑,应了声,车子便发动了。 作者有话说: 63应该是解开了,下一更在凌晨,凌晨争取双更030 第65章chapter 65 她闭了闭眼,觉得可笑至极。 铁栅栏一开, 车子向右面儿的病房楼驶去,王助降下车窗,出示身份证明, 三院的神经区住院楼是以灰白色为主的,最高一层由大型金属板全围,可以想象到顶楼没有自然采光的黑暗场景。 卿父出事以后没有办法追责, 毕竟归其所有都是攻心一计, 法律上并没有刺激人死亡要定罪这一说,更何况从卿余出现, 到卿父去世, 时间线足有一年多。 但赶巧的是,卿余疯了。 整天叫唤着怎么还没有人来接他、怎么还没有人对他毕恭毕敬。 于是姜辛北捐给三院一栋楼, 让他们接纳了这位病人, 要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卿余所有的主治及看护全由她指派。 她也从来不让人见卿余, 放话是人已经疯了, 谁要见就是想带人走,别怪她误会。 折蔷薇 第63节 所以卿蔷特别好奇,江今赴是怎么说动她妈让他来的。 两位老爷子交好这事儿他们是一起知道的, 当时她爷爷提了一嘴, 说是他让权那会儿江家还没有下一代的掌权人,就准备等等再说,结果等出事儿来了, 就一直没说, 直到林汀发现不对那天, 他才一起告诉了两代人。 但一个面谈, 一个通话, 总归不同。 再加上姜辛北略执拗的性格,现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江今赴于姜辛北而言应该仍然没有清清白白,怎么也得真凶找到后他才能洗脱冤屈,就拿见卿余这件事儿来说,江今赴目前是最容易被她妈认为要放人走的人。 卿蔷心下疑惑,在进电梯前,大脑转动就没停下过。一楼有人推着照射灯走,应该是刚来实习不久的,在等旁边的电梯时手忙脚乱摁了开关,强光照来,卿蔷下意识抬手垂眸。 颈件坠着的玉石亮了一瞬,她眯了下眸。 电梯门开,没顾得上身边人道歉的声音,她摸出手机,打了行字发送出去。 确认发送成功,她迈步走进电梯里,握在屏幕两侧的手自然地落在身边,还未到自动息屏时间,上面的内容在电梯壁反射了一瞬—— “云落,看住小姝。” 上顶层需要瞳膜核验,这也是王助来的原因。她跟了姜辛北小半辈子,替姜辛北挡过抢卖过命,很得信任。 卿蔷喊了她声:“您知道我妈怎么同意的吗?” 王助犹豫了会儿,笑笑:“小姐,让江少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电梯很快到达最高层,卿蔷不再问了,她回了笑,点下头走出去。 走廊灯光明亮,沿路电疗室、激光疗室都闭着灯,血常规化验厅还有人在收拾残局,看得出来是进行到一半中止的,尽头屋门打开,王助停了停,转头:“小姐,姜总的意思是希望我也在场,如果你不愿意,我在这里等也可以。” 卿蔷:“不用,您进就行,要有什么事也方便给我妈汇报。” 王助应下一声,跟在她后面。 门后是条昏暗的过道,三五步一小灯,很能给人心里压力,走到头又一扇门,推开后,一个类似于观察室的房间出现。 卿蔷站定,直直望去。 里面由铁栏与玻璃一分为二,卿余在铁栏那边儿,而另一边儿—— 是江今赴。 以前总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夸张的说辞,如今她算是信了,她跟江今赴顶多半天没见,这会儿望着他,却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下。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处的黑色面料褶出些光,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瓷盖上,袅袅雾气升起,另一手的肘部支在扶手。 卿蔷走到单向玻璃前,看清他眼睑倦怠垂着,额前黑发细碎,眉鼻到唇与下颚间的起伏半明半暗,神色闲散又淡。 她凝了会儿,才侧眸看向另一边。 卿余的样子很滑稽,他两手被束在椅子上,时不时就跟鲤鱼打挺似的骤然起身,却又挣不脱,眼睛瞪到像要掉出眼眶,嘴大张开叫吼着什么。 王助在一旁解释:“有消音设备,江少刚来那会儿只说了句‘我姓江’之后就开了,看这样子,应该是没再关过。” 卿蔷了然。 她冷淡地睨着卿余:“好久没见这位二叔了。” 自父亲出事后,她第一次来这里。一是以为尘埃落定,二是犯恶心,三是姜辛北不让。开始姜辛北是不想将复仇强加在她身上,后来是怀疑她跟江今赴的关系,她也就没自讨无趣过。 十五年了。 卿蔷红唇微张,声音轻柔:“他怎么还没疯死呢。” “......江少见姜总时,问过一句卿余到底是半疯半傻还是装疯卖傻,姜总看得清吗,”王助沉默几秒,“但当年他做了所有检查,每一项指标都认定他是躁郁及深度妄想症,姜总不想要他的命,只想让他生不如死。” “几年下来,哪怕是正常人也应该疯了,而疯的——”王助说,“大概很难撑过去。” 卿蔷转头,也想到什么:“所以?” “所以,江少来了,”王助透过窗,看向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说,检查是季家做的,林先生妻子下葬,也是季家安排的。” 言下之意太容易懂了,卿蔷本能地捏紧住手,很快松开,视线再次掠过脖颈上的项链,有一瞬间的错觉,那链子要将她勒到喘不过气。 “他查的吗?”她吐出口气,问。 王助点头:“很多证据。以前季家有不少人从医,那时的季家还不姓季,在季老太太当家后,季家改了主姓,医术世家也换了路走,而先生在不久后去世,想必当时不少被季家除名的人还没有改行。” “这种事查与不查都很难知道,毕竟尘封已久,”王助叹了口气,“在江少走后,姜总沉默了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他费心了,又问我,她真的看错了吗。” 卿蔷亦是无言。 屋内却终于传来动静。 江今赴掀起眼皮,竖起一指在唇畔挨了下,瓷杯盖被他碰在茶几上,有清脆的响声,他还是倚靠沙发背的姿势:“你应该知道,我出现在这儿,不是你装得失败,就是他们失败了,而你毫无破绽。” 他周身气场阴沉骇人,卿蔷注意到卿余不顾磨出血地挣扎有一瞬静止。 她闭了闭眼。 觉得可笑至极。 “那么,只剩下一个答案。”江今赴眼眸漆黑如曜石,一瞬不瞬地盯着玻璃后的人,意态却十分平淡,声音也低得模糊。 但卿余破绽百出。 他为了听清江今赴的话,在有意放缓动作。 “你还要接着等吗?”江今赴低笑声,腔调微嘲。 话落,他关了消音设备,卿余嘶哑的声音简直要破窗而出。 “我什么都没等我什么都没等,”他痴笑着,语句不成章法,“哪来的毛头小子,快给我关起来!让他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人呢?!今天的财报在哪?!快给我——” 颠三倒四的疯言疯语伴随桌子被猛烈拍击的声音戛然而止,江今赴又开了消音。 他像觉得乏味,眉目垂敛,自顾自地望了白墙:“窗户都没有啊。”倏忽转头,狭长眼底的阴郁寒意让人脊背一凉,“你还演什么?” 他逐字逐顿:“十五年了,季春芝许诺你的那些你等到过一样吗?” 季春芝,季家老太太的姓名。 卿蔷手撑在单向玻璃的窗台上,心脏像被细线紧紧缠绕,她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让那些线断开。 卿余还在自说自话,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手腕上的血已经渗湿绑着他的皮质带,深棕被染成暗红。 “啊......”江今赴发出个无意义的音节,薄唇吐出沉冷的声线,“你知道已经过了十五年吗?” 一句话问得玩味,搭上他无愠的脸太容易击垮人的心理防线了。 卿余接下来的反应很像趁疯哭吼,江今赴又开了消音设备,卿余嗓子像被撕裂,嘲哳难听,破铜一般嘈杂。 江今赴却连眉都不皱。 甚至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带起一瞬凉薄笑意后,身子微微弓下,眉角一压,成了位寡淡的看客,听失了理智的叫吼,像在品林籁泉韵的管弦乐。 身周一切皆慵雅。 卿蔷觉得疯也是有级别的,就目前来看,卿余跟江今赴没得比,挺可悲,疯都疯不过别人。 她轻声问:“他是不是不知道我要来?” 王助:“您怎么猜出来的?”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失言,她顿了顿:“是不知道,他跟姜总商量的本来是不让您来的。” “果然如此。”卿蔷叹道。 倒不是因为他表现的有点儿疯,而是他说有关季家那些诈人的话时,丝毫没有迟疑。要是知道她在,他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地问。 屋内卿余骤然无声。 几人目光都转去。 见他先是绷着脸:“我累了,”然后更剧烈地动起来,咧牙狠笑,桌子也有了起翻的趋势,“我累了我累了我累了!” 江今赴淡淡地笑了声:“季家也累了。” “你该知道才对啊,”他似不解,抬指点在太阳穴,“卿家、江家,但凡谈了当年的事,就会发现不对,再往下查,不过是土崩瓦解瞬息之间,你还在庆幸——” 卿余突然开始大叫,连串儿撕碎的“啊”让人头疼。 “玩弄人心,”江今赴不受影响,“是最没脑子的事儿。” 他没有起伏的嗓音压过他,在坐直那一瞬黑沉沉眼里的阴翳骤晰,气压淬冰锁在卿余身上:“沈封是挡箭牌,季姝是保护伞。” “而我坐在这儿,”他笑出来,“就是事实。”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一更,应该在三四点030,63章的话要大改了,前几次偷梁换柱应该成功让大家都看到了t^t 第66章chapter 66 “卿卿身边有恶人,我心不安。” 江今赴一句话拿人命脉。 在“沈封”两字出来后, 卿余声嘶力竭的吼叫登时止住。 死寂突如其来,江今赴最后的笑腔更为摄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叩在扶手上轻敲,坐姿松散地靠着, 腕骨时不时漫不经心地一转,青色血管冷感:“你看,让你主动说, 你还不肯。” 卿余死死地瞪着他, 像在霎那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还使劲儿抠着桌缝, 指甲有了弯折的弧度。 “疑惑沈封?还是季姝?”江今赴与他对上视线, 淡戾弥漫到他四肢百骇,“你当你们能藏多深?” “线埋得倒是早, 也挺机灵, 发现不对就把沈封推出来, 失败也没关系, 反正还有季姝挡着, 只要她在,季家总能翻身,”江今赴一哂, “说不定卿卿还会帮忙。” 说到这儿, 他微微侧头,眸子淡漠,暗含狠意:“可惜阴谋, 被太阳一照就灰飞烟灭了, ”他觑着卿余, 不辨情绪, “神算子这场游戏, 挺好玩儿的。” “咔擦”一声,卿余十指指甲均断裂到肉,鲜血直流,哀嚎随之充斥。 在外的王助看到这幕吸了口气,有点儿担忧:“江少的脾性,不太好相与。”她怕她家小姐受委屈。 “十指连心......”卿蔷说,“您放心,我才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不过是为我出了口气。” 真狠,季姝居然是诛她心的骗局。 屋内卿余已经冷汗直流,气息微弱,喉咙发不出声音。 卿蔷笑笑:“找人给他处理一下,能说话就好,让他一字一句地交待,不管用什么手段,”她朝王助颔首,“麻烦您了,我怕我来他撑不住。” 她的口吻让人不寒而栗。 小姐被身边人背叛,不,说背叛都算轻了,那个季姝很大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颗定山棋,王助担心归担心,但感觉她的担心没什么作用,斟酌片刻,没说什么,只叫人将卿余带走。 卿蔷低头发着消息,给云落,让他在她回来前把人看住了,绑也要绑死。 单向玻璃后,江今赴没收到带走卿余的请示,就见人被架走,心念微动,往外望了过去,卿蔷正好抬起头,看清他眼底不易被察的顾虑。 折蔷薇 第64节 她巧笑轻眨,迈步向门。 同时,江今赴起身。 两人一同转动门把手。 清冽的檀味扑面而来,卿蔷松懈下去,整个人本能地朝前跌。 江今赴下意识抬臂揽她,接得很稳。 他垂眼看她,她长发乱在了白皙的后颈上,有几缕顺着纤弱的脊背隐进了收腰处,又分出几丝舞在他手背处,她的腰不堪一握,他恰合她两侧弧线。 只不过当真是冰肌玉骨,她很凉。 江今赴抱得紧了些,掐在她腰上的五指回握一瞬又松开:“卿卿......” 万般无奈,融在叹息。 卿蔷闭了闭眼,抬手环在他后颈,仰首望他:“我没事。” 江今赴眸色平静,他在维她的稳。 “二哥,好厉害啊。”卿蔷眼睛笑弯了起来,“从失败到没有窗再到十五年。先是让他觉得暗无天日,再让他清楚自己根本不知道天日,最后三句话里的两个推测,他也没心思想真假了,直接被击溃。” “沈封是挡箭牌,季姝是保护伞,”她重复着,蓦地笑出声,语速越来越慢,“季姝是保护伞。” 江今赴轻捏着她的后颈,她笑得花枝招展,却又不含一丝情绪,只是纯粹地弯了眉眼,出尘绝艳,颜若桃李,他倚着墙,她靠着他,细手在他胸腔,不由自主地握起来。 “你说得对,二哥,”卿蔷点了点他的心口,“我一叶障目了。” “她挡在我眼前十五年了,我父亲也去世十五年了,”卿蔷像是置身事外的讲述,“她年初出现,我父亲年尾去世,这么一想,真的好巧。” “但怎么会呢?”她又像实在不解,“他们本该毫无瓜葛。” 江今赴低眸凝视着她。 卿蔷停顿了会儿,似乎是明悟了,一拍手:“我知道了,人心无解。” 她看他:“对不对,二哥。” 江今赴手指插到她后脑勺的蓬松头发中,揉了揉,片刻沉默:“卿卿,对不起——” “你不要对不起,”卿蔷打断他,自开口后一直轻柔的声线有一瞬涩意,但很快被她压下,“你不要对不起,第三次了。你上次道歉是没有安全感,结果我先发了脾气,上上次是我们解开误会后,你说你来迟了,这次是你为了我,来跟个装疯卖傻的人对峙。” 她喘了口气,认真道:“没有一次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江今赴的嗓音又轻又缓,低低地否认她,“你会有负面情绪,就是我的错。” “今天这件事是我在赌,不该让你听到的。上次是沈封有心作梗,他大概对我和你的关系有猜测,所以说了那么一番话来试,如果当时我没听到,第二天听了剪辑过的,估计会更加控制不住。”他挺有自知,垂着眼反思了一段儿,又低下头贴了贴她的额。 “至于相遇有没有太迟,我都想爱你更久,哪怕再早,我都会觉得晚。” 人心无解,爱亦无解。 卿蔷定定地望着他:“别招我哭,现在不能。” 八个字将她现在的情绪展露无遗,她一双清眸很暗,有许多不堪被挡在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异常冷静。 江今赴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摩挲下,应声:“好。” 另一只手使力,单手揽腰让她腰腹抵在了他肩,将人扛起来。 “——!”卿蔷有点儿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下意识撑在他肩颈处,“你惯会用出其不意打断我的思想。” 似怨非怨的话刚落,她就被放在了沙发上。 江今赴笑了声,尾调扬着,低低缠上来:“这是听大小姐的话。” 卿蔷偏头看着他,他是跪伏在沙发上的,一腿踩地,一腿屈起,裤脚被推上了些,她目光停留在那儿几秒,倏地坐起来要去拉—— 被他躲开。 他站直,黑沉沉的视线压下来,眉骨微动,几分轻挑,他眼型风流,暗示十足:“急着干什么?” 卿蔷盯着他:“二哥,你听没听说过欲盖弥彰?” “没听说过也不打紧,”她意有所指道,“你现在就在诠释。” “.......”江今赴无言。 “不招?”卿蔷问。 江今赴开口:“磕磕碰碰难免的。” 卿蔷咬定:“拙劣。” 她想了想,怔住,抬眸:“......我妈?” 江今赴不说话,他没话说。 卿蔷:“咱俩一个审讯科,一个侦察科,谁也别想着瞒谁了,你告诉我,”她拽他胳膊,让他坐下,“我妈是怎么同意你见卿余的?” 江今赴有点想笑,撩吊着眼尾瞥她眼:“你还挺会形容的。” 卿蔷蹙了蹙眉:“别打岔。” 江今赴还是想瞒天过海,仰头靠在沙发上:“聊了会儿,没什么。” “聊了会儿——”卿蔷靠近他,笑眼惑人,“聊能聊成这样?” 她骤然俯身抻他裤腿,江今赴没一点儿反应,算是明白老祖宗那句‘温柔乡溺死人’什么意思了。 卿蔷却愣住了。 她直勾勾地凝着他膝间。 膝盖骨一片乌青紫色,显得他别的地方白到病态,更显那块儿触目惊心,中间的位置横了道血痕,应该才愈合不久。 卿蔷问:“伤到骨头了吗?” “哪儿跟哪儿,我把握着劲儿。”江今赴失笑,撩下裤腿,纯黑西裤松垮垂落下去。 他倒是会说话,点了离伤到骨头还远,又点了是他自愿。 卿蔷转头,与他四目相对,乌瞳平静:“她怎么让你跪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为什么要跪?”她一字一句地问,“江今赴,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话赶着话,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江今赴:“不是——” “你让我去不就行了吗?”卿蔷声音发颤,她咬着牙,尽力稳定,“我求一求的事儿——” 不停的话语忽然被吻封住。 江今赴还是笑得轻慢,邪里邪气:“还是亲管用。”他捏着她下巴,蹭了下:“大小姐不是说现在不能哭吗?” 卿蔷推他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人就停在那刻似的,瞭他好久,才有了动作,咬在他薄唇上,没留情,有点儿发泄的意思:“那你说。” “就当提前拜过高堂了,”江今赴撤开点儿距离,半垂着视线掠过膝盖,“我自愿的,姜总估计也没设防。” 姜辛北是把他拉黑的状态,他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就去卿父的祠堂碰了几天运气,想着那儿怎么也会有姜辛北派的人看着,跪着跪着,明白当初卿蔷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也想到她在睡梦中类似赎罪的话语。 于是再难有起身的理由。 日出月落,姜辛北出现那天,只说了一句赶人的话就要走:“事儿还没查明,你现在来,只会脏了从叙的地方。” 江今赴站起身,看她的背影,屈膝磕在门槛上。 这也是那道血痕的来由。 “惊扰卿伯父是我不对,请您原谅。”他脊背挺得很直。 “可还是想向您求一个机会,”他嗓音低缓,“卿卿身边有恶人,我心不安。” 最后那句话轻而易举地成为姜辛北驻足的原因。 无它,只因她听过同样的话,但是是很久以前,从卿从叙嘴里说出的。 在那一刻,她的眼前似出现了一场走马灯,她看见时间像蜗牛壳上的漩涡一样转动,而那句话则是拨乱反正的齿轮挪移声。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更,63的更改版在努力过审,这次没过去就得我睡醒来再改再审了t^t 第67章chapter 67 就降膝于地,让她一路平川。 江今赴是什么人?卿蔷曾戏言他是上京权贵第一人, 也不尽然是玩笑,他拒人于外又高高在上,名门世家够不上他的眼, 权力心计攀不上他的身。 圈里不少人说他之前无光突露锋芒,只不过是些嫉语,江今赴很招人忌惮, 他年纪尚轻, 但过于深不可测,人也太淡, 除了卿蔷, 大概没人能看透他,都认为他离俗世太远。 他是云上仙, 他是月下芒。 喉咙涩得不行, 卿蔷想忍住的, 她仰起头, 呼吸微不可闻。 她想起与他初见, 想让他跌落神坛。 如今才惊觉,他从未临高岭,而是一直于她身边, 早在她只闻其声的那日, 他就走了下来,一步一阶,一步一诚。 可是卿蔷不想了。 她阖了下眸, 尾处划下一道泪痕, 是在拼命隐忍下的唯一幸免:“就为了见卿余, 值不值啊。” “不是为了见卿余。”江今赴语速放得很缓。 卿蔷刚想说她知道是为了她, 结果他带起让人心颤的缱绻腔调又开口了:“是为了我自己, ”他将话叹出来,“我等不下去了,卿卿。” 卿蔷望进他漆黑的眼,面对她时他眼里总盛着桃花,让她想像瓣落舒展一般松散。 “你身边可能存在危险,我一秒都不想等。”江今赴一脸面壁思过的表情,“我太心急。” “......”卿蔷哽了哽,不想跟他争这个打岔的话,一瞬不错地看他,“那让我去不行吗?我去也不至于——” “不好,”江今赴侧脸凝她笑,“我怎么跟你说?怀疑你朋友。还是别了,如果这事儿能瞒下,你最好一辈子都不知道。” “再说,要是你去了,姜总肯定会因为我的原因对你起疑盘问你,或许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但你还是不要承受了,”他指节缠着卿蔷几缕头发,绕了几圈,“卿卿,别不开心。” “我不想让你为了什么去求,”江今赴勾了勾唇,“你用我就好。” 卿蔷心念皆震,不知道该怎么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绷了又绷,缓了又缓,屋子里很安静,人都去处理卿余了,她清楚现在不是随心的好时机,想轻飘飘地说句话先揭过去。 可怎么揭的过去。 他仅仅是为了不让她为难,不让她在和朋友间、与母亲间为难,就降膝于地,拿他与生俱来的傲骨,让她一路平川。 折蔷薇 第65节 “江今赴......”卿蔷轻叹地自语,“天之骄子。” 江今赴眯了眯眸,漫不经意地应了声,又说:“你是我的骄子。” “......”他在帮她调整情绪,卿蔷好长一阵儿没说话,半晌,她想起了件事儿,言笑晏晏起来,“二哥,可我求过。” 海岛上,求你平安。 她故意不说,等江今赴问。 没想到江今赴挑了下眉:“求谁了?” “求我放过你?”他眸色降沉,意态轻挑。 “......”卿蔷气笑了,“江二,人都说我能说会道,我看你比我会多了。” 却也契合。她得足够清醒去处理季姝的事儿,所以跟他说现在不能哭,她的情绪但凡起头便刹不住,所以得克制,而江今赴显然懂了,没在这关头来哄她,反倒是插科打诨地心意穿插,还更有用些。 江今赴轻笑了声:“求什么了?” 语气有了几分认真。 卿蔷瞥他眼,话里有话:“和你一样,求神拜佛。” 你为我,我为你。 江今赴还是笑,片刻搭腔,一本正经的:“神佛有什么用,求我。” “够了啊,”卿蔷忍不住弯唇,想起句话,“让你皆知,助我皆得?” 语毕,似有一瞬静止,两人好像回到那片落花林,红绸黑墨,他写她看—— “愿卿蔷此生所求,让我皆知,助她皆得。” 卿蔷顿了顿,她摇头浅笑道:“我当时说,我要不起。” 他们还未谈起过这件事,只心照不宣对方已知,就没再提过,卿蔷歪头看他:“现在我想说,二哥,好狂啊。” “嗯,”江今赴嘴角噙了几分笑,“你要皆得。” 这才是重点。 屋内连个表都没有,卿蔷时不时看向墙边可能透光的地方,她挑战自我的心思起得突然,就猜时间,也不看手机,只觉得时间像被调速了,越来越慢,但她清楚是心态作祟。 她在等结果,等卿余交待,等一个让她不得不信的真相。 她问:“怎么想起来要查她的?” 江今赴哂了哂:“童邵出事那会儿,季家不太对劲,原余发过来后,我往深查了查,才发现被我截胡的是季家。” “但你说你有私心,我也没特别对待她,不管是我身边还是你身边的人,我都往上查了三代。” “......” 卿蔷觉得他有点子语出惊人的天分。 “关望山、任邹行、单语畅、原余、何晚棠、艾橙——”她想了几个相熟的名字,又问了遍,“你都查了?” 江今赴点头。 卿蔷不是不信,是生平头一回叹服:“多会儿开始的?” “和你说去几个国家见政要人,”江今赴侧倚沙发,长腿交叠,“赶了赶行程,顺路见了趟我哥。” “他上任的三把火刚烧完,底下资料全,给我省了不少事儿,季家那从医,也是在他那儿发现的。” “对了,有个跟这事儿关系不大的......八卦,”江今赴低眼,想了想措辞,接着说,“我哥跟齐硕川关系挺好,齐硕川告诉我一事儿,说是在我们这辈还小的时候,季家曾登过齐家的门,齐家没见,但当时沈家还未脱离,擅作主张放了人,而沈封与季阮,大概幼时便见过了。” “......”卿蔷被他点醒,有种忘了什么的感觉,“我今天见季阮,她跟我说的估计没你查得全,但她说沈封对她没感情。” 她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眼,屏幕上是她进屋前安排季阮起飞的消息。 江今赴掠过一眼,淡谑:“电话。” 卿蔷怔了下,她来三院就静音了,转过来一看,是沈封。 她接通,开了免提,那边儿的声音夹杂风,沈封往日温和不再,颓废得很:“卿小姐,小阮最后见的是你,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卿蔷笑了声:“真是稀奇,最近一个个枕边人走了,都来问我。” 上一个还是原余。 沈封:“卿小姐,我们之间有误会,我......” 江今赴不冷不热地嗤了下:“你能与我的枕边人有什么误会?”他嗓音里的沉冷随麦传出:“沈封,你真是好魄力,为了当挡箭牌,命都不要了。” 卿蔷被他说的枕边人弄得耳根发热。 她服了她不经撩的身子。 沈封哑然,江今赴话一出,就是他满盘皆输的定局,他并不意外:“二哥,有些事身不由己......小阮被季家挟制,我实在做不了自己的主。” 关窍都通了。 卿蔷微垂着眼眸。 她从来没觉得沈封是个蠢人,能借势独立门派的人不会见到蝇头小利就失了智,更何况他跟江今赴博弈不下三次,怎么可能没脑子。 听季阮说沈封被利迷心时的不对散开,原来挡箭牌是他为爱而当。 “季家这盘棋,”卿蔷声线极轻,“下得太大了。” 她望向窗外:“你早猜出我跟他的关系了。” “是的,北城一见一试,后来在二哥回国后又试了一次,扰了卿小姐清净,是我不对,”沈封坦白,“但我没跟季家说,他们应该还未拿准,只是谨小慎微惯了,让我来探。” 卿蔷睨颈间项链,心想是谨小慎微,还是又一算计,已经说不清了。 “季阮拿了她攒下的钱来给你平仓,”她面上风轻云淡,“别费周转的劲儿了,起泛的股你可以丢了。她给了我挺有用的消息,我会扣去你造成的损失将钱转还给她——” “卿小姐!”沈封打断她,语气乞求,“我造成多少损失,我会如数奉还,您不告诉我她在哪儿,替我给她转下资产,她不能受苦的。” “沈封,我是商人,不是善人,做事的准则只有是非恩过,”卿蔷一停,轻柔道,“还有护短,你跟江今赴作对那么多次,算起账哪有完呢?” “你再说下去她也听不到,开口晚了,话说给不想听的人,有什么用呢?”卿蔷自认仁至义尽,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侧眸一瞥,才发现江今赴无声的笑还没停下。 他胸腔震出两个字:“护短?” 卿蔷锱铢必较,反问回去:“枕边人?” 江今赴失笑,撩了下她下巴:“沈封跟季阮瞧起来误会颇深,你最后的意思却是季阮仍想听他解释,给了个提示,卿卿还是心软。” “就是不知道沈封能不能听出来,”卿蔷不置可否,手支侧脸,捞手机时蝴蝶骨凸起几秒,“我是对季阮心软,她跟我被骗得时间差不多,她从出生,我接近记事,甚至说谎的人也是那么几个。” “没想到......” 未尽之意不必再讲。 她曾经因为季姝很烦季阮,到今天,却是天翻地覆了。 门被敲响,王助推开:“小姐久等了,都已经记录好。” 卿蔷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太阳该落山了。 她起身,与江今赴一同向外走,没想到被王助拦了下:“小姐......可以不看,姜总会代为处理。” 她的反应说明太多。 卿蔷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架不住心脏溺水般下沉。 她眸色冷寒一秒,浅笑地偏了偏头示意:“我的人审出来的,哪儿有不让我看的道理。” 是装腔作势、又物极必反的明媚。 王助将目光转向‘她的人’,想着能帮忙劝劝:“江少。” 江今赴却颔首:“走吧。” 第68章chapter 68 谢谢你的爱,解开了这盘死局。 路过电疗室时, 里面儿很安静,只有轻微的丁零当啷收拾器材声,门虚掩着, 卿余躺在手术台上,看不出生死,卿蔷脚步慢了下来。 王助注意到, 笑笑:“打了镇静剂, 卿总为了让他的病好快一点。” 毕竟他招出来的那些东西,指不准能让他坐穿牢底呢。 卿蔷了然, 接着向前走。 水磨石的地砖配色沉闷,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散,休息室的门开门关, 有了浅淡的橘味香氛, 只是依旧无窗, 水晶灯打在摆放整齐的纸上, 显出股惨白, 上面缠枝花纹,光线轻轻幽渺。 两人走进,王助关上了门, 卿蔷坐下, 却没急着看:“二哥,我都坐在这儿了,但还是心存侥幸。” “沈封说的不对, ”卿蔷低垂着眼睑, 指尖拂在纸张上, “季家不是谨小慎微, 季姝大概早就知道了。” “我确定季家没有教养过她, 除了安排她来到我身边,”她口吻很平淡,“她的思维、处世,以及手段,都少不了我的一字一句。” “她不会猜不出来,因为如果我是她,我一定能猜得出来。”卿蔷笑了声,“她试探过我,不计其数。” “她在我身边,那点儿心思为非作歹好多年。” “从你回来,她就问过我怎么会和你合作,再到童家出事儿,她躲着我,见我确实没有往下查,才示弱揭过,后来海岛,她又拿你激我,最后晚宴,她还不收手,”卿蔷有了几分自嘲的意态,“直到如今,我仍然在给她机会。” “可惜一下午了,我一条信息都没有收到。” 卿蔷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从她让云落看住季姝起,云落就问了好几次什么情况,她一直没回,后来估计单语畅也知道了,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也没接,独独没有季姝的。 江今赴淡淡的:“老鼠哪儿有能喂熟的。” “是呀,”卿蔷弯了下唇,“我还得提防被反咬一口。” 她拿起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江今赴没有跟着看,他微靠着侧边扶手,黑眸始终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卿蔷的手腕细白,时不时一转,长发被她不经意撩在肩后,明眸稍低,神情很淡,她身上也好像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他了解她,所以刚才不拦她。 他们秉持一个相同的态度,有些事儿如果没有瞒下去的可能,就别再白费力气了。所以开门看见她之后,江今赴没说什么粉饰太平的场面话。 她是骄矜于人的大小姐,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再脏她也要亲自处理,不然她会更膈应。江今赴是心疼的,左胸膛尖锐紧攥似的,但他也得忍,不能牵动她的情绪,于是所有都化为了对祸首的戾气。 屋内的气压很低,像处于冰点还往下,空气也结冰。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卿蔷停眸凝视在最后一页。须臾她捉紧一沓,用力扬向空中—— 折蔷薇 第66节 白纸洋洋洒洒散落,带起风,以及“簌簌”响声。房间里纸张纷纷,白得凌乱。 “好啊,”她笑着,“好一个人心难测。” 江今赴早在她扔出去那刻就抬臂挡在她身前,那些阴谋算计没再挨到她半分。 “二哥,你想得到吗?”卿蔷眼里倒映乱飞的白纸黑字,她犯晕、反胃,但感觉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了,“季家与卿余的合作,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卿余回京,也有季家的手笔,季春芝认准了我爸会为我查,将计就计耗他的身体。季姝出生就瞒天过海,被送到山里。为的不仅是在五年后来到我身边,还有压垮我爸,”她轻声,颤抖微不可闻,“他最后接的那个电话,是季姝打的——” 像石子投落在静湖,千层波起再难停歇。 “是季姝打的,”她笑着又呢喃了遍。眸色却十分沉静,似有层黑雾,牢牢挡在了前面,话说得淡稳,宛若只是讨论晚上吃什么,“不仅如此,季春芝还知道老爷子们交好的事儿,逼死我父亲只为离间,而后持重待机,童家......原本该是第一步,但被你截胡了。” 她看向江今赴:“我曾查到季姝被童邵纠缠,那也是他们准备的说辞,万一他们成功了,会让我知道是为了季姝出头,到时候哪怕童家全被他们吞下,我都不会拦。” “就算他们一直失败也没什么,”江今赴嗓音缓而哑,“因为你总会恨我,但凡有一天卿家拿下江家,你绝对会划出些给季姝。” “是啊,二哥,”卿蔷靠在沙发背上,唇角浅浅上弯,“季家想做黄雀,想做渔翁,只要有季姝在,他们永远输不了。” 她低了低头,视线落在流光溢彩的坠饰上:“爷爷曾说,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当时我以为指的是你,后来想到了我妈,又觉得亲情也有可能,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乐了声,“会在友情这方面出岔子。” 圈儿里传卿蔷,除了唯利,就是唯友,她对划在自己范围里的人极度偏袒,有人曾说哪怕是块儿石头,也会被她护成精。 江今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他就坐在她身边,黑眸凝视着她:“卿卿,怎么处理?” 他不能碰她,她虚有其表的冷静一碰就会坍塌,但她不想。 “二哥,你查查季家在国外到底都有些什么动作,”卿蔷收回盯着地上落纸的目光,起身,“没记错的话,童邵是被贷款设的套。” 江今赴打下一行字:“很快会有结果。” 他在国外三年,盘下的根足够深。 “那季家季天河,就麻烦二哥了,”卿蔷也不客气,把季父交给江今赴,她推开门,“至于季姝,我自己去。” 天边的火烧云还未褪散,红光潋滟着,却突兀地夹杂着几朵阴云,灰与日顶交织,暴雨如注地下,丝丝水线毫不留情,在余晖里格外明显。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是罕见异象。 卿蔷像身处暴雨汹涌,她仿佛是被困在牢笼里的蝴蝶,恶鬼握着钥匙,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她却只看见父亲的骨骸,在角落布满蜘网,风吹不破,雨打不散,而她难辞其咎。 晚八点的钟楼疯鸣响,她于禁地断翅自刎。 她眼前是不停滚动地记录,让人窒息又疼到神经铮铮,她做不到缓解心痛,一遍又一遍如凌迟般过着方才看到一切,那天罗地网、十年谜题。 如果没有江今赴的一往无前,季春芝设的局确是天衣无缝。她将一生都被蒙在鼓里,是江今赴拿爱砸开了裂痕。 “卿卿,”车停下,江今赴要换车去季家主宅,他凉薄露骨,却在开口那刻收了个尽,“放手去做,出什么事就先走,不必等我,我处理好就过去。” 他的意思不算隐晦,只指她不管做了什么,他都会给她兜底。 卿蔷声音很低地回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的爱,解开了这盘死局。 开门那一瞬间雨声很大,有人撑伞等候,但还是架不住斜飞进来些,江今赴没听清她的话,一手支在车顶,一手扶着门框,拿身体挡住不管不顾冲锋的雨水,眉目氤氲着寒意,“嗯?”了声。 卿蔷摇了摇头:“二哥,我会等你的。” 我撑不住崩溃的那一刻,一定很需要你。 江今赴勾起唇,低眸保证,有了几分虔诚的意态:“我很快。” 车驶离那一秒,他眸色冷淡得吓人,大小姐带走了他的好脾性,低沉阴冷地吩咐身边的人:“让守着云家的人护好卿小姐。” 黑车穿梭在雨幕,卿蔷出着神,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维在何时何处,也不知道放在哪儿才能平复,只一味地空想,喇叭声突然出现在车后,她侧头看—— 是单语畅的车。 卿蔷怔怔地望着。 那头率先降下了窗,单语畅盯着前方大喊:“卿卿,你别开窗,雨太大了!” 说她不聪明,她还知道下雨,说她聪明,她反倒被拍了一脸的雨。 “跟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她接着大声问,“云落跟我说你要他看住小姝......怎么了吗?他好像快圆不住了,让我去,正好碰见你——” 单语畅心中隐隐有猜测,越说越没底:“是不是、是不是查出来了什么?” 卿蔷直直降下了窗,脸朝着窗外,雨水刹那间飞进,她想,怎么这么烫。 “畅畅,”卿蔷笑起来,被打湿的发丝凌乱,疾风乱在她眼前,她大概是笑了,“是她,是——季姝。” 单语畅猛地提了一瞬间的速,后视镜明明显现出了卿蔷此时的模样—— 她被劲雨萦绕,唇依旧红,在急速的雾里看不清神色,有缕黑发沾湿在她鼻尖,清雷劈空,在眨眼间,她好像看见她分割的灵魂。 在闪电与云层中痛苦不堪。 作者有话说: 有句很俗的话:季姝是卿蔷亲手养大的玫瑰。 ——— 很俗,但挺对的 第69章chapter 69 “结束了。” 车内屏幕弹出暴雨橙色预警, 雷声闷闷滚在乌云里,像一盏电路出差错的灯,上京被阴郁包裹, 云家大门扫描到车牌自动朝两边打开,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卿蔷望见主栋门檐下站着两个人。 她下了车, 立刻有人撑着伞迎上。 卿蔷轻声道:“不用。” 单语畅摔车门跟上来:“不用什么不用, 会生病的。” “生病?”卿蔷反问了句,笑笑, “心病已经够了。” 门前两人也看见了她, 云落不再拦人,季姝眼睛朝她看时, 有霎那很明显地停滞, 随后往前走了两步, 她身后云落无奈又一头雾水地摊了摊手, 见季姝要走下台阶, 他拉了一把:“下着雨呢小姝......” 下着雨呢。 卿蔷眼眸倒映季姝恍然的脸,心想,看, 她就说她知道了。 冷雨淅沥, 寒意渗进她的骨髓,她走过去,视线上下打量着她, 她们就这么沉默在雨里, 单语畅跟云落不好说话, 只无言低头看着脚尖。 “我之前说这个牌子的设计挺独到。”卿蔷唇边漾着不明显的笑, 她开口, 示意季姝身上的衣服。 季姝哑了哑,点点头:“嗯,你还说......很衬我。” “当时是的,”卿蔷无波无澜地回了句,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她们与平常无二,只是聊着天,“还有这个耳环,”她抬了下手,“是我们几年前在悉尼一起买的,当时季家给季阮庆生,直接跳过了前一天你的生日,我带你出去玩,并调给你一个泛珠的经销商,让你做你的品牌。” 季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闭眼又睁开:“卿卿,我——” “还有你的头发,”卿蔷自顾自地打断她,“我不爱染,总说天生的发色独一无二,怕褪不回去,你也就一直没动过。还有鞋,我说根高根低不要紧,什么颜色的底与多闪的缀品最重要,你也都听进去了......” 她一一举着例,声音夹在雨声里,好像有几分模糊,雨水的湿味扩散,是涩涩然的。 没有人打断,云落似乎察觉什么不对,几次想开口,都被单语畅用眼神制止了。 “十五年了,小姝,”卿蔷抬眼看她,挂在长睫的雨珠随之颤下,她语速放慢,“我身边的人也不算少,所谓的‘变色龙效应’却只在你这儿有,你哪一处都和我脱不开关系,单语畅、何晚棠跟我不亲吗?她们都没有你和我一般相像。” “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姝喉咙处有吞咽的动作,她唤道:“卿卿......” “你知道吗?!”卿蔷骤然拔高了声音,雨似乎有一瞬停滞,也可能是时间,她缓了缓,牵起唇角,“因为从六岁那年你救走我起,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你比我低,逃跑的路上有些树障跨不过去,不好意思开口,非要爬,然后又摔,弄得伤挺可怜——”卿蔷一顿,像明白些什么,歪了歪头,“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让我有护着你的心思?”她轻笑出声,也不要季姝的回答,接着说,“后来我拽你牵你搀着你,我也是六岁,却心疼起你。” “你奶奶真了不起,倒把我盘算了个准。” 她话一出,季姝还没有反应,云落却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单语畅悄声:“闭嘴。” 卿蔷不受影响,一双眸直直地觑季姝:“回京以后,我要让父母认下你,让你做我妹妹,结果季家出现了,我为你认祖归宗感到高兴,卿家与季家关系本不算相近,因为我们,开始交好。同年,传出你不受待见的风言风语,从谁嘴里出来的,我就让谁咽回去了。” “年底,我父亲去世,你哭的比我还厉害,说你说不动季家帮卿家过关,自责,难受,愧疚,让我等等你.......”卿蔷阖眸,“让我等等你。” “季姝啊季姝,十五年了,你说季家不管你,我说我管你。你的吃穿用住行,我挑最好地送你。你要当设计师,我给你造势。你要办工作室,我给你出资金筛选手下人。你要做高企,我直接把现成地给你,”卿蔷似忍不住,眉微微蹙起,她睁开眼,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不解,“让你做我妹妹的话出口了,我言出必行,那你呢?” “你不把我当姐姐看,”她咬着字,“你把我当个人看,成吗?” 惊雷四溅,月色不显。天地被清洗,忽明又忽暗。阴夜在喧嚣,世间广阔却好像在此刻被缩成了狭隘的地方,紧紧锁住她们两人。 季姝很久没有说话。 云落磕巴起来,他莫名有点儿怕:“要么、要么进去说?” 他的话被闪雷吞没,卿蔷一瞬不错地看着季姝,没有回答,又是几秒,她笑着摇头,让开地方,盯着季姝:“你小时候跳不下沟壑,现在下个台阶不是难事儿吧。” 季姝默默地走下去,还没站稳—— “啪!”丝毫没留劲儿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倒在地,头磕在装饰的石子上,血慢慢溢了出来。 云落心下一惊,他着急了,身体本能地要去拉卿蔷,吼叫多了几分怒气:“卿蔷!你干——”被不知从哪儿跑出的人死死拦住腰,猝不及防到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还有几人站在不远处。 卿蔷扫了眼,心下了然:“江二的人?” 有人点头。 “......”她叹口气,“还好我认识,不然你们就是私闯民宅。” 季姝已经撑着地半坐起来,她抬头,面色不明,只是进了雨里,总感觉眼边似有泪滑落。 “查童家的时候,何晚棠在国外发现查到了你身上,立刻告诉我。而云落现在为了你,要跟我动手。你因为我认识的人,也都在护着你呢。”卿蔷居高临下,一把扯下脖颈项链,划疼感瞬起,她甩手扔掉项链。 十分力道,玉坠磕在台阶反弹,四分五裂,里面闪着红光的机器掉出,她脸上笑意转瞬即逝,讽劲更重:“我没教错你,定位器藏得很好。” “季家是不是把孙子兵法刻在脑子里了?”卿蔷垂眸睨,没有一丝感情,“你怎么那么会装孙子呢,小姝。” 季姝低着头,看了看被摔在身边的定位器,她手攥在地转边上,讷讷着:“我有过悔心......”她仰起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卿卿,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让你先走......我让你先走,那是因为我不想算计你,只要你走了,我就没有算计你的机会了。” 卿蔷眼睑低垂,轻轻地问她:“有什么用?” “我对你好了十五年,你反倒是在初见一片空白想过收手,”她心脏疼得厉害,像被一道道雷劈碎了,又重新缝合,却少了一块儿,她面上不显,“十五年啊,季姝,我对你不够好吗?!” 她吼出来,如玉的手扬起,季姝下意识闭眼,却没感受到疼痛,睁眼就她打在了自己靠左肋的位置上,还导致她最后那句话有了几处破音。 折蔷薇 第67节 卿蔷没有这样过。 季姝愣了神。 她是高位上头戴冠冕的掌权人,是生来就该绝艳无双的大小姐,谁都要避她三分。如今却被雨浇得狼狈,有些撕心裂肺地质问她。 季姝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的骄傲不该被阴谋算计,但—— “走错路了,卿卿,”她流下泪,看着她,颤得不成调的声音逐字逐句,“走错路了,覆水难收。” “好,”卿蔷点了点头,眼前模糊,鼻间酸涩,她躬身,“好一个覆水难收。” 单语畅追着她打伞,还没等伸过去,就见她拽起季姝衣领,拖行她走到不远处的游泳池边。 单语畅还没过去,就被云落拉住,她心急地转头,看见他一脸颓唐愣了下,犹豫片刻,决定不跟过去,和他说一说来龙去脉。 卿蔷拎起季姝,水面映出两人模样,雨滴势如破竹敲开涟漪,季姝看清了自己的脸扭曲。 “你知道的,我没亲自对人动过手,”卿蔷掐在她后颈的手收紧,“你是我第一个恻隐,是我第一个事必躬亲,那处理,也该我来处理。” “咚”一声,水花炸开,季姝被摁进水里,连挣扎都没挣扎,有几个水泡浮上,须臾,她被提起来,咳嗽的声音刚一半儿,就又入了水。 卿蔷的表情是漠然的。 云落管不了那么多,没再听单语畅的话,病急乱投医向江今赴的人说:“会要命的!” 那人不为所动:“少爷说了,有什么后果他替她担着。” 包括入狱。 但卿蔷显然也不会那么没分寸,连续几次后,她将季姝摔在了地上,季姝额前的伤已经泛白,她呛水止不住。 卿蔷坐在泳池边,仰首淋着雨,觉得她还是得上天偏袒的,不然为仇人哭,太难堪了,也太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了。 只是眼尾烫得难受,乌云在压顶,抬眼望去入目青灰,身处现世却像溺与海底,风吹着雨滚动,似浪似波,雷电夹杂,卿蔷想落入水里躲一躲。 “我曾经当你是我此生挚友,”卿蔷为了掩盖哽咽,话语轻到了极致,被雨打得零落,季姝都听在了耳朵里,“你看看,单语畅拦着云落伞都丢了,我们全失了体面,包括你。” “也因为你。” “在青藤飙车,在乱鸣喝酒,在听佛阁品茶,你还能想到吗?”她笑得自嘲,平心静气地说,“季姝,你没有心。” 卿蔷弯了下腰,半垂着视线:“你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吗?” “......没有,”季姝呛咽着,摇了摇头,泪痕带起的红是她身上唯一的颜色,“我只是......从出生就被那么教。” “十五年,我教你的要远比六年多,你回过一次头吗?”卿蔷起身,自嘲地笑了笑,明白再没什么能让侥幸存在的,“结束吧。” 季姝却也勉强地弯了弯唇,她想,太好了。 “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季姝下线,恩怨的具体原因在后文季春芝那里 ——— 写这章眼里有泪打转,太心疼卿卿了,季姝走错路了,她看错人了。 第70章chapter 70 他们在接绵长的吻。 骤雨仍未停歇, 地面被染深,乱蓬蓬的树叶湿漉,闪电是绝境里唯一的明亮, 单语畅已经把事儿讲完了,云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往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卿蔷在他身前站了会儿, 什么话都没说,各有各的打击, 她对季姝有多上心, 她圈儿里的人对季姝就有多上心,更别提云落还存了分喜欢。 半晌, 她转身要走。 单语畅一愣, 喊着追上去:“卿卿, 去哪儿?我送你!” 卿蔷:“去找江今赴。” 心底的杂乱情绪让她不安, 她不想再自己释怀。 手刚叩在车门上, “砰!”的似落雷声让她怔了怔,单语畅才赶过来,要给她开车门, 却掰不动, 她转头。 卿蔷的不以为意后知后觉地消散,她倏地回身,朝声响的地方:“那是不是季宅?” 单语畅没反应过来, “啊”了两声。 卿蔷声音提高:“那个方向, 是不是季家主宅?!” 单语畅路痴, 她望了望, 分不清, 好在江今赴派来的人跟了上来:“是的,卿小姐。” 单语畅没搞懂:“卿卿,怎么了吗?” “......”卿蔷后退车上,嗓子涩得发疼,整个人抑制着颤抖,“是枪响。” 她少不更事时,随姜辛北去军区训练过几天,每天日夜不休的就是枪声,听着听着就熟了。 “那位......在季家?”单语畅脑子里的线终于搭上,她小心翼翼的,“没事的卿卿,他比你身手好,不会出事,何况他身边也有人,不一定是朝他来的......” 卿蔷问跟上的人:“你们身上有枪吗?” 那人义正言辞:“没有,在国内是违法的。” 单语畅服了,有没有先把人情绪稳下来不行吗,真是看不懂眼色。 她刚想开口接着安慰,就见卿蔷迈着步子往回走,速度很快,湿重的风衣被她的动作带起,她走到才站起来的季姝身前:“我问你,季天河手里有枪吗?” 季姝没有回话。 卿蔷掐上她的脖子:“有还是没有?!” 季姝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个字:“有。” 她被放下,手捂在脖子上不停咳嗽。 卿蔷没再管她,她大步上车,像把即将离弦的箭,痩薄清影穿梭在雨中,长发被风刮起层,透过光,是浅淡的雾。 路过单语畅,她说:“上车。” 卿蔷发动车子,油门一踩到底,轰鸣声猛地作响,单语畅在副驾驶,听她的声线格外清晰:“给他打电话......给江今赴打电话。” 她的理性到了极限。 在第一次响起无人接听后,她深呼吸:“我的手机在后面,拿我的给他打。” 结果却还是一样的。 卿蔷逐渐看不清眼前了,路上灯光模糊,“啪嗒”一声,她眨眼求看得清楚,眼角的泪也没有准备地融在雨声里。 “卿卿,你别着急,”单语畅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接着拨打电话,嘴里还胡言乱语地安慰,“那位是跟你比肩的存在,他命不该绝!” 卿蔷泪已决堤。 哽声涩调再难收回,她堪堪维持了一天的理智在遽然间坍塌,绝望来袭得太突然,她像灵魂出窍,附在她耳边重复低语—— 你被压垮了,卿蔷。 她唇缝露出声呜咽,呼吸变得困难,紧握着方向盘,借力平复颤抖,只为了说出的话能了然:“我很爱他。” 泪在卿蔷眼眶不停地蓄满又坠:“我不能没有他。” 她还欠他一个纯粹的开始。 南附他见她不知情,北附她见他不知情,兜兜转转太多年了,她让他等了太多年了。 仇恨绊住了她的脚,却拦不住他的心。 江今赴爱意滔天,替她当下多年虞诈。 她不敢去想害怕的后果,她没办法承受了,那年北城风月一眼生情,耽误的代价不该是他的性命。而今日一场,还是他为她而去。 “我爱了他好久,”卿蔷认清了心迹,喉咙滚了又滚,她绷不住了,泪成串儿地往下掉,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路,踩了刹车,靠在路边,哽咽闭眼,“却欠他良多。” “......”单语畅恨自己词汇匮乏,到了关键时刻只干巴巴地重复“没事、没事”。 不知收到了什么,她疯狂发消息问相识的人季家情况的动作猛然一顿:“卿卿!任邹行回我了!他说他在去警局的路上,二哥没事——” 正激动的话语被一道车光打断,骤然大亮,她下意识抬手遮挡,适应几秒后放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 是江今赴。 他形态几分倦念,大概是赶着来的,背靠风雨显得人更阴刻,狭长眼眸还有未收起的戾气,额前漆黑的碎发沾了雨珠,闪雷将夜色打得四分五裂,他身上拢着淡淡车光。 卿蔷怔怔地看着他,无力垂落的手碰到车窗开关。 江今赴没有犹豫,躬身伏在窗棂,薄唇缓缓地吐出她的名字:“卿卿。” 卿蔷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她还在诉着:“是我把你拉下水。” “不,”江今赴抬手摩挲她的泪,勾起的唇角是怜惜之意,“是我上了你这条船。” 他的手指有凛冽冷意,卿蔷颤了下,回神:“......江今赴。” 江今赴认真地回应:“是我。”他探到她的细手,握起按在自己的心口,哄着她,“在跳。” 卿蔷红唇微张,话未出,身先动,她没有半分拖延地收回手下车,江今赴退了两步,还没看清她,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你吓死我了。”她泪只停了一瞬,就再不回转。 江今赴修长的手摁在她后颈,另只手揽着她,无奈而柔和:“还不如恨死我了。” “我怕,”卿蔷鼻腔泛酸,从看见他起,她摇摇欲坠的情绪就轰然坍塌,“我好怕啊。” “所以我赶来了,”江今赴微微低头,看着她,“手机被打穿了,没能给你发消息,抱歉。” “季天河想鱼死网破,”他细致地给她解释,“但江礼让前不久送了我个模型,除了枪膛封死与真.枪无异,唬了他段儿时间,手机是扔给别人跟警察联系时他示威打的,我没受伤。” “涉嫌盈利赌博,跨国交易,高利转贷,私藏军火,”他低低地汇报,口吻缠绕安抚,“他会罪有应得,卿卿。” 卿蔷眼泪不断,抵在他胸腔给不出回应,她积攒了太多绝望,从季阮到卿余再到沈封,崩溃循序渐进地来,直到一声枪响,彻底将她的世界打翻,让她失守颠沛。 江今赴衣服被雨与她的泪打湿,冷热交织汹涌,他心脏发紧,疼得密麻,想说些什么,她却先仰起了头。 四目相对,风雨声渐息。 她说:“我爱你。” 随后吻了上来。 于暴雨鼎沸,乌云偶闪里。 他们在接绵长的吻。 折蔷薇 第68节 第71章chapter 71 “让你攀九天,让你踩月边。” 那天过后, 卿蔷与江今赴合力,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的事。 上京在一晚内洗牌,凌晨的天空渐渐灰白, 阴雨未停,断续一月,造成的动荡太大, 明处反而安生不少。 季春芝被遣送回京时, 卿蔷去瞧了眼,她实在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她算透人心、费心布局。单是利益?卿蔷自问没那个耐心, 做不到往后二十年的推算,去等一个随时崩坏的结果。 两位老爷子知道真凶时, 不可置信的感觉不比她少一丝, 季春芝是江老爷子插队时认识的, 两人关系挺好, 后来江老爷子回了上京, 再见面季春芝就是季家老太太了。 虽然他给她看过跟卿安在、林汀的合照,但是真没怀疑过她,在他眼里, 季春芝就是扎着双麻花辫阳光的小姑娘, 哪怕后来成了世家之主,也是有本事的扎麻花辫阳光小姑娘。 卿蔷听得想笑。 江今赴也是无言。 他们去的时候,江老爷子正跟季春芝说着话, 一辈子金戈铁马的决裁者, 到底因为痛心疾首软了三分口气, 但不怒自威。 “你当真忘了?”季春芝花白头发散乱, “在村里的那段时光, 你说要带我逛京城,还说等回去收拾好,就来我家下聘。可我等了你十年,才听说你已经结婚。” 卿蔷瞳孔微震,看了江今赴眼,意思你爷爷挺渣的。 江今赴皱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事儿。” 他记忆里爷爷跟奶奶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不过奶奶体弱早逝,老爷子就打算终生不再娶。 果然,江见舟一口否认:“我不记得有这些事。”他眉心拧起,似在回忆,冷厉眼神深邃,“在村时我醉过一次酒,因着我那晚梦到了我的妻子,第二天醒来他们又将你送了我回家说与我听,我问有没有对你做......” “你只问做,没问说啊,”季春芝颤巍巍的,“你也没说你梦到了你的妻子,即便没有这些,你平日为何要对我好?” “我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对女同志多加照顾,”江见舟沉声,“那次队伍只有你一个女性,我自然能帮多帮,何况我常拿出妻子的照片诉说思念,你怎么会不懂?” “我如何去懂!”季春芝情绪激动,“你对我那般,明显是有意,又说了让人误会的话,我如何去懂!” 她的状态显然听不进去话,解释再多也无用。江见舟哑然许久:“春芝,你是被蒙了心啊。” “我承认,后来来京,手握权力的感觉确实让我沉迷,但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你——”季春芝语调凄厉,“江见舟,你负了我!” 再说下去没有意义。 季春芝自欺自骗,后被利益熏心,歧途一入便难终止,落到今天这番锒铛入狱的田地,也算理所应当。 江见舟出门前,她呢喃着,精神似以涣散:“怎么会失败,你们江家人不该有心的......” 传到卿蔷耳中时,她脚步微顿,心里浮现一个念头。 还真应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季春芝以她自以为的江见舟变心设局,却不料被江今赴一颗真心化解。 天放晴了,卿蔷出门被日光晃了一瞬的眼,江今赴止步看她,她跟上。 他们应该是正式在一起了,卿蔷想。毕竟她都表过白了。 但圈儿里除了相熟的人依旧普遍认为他俩有着深仇大恨,主要这段儿时间忙来忙去,他们没怎么在人前出现过。 得挑个时间公开。 卿蔷暗自决定。 她盘算了一下,惊觉快到江今赴生日了,心绪又转到礼物上,想起当初送的“棺材”,难免心虚。 索性季家的事儿进入收尾,不用她再盯着看,正好够她把功夫下在给江今赴准备礼物上,对于其他事,心不在焉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何晚棠回国叫几人聚聚时,她频频出神更明显了。 “卿卿?”单语畅在她眼前晃手,以为她还在想季姝的事儿,有意岔开话题,“你跟二哥是什么打算?不准备公开吗?这几天你俩就没有同框的场面,被传得玄之又玄,什么连恨都斩断了,准备老死不相往来,我都不敢澄清。” 她叭叭一顿输出把卿蔷魂唤了回来:“哪儿跟哪儿——”卿蔷笑一僵,她才发现自从见完季春芝,她跟江今赴人后都没怎么见了。 单语畅听了半句,一脸疑惑:“跟哪儿,你说啊。” 卿蔷压下未尽话语,补充了句:“看他吧。” 倒没觉得他怎么,就是猜他可能有别的想法,譬如效仿老爷子们那套,貌离神合。 她不再想,三言两语转了话题,关心起小姐妹们的感情状况。 转瞬到了立夏,鸟儿在枝头对唱,泉水叮咚伴奏,热浪迎来,跟晚春招手道别,季家的判决书已经公布,卿蔷却没心思再看,她在夜色降临前带东西去了堃明山的展馆,准备放好再找江今赴来。 结果一下车,她就懵了。 原本的异形跳台展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多了一层一顶,变成拜占廷式的城堡,低浮雕重色轻彩,镶嵌壁画上的蔷薇花盛开,褐红色大圆顶与青绿草坪形成视觉冲突。 尤其卿蔷为了仪式感,穿了江今赴前几天送她的定制裙,裙摆层叠蓬松,她站在这儿,远景一拉,像位认错家的公主。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没等寻思出个答案,下一秒手机收到消息,门同时被从里推开。 卿蔷不知道先看哪儿,为了避免狭路相逢的尴尬,她选择了手机。 江今赴:“卿卿,你换一下衣服,我等会儿去接你。” 巧了这不是,她当了回预言家。 卿蔷抬起头,似笑非笑的:“二哥怎么玩儿起时间管理了呢?” 江今赴看见她,先是眸色一深。 这裙子太衬她了。 卿蔷微卷的头发披肩而下,半抹胸挑出她的曼妙,纤细腰线下青玉色的纱与晶钻垂坠,她身姿高挑又袅婷,抱了白臂环胸,背靠傍晚特有的烟粉暮色,高傲而媚气横生。 山林的尘荡不在她身上,初夏夜的月为她争先。 江今赴如竹如列在原地站着,话也不说,卿蔷会错意,半边细眉挑了下:“真藏人了?” “红杏出墙的季节该过了吧?”她眯了眯眸。 “当季也不敢。”江今赴轻哂,迈步要走过去。 卿蔷想起车上的礼物:“停!” 江今赴应声而止,顿了顿,睨她淡谑:“怎么?难不成藏人的是你?” “......”卿蔷不想跟他僵持在这儿,少见地退让,“没有,你先进去,我等一等。” 江今赴笑了笑:“等什么?你藏的人要跑?” “.......”卿蔷不说话了,凝着他看。 江今赴抬起双手示意了投降,寡凉的声线隔了段儿距离传来:“得,我先进。” “你去二楼。”卿蔷又补了句。 江今赴脚下一停,微怔后,漆黑的眼淡了淡,口吻还是撩吊的玩笑:“山上山下都是我的人,真要有人,他跑不了。” “嗯嗯嗯,”卿蔷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敷衍几句,忍不住笑出来,“跑不了的是我,快去吧二哥。” 这才结束了拉扯。 一楼的整体布置除了多出个楼梯基本没变化,甚至所有物件儿的摆放都一如当年,其上光芒也丝毫没暗淡,甚至好似因为久别的主人到来,更加璀璨。 卿蔷有几分目不转睛,江今赴一向了解她的喜好,不管多会儿送她东西都是往点子上送的,几年前她说走就走,这满层的奇珍异宝,着实让她痛心及割舍不下了一段儿时间。 门厅的实时投影大概因为月亮还未爬上山坡,并不真切。 卿蔷提心吊胆地将东西归置在一楼,瞥见献出初吻的沙发时有几分复杂,这也是她选堃明的缘由,她首次情不自禁的地方,多少有几分飘渺的归属感。 出于尊重,在她心满意足,要上楼时,还扬声问了句:“我能上去吗?” 楼上江今赴懒声回问:“我能下去吗?” 之前没发现他这么作。 卿蔷笑盈盈的:“别的人家分房睡,二哥是要跟我分楼睡吗?” 脚步声响起,江今赴倚在螺旋楼梯拐处。 卿蔷也踏上了几个台阶。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朝上望是他,朝下望是他送她的好多藏品钻宝,却觉得他远比那些物件儿要流光溢彩得多。 她站在江今赴的下方:“二哥,你来这儿干嘛?” 江今赴似乎在想怎么回答她,散漫垂着眼,喉结稍滚,震出声笑:“让你攀九天,让你踩月边。” 第72章chapter 72 “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二楼有些许清光洒在阶边, 江今赴一肘搭着扶手,卿蔷看不全乎,只感觉色彩又淡又暗, 不算明亮,她弯唇打趣他:“二哥是想玩儿什么黑屋戏码?” 不怪她想歪,江今赴实在是禁.欲得不太寻常, 他人看起来就是侵略劲儿缠身的, 近两个月不是浅尝即止,就是拿腿或别的地方, 他安分的时间一长, 她总觉得他在攒什么招,反正没有好心。 江今赴今天却耐性很足, 被她用清媚声调勾, 也只虚眯了眯黑眸, 往下走到她身前, 配合地撩吊:“那卿卿配合我吗?” 卿蔷确定了他在卖关子, 抬眸一笑:“乐意至极。” 有了她的回答,就没什么需要等的了,江今赴俯身将人单手横抱起, 卿蔷的裙摆揉在他劲痩小臂间, 她伸手自然地揽住他的脖颈,红唇张了张:“你要玩儿......”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地覆上她的眼,卿蔷陷入黑暗, 眨了眨, 睫毛在他掌心溜了个来回, 他步伐稳健, 坠下的纱摆跟着摇曳。 很快到了二楼, 卿蔷察觉到自己被放下,有种失重感,她下意识地收紧手,头也跟着埋了过去。 江今赴侧眸看她,手已经悬了段儿距离,她闭着眼难得有几分乖巧,他轻笑了声:“放心,卿卿。” 卿蔷落到实处,但触感很玄,她像陷在了什么东西里,贴合上来的绵软感可以证明不是床也不是沙发,身处一片柔弹,她边睁眼边猜:“水床?还是编织地板——”眼前有一瞬的不聚焦,逐渐清晰后,是铺天盖地的惊艳,将她未完的话摁在唇畔。 圆形穹顶投影银河多星,她仰头一瞬不瞬地凝望,大概是做了棱形玻璃倒挂的设计,边边角角都闪着灿艳光耀,流连辗转,璨得夺目。一时无声,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 纯毛厚织的软毯铺了满层,人一坐下就会被稍稍轻拥,几寸就会簇起一团绵乎乎的仿真云朵,雾气氤氲云盘堆砌,再远一点儿,是分开错位的磁悬浮新月灯,占了四分之一的地方,像置身云海星河,月也极昼奔来,浅蓝深紫的光辉肆意洒落,燃起一片烂漫。 卿蔷还是有些哑,她怔怔的:“这是干什么?” 江今赴屈起条腿,在她身侧言简意赅:“表白。” “表白......”卿蔷重复了遍,猛地反应过来,转头,“表白?我们不是早——” 江今赴抬指在她唇边靠了下,眼底温柔不散:“爱你说了那么多次,还没说过在一起,我不想略过。” “其实二楼的图纸四年前就敲定了,只是你走了,也就一直没动工,”他低缓的嗓音从薄唇慢慢吐出,是很认真的口吻,“初见时你说的话让我动了心思,可惜那时不懂,是被你妄言引进了人世,还是因你正茂风华牵魂萦梦,只知一见不知情深,后来久别三年,我秉性难移,伪恨惑我,也犯了一阵浑。” “可能当时还在喜欢,顽劣的占有乘了上风,看到蔷薇开得正盛,总在想要怎么去折,要怎么才能留下你,阴暗念头层出不穷,”江今赴瞳孔漆黑,噙笑攫住她,“直到心下不舍,才懂是爱。” “但还是要补给你,”他逐字逐句,“卿卿,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卿蔷觉得他这人,真挺让人没话说的,瞧着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权贵,其实比所有人都周全妥帖,该差的他不会差,能省的也不会省,只要他想,他就会做,而对于她的事,他似乎就没有不想的。 “好,”卿蔷声音很轻地回了下,又怕太敷衍,眼底潋滟月与星光,她看他,笑起来,呵气如兰地软着字音,“蔷薇愿折。” 折蔷薇 第69节 “所以,”江今赴调子散慢,“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卿蔷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江今赴黑眸莫名一暗:“那——” “对了!”卿蔷突然站起,瞥了下话还没说完的江今赴,“等我会儿二哥。”她匆匆地跑下楼,江今赴回应都来不及,跟着起身。 她取了东西就上来,表情有些复杂,半欢盈半纠结。 江今赴随意倚了朵靠出口的高云,整个人看起来也松松垮垮的,往她手里睨了眼,猜出点儿什么,低笑声。 “......”卿蔷想着一了百了,“白玉御题诗扳指带剔红盖盒,比之前送你那个......双开门玉匣年久,你把那个还我吧二哥,寓意不好。” 剔红盒满雕遒劲缠枝,她比拍卖人员介绍还要专业,江今赴挑眉:“‘棺材’就‘棺材’,什么寓意?不是合葬吗?” “生同穴还没做到,我们不能好高骛远,”卿蔷义正言辞地说完,憋不太住,想着哪天也会把东西拿回来,她在他眼里弯眉笑,开了盒子,七件白玉扳指自得其位,润如凝脂,内里包金,纹饰罕见,中间阴刻一圈藏文转写梵文咒,是金玉交辉的皇家风范。 可最让人注意的,却是被卿蔷叩在盖顶的一枚胸针。 她惯爱拿些遗珍去当起陪衬作用的礼品盒。 龙纹白金外壳镶嵌祖母绿与蓝宝石,内里是亮蓝绿彩的30.98克蛋面切割澳大利亚黑欧泊,光线一变,它的色泽就像河流淌过,华丽生光。 “是我设计的,二哥,生日快乐,你祝我生世风光,灯火常伴......”卿蔷拾起胸针,两指端在它上下两侧,示意江今赴伸出手,身后月亮光线被镂空巧妙折射,他掌心浮现两行字,“那我祝你熠如灯火,生则逢耀。” 江今赴微怔,垂眸去看,几乎一眼就看出,是她按照自己的字迹打磨的。 彩影旖旎,卿蔷的字跟他的字间都有“颠张醉素”的淋漓,只是他偏盘龙,而她侧游龙,遒丽有锋芒,笔笔深入,不浮于表。 他愉悦的低笑从胸腔震出,意态难免有几分珍惜,低眉敛眸,终而一叹,视线落在卿蔷脸上,柔得能让人化成水,卿蔷被他那么看着,有点儿愧疚,自觉以前可能对他太差了,她顿顿,三分斟酌:“还有一个礼物。” 说话的时候,她面颊烫了烫,不过江今赴没发现,他忽而靠近她,指节轻叩她身侧触摸式的开关,嗓音低缠:“不着急,我也还有一件事相求。” 星系骤熄,卿蔷被墨色包裹,她怔了怔,本能地问:“求什么?” “求婚。” 江今赴又叩了下指节,两个字淡淡的,把卿蔷听懵了。 还没等她思考,就见穹顶实施投影消散,月亮灯移开,整层楼在转瞬间换了颜色,像极了电影里的施法场景,光照起波纹,绮色顿生。 卿蔷看见穹顶的棱形玻璃,是由一颗颗切割钻石组成,江今赴仿照阿里清真寺的钻石顶,打造了一室辉煌,是极致的圣洁与奢华。她见惯了奇珍异宝,却难免被这比星海还浩瀚的场景震慑。 “......”卿蔷被江今赴牵起手,眼睛跟着往前方转,才发现月亮灯露出的位置有个暗厅,瑰丽的灯光四散,云朵也被染上霞色。 方才冷谧的九天揽月于顷刻变成堂皇城堡,满屋幻彩霭霭,像万花姣艳霎时疯长,摇曳了清冷月影,颠倒俗常,她裙上的缀晶随她动光彩翩跹。 卿蔷于此间,被他的蓄谋已久扮成了最瞩目的公主。 暗厅暖色浮光流转,江今赴没让她进,让她在月亮灯上坐下,卿蔷倒也放心,坐在了类似于夜光硅胶的材质上,还挺舒服,虽然不太亮了,但被满屋的光反射,也没暗到哪儿去。 一眨眼,卿蔷醒过了神。 求婚?! 她还没细想,厅内传来了动静,原以为江今赴出来了,望去才发现是两只鹦鹉飞闯过来—— 暗色蓝羽绚烂,一展翅就流光溢彩,显得神秘不凡,卿蔷对这玩意儿没兴趣,不过还是认得的,紫蓝金刚鹦鹉幼鸟,她不怕,就是更懵了。 为什么要弄两只鸟? 没等她满头问号地琢磨出个答案,那两只鸟颇为彬彬有礼地站在不远处,紫蓝金刚的喙是弯的,它们也还没长成巨大体型,瞧着可爱又绅士。 卿蔷本能地点了个头。 就见两只鸟亦步亦趋走过来,一鸟一边,衔起了她的裙摆。 卿蔷一怔。 不久前她讲述父亲时的场景涌上心头,被季姝消息打断后,江今赴状似无意地勾了她句—— “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那么早?卿蔷红唇微张,心脏像被捧起来,鼓鼓涨涨。 江今赴低冽唤她:“卿卿,过来。” 卿蔷盈盈起身,鹦鹉跟着腾空,让她叠纱起舞,刚进暗厅,头上有了些许重量,江今赴双手捧握着什么,站在她身侧给她戴上了。 正前方便挂了铜镜,她望见自己发旋处多了一顶皇冠。 红钻的卷轴式冠冕,蔓叶柔敞,连珠耀动。 卿蔷看了眼,难以抑制地评估,主钻三十多克拉,d色3ex,看透光,想必净度也完美,都达到了钻石鉴定的最高级别,不仅如此,其上镶嵌的钻石大概都可以替换。 “二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她不禁问。 赏玩价值太高,她都想摘下来给设计部的人拍过去研究新品了。 江今赴不答反问:“喜欢吗?” 卿蔷:“喜欢。” 江今赴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当即单膝跪地,指骨翻开了手里绒盒,他眼睛黑亮,要勾不勾,像晃动月光的清湖:“一套的,也戴上好不好?” 第73章chapter 73(正文完) 你有一笔惊绝色,写我贪求万万迁。 他接二连三地出招, 浪漫层出不穷,饶是卿蔷,也招架不住, 她缓了缓,深吸口气,江今赴跪在她的身前, 两侧小鸟训练有素, 低低飞着,让流淌青玉光芒的裙摆半包围他。 卿蔷低头的速度很慢, 但喜悦不受控制地滋生, 她一双清眸满是璀璨微光。 红钻的色调也分很多种,其中纯红是最上品也最稀有, 世上没有超过5.11克拉的成品, 但显然难不倒江今赴, 戒托被造成船形, 银钻铺满船身, 纯红与紫罗兰钻缀了星点,而同样罕见的红紫色调分层镶嵌于中,蔷薇花完美无暇, 栩栩如生, 火彩在切割工艺下淋漓尽致。 是让人看了眼就想私藏的自然奇珍。 卿蔷没回话,忍不住拿起来看,在指尖捏着转了一圈儿, 瞟见了内里的字, “今赴刺玫”, 刻在青藤那场光轨烟花秀的图案上。 “又一年了。”卿蔷轻声出口。 江今赴会错意, 以为她是嫌太快, 掀起眼皮仰望她,一字一句:“第六年了。” “我是在求婚,你可以不嫁,但不能不戴。”自相矛盾的一句话,他那点儿占有跟控制仿佛又冒了出来,卿蔷睨他好笑,起了演他的心思。 “我戴不戴,不由我做主吗?”她微微柔柔地反问,眼睛又打量起钻戒,像是在权衡利弊一般。 “我都由你做主,”江今赴却答了句让人意外的服软,他眉目耐性不减,单膝跪地抬头看她,晃也不晃,有了温驯的意态,“卿卿,我们纠葛六年,恨来恨去于其外,我早就等不了了,只想换个名分。” “但于内,我求的是你这一生,如果你一生不嫁,我就一生等你。” 卿蔷垂眸,低声问:“若我下一秒就要嫁呢?” “那我下一秒就娶,”江今赴字字清晰,“哪怕末日也要娶。” 卿蔷懂了,说白了他们这个地位,枕边人的位置太多人盯着,江今赴是在给她保证,将此生许她,而她想不想结婚他也摸不清,所以提前了求婚,她收了戒指就一切随心,想结不必等他再求,也杜绝了去想他不愿意娶的可能。 “抬手。”卿蔷说。 江今赴照做,他眼窝盛了淡光,卿蔷看了他一会儿,问:“江今赴,你爱我吗?” 江今赴:“我爱你。” 他不犹豫,口吻虔诚,只是攥着戒指紧了些,漆黑的眸子似寒潭深沉。 “那礼尚往来,”卿蔷不再逗他,眉眼弯起了媚意,骄矜伸手,“我也爱你。” 那年立夏,爱意雏形,此间疯长,再无尽头。 虽错过数年,但幸得爱恋盛大,既至死不渝、图谋为我,那风月冥冥情意所趋,与你缠绵早已奠定。 月光渐浓,山林影曳,城堡内光如撒金,卿蔷逗着两只小鸟,指上戒指烁光流转,她随口问:“哪个训鸟师?何晚棠最近挺迷这个,我推荐给她。” 江今赴拎起四个翅膀放进笼子,听这话哂笑声:“她雇不起。” 卿蔷眼睛跟着他的动作:“她还雇不起?我替她雇呢?” “只有你能雇起,”江今赴掠过她眼,看出她不是明知故问,关住笼子,淡声道,“我亲自训的。” “......” 卿蔷怔了半晌。 江今赴今晚,实在是砸了钱、费了心、还卖了身,让一场浪漫无人能及,她心跳难捺,被他身影拢住,难得多此一举地问了句:“为什么?” 江今赴戏谑凝她,猜出她所想,故意缠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哑音:“对于你的事儿,我只想经我之手。” 卿蔷没什么抵抗力了,阖眸吻上去,他却只轻轻碰了碰,卿蔷抬睫,尾音上翘:“还维持清心寡欲的人设?” 江今赴晦涩如潮起的眼睛出卖了他,但他仍没懂,克制寡淡着嗓音提点:“不是还有一个礼物?” 他一说,卿蔷才想起来。 但就现在这个粘稠的氛围来说,她有点犹豫,斟酌片刻:“我可以送,但你要记得下周有个宴会,把握好分寸。” 江今赴是怕她又半路跑下楼,现在一听,眉骨微动,来了兴致,散懒地应了声,放人走了。 等的时间有点长,两只鹦鹉在笼子里踱步几个来回,估计知道任务完成,扇了扇蓝紫色的翅膀就睡觉了,江今赴好奇什么能让他失了分寸,斜歪着身子靠在沙发背,目光直直地落在门口。 人出现那一刻,生理比心念先有了反应。 卿蔷换了南附的校服,不是新买的,是她收在家里的,保存得当,一点儿没旧。 江今赴眯了眯眸,尖锐的喉结上下滚动。 她身段儿没变,只是更加丰盈,多多少少有几分禁.忌.感,纯白色的衬衫有了弧形,藏红花格领带搭在她挺翘,浅灰色的百褶裙垂在她膝盖上,头发也拿发带扎起了高马尾,一双狐狸眼明媚,她好像回到了张扬又骄傲的青春。 江今赴知她耀眼,不过总觉得她穿上校服带了些凌驾感,难以言喻的暗.瘾被她冷欲肆意撩拨。 卿蔷心里也愈发没底,尤其在看见立墙镜面她跟他同框后,余光很难不去注意。他一身正装革履,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修长,脊背挺拔得很,领口散乱,像即将出笼的野兽,惊涛骇浪的侵略牢牢锁住她。 他还是坐着的,像在什么运筹帷幄的交易现场。 卿蔷活了二十多年,就没体会过自取灭亡的心悸感,今儿是头一回,但她的字典里没有后悔,挑了眸尾,娇俏生媚:“那我呢?二哥也要经一经手吗?” 她纯艳的反差惊心动魄。 卿蔷话音刚落,没看清江今赴的动作,下一秒就被欺身压在云上。 “卿卿,”江今赴眸色下撤,深得看不出情绪,他抑着嗓音,“你是真的不惜命。” 是还算客气的警告。 卿蔷嘴上向来不让,回了一句:“二哥,就怕是我的身子会要你的命。” “是吗?”江今赴倏地一笑,“那就试试。” 折蔷薇 第70节 这句话成了卿蔷最后听清楚的话语。 相敬如宾得久了,她差点儿忘了,江二这人骨子里是带点儿疯的。 钻石成顶璀璨也朦胧,那月亮银盘柔软,陷下又回弹,城堡里不止有公主,还有被碾.尽.花.液的蔷薇,抵死缠绵太夸张,只是身影不分,含糊又相融。 熟睡的幼鸟被惊醒,展翅飞至笼端,暗厅外的婉转哭.啼被掀至展柜,对上它们难为情地捂了自己的眼,可惜失力,没能支撑太久,鹦鹉只懂看白皙分明的蝴蝶骨,觉得她若是生出翅膀,能比它们飞得更高。 婆娑暗香,卿蔷未免太过不懂,在深欲过重下,她媚态天成,告饶反是又燃了一簇火,她只能浇灭。江今赴看触听,她哪儿都绵软:“卿卿,公开好不好。” 他用词温柔,动作相反,斜了一瞬,卿蔷失声,被逼得清醒。 她指腹使劲儿摁在他后劲,声不成调,但努力清晰:“江今赴,你听清楚了,我特别爱你,不是谁都会和我有这样的六年,只有你,所以你别怕了。” 她最不想他没有安全感。 那么一次就记到了心上,可惜理智挡着总不好出口,这阵儿趁着汹涌狂潮了却心事。 江今赴青色血管的手背攥紧,腕处筋骨微凸,好似有片刻停滞,但她都没感觉到就更乱了。 堃明山昼夜交替,城堡内的灯火通明却久未中止,星与薄雾,晨与露,禅躲鸟,叶躲骄阳,反复三天,卿蔷真是看见江今赴都会下意识地躲了,身体后怕的本能压都压不下去,她声息轻弱,没什么好气:“二哥,你是求婚,不是跟我踏进爱情的坟墓了。” 江今赴薄唇滚出愉悦的笑:“你招我。” 她敢做敢当,但总有话说:“我还让你有分寸。” “还不够分寸?”江今赴淡谑。 “什么分寸?”卿蔷被酿了三天,思维全往偏了想,一下就对上线,掀了掀唇角,“分、着、寸、上?” 她逐字逐顿,没顾忌自己媚冶稍涩的声调,说完才看见他沉暗一分的视线,也是无语了:“您真是身体素质好。” 江今赴不以为意:“都是攒的,”见她还离他特远,他勾了下唇,“真不动你了,再来去不了宴会了,”他有谱,不过也生了别的主意,“不去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卿蔷听这个词唇珠都麻,他问她什么快慢深浅,还有地方姿势,都要带这么个词,而且问完就咬着她,也不让她回答,这东西真的听几遍是温柔,听多了就是恐吓。 卿蔷笑起来:“好啊,把那‘棺材’送去义卖吧,反正快要换真的了。” 江今赴也是逗她,听到这么个答案笑得不行,到底没再惹人,尽职尽责伺候了四天,到了宴会当晚,卿蔷才算恢复了。 她挑着送来的高定,心思却不在上面,瞥了眼江今赴:“不一起走吗?” 江今赴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才扣了一个扣子,卡在人鱼线的位置上,那儿还有抓痕未消,在卿蔷眼波潋滟。 “不了。”江今赴最终回绝。 卿蔷没再强求,她想他有什么打算,她都配合,权术家庭出来的,大概还是喜欢玩儿权的。 宴会在中合举行,半慈善性质,至于另一半儿,估计是冲着她跟江今赴的关系来的,毕竟季家倒牌,掀起的风波太大,背后是他们两手操控,有心人细查就能查到。 大不了再演一出就是。 卿蔷蹙眉,心下烦躁。 单语畅打来电话,她接通,那边儿的语气很震惊:“不愧是你们啊卿卿。” 卿蔷没懂:“什么叫不愧是我、们?” “啊?!”单语畅更惊了,“你没看娱报吗?” “我怎么也该看财报吧。”卿蔷怀疑她没睡醒。 “你快看看!”单语畅是行动派的八卦王,叭叭叭给她转来一堆消息,嘴上也在讲解,“就那次,沈封结婚那次,不是有人带着明星去了吗?正好有个最近当红的娱乐小生,狗仔想拍他恋情蹲在地下车库,结果拍到了你和二哥!” “你俩太出挑了,狗仔以为你俩是退隐超模呢,标题起得贼夸张!热搜现在都没下去。”单语畅说完砸吧了下嘴,“我现在在中合园林跟你打的电话,你不知道刚我一进去,人唰一下全围了上来,任邹行那几个也差不多处境,趁你和二哥没来都想摸个准信。” “......”卿蔷瞳孔微缩。 “喂?喂?”单语畅听不见她声音,纳闷了会儿,慢半拍地反应,“卿卿,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儿吧?” “我不知道。”卿蔷终于有个能答的了。 “靠!那二哥不是先斩后奏?”单语畅都能想明白,“沈封那婚礼都是去年的事儿了,他为什么当时不放?肯定是有人压着!同理,现在放了也少不了人安排,我还以为你跟二哥商量好的。” “他没跟我商量。”但卿蔷觉得她说得在理,“单姐,挂了,我审审去。” 她被瞒着又不像生气又说审,单语畅表示不太理解他们之间的情.趣。 卿蔷还没拨出电话,江今赴的不打自招就来了—— “卿卿,别生气。我手下的人前些天被派去做了别的事,忘了盯着他,落了个百密一疏的后果,你今晚不要过来了,我会周旋过去。” 卿蔷看笑了。 她算是知道了,他怎么那么轻易就打消了不让她来晚宴的心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摁了语音,柔声能让人销魂夺魄:“二哥,你是百密一疏,还是逼上梁山,我就不多说了,不过确实疏了,疏在你早知道有人手里握着我们的东西,而我不知道。” 随后便关了手机,信息不接,电话也晾着。 她就是寻思还挺有劲,他怕她不想公开,她怕他不想公开,阴差阳错让他愧疚心虚次,还怪爽的。 中合的气氛没那么松快,江今赴到了后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了,他压着眉眼,冷得骇人,视线像利刃,撞上就能见血封喉似的,一身散漫劲儿散了个劲,比他刚回国那段儿时间还骇人,暖光觥筹的中合气压降在冰点下。 任邹行被单语畅打发来吃瓜,没敢触霉头,跟原余悄声透露:“玩儿脱了,表白求婚公开,前两项迷惑卿姐,为的就是最后这项。” 原余没忍住竖起根大拇指,“佩服”二字被江今赴眼刀遏在喉咙口,硬是没秃噜出去,又压低声音跟任邹行对话:“我觉得没事儿,总不能一直地下恋吧,二哥都藏了多久了,跟见不得光的小媳妇似的。” “砰”一声,他面前的酒杯被滑过来的酒杯撞倒,好在躲得快,不然关键部位被淋湿就丢大份儿了。 江今赴眼里没有温度,漆黑一片,原余在嘴前比了个叉:“不说了不......” 侍者从外拉开门,打断他的话,众人目光瞬间汇聚过去,一道曼影恍若未觉般走进。 江今赴稍怔。 卿蔷绝艳如常,在逐渐扩大的窃窃私语声里处变不惊,波浪边的露腰裙显她高挑,她眼眸微掀,议论声消散大半,扫了一圈儿后,视线停在江今赴身上。 片刻,无数人猜测下一步的走向,她却只是抬了抬手,鲜红戒指闪过一瞬,衬她胜雪瓷白,无比吸睛,落在某人眼里,那是鱼钩。 他曾说再把鱼钩抛到他面前,他直接把她拽下水。 现在她启唇无声,对他说:“拽我啊。” 厅内不少人看到了那个口型,没有猜出来的,声音大起来:“说什么了?这两位到底什么情况?” “是挑衅?会不会要开撕了?” “可是那个视频,卿家那位就戳着江家那位的肩训,不说是打情骂俏,也有点儿亲密了吧。” 嘈杂得很,江今赴却低低笑了声,周身气压像岩石杯里融化的冰块,弥散融成了澄净的水,他松松懒懒站起身,迈步走去,站定在她身边,顿了几秒,骨节突出的手扣在了她细腰上。 原余应景地嘟囔:“要开屏了。” 在被惊到的死寂里,他这声不大不小,相临几人听见,任邹行无语:“快少说两句。” 卿蔷被江今赴力度带过去些,也习惯靠着他了,看起来像被箍在怀里似的,她笑意不真切,几丝柔情绰态:“怎么安静了?” “卿小姐,误会——”有人机灵,想先撇清。 “是误会吗?”江今赴掀了掀眼皮,怠倦声调低沉,夹了冷意,不算高,却让人忽视不了,“我和卿小姐耳鬓厮磨,各位还想听细节?” “不是,”卿蔷却出声否认,她握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是未婚夫。” 满座哗然。 扔下了掀起波涛的称呼,卿蔷与江今赴就走了,单语畅几人又被团团围住,叫苦连跌,却在心底也为他们欢呼,一路太难,兜转往复,终是诞生于心计里的爱胜于心计。 初夏夜的风轻柔委婉,卿蔷额前发乱,江今赴止步帮她拢在耳后,四目相对时,不由自主地停了动作。 “可能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那就再强调一遍,”卿蔷细语轻言被风揉散在江今赴耳中,“江今赴,青川无尽,鸿日无极,独你惊鸿。” 你明白了吗?世间万物,我最爱你。 江今赴抚在她脸侧的手颤了一下,碎发撩在她眉间,他低下头,轻缓地吻在她唇上:“我与卿卿同意。” 那年风月差错,临摹缱绻,我知爱如云山,连绵不绝,你当是浮生梦短,不长好景,却依旧款款颦笑,引我心潮,于是摘下虚无命数,坠毁宿仇高悬,终是红尘动情丝,意兴声声已依侬,再回望,只一句—— 你有一笔惊绝色,写我贪求万万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番外除了卿江日常,还想写高中if,但有点纠结是按原文设定让他们在卿卿优毕就相见、还是来一个世交的平行世界,可以在评论选一下,1是原文设定2是平行,然后副cp几对有想看的吗~也可以在评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