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当思》 春日当思 第1节 《春日当思》作者:枝呦九 文案 【呆呆糯糯小软妹vs温润如玉老男人】 【温馨日常养成文】 长黎十八年,折皦(jiao)玉三岁。彼时北方被侵,衣冠南渡。 她在这场灾难里跟将军爹走散,成了小哑巴,被人贩子卖进了蜀王府。 在蜀王府长到六岁,又被选去伺候花圃。 十六岁的蜀王殿下爱花。彼时,他歪在廊下看书,她背着紫藤萝编织的小篓子在院子里忙活着采花。 他偶然瞧见,赐了名:“叫阿萝吧。” 自此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一直长到十六岁,她得了风寒去世,结束了平淡的一生。 ——唯一不平淡的应当是她临死前,他突然说:“阿萝,我欢喜于你,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意。” …… 再睁开眼,折皦玉回到了跟将军爹离失之前。 屋子锦绣繁华,她成了主子,再不是那个种花的奴婢。 好像上辈子恍然一梦,都是虚影。 能做主子,谁愿意做奴婢。 她忘却蜀王,欢欢喜喜过自己的好日子。 只是偶尔会想,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她。 六岁时,她跟着阿娘进皇都,又见到了蜀王殿下。 彼时兄长淘气,在家带着她划小舟采莲蓬,船刚靠岸,她头顶大大的莲叶,一抬眸便见到了岸边的他。 他低下头,温和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折皦玉怔怔道了一句,“阿萝。” …… 齐观南最近总是做梦。梦里,他不是现在这般的温润如玉模样,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他唯一的温柔,给了为他养花的阿萝。 齐·君子·观南:“……” 排雷: 乱世财阀之下的温馨日常,如松花酿酒,如春水煎茶。 男主比女主大十岁,宠养救赎文。 声明:男主在女主十六岁之前不会产生男女之情,女主在十六岁之前不会谈恋爱。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正剧 日常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折皦玉 ┃ 配角:齐观南,齐怀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春日当思,唯汝足矣 立意:无论身处何地,都要努力活着。 第1章 紫藤(开场) 哎,你这般的性子,以后怎么办哦! 长黎二十一年,曲陵城郊外。 时值初春,马车刚行至曲陵江口,折皦玉便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声。 她好奇的探出头去,便见江中的亭子里有一群文人袒胸露怀,正捧着酒壶对着江面哭喊大叫。 于是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大概有“风景依旧,江山可在否”,“抬手可触清风,清风不至京都”此类丧气话。 坐在她身边的阿姐折寰玉听见了,小脸一端,冷哼一声,骂道:“大黎没了北边一半疆土,他们不去保家卫国,只在这里喝酒干嚎,有个鸟用!” 此话一出,便吓得两人的阿娘冯氏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要死!你小小年岁,做什么怪,可别胡说。” 又骂道:“你是个小女娘,哪里能说这种粗鄙之语!是从何学来的?” 折寰玉挺直小腰板:“军营里的叔伯们都能说鸟,我为什么不能说!” 冯氏气得拧她的肉,“都怪那些大老粗带坏了你!” 骂完了大女儿,又去看二女儿折皦玉,只见她依旧不言不语坐在角落里,低头垂眸,看着安安静静,却又少了一份生气。冯氏一阵头疼,大女儿太过于跳脱,二女儿又过于内敛,实在是愁坏了人。 她索性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殷殷教导,“你们一个十岁,一个六岁,虽不大,却该懂些道理了——咱们这回从安平来曲陵,虽然是好事,终于可以跟你们父亲等人团聚,但曲陵如今是皇都,街上掉下一块瓦,能砸中七八个官。人人都是官,咱们家这等泥腿子出身靠着一身蛮力白手起家的,又算个什么呢?便心里要有数,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烦忧,“我这张嘴巴也利害,得理不饶人的,我也要忍着些才是。” 折寰玉就笑了起来:“我脾性本是学着阿娘的,阿娘还说我呢!” 冯氏便又瞪了她一眼,再看二女儿,只见她依旧呆呆闷闷的坐在一边,虽然眸子里面染着笑意,却并不出声,一看就是容易被欺负的,便不免更加担心她往后怎么办。 如今大禹四处起了战乱,三年前就失了北边江山,当今陛下做主南迁,衣冠南渡,自此定居曲陵。但外面依旧在打仗,乱糟糟的,如此乱世,性子太弱了在哪里都活不下去。 且无论是她娘家还是折家,都出身市井,当初是走了大运投了皇帝,这才跟着一路守江山往上面升,得了个将军的位置。这般的身份,在曲陵这种世族林立的地方,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还没有到曲陵,冯氏已然担心起性子弱的二女儿受欺负了。她可是听闻曲陵世家女经常欺负她们这些出身草根的新贵女儿家。 一想到这个冯氏就愁,忍不住道:“寰玉啊,你性子强些也好,以后也能护着你二妹妹和三妹妹。” 冯氏嫁到折家之后,一共生了一儿三女。三年前南迁,大儿子和三女儿跟着婆母和丈夫前往曲陵,她因有事耽搁了,带着大女儿跟二女儿守在安平。 安平是她娘家兄长驻守的地方,倒是也安宁,只战乱不断,她想要带着女儿们来曲陵,又担心路上有危险,便一直等着,等到现在安平至曲陵这一路太太平平了,这才敢动身。 她叹息一声,“如今总算到了曲陵,咱们一家子团聚,也是苦尽甘来。” 折寰玉就道:“要是不跟祖母住就好了——” 此话一出,冯氏连忙又捂住她的嘴巴,"小祖宗!让你别乱说话你还乱说!百善孝为先,如今做官的还要举孝廉,你再胡说八道,我可护不住你!" 折寰玉乖巧的眨眨眼,“我就只跟阿娘说,都不跟阿爹说的。只祖母对阿娘和我们都不好,我真不愿意跟她住。” 她将二妹妹抱起来,拉着她的手道:“皦玉,你以后也要离祖母远些。” 折皦玉轻轻点了点头。 折寰玉颇有大姐风范,“你要说知道了,不能只点头,要说话!” 折皦玉就顺从的开口,“阿姐,我知道了。” 冯氏一边笑着看姐妹两个闹一边想着该给京都的哪路话多的菩萨烧烧香,好让二女儿多说几句话。 折皦玉却不知道她的打算,只又坐到窗户边,将窗幔撩起看向了外面。 曲陵江中心亭子里的文人墨客还在哀嚎,跟上辈子蜀王殿下说的“无能之辈”模样颇为相似。 马车渐行渐远,没一会已然看不见听不清无能之辈的样子和哭嚎了,但她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蜀王殿下。 折皦玉有一个秘密。她活了两辈子了。 上辈子她是个三岁就被人贩子卖到蜀王府的奴婢,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巴。在蜀王府拿着扫帚扫了三年地后,她被选去伺候蜀王殿下的花花草草。 蜀王殿下爱花,待她很好,赐了名叫阿萝,教了识字,种花,还给她好吃的和好看的衣裳。她很满意这种日子。 但她十六岁那年得风寒死了。 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成了个三岁的孩子。当时她很惶恐,以为进了别人的身体里。但日子久了,她也算是弄明白这应该是她自己的身子。 她上辈子是三岁的时候被卖掉的——她一直这样认为。毕竟这等乱世,卖个姑娘家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再次变成一个三岁孩子后,她发现自己上辈子很可能是在三岁的时候跟家里人走失后被人贩子拐卖的。 一个是她跟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是她家阿娘那段日子走到哪里都要抱着她说,“皦玉,你可不要乱跑,阿娘最近总梦见你跟我们走散了,我在梦里找了你好久,一直找不到。” 折皦玉那一年里都没有出过院子门。她不敢乱跑。她怕跟阿娘走失后被卖了。 即便卖掉之后,她可能依旧能被卖到蜀王府,熬三年之后就会过上好日子,但能做主子,谁想做奴婢呢? 蜀王殿下对她再好也没有用。 而且她现在能说话了,不是个小哑巴。她躺在床上经常会想自己为什么会在上辈子成为一个哑巴,但总记不起来。 她只知道自己到蜀王府之前就成了哑巴。 自此,从三岁到十六岁,整整十三年里,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辈子能重来,能说话,她对佛祖感激不尽。 她托阿娘给佛祖捐了银子,亲自去磕头,烧香,以此报恩——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路神仙帮了自己。 但拜拜总是好的。 可她还是不愿意说话。她刚开始知晓自己能说话的时候激动得身子都是颤抖的,也疯狂说过一阵子。 从赞美阿娘“你好美”到赞美阿姐“你好飒”这种三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到最后能赞美出一长串的话不打磕巴。但是试探着说了几个月的话后就不愿意再说了。 不喜欢,累。 她也不愿意出去玩,还是会累。 她发现自己再活一辈子之后,竟然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伺候花草。只不过这回花花草草都是她自己的了。她想要怎么养就能怎么养。 于是她就成了一个不爱说话,性子娴静,痴爱花草的小女娘。 这于她的名声倒是很好,如今世人对女子总是要求她们能娴静些的。但阿娘和阿姐都怕她受欺负。 折皦玉很爱她们。她们实在对她太好了,发现她爱上吃肉之后就给她做了很多肉,发现她爱上养花之后就给她买了许许多多花。 折皦玉发现自己对她们的喜爱不同于对蜀王殿下的。殿下虽然只比她大十岁,人也温柔,一双眸子看她的时候像是水做的,总是能让她安宁,对她也好,但她每回对上他,总是会想讨好。 这是习惯。她是奴婢,他是主子,这是应当的。 但是阿娘和阿姐的爱不一样,好似有了血缘关系之后,她天生能理直气壮的享受这份好。 她不需要惶恐这份宠爱,不需要担心这份爱会消失不见。 她也理直气壮的爱着她们,不再是讨好。 春日当思 第2节 她好享受这份爱意,她欢欢喜喜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倒是将蜀王殿下给忘记了。 只是偶尔会想,上辈子,殿下只养了她一个人伺候院子里面的花草,她死之后,那些花草怎么办呢? 他可找好了替她的人?她是突感风寒的,死得委实有些急了些。 当然,她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想起她临死之前,殿下说的那一句话。 他说:“阿萝,我欢喜你。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意。” 折皦玉每想起这一句话就会呆呆的看着帘帐。她想,殿下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奴婢呢? 真是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需要懂了。她现在的日子很快活。 她从马车上捏起一块糕点吃,冯氏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折皦玉吃完糕点喝完水,爬到一边去睡觉。 等她睡着了,冯氏怜惜的抱起她搂进怀里,瞧见她柔弱的脸庞就叹息,“哎,这般的性子,以后怎么办哦!” 折寰玉将一把匕首绑在脚踝:“阿娘,我会护着妹妹的。” 冯氏又忍不住瞪她脚踝处的匕首,瞪完之后更愁了:“哎,你这般的性子,以后怎么办哦!” 天爷,等到了曲陵城安稳下来后,还得去找个性子温和一点的菩萨为寰玉也拜一拜。 作者有话说: 唔,颓废半年,奋起开文。 旧文实在写不出了,发个新文吧。 群像文,小甜文,重生文,温馨文,有男二。 —— 依旧是折家的颜色姑娘:皦玉,是古玉色的一种,其色如珠玉润白。 《说文解字》:“皦,玉石之白也。” 好久米写书了,有些激动,老规矩,前三章发红包哈。 第2章 紫藤 他想,也许他该去寺庙里拜拜了。 从曲陵江口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这才到城门口。折皦玉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就听见外头突然多了喧闹。 她无声的看向折寰玉,期待她说说出了什么事。结果证明光用眼神是没用的,小阿姐根本没有看她,咕噜一下爬到车厢口,连马凳也没用,直接往下头一跳,大声尖喊道:“阿爹,阿兄!” 像只飞奔而去的野马。 折皦玉一愣,立马撩开窗幔往外看,便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举着阿姐在肩头,他的身边还有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两人都穿着铠甲,面貌有五分相似,眼睛都很深邃,鼻子都很挺拔。 这大概就是她的阿爹和阿兄了。她好奇的仔细看了看,发现其实她跟他们也有几分相似,侧脸有点像。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也细细看过她和阿娘阿姐的脸,她跟她们也是相似的。 因为有了相似,她便有些欢喜,不由得抿唇笑了笑。折思之正抱着大女儿举高亲近,便见二女儿眼睛亮亮的看了过来,眸子里含着欢喜和希冀,像是两只圆溜溜的葡萄。 是御赐的葡萄……啊不,天赐的葡萄。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她怎么能长得这般好看呢!他抱着大女儿飞奔过去,一只手扶着肩头的折寰玉,一只手抓住了窗幔,往上一拢,折皦玉整张脸便露了出来。 他咧着牙朝她笑,“是皦玉啊。” 又唰的一下放下窗幔,大手揉了揉她的头,“我是阿爹。你的头发可真像我,茂盛得很,比马毛还好看。” 折皦玉听得很是欢喜。 冯氏却瞪了折思之一眼,“还懂不懂夸人啦!哪里有把姑娘家的头发跟马毛比的。” 再一转头,儿子已经爬上马车来了。她也有三年没见过儿子,连忙搂着喊,“心肝,可想死阿娘了。” 折冠玉已经有十二岁,是家中孩子年岁最大的,面对阿娘的“心肝”之言,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但确实很久没见阿娘了,便由着她喊,只是等折皦玉好奇的看向他时,又瞬间脸红起来。 “阿娘,二妹妹还在呢,你别这样乱叫!” 折皦玉捂着嘴笑起来,快活得很。 一家人都坐到了马车上。折思之就发现折皦玉的毛病了。怎么叫了几句阿爹阿兄之后就不说话了呢? 虽然妻子在信里写过二女儿不怎么说话,但真正见着了就觉得心痛心疼加发愁。 冯氏见他这般模样,马上就凑过去小声道:“我告诉你!皦玉都这般了!母亲要是对她不好,我就要拼命的!” 折思之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难缠的母亲。 他更加头疼了,但还是要宽慰妻子,“母亲对琬玉就很好。” 琬玉就是他们的小女儿,今年才四岁,本是要带着一块来接妻女的,结果临行之前母亲死活不愿,说会吹了风会着凉,他便没带来了。 冯氏还不知道他的德行!遂冷笑一声,斜眼看他,不再说话。 折皦玉对这些最是敏锐不过,瞬间就察觉到两人闹了气。她坐在角落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倒是门清。 她家阿娘在别人眼里是个人人羡慕的。出身不高却娘家和夫婿都厉害,年纪轻轻便高升,又得了儿女,实在天赐的福份——阿娘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她每每说起自己的好运道就要骂一骂婆母。 折皦玉经常听见她跟舅母历数婆母的罪过。 “那个老虔婆!她脑壳有毛病!我就不说她磋磨我的事情了,只说怀寰玉的时候她生了回病,便说是被寰玉克着了,等寰玉一出生,她就请了和尚来做法事,我气得要死,却念着四子在外面行军打仗不能分心,忍着气不对付她,她却得寸进尺,竟然抱着寰玉去庙里面喝劳什子锅灰汤,害得寰玉病恹恹一两年,我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四子就是折思之。 他幼时家贫,没读过什么书,因家中排行第四,便一直四子四子的叫,后来被当今陛下赏识,便被赐了个差不多的名字:思之。 但冯氏不乐意叫那个,老夫老妻的,还是叫四子。 她呸了一声继续骂道:“等到生皦玉,她又摔了回,又说克着了她。我是胆战心惊,生怕她再做出些荒唐的事情来,一直将皦玉带在身边,这才好些。” 她说到这里就气,"但她看寰玉和皦玉的眼神都带着嫌弃,我每每见了,心里都堵得慌。" “倒是生琬玉的时候她做了个神仙送寿果的梦,便尤为欢喜琬玉,日日抱在怀里,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这般的爱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当初老虔婆要带着冠玉和琬玉去曲陵她才没有坚持留下她们。 冯氏有自己的道理:“这般的世道,哪里是真安定的呢?让她带着去曲陵也好,万一安平不宁,他们在曲陵也有条活路。” 折皦玉听了几回,便大概知晓了阿娘和那位未曾逢面的祖母之间的恩怨。 这份恩怨是消不了的。 大抵折思之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一直闷不吭声,不敢得罪妻子,也不敢得罪老娘。等带着孩子们上去请安的时候,该是特意把大女儿和二女儿抱在怀里表示自己的重视。 折老太太看了眼,并不理会,只淡淡的笑了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路上可还好?” 冯氏:“好。” 折老太太:“好就多笑笑,你肃着张脸,倒像是我欠着你银子似的。” 冯氏笑不出来。折思之连忙招呼妻女等人回去歇息。 “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疲惫不堪,还是快去休整休整吧。” 冯氏就顺势抱着三女儿站起来,要带着回去。折老太太刚要叫她留下小孙女,便见儿子已经要发脾气了,只好忍下这口气。 然后一转头,便见折皦玉正盯着她看,那眼神仔仔细细扫着她的脸,好像要剥下她一层皮似的,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不好朝着个孩子生气,只好扭过脸去。 折皦玉就也转过身走了。 折寰玉过来牵着她的手,“你方才看祖母做什么?” 折皦玉:“她跟我不像。我跟你们像,跟她不像。” 折寰玉高兴的道了一句:“好妹妹!你说得很对!今晚给你加个鸡腿吃。” 折皦玉脚步轻快:“好啊。” 但许是舟车劳顿,路上太累了,一碰床竟然直接就睡了过去,连晚饭也没吃,自然也就没吃着鸡腿。 但却梦见了蜀王殿下。 蜀王殿下的封地在蜀州。她当年就是被卖到蜀州去了。但她从来没有出过蜀王府的门,没见过蜀州的天和地。 梦里的她依旧在那个熟悉的王府花圃里,应当是个春日,院子里的紫藤萝爬满了墙,她折了些下来,做成了一个小背箩。 “阿萝——” 殿下在廊下喊她,“折一支海棠来。” 她就背着小背箩去海棠树下摘花了。 但树好高,她摘不着。 她准备爬树了。 殿下就笑,“那就我来吧。” 殿下的性子慢,站起来慢吞吞,挽袖子慢吞吞,走路慢吞吞,她这般的性子都有些着急了。 她转过身去喊,“殿下,你快来啊——” 然后站在海棠树下愣了愣,她不会说话啊——她怎么会说话了呢? 她不是个哑巴吗? 她惶恐的想去找殿下,但他平日里坐着看书的游廊底下空空无人。 “殿下——” 她眉头紧皱,睡梦中喃喃出声,“殿下——” …… 齐观南做了个噩梦,惊了一身的汗。他起身倒了杯茶喝,还在想刚刚的噩梦。 贴身大太监立马听见了动静,赶紧进来,“王爷?” 齐观南摆了摆手,“无事。” 春日当思 第3节 他是个看起来十分温雅的人,即便相貌阴柔,却因自带着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太监弯腰退了出去。 齐观南继而顿了半响之后,从小箱子里面拿出了一幅画。这是他上个月画的。 将画慢慢展开,画的是他自己。 只是脸庞更加老成些,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而他今年才十六岁。 画上的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刀。只需看一眼,便知道画上之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齐观南深吸一口气。 今夜,他又梦见了画上这一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梦见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了。 第一次他只当时自己胡思乱想,但因梦境过于真实,出于好奇,便将梦境画了下来。 等第二次再梦见同样的一幕后,他心里起了嘀咕。 今日是第三回 。 这回倒是比起前两回更加清晰了些。至少,他看清了梦里的他穿着的衣裳上画着缠枝牡丹。衣裳不像是京都或者曲陵的样式,反倒是蜀州那边时兴的宽袖。 但他没去过蜀州。倒是喜欢牡丹是真的。 他将这些细节添在画上。 然后闭着眼睛细细想了想,微微一顿,便又凝神在‘他’的手里画了一支小小的紫藤花步摇。 像是女子的头面。 他画完之后,将笔搁置在一边,认认真真看这幅画,皱着眉又将它锁回了箱子里。 他想,也许他该去寺庙里拜拜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更新是在晚上十二点前,十一点到十二点这个样子哈。感谢在2023-06-20 21:48:10~2023-06-21 23: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来了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0瓶;不来了吧 6瓶;思卿、江倚笛 3瓶;wen、橘子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荷花 “阿萝?哪个萝?” 从五十年前开始,大黎各处开始兴建寺庙。齐观南并不信佛,但不妨碍他想去拜拜。 第二日进宫的时候还把此事说给皇帝听。 皇帝今年三十五岁,病恹恹一个人,硕大的骨架如今只有皮包着,看起来快要死了。他躺在榻上虚弱的笑,细细剖析,“十九,我病的这些日子你总绷着精神,压力一大,便想着逃避,这才梦见死亡。” 齐观南排行十九。 皇帝倒是觉得没有去寺庙的必要,“那些金光佛像,哪个不是用来自己骗自己的?有这份兴头,不若带着怀瑾出去转转,他早吵着要出宫看看,我却没力气带他去,只好来求你了。” 怀瑾说的是皇帝的儿子,如今的太子,今年尚且六岁,精力旺得很,东奔西跳,招猫惹狗,让人烦得很。 比起陪他,齐观南更愿意陪着皇兄坐在这里说说话。 皇兄比他大整整十九年。因年岁差得多,父皇死后,他就被皇兄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算是被皇兄亲自养大的,两人感情极好。 只可惜皇兄命不好。这十几年里,前前后后,竟去了五六个皇子,如今只剩下太子一根独苗苗。皇兄今日病成皮包骨的模样,未尝没有接连逝子的缘故。 想到这里,齐观南抿唇,握住了皇帝的手,“我背皇兄一块出去看看吧,外头越发太平了,百姓们脸上总是笑。” 皇帝听得欢喜,哈哈大笑起来,没笑两声又气喘吁吁,一口气上不来,咳出了血,屋子里面瞬间乱糟糟的,连忙叫了太医。 太子齐怀瑾听闻此事,放下手里的猫猫狗狗跑来抱着齐观南哭,一口一句:“皇叔,父皇吐血了我们怎么办。” 齐观南听得头疼,甩了甩腿——小太子正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哭,没甩开。 他跟个小牛犊子一般,壮实得很,齐观南虽然习武多年,但刚刚皇帝咳出血,他也随着周身发软,脚底也是虚的,于是没甩开小太子,自己反倒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小太子一愣,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皇叔,皇叔——” 嚎丧一般,好似他已经死了。 齐观南便觉得,六岁的孩子应当是世上最惹人烦的东西。 等重新站起来,让人给小太子打水净脸,皇帝也悠悠转醒了。齐观南坐在榻上,看着病情更重的皇帝道:“我还是去庙里拜拜吧。” 因有所求,不敢不拜。 小太子蹲在旁边听,也想去拜拜,为父皇求个长寿符。 皇帝就笑着拍了拍小太子的手,“我的身子就这样,我这样的人才能长长久久,永远提着一口气,看着可怕,但其实一直用药养着身体,百毒不侵。” 他说得真,小太子半信半疑,但总算没那么伤心了。 齐观南却不会被哄住,一张脸绷着,一点笑意也没有。 皇帝便又拍了拍他的手,“你既担心,那就去拜。带着怀瑾一起去吧?” 齐观南从来都拒绝不了皇兄。他当天就带着小太子出了宫,回了安王府。 “安”是皇帝亲自给他取的封号。他说,“不求你丰功伟业,只求你安平顺遂。” 可是乱世之中,这四个字谈何容易。齐观南叹息一声,转身拿了本书坐在廊下看。 齐怀瑾又满院子跑了。他也不是第一回 来,但每来一次便要咋咋呼呼的“探宝”。可惜安王府没什么可探的,空旷的院子,前院还没几个仆从。 齐怀瑾跑了两圈过来认真道:“皇叔,父皇花多,下回我给你带些来吧?你养在院子里吧?这般院子里才能看着满满当当的。” 齐观南不胜其烦,敷衍点头。 齐怀瑾:“父皇说皇叔喜欢牡丹?我给你带几盆牡丹吧?” 牡丹两个字,又让齐观南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面,他的衣裳上绣着缠枝牡丹花。 他怔怔出神,齐怀瑾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打着主意出去玩。 齐观南本想让人带着他去,但皇兄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他总是不放心的,便也跟着一块去。带着太子出去,行头便要备足,光是护卫就带了三十多个,又有丫鬟婆子,太监小厮,前前后后拦着,瞬间让齐怀瑾失去了兴致。 正好走在永安巷子前头,他想了想,道:“咱们去折将军府上看看吧。” 他跟折将军府上的折冠玉玩得还比较好。 齐观南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永安巷折家。 折思之这几日因妻女回家正好告了假,听闻安王带着小太子来了,还紧张了一会,以为有什么大事,待听小太子说只来玩时,便脸上笑眯眯,心中直呼晦气——大好的日子,他们正在享受天伦之乐,谁愿意跟你玩? 你自己没兄弟姐妹玩吗? 哦,好像是没有。 折思之不多的好心肠软了软,还是心痛他敬崇的陛下唯一的子嗣的,于是亲自带着人去找倒霉儿子。 彼时折皦玉正跟着阿兄上了小舟,穿行在院里的荷花池中。三月里,荷花倒是还没开,但已经长了花苞,折冠玉好久没看见大妹妹和二妹妹了,便想跟她们亲近亲近。 他愿意亲自划船,带着她们摘花苞玩。 可惜折寰玉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如此浪费光阴。她从阿爹的库房里要到了一把宝剑,虽然比她整个人还重,但却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她拖着这把比她重的剑在武场上走来走去,犹如一只过冬囤食的仓鼠,好像这般走几次,她就能囤积出挥剑的力量。 拖了几次,她很是满意,转过身对眼巴巴看着她的折冠玉和折皦玉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又叮嘱折冠玉,“阿兄谨慎些,二妹妹身子不好,切不可着凉。且她不爱说话,今日只在晨间叫了家里人几声,远远未达到我给她定的说五十句话的要求,待会你们回来,我要问你她说过什么话的。” 两个本来眼巴巴期许着她跟着一块去划舟采花苞的玉便瞬间犹如被捏住了脖子一般不敢吭声了。 等离练武场远了些,折冠玉才拍拍胸脯,“三年未见,大妹妹越发有派头了。” 折皦玉认同的点点头。 折冠玉:“你应当说一句‘是’。” 折皦玉:“是。” 折冠玉:“……算了,咱们先玩吧。” 两兄妹交流感情,他先问:“你是不是很爱花花草草?” 折皦玉轻轻颔首。 折冠玉:“那我明日出府去给你采办些种子回来。” 折皦玉就柔柔的去看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不用她说话,就能让人感知出她在说谢谢。 折冠玉心软软的,心想这也不用说话,她不说话已然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小女娘了。 他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她! 于是开始摘摘摘,采采采,还颇有兴致的改诗:“皦玉,荷花塘水深千尺,不及阿兄送你情。” 折皦玉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觉得好快乐。 她开始麻利的整理荷花叶子,准备晚上让厨娘做一顿荷叶饼吃。 “够了,不能再摘了。” 再摘就吃不完啦。 折冠玉乐了,这不是主动说话了么?他记住她说的话,好待会回去报于大妹妹听。 于是转身划着小舟回去。折皦玉坐在船上,将一片最大的荷叶顶在脑袋上。 以前在蜀王府里,蜀王殿下也有一池的荷花。不过在蜀州,荷花又叫莲花,殿下有时候会笑着说,若是他第一眼看见她在莲花池中忙活,估计会给她取名叫小莲或者阿莲。 折皦玉就很庆幸自己当时是在紫藤萝花下。阿萝比阿莲和小莲好听多了。 正想着,船便靠了岸。她正要下船,不经意间抬眸,便看见了站在岸边的蜀王殿下。 春日当思 第4节 最开始,肯定是不相信的。她一直以为蜀王殿下此时在蜀州。毕竟上辈子她就被卖到了蜀州去才见到的殿下。 然后就是头重脚轻起来,什么也想不了了。只知道自己用双手扶着头上的荷叶跑了起来,后头的阿兄喊了一句什么她也听不见,只疾风一般拼命跑过去,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殿下的面前。 她抬眸,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荷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也不理会,只一个劲的看着殿下。 ——是殿下啊。 ——好久不见。 齐观南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弯腰从地上捡起她掉的荷叶,想了想,柔和的将它又顶在了她的头上。 这个小姑娘,顶着荷叶倒是好看。 她很乖巧。 他低下头,温和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折皦玉情不自禁的用手比划了一下哑语:阿萝。 齐观南不懂哑语。他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轻声疑问:“嗯?” 他看向折思之,折思之也不懂啊。啊这,皦玉这是在比划哑语吗?因为不想说话,连哑语都自学成才了? 他好愁啊。 他的脸生动解释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在比划而不说话。 齐观南就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是有趣。他温声解释,“你能直接说与我听吗?我看不懂。” 折皦玉就有一股落寞涌上了心头,她怔怔道:“阿萝。” 齐观南:“阿萝?哪个萝?” 折皦玉:“紫藤萝花的萝。” 齐观南的脸色就变了变。他想起了梦里的那一朵紫藤萝花簪子。 他凝眸,问折思之,“这是你的二女儿吧?多大了?” 折思之还在惊讶女儿竟然已经有了小名!妻子竟然不告诉他!哼! 然后才闷闷道:“六岁了。” 齐观南就笑着道了一句:“六岁啊,六岁的小女娘最是乖巧。” 她就很乖。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端午祝福。 晚安晚安。 第4章 菖蒲 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呢? 小太子站在一边,扯着皇叔的衣角偷偷看比他还矮的折皦玉,心里颇为嫉妒。 他也是六岁,皇叔曾说六岁的他最是烦人,人嫌狗憎。怎么一到别人身上就变成最是乖巧呢? 他打量面前的小矮子,发现她小小一只,瘦得很,根本没有自己威武雄壮,手也小得很,嫩得很,软得很,根本抡不起大锤——好无用哦! 他哼了哼,扭过头去争夺皇叔的注意,“咱们去练武场吧!” 让他抡起两个大锤给小矮子瞧瞧厉害! 齐观南轻声嗯了句。虽说紫藤萝花四个字让他怔了怔,但也没想太多。若是他把梦里的光怪陆离和眼前这个才见一次的小姑娘联系起来,那才叫荒诞。 只是小姑娘看他的眸子太亮,带着孩子专有的纯真,不涉利,不涉争,即便是抬头看他,也似乎仅仅是因为看见了世上美好之物一般目不转睛,让他忍不住柔和了许多。 小孩子单纯的欢喜总是让人心软的。他低头看她:“阿萝——我们要去练武场,你去不去?” 折思之不太愿意让闺女去。他总觉得闺女看安王的眼神有些怪。虽说能被安王爷记住是好事,往后说婆家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封个郡主什么的提提身份,但她如今还是个小丫头呢,倒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于是便要拒绝,但尚未开口,就见安王突然笑了起来。 他顺着安王的眼神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扯住了安王垂下来的袖子! 他就只好讪讪闭了嘴。反倒要跟安王说句抱歉,“她平日里不这样。” 并不是这般亲近人。 他都有些嫉妒了。 折皦玉这才后知后觉的知晓自己不该去抓蜀王殿下的袖子。她刚刚是以为他要走有些急了。 她缓缓松开手,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说起来,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已经重活三年了,三年里其实并不经常想起殿下,算得上没良心。但如今见到,反倒因为他不再认识自己而涌起一股落寞。 他们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了。那段往事,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她想得明白,刚要再往后退一步,就见殿下抬起了手,宽大的袖子从她的头上掠过,她情不自禁抬起了头,看见他从容的整理了下宽袖,然后把它整整齐齐垂到了她的面前,逗弄孩童似的好笑问了一句,“你喜欢抓袖子?” 折皦玉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从前没抓过殿下的袖子。尊卑有别,即便殿下待她好,她也守着本分。只是蜀州的袖子做得格外大,她偶尔看见他穿着大袖穿廊而过鼓起一袖风时就会想去抓一抓。 殿下养了一只叫菖蒲的猫。那只猫就喜欢抓东西。看见左右摆动的木棍子都要去握在爪子里。折皦玉当时就怀疑自己是跟菖蒲学的。 这不好。猫可以不守规矩,她不能。所以一直很谨守本分,直到死的那一日都没去抓过殿下的袖子。 而现在,从前不可得之物好似唾手可得。 她听殿下说,“——既然喜欢,那就抓吧。” ——那就抓吧。 她反而不敢抓了。 很惶恐。 她的双手反在后头绞在一起,头也垂了下去,看起来焉头巴脑的。 蜀王殿下跟她印象里的有些不一样了。至少上辈子,他不会说出这句话。也不会如此逗她。 他永远是温和的坐在廊下看花,看书,不喜欢说话,不喜欢散步,永远如同谪仙一般端坐云台,却也无趣得很。 连她都忍不住偶尔追追蝴蝶,他却十年里都是如此。 如今细细想来,她至今仍然不敢相信临死前他说的那句欢喜,便是因为殿下太像个假人。 他现在似乎鲜活一些。 她又忍不住去看他,看他—— ——像小太子养的那只猫。齐观南觉得有些好笑。每回他去东宫,小太子的猫就是如此躲在门槛后看他的。 他兴致来了,摆了摆袖子,就见她又急急后退一步。 不敢抓。 他就垂下手,跟折思之道:“阿萝很听你的话。” 折思之也以为是他刚刚说的话让闺女恐慌了。便安抚一般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王爷,咱们去练武场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小太子闻言,喜极而涕,当即决定以后要给折将军升官。他真是等了好久哦!皇叔都不理他的! 他记恨的看了一眼小矮子,重重的扯过皇叔的袖子,得意的朝她看了一眼。 哈,皇叔也给他拉袖子的! 但他很快发现小矮子又吸引了皇叔的注意。 她竟然哒哒哒的走在了皇叔的旁边。像是走了无数次一般,亲昵而自然且不自知,惹得皇叔频频低头看她。 等到了练武场上,她还给皇叔亲自倒了一杯茶。她倒茶的动作熟练得很,递到皇叔手里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殿下喝茶。 啊,这个可恶的马屁精!竟然如此会讨好人! 小太子立马就先发制人,他跳出来,大声嘲笑她,“你该叫皇叔王爷!殿下是我!” 哪有叫王爷殿下的,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蠢子! 这般一抢白,倒是叫折皦玉愣了半响。她不由得歪头去看蜀王殿下,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是,你该叫我王爷。” 折思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介绍彼此,他笑着道:“阿萝,这是安王爷。” 他也顺着叫阿萝了。 折皦玉就张大嘴巴,她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竟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狐疑和恍惚。 安王?殿下不是蜀王吗? 该叫王爷?那她叫了十几年的殿下,是叫错了? 王爷和殿下的哑语也不一样的。殿下没有纠正过她啊? ——不对。蜀王府里其他人也叫殿下的。 她很是不解。正在呆愣之时,她那博闻强识的阿姐来了,拉过自家傻乎乎的妹妹,强行给她挽回尊严,跟太子殿下解释道:“臣女听闻在蜀州和梧州那边,当地的百姓都叫王爷殿下的。” 其实不管是王爷还是皇子,那边都是统一尊称殿下,倒是没有北边那里规矩严,每个称呼都规定得仔仔细细。 曲陵虽然算是南边,却比起蜀州梧州来还算靠北,所以也是依着北边的规矩多。 此话一出,太子狐疑她扯谎,便要辩驳,非要让折寰玉拿出证据,并拉着折冠玉一起加入战场,想要达到两男战两女的平衡,结果折冠玉即便面对小太子的淫威也偷偷摸摸的偏心自家妹妹,太子殿下很快不敌,便委屈的去看皇叔,却见他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太子就缩了缩脖子,不敢高声喧哗。每回皇叔这般,他要是敢闹事,定然是要被打的。 折思之也看出安王在走神了。十六岁的安王爷还算不得城府颇深,心思是能被人看出的。折思之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大事。 他也不敢问,只将孩子们叫去一边玩乐,笑着道:“王爷可要喝茶?” 齐观南摆摆手:“不喝了。” 他已经被蜀州两个字牵动心神。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就让他犯嘀咕了。 等带着小太子要回宫时,他发现阿萝很自然的又走到了他的身边行礼送他。 这种自然刚刚就让他觉得奇怪。他心里已经存了疑问,不动声色朝着折思之道,“太子跟你家的孩子倒是投了脾性,下回他出宫来王府,还来你府上逛逛,如何?” 折思之哪里敢说不好,连忙答应,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这是安王在拉拢重视他。 春日当思 第5节 等人走了,他带着三个孩子回主院,正好碰见妻子抱着小女儿哄,便笑着道:“素娘,恐我要升官了。” 冯氏单名一个素字,闻言舒了一口气,“方才我见你没有叫人来唤我,我便没过去,但一直提着心呢。” 然后好奇问,“安王爷亲自带着太子来的么?还有其他的人吗?” 折思之摇头,“没有了,就他们两个,其他的都是仆从。” 他小声道:“我听闻今日陛下又吐血了……哎!刚刚安王魂不守舍的,我觉着可能是因为这个。” 冯氏开始担惊受怕,“太子殿下还小,若是陛下……出个什么事情,那可如何是好?安王爷虽然受陛下信任,但……” 她即便是个妇人也知晓面对那个位置,只要安王心一变,怕是江山又要动荡了。 这番话并没有避讳孩子们。身在曲陵,这些基本的他们都该知晓。 折皦玉坐在一边听着,心里倒是又涌上一股新奇的感觉。 她上辈子并不知晓这些,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她是个小哑巴奴婢,从进蜀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也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外面的事。可能是因为被卖的缘故,所以对外面天然不喜,总觉得有危险。 后来长大了,殿下说外面乱糟糟的,这里打仗那里死人的,她就更不愿意出去了。 她每天一心一意侍弄花草,殿下也随着她。 他说,“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外面一个世道,你自己有一个世道。若活在自己的世道里能快活,那你就活。” 但如今她不在蜀王府了,殿下也不再是蜀王殿下,而是安王爷。 她想,她的命运变了,殿下的命运可能也变了。他没有在三年前去蜀州,而是待在了曲陵,成了如今的安王。 那他还喜欢养花吗?养过一只叫菖蒲的猫吗? 她怔怔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然后就被阿姐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清醒了过来。 折寰玉气势很足,“皦玉,如今正在说大事,不准发呆,否则很容易落下重要的消息。” 又道,“阿爹阿娘已经说完话了,现在我也有话问你。” 折皦玉就紧张起来。虽然她活得比小阿姐长,但做奴婢惯了,气势上还是差上许多,立马乖巧得很,频频点头。 冯氏瞪大女儿一眼,“别吓唬她!她胆子本来就小!” 折寰玉哼了一声,“我且问你,你今日一直看安王,还喜欢围着他,是不是觉得他那样的男子好看?” 折皦玉傻眼了,她以为阿姐会问她为什么说阿萝这个名字,谁知道竟然是这个。 她就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呀。 倒是折寰玉见她如此模样,再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皦玉!我告诉你多少次!天下好儿郎,都该是能抡起铁锤的猛汉,而不是文文弱弱的书生!你如今的喜好不行,得改!往后长大了找夫婿,可千万不能照着安王爷那般的去,得找咱们阿爹这样的。” 折皦玉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倒是折思之听得高兴,认为折寰玉实在是“慧眼识英雄”,于是当即表示未来夫婿正该抡大锤。 冯氏瞧他们越说越没边,没好气道:“还小呢!说这个做什么!” 折皦玉逃过一劫。正要舒口气,就听折冠玉问起小名的事情,“阿娘,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妹妹小名唤作阿萝啊?” 冯氏惊讶,“没有啊,我没有给她取过这个小名。” 折皦玉马上交代,“我自己取的。” 这可真是一桩稀罕事。冯氏看她一眼,想起她在安平用绒花做成的紫藤萝簪子,狐疑问,“真的就那么喜欢紫藤萝?” 折皦玉点了点头,“很喜欢。” 她有些不安的道,“阿娘,对不起,我该先告诉你的。” 冯氏一颗心顿时就柔肠寸断起来,将小女儿给丈夫抱着,过去将她抱起来,“阿萝就阿萝吧,好听得紧,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喜欢就好。” 折寰玉也没纠结这个,她觉得这是小事。 “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反而觉得她总算有了自己的一点主见,颇为欢喜——也不知她这性子怎么来的,总是带着点唯唯诺诺,听人吩咐。 折寰玉晚上还要抱着她一块睡,安抚她的心。 “阿娘这一日总抱着琬玉,你没吃醋吧?” 折皦玉本还在想蜀王殿下,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没有的。” 她对阿娘感激不尽,也知道当时阿娘不肯离开安平,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做了那个丢失她的梦。 因为她,阿娘跟三妹妹分开三年之久,如今回来了,即便日后要她多补偿三妹妹一些,她也是愿意的。 折寰玉本是怕她年岁小吃心,结果她非但不吃心还一副愧心的模样,便不由得更加发愁了。 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感谢在2023-06-23 00:35:43~2023-06-23 21: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当哒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ab66666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送莲春 阿萝,坐到这里来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折皦玉发现自己的头埋在阿姐怀里。她小小一只被阿姐抱着,又睡在里边,实在是很安心。 她很喜欢安心的感觉。于是醒了也不睁开眼睛,高高兴兴的蹭蹭阿姐的脸继续睡,一心一意做一个享受乐趣的妹妹。 奈何小阿姐实在是自律,早间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练武,扎马步,射箭,骑马,是不可能睡懒觉的。 折皦玉便跟着一块爬起来。小阿姐挥着长刀,她坐在廊阶上看着,伺候她的丫鬟春草怕她饿,给她塞了一荷包干果。 折寰玉提着长刀过来的时候,她正低头细细嚼着松子吃。瘦瘦小小一个人,平日里懒散得很,吃东西的时候倒是努力,明明没人跟她抢,偏要将一捧松子全嚼进嘴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 折寰玉有心要训斥训斥她这个坏习惯,刚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便见她抬起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又乖巧的举起了荷包,“阿姐,吃吗?” 折寰玉:“……” 还算敬重长姐,这次就不训了。 她也随之坐下来,吃了几颗松子便将人抱到怀里教导,“往后我出来练刀,你在屋子里睡觉就好,不用跟着出来。” “你人小,就要多睡。多睡就能长高长壮,等你身子好了,我就教你握刀。” 有了刀,将来能杀人就杀人,不能杀人也要能自保。 折皦玉却摇摇头,“我不喜欢练刀——我坐在一边看着阿姐就好了。” 虽然她活得比小阿姐长,但她很喜欢黏人。 可惜她上辈子统共也没见过几个人,也没人能黏,唯一亲近一点的就是蜀王殿下了。但殿下很忙,她有时候大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不过殿下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像草编绳做成的蚂蚱,城南猪肉铺子的卤猪耳朵,胡商从西域带到蜀州的花种子。 殿下其实对她很好的。想到这里,她微微挣扎了一瞬,还是决定有点良心关心关心他。 便小声问阿姐,“陛下身子不好了么?” 阿爹说昨日里殿下出神是因为陛下吐血,她心里还是有些牵挂的。 因为上辈子,殿下的皇兄陛下就死了。 她虽然不知道他死在哪一年,但肯定是重阳节。因为每年九月九重阳节殿下都会带着她采了菊花,带了雄黄酒在院子里面烧纸钱给他。 折皦玉重活一辈子,一直在努力的过快活的日子,连蜀王殿下都没有多想,自然也没有想到陛下的死。但如今细细想来,彼时她刚从扫地小丫鬟变成种花奴的那一年,殿下就带着她在重阳节烧纸钱了。 那一年,她六岁,殿下十六。 也就是今年。 若是这位陛下没有改变命运,那死期最迟在今年重阳节。 她便叹息一声,“还望陛下能活着,长命百岁。” 不然殿下该伤心了。 折寰玉诧异她竟然还关心这个,她还以为阿萝只会关心她那些花花草草,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但关心国事是好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就很积极的问世,所以知晓的还不少。 她沉声道:“是,陛下最近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吐血也是常有的事情,有人说陛下活不过三年……” 她说到这里还有些感伤,“陛下是位好陛下,咱们阿爹和舅父都亏他赏识,这才有了今日。否则,这种乱世,咱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回忆道:“我曾见过陛下一次,他当时身子骨已然不好,羸弱得很,听闻我很喜欢练武,还说只要我有本事,以后封我一个女将军做做。” 折皦玉歪着头听,听着听着,倒是想起了殿下口中的陛下。彼时殿下十七八岁,还没有像往后那般沉默寡言,虽然依旧不喜说话,但兴致来了,还会跟她说说从前,这位皇兄陛下经常会出现在他的口中。 他常道:“皇兄于我,如兄如父,我这一身本事就是他传授的。传我本事的时候,严苛得很,但也带着我去爬树捉鱼。” 说到动情的时候,他还认真的朝着她道:“阿萝,你替我种一朵送莲春给皇兄吧。” 送莲春是墨兰移木,种出来后有几瓣如莲花一般的红,生于寒冬,能过一春,所以叫做送莲春。 它还有个传闻,说是能让生者安下七魂六窍,延年益寿,很是罕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应当是情之所至,眼里还含着热泪。但她刚种花没两年,整个身子尚且犹如鸡犬升天,嘴巴能吃得到白米饭了,头发能被热水洗了,皮肉也能睡得暖了,手指头不用生冻疮,也不用担心会冻久了一掰就断,简直是快活。 她还藏了一床小被子和三个馒头在床底下,以待自己种不好花被罚的时候能不饿着。 于是听了殿下的话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觉得很惶恐。 她还算不得会种花,何况是种出送莲春呢? 许是她的脸上露出的惶恐惹得殿下怜惜了,他又摆了摆手,“随意吧,种得出还是种不出,左右皇兄已然回不来了。” 她便松了一口气。往后七八年,她果然没种出这种花来,殿下一年比一年大,也再没提过这种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倒是折皦玉因为一直种送莲春,便一直记得此事,直到死的时候还挺遗憾的。 殿下对她很好,唯一一次提的愿望她也没满足。 实在是对不住。 醒来之后,她没有经常想起蜀王殿下,却一直在种送莲春。只依旧种不活。 春日当思 第6节 种不活也没有多着急,只是种送莲春种成了一种习惯。 她坐在廊阶上怔怔出神,又被折寰玉打了一巴掌:“阿萝!总出神!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出神!我与你说多少次了。” 折皦玉有些不好意思。她上辈子一个人的时候多,发呆也成了习惯,确实是不好的。便点了点头,认真道:“我记住了。” 折寰玉:“一直认错一直不改!认错倒是快,哪次改过?” 她揪着这个问题一直絮絮叨叨,絮叨吃了早膳,吃了午膳,到下响又要去练武的时候还在絮叨。 冯氏抱着折琬玉在一边听着不敢出声,等人走了才啧了一句,“人不大,脾气倒是很大。” 她看折皦玉,“也只有你能忍得了她。” 折皦玉:“阿姐也是为了我好。” 冯氏笑起来,“我们阿萝最是懂事了。” 她也随着叫起阿萝来。 刚说完,外头就一阵脚步声,是折思之带着折冠玉回来了。今日他去城外练兵,折冠玉非要跟着去,于是两父子一身的汗臭味。 冯氏连忙让婆子丫鬟把阿萝琬玉带出去,亲自给他们倒了热水洗澡。 折思之先问孩子们,“寰玉皦玉琬玉今日怎么样?” 冯氏:“琬玉我带着,很是懂事,跟着我学了半日的字。寰玉练了半日的刀,阿萝跟着寰玉,一直黏着她。” 又叮嘱道:“她鲜少出主意,既然想叫阿萝,咱们就都叫她阿萝。” 折思之点头,有些吃醋,“我还以为她不喜欢亲近人——她就不黏我。” 冯氏:“她确实不太喜欢亲近人,但很喜欢黏我和寰玉。她啊,看着乖,但慢热得很。” 说到这里她也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性子带这些防人的警惕,很少愿意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就是阿兄家的那些表兄弟和表兄妹,她也不太搭理,只一心一意缠着寰玉玩。” 折思之:“昨日她就一直看着安王。” 冯氏笑起来,“安王爷长成那个谪仙的模样,我也愿意盯着看。京都少有姑娘不盯着他看吧?” 折思之就嘀咕,“还是寰玉有眼光!我看还是我这样的好,威武,雄壮,力气大,能吃苦。” 等洗完澡,他乐滋滋的把孩子们拢到一个屋子里带着他们投壶玩,预备享受一番天伦之乐。结果还没投呢,就听人老夫人来了。 折思之悄悄看了一眼妻子,站起来给老娘让位。冯氏低垂眉眼,并不与之相争。折老太太并不是那种农村老妇,一味的只懂得跟儿媳胡搅蛮缠,相反,她很有智慧,至少在儿子面前很会装。 她笑眯眯的道:“你们都在此处,我一个人孤单的很,便来与你们一块说说话。” 又朝着折琬玉伸出手,“我的心肝,快来祖母这里,祖母两日没跟你一块睡,实在是想念得紧。” 冯氏紧张起来,抱着小女儿不松手。她哪里不知道这位婆母的手段,这是明着争人来了。 但三年没陪着小女儿一块长大,即便她再乖巧,也是亲近陪她更多的人。于是挣扎着向折老夫人走去。 冯氏就放了手。折老夫人得意的眯起了眼睛。将小孙女抱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翠翠的镯子给她戴上,“祖母一看见它就觉得我家琬玉肯定喜欢。” 折琬玉果然欢喜,糯糯的道:“谢谢祖母。” 折寰玉在一边看着,不屑的轻声哼了哼:多少年了,祖母还只用给琬玉一个人东西来蔑视她们。 她都长大了!她又转头去看阿萝,却见阿萝低头正啃饼呢,见她看过来还有些疑惑,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打起精神帮阿娘应对祖母,就听见外头有小厮来报安王又带着小太子来了。 折寰玉:“……” 折思之:“……” 今日真是不太平啊。不仅要应付老娘,还要应付这两位主子。 但心里有怨气也不敢发出来,只好堆着笑脸去迎。 齐观南装作没看见。他昨晚上又做了那一幕梦境,尤其是那一支紫藤萝簪子尤其清晰。 他将那支簪子单独画了出来,拿去给工匠打造,而后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小太子来了折家。 蜀州和紫藤萝都能对得上梦境,是目前唯一跟他梦境联系到一块的,万一能从折家探出点什么来呢? 来了之后,先看阿萝。她今日稳重多了,也不站到他身边来,也不给他倒茶叫殿下,只依旧会忍不住抬头看他。 齐观南看在眼里,又受了折家一家子的礼。 一番见礼之后,小太子嚣张的要去练武场跟折冠玉比试,一众人便跟着一块去。 练武场上没有什么主次座位,仆从便拿来了蒲垫。齐观南坐在第一个,折老夫人坐在第二个,折思之和冯氏带着三个闺女坐在后头。 折老夫人激动得很。她还是第一回 看见安王。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王爷如今正含笑看着练武场上的孙子和太子比试。 她不由得自豪。孙儿于武艺上最是有天赋,比他爹更厉害。但还没高兴一会,就见孙子不知道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大孙女便上了练武场,跟太子打在一块。 折老夫人老大不高兴。 男人家的比试,一个女娘上去做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 她也不敢在安王面前胡说八道,这点子大局还是懂的。但又不想让大孙女一个人出风头,想了想,转身把折琬玉一把捞起来坐在了身边。 ——是的,她有点大局观在身上,但不多。 冯氏和折思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目瞪口呆之余,也不敢出声。 折老夫人其实没想做什么。她就坐在安王爷的身后,将琬玉挪到身边来总是有机会让安王爷看见琬玉的。 果然,就见安王爷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她身边的琬玉,然后……略过她们祖孙两,看向了后头的折皦玉。 “阿萝——”,他轻声喊。 折皦玉本是跪坐在蒲垫子上的,双手放在腿上,低头垂眸,很是规矩,但听见阿萝这两个字,瞬间抬起头看向他,还站了起来。 齐观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阿萝,坐到这里来。” 折皦玉顺从的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齐观南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紫藤萝花的种子。 “今日进宫的时候经过花鸟房,听他们说有紫藤萝的种子,便要了一些。” 折皦玉就抿唇朝着他笑了笑。 齐观南猜测:“这是在说谢谢?” 折皦玉点了点头。 齐观南就笑,“那你也要说话,阿萝。”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 感谢在2023-06-23 21:05:22~2023-06-24 20: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实 13瓶;当哒当 10瓶;憬花阴、竹虫 5瓶;w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花盆 太过分了,竟然敢给皇叔画大饼! 小太子嫉妒疯了。等皇叔和折将军去明堂说话后,他抱着一把刀,用太子的身份把折皦玉从冯氏手里带走,径直走到明堂对面的游廊下对峙,气呼呼的道,“孤有话要跟她说。” 用了孤,冯氏即便再担心也不敢拦,只能屈膝道一句“喏”,站在不远处焦虑的看着。 折寰玉和折冠玉也忧心,一边的折老夫人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抱着小孙女嘟囔了一句:“该——让她抢风头!” 冯氏气得仰倒,咬碎了牙龈,恨不得立马叉腰跟她打一场。 嫁给折思之千好万好,唯独摊上这个老娘们遭了八辈子的霉。她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对面的太子和阿萝,只见太子已然从阿萝手上拿走了安王给她的紫藤萝花种子。 她便更加焦虑起来,唯恐阿萝会害怕。 折皦玉倒是没害怕。不仅不害怕,她站在那里,眸子里还焕发出一股欢喜。 啊,这就是有底气的滋味吗?真好。 ——她又不是小傻子,自然是明白在折府里面,即便是太子也不敢轻易将她怎么样的。 最多吓唬吓唬她罢了。 她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终于不用藏馒头和被子了。今日就算是太子怪罪,阿娘和阿姐也不会把她关起来,不用害怕黑漆漆的屋子里有老鼠来啃脚指头了。 所以太子将她的紫藤萝种子抢走,她也没什么大反应,只一味的沉浸在“有底气”的欢喜里不可自拔,倒是让刚刚嚣张抢种子的太子有些懵。 但还是好气!他将荷包里装的种子翻来覆去的看,恶狠狠瞪她一眼,“都是皇叔给你的?” 折皦玉点点头,继续抿唇微笑。 小太子就委屈的朝着明堂里的皇叔看了一眼,如折皦玉所料,到底不敢在折府太过放肆,只敢偷偷的再瞪她一眼,心里酸溜溜的,“那你分点给我吧,皇叔还没送过我花种子呢。” 折皦玉笑着道:“好啊。” 没有半点不愿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太子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你人还怪好嘞。” 若是皇叔给他东西,他是舍不得送人的。 折皦玉分了他一半紫藤萝种子。小太子又有些不愿意了,“皇叔给你的东西,你为何不珍藏?难道谁要你都给谁吗?” 折皦玉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些。 然后想了想,道:“应当是我觉得,你为太子,是主,我便听话了。” 小太子顿时满意,觉得此人孺子可教也。便欢喜点了点头,看她也顺眼了一些,甚至念头一瞬间还有了些大转变,殷殷教导道:“皇叔一般不对别人这么好的,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咱们两个要交好,不要吵架,免得让他为难,知道吗?” 折皦玉:“……好。” 她想了想,还是带着些忐忑的问,“殿下现在对我真的很好么?” 太子这回没有纠正她的称呼问题了,而是骄傲的挺直小腰板:“那是自然——我最了解皇叔了!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懂皇叔。” 折皦玉就有种莫名的欣喜。殿下两辈子都是这般对她好,她也要感激殿下才是。 她说,“我以后有能力了,也会报答殿下的。” 太子便看她更加顺眼,大夸特夸:“阿萝,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知恩图报。” 折皦玉便有些心虚。两人感情好的回到了冯氏等人面前,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春日当思 第7节 还真是小儿玩闹,一时风雨一时晴的。 折寰玉面色缓和了些,直接过去将阿萝牵在手里,想要告辞离去把妹妹带走,免得太子殿下又搭错了哪根筋生气。 但小太子委实难缠,他的筋又扭了扭,认认真真的替自家皇叔讨东西,“阿萝,我皇叔送了种子给你,你也该还礼的。” 他认为折皦玉该把她最好的东西给皇叔。 他问,“你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折皦玉毫不迟疑:“是花。” 小太子有些嫌弃,“但皇叔不爱花。” 折皦玉闻言怔了怔,失神一瞬,好一会才认真问:“是吗?殿下不爱花吗?” 小太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我父皇才爱花。皇叔好像只喜欢牡丹。你种牡丹了吗?” 但牡丹有什么稀奇的,宫里好多。 他正嫌弃着,齐观南和折思之出来了。 折思之神情有些低落。方才安王跟他论天下局势,先说失去的北边半壁江山,再说与南蛮临着的蜀州,梧州等地,说得他心里沉甸甸,感慨道:“有时候也能理解那些去曲陵江亭子里哭嚎的文人——臣这胸中之郁,也无法直抒。” 齐观南随意的道:“将军可查过蜀州梧州那边?” 折思之生怕他要自己去领兵蜀州,当即做懊恼状摇头:“可惜臣对蜀州一无所知,之前一直打北边的仗,后来到了曲陵,又一心一意守着皇都,无心顾及蜀州地界。” 齐观南就知道自己问的着急了。他本是想试探试探折将军对蜀州的反应而已。 他拍了拍折思之的肩膀,道:“将军不必烦忧,世道如此,如今休养生息,已然不易,等往后……” 他说到这里,试探之话成了一股郁郁之气,倒是也说不出来了。 世道着实乱得不像话。世家门阀倾轧,百姓流离失所,每每灾情一起,便是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人间成了炼狱,专熬人寿。 他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也有志肃清朝局,收回疆土,守卫边疆,只可惜皇兄病重,只他一个信得过的人,他需留在京都帮着稳住朝纲。 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若是梦里的事情是真的,那他魂归泉里之时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还是胸插匕首而亡……这些志向,怕是都没有实现。 于是两人神情都低沉得很。折皦玉瞧了一眼,倒是觉得稀奇。 殿下年少的时候还有这一面呢。他还有如此丧气的时候? 以前的殿下总是柔和的,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敛下了所有的脾性,成了个端坐莲台的菩萨。 她在心里两相比较,觉得如今的殿下活得更好一些。 即便有郁郁之事,但总是有活气的。 真好。她快活了,殿下也快活了。 她便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得无意间瞧过去的齐观南一愣。 其实说起来,他的梦境都是与阿萝有关系,这让他注意到了阿萝,却在查此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先试探了折思之。 毕竟,阿萝还是个孩子,若他之死跟这府里的谁有关联,第一个应是折思之。 但阿萝……好似对他与别人不一样。 就好像方才的笑,他几乎能瞬间看懂她的意思。 她在说:殿下,你要高兴啊。 好像他之前不高兴似的。 齐观南微微出神,心里的狐疑更多了。 他弯腰,低头,轻声问她,“阿萝,送你的紫藤萝花种子喜欢吗?” 折皦玉点了点头。 喜欢的。 齐观南笑道:“方才我见你跟怀瑾还说话了……怎么跟我的时候总不说话呢?” 折皦玉也觉得这样不好。她上辈子习惯性跟殿下用手比划哑语了,这辈子不好比划,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用手比划,但一心不能二用,便总忽视用嘴说话。 这样不好。 她已经是一个不同的身份了,她要改变的。 她张了张嘴,开口道:“喜欢。” 小太子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还要知恩图报。 折皦玉认认真真,发自肺腑:“殿下,我会报答你的。” 齐观南便觉得忽略那个梦境,逗弄这个小姑娘也有些趣味。 他闷声笑了出来,“好,我等着。” 若是那个梦是真的,若是能从她这里找到破那个梦境里的线索,他倒是愿意将来替她选个好夫婿,封个郡主,给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个好前程。 小太子已然等不及了,他大声道:“阿萝,快带皇叔去取你的花。” 折皦玉只好带着一群人去取花。她在安平种了不少花,但路途遥远,所以都没有带来曲陵。又因为刚来曲陵没几天,还没开始种花。所以花是没有的。 不过,她是有珍贵之礼送给殿下的。她捧出种了十几年也没种出来的送莲春,像是捧着上天入地也不可得的宝贝一般对殿下承诺道:“将来我把它种活了,就送给殿下。” 齐观南就看了看只有湿漉漉土壤的光秃秃花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小太子反应快,不可置信骂道:“阿萝!你就送个盆?你好歹长棵草啊!” 太过分了,竟然敢给皇叔画大饼!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别养肥!我太久没写了,还是需要些鼓励的qaq包养我吧金主们感谢在2023-06-24 20:21:08~2023-06-25 20: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疑是银河落九天 10瓶;蓝皓雪、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鹤草(捉虫) ——种花呢,殿下。 小太子和皇叔一块回了宫。小太子憋着气,等着皇叔跟父皇说话。小太子眼巴巴的等着皇叔出宫。 在宫门口跟皇叔分别后,立马就噔噔噔踩着气势汹汹的步子跟皇帝告状。 “阿萝真坏!说好了是最珍贵的东西,结果就送了个花盆!” “她没有良心!皇叔还护着她,回宫的路上也不准我骂她!皇叔根本不懂我对他的好!” “刚才我都生他气了,但我还是送他出了宫门!” “阿萝只会说空话,只有我心疼皇叔!” 皇帝今日气色好了些,但依旧起不来床,坐在榻上听儿子叽叽歪歪的唠叨来唠叨去,总算是听明白了些。 他笑着宽慰,“每个人对珍贵两个字的释义不同,我从你的话里也听得出那个小姑娘是挚爱花的,既然如此,她送出了自己的花,有什么不对的呢?” 太子大声道:“可花没有长出来啊!” 皇帝:“要是普普通通就能长出来的花,也就算不得珍贵了。” 太子就被说得愣了愣,有些被说服了。他想了想,还是纠结,“可谁知道那花能不能长出来呢?长不出来,还不是跟没送一样!” 皇帝笑着抚摸他的头,“怀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先揣测人家送的花不好,又揣测花长不出来——但万一是极为珍贵的花呢?万一最后长出来了呢?” 太子不信,嘀嘀咕咕还是抱怨。 皇帝笑道:“那你就去查一查嘛。查一查那花是不是极为珍贵的不就好了?” 太子答应了。他一定要让阿萝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皇帝见此,倒是满意,想着磨一磨他的心性也好,而后随口问了一句,“你抱怨许多,倒是没听见你说那花的名字——叫什么名?我喜爱花草,知晓的不少,没准是我知道的。” 太子当然记得!他哼哼一声,“叫什么送莲春,反正我没听说过。” 皇帝刚要去端茶杯的手就顿了顿,就这般横在半空中好半响。太子狐疑,“父皇?你手僵了?” 他贴心的爬上榻去给皇帝锤手。 皇帝却看着他,认真问,“真叫送莲春?” 太子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还问了好几遍呢,我怎么会记错,就叫送莲春。” 皇帝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陛下今年三十五岁,但单生病就快三十年了。刚开始还是小病不断,后来每病一次,都要在床上躺许久才能好,躺得烦了,也不想看书,更不想看别的,就喜欢闭着眼睛瞎想。 瞎想过自己成了万民敬仰的君主,瞎想自己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瞎想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京都的花一夜之间都盛开。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能有一个好身体。彼时先皇还没去世,见他整日里待在床上无聊,知晓他喜欢花,便给他送来了许多兰花。 他其实不愿意在那时候看兰花。他还记得,彼时是个冬日,外面大雪纷飞,这些花虽然生于暖房,却也活不到春日。 就如同他的命一样,也不知晓能活到什么时候。 但父皇是好意,他也不好露出愁容,只能假装很高兴一般去看那些兰花。看着看着就又开始瞎来了。 他拿出一本写百花的书,在最后一页添上了瞎编的一种兰花。 “送莲春,花红如莲蕊,能活一冬春。其花能入药,食之能安七魂六魄,延年益寿。” 想了想,又添上一笔,“墨兰矮种。”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了。 然后想,世上若是真有这样的花就好了,他一定要吃一瓣活下去。 但等年长之后,他就没想过这种事。这本书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直到太子说出这个名字。 到底是曾经的希冀,还是记得的。 他的内心就有种荒谬之感。第一个念头感觉便是自己那本书在战乱中丢了,被小姑娘得了去,还将小姑娘害惨了。 世上可没有什么送莲春。 春日当思 第8节 但有个人竟然在种他胡诌出来的花,还要种出来送与他的弟弟,这便让他多了种兴奋之感。 他甚至想,万一她真的能种出来呢?送莲春是假的,但是墨兰矮种却是有可能种出来的。 不管种得出来还是种不出,皇帝陛下都对这位与他有种奇奇怪怪牵连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他啧啧称奇,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喝了杯温水压惊,道:“怀瑾啊——下回你把小阿萝姑娘领到皇宫里来吧。” 太子不解,“为什么呢?” 皇帝:“送莲春我知晓的,实在是珍贵。她愿意把这般珍贵的花送给你皇叔,委实是要感谢感谢她的。” 太子惊呼出声,“真的吗?真的很珍贵吗?” 皇帝一本正经,“自然是真的。” 太子就不怨恨阿萝了。还有些羞愧:原来阿萝真的捧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第二日皇叔来宫里的时候,他就拉着皇叔的手道:“我不生你的气啦,我也不生阿萝的气啦,皇叔,今天我们还是去找阿萝玩吧。” 齐观南:“……哦。你昨日还生气了啊。” 看不出来。 太子闻言又生气了,皇叔怎么都看不出来他的伤心呢! 齐观南摸摸他的头,“下响再带你去,我去找皇兄有事。” 太子就只好乖乖蹲在廊下生闷气:“那我等皇叔说完正事再生气吧。” 齐观南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头走了。进了皇帝所住的光世殿,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榻前,照例问皇帝的身子。 皇帝点了点头,“今日好多了。” 齐观南:“待会出去晒晒太阳。” 皇帝就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气息低沉得很,话也没有往日里的温和,故而笑着问,“是谁得罪了你?” 齐观南还是很愿意跟皇兄说一说的。左右他也没有别处可说去。 他道:“昨日回府的路上,一个乞丐横死在路边。我找人问了问,说是王家的奴仆打死的,缘由也简单得很——乞丐偷钱。” “那路人说到此事,竟在一条人命之前坦然自若,道:偷到王家人的面前,这不是找死吗?” 他说到此处,手紧紧的握在一处,“我当时便有些难堪。也不知道是难堪天子脚下有乞丐,还是难堪打死他的是王家奴仆。” 说着说着深深喟叹一句,“如今命不值钱,百姓的命更加不值钱,咱们的命也许也会不值钱——北边的江山去了一半,南边也不稳,幸而咱们还有皇兄早年看中的几位虎将撑着,否则……齐王还是王齐,倒是也说不定了。” “皇兄,咱们势太弱了,我每每想到便觉得如鲠在喉。” 十六岁的安王爷一想到昨日的乞丐就难受,愤愤的站起来,“即便是乞丐偷钱,也有律法在前——” 说到此处,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无奈至极。 皇帝闻言,默了半响,这才宽慰道,“如今朝局,此乃百年之祸,不是你我之过,观南,你不用自责。” 又道:“如今世道不稳,你更该稳住才行。这才哪跟哪,你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但又有些疑惑,“仅仅是王家家仆杀人,你总该有法子治他们,你他日碰见此事不会朝我抱怨……怎么今日像是有些气急败坏的?” 齐观南就想到了那个梦。 其实说到底,他对梦半信半疑,但一会儿又十足的信,一会儿又十足的怀疑,但无论如何,一想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他就辗转难眠。 他想,若是此事成真,那王家第一个便是杀他的疑犯。他都死了,皇兄,怀瑾,还有护着他们的将军,护卫,甚至整个大黎还在吗?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思的,一旦深思便真要去信神佛了,以求将来大黎稳住,皇兄安康。 齐观南想到这里又升起些戾气。他是个极为温和的人,即便生出些戾气,人也是谪仙般的模样,像是一番气白生了。 只步子踩得更缓更重了些,噔噔噔,噔噔噔,像极了小太子发脾气的模样。 皇帝就好笑的看着他,然后问,“观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齐观南选择隐瞒。 皇兄的身子不好,要是他说出接二连三梦见此事,梦境还跟折家的小姑娘有点关联,他便要担心了。 担心他的将来,担心王家,甚至担心……折家。 折家是皇兄的一条臂膀,此时出不得任何差错。 他如今也不是小儿,有些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自己查的。他便摇了摇头,“可能是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都是如此,我有些着急了。” 皇帝很明白他的感受,他说,“不要急,要稳,咱们能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机会。观南,我要是等不到了,你——” 齐观南就扭过头不愿意听。 皇帝无奈的笑,“你瞧瞧你,在外面好歹是个办事的王爷了,可在朕面前还跟个孩子一样。” 齐观南出了光世殿,小太子一直等在外面,瞧见他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哒哒哒跑过来道:“皇叔,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生不出气了。” 就那么一点气,还要人家等到现在再生出来,真烦人。 齐观南本是有些心浮意躁的,听见这话也不由得笑出了声,“怀瑾,你还真是……” 什么还不知道想。 就跟他幼时一样,有皇兄顶着,他也能什么都不想。可皇兄的病一年比一年重,怀瑾又没长大,他便必须要什么都想,什么都多想。 齐观南又觉得气有些闷。小太子一点也没察觉,还拉着皇叔的手道:“咱们去找阿萝吧,我误会她了,总要跟她说一声的。” 又把皇帝知晓送莲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父皇说,送莲春确实很珍贵,也很难种。” 齐观南诧异,倒是没多想,皇兄喜欢花,皇宫里面就养了不少的花,尤其以兰花和牡丹居多,知晓有送莲春这般稀奇的花也是应当的。 他便带着小太子去了折家。 折思之正好下值,刚想把孩子们拢在一个屋子里踢毽子,以便享受天伦之乐,结果仆从又说安王带着太子来了。 折思之:“……呵呵。” 幸好还没叫孩子来。 他一个人迎出去,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太子问,“阿萝呢?” 折思之只好行礼后道:“在她的院子里,听闻在种花。” 小太子:“我去见见她。” 然后想了想,拉着皇叔的手,“皇叔也去。” 他给阿萝道歉也要当着皇叔的面道歉,否则不是白道歉了吗? 哼哼,他可是很有心机的。 折思之点头应是。阿萝才六岁,还没有到男女大妨的时候,且如今这个世道一乱,倒是将女子的束缚放开了些,没有前朝那般的拘着。 他便带着两人去阿萝的小院子。院名还是他亲自写的,虽然字不好,歪歪扭扭的,但也是拳拳父心,叫做鹤草斋。 他有模有样的跟安王和太子解释,“写了三天呢,这是写得最好的一张,便用来做牌匾了。” 太子嘿了一声,嘀咕道,“见了你的字,父皇就不会说我的字丑了。” 折思之:“……” 他当做没听见。 三人进去的时候,折皦玉正在用水泡紫藤萝花的种子。这个她最是熟悉了。上辈子她日日种花,很是熟悉这些小小的种子。 不过她上辈子都是从已经长大的紫藤萝根茎上切一段种下,还没有种过紫藤萝的种子。 紫藤萝花很好种。在蜀州,大多数人家的庭院里都会种一些,所以很是常见。但安平和曲陵好像都没有。 她就准备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些。墙边要种满,到时候就能有一面花墙。还要请阿娘给她找个人做个花棚架子,架子下面也种些。等到种子发芽,种到土里去长大的时候,便要依着这些花架子长的。 她做这些很稳当,让春草给她找来一个盆,准备先试试这些种子的好坏。正蹲着选种,便见殿下清风明月一般走在最前面进了院子。 他笑着喊了一句,“阿萝,在做什么?” 折皦玉本是蹲着在选种,蹲得久了,头本就有些晕,听得此话,有一瞬间没有回过神来,还以为是若干年前。 彼时殿下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总会笑着问她一句。 “阿萝,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让她一时之间没有转过脑子来,闻言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含着笑飞快的跑到了他跟前,一如往昔,用手比划了一句。 ——种花呢,殿下。 ——我在为你种花。 作者有话说: 晚安哟感谢在2023-06-25 20:33:50~2023-06-26 21: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当哒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来了吧 13瓶;柳絮苏羽、竹虫 10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降神 新梦境,尘埃落定 齐观南想,他一共见了阿萝三次,她就已经在他的面前用了两次哑语。 一次是初见时,她从小舟而下,应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已然顶着一片荷叶飞奔而至他的身边,用哑语比划出了她的名字。 第二次便是现在。她也是懵懵懂懂之中,一见了他便飞奔而至左右,眼神清澈又坚定的用她的手在比划着什么——好像他会看得懂一般。 但他依旧看不懂。非但看不懂,还被她头上的紫藤萝簪子而晃了神。 梦里染了些鲜血的紫藤萝簪子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他紧紧盯着阿萝头上的簪子看,细细分辨之下,能瞧得出两只簪子的样式不同,梦里的大一些,阿萝戴在头上的小一些,梦境里的簪子用料好一些,紫藤萝流苏穗长一些,阿萝头上的簪子品相差得多,流苏穗也短得许多。 相似,又不相似,却让他深吸一口气,有一股荒诞的念头在脑海里卷起千层浪,波涛之间,耳边翁鸣,但他的内心却犹如落下了石头一般,静静的承认了一个事实。 不用挣扎了,梦境可能是真的。 真的跟眼前这个小姑娘有关系。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看天。 春日当思 第9节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哪位神明做的法。 此时此刻,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惶恐了。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折思之见安王爷朝着天盯了许久稍有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他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打断这位天潢贵胄的冥思。他便又去看太子殿下,想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结果却见小太子也跟着抬起了头看天。 然后,自家的小闺女也抬起了头。 折思之:“……” 这个头不抬是不行了。于是,他也抬起了头。 但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是个武人,也没读过几句书,委实是不能体会这份深意,但他胜在有张嘴,于是直接问,“王爷,天上有什么吗?” 小太子闻言立马跳出来出言指责,“皇叔自有深意,我们只要跟着参悟就行了。” 折皦玉这回颇为认同小太子的话,连连点头。殿下上辈子也是这般,有时候说着话说着话就开始这般出神,有时候是盯着花看,有时候是盯着鱼塘里面的鱼看,如今盯着天看,属实是稀疏平常,不用稀奇。 小太子就又看折皦玉顺眼多了——没错,就该这般跟随皇叔的脚步!皇叔是最厉害的! 他决定以后不升折将军的官了,给阿萝封个女官做做。 折思之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天,再看看地,最后羞愧道:“哎,陛下常让我多看书,如今看来是对的。” 齐观南:“……“ 他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片惆怅之心随着三人这番话于波涛之间流逝了。 他摆摆手,只低下头去看依旧在盯着他的阿萝。他压下那份疑虑不安,而后定了定神,这才温和的看着她问,“阿萝,我看不懂你刚刚的哑语,还是直接说与我罢。” 折皦玉方才就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做了手势。她见殿下不说话,还以为他不在意呢。谁知道还要特地问一句。 于是心里弯弯绕绕起来,既不敢胡说八道——怕殿下以后万一看得懂哑语了知晓她说谎,又不敢直接说,因为她方才的话放在这辈子,便是说不通的。 她想了想,尽可能的圆谎,道:“殿下,我是说——我在种花。” “我在种你给的紫藤萝花。” 齐观南就看了眼泡在盆里的花种子,笑着道:“你知道种?” 折皦玉有问必答:“知道的,我种过不少花。” 齐观南:“跟人学的?” 折皦玉摇头:“不是,是看书学的。” 折思之趁机插话,掩饰不住的骄傲,“是,阿萝聪慧得很,三岁就认识许多字了。于养花上也如有神助,养什么活什么,实在是厉害。” 而后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王爷,这丫头您也看出来了,有个不喜欢说话的坏毛病,估摸着为了不说话,自己偷偷摸摸的学了些哑语。” 说着说着还嘚瑟了起来,问闺女,“是不是阿萝,哑语是不是你看书学的?” 折皦玉心虚的点了点头。阿爹如此解释,倒是让她免了借口。 但她确实是看书学的。是殿下买的书。 毕竟,整个蜀王府里只有她一个小哑巴。在殿下给她买书之前,她手比划的动作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只有简单的几个词,还只有熟悉的人看得懂。 但小哑巴嘛,总是没人理会的,熟悉的人也没几个。碰见看不懂她手势的人她就不敢比划了,因为他们看不懂就会很暴躁,对着她大喊大骂,骂她是没人要的小杂种,骂她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是个小废物。 她有时候就在想,其实做了小哑巴,再做个小聋子也不错。只要低着头,便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为静。 但这种念头只持续到她六岁。殿下给她买了书。殿下也跟着她一块学书上的手势。 殿下都学了,都看得懂她比划的东西了,那些曾经骂她是小废物小杂种的人瞬间变了脸,恨不得马上学会了手势跟她说话。 她当时高兴了好一会,觉得自己终于知晓了什么是狐假虎威。 那种滋味也挺好的,至少后来没人敢骂她了。 所以说,她心里很是感谢殿下的。 尤其是跟殿下重逢这几日,她一点点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便更加良心难安,总觉得对她这般好的殿下,自己应当要为他做些什么。 她便小小的扯了扯殿下垂下来的衣袖,小声问:“殿下,除了我要送你的送莲春,你还想要什么花啊?我可以种出来送给你。” 她想对他好。 齐观南就盯着她的簪子笑了,“紫藤萝吧?” 折皦玉就松了一口气,带着三个人去看自己泡的种子,“紫藤萝很好种,春日里种下,夏日里就能长出来了。” 她认认真真许诺,“头年花期不好,等明年后年它们爬满了院子里,我用它的根茎给殿下做紫香,可以用来降神。” 齐观南倒是知晓降神。他家皇兄也爱花,跟他说过不少的东西。比如说花有花神,便可以用花做成香来请神降临,祈求家宅平安。 他听到这里,再想想这几次见到阿萝的模样,倒是可以大概能猜测她心思单纯,心眼不多,且对自己的心是好的。 如此,他其实能松下一口气——证明他能把这个小姑娘利用起来。 只要利用得好,也许插在胸口的刀便能插进别人的胸膛里。 只是,他现在要弄明白的是阿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对他的亲近,熟悉,又是怎么回事。 因有利用之心,就有了探究之情,他跟着她一块选起了种子。 小太子觉得好玩,也捞起袖子选种。折思之本是想帮忙的,但他确实有些帮倒忙,便退到一边去坐着。 齐观南一边挑种子,一边偶尔跟折皦玉说话。 “你头上的簪子也是紫藤萝的,可见你很喜爱这种花。” 折皦玉就摸了摸头上的簪花,浸泡在水里的手抬起时还沾染了些水珠在穗子上,显得整根簪子也如同真的一般起来。 她道:“是,我很喜欢。” 想了想,还有些显宝一般道:“殿下,这簪子是我自己做的。我还会做些发冠,你要不要?” 若是能用这些小玩意还一些殿下对她的好,实在是划算了。 齐观南应下了。他说,“等你有空的时候给我做吧。” 折皦玉乐滋滋的应下了。觉得自己良心可以安稳几个月。 等殿下要带着小太子走时,她还送了他们出门。 颠颠儿的,快活得很。 齐观南就想,她如此单纯,也幸而被自己利用。若是换个人来,怕是要粉身碎骨了。 等回到王府,他请了会说哑语的人来,把阿萝今日的手势按着记忆大概比划了一遍,低沉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没有笑意,会哑语的人就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说错了,好在这手势简单得很,立马道:“小人看明白了。” “这是说——” “——种花呢,殿下。” “——我在为你种花。” 齐观南闻言,眸子里露出些诧异。他记得很清楚,阿萝不是这样说的。 他问,“你确定没说错?” 那人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王爷,小人不敢说谎啊,句句属实!” 齐观南默了半响,突然笑了笑。 好嘛,也不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小姑娘,还是会说谎的。 他摆摆手让人下去,而后坐在窗前沉思。 他想,事情到现在,已然明朗起来。若是梦境是灯谜,那阿萝就是谜底,若梦境是一把锁,那阿萝就是钥匙。 所以,当他晚上梦见了一幕新梦境,当他在梦里没有再插着一把刀,而是活生生一个人,穿着蜀州那边样式的衣裳,抱着一只猫站在游廊之下时,他没有再惶恐和不安,而是立马想到了阿萝。 那只梦境里的猫也好找。他第二日醒来,便去宫里抱走了小太子的一只黄色幼崽猫。 他把哭哭啼啼的小太子和猫带到阿萝的面前,笑着道:“阿萝,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而后,他就听见阿萝带着些惊喜的声音道:“叫……就叫菖蒲吧。” 齐观南定睛凝神,而后点了点头,“好,就叫菖蒲了。” ——梦里,他确实听见自己叫了那只苍老的猫一句:菖蒲。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些,晚安晚安。感谢在2023-06-26 21:43:58~2023-06-28 00:4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0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袖子 ——这一日,只有他受伤害了。 曲陵有九个岭,岭岭相连,易守难攻。折思之身为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官称便是九岭提督,位同一品侯,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 ——至于为什么是位同而不是直接被封一品侯,则是皇帝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想把这般封侯拜相的恩典留给太子。 但皇帝是个好皇帝,虽然压了侯爵之位,却给足了里子,折思之平日里的厚赏是独一份,分得的府院也是按照公侯之家的礼制给的,占地极广。 于是,当冯氏领着齐观南和小太子从后院往前院去的时候,便恨不得脚底生风,结束这见不到底的游廊之路。 不知怎么的,安王爷虽然脾气温和,但她总觉得怵得慌。 好在他对阿萝实在是喜爱,前日送了紫藤萝种子,今日又送了猫来。 否则,她也不敢让阿萝与他这般亲近。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往后面一看,只见阿萝正抱着猫哒哒的走在安王旁边,一会抬头看看安王,一会低头看看猫,十分欢喜的模样。 好吧,这丫头比她有出息。 冯氏又转身继续带路。 如今还是上午,未到午时,丈夫带着冠玉寰玉在郊外练兵,并未着家,安王一来,自然得她招待——折老夫人本来要撸起袖子来伺候的,被冯氏以失仪会影响丈夫官途给恐吓回去了。 老夫人只好抱着折琬玉待在屋子里不出门。 所以此刻,她要顾着的只有阿萝一个人不出错就好了。 春日当思 第10节 如今阿萝在安王面前得脸,她便也不用绷着神了。 折皦玉倒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她此时正抱着菖蒲快活的走在殿下的左边,享受着他乡遇故猫的欢喜。 右边则被眼眶红红的太子占了。 小太子走一会就看一眼猫,心中不舍又难过,这般走了一个游廊,他变本加厉,都要盯着泫泫欲泣了,倒是让折皦玉退了些欢喜,良心开始不安。 她抱着猫,犹豫良久,这才小小的抬头看了一眼殿下,然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齐观南一直留有余光看着他,一被拉扯,便停下了脚步,低头温和看她,“怎么了?” 折皦玉小声道:“太子殿下伤心得很,要不,还是把猫还给他吧?” 小太子闻言欣喜点头,“是啊是啊,我也喜欢这只猫的。” 齐观南却笑着对阿萝道:“怀瑾有很多猫,说过送我一只的。我选中了这只,他也答应了。” “如今我送与你,是我的意愿,他不能反悔。” 小太子的眸光就暗淡下去:他只舍得送皇叔,但不舍得送阿萝啊。 他与阿萝,短短相识才几日,根本没有这么好的感情。 但皇叔却对阿萝这般好! 哼!都快比过他了! 他委屈的又要哭了。齐观南就拍拍他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过是只允诺出去的猫罢了,哪里能为了这个掉金豆子。” 小太子还是想做大丈夫的,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折皦玉见状,便很听殿下的话,又把手上的猫缩回了怀里抱着,跟小太子郑重保证道:“太子殿下,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它的。” 她上辈子跟菖蒲一起待了快十年,也是有感情的,自然会对它好。方才殿下送猫来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故猫重逢,总是欢喜的。太子点了头给她,她就好好养。 刚要抱着继续往前面走,却听殿下问,“你不喜欢菖蒲吗?舍得将它送出去?” 折皦玉道:“喜欢的,但也不是必须要养。” 她已经养了一辈子了,这一辈子养不养都一样。 她也不是那么的念旧。 齐观南的目光就闪了闪。 等一群人走到前院明堂里坐着,闲聊几句,冯氏看看日头,便起身告退去准备午膳。 齐观南点头,“劳烦夫人了。我在这里等折将军下值回来。左右怀瑾和阿萝能玩到一块去,我便在这里看着他们。” 冯氏笑着应是。 临走之前还把女儿招到身边小声道:“别被欺负了,机灵些。” 折皦玉重重点头。 阿娘对她真好。 冯氏这才离开。等她走了,小太子坐不住,觉得屋子里面闷,便拉着阿萝一块去廊下溜猫。 他细数自己对菖蒲的感情,从菖蒲的母亲怀它起自己对母猫的照料到菖蒲出生时自己对它的喜爱,皆细无巨细的一一倾诉给阿萝,好让她心生愧疚,让她知晓她赚了多大的便宜。 “这是我专门给皇叔选的,却被你捡了便宜!阿萝,你欠我和皇叔一人一个人情。” 一下子欠了两个人情的折皦玉顿时有些压力,迟疑道:“那……要不,我把菖蒲还是还给你吧?” 小太子顿时暴怒,“阿萝,你良心好坏啊!” 皇叔都给你了,竟然还想着退回去,真是不懂事。 他说得这般大声,折皦玉第一个念头就是反身去看高坐明堂的殿下,生怕他怪罪,熟练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才乖巧的继续蹲下抱猫,保证道:“那我下回不说不养的话了。” 小太子就觉得自己一团气打在了棉花上,又开始生闷气了。 齐观南耳朵灵,早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心里的疑云更甚。 他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手指头无意识的敲打案桌,一点一点将事情理顺。 如今,他的箱笼里已经锁了两幅画了。一副是胸口插刀图,一副是游廊之下抱猫图。 他昨日细细想过,这两个梦境应当是逆着时间去的。第一次梦见的是消逝之日,第二次梦见的,是在消逝日之前,不然,死了之后如何还能抱着猫呢?必然是在之前的。 然后便开始期待第三个梦境的到来。他想,若是梦境时间往前面逆着去,那说不得能知晓他为什么会胸口插一把刀,凶手又是谁。 这让他有些兴奋。鬼神之说他从来不信,但如今真临到他得了神明恩典,却让他不得不信了,他决定明日就去寺庙里面烧些香。 至于阿萝——齐观南还不确定她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因果。 他把两人相遇相处的几日细细推过一遍,想过两种缘由。一是她可能也梦见过梦里的自己,做过这般那般的梦,只是年岁太小了,自己估摸着也不懂,对他有些熟悉的依赖,有些话脱口而出,有些事情做得自然——他倒是不曾怀疑阿萝壳子里住着个“大人”,齐观南自小在皇宫长大,见过的人多了,也有些识人的能力——阿萝的眼神太清澈了,还带着些笨笨的呆,实在像个孩子。 所以他还怀疑另外一种碰巧的可能性。如同怀瑾今日得知他要把猫崽子送给阿萝后,在他面前进的谗言一般,阿萝可能是欢喜他这张脸。 怀瑾的原话是:“阿萝定然如同其他的小女娘一般,瞧了皇叔好模样便想赖着皇叔,即便以后不给皇叔做媳妇,多看看皇叔的脸也好啊!” 这话恶意得很,又实在恶毒,所以被他揍了一顿,这才出宫路上哭得那么惨。 但是怀瑾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小姑娘才六七岁,正是知道美丑的时候,觉得他皮相美,便跟他多有亲近,依赖,用她在书上看过的“殿下”,最珍贵的“送莲春”,最喜欢的“紫藤萝”来表示对他的喜爱,也是情有可原的。 至于菖蒲,可能是她觉得这个名字好。 他想,若是这种缘由,那可能正好以后皇兄给他封地是蜀州,他又因为某种原因,带着她取名的菖蒲走了。 以至于后来才会抱着一只叫菖蒲的老猫。 当然,可能还有其他的因果,齐观南却不愿意一个一个的去想了。因为他能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能梦见这些需要他去揣测的事情。揣测得越多,反而越耽误他如今的思虑。 而如今唯一需要他做的,便是将阿萝“控制”起来。 这还是很容易的。这小丫头对他并不设防。 ——这让他很高兴。 因为她对他的这种亲近态度,让他冥冥之中梦境出现觉得是件好事。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轻声开口,喊了一句:“阿萝。”,小姑娘就抱着猫来了。 “殿下?” 她仰着头看他,“要我做什么吗?” 齐观南:“我坐得有些闷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折皦玉自然是愿意的。 小太子巴巴的过来跟着一块走。 齐观南先是摸摸他的头,给了他一颗甜枣吃,然后把袖子垂下去,笑着道:“阿萝,要拉着我的袖子走吗?” 折皦玉呆呆的抬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但殿下又说了一遍。 他说,“你腿短,刚才又走了那么长的路,我怕你继续走会摔着。拉着我的衣裳总会好些。” 而后不等她说话,继续道:“阿萝,要不要拉着我呢?” 折皦玉愣了好久,然后慢慢的,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殿下的宽大袖子的一角。 她想,老天对她格外的好。上辈子想做没做的事情,这辈子都做了。 她紧紧拽着殿下的袖子,觉得殿下对她可真好。 齐观南低头看她满脸感动,心道这姑娘可真好骗。 他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明日让人送些衣裳料子珍宝首饰过来给她再感动感动。 清风徐来。他弯腰接过她手上的菖蒲自己抱着,提步往前,步子迈得小,折皦玉不用抱着猫了,一身轻轻,拽着殿下的袖子很能跟得上,心满意足的开始承诺以后给殿下做件宽大的袖子衣裳穿。 齐观南低头朝着她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唯独小太子生着闷气站在原地又等了等,瞧见两人都没有等自己的意思,这才又踩着重重的步子,继续生着闷气跟上去。 ——这一日,只有他受伤害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3-06-28 00:40:07~2023-06-28 23: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皇太后(捉虫) 皇叔命里面带着天煞孤星 折老夫人住的寿安堂里,常年伺候她的仆妇跪在地上小声回话,“二姑娘正跟着安王爷在小花园里闲步呢,太子殿下就在一边,瞧着其乐融融的。” 然后顿了顿道:“安王爷还送了二姑娘一只猫。” 折老夫人就咬碎了牙龈,“这是多大的造化!送花种子送猫的,这心思还不明显吗!” 仆妇不明所以,“老夫人,老奴愚钝,听不懂您的意思。” 折老夫人便恨恨道:“蠢货!我家四儿如今正受重用,位同一品君侯 ,深得陛下器重,如此盛恩,咱们家的女儿便是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她急得团团转,“我如今就怕安王爷带着太子三番五次的来家里是为了给太子选妃!”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得掉眼泪,“若是给太子挑选太子妃,家里便有三个女儿可选。但寰玉那野丫头跟头蛮牛一般,整日里打打杀杀,哪里有一点东宫储妃的贤良淑德?肯定是选不上的。再者说,她的年岁还比太子殿下大不少呢。” 又道:“接下来按照序齿,便是皦玉——天爷!那就是个闷葫芦,哑巴一样,人也不机灵,见了人就知道抿唇笑,跟个呆瓜一般,哪里能担当起储妃的大任?” “可冯氏却偏心她一个,拼了命的让她去讨好安王和太子,不断地在他们面前露脸!时日久了,太子自然就只记得皦玉。” “可难道家里只剩下皦玉一个人了?还有琬玉呢!” 她抱着小孙女哭得不行,“你那狠心的娘哦,自你生出来就没怎么养你,便也不疼你,有了这般的好事,还一味的阻着你,我看啊,今日她不让我出去见安王爷,就是怕我带着你抢了另外一个风头。” 如此一般思量,这般想那般想,折老夫人一颗心备受煎熬,最终还是气不过,想要给小孙女争取争取,于是视死如归站起来——准备去跟安王和太子吃顿午膳。 她是长辈,她要是想过去,便是畅通无阻的。何况冯氏刚回来,根本没有笼归住院子里的人,她们也不敢为了冯氏得罪常年掌权的老夫人,于是当折老夫人抱着折琬玉到了明堂,一味的朝着安王和太子谄媚笑时,冯氏才在大厨房里知道此事。 但人都来了,还能赶走么?自然是不能的。她忍下这口气,赶过去笑着跟安王道:“早间母亲还头痛有些不舒服,如今看应当是好了些,便马上来给太子殿下和王爷请安了。” 齐观南笑了笑,“老人家的年岁大了,病情确实容易反复。” 而后温和的道:“既然老夫人来了,便也一块用膳吧。” 春日当思 第11节 折老夫人就坐了下来。 因有安王和太子在,她可坐不了主位,但她辈分高,能坐在安王的下首。冯氏是儿媳,只能坐在她的下首。 倒是折皦玉,之前就顺势被齐观南拉着坐在了他和小太子的中间,一直坐在靠近上首的边侧,也就是折老夫人对面。 折老夫人一瞧,心里更加确定这是给折皦玉和太子接触的机会,心里大骂冯氏着实偏心眼,然后心里伤心不已:自家儿子是个耙耳朵,成婚之后就被冯氏管得死死的,如此情形,将来这个家里哪里还有琬玉的容身之所? 她没忍住,偷偷的瞪了折皦玉一眼。 折皦玉上辈子因是个小哑巴,对这种目光极为敏感,正吃着红烧肉呢,不经意间被瞪,还没反应过来是被谁瞪,便情不自禁的就往殿下的身边靠了靠。 小小的一个人,瘦得很,稍稍往齐观南身边贴近一点,便能掩藏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 她缩了缩身子,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这是她上辈子最拿手的好戏!只要她这般装作害怕,殿下便会为她做主的。 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哭不出声音,又不喜欢掉眼泪,便只能从其他的地方下手了。 比如说像现在这般装害怕。 殿下总是怜惜弱小的,她就很弱小,往往这个时候,殿下还会给她一些奖赏。 果然,殿下夹菜的手便顿了顿,而后往她的碗里亲自夹了几块肉。 折皦玉便欢快的继续埋头吃肉。 这般一番官司,冯氏都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阿萝确实得了安王的亲眼。 阿萝的右边还坐着生闷气的小太子。但小太子这个人很分得清内敌外敌,此时也不恼她抢走皇叔了,只瞧了上首的折老夫人一眼,小声问她,“阿萝,你祖母是不是不喜欢你啊?” 折皦玉犹豫了一瞬,倒是没有说祖母的坏话,而是道:“不是不喜欢,应该是不熟悉,我才来曲陵嘛。” 小太子就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揭破了真相:“她就是不喜欢你。” 他心里有很多话说。等吃完了午膳,专门拉着阿萝去假山后教导,“阿萝,咱们两个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折皦玉有些迟疑,“既然是秘密,还是别说了吧?” 小太子顿时急起来,“你还不想听!是关于皇叔的!” 折皦玉就乖巧的点头,“那我就听听。” 小太子很是满意。他小声道:“我皇祖母……她也不喜欢皇叔。” 然后顿了顿,道:“皇叔的外祖母也不喜欢他。” 折皦玉一点也不知晓这些!她认真问,“为什么呢?殿下那么好。” 小太子终于明白皇叔为什么喜欢阿萝了,他也好喜欢阿萝啊。只要你觉得皇叔最好,那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他有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很愿意跟阿萝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事关殿下,折皦玉肯定不会说的。她道:“我要是说出去,就叫我……就叫我……” 声音越来越低,气势越来越弱,一时之间,有些对自己下不去手说狠话。 她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还是很信神明的。 好在小太子急着分享秘密,一点也没在意,道:“我相信你啦。” 两人全神贯注蹲在假山之后说“大事”,倒是没注意假山另外一侧,齐观南已经静静的站在了那里。 小太子迫不及待:“皇叔出生没多久,皇祖父就死了,他的母妃也去世了。然后父皇继位,但是……” 但是接二连三,他的皇兄们竟一个个去世了。 “皇祖母不知道听信了谁的妖言,一口断定这是皇叔命里面带着天煞孤星,将来还要克皇兄,克我——她还要杀了皇兄呢。“ 小太子说的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皇太后亲自提着一把刀杀到安王住的麒麟殿,要不是皇帝去的快,今日就没有安王这个人了。 但折皦玉不知道这事。她听得深呼吸几口气,眼睛都红了,“那,那后来呢?” 小太子虽然人小,但身处皇宫,见过不少人心,此时见她这呜呜呜的眼睛,便很是满意她的真心。 他惆怅的道:“后来,皇祖母让皇叔当着父皇的面发誓,即便是他死,也不能让我死。” 折皦玉呆呆的看了他一眼,情急之下,倒是说了一句大不韪的话,“那万一呢?” 小太子明白她的意思,忧愁的道:“她要皇叔自戕。” 折皦玉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殿下答应了吗?” 小太子心里不好受:“答应了。再后来,父皇就不让皇叔去皇祖母面前请安了,也不让皇祖母再出去跟那些妖言惑众的人说话。” 折皦玉愤愤不平,“那些人真该死!” 小太子也是这般觉得的,他说,“父皇让我对皇叔好些,皇叔受了不少委屈的。” 折皦玉就想起了从前。她之前一直不去想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但是要想的时候,就发现那些记忆十分清晰。 她记得好多事情的,只是这些事情零零散散,她从不去深思。如今细细想来,殿下带着她每年九月九给他的皇兄陛下祭酒,那肯定是去世了的。 他去世了,那继承皇位的是谁呢? 定然是小太子殿下。 她虽然没有出过蜀王府,但是也曾听其他的奴仆们说过,蜀王殿下管着整个蜀州府呢。 蜀州又临南境,那殿下算不算守着边疆? 她想起殿下时不时就要出去十天半月的事——直到这时候,她才开始想,殿下出去做什么了呢? 她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她之前为什么不曾关心过这些事情! 她只能现在动脑子了,她想,她在蜀州十三年都没有受过战乱之苦,没听说过南蛮子打进蜀州府来了,定然是殿下在护着蜀州。 便越想越感动,越想越心酸,她对小太子道:“你也要对殿下好些啊。” ——殿下为了你,守了十三年的边境。 ——也不知道我死后,他还守了多少年。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更新。 改了个名字试试水,咳,封面不会改,认准封面不走丢。 这章留言给你们发红包补偿昂。 感谢在2023-06-28 23:17:07~2023-06-30 09: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0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牡丹 来年的牡丹应当能开得不错 折皦玉送齐观南走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心疼。她想,原来殿下之前这么惨! 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就偷偷的把自己藏在荷包里的松子都给了殿下吃。 阿姐不准她吃那么多松子,她悄悄藏了些,这下子都给殿下了,一颗也没有剩。 等殿下走了之后,她抱着菖蒲发呆,很努力的回想从前,想从往日的记忆里探查出殿下的一些事情,却还是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十几年来都不曾说从前,她也没问过。没问过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没问过他后来在外面做什么,更没问过他将来要做什么。 她是个奴婢嘛,她从未想过这些,她只要种好花就行了。即便是临死之前殿下说爱慕于她,她重活之后也没认认真真想过为什么,重逢之后更没想过殿下还会不会欢喜她。 她为什么不想呢? 折皦玉自己也不懂。 但她此时此刻摸了摸良心,嗯,还是痛的。她该多关心关心殿下的。 殿下对她多好啊。说句良心话,殿下也没有将她真的当个奴婢看。 ——谁教奴婢读书写字呢? 折皦玉叹息。她六岁那年到殿下身边的时候,便被殿下教着拿笔了。虽然当时她是极为惶恐的在读书——生怕读不好看不懂花谱被赶出去,但后来她也尝到了读书带来的好处。 她的良心又痛了。 折寰玉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妹妹呆呆的抱着一只猫出神。她大刀阔步的走进屋子里,将她呆呆嫩嫩的脸一捏,眉头一挑,“阿萝!又发呆!” 又问:“不种花改养猫了?” 折皦玉:“这是殿下送我的。” 折寰玉:“安王爷?怎么送你猫了?” 折皦玉摇头,“不知道——说是太子送与他的,他就送了我。” 哎,这件事情她也没想原因。殿下送,她就要了。 她抱着折寰玉蹭,“阿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折寰玉哈哈大笑,而后摸着她的头道:“你只是性子单纯些罢了,远远谈不上笨。” 而后安抚她,“估摸着是小太子强送的安王爷,安王爷一个大男人,不愿意养猫猫狗狗的,就顺势送了你。” 而后道:“你瞧着吧,就太子殿下的性子,定然还会送一只狗给殿下。” 折皦玉就捂着嘴巴笑起来,“是哦。但殿下不喜欢猫猫狗狗的。” 上辈子菖蒲就是她养的,殿下一点心都没操过。 折寰玉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安王爷说的?” 折皦玉心虚道:“我猜的。” 折寰玉立马教训她,“阿萝,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做人做事,言行举止,都要有谱才行。” 折皦玉乖巧的不行,“阿姐,我知错了。” 折寰玉眉梢吊起,“你哪次都不诚心反省,就知道说好听的话!” 但也舍不得继续骂,只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换件衣裳,待会带你去祖母那里看琬玉。” 折皦玉点头,“好啊,我等阿姐。” 折寰玉一走,她就乖巧的抱着菖蒲对春草道:“阿娘说给我专门找个养猫的小丫头,到时候你去选一个吧?” 春日当思 第12节 春草哎了一声,“是,奴婢一定选个中用的。” 话刚说完,折寰玉已经换好衣裳过来了。她们两个院子挨着的,近得很。但她还是每次都为阿姐换衣裳的速度惊讶。 她拉着阿姐的手往外走,“阿姐,你知道殿下的事情吗?” 折寰玉:“什么事?” 折皦玉:“什么事都可以吧——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折寰玉笑起来,“就你这个什么都不关心的性子,你怎么可能知道嘛。” 她道:“安王爷……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听闻他出生后,先帝和他的母妃就陆续去世了,所以是陛下养大的,跟儿子一般养,如今你也瞧见了,陛下确实也对他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还没长大之前,谁能跟他比呢?” 所以安王爷对阿萝好,大家都很高兴,至少将来阿萝不用担心受欺负。 她说到这里道了一句。“陛下养安王,是照着温润宽和的儒雅君子去的,如今安王爷看着,也是这般的性子。” 只要他一直是这般的性子,那就还好……要是改了性子,有了贪念,那陛下的身子一败,但凡太子一出事,谁能在礼法上辖制住他? 她叹息,很为国之将来担忧。 折皦玉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是点头再点头,认可阿姐说的话,“是的,殿下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如谪仙一般,永远高坐神坛,都不曾下凡过。 他好像还从没发过脾气。每回从外头往家来,皆是柔和的笑着看她。 太小的时候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但长大的事情细细想,还是记得起来的。 她就记得她去世的那一年,彼时她刚得了风寒,当时还不知道快死了,只以为是场小风寒,所以并不当回事,殿下让她躺着不准出门她还不太愿意,跟殿下比划着道,“送莲春好像要发芽了,殿下,我想去看看。” 殿下就坐在她的床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阿萝,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她可是种了十多年。 殿下便要劝说她。其实殿下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说话的时候也挺唠叨,她正要想个法子走掉,萧公公就来了。 萧公公是殿下的贴身大太监,跟殿下的好性子不一样,他总是阴森森的,折皦玉很怕他。 于是就闭了嘴,乖乖躺在床上。 她记得萧公公说朝廷来了官,要殿下去接旨。 殿下对朝廷很尊重,立刻就起身过去。可那不知道官有多大的朝廷命官突然就大骂了起来,即便她躺在后院也听见了他的嗓音。 好像在吵架。 他骂了些什么,折皦玉没听清楚,只知道殿下再进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问及此事时,殿下也没生气,只道:“他骂他的,我自清白,何必要生气呢。” 折皦玉就觉得殿下的脾气好好。她刚要继续求着殿下让她出门,萧公公又回来了。 她就缩了回去。 殿下便看着她笑了笑,而后问萧公公,“徐大人怎么样了?” 萧公公说,“老奴请他去看牡丹花了。” 殿下点头,“看看花好。” 折皦玉也是这般觉得的。花花草草多好看,总比骂人好。然后就为殿下不值当:那个什么大人都如此胆大妄为骂殿下了,殿下还不生气,真是个好脾性。 想到这里,折皦玉拉拉阿姐的手,“其实殿下养条狗也挺好的。” 要是有人欺负他,放狗出来就能咬。 折寰玉闻言就哈哈笑出声,“谁敢欺负他啊。” 折皦玉抿唇,小声说:“你不知道,他艰难得很呢。” …… 另一边,小太子一回去,就给了皇叔一条狗。他认认真真的道:“你不能给阿萝了。这是我送与皇叔的。” 齐观南点点头,“好。” 小太子还是不放心,“你保证!” 齐观南:“我保证。” 小太子想了想,继续为这份诺言做出圆补,“皇叔,你也不能给别人,不能给任何人。” 齐观南笑起来,“我知晓这是怀瑾的心意,我不会给任何人的。就连你父皇也不给。” 小太子这才满意。他说,“皇叔,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全天下没有比他更懂更心痛皇叔了! 两人手拉手的去看皇帝,皇帝一瞧,倒是笑了。他跟齐观南道:“看着你们两,我好似看见了之前的你我。你小时候,我也是这般拉着你四处逛的。” 齐观南端起药喂皇帝,“我比皇兄靠谱,我没带着怀瑾去水里摸鱼,结果被螃蟹咬了。” 小太子一脸期待,“我好想下水啊。被咬也值得的。” 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但笑两声就要咳嗽两声,听得人揪心。 而后喝过药,突然嗅了嗅,道:“你身上怎么有松子的味道?” 齐观南低头,摸出袖子里被阿萝藏进去的荷包,掏开一看,果然是松子。 他不爱吃这些,鼻子也不太灵,倒是不知道是松子。 小太子见了,连忙大声道:“肯定是阿萝的。我就看她吃过。” 他撇嘴,“我对她也好,她都不给我吃呢。” 皇帝就笑起来,对齐观南道:“看来是个很喜欢你的小姑娘。” 齐观南嗯了一声。 确实很喜欢他。 他又坐了会,起身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皇帝劝他:“天都晚了,就在宫里睡吧。” 齐观南摇头,“这不合规矩。” 皇帝就叹气,“母后……母后也很久没说过那种话了,你是朕的亲弟弟,在宫里面住一晚怎么了。” 齐观南:“其实太后娘娘说的也没错。按照礼制,我本就不能留宿宫中。” 他笑了笑,“皇兄,我就先回府了。” 小太子溜下床去,“皇叔,我送你!” 皇帝便目送他们离去,又是一阵叹息。 …… 入夜,齐观南看完折子,小太监过来给他宽衣睡觉,自然要摘掉他挂在腰间的荷包。 齐观南看见了,想了想,拿过荷包瞧了瞧,果然发现那上面绣着一朵紫藤萝。 看来小姑娘确实是很喜欢紫藤萝啊。 打开荷包,一股香气喷鼻而出,他手顿了顿,拿出一粒嚼了嚼,意外的发现还不错。 但晚间不易多食,他从不贪念这些,便又放了回去。 他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本是要睡的,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今日怀瑾跟阿萝蹲在假山后说的话。 他们都觉得他很可怜。尤其是阿萝,送他出折府的时候,眼睛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他就想,小姑娘实在是好骗,以后有空的时候,他也要教她一教,免得她长大之后还是被人骗,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又想到了如今的朝局,江山动乱,整个人便又煎熬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又开始做梦了。 是一个新的梦境。 他梦见黑漆漆的屋子里,自己身边跟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老太监。 老太监说:“殿下,已经将人埋在牡丹花下做养料了。” 梦里的“他”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只端着一个秃秃的花盆看得认真,而后轻轻道了一句,“也好,来年的牡丹应当能开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好嘛,不改了,咳,就这么写吧。 晚安晚安。 第12章 两家(捉虫) 我得想个办法治治她才是 安王府里,守夜的小太监急得团团转,从隔壁厢房叫醒了大太监王德贵,哭道:“王爷今日睡过了,小的不知道该不该唤醒他,一迟疑,便耽误了他往日起床的时辰。” 王德贵守了半个月的夜,好不容易轮换着睡一晚,谁知道出了这般的差错。他狠狠瞪了一眼小太监,再轻手轻脚的走到王爷的寝屋前,小声喊了一句:“王爷——” 该去上朝了。 但里头没有声息。王德贵等了等,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一点儿也不敢迟疑,连忙打开门进去,只见王爷还在床上躺着,分明是睡熟的。 王德贵松口气,却也犯了愁。 他家王爷自小虽然贪玩,但懂事之后就是个勤勉的性子,每日天不亮就醒了,雷打不动起来温书,练武,而后从京都到了曲陵,又小小年岁被陛下唤到朝堂上站着,便添了晨间去上朝的事情。 这些年寒冬酷暑,从来如此,不曾有过一日停歇。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睡过了头。 他便站在那里犯难,不知是叫醒他还是任由他继续睡。 好在没等他纠结完,王爷已经睁开了眼睛。王德贵赶紧过去伺候他起床,道:“王爷,已经卯时末了。” 今日温书练武已然来不及,但来得及上朝。 齐观南坐在床上恍惚了一瞬,这才沉着脸嗯了一句。王德贵瞧见了,倒是不害怕。王爷是个十足的好性子,从未对下人打骂,即便是在外头受了气,也不会迁怒府里的奴才,为人极为宽和——所以王爷今日睡过头又低沉沉的脸才稀奇得很。 可他不敢问。即便做主子的宽和,做奴才的也要谨守本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揣测应当是王爷昨晚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梦。 什么梦值得他这般呢?王德贵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 另一边,齐观南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头疼得很,脑海里一直是昨晚的梦。 春日当思 第13节 梦里的太监他不认识,这是小事,可以画出来去找,至于杀了谁需要埋起来,也不是那般的让他费神。 他虽然还未曾杀过人,但他将来定然是要上阵杀敌的,并不畏惧杀人和鲜血,也不畏惧死人,更不畏惧自己会死。 他只是有些惶恐。惶恐自己不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用长刀砍杀敌军,而是跟一个看起来就沾染了阴暗地狱里的太监一块杀人埋尸。 还埋在了牡丹花下。 所以……将来的他,十几年后的他,是那般的人吗? 非但胸口插着一把刀而亡,抱着一只老猫孤寂看景,还埋尸杀人? 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埋起来? 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齐观南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手上的茧子一层又一层,还有常年握刀留下来的痕迹,这般的手,绝不是为了坐在阴诡地狱里去杀人。 他叹息一声,不知道将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成为那样的人。 上朝的时候,他摒弃这些杂念,心无旁骛的站在第一个位置,听着朝堂上老生常谈那些如今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又开始发愁。 等下了朝,皇兄又把他叫去光世殿,跟他道:“今日李相写了折子来见朕,说要将女儿嫁与你。” 齐观南摇了摇头,“不可,我已经在佛祖前发誓今生不娶了,此生之愿,不能违背。” 皇帝就气急败坏的用鸡毛掸子打了他一下,“你敢!母后当年说的话,我早告诉你不用听,你还偏跟我倔上了。” 想起此事他就后悔,更恨上了母后。当年,母后不仅提着一把刀逼着观南去死,还要他跪在祖宗牌位和诸位神佛面前发誓此生不得娶妻生子。 这打的是什么主意,众人都知晓,她就是怕观南夺权。她还怕自己死了之后,怀瑾一个人势弱,观南做了摄政王,便要将怀瑾拉下马。 所以,她打的好算盘,想叫观南断子绝孙,没有妻族,这般才能宽慰宽慰她的疑心。 虽说后来他斥责了母后,也跟观南解释了,但这些年来,观南依旧记得此事,如今到了成婚的年岁,竟真的不愿再成婚了。 皇帝大为头疼又心痛,拉着他的手道:“你如今还听阿兄的话吗?” 齐观南点头,但笑着道:“皇兄,此事不急,等以后再说吧。” 皇帝叹息,却也不愿意逼他,只能宽慰:“观南,你还小呢,之前的事情看开点才好。” 如此一为弟弟焦虑,还没有到正午,皇帝就开始咳嗽,又咳出了血来。 一宫的人都乱了起来。齐观南本是要去折家找阿萝试探试探她会不会知晓梦里的太监是什么人,结果腿还没迈出宫门,又被找了回来,小太子哭唧唧抱着他,就连皇太后也匆匆赶了来。 齐观南坐在角落里,看着病榻上虚弱的皇兄,一颗心沉了又沉。 他当时就在想一个念头:也对,生于乱世,生于皇家,只要皇兄去世,他和怀瑾都弱小得很,所以当世家与皇权相争时,当贼寇与江山相轧时,他变成那样也是必然的。 他想,若是如此,也是值得的。 只要怀瑾坐稳了皇位,只要大黎江山永固,那样也算不得坏。 …… 折思之忙了一天回家,便听闻皇帝又吐了血。他当时就往宫里面跑,但太监说陛下睡了过去,他只好又回了府。 此时天都已经黑了。刚进门,管事的就站在门口迎他,焦灼的道:“将军,老夫人和夫人今日又吵了起来——” 折思之就想溜之大吉。 说起来,母亲对他恩重如山,妻子对他情深义重,他帮了母亲也不好,帮了妻子也不好,两不相帮更不好,于是只好一个个的去哄,这里哄那里哄,这才能相安无事多年,结果生了寰玉后,母亲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非说寰玉是克星,折思之这才动了狠念头辖制住老母亲,可依旧治根不治本。 他就愁啊,愁到今日还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他叹口气,问管家,“今日又为了什么?” 管家小声道:“老夫人非要将二姑娘也养在寿安堂,夫人不愿意,便吵了起来。” 折思之就拧了眉,道:“你去跟夫人说,我先去母亲那边坐坐。” 然后就去了寿安堂见老母亲。 他去的时候,折老夫人正在一个人抹眼泪。她委实是伤心透顶了,眼睛哭得肿肿的,见了儿子来,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个好媳妇!她竟然把琬玉直接抱走了!你是没瞧见,琬玉哭的那个伤心哦!” 折思之这些年跟自家老母亲打交道还是有些经验的,道:“可儿子听说,是您要抢阿萝啊。” 折老夫人一听,顿时也不哭了,大怒骂人,“你听她胡说八道,小贱人,两眼像只黧鸡似的盯着,我敢从她手底下抢人?” 折思之喝了一口茶,将杯子直接放下,只问,“阿娘,你就说,你有没有想养阿萝吧。” 折老夫人就低了头,手在衣裳上磨蹭,“我老人家了,多大的年岁,膝下寂寞,就想多养一个孩子怎么了?” 折思之就深吸一口气,“阿娘,你儿子我也不是傻子,要是太蠢,我能走到现在?你如今说这话,才是胡说八道,才是把我当傻子看。你想养阿萝,是想把她要过来之后管教着听你的话,以后想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折老夫人一听,眼皮子耷拉下去,眼见是躲不过去了,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你们也不要太偏心,寰玉和皦玉是你们的女儿,那琬玉呢?琬玉更可怜,自小就没跟阿娘在一块,只有我这个没用的老祖母疼。” 说到这里,又开始掉眼泪,“你们就只知道疼皦玉,可怜我琬玉啊,是什么也没有,将来可怎么办哦。” 一唱一和的,哭得折思之脑袋又疼起来,他无奈的问,“到底是哪里又让你有这种想法了?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 折老夫人便立马道:“安王带着太子来,是不是想从咱们家的女儿里选个做太子妃?” 折思之眉眼一跳,“没有的事。” ——当然,不可否认,他其实也很期待。 能做太子妃的娘家人,那就证明折家又可以上一层楼了。折思之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所以安王对阿萝好,太子欢喜阿萝,他也是乐意的。 只是这事情即便被人看出来了也不能承认,尤其是老母亲这般的人。 不然事情没成还坏了事,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就冷了脸,吓唬老母亲,“哪里就有这种事情!国之储君,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够得上?咱们能跟世家大族的女儿比?曲陵多少世族!” 折老夫人将信将疑,“可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只要陛下愿意呢? 她虽然没有见识,但活了这么多年,好歹也能分辨些东西。比如陛下要是不愿意要个世族女,只想要新贵的女儿,那他们家就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有深思,便听儿子道:“阿娘,儿被陛下赏识已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咱们家步步高升,你为什么总是龟缩在家里不愿意出门跟世家老夫人交际?” “那王家李家,跟咱们家住的可不远。” 只这一个问题,就将折老夫人问的满脸通红。这是她的丑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缘由,说到底就是世家瞧不起她,不愿意跟她打交道。 折思之就笑了,“世家瞧你不起,就是瞧我不起。阿娘也是懂大道理的人,怎么就不想想,咱们这般的家世跟人家可比吗?陛下在世家和咱们家之间,会选谁?” 老夫人被套进去了,不敢接话。折思之就叹气,“话又说回来,阿娘总说我们偏心寰玉和阿萝而忽视了琬玉,可阿娘摸摸自己的良心,都是你的孙女,你又做什么总是去磋磨寰玉和阿萝呢?” 他站起来,“阿娘下回可千万别这样了,阿萝性子敏感,本就不易近人,您要是吓着她,儿子也会生气的。” 折老夫人就气得要死,站起来就往他身上撞,“你个没良心的孽畜,撞死你得了!” 结果折思之不偏不倚,就给她撞,他一身硬骨头硬肉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折老夫人没把他撞倒,反而把自己的头撞晕了,便痛哭出声,哭音绕梁三日不绝。 冯氏在另一个屋子里都听见了声音,闻言倒是没有痛快,只叹息道:“她必定还要出幺蛾子,我得想个办法治治她才是。”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感谢在2023-06-30 23:00:29~2023-07-01 23: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家中 她也想见见殿下。 正屋里,冯氏和折寰玉一人一句围攻折思之,折皦玉抱着菖蒲坐在一边不敢说话,折冠玉则手里抱着折琬玉,顺便捂住了她的耳朵。 冯氏也不高声吵闹,也不哭哭啼啼,只道:“四儿,咱们自小相识,你我即便不是夫妻,也该是情同兄妹的,可托付子女,可交付后背,所以这些年,即便母亲多次责难,做出些磋磨我的事情,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跟她计较。” 折思之连连点头,先表明立场:“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我也知道今日不是夫人的错,都是母亲胡搅蛮缠。” 冯氏便道:“我回来了,母亲心里不喜,我也能理解,但还是那句话,大人之间可以争吵,别拿孩子出气。琬玉也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我是想要将她带在身边的,但母亲说舍不得,我便一日日的只去母亲那边看她,跟她待在一块,从没提及过让她回来。” 折思之再次郑重点头,“我知晓你的不容易,我会跟母亲再次说说的。” 冯氏却道:“再说有什么用?我看是没用的,这么多年了,我最是了解你和母亲,你们说了跟没说一样。” 折思之就讪讪闭嘴,冯氏冷笑,“如此,我就直说了吧,不若就请母亲把琬玉还给我,我带在身边,总不会让她跟寰玉和阿萝离心。不然由母亲看顾,怕是琬玉要被说教些其他的东西。” 想到这个她就恨,“若是她叫一家子骨头离心,咱们便分开过日子吧!” 这话就严重了,长辈还在,哪里有分开过的,但她正在怒头上,折思之也不敢说话,只好小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折寰玉在父母说话的时候不插嘴,等两人这般一来一往之后,这才开口道:“阿爹,祖母的意思,咱们都清楚,这是不愿意阿萝得安王和太子的青眼才想出来的法子。” “她打着天大的主意呢,想叫琬玉去做太子妃。” 折思之就瞪她一眼,“你小声点。” 折寰玉笑着道:“祖母的主意,司马昭之心,我不说,以后自有别人说。” 折思之也担心这点,所以才吓唬老母亲的。折寰玉趁机道:“但是祖母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琬玉总被她看着,不允跟我们一块玩,天长地久的,总有一个亲疏。你瞧她,也是安安静静的,但并不黏我们,胆子也小。” 折思之一看,确实是这般。只见小女儿怯怯的躲在儿子怀里,根本不敢看他们。 阿萝虽然也小小一个,不粘人,胆子也不大,但是她看起来就机灵得多了,在安王和太子面前也不怯场。 折寰玉:“而且,琬玉也该认字了。祖母她……她不识字,是不是也没给琬玉开蒙?” 折思之:“还不大呢,我是准备给你们一块请女先生的,到时候一块教。” 折寰玉:“女先生要请,可日常里也要读书才是,祖母一味的宠爱,倒是并不教她这些。如今咱们到了曲陵,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难道阿爹还要琬玉做个小家子气的女儿家么?” 折思之就瞪了她一眼,“小小年岁,倒是牙尖嘴利的,还看不起你祖母了。” 折寰玉一点也不怕,笑着道,“我很敬重祖母的,你看她往我嘴巴里塞香灰,我也并不曾怨恨她,只怕她有朝一日突然信了个和尚道士的话,说琬玉也克她,最后往琬玉嘴巴里塞香灰,那就难了。” 折思之被大女儿这么一噎,想来想去,还是有些害怕母亲突然发疯,最后道:“琬玉还是晚间睡在你祖母那里,但白日里跟着你和阿萝一块吧?” 冯氏一听,便点头道:“就这般吧,贸然将琬玉抱过来,她也害怕。”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一下子把女儿要回来。 折思之就站起来,先去看阿萝:“今日没被吓着吧?” 折皦玉听了这么一场官司,早就感慨万千,原来家人之间也这么复杂,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祖母吓不到我的。” 春日当思 第14节 折思之哈哈大笑,捏了捏她的脸,而后又去儿子怀里抱走琬玉,准备抱她回老母亲那里睡觉,再说一说白日里让寰玉和阿萝带着琬玉的事情。 结果还没走呢,就见自己的裤腿被抓住了。他低头一看,小阿萝抱着她的猫拽着他,抬着头问,“阿爹,陛下今日是不是病了?” 折思之点头,“是,听闻吐血了。” 折皦玉:“很严重吗?” 折思之:“倒也不是很严重,实在是这些年来,陛下……经常这样。” 他肃穆道:“陛下万岁之寿,必然会无事的。” 折皦玉就知晓他在骗小孩。哎,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她知道好多事情的。 陛下要是熬不过去,就要在今年的九月九日重阳节去世了。 她好愁啊。 但她也没有办法。她重活一次,好似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生死之后可以改变吗?她有时候还会想十六岁那年她还会不会因为风寒去世,她这般重活的人都无法保证,何况是其他的人。 折思之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笑起来,“你放心吧,陛下肯定会没事的。” 然后看向妻子和大女儿:阿萝这是怎么了? 冯氏:“应该是怕安王和太子殿下伤心?” 折寰玉骄傲的挺直了腰背,“我教阿萝要思虑天下大事,陛下的事情,自然是天下事。” 折思之就笑起来,问阿萝,“是这样嘛?” 冯氏和折寰玉同时看过去,折皦玉被盯着看,十分有压力,最后还是道了一句,“是,阿姐说的对,是该要想天下事的。” 折思之闷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抱着折琬玉走了。 等到他走,折皦玉想了蛮久,这才又去问小阿姐,“如今北边是舅父大人掌兵,南边的蜀州是谁管啊?” 折寰玉很高兴她问这些,但听到蜀州还是撇了撇嘴巴:“徐钟明徐大人。” 折皦玉好奇,“他是谁?” 折寰玉:“是个会打仗的读书人,很是瞧不起咱们家阿爹。” 折皦玉一点印象也没有。折寰玉很有做先生的派头,道:“徐大人本就是蜀州当地的世族子,他读书好,打仗好,很受人追捧,但他什么都好,却嘴巴不好,曾经见了阿爹一次,就四处败坏阿爹的名声。” 折皦玉听得好奇,连忙问,“怎么败坏的?” 折寰玉:“咱们阿爹是贫家出身嘛,本身没有读过几年书,后来见了他,两人说兵法,阿爹觉得自己说得很好,结果徐钟明当场没有说什么,回到蜀州之后就开始作诗作赋来贬低阿爹是个没有学识的大老粗。” 她越说越气,“你是不知道,他跟人说,跟咱们阿爹说话,只需要说一句话便可以走人了,说他车不停轨,鸾不辍轭。但是拜访王顾知,便可以说上几万年,可谓扫榻相迎,恨不得留宿千年。” “还说王顾知的学问是汪洋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咱们阿爹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将他拧上一拧,只有汗臭,丝毫没有书香。” 折皦玉闻言大惊,“这不是拉着阿爹的脸给别人踩吗?” 折寰玉:“可不是!王顾知我也知晓,整日里去清谈,一点实在的事情也没有做。” 她想了想,道:“咱们来曲陵到时候,经过曲陵江,你可看见江中心的人在那里鬼哭狼嚎的?” 折皦玉点头,“看见了。” 殿下上辈子就说他们是蠹虫。 折寰玉撇嘴,“王顾知就是那样的人。” 折皦玉就道:“阿爹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哪里就比不过他们了。” 折寰玉夸她,“我们阿萝很是知晓对错,这就很好。” 很明显,她对徐钟明只是讨厌,但是对王顾知就是厌恶了。 折皦玉受了一顿夸,被夸得飘飘然,等到回去睡觉的时候才记起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阿姐,比如说什么样的情况下,陛下才会让殿下去蜀州驻守边疆。 她就叹息一声——她真的好容易被转移话啊。只好眼巴巴的等到第二日才去问。但她昨晚上一直想着此事很晚才睡,第二日睡过了头,等她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了。 冯氏抱着折琬玉冲着她笑,“你阿姐哪里肯晚起一天,见你没醒,早早的就跟着你阿爹阿兄去郊外练兵去了。” 折皦玉很是佩服阿姐。然后想了想,主动把菖蒲给琬玉摸,“它很乖的。” 折琬玉就腼腆的朝着她笑。慢慢的将菖蒲抱在了怀里。 冯氏看着姐妹两个好很是欢喜,然后就听婆子进来说安王爷遣了太监来。 冯氏连忙去见人,而后回来跟折皦玉道:“安王爷说,陛下身子受损,太子伤心,便想接你哥哥姐姐和还有你进宫里说说话。” 折皦玉诧异,但还是很期待的点了点:“可以的。” 她也想见见殿下。 他这时候肯定很伤心。 她想了想,噔噔噔跑回屋子里,端了一盆还没有成功种出来的送莲春,又抱起了菖蒲,“阿娘,我好了,可以走了。” 冯氏本说完事情要安抚她不要害怕的,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将话又咽了下去。 这左一个右一个抱在怀里,倒不像进宫,怎么像是去走亲戚一般。 作者有话说: 晚安哟 第14章 皇帝 朕永远记得这个承诺 冯氏忧心忡忡的送阿萝到门口,她小声叮嘱道:“你阿兄阿姐今日在郊外练兵,那边路远,估摸着宣旨的太监还没到呢,等接了旨,又要往城里赶,怕是还要一个时辰,便不跟你同路。” 她为阿萝整理了下发髻,道:“待会你一个人先进宫城,也不要害怕,多跟安王待在一块,若是……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告诉安王爷。” 折皦玉捧着花盆点头,宽慰道:“好啊,我知晓的,阿娘,你不要担心。” 贴身伺候她的春草在后面站着,手里抱着菖蒲,闻言道:“夫人放心,奴婢会看顾好二姑娘的。” 冯氏轻轻颔首。春草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是她特意挑出来给阿萝的,为人稳重细心,这些年伺候的也得当,她还是信得过的。 便又朝着来接人的太监笑了笑,道:“让公公看笑话了。” 王德贵躬身道:“夫人严重了。” 而后去看折皦玉,却见她正抬着头朝他笑,好像很是欢喜的模样。哎呦,这一笑就将他老人家的心也笑化了。只这一眼,他就知晓为什么王爷和太子殿下把猫送来了。 这便是眼缘了。 他弯腰,慈祥的笑着道:“折二姑娘,这就跟老奴进宫吧。” 又道:“老奴姓王,姑娘叫王公公就好。” 折皦玉点点头,但没有出声。王德贵想起临行前王爷叮嘱过他折二姑娘不愿意说话的性子,便也不多言,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他自己乘了小轿子跟在后面。 马车缓缓行出大街,折皦玉偷偷的撩起窗幔,看向了王公公的小轿子。而后又露出了一股快活的笑。 真好,王公公还没有去世。 上辈子,就是王公公将她买进府里的。具体的买卖细节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是王公公带着她进了王府。后来,又是王公公将她带到了蜀王殿下的花院子里,让她往后伺候花草。 王公公平日里对伺候不好的小太监小厮们都严苛得很,但是对小丫鬟们却是笑意盈盈的,极为宽和。 折皦玉就很喜欢王公公。但在她七岁还是八岁那年,他便因病去世了,听闻是南下蜀州的时候路上伤着了身子,早就不好,只强撑着罢了。 他死的时候,折皦玉还挺伤心的。但后来日子太长,一年又一年,她也渐渐忘记了这个人,只记得萧公公了。 萧公公跟王公公年岁相当,但性子完全不一样,整日里阴沉着脸,像是大家都欠了他钱一般,实在是让人害怕,折皦玉在别人面前迫不得已当个小哑巴,但在他面前主动做小聋哑。 好在萧公公也不跟她计较,偶尔出远门回来,还会给她带点花种子。 她也投桃报李,努力打好关系,给他送些盛开的花去。他住的屋子里暗沉沉的,有了花,开了窗,总是看着喜气一些的。 但她还是怕他。 如今殿下没去蜀州,王公公也没去世,萧公公还会来殿下身边吗? 她记得最初,萧公公也不是王府的人,是后来才进府的。 脑子里面事情一多,她的眉头就皱巴巴的了。于是将窗幔放下,顿悟出一个道理——随着自己碰见的故人越来越多,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等进了宫,马车先停了一会,而后听见王公公跟守门的侍卫道:“陛下旨意,折二姑娘人小,马车可至棠梨门。” 马车便又动起来,过了好一会后才下马车。本以为就到了,但折皦玉发现还得走不少的路。她带着春草一路跟着王公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游廊,踏过一个又一个拱门,看见了高大的海棠花,种在盆里的牡丹和芍药,还有垂下来的藤蔓。 她看得欢喜,王公公就笑着道:“这都是陛下亲自让人种的,陛下极爱花草。” 折皦玉轻轻点了点头。她如今也回过味来了。上辈子的殿下应该是受了皇帝陛下的影响才爱花草吧。 ——兄终弟及。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便已经到了光世殿。小太子眼巴巴的等在门口,一见了折皦玉,便欢喜的冲过来喊阿萝。 折皦玉不曾想自己如此受喜爱,倒是有些受宠若惊,道:“太子殿下。” 想了想,问,“陛下好些了吗?” 小太子忧愁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醒过来了,也无碍了,但父皇的身子一直都不好。皇叔见我不高兴,便叫你们进来陪我说说话。” 但见到阿萝,他确实很高兴。他想跟阿萝说说心里话。自从上回跟阿萝说了皇叔的秘密后,他也想说说父皇的身体。 阿萝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每次听他说话的时候都跟他一块义愤填膺和担忧,她总是能懂他的。 王公公就低声道:“太子殿下,折二姑娘还要进去给陛下和王爷见礼呢。” 小太子在奴才们面前很有威严,“你退下吧,孤带着阿萝去就好。” 王公公笑着哎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小太子就哒哒哒带着阿萝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父皇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害怕。” 折皦玉点点头,“好。” 小太子就小声先抱怨一句,“阿萝,父皇今日还训斥我了,说我只知道哭,也不知道稳重些。” 折皦玉低声宽慰,“陛下肯定是担心你哭坏了身子,但又要威严的劝解你。” 小太子嘟囔,“我知道,大人都这样。” 两人齐齐进了大殿,里面没了丫鬟太监,只有躺在床上的皇帝和坐在一侧的齐观南。 见了他们来,皇帝陛下最先笑起来,道:“怀瑾,带着阿萝来吃点瓜果。” 折皦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位皇帝陛下竟然比殿下还长得好,跟殿下也很像。 春日当思 第15节 她乖乖下跪,给皇帝和殿下行礼,而后坐在小太子给她搬来的小凳子上——她又悄悄挪了挪,跟殿下坐得近了些。 小太子一点也不介意,他也喜欢挨着皇叔坐。 皇帝就笑起来,“观南,你倒是招小儿欢喜。” 齐观南此时倒是没有兴致跟他说笑,只道:“皇兄,还是别说话了吧,不然又要咳嗽了。” 皇帝摆摆手,“哪里就这般严重了。” 他好奇的看着折皦玉,“阿萝,你手里抱的是还没长出来的花吗?” 怎么花盆光秃秃的。 折皦玉就想,这位皇帝陛下真是宽和,也容易叫人熟悉,毕竟他们才刚刚见面,他已经叫阿萝叫得如此顺了。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陛下。 她便点点头,开口道:“是。” 想了想,又站起来,跑到了皇帝的身边,将花盆递给他,“陛下,这是臣女要送给殿下的。殿下肯定是想送给您。臣女就带进宫来给陛下看看。” 皇帝陛下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顿时觉得惊喜得很,笑着道:“是送莲春吧?” 折皦玉点点头,“对。” 她认真的道:“我……臣女……” 皇帝就道:“不用这般讲礼。” 折皦玉迟疑了一瞬,道:“我想告诉陛下一个秘密。” 皇帝高高起调,“哦?秘密?什么秘密?” 小太子连忙跑过去,“阿萝,我能听吗?” 齐观南就见他家皇兄和侄儿都竖起了耳朵。他叹息一声,摇摇头,但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折皦玉很习惯待在他的身边,见了他来,很是自然的又贴着他站着。 而后认真道:“送莲春有一句别语,叫做送君一冬春。它开花之际,能安七魂六魄,能让人起死回春。” 小太子张大了嘴巴,“阿萝,原来它这般厉害!你快种出来吧。” 折皦玉就小小的缩了缩,往殿下的腿边挨得更近了,紧紧的贴着他,齐观南瞧出她的恐慌,手顿了顿,垂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阿萝,种不出来也没关系。” 折皦玉瞬间就被安慰住了。上辈子殿下也是这般说的。她果真没种出来。 她抬头,先看了看殿下,被他脸上宽和的神色安抚住,而后又看向皇帝陛下,保证道:“总有用一日,我会种出来的。到时候我会给殿下送过去。” 她一字一顿,“殿下很希望陛下能一年又一年,活过一冬春。陛下会万岁万万岁的。” 皇帝一愣,心想,这真是歪打正着了,他多年之前写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便是如此宏愿。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个宏愿竟然又是如此出现在他面前。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竟然又升起一丝希望。如此之巧,万一呢? 万一他这副身子能一年又一年的,活过一冬春呢? 他大笑出声,“好啊,好啊,阿萝,朕努力活,你努力种花,将来,要是真种活了,你想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折皦玉就想,这又是骗小孩的话。但她要的也不多,何况这是皇帝陛下的承诺,她就点了点头,一只手抱着花盆,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陛下,击掌为誓。” 皇帝一愣,而后伸出手,轻轻的跟小小的巴掌碰了碰,“好,击掌为誓,朕永远记得这个承诺。” 作者有话说: 补更感谢在2023-07-02 22:29:04~2023-07-04 11: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0瓶;桃源筱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长寿(捉虫) 他的人生,大黎的江山,也不是系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的。 小太子呜呜的哭个不停,掉下了不稳重的眼泪珠子,直哭得脖颈一梗一梗还不停歇。 真是太感动了!他泪眼朦胧牵着阿萝的手,“我也帮你种吧?我也要父皇身体好起来。” 折皦玉却有些迟疑,“你也不懂种花吧?你不是说你有很多功课吗?你有还有时间吗?这个很难种的。” 小太子被三连问弄得一噎,但还是很有孝心的,他道:“就算不睡觉,我也是要种的。” 折皦玉很同情他:“那我送你一些种子吧,告诉你怎么种。” 两小只就去一边说种花的事情了,皇帝和齐观南则是坐在一边看放在小桌子上面的送莲春。 齐观南其实有些不是很理解皇兄的激动,但人到了这个时候,有个念想也是能理解的,就连他刚刚也很认真的听着阿萝许诺。 何况他现在的“梦境”就玄乎得很 结果他还没说话,皇兄已然感慨起来了,“若是世上这有送莲春便好了。” 齐观南一愣,合着皇兄不曾信。他想了想,宽慰道:“皇兄,阿萝曾说她是在书上看见的这种花,只是书不见了——没准真有奇效也说不定。” 皇帝就哈哈大笑,虽然畅快,但到底多了一丝惆怅,“那朕就等着。” 齐观南心里便又堵得慌。皇兄病得太久了,安慰的话说得太多,再说反而累赘。 他站起来,想去外面透透风。临走之前从小太子那里带走了小阿萝,将还在大谈特谈种花的她带到了庭院里。 小太子委屈的看着,却也不敢跟。皇叔越发喜欢阿萝而不待见他了。 哎,但他也不能吃阿萝的醋,阿萝是个很好的人呢。 他只好委屈自己,坐在一边生闷气。 皇帝瞧见了,招手让他过去,拿出一颗枣子给他,“你皇叔为什么要单独带走阿萝啊?” 要是往常,小太子总要告阿萝一状,但今日他实在喜欢阿萝,便很会为她说话,道:“可能是因为她很好吧,皇叔要谢谢她。” 没错,极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他啃着枣肯定道:“必定是阿萝要为父皇种送莲春,皇叔很感激,但大人要对小孩说谢谢的话,总是不好意思的,所以才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皇帝就觉得这儿子算是废了。他抬起头看看外面正走到一半的一大一小,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你皇叔长大了,有秘密了。” 都不跟他说了,小时候多乖啊,整日里跟在他后面,跟怀瑾一样,放个屁都要跟他说一声。 哎。 …… 齐观南步子迈得很慢,很是照顾小短腿。阿萝拽着他的袖子,好奇的问,“殿下,咱们要去哪里啊?” 齐观南对阿萝并无恶意。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从眼底透露出来的依赖和对他的欢喜让他也觉得将来也许没有那么遭。 但该要利用的时候也要利用。他弯腰,轻声问,“阿萝,我的贴身太监王公公太老了,近些日子,我便想找个新太监。” 阿萝茫然的哦了一声。 是要找萧公公了吗? 但告诉她做什么呢?她也不能帮着找啊。萧公公是后头去王府的,说不得在蜀州呢。 这番神色实在是过于茫然,落在齐观南的眼里就是她不知晓“新太监”的事情。 他也不气馁,笑着道:“我现在要去选太监,你要跟我一块吗?” 哦哦,是要去选人啊。她点了点头,“好啊。” 她扯着殿下的袖子继续走,小声道:“殿下,有了新的公公,那王公公以后还住在王府吗?” 齐观南:“住的。只是找个人帮他。” 折皦玉很是理解,“我知道,老人家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 但你找的萧公公也不年轻。 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 齐观南就看见她小小叹息一声,顿觉好笑:“小小年岁,如此叹气做什么?” 折皦玉垂头丧气:“我为殿下发愁呢。” 齐观南就笑起来,“发什么愁?” 折皦玉:“要是找不到好的人帮衬怎么办?” 萧公公虽然严苛不爱笑,但他好像很厉害,办事利索得很,殿下很看重他的。 齐观南:“那就慢慢的选。” 总能找到的。 等到了掖庭宫,早得知消息的太监总管早把太监们带来了。齐观南带着阿萝看了一轮又一轮的太监,眼睛都花了,都没有看见梦里那个人。 宫里的太监也就这么多了。难道不在宫里?他看了一眼阿萝,故作惆怅的道:“找不到合适的。” 折皦玉完全为殿下担忧。她抿唇,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忐忑的道:“宫里没有,也许宫外有呢?” 她以为自己这般说也没有出格,其实也确实没有出格,但她面对的是同样好似获得重生的齐观南。 折皦玉掩饰的再好,到底比不过在宫里长大的齐观南。她这句话一说,他的内心便卷起一层风浪。 阿萝肯定知道点什么。他在心里将阿萝凑巧跟蜀州紫藤萝花菖蒲等物件有关的念头给扔掉,只留了心里另外一个想法。 阿萝也许跟他做过同样的梦。 她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还记得多少?会不会因为年岁小而忘光了?那可就遭了。 ——她告诉过别人吗? 这可不行。 他想,他必须要将阿萝带在身边掌控起来才好,趁着她还懵懵懂懂记得些东西,得快点从她脑子里面套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齐观南想明白这个道理,还有些激动。十六岁的少年郎,很能接受这些玄乎的事情,觉得自己应是被天眷顾可能要改变命运了,便欢喜得很。 他弯腰,伸出双手,以示亲近,“阿萝,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我抱着你走?” 他笑着道:“我带着你去看花吧,皇兄让人种了很多花草。” 春日当思 第16节 折皦玉就懵了。 殿下这般好的吗?上辈子也没有这般好啊。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有些摇了摇头。再是单纯,也是活到十六岁的,她知道些男女之别了。 对殿下尤其知晓。 她低着头,有些愧疚的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殿下如此好意,她却不敢接受。 齐观南也没有想太多,他颔首,轻声说了一句好。 皇宫里的花确实很多,折皦玉看着便觉得欢喜。她委实是喜欢跟花待在一块的。 齐观南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折皦玉乖乖的跟着坐好。 然后……有些坐不住。她小声的问殿下,“好多菊花啊。” 齐观南:“菊花有长寿之名,太后娘娘喜欢,便让人种了。” 他想了想,道:“皇兄喜欢兰花。” 折皦玉听懂了,大家都很希冀陛下能长命。她看向附近的菊花,里面有扶桑菊,万寿菊,孩儿菊,还有西番菊——嗯,种的都没有她的好。 齐观南等她看完了花才继续说话。他道:“如今大黎一直风雨飘摇,北边半壁江山还没有夺回来,南边也不稳固,皇兄很是忧愁这些事情。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如此这般形势,他担忧得很,日夜操劳,这才亏空了身体。” 折皦玉茫然的看了殿下一眼,而后呆呆的哦了一句。 殿下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个啊? 齐观南看她呆呆的脸,想了想,又道:“也不知道将来大黎会怎么样。” 折皦玉虽然不知道大黎将来怎么样了,但她很懂殿下现在担忧的心情,她掏出一些松子来给殿下吃,“吃饱了再想吧。” 齐观南:“……” 他看透了她一无所知的脸庞,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喟道:“阿萝啊,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到底年岁太小了,怕是梦见了什么也不记得。 倒是折皦玉被他这一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在地上很是苦恼。 殿下心里肯定是装着家国大事的,想来是无处说了才跟她说上这么一会子话,可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上辈子没见过几个人,没出过蜀王府的门。 她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巴。 她的头就渐渐的低下去,有些苦恼的道:“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哎,好愁啊。 她掏出一把松子嚼,又分了点给殿下,“还是吃饱再说吧。” 倒是齐观南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阿萝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是我胡言,阿萝不用什么都知道。” 他太着急了。 他的人生,大黎的江山,也不是系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的。 他站起来,将袖子垂了垂,“走吧,我带你回去,你阿兄阿姐估摸着已经到了。” 折皦玉便去扯了袖子,两人往光世殿走去。 日光短短,花丛画壁之间,影子长长。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的节奏比较慢昂,区别于大起大伏的,因为我今年就想写一本很温柔的书,在你们需要温柔的时候看。 今年就不写古言预收了,我把之前的预收写了吧。 下本开回到九零变成猫,开本脑洞大的年代文换换脑子。如果还有时间,就开龙蛋。 【不过,九零算是年代文吗?九零的我很慌张哈哈哈哈哈哈。】 第16章 萧元礼 殿下,净净手再去吧 折皦玉回去的候,折寰玉和折冠玉确实已经到了。她欢快的放开殿下的袖子奔向阿姐,牢牢的牵住阿姐的手。 在皇宫里,折寰玉还是很规矩的,也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训斥阿萝方才跑得不稳重,只牵着她的手,小声的道:“待会咱们就回去了。” 很明显,太子殿下并不需要他们的陪伴,估摸着是只想要阿萝一个人陪,她和阿兄是顺便拉来凑数的。 果然,太子见阿萝回来,神神秘秘一脸紧绷的又拉着阿萝去了一边。 他心里好多话啊。 他问,“阿萝,你和皇叔是不是有了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折皦玉否认,“没有啊。” 小太子不高兴了,“你们出去了这么久,没有说秘密?” 折皦玉一一历数:“殿下先带我去了掖庭宫。他身边的王公公老了,身子不好,他想选个新的太监。” “但他没选到自己想要的。后来我们又去看了一会花,跟我说了一会话。殿下很担心陛下的身体,也很担心国事。” 然后仔细想了想,“就这些了。没有说什么秘密。” 她乖巧的脸实在是很有欺骗性,太子马上相信了她,而后拉着她的手郑重的道:“阿萝,我愿意把皇叔分给你一点点,你也要懂得把皇叔还给我多一点。” 折皦玉很懂小太子殿下,她如今唯一能宽慰到的他了,于是很认真的安抚:“殿下会跟我说这些,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不用想家国大事。否则跟你们说,你们肯定也会多想,多想便多思,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上辈子殿下也很喜欢看她种花,殿下总说,看见她快活在花园里忙活,便会忘记俗世的烦忧。 她很骄傲,她一直是殿下的开心果。 此言很是有理。小太子很是信服。他也觉得是这样。他好喜欢阿萝啊,阿萝总是能宽慰他生闷气的心。 他跟阿萝道:“我送了一条狗给皇叔,你带着菖蒲一块去皇叔府上玩吧?我也带着我的猫猫狗狗去。” 折皦玉想了想,还是想去的。她这辈子还没去过殿下的府上呢。会不会跟蜀州王府差不多? 她迟疑的道:“我先回去问问阿爹阿娘。” 小太子骄傲的道:“你别怕,到时候我直接去找你,你阿爹阿娘肯定会允许的。” 他可是太子啊。 他伸出手,强行跟阿萝拉钩,“那就这么说定了。” 折皦玉还是说:“我先回去问问阿爹阿娘再说吧。” 她很听话的。 时候不早了,她去皇帝陛下面前告辞,在阿兄阿姐诧异的眼神中跑过去跟朝着她亲切笑的陛下道别,而后从他手里接过了自己的送莲春,临行之前还保证道:“陛下,你等我种出来啊。” 皇帝陛下笑着道:“好,朕等着你。” 又让太监拿来一个小盒子,道:“里面有本书,是花鸟房总管太监写给朕的,朕便送给你了。” 折皦玉欢喜的点头,“那我种出花来了,也送些给您。” 小太子眼巴巴看了她一眼,折皦玉犹豫了一瞬,道:“也送给太子殿下一些。” 小太子这才高兴。齐观南站在一边看着,等两人说完话了,这才亲自送他们回去。 他也要出宫,正好顺路。 等到送至折家门口,他下马,又将人亲自送到冯氏的手里,而后笑着低头,“阿萝,怀瑾跟我说,他过两日要在安王府里宴请你和菖蒲,你去吗?” 折皦玉就去看阿娘。 冯氏连忙点了点头。如此当着她的面说,她还能不答应吗?更何况这是好事。 她道:“阿萝真是让王爷操心了。” 齐观南:“阿萝聪颖,秀外慧中,并不需要操心。” 冯氏就笑起来,“多谢王爷称赞。” 有安王爷这句话,以后也没人敢明着说阿萝的坏话。 她欢喜的送了安王走,而后将三个孩子都带到内屋去问话。 折思之快到晚上了才回到家——这还是赶回来的。一进府里就狂奔,进了屋子,见妻子正带着孩子们吃晚膳,便问:“都没受惊吓吧?” 第一次进宫,还不是在父母的陪同之下,他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冯氏摇摇头:“没有,但阿萝胆儿大,倒是得了陛下的一个承诺。” 折思之饭都不吃了,连忙抱起阿萝,“到底怎么回事啊?” 折皦玉只好把刚刚跟冯氏和阿兄阿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道:“陛下说,只要我种出来,就答应我一件事,我们还击掌为誓了。” “走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本写花的书,我答应以后送些给他和太子殿下。” 想了想,道:“我肯定还要送些给殿下的。” 她还安抚的拍了拍折思之的手,“我也会给家里人种花的。” 折思之就笑起来,先是小声的笑,而后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是得意,要是有尾巴,他非得翘起来。 “阿萝,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胆儿大,就是受人喜欢。你阿爹我当年也是如此受陛下赏识,你看看,我现在多威风。” 冯氏:“……” 她赶紧将阿萝抱过来,“你胡说些什么!” 折思之就笑,“我这是得意忘形了。” 他笑完认真道:“陛下最是重承诺了,阿萝这是得了天大的赏赐呢。” 这是可以在关键时候保命的。 折皦玉却有些心虚,她道:“要是我种不出来呢?” 折思之:“也没关系,陛下看重你这个人就行。” 然后跟冯氏道:“咱们家的宴席该办起来了,估摸着阿萝得了陛下和太子殿下以及安王爷青眼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正等着看她呢。” 春日当思 第17节 他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得意,“他们不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大老粗吗?这回我就让他们瞧瞧我闺女!” 折寰玉却道:“阿爹管他们做什么!”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如今的人不重实务,只一个个知道空谈,再就是钻研什么书法,琴棋书画,探寻些花花草草,更有直接用家世抢了那些有才华之人官印却从不去上值的,简直是国之蠹虫。” 她说到这里,又低头对阿萝道:“阿姐并不是说你钻研花草不好,只是骂那些占了官位却不肯做实事,整日里喝得酩酊大醉骂天下的人。” 折皦玉明白的。她家阿姐时不时就要骂几句那群蠹虫。 她点点头,“将来我长大了,也会做点有用的事情。” 她想了想,道,“我种花出去卖,卖了银子给吃不上饭的人施粥喝。” 折寰玉笑起来,“好,我们阿萝也有大志向。” 折思之晚间就跟冯氏道,“寰玉虽好,却太厉害了些。以后若是天下不明,她要抱憾终身的。” 冯氏也担心这个呢,她道:“那你以后不要带她去练兵了?拘着她开始学绣花?” 折思之:“这不行,她比冠玉厉害多了,教得好了,是员虎将。” 天下又不是没有女将军。如此乱世,有才能者居上,何必要压抑住她的才能呢? 冯氏翻个身,“那就别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以前还担心阿萝在京都会受欺负,但如今看,她自有她的福气,一进京都来就得了天底下三个最贵重的人青眼,往后还能差了?” 折思之就又忍不住得意,“琬玉虽然不显,却也乖巧,寰玉和阿萝一文一武,实在是好,我以后出去不怕没牛吹了。” 冯氏也忍不住笑起来,期待起将来的日子来。 …… 安王府里,齐观南让人带着梦境里太监的画像下了蜀州。他认真想过了,若不是在曲陵,应该有很大的几率在蜀州。 而后闭着眼睛睡觉,以图能做个新梦。 许是念头太深,还真梦见了。 他梦见自己骑着马,穿着铠甲,上面还沾染着鲜血。他的后头跟着许多人,乌泱泱一片,像是刚打完仗一般。 他一路从城门外往城门里去,一路上哀鸿遍野,有人卖儿有人卖女,有人哭天喊地,有人晕倒在路边上,直到进了城里才好些。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一直肃着脸,好像对这些司空见惯一样。 直到进了府,“他”取下铠甲,换上了一件宽大的青色大袖,这才急匆匆的往小花园里走去。 那个公公又出现了。 他听见自己叫他,“萧元礼,阿萝怎么样了?” 太监低声道:“病还没好,应该是感染了风寒。” “他”就又拔腿往里面走去。 太监叫住他,“殿下,净净手再去吧。” “他”低头一看,手上还有鲜血。 又去净了手,再去的小屋前。 门开了。 一屋子全是花花草草的屋子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伸出手比划了一句话。 “他”就过去了,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一声,“阿萝,怎么会病了。” 齐观南睁开了眼睛。 他愣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是阿萝。 阿萝将来跟着他去蜀州了吗? 深更半夜,他又把那个会手语的奴才提了来,用手比划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奴才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道:“是——殿下,你回来啦。” 齐观南闭上了眼睛,他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折家才会把阿萝托付给他照料呢? 他叹息一声,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但也不敢深想,与其深想,不如多睡几个晚上。 他深吸一口气,又在纸上写上了萧元礼三个字。 希望南下蜀州的人能找到他带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三章存稿了。 都存在晚上9点,这几天到点来看就好。 晚安安感谢在2023-07-04 20:42:58~2023-07-05 21:3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15瓶;镯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争吵 殿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冯氏开始忙活起折家的宴席来。她带着两个女儿来曲陵,本就是要宴请家朋的,只是这个月没有好日子,看了黄历,请了和尚掐算,说是下月十五好,便定在了那日。 因着第一次宴客,也没想请很多人,所以本是不忙的。结果这几日太子和安王来了两三次,孩子们再进宫去一次,怕是有相熟的人家要问了,有些不相熟的人家也要比了。 她是个尽善尽美的性子,势必要将宴席做到毫无遗漏,否则宴席上丢了脸面,得意变失意,那还得了?于是就开始脚不沾地四处指使着还不怎么听话的奴仆们忙东忙西。 她一忙起来,折皦玉便看不见她的人了。阿兄和阿姐又去了郊外,她便带着琬玉在榻上做毽子。 昨晚小阿姐忧心国事,忧着忧着就谈到遇见敌寇后逃跑的事情,然后看着她的小身板叹气,早上便吩咐春草要盯着她踢毽子。 春草笑起来,“要重新做一个,咱们家没有现成的毽子。” 折寰玉:“那就做一个吧,我回来的时候要看见阿萝和琬玉会踢了。” 所以不仅是她要踢毽子,连琬玉也要的。小阿姐做坏事也一碗水端平,从不偏心哪一个。折皦玉叹息一声,觉得她以后肯定能成为人人都害怕的大将军。 等把毽子做好了,她带着琬玉踢。她是会的,琬玉却不会,毕竟人还小呢,歪歪扭扭的踢,一个不小心就坐在了地上,然后歪着头朝折皦玉笑,“啊,二姐姐,我跌倒了。” 折皦玉一颗心就柔化了。琬玉实在是可爱。她过去扶人,学着阿姐的口吻对她说,“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 如今她竟然也是做阿姐的人了。 结果琬玉半天没爬起来。折皦玉就去扶她,当然没扶起来,两个人还都跌在了地上。 折琬玉呼呼的又笑起来,折皦玉努力翻个身起来,正要去抱她,就见外头传来了尖叫声。 她那位热衷于哭嚎和讥讽人的祖母又来了。 折老夫人一眼就看见了在地上的小孙女!她哭着进门,推开春草,又一把丢开折皦玉,一味的将琬玉抱起来,开始嚎哭不已。 折皦玉被摔在一边,又被惊呼一声的春草抱起,头晕目旋之间,还是下意识的喃喃出声:“我可怜的琬玉啊——” 果然,下一瞬间,折老夫人已经哭喊开了,“我可怜的琬玉啊,可怜祖母没用——” 春草:“……” 她心疼的问自家小主子,“姑娘,可曾摔着?” 折皦玉摇摇头,“不曾。” 就那么轻轻一摔而已,不值当什么。 春草总算松了一口气。老夫人推她,她不敢反抗,只能摔在地上,但谁也不曾料到老夫人竟然还敢摔姑娘。这可是她的亲孙女。 她气得很,又是个奴婢,只能忍着哭意朝外面点点头,就有小丫头去叫冯氏了。 折琬玉被祖母抱在怀里哭,明显是被吓住了。她呆呆的看着折皦玉,有些紧张的憋红了眼睛,又不敢说什么。 折皦玉看在眼里,皱眉想了想,过去扯折老夫人的袖子,“祖母,你眼泪太多,把三妹妹的衣裳都打湿了。” 折老夫人正哭得起劲,甩开她的手,“多事精!” 折皦玉叹息,她觉得祖母也许并不是宠爱琬玉,不然人都吓成这样了,她还只顾自己哭。 她踮起脚,拿出帕子给祖母擦了擦嘴巴,“那你别掉口水在她身上,脏的呀。” 折老夫人怒目而对,“好啊!好啊!本以为是个小哑巴,如今看口齿这般恶臭,还是做个哑巴吧!” 折皦玉一点也不生气。她已经不是哑巴了。但她觉得祖母真是好过分的,她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孝顺祖母。 种出花来了,也不给祖母送。她还要告状。 冯氏来得很快,立刻就将琬玉抢过去抱在了怀里,叫人拿来衣裳给她换,而后骂道:“母亲何必要为难孩子,见我不顺眼,便叫你儿子与我和离,往后多年,我自有娘家照应。” 又叫贴身婆子,“去,去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叫我阿兄来接我。” 折皦玉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娘这般气势大,都有些看呆了。再去看折老夫人,只见她遇强则弱,很快就败下阵来,弱弱的道:“你胡说些什么,安平将军正在打仗呢,哪里就能来接你了。” 冯氏:“那就让我父亲来,让我二弟来!” 折老夫人就更加不敢吭声了——冯氏的爹和二弟都是将军。 她还是贪念儿媳妇家世的。 她这几年在曲陵闭门不出,不敢出去交际,就是知晓自己的家世出身,若是要给儿子续娶,好门第是看不上她家的,但是差门第的她也不愿意要。 冯氏虽然不合她心意,却家里有权,于儿子是助力。 她便憋着气,干巴巴的想了半天,然后才回过味来,“不对啊——是皦玉先推了琬玉!” 而后又胡搅蛮缠起来。 折琬玉终于吓得大哭起来,冯氏心力交瘁,便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哄她,折皦玉不吭不声站在一边,也不说话,这官司直等到折思之回来还在吵。 折思之左右为难,折寰玉一拍巴掌,大怒道:“阿萝,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有阿姐在呢!” 折皦玉立马告状,“阿姐,祖母推我!我摔在地上了!好痛!” 她之前也经常跟殿下告状的,很懂得拿捏气势。只是长大后便没人能在蜀王府欺负她了,告状的力度有些拿捏不到位,显得她没有那般的可怜。 但她还是懂告状的,过去握住折思之的手,“阿爹,祖母说我是小哑巴!她让我做哑巴去!” 春日当思 第18节 折寰玉一张脸都气红了,便看向折思之,“阿爹,你不说句话吗?” 折思之头都疼了。这才消停了两日,怎么又开始吵了。他叹息,道:“阿娘,阿萝是你的孙女,你这次属实过分了。” 折老夫人便噗通一声跪下去就喊天,“老天爷,快降道雷下来劈死这群不孝的子孙吧!” 折思之赶紧跟着跪下去讲道理,冯氏看在眼里,并不理会,只放下琬玉又抱着阿萝看,“摔着的地方还痛吗?” 折皦玉小声的道:“不痛的。” 她只是告状而已。 等到殿下来了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跟他说的。她觉得殿下在宫里跟她说了烦恼,她也可以跟殿下说说这些。 “祖母跪下喊天之后阿爹就生气了,亲自送了她回院子里,还把琬玉留在阿娘的屋子里养。” “这样也挺好的,阿娘一直想着将琬玉抱回来养,跟阿姐晚间一直在想法子——如今好了,我也算是帮到她们了。” 她小声道:“阿娘晚间还跟我道歉啦,说琬玉当时哭得厉害,她没有立刻过来看我摔倒的地方,实在做得不好,她以后不会这样了,让我原谅她一次。” 齐观南今日来接她和菖蒲过去安王府里做客,两人正坐在马车里,闻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道:“那阿萝委屈吗?” 不委屈的。 折皦玉摇头道:“我知道阿娘的心意。” 因为做了一个她走失的梦,便说什么都要留在安平,狠下心肠让厌恶自己的婆母带走了儿子和小女儿,她当时心里肯定也很伤心和担忧。 所以她也希望阿娘对琬玉再多好一点。她知道阿娘心里对阿兄和琬玉都很愧疚。 毕竟缺失了三年的时间。 而她因为阿娘的决定,没有再跟家里人走散,也没有变成小哑巴。 她抱着菖蒲,笑着摇摇头,“殿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第18章 栀子 小太子早早的就带着自己的猫猫狗狗出了宫。他也没带多,猫带了两只,狗带了两只,都是他最喜欢的。 折皦玉到的时候,他正带着两猫两狗欺负一只小白狗。见了两人回,连忙跑过来喊,“皇叔,小树说你还没有给狗狗起名字。” 小白狗就是他送给皇叔的那只,小树是养狗的小太监。 齐观南笑着看阿萝,“阿萝给它取个名字吧?” 折皦玉点头,抱着菖蒲蹲下去,小小的手摸在小白狗的身上,想了想,“叫栀子吧?它应该是个姑娘家。” 小树立马点头,“是,是母……是姑娘家。” 齐观南见她取名的时候很是犹豫,似乎是在斟酌名字好听不好听,便大概能猜测出这条狗跟菖蒲不一样,应该是她梦里没有的。 他若有所思看了阿萝一眼,而后从她怀里抱过菖蒲,道:“我带你们在院子里走走吧?” 小太子率先嘟囔,“皇叔的院子我都走了无数次啦。” 折皦玉却有些期待,“那我跟殿下去,太子殿下先跟菖蒲和栀子玩吧?” 小太子自然不愿意。他也要跟这样一块去。 齐观南就带着两人往里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折皦玉一边走一边惊奇,然后忍不住道:“这么大的院子里——为什么不种些花呢?” 齐观南:“为什么要种花呢?” 折皦玉有些解释不清楚,她想,殿下如今还没有到喜欢花的年岁。若是陛下能一直活着,他这辈子是不是都不喜欢种花了? 那她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呢? 她眼里闪出一些迷茫,好似在算着自己的价值,倒是让齐观南看出些趣味来。但也不舍得小姑娘紧蹙眉头,笑着道:“我是不爱折腾。” “但是……阿萝愿意帮我将院子里面种满花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折皦玉瞬间就高兴起来。她认认真真点头:“殿下,我很厉害的,我一定会种好多花给你。” 她神情又松缓起来,不像是刚刚那样迷茫,而是自信又欢快的扯住他的袖子继续走,指着路上的游廊道:“这里就可以种藤蔓,就种紫……” 本想着就种紫藤萝吧,但话还没说出口,便想到了殿下如今还不喜欢种花呢,哪里会如同以前一般喜欢种紫藤萝花。 好在她实在是经验丰富,马上问,“殿下,你喜欢迎春花还是凌霄花?还有素馨花,茉莉,木香……紫藤萝也是好的。” 齐观南笑起来:“就种紫藤萝吧?” 折皦玉有些欢喜的点了点头。还有些得意。她也是有些小心思的,她都特意把紫藤萝放在最后让殿下选了。 而后又说起其他地方的安排。 “这里可以种合欢花,这里可以种木槿,这里全部种牡丹,殿下喜欢牡丹对吗?姚黄魏紫,细叶寿安,我都能种。” 齐观南听得好笑,只见她说完后又咚咚咚跑到墙边上比划了一下,“这里要种海棠花,这里种桃花,这里种梨花,要把墙边都种满了树,夏日里的时候,殿下就可以来这里乘凉。” 当然是要种竹子的。如今的文人雅士里哪个家里没有竹林呢?她说,“往后殿下就去竹林里面弹琴。” 小太子方才一直插不上话,闻言立刻道:“好啊好啊,皇叔弹琴可好了。” 折皦玉当然知道。殿下可是个雅人。他上辈子就经常在她采花的时候弹琴。 春日里,他还会带着她去采花上的露珠煎茶喝,夏日里搬着棋盘去树下纳凉下棋,秋日里仿古人去用松花酿酒,冬日里拿着扫帚去扫雪。 殿下可雅了。 她这辈子有了自己的家,不能常陪着殿下做这些事情,但也是可以偶尔过来陪陪他的。 她就拉着小太子去一边小声道:“往后我把花种好了,但我不能常来,你便来给殿下摘花吧?” 小太子十分不解,“你为什么不能常来?” 折皦玉:“我是个姑娘家,等我长大了,殿下也更大了,男女有别,当然不能常来。” 她一本正经,小太子被说服了,也觉得确实是这样。他还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我知道女子一般十六七岁出嫁,那就是十年后,十年后皇叔多大?二十六岁了吧?” 折皦玉点点头,“是啊,二十六岁了。” 小太子就惊讶的发现皇叔十年后竟然这般老了。 他就略带警告意味的道:“阿萝,你不要嫌弃皇叔老,皇叔即便老了也是最厉害的,咱们要敬重他的。” 折皦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二十六岁很老吗?” 她从来没有这般觉得过。殿下二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年轻的时候。 小太子就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你就想,皇叔今年生一个孩子,十年后都十岁拉!比咱们都大呢。” 折皦玉瞬间被说服了,两人约定不准说殿下老,这才又走到齐观南的身边坐下。 齐观南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看见齐怀瑾眼里的同情便知晓不是什么好话。 皇兄常说怀瑾像他年幼的时候,他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王德贵见缝插针送来了茶水点心,他是个老狐狸了,知晓折皦玉喜欢吃松子,便在果盘里放着不少干果,有已经剥好的核桃仁,松子仁,杏仁,还有榛子,栗果等等,一应皆有。 折皦玉朝着他笑了笑,将手里的松子给了他一把,说了一句王公公吃,而后就欢快的去啃吃的了。小太子也不甘落后,即便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也要吃一半。 王公公笑眯眯在一边瞧着,倒是觉得家里有孩子热闹了许多。再去看王爷,只见他正笑着看折皦玉,眸子里露出些打量。 而后听他道:“阿萝,你愿意来我府里住几日吗?” 王公公诧异,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揣测主子是什么意思。 好生生的,要折二姑娘过来住做什么? 折皦玉也很好奇。但她喝下一口茶水,这才不慌不忙的问,“殿下,是要我做什么吗?” 齐观南点头,“是,刚刚你拉着我一路走一路说这府里种满花的将来,我觉得很好。” 不用他说完话,折皦玉眼睛就亮了起来,她点点头,很是乐意,“我愿意帮殿下做事的。” 但她不愿意住在这里。 她想回去住。 她每天还要跟阿姐和阿娘一块说话,如今又有了阿爹阿兄和妹妹,她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在殿下这里。 齐观南就大概知晓了自己在小姑娘心里的地位。倒是没想到能有这般高。除了家人就是他了。 那在她的梦里,两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今日将人带到家里来,便是想要探知一二。于是等吃了午膳,将小太子哄回了宫,这才带着她在院子里面踱步。 他也不敢直接说自己做了梦,只说自己最近看了些神神鬼鬼的话本子。 如今志怪话本子很多,折皦玉也是知晓的。她上辈子也看过一些,听闻是因为寺庙建得多,佛家总是劝人修来世,于是写来世的最多。 她重活一辈子之后还想,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大功德才能有这辈子呢? 反正是不敢干坏事了。 她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最近识字多了,殿下要是有好书便给我也看看。” 她还知道装一装,毕竟现在的她识字“算不得多”。 齐观南没有怀疑她的话。只又道:“好啊。我前几日还看见了一本有趣的,说是有人能梦见将来,于是抢占先机,做了许多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后,仔仔细细看阿萝的脸色,却见她一点异色也没有,只佩服极了,“哇,好厉害啊。” 只做个梦就能有这般厉害,她重活一辈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齐观南就低头看她,笑着问:“阿萝可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没有?” 折皦玉也根本没有他怀疑什么。她怎么可能怀疑殿下在套她的话呢? 她对殿下是敞开心扉的。于是还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过又说了一句:“但有时候我看见什么人和景致,又或者做了什么事情,总觉得在梦里梦见过似的,具体什么时候做的梦又忘记了。但记也记不清楚,只是觉得熟悉罢了。” 她说的是真的。她有时候路过一块石头,偶尔也觉得自己好像梦见过,或者已经路过这块石头了。 但她确实是第一次路过它。而且也不是因为上辈子曾经路过——她上辈子根本没有到曲陵来嘛。 她还问过阿姐和阿娘,阿娘和阿姐说她们偶尔也有这种感觉,很多人都有,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就能告诉殿下。 但齐观南却误会了。以为她在说“梦”的事情,他便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道:“不记得也好,记得太多梦不好。” 春日当思 第19节 而后问,“阿萝经常会做梦吗?” 折皦玉摇摇头,“并不是经常做梦的。” 虽然总梦见上辈子的事情,但她觉得那不算是梦。 齐观南便对她又多了解了几分。大概可以确定这个小姑娘可利用的价值也不是很高。 只还是要笼在自己的身边才是,免得她将来生出变故。 便笑着道:“阿萝,你找好开蒙先生了吗?” 折皦玉摇摇头,“没呢。” 齐观南就摸摸她的头,“不若来我这里学吧?” 他道:“你为我种花,我也没有什么可给你的,还好一手字能拿得出手,便教你读书写字吧?” 折皦玉惊讶的抬起头看他,觉得命运真是奇妙。 她上辈子的字也是殿下教导的。 她重生一次,不敢提笔,便是觉得自己写的字太过于好,太过于像殿下,怕是会露馅。 谁知道船到桥头自然就直了。 她回去之后就跟家里人道:“殿下说要教我读书写字。” 顿了顿道:“作为我以后去殿下府里面种花的酬报。” 折思之一听就乐了,抱起她就夸,“我们家阿萝真是厉害,能认安王做先生。安王那一手字可是师从承恩公老大人,是唯一的弟子。” 折皦玉不知道承恩公是谁,但先摇头,“不是认殿下做先生,他只是教导我写字罢了。” 折思之也不在意:“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反正意思差不多就好了。” 冯氏就道:“那以后是不是专门要套一辆马车给阿萝啊?她往后要往来两府的。” 又道:“给她的婆子还要再准备两个,更有侍卫,丫鬟,小厮……哎哟,我得快些备好。” 折寰玉闻言也道:“是该预备着,再给她买两个会武功的小丫鬟吧?” 冯氏:“我记住了,明日就问问人牙子。” 一家子人都很高兴,唯独折皦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后知后觉发现,好像这是一件大事。 她以为是小事呢。 第19章 毽子 我亲自盯着阿萝踢了一百个毽子 齐观南每天都很忙,说是要教阿萝读书写字,其实每天只能抽出一个时辰。 但即便是一个时辰,他也不敷衍,将此事看得极为重要。过了几日得空了,便亲自去将阿萝接了来,带着她去开库房,让她自己挑书房里面要用的东西。 折皦玉一点也不客气。她跟殿下这辈子再次熟悉之后,上辈子那种不知道跟殿下客气的习惯也带了来,在库房里面给自己挑了一张雕刻着牡丹团纹样式的书案,又选了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座麒麟样式的檀木笔格,一个翡翠笔屏,更有白玉笔船,笔洗,笔掭等。 最后看上的砚台太多了,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殿下,就见他笑着踮起脚往博物架上取下一个砚盒下来。 “都装里面吧?应该能装得下。” 折皦玉很是感动。她一边装一边感激殿下,“我一定会好好种花的。” 齐观南笑起来,终于发现小姑娘很喜欢囤东西的习惯。他便主动拿下一个墨匣,“左边还有很多好墨,你要不要也装起来?” 折皦玉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她抱着墨匣仰头看殿下,“可以吗?” 齐观南:“可以的。” 他蹲下来,帮着她装墨,“我的东西也只有怀瑾会拿去,怀瑾是太子,却也不需要从我这里拿,于是便只剩你了。你要是不用,我也不知道用到何年何月去。” 这倒也是,上辈子殿下也是一直都没个朋友,孤孤单单一个人,从不与人送东西,很多东西就被她得了去。折皦玉良心安顺下来,又开始在库房里面挑选起来。 挑的东西需要搬到书房去。王德贵见缝插针,马上跑过去献殷勤,折皦玉却不用他,笑着道:“王公公,我自己来就好啦。” 她小声道:“今日没有踢毽子,阿姐回去会责骂的,我搬搬东西,也算是动了,扯平了踢毽子的账。” 然后笑朝齐观南道:“殿下帮我作证!” 齐观南点头,从她手里接过一把裁刀和镇尺,“走吧。” 王德贵见此,便笑盈盈退了一步,看着前面一大一小往书房去的身影,倒是觉得稀奇。 王爷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还能陪小姑娘过家家呢? 他摇摇头,再认认真真记下折皦玉喜好的笔墨纸砚样式,准备以后让人去买一些回来。 刚转身,就见养狗的小太监小树抱着栀子走了过来,见了他在,笑着问好。 王德贵:“王爷吩咐的?” 小树点头:“是,说让栀子去跟菖蒲玩一会。” 王德贵摆摆手,啧了一声,“那便去吧。” 而后砸吧了下嘴,心道这才是鸡犬升天呢。猫主子得了重视,连狗都要派过去陪猫了。 他想了想,转身让厨房去做些折皦玉爱吃的糕点带回去。 “要热乎的,待会送折二姑娘回去的时候要带着路上吃的。” 这么一用心,齐观南很是满意,他都没有想到阿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路上来来回回的也会饿。便朝着王德贵笑了笑,“往后都这般仔细些。” 王德贵哎了一声,心里便有数了。 折皦玉完全不懂这些,她有些小心思,但确实不多,坐在马车上朝着殿下挥手,“我回去啦——明日里,我就给殿下搬几盆花来。” 齐观南颔首,“叫奴仆们搬,花盆重,不用自己动手。” 折皦玉点头,“好啊。” 回到家里她就开始张罗搬花的事情。因现在“认识”的字还不多,所以不能将需要种的花写在纸上,只能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哪些种子,明日到了王府的时候好让王公公帮着去采办。 而后觉得好累,又爬起来吃糕点。刚吃了几口,折寰玉就回来了。 她大步走进来,将弓箭往柱子上一挂,将阿萝往手下一夹,便夹着她去外边踢毽子。 折皦玉:“我搬了好多东西,比踢毽子要力气。” 折寰玉:“我没看见!” 折皦玉不敢造次,只好乖乖的踢,从一踢到十,又从十数到一,来来回回好几次,腿都抬不起来了,小阿姐才满意,又夹起腿脚无力的她回去沐浴。 两人坐在一个浴桶里面泡澡,折寰玉这才问起她在安王府里的事情。 折皦玉:“殿下给了好多东西给我,但是我没有带回来。” 折寰玉点头:“这是对的,王爷对你好,那就是只对你好,你拿了他的东西给我们,反而落了下乘。” 又道:“那你以后去王爷家里的时候也不用拘束,现在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我估摸着你的性子是合了他眼缘的。” 她琢磨道:“王爷那般的人,待人温和却疏离,能这般与你亲近,肯定不是咱们阿爹的原因,我在京都打听了一圈,也没听闻他对哪家的姑娘有传闻,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独来独往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你说,他是不是喜欢养小孩啊?” 折皦玉认认真真听着阿姐分析殿下呢,结果就听见阿姐问了这句话。 她想了想,“可能吧?” 折寰玉就道:“不管了,反正是好事。” 而后扯了扯阿萝的脸,“你最近说的话也多了些,更是好事。” 折皦玉惊讶,“真的吗?我说了很多话吗?” 折寰玉点点头,“是啊,活泼多了,看得出,你也是喜欢跟殿下待在一块的,可见他是个好人。” 折皦玉就抱着阿姐,“我最喜欢跟你一块。” 折寰玉就笑起来,“很好,有这么一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就错不了。” 她也就放心了。 如此几天,折皦玉都往返于王府和折府,已经开始跟着齐观南学了好几句诗了。 她本就识字,如此“装做不认识”,也是需要些功夫的,她怕自己露馅,便认字的时候都低着头,故意认错一些,但也已经很好了。 齐观南惊讶,“阿萝,你颇有天赋。” 更是爱才心喜。 折皦玉一点也不心虚。她上辈子认字就快,殿下也是如此夸她的。 现在想来,要是她当初笨一些,殿下可能就不会对她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毕竟当时刚跟着殿下,还没有后头的感情。 她喟叹一声,“幸而我聪慧。” 倒是将齐观南惹笑了。 而后又有些发愁。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做梦了。 是以后都不会做梦了吗?他摸了摸阿萝的头,装模作样的套话,“阿萝最近还做梦吗?” 折皦玉:“好久没做梦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 “倒头就睡,累得很呢。” 读书好累的。种花也好累的。 齐观南若有所思,心道如果不成,便在家里歇息一天,看看晚上能不能做一场梦。 他就送小萝回去。今日送她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折思之带着儿女回来,他便想上前跟折思之说几句话,刚要走,就见阿萝扯住了他的袖子,弱弱道:“殿下——踢毽子也好累的。” 齐观南:“……” 他一本正经的跟折寰玉道:“我亲自盯着阿萝踢了一百个毽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7 20:48:38~2023-07-08 20:5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春日当思 第20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当哒当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萧元礼(捉虫) 他仰头看天,天上烈日炎炎 折皦玉很无奈。齐观南走了之后,她仰着头讨好的看着阿姐,“殿下为我说谎了。” 折寰玉冷笑连连,“哦?说了什么谎话?” 折皦玉,“他吹牛了!我其实才踢了五十个毽子。” 其实她一个都没踢。 折寰玉倒是信了,阿萝一直都很乖巧。而且她还要种花和读书,也实在辛苦,便饶过她一回,叮嘱她不能让安王为她再“吹牛”,而后拉着她的手回家,“你必须要会点武,即便不会,也要把身子练好了,以后逃跑用。” 又道:“骑马也要学了,这个就在家里学吧,咱们家里有练武场。” 一桩桩一件件,她安排得妥妥当当。折思之和冯氏就在晚间的时候感慨,“寰玉当真是长姐,虽比冠玉年岁小,但却比他厉害。” 折思之:“但阿萝不愿意踢毽子就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 冯氏却摇头,“你可不要跟寰玉讲这种话,她要生气的。” 她沉声道:“阿萝性子单纯,为人良善,即便对奴仆也是和和气气的,从不高声与他们说话,但奴仆的命哪里是命……这种乱世,死个奴仆她都要伤心,以后怎么办?寰玉早看不惯她这性子,却又不愿意她看见外面那片焦土,选择护着她心里的世外桃源。” “如此,我们一路上从安平来曲陵,但凡外面有卖儿卖女的,她就不让阿萝知晓,若是路过蚀骨之地,的地方,她就会哄阿萝睡下……” “但她自己看得多,想得多,自然又着急,她这才逼着阿萝踢毽子呢,等到日后定然还会让她做更多的。” “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折思之闻言沉默了良久,而后叹息,“即便是世家和大儒都活得艰难,不知生死何时何处,何况是她们这些小女子。” 冯氏就道:“便只能求神拜佛保佑她们了。” 折思之不信神佛,但也不制止妻子烧香捐香油钱,于是摆摆手,转身去拿书看。 而后一愣,“我那本蜀州府志呢?” 上次安王说过蜀州之困后,他就开始琢磨蜀州的地形了。 冯氏就笑起来,“阿萝拿去了。” 折思之嘀咕了一句,“幸而她不识字,蜀州那地方的府志可不少白骨,明日我得拿回来才是。” …… 另外一边,蜀州嘉陵江中,一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 已然年迈的萧元礼急匆匆上前,颤抖着手将尸体的头发撩开,一张已经在水里泡得浮肿的脸现了出来。 不用再看第二眼,他便知道这是谢华戎。 他顿觉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却无果,以至于整张脸上都是泥沙,花白的胡子不断抖动,像极了他此时苦痛无助的心。 身边不断有人叫他萧老,先生,但却无人敢靠前。 曾经那些他和谢华戎救过的,帮过的人纷纷躲闪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抱着谢华戎的尸体觉得这世间如此陌生 尸体沉了水,异常硬邦邦,重如千斤。他已是风烛残年之岁,想要抱着他走回去已然不可能,便转身,努力将尸体背在身上,一步一步的朝着闹市中走去。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想要上前帮他,刚喊了一句萧老,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了,小声道:“你不要命了……谢大人这是畏罪自杀。” 那人就愤怒出声,“谢大人若是需要畏罪自杀,这滔滔江水,便要将人世间都卷个底朝天,将那些藏污纳垢之辈浸入江底谢罪。” 他振臂一挥,哭喊道:“皇天在上,若是嘉陵江还洗不掉谢大人身上的冤屈,那这世间还有何清白!” 这一句话,倒是让那些方才还有些躲闪的人纷纷站了出来,少数几个不肯出声迎合的也被痛斥为徐狗。 萧元礼一直背着尸体往前走,无论身边的人是躲闪还是义愤填膺他都没有一丝表情。 一路徐徐而行,深一步浅一步,期间有人上来想要帮他背也被他轻轻摇头拒绝。 他说,“华戎人生最后一程,还是由我这个老友来吧。” 他为谢华戎办了一个简陋的丧礼。也不准备膳食,也不准备礼乐,只坐在一边,有人来了就给他们斟一杯水,没人来了就坐着发呆。 他和华戎今年已然五十岁了。五十岁的年纪,其实也该死了。 下葬那日,他卖了祖宅,用所有的银两购置了一块大的石碑,请人搬了来,从东山边抬到西山边,招摇过市,犹如前几日他背着谢华戎的尸体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谢华戎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买了一块石碑,要为他做墓志铭。 他握着刻刀,趴在石碑之上,一点一点的开始回忆他们的生平。 “出身贫寒,立志高远。” 只第一句话,他就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将石碑淋湿了一角。 他跟华戎,都是穷苦人家出生,一个家里是放牛的,一个家里是卖豆腐的,但却俱都喜欢读书,他们同处一村,彼此扶持,终于获得了读书的机会,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成了有名声的人。 他们的字极好,经常有人上门求字,他们也长得极好,被人合称为蜀州第一。 年轻的他们轻狂得很,以为自己是不得了的人物,于是纷纷立下誓言,要为官,要为百姓做官。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与官场格格不入,他们想要的清明蜀州根本不存在。 这个官场人人都虚伪的朝堂,这个百姓苦痛已经麻木的年月,这个战乱频发,北边皇权不如世家,兴亡都是百姓苦的世间,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他们辞官归家,开始用自己的名声救助那些寒门学子和穷苦百姓。 他们购置了一处宅院,买了书,买了笔墨纸砚和干粮,他们广邀天下有才之士过来讲学,他们日日坐在那座院子里,为学生们解惑,那十几年里,他们很快活。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这个世间依旧污浊。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 没有权利,他们根本做不了大事。 谢华戎对他说,“元礼,我还是决定入仕了。” 萧元礼迟疑不定,“我更想在这里教授子弟。” 谢华戎笑着道:“元礼,那你就在这里为我守着草庐,等着我将蜀州的官衙里肃清,到时候你带着学生们来,我应需要你们的帮扶。” 萧元礼点点头,“好,你先走一步,我后面跟上。” 谁知道,他竟真的先走一步了。 萧元礼颤颤巍巍,一笔一划,在石碑上刻道:“为民一生,蒙冤而逝,滚滚江水,何时洗清。” 刻至此处,他泪如雨下,底下看着他刻碑的人也跪地痛哭,有人高声呐喊,“若是谢老要贪污,这么多年来,他贪污的银子在哪里?啊?在哪里?是在我们的肚子里吗?我们吃了他给的粮食,下次要不要我们把肚子剖出来给徐家的人瞧瞧——” 此话一出,有几个血烈的站起来就往徐家的方向跑。 他们都不相信谢华戎会贪污。蜀州的世家当属徐家为第一,如今徐家的人冤枉谢老贪污,逼得他自尽而亡,他们这些人在谢老被冤枉的时候已然做了一次缩头乌龟,但此时此刻,他们不愿意再缩起来了。 一个个人冒着必死的决心而去,萧元礼身边渐渐没了人,只几个学子零零散散坐在当地守着他继续刻碑。 他也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只继续刻写道:“愿君如江水,东流蓬莱。愿君如清风,西去瑶池。” “愿我为山,为君镇风骨。” 他将刻刀一丢,哈哈大笑起来,朝天大笑一声,“天不公允啊,不公允啊!” 底下的弟子皆掩面而泣,跪地痛哭,“先生,都怪我们没有及时没有为谢老鸣冤。” 萧元礼摆摆手,“不是你们的错。” 他笑起来,“是他看清了这个世道,这个改变不了的世道,终其一生,他终其一生的心血啊——” 终其一生的心血,到底比不过世家一句话。他仰头看天,天上烈日炎炎。 他不是为证清白而死,他是执念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成了空,所以看不见前路了。 他喃喃自语,“那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呢?” 寒门的出路在哪里,穷苦之家的活路在哪里? 去闹事的学生们又回来了。他们垂头丧气,他们恨不得以头抢地,但这都没有用。 萧元礼摆摆手,看着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模样,突然就笑起来。他拿来一把火,将火把丢在草庐之上,熊熊烈火之下,众人惊呼,却萧元礼站在门口,他们也不敢去救火,只跪地哭求,“先生——你烧的何止是草庐,你烧的事我们的心啊。” 萧元礼静静的看着燃照着火光的草庐,轻轻道:“去吧,各自谋前程去吧,将来无论如何,你们都不是我的学生了。” “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学生们不肯,足足跪了好几日,这才有人蹒跚着离去。 一匹快马而至,与人群背道而驰。 马上的人拿着画像问,“请问——萧元礼老先生在家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8 20:53:43~2023-07-10 21: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哼哼唧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发誓 阿萝,我是个好人吗? 齐观南等了好几日都没有做梦。他便去沐浴焚香,去寺庙跪拜神佛,但也一无所获。他倒是也没着急,因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梦境”终究会来的感觉,所以并不担心,又过了几日还没有做梦,索性松缓了心神,不再一味的想着此事。 结果当晚就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提着一壶酒,带着十五六岁的阿萝在园子里面摘石榴。石榴树高,是园子里面最高的一棵,阿萝摘不到,她便跳了跳,伸长了手去勾树枝,结果依旧勾不到。 “他”就笑起来,并不过去帮忙,只问:“阿萝,何不去旁边的树摘?” 她就侧头看他一眼,比划了一句话,然后依旧去勾那一截她勾不到的树枝。 “他”这才走过去,高高大大的身姿立刻衬得她小了起来,而后伸出手,轻轻松松的将石榴摘了下来。 “他”将石榴塞给阿萝,“为什么非要这一个呢?” 阿萝就又比划了一句。 “他”就又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就走吧。” 春日当思 第21节 “他”走在前头,带着阿萝往另外一处园子里面走,而后那个叫做萧元礼的太监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萝明显是有些怕他的,往“他”身后藏了藏。 萧元礼躬身朝着“他”道:“殿下,徐家送了礼来,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他”就去了。 “他”对阿萝道:“你先去菊园等我。” 阿萝欢欢喜喜的走了。 “他”和萧元礼就一块出了蜀王府,去了另一处宅子。 宅子离蜀王府里也不远,一刻钟便到了。“他”疾步而行,推开了一樘门,一进屋,便见地上跪着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们都被绑着,人人都惶恐至极,“他”无视她们,坐了下来,神情冷肃,只问了一句话,“都招了吗?” 萧元礼摇了摇头,“不曾。” “他”就轻声笑起来,“我听闻最近蜀州的刑罚越发文雅起来。” 萧元礼颔首,“是,殿下,有一种叫做美人灯的,极为雅致。” 听见这三个字,地上跪着的三个女人都开始抖身子。 萧元礼道:“殿下,奴才之前就想到了美人灯,便命人将她们穿上了麻衣在油里泡了一晚上,如今除了头,哪里都是被油浸透了的。” “如今一晚上过去,昨日里还视死如归的美人,倒是神色变白了,可见文雅之事,确实惹人伤戚。” “但殿下,蜀州这边向来比外面的刑罚多些花样子,奴才听人说,如今也有将人的脑袋开个小洞,在里面灌上油——” 这话一说,就有一个女子晕了过去。 “他”就指了指那个晕过去的,“先点她吧,让还镇定的两位夫人瞧瞧这雅事。” 萧元礼便颔首,拿来火把,将人拎到了园子里,一把火丢了过去,那个晕过去的女人就烧了起来。 齐观南即便是在做梦,都觉得一股寒意到了骨子里。他甚至忍不住想吐,已然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 可是梦里的“他”无动于衷,好像看了无数这样残忍的把戏,根本没有任何波澜,只问剩下的两个女人,“徐家把你们送来,便是你们的事情暴露了,既然如此,那就招了吧,何必要拖着呢?” “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不邪魅,不猖獗,反而温温柔柔,带着一股宽和,“招吧,不然我就没耐心了。” 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出声,却也没有一个敢摇头。 萧元礼便随意提起一个就往外面走,一把火丢了上去,瞬间传来了惨烈的叫声。 齐观南立刻醒了过来。他全身已然汗湿透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甚至觉得身子烧了起来,像极了被烧的模样。 他没忍住,下床拿起茶壶就往自己的身上浇下去,却也没有用,他依旧觉得自己如同火烧。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冷静下来。 下雨了。 他打开窗户,任由窗外的狂风打在脸上,看着外面深夜暮暮,他将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而后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于二十六七岁,也可以接受自己跟一个太监相谋,成为一个杀人埋尸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残暴之人。他可以杀人,但应当坦坦荡荡,即便是那些阴私之事之人,大可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而不是…… 而不是将人活活烧死。 那样的刑罚,好似还是司空见惯的,好似在蜀州很是正常,好似在他的手上,还有其他的人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死去。 齐观南坐了一夜。 等到天将明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开脱了。 他想,他如今的性子是皇兄一点一点的教导出来的。皇兄教导他城府要深,却不能成为一个拨弄阴私之人,要宽和己人,要体恤百姓,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为将为官,千秋留名。 他也是一直这么去做的。 他辛辛苦苦练武,日日夜夜读书,认认真真的探究这个世道的可解之处,期待着自己有一日成为盖世大英雄,解救苍生。 谁知道十几年之后,他会是如此。 他绝不相信自己本性如此。所以他开始给自己找缘由:在这十几年间,他到底是如何一点一点,变成那样的人? 当日,他就起了高烧。王德贵吓得要死,整个人跪在地上大叫,“快,快,马上去请太医。” 安王府里就有太医。这是皇帝特意给的。 太医姓李,摸了脉象之后就道:“是着凉发热了。” 王德贵一边叫人进宫去跟皇帝报信,一边哭起来:“昨日里下了雨,天凉了一些,怕是王爷开了窗户看雨,沾染了寒气,便就如此冷着了。” 他昨日正好轮值,雨天又睡得沉,根本没有察觉此事。于是出来就将一众小太监发配了,“王爷开窗了你们一个也没有听见吗!” 他一点情分也没有留,全将人弄到了庄子上,而后熬药伺候人,不让其他人插手。 皇帝还没来,王德贵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就希望王爷无事,谁知道王爷开始说起了梦呓。 王德贵趴着去听,又听不清,干脆又哭起来。 齐观南却在做梦。 梦里是一片山火。 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山火还在烧,熊熊烈火燃起来,烧红了半边天。 一个年岁跟他差不多大的将军跪在地上,痛哭道:“殿下,来晚了,咱们来晚了,都烧死了,烧死了啊!” 齐观南醒来到时候,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坐在床上,听着已然带着怀瑾出宫的皇兄唠叨。从这般大了还不老实开窗听雨声到你这般的身子骨竟然还会因为吹了风和晒了雨想来是还需要锻炼。 他家皇兄不断说,不断说,说了半天,茶水都喝了三四杯,这才停嘴。但皇兄刚停下来,小太子就开始哭了,嗷嗷的叫唤,好像他死了一般。 而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王德贵小声道:“是折二姑娘来了。” 他今日太过于惶恐,竟然忘记了下半响折二姑娘要来种花和读书的。 他拍了拍脑袋,惶恐道:“奴才有罪,忘记去折将军府里报信了。” 齐观南并没有怪罪他。他抬起头,一心一意看见的是王德贵身后的小姑娘。 她捧着菖蒲,背后牵着栀子,正在担忧的看着他。 看见他躺在床上,气色不好,身子虚弱,竟然一瞬间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丢开栀子,抱着菖蒲就咚咚咚跑了过来,同时撞开了哭唧唧想要拉着她一块哭的小太子,无视了在一边口干舌燥喝茶的皇帝陛下。 她扑在他的床边,红着眼睛看他,“殿下,王公公说你得了风寒——” 得了风寒,多可怕啊。 她就是得风寒去世的。 她委屈的道:“你怎么能得风寒呢?” 可不要像她啊。 她呜呜呜的抹眼泪,小手擦在眼睛上,一下又一下,“殿下,你这么好,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齐观南听了这话,突然之间就散了那股郁气。 他弯下腰,伸出手一捞,就把她连人带猫捞到了床上坐着,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阿萝,我是个好人吗?” 折皦玉抱着猫崽子点头如捣蒜,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朝天发誓,“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阿萝不骗人的。” 齐观南就笑了起来,他伸出手,碰了碰她发誓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第22章 第 22 章(捉虫) 小太子被皇帝带回了宫。齐观南告诉阿萝,“陛下出宫自有约束,能出来半日已经很好了。” 折皦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自觉聪慧的小声道:“殿下,还是做王爷好。” 齐观南就笑起来,觉得阿萝真是赤子之心。但他确实是这般想的,他没有夺帝之心,皇位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真觉得不如做个王爷。 可惜了,天下至少有一半的人不是这般想,尤其是皇太后,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将来一定会谋反。 皇太后逼他发誓不成婚不生子,便是要他断子绝孙,这般才好辅佐皇兄和怀瑾。 但辅佐皇兄和怀瑾是他自己愿意的。也用不着他们逼。只要皇兄和怀瑾信他,他就敢一路往前走。 齐观南就斜了斜身子,伸出手摸摸阿萝怀里的菖蒲,笑着道:“是,连阿萝都知晓的道理,他们竟然都看不穿。天下人都是蠢货,都不如阿萝聪明。” 刚刚还沾沾自喜的折皦玉:“……” 啊——总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但又没有证据。她只能嚼吧嚼吧糕点,咽下去,喝口水道:“殿下,我其实也没有那般聪慧的。” 齐观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段日子的郁郁之气荡然无存,将阿萝捞到了自己的身边坐着。 他如今很喜欢跟阿萝说话。 两人坐在榻上,一个身姿颀长,背后靠着靠枕,一个短腿短手,怀里抱着小猫。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小案桌,桌子上摆着王德贵刚刚送来的各种瓜果点心,折皦玉正一个个捏起来品尝。 齐观南手里也被她塞了一块。他捏起叫不出名字的糕点吃了一口,而后道:“阿萝,你这般日日来回两府之间很是辛苦,我叫人收拾出王府的屋子,你往后赶不回去就睡一两晚,应当也没什么吧?” 折皦玉就还是很为难。要是往常,她是要拒绝的。但殿下都病了。 她以往病的时候,殿下总是待在她的身边,很少外出。她与殿下那些年里,算不上相依为命,但也算是相互依偎,如此情分,一点点想起来,竟然在此时此刻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那,那我就这两日住下吧。” “殿下,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我再走。” 她看得出殿下是想她留下来陪着解闷的。 齐观南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觉得阿萝很是可爱。揉揉她的头,“等你长大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心思单纯的夫君,不然你这般叫人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银子呢。” 他确实是想她陪着解闷的。虽然说两人之间差了十岁,阿萝还是个孩子,但因两人有相同的际遇,他总觉阿萝极为亲近。 他有些话不敢跟外人说,也不敢想得太明白,但阿萝总能让他舒出郁郁之气。她的眼神太清澈了,他总是能在这股清澈中宁静下来。 晚间吃了膳食,派去折府的丫鬟婆子也回来了,她们带来了阿萝的衣裳和日常用的枕头被子,竟然有整整两个箱笼。 齐观南牵着她的手去看屋子,问她想要怎么布置。 “你往后来的时候,总不能还带这么多东西吧?我便给你置办一些吧。” 春日当思 第22节 折皦玉:“置办一套就够了,我也不常住。” 她都有自己的家了,何必还要住在殿下的家里呢? 齐观南也不强求,他又带着她去院子里面消食踱步。一大一小在前面走,菖蒲和栀子在后面跟着,倒是不打架,也不叫唤,是两只安静的猫狗。 安王府里也有一棵石榴树。这是皇兄特意给他挪种的。说起来,皇宫里石榴树也多。 石榴是多子多福的寓意,皇太后喜欢,皇兄也喜欢。皇兄喜欢的东西,总是要给他一份的。 皇兄还希望他生十个八个孩子出来,到时候一块去皇宫里读书。 但皇兄应当是要失望了。他这辈子确实不打算成亲,也不打算生孩子。 若是将来怀瑾孝顺,便为他收一收尸骨就好。 齐观南走到树下的时候,还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梦里,阿萝摘了石榴要跟他去一个地方,但他跟萧元礼去点美人灯了,也没个后续。 所以后来他去见阿萝了吗? 他们是要去哪里? 他站在石榴树下,小声问阿萝,“什么样子的石榴最好呢?” 折皦玉毫不犹豫,“要最大的。” 她也仰起头,眯起眼睛,但夜色已经来临,便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只好扯扯殿下的袖子,“我能看看这树上的叶子吗?” 石榴好不好,石榴树很重要! 她一本正经的道:“树叶子就是一棵树的命,石榴甜不甜,还没结果的时候,便可以从它的叶子命上看出来了。” 齐观南不太懂这个,反问了一句:“是吗?叶子竟然是它的命?” 自然是的。折皦玉就让后头跟着的春草拿了灯笼来,繁华的六角宫灯先照上树根,根部琼琼,想来树也是壮实的。 她头将灯往上举,灯光笼在树干上,树叶子明明晦晦,影影绰绰,看的不尽不实。 齐观南先跟着低头看树根,再跟着抬头看树叶,见她小人脸上有了大人一般的忧愁:想要快点长高,便忍不住笑起来,心情大好,弯腰伸手将人托举到了肩膀上坐着。 他说,“阿萝,凑近了去看看。” 折皦玉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她还从未想过能坐到殿下的肩膀上来。 但坐都坐了,还是赶紧做点实事出来吧。她赶紧提着灯笼往树上照,天压压而下只有月悬,六角宫灯便犹如第二个月亮一般,将树叶子照得分明。 她看得不住点头:“是好树,将来九月里结了石榴,殿下匀我一箩筐吧。” 九月结石榴…… 他顺着话问,“九月什么时候摘呢?” 折皦玉可没他那么多心思,随意道:“熟了就行吧。” 她想了想,道:“但是九月九那日吃最好了。” 上辈子,殿下在九月九重阳节那日,总会带着她去摘石榴给他的皇兄陛下。 每年墓碑之前,总有一个最大的石榴王。 只是她死前的那一年,殿下缺席了。两人本是摘好了石榴的,她还摘了最大的那个,但萧公公中途叫了殿下走,说是有人送礼来。 她就一直等啊等,但殿下一天都没回来。她只好替殿下将石榴放在了墓碑前,替殿下为他的皇兄陛下倒了一杯酒。 第二年,她死在春日里,便没法子陪着他去祭奠了。 也不知道后来替殿下折石榴的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 我要哭死了!今天先短一点。 本来是过两天v的,结果今天停电了,天气又太热,我就摆烂睡觉去了,忘记了是周三截榜。我榜单差七百字,现在要进黑名单了,v不了。 宝宝们不断更,每天还是更新三千字,大概等下周出黑名单才会v了,到时候应该十万字v。 啊,我要骂死自己了。晚安晚安,我先去睡。 v后日万。感谢在2023-07-11 22:15:05~2023-07-13 01:3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当哒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验草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折皦玉晚间就留在了安王府里。齐观南将人留下陪自己的,自然想要照顾仔细。王德贵拎来热水,他亲自拧了手帕给阿萝净脸,擦手。 只他到底是天潢贵胄,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做得不太仔细,春草就见自家主子一会儿被擦得抿唇受痛,一会儿早早预见一般闭上眼睛免得被手帕擦到眼睛。 春草就赶紧去看王德贵,却见这个老狐狸笑吟吟看着,一脸“我家王爷真是宠你家主子”的模样,她就不敢说话了。 确实,在安王爷眼里,估摸着他是宠爱主子的——谁会承认自己笨手笨脚呢? 她便深吸一口气等着,终于等到安王爷忙活完净脸净手了,赶紧上前一步道:“王爷,奴婢已经拎了洗脚水来。” 洗脚这种事情可不能让王爷动手。齐观南便坐到一边去笑着问阿萝,“可还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折皦玉摇摇头,“不吃了。” 她今天晚上吃得可多。 春草端来洗脚木盆放在一边,折皦玉脱了鞋袜一边泡脚一边问齐观南,“殿下,你不泡脚吗?” 齐观南本也无事,闻言坐下来:“那就泡泡。” 王德贵早准备好了,洗脚盆和热水全部伺候着,为他家从不泡脚的主子脱去鞋袜,问了一句:“王爷,可要撒些花?” 齐观南:“……撒花?” 王德贵笑吟吟的,“是,阿萝姑娘待会再加热水的时候会撒些花瓣进去。” 齐观南不算活得糙,却也算不得精致,他笑着问:“阿萝会撒花瓣进水里?” 折皦玉理所应当的点点头,“会啊。这两日买了好多花,花多,掉落的花瓣就也多,那么多花瓣丢掉可惜了,便要用做别处。” 比如泡澡泡脚洗脸洗头,把自己洗得香喷喷。比如做指甲,染布料,做书笺,做出些有用的东西来——她上辈子用花瓣给殿下做了不少东西呢。 时人最好雅致,齐观南之前不在意,但也愿意尝尝新鲜,便颔首,“我也试试。” 王德贵马上就捧来了花瓣,生怕王爷后悔。他家王爷每日里要做的事情很固定——早间起床看书习武,然后去朝堂做事,晚间回来温书看折子,日日如此,从来不曾改变。 他也不喜欢改变。比如说,家里的宅子住了这么久,却依旧空落落的,庭院里一点增添也没有。他的小书房里只寥寥一把椅子,一张案桌,一架博古架和无数的书,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以前王德贵总觉得他是不愿意改变的,便也不敢动王府里面的一草一木,谁知这段日子瞧过来,他家王爷兴致来了,也是愿意让人来改府里的草木,愿意尝试一些新的东西,连给小姑娘擦脸和用花瓣泡脚都愿意了。 可见王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然悄然改变了许多。 齐观南倒是不知道王德贵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家里多了个小姑娘也不错,有趣得紧。 等泡完脚,他看看时辰,便从案桌上拿起一卷古籍看。 折皦玉穿好鞋子走过去,好奇的问,“殿下,这是什么书?” 齐观南笑了笑,“圣贤之书。” 折皦玉空耳一瞬:“神仙之书啊——那还是殿下看吧。” 她一本正经的道:“殿下跟神仙一样,应该看得懂吧?” 齐观南就忍不住闷笑起来。王德贵没忍住,也笑得肩膀抖,唯有春草有些骄傲:她家的主子很懂拍马屁嘛。 折皦玉这才发觉自己听错了,不过还是认真道:“殿下也是圣贤。” 他守了蜀州十几年呢。 被夸赞实在是件美妙的事,尤其是被阿萝如此夸赞。齐观南笑得欢快,少年的眉头展开,就有了精神。他将书卷展开,笑着看向阿萝。 阿萝本就站在他的身边,见他这个模样顿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只见殿下指着书卷上的一个字问:“阿萝,还识得这是什么字吗?” 折皦玉:“……” 幸而她不是个孩子了。 “宴,宴席的宴。” 齐观南:“阿萝真聪慧。” 折皦玉颇为心虚,而后岔开话题,“殿下,今日我瞧陛下的脸色好了许多,他最近身子好了吗?” 她很关心此事的。 齐观南摸摸她的头,“好了……会好的。” 他就没有心情看书卷了。两人分而散去,各睡一屋,第二日他起床的时候折皦玉还没醒,齐观南也没有让人唤醒她,只跟春草道:“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早膳吧,不用唤她。” 春草哎了一声。其实王爷不说她们也是不叫二姑娘的。 在家里,夫人溺爱二姑娘,总是随她而去。只有大姑娘会受不了二姑娘赖床——但二姑娘喜欢念着大姑娘,总是早早爬起来跟她一块坐在廊下看大姑娘耍大刀。 果然,她家姑娘日上三竿才起来。春草进屋子,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笑着道:“奴婢还以为您会认床,谁知道您昨晚睡得很好。” 折皦玉想了想,“我好像没有认床过?” 春草:“好像确实没有过。” 这是好事。 两人今日也是不回折府的。折皦玉一个人吃了早饭,一个人吃了午膳,而后才开始布置院子。 她今日是要做一件大事的。她准备在王府小角落里弄一块验草。 古籍上对验草有一个小故事。说是皇帝问师旷:“我想知晓当年的年景是苦还是乐,是好还是坏,要如何才能得知呢?” 师旷就说:“若是丰收,先长荠菜,若是歉收,先长葶苈,若是不好,先长水藻,若是干旱,先长蒺藜,若是洪水,先长藕,若是疫病,先长艾草,若是流离失所,先长蓬草。” 再者,取了芦苇的芯是甜的,便会发生水灾,若是味道酸臭,便会发生旱灾。 当年殿下跟她说这个典故的时候,她就为殿下做出过一块验草地。 春日当思 第23节 虽然后面从没灵验过,但她还是私心里想再做一个。 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呢,谁知道举头三尺之上有没有神明呢? 她就忙活起来。先叫人去买种子,而后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写写画画,努力将这空空荡荡的院子变成花鸟人间。 等大概画完图纸之后,她就有些想家了,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春草劝道:“左不过一日就回去了,姑娘再待一日吧,不然王爷怪罪。” 折皦玉倒是不怕殿下会怪罪她,而是她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来的时候,看着尚且还空荡的院子突然有了些感慨,“殿下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然后顿了顿,好奇问:“王爷来曲陵后就一直住在安王府吗?” 养狗的小太监小树闻言立马接话,“是的。” 折皦玉:“那他当时才十三岁吧?” 小树:“是……其实在京都的时候,我们王爷也是一个人住在宫外的。他十岁那年就出宫开府了。” 折皦玉本来想走的,这时候也不好意思迈开腿了。 她现在还离不开阿娘阿姐呢,殿下小小年岁就开始自己住了。 然后怔怔出神,呆呆的想:若是殿下愿意的话,她也是愿意时不时过来住住的。 她就又有了活力,吭哧吭哧的开始泡花种子——若是她不能过来,就让花朵儿陪他吧。 推开窗,便有万万朵花朝着他张扬,风过之处,尽是花香,他应当会高兴吧? 她这般一忙活,就忙活到了黄昏。但黄昏一刻,殿下也没有回来。 她伸长了脖子,“殿下是有事情耽搁了吗?” 春草就去问了,回来道,“我去问了,正好碰见王爷差小太监来报信,说朝中事多,他晚点回。” 好叭。 折皦玉就自己吃了晚膳。 饭后,她抱着菖蒲到大门口等人,可天都黑了,人还没有回,她就不由得感慨:这就跟之前在蜀州一般了。 殿下外出不定归期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等他回家的。 于是等齐观南回去的时候,便见着小姑娘团成一团,抱着只猫崽子坐在石阶上伸长了脖子瞧门口。 见着他回,她猫也不要了,咚咚咚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抱怨,“殿下,你好晚回哦!” 齐观南眼睛柔和起来,“阿萝,以后我不在你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折皦玉:“你昨日还病着,今日怎么就去上朝了?” 齐观南:“病好了。” 折皦玉就觉得他吹牛。她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而且好像不太高兴。” 王德贵就稀奇的看了一眼折二姑娘,觉得她人小,但看得却细微。 王爷今日确实受了罪,心情很不好。 他想起今日的事情就有些生气——今日王爷去宫里看陛下,却碰见了皇太后。 太后娘娘看见王爷还是会露出那般厌恶的神情,而后又罚了王爷跪一个时辰。 缘由便是他昨日病了,惹得陛下担忧,以至于陛下昨晚回宫之后咳嗽了几声。 王德贵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但他也不敢出声,出声的后果便是王爷跪得越久。 他们被管束着,也请不了陛下,好在宫里自有人会去跟陛下说,但陛下来了,王爷不起,气得陛下又咳嗽了几声。 太后娘娘就开始骂人了,什么天煞孤星,什么狼子野心,将王爷骂得神色越来越沉。 跪足了时辰一群人往府里回,谁也不敢提刚刚的事情,谁知道折二姑娘竟然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王德贵就有些不安,但还没有开口岔开话题呢,就见折二姑娘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画纸。 她显宝一般展开,“殿下,既然如此,你就看看你以后的家高兴高兴吧。” 齐观南就低头看去,只见上面花是花,水是水,宅子被花水相绕,她还提了一句歪歪扭扭的诗。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一听,就让人的心安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算今天的qaq 以后都上午更新完吧,不然拖更到晚上会错过好多事情! 明天见昂。感谢在2023-07-13 01:31:55~2023-07-14 10: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 9瓶;wen、蓝皓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忘年 嗯!我当面没有说他老的。 齐观南虽然之前听阿萝说过她对宅子里面的归置,大概知道哪里该种海棠哪里该种桃树哪里又该种牡丹芍药——彼时他还觉得阿萝实在是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恨不得把天下的花花草草都给他搬来放在一个府里。他当时还想,若是所有的花当真都种出,那王府里估摸着就“眼花缭乱”了。 但他委实不在意这些,又想拉拢她在身边,便随她去了。 可当他今日看见这张图纸的时候,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由衷的诧异。 ——不需要其他,仅凭这张图他就能想象得出往后他的院子该有多么人间仙境。 她需要种的花很多,但每一片都错落有致,有些甚至种在了房顶上,标注着“铺盖屋檐,垂行风随”的字样。 她还考虑到了早间晨雾与花朵儿萦绕相缠,特意在湖泊那里布置了假山和凉亭,四周种各种扶疏花木,栽藤萝牡丹。 然后就笑起来,小姑娘还是有点小心思的,她喜欢的紫藤萝占了府里藤蔓的一半。 真是聪慧。 齐观南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这些花花树树全部长大要多久?” 折皦玉:“最少要一两年吧?有些树要长十年才能长大呢。” 齐观南就道:“等院子里面的花种完了,你就来这里常住吧——也可以带你的姐妹们来。” 折皦玉脚步就停住了,仰起头看他:“殿下要出远门吗?” 齐观南诧异:“阿萝这般聪慧啊,我只说了一句,你就猜到了。” 折皦玉骄傲得很:“我还能猜到殿下想要去打仗对不对?” 齐观南就点了点头,“是,我想出去打仗,但是皇兄不同意。但我总要出去的。” 他说完这话,就低头看阿萝,却见她茫然得很,好像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出去。 想来是没有梦见过。 折皦玉却已经在肯定他的念头了:“那殿下就去吧,世道不平,如我这般的人只能种花,但殿下和我阿兄阿姐却是能平定天下的。”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皇帝陛下不准殿下出去打仗——上辈子不是把他派去蜀州了吗? 殿下很厉害的,在蜀州可是守城十几年。 她说到这里很是直白的羡慕,“要是我像阿姐和殿下这么厉害就好了。” 齐观南就拍拍她的小脑袋,“阿萝也很厉害的。单单这一份图纸便是多少人不可得的。” 折皦玉郑重点头,“阿萝以后也会是一个有用的人。” 齐观南总是在她一本正经的时候忍不住笑。小姑娘怎么可以这般可爱呢? 他轻轻嗯了一句,“阿萝肯定能成为有用的人。” 而后突然顿了顿,认真道:“我也一直想做个有用的人。我想要做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是想要做,而不是需要去做。 也许是今日在太阳底下跪太久了,也许是今日太后骂的那些话有一句两句还是戳中了他的痛处,所以跪在地上,当地板上的灼热之气萦绕至全身的时候,他突然更加坚定了要出去行兵打仗的念头。 他想要骑烈马,挽弯弓,挥大刀,斩敌寇,而不是一直困在皇室里被人说天煞孤星,也不是成为梦里那个藏于阴司地狱里点人灯埋花尸的疯子。 十六岁的安王殿下突然就想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 即便战死在沙场也比困在曲陵好。 他跪着的时候戾气其实有些重,当时就想过一件事情——皇兄的病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没有坏下去,总是好好坏坏的,虽说也有可能损害性命,但也许能长命百岁呢? 那他出去打仗就是好的。他可以做皇兄和怀瑾手里的一把刀,做驰骋疆场的英雄。 可这份念头升起,又有一股惶恐的念头出来。 他怕。他怕他执意要走,皇兄肯定也会放他走的,这般一放,一走,若是皇兄一个不好,那怀瑾怎么办,齐家的江山怎么办? 两相迟疑,于是迟疑得脚步都挺住了,牵着阿萝在游廊之下驻足,他低头,认真问,“阿萝,你说皇兄会活着吗?” 王德贵跟在后头一听,差点就害怕得要跪下去了。 王爷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好在这位折二姑娘也是个不知道世事的,竟然很快就接上了话,“能的!” 折皦玉坚定的道:“肯定可以的。” 哦!菩萨!她说谎了。 但殿下可能是如今年岁小,可能是实在是太闷了没有同龄的朋友,所以总问她这种能不能的问题——他好像很信任她,也很期待她的答案,那她只能说好的了。 良药苦口,但也可以抹蜂蜜在上面嘛。做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兴致呢? 反正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她死了都能活,何况是没死的。 而且她发现啦!年少的殿下竟然如此多愁善感,纠结犹豫,又踌躇满志。 越是相处得久,她便越觉得如今的殿下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春日当思 第24节 折皦玉就苦恼起来,道:“殿下,你刚刚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此事啊?” 齐观南点了点头。折皦玉就拉着他的手坐到一边的廊凳上面去,小小的手试探一般拍在他的肩膀上,“那殿下细细说与我听听吧,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齐观南:“……” 他又忍不住笑了。但这般笑很是不尊重如此认真小人装大人宽慰他的阿萝,便憋笑憋得很辛苦。 突然就不悲伤了。 但阿萝如此主动,他也有意想从她的话里“窥视天机”,便颔首,“好啊,那我说与你听听。” 说起来,他对跟阿萝的相处其实一直带有别扭感。比如,他心里明白她是个孩子,但因她也有奇遇,所以总是情不自禁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一个“知己”。 当然,肯定也是有利用的。但他从一开始就秉承着“施恩”之心,君子之举,利用爱护和拉拢来利用,他也不敢直接问阿萝是不是梦见了将来,因为他不愿意阿萝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就明白太多,觉得自己是个特殊的人。 她还小呢,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种种花,养养猫,按照她正常的成长去,而不是被他逼问将来和梦境,被拔苗助长。 这样反而不美了。 ——所以说,他这般的君子之风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梦里那样的人呢? 他叹息一声,道:“皇兄喜欢花,但我喜欢马。” “皇兄身子病着,我就不敢出去,不然,怀瑾该怎么办呢?” 折皦玉听得认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齐观南:“我也不愿意成亲——毕竟跟太后发过誓——” 他说到这里,又去看阿萝,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却见她依旧其实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齐观南:“……” 他就闷笑了一声,而后突然大笑起来。 折皦玉有些懵——殿下笑什么啊? 他现在好爱笑哦! 齐观南倒是找到了乐趣,“阿萝,将来大黎是不是会收复失地?” 这下子,折皦玉马上反应过来了,知道他想要什么,马上点头,“是啊是啊。”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一个问一个是啊是啊的点头了。 这看起来十分怪异,王德贵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仔细想想,碰见折二姑娘以来王爷做出的事情也不只是这么一件怪异,便又安下心去,静静的等在游廊之外的青石板路上。 天下怪事诸多,皆由人心多变,王爷估摸着是之前太闷了,很多事情跟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不能说,如今找到一个懵懂的孩子,还如此乖巧,听话,软软糯糯,可可爱爱——就是王德贵也忍不住想要对着她说说心里话。 何况折二姑娘的嘴巴还那么甜。 王德贵这般一想,心里就想通了。 ——原来王爷要的是一个听不懂世事的傻子解语花。 很好,很特别的喜好,他王德贵聪明了一辈子,这份喜好是不能满足王爷了,不然争得这一份恩宠,也不用怕年老恩少。 而后等了一会,端了瓜果点心过去,听见王爷道:“你觉得我以后能做将军吗?” 王德贵手一抖,差点没忍住笑起来:果然,再是装得像稳重之人,也还是个少年人呢。 而后就听见折二姑娘郑重的道:“会的!殿下一定会的!” …… 折二姑娘很心累。她头点得晕晕乎乎,终于有些生气了,觉得殿下一个问题来来回回问好几遍真是好过分哦。 她抿唇,殿下再问的时候就不说话了,也不点头了,只一双眼睛瞪着他,齐观南一瞧,马上道:“吃夜宵吗?” 吃的。 两人站起来往回走,王德贵赶紧跟上,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吃完饭,齐观南又拉着她读简单的文章,被“天资聪颖”的她用一刻钟就背完了,而后痛痛快快放她去睡觉。 第二天起来,折皦玉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两天不着家她好想的。 一回去,小阿姐今天果然没有去郊外练兵而是在家里等着她,于是马上道:“我就知道阿姐今天会等我,所以我吃了早膳就回来了!” 折寰玉可不会被这点花言巧语蒙蔽,拎着她去凳子上坐下,细细问她在安王府做了什么。 她把能说的说了,大概是种花泡种子,哦,昨天晚上还跟殿下说了一会话。 折寰玉也不问她说了什么,只问她说的时候觉得心情怎么样。 折皦玉:“很好呀,就是吧……” 她小声道:“我觉得殿下把我当成朋友了。” “忘年之交!” 折寰玉:“……不至于,王爷也没有那么老。你可千万别对他这么说,男人还是很在乎年岁的。” 她倒是觉得因为阿萝不怎么说话,所以王爷在逗她。 王爷辛苦了,如此看来是个好人, 折皦玉完全不知道小阿姐心里怎么想的,只听话的点点头,“嗯!我当面没有说他老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又有存稿了,可以未来一周里定在中午十二点整过来看。感谢在2023-07-14 10:25:48~2023-07-15 11: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外面 殿下经常奔走的外面——他见过人肉包子和尸体吗? 折皦玉回到家里又睡了一觉。起太早了,困。折寰玉等她睡着了才又把春草叫出去细细询问。 从妹妹的衣食住行问到在王府里做的事情,当春草说的跟妹妹说的完全一致后才松了一口气。 春草就笑着道:“大姑娘,您放心,王爷很是喜爱咱们家二姑娘,什么都是给最好的。枕头被褥都是宫里的贡品,书房里的笔筒都有三四个,竹雕的,玉琢的,各个都是上品。” 折寰玉就放心了:“阿萝确实招大人喜欢。” 她站起来,又去看阿娘屋子里面的琬玉,见她正抱着一个甜瓜啃,便笑着过去逗了逗,“我们琬玉是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啊?” 折琬玉点头,“喜欢的。” 折寰玉:“真乖。” 冯氏正好忙完了进来,一屁股坐下去,端起杯茶一饮而尽,这才问:“阿萝睡了?” 折寰玉点头,“睡得很香。” 冯氏:“那就好,我今日忙得很,等她睡醒了再去看她吧。” 而后抱起琬玉,将身子倾向折寰玉那边,小声道:“寰玉,方才傅家两个糟心的送了帖子来,说是咱们家宴席那日会来。” 折寰玉眉头便深深拧起来,“真恶心人!咱们都没有送宴贴过去。” 傅家就是折老夫人的娘家。跟折家和冯家军功起家不同,傅家是以文起家,且家里就两个人,傅老太爷和他唯一的儿子傅鸣塘。 但就这两个人,便已经让冯氏和折寰玉两人厌恶一辈子了。 折寰玉说起这一家子两个男人都要骂上一个时辰,“舅祖母早早逝去,舅祖父虽然一直不娶,但却为老不尊,现在都六十多了,前几日还纳了个十五岁的妾室,我一听就气得要死,根本不愿意跟他做亲戚。” “好在他有报应,鸣塘表叔幼年学着他玩女人玩出了不举的病,导致现在也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的,这才绝了后,真是老天长眼。” “他们家就活该断子绝孙!” 冯氏就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家的,什么不举不举的,多难听。” 折寰玉一点也不怕她,只继续道:“ 这也就罢了,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我也就眼不见为净,可他们两个也没个生计,所有的银子都是从祖母那里拿的。这般拿了咱们家的银子才能去买那些刚长大的小丫鬟——我真是恶心至极,每每想起来,便觉得罪孽深重,更是不愿意跟他们家走亲戚的,阿娘,我真想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 这两个人都没有娶媳,却荒唐得很,宅子里面除了他们都是女人,真真是让人说之欲吐。 冯氏也是不耻的,她恨恨道:“这个世道未免不公,这般的人也能被人捧着。” 可能是菩萨没有开眼,给了傅老太爷一手的好字,后来生下儿子,儿子也有一手好字,渐渐的就传出了傅氏双绝的名声,引得人追捧,于是便连这种荒唐行径也只得一个“好女色”的名声过去了。 冯氏之前也说过他们一两次,但人家依旧我行我素,直接自封一个“行房居士”,而后大笑着道:“侄儿媳妇,你是没看破尘世,俗尘多可扰,唯有天人之交可以忘却世道。” 一派悟道的隐者居士模样。 冯氏:“……” 就很恶心,如同咽了无数只苍蝇。 平日里她拒绝两父子上门,但这般的宴席他们要是想上门也是躲不掉的。人家上门了,不要脸的闹,你还能怎么办? 她叹息,“咱们没有送贴子过去,他们倒是送了来,明日要是来了闹事,你便请他们去屋子里喝茶,下点蒙汗药算了。” 折寰玉气得一锤子锤在桌子上,“阿爹呢?阿爹怎么说?” 冯氏:“你阿爹还没回来,还不知道此事。” 于是,等折皦玉起床的时候,便见着小阿姐挥着刀砍啊砍,一刀刀砍在草把子上,刀刀砍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她就悄悄的问春草,“谁惹阿姐了吗?” 春草:“奴婢不知,但大姑娘跟夫人凑在一块说了一会话后就这般了。” 折皦玉哦了一句。而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缘由——想不出。她干脆直接去问了,“阿姐,你怎么了啊?” 折寰玉一把刀抵在地上,“无事,你去盯着门口,要是阿爹回来了你就跟我说。” 好啊!折皦玉就去做守门神了。 不一会儿,折思之就带着折冠玉到了家,见着二女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门口等他,好笑的道:“阿萝,是想阿爹了吗?” 折皦玉老实的摇摇头,只指着练武场那边说,“阿姐将草把子都砍断了!” 折冠玉好奇,“谁惹她了?” 折思之:“她今日没出门——在家里的话,是你祖母又生事了?” 折皦玉摇摇头,“不知道啊。反正阿姐说,你回来了要告诉她。阿爹,你先回屋吧,我要去告诉阿姐了。” 折思之就大笑起来,“原来是个告状的。” 春日当思 第25节 他弯腰一把抱起她,“不要紧,阿爹不怕你阿姐。” 折冠玉胆战心惊的,“我怕啊,我就不过去了。” 他握着长枪转身溜了,折思之就摸摸下巴,顿了顿脚步,“很严重?” 折皦玉点点头,“阿姐杀气很重。” 折思之就叹气,“你祖母真是不省心啊。” 他就抱着阿萝过去了,也不让阿萝走,将她放在椅子上,“有你在,你阿姐还是要给我面子的。” 果然,折寰玉收敛了很多,但说出话的还是很激烈,“舅祖父和表叔两个人狼狈为奸,糟蹋了多少好姑娘,我真是提起他们就没有脸面,再这般下去,我第一个砍了他们的脑袋。” 折思之就叹息,“寰玉,世道如此,你这般以后怎么办啊。” 他低声道:“你舅祖父和你表叔两个人并不娶妻,便没人约束,他们也不出门调戏良家妇女,名门贵女,他们所有的女人一是青楼妓院里的,二是花银子买回去的奴婢,买的还都是卖身契,外人便连说也说不了他们。” 且在男人之间,他们这般行径称不算荒唐,在整个曲陵,他们也算不上坏人。 这是实话。 他轻声道:“玉州的庞得海杀了美妾蒸成人肉包子给人吃,梧州的许家人一家子好男色,还只好幼童,家里一卷席子抬出去的孩子何干多。” “寰玉,我并不是要给你舅祖父和表叔脱罪,你们不喜欢他们,我便也同意不跟他们往来,但是……在世人眼里,他们是无罪的。你这般厌恶他们,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折寰玉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阿爹,难道世道错了,我就要容忍这个世道吗!难道我就要认为舅祖父和表叔是好人吗!难道有人比他更加穷凶极恶,我就要说一句他们的罪行微不足道吗!” 折思之便认真看向这个刚烈的大女儿,“寰玉,在家里可以如此,在外面还能如此吗?我们不过是刚起步的新贵罢了,即便得陛下看重,但无论是你我,出去面对世家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 “咱们家里马上就要宴客了,到时候也有几个世家赏脸过来,你便与他们家里的姑娘说说话,你看看她们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的,你看看她们搭不搭理你。” 折寰玉大声道:“阿爹!你是在想让我低头吗?” 折思之摇摇头,“不是逼你低头,只是想让你看看天有多高。” 折寰玉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站起来抱着阿萝就往屋子里面冲,而后倒在床上就哭。 折皦玉一直坐在凳子上面听,自然也听见了阿爹和阿姐的争吵以及那对没见过面的舅祖父和表叔的荒唐。 她一边安慰阿姐,一边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辈子。 她恍惚还记得有一回殿下从外头回来,那日烈日炎炎,他出了一身的汗,她拿了衣裳来给他换,他笑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根糖葫芦给她。 “听闻小女娘都爱吃。” 折皦玉好奇的问,“殿下,这是外面卖的吗?” 殿下颔首,“是。” 折皦玉:“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殿下便身子顿了顿,而后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阿萝乖,外面没什么好的,阿萝还是在家里种花吧。” 她便没了去外头的心思,因为没有执念,后头也没有提起过,日子久了,便也忘记了自己还想过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她上辈子直到死都在殿下的花苑里面。 她没见过人肉包子,也没见过尸体。 那外面呢? 殿下经常奔走的外面——他见过人肉包子和尸体吗? 她的心,就在那一瞬间酸了起来。 肯定是有的,只是殿下不让她看见罢了。 作者有话说: 骄傲的存稿君感谢在2023-07-15 11:57:16~2023-07-16 11:4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桃树 折皦玉知道这是一个乱世,也知道外面的世道很不好。一直打仗怎么能好呢?但她好像从来不去关心那些事情。 她只关心她的花。她不会像阿姐这般义愤填膺,也不会想着去砍傅家父子的脑袋。 上辈子是殿下护着她,给了她一个花苑,现在是家里人护着她,不让她看外面的惨烈。 这让她有些愧疚,又十足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她不用去面对这些。 她坐在阿姐身边,还是有些内疚的:“我是不是没有心啊?” 折寰玉本在伤戚,闻言也不悲痛了,麻溜的从床上爬起来将她抱到怀里去哄,“不是,阿萝很好,只是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罢了。” 而后又忍不住坚定的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肃清这个乱世,为君分忧,为民请命,阿萝,你等着,我一定会做到的。” 折皦玉重重点头,“我相信阿姐,阿姐这么厉害!” 折寰玉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她的脸,“也许将来咱们家里,反而是你的人缘最好。” 听阿萝说说话总是会高兴的。 这么说了一番话,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折寰玉就又牵着阿萝去给折思之道歉。 她去的时候,折思之正跟冯氏说傅家父子的事情,见了她来,笑着道:“可恨我说了你?” 折寰玉摇摇头,“阿爹是为我好。” 折皦玉自己坐到椅子上去,好奇问,“我们回来这段日子,舅祖父和表叔也没来过,怎么突然要来吃宴席了?” 冯氏也不懂,她刚刚就是跟折思之在揣测此事,“难道是你祖母送信去给他们说在家里受委屈了?”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傅老太爷虽然不着调,却也愿意为妹妹出头——之前在京都就出过不少头。 折思之闻言摇头,“我去问过阿娘了,她说没有。” 冯氏撇嘴,“ 那是为了什么?” 折思之叹气,“不论是为什么,到底是我的舅舅和表弟,也不能拒绝,还是多提防着点吧。” 平日里没闹出事情来还好,闹出来了,凭着孝道两个字他就占不着便宜。 这杀也不好杀,打又不好打,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他摇摇头,“我记得小时候,舅父还是很好的,家里没饭吃的时候,他也给我们送吃食来,谁知道后面就变成了这样。” 冯氏性子里带着烈,不然也教导不出来折寰玉这般的脾气,闻言便道:“那是你吃了他的饭,我可没吃,要报恩也轮不到我!” 折思之陪笑,“我也没想着让你们去报恩,娘子息怒,息怒。” 冯氏出了一口气,但还是很担心这对父子不走寻常路,到时候在宴席上惹出些事情来。便又连忙差遣人去打听了。 折皦玉第二日去安王府的时候一边泡种子一边问齐观南,“殿下,你知道我表叔和舅祖父吗?” 齐观南坐在一边看战报,闻言抬头,“知道一二。” 傅家父子在他眼里都是籍籍无名之辈,还是他去查阿萝的时候顺带查了一遍,便也知晓傅家的毛病。 他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折皦玉点点头,告状:“他们家之前不与我们往来,昨日里突然送了拜帖来,说是要来我们家吃宴!” 齐观南就懂了她的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让王德贵去查查。” 折皦玉满意的给殿下用小锤子锤了个核桃吃,而后安心的去种送莲春了。她今日将送莲春带了来种,准备换种新思绪,之前都是琢磨种子和土的问题,今日她准备琢磨琢磨浇什么水。 齐观南见她埋头挖土去了,好似将事情完全交给他的模样,好笑道:“就这般信任我?交给我查之后不管了?” 折皦玉忙碌中诧异抬头,“啊?殿下都查不出吗?” 齐观南:“查是能查出来,但是你不想想后面要怎么办?” 折皦玉只好认真想了想,道:“我还小呢,查出来当然是告诉阿爹阿娘让他们去管。” 齐观南一愣,而后笑起来,“是,你还是个小人。” 短胳膊短腿,跟梦里那个已经长大的姑娘还不一样。他便又记起了昨日的梦境。 那个梦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很美。 梦里,长大的她背着个紫藤萝编织成的藤萝在采花,里面装着她折下来的好几个桃子。有桃子,应该是六七月的模样。烈日之下,她勤劳得很,一个劲的去勾桃树,他应当是劝她歇一歇的,她偏倔得很,一定要去摘。 他没有办法,只好从萧元礼手里接过一把伞走了过去,替她遮阳。 梦境就在戛然而止,他醒来的时候便敢笃定这般为她撑伞摘桃应当在他“疯魔”的日子里算得上是美好又安宁了。 说起来,阿萝无论是在梦境里还是现在,都带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起来,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乱世之也有桃花园一般。 他又不由自主想到了阿萝的以后。梦是从他死的那一刻开始的,那他死后,阿萝怎么样了呢?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性子,觉得按照自己的习惯,应该会给阿萝提前找好去处的,除非他的死猝不及防。 若是没有找到去处,那般的乱世,连他都去死了,她一个哑女怎么办? 折家还在吗?冯家还在吗? 她这般的性子,要是不护着些,怕是不好过。 他又低头看战报,战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安平将军冯期之往北又打回了一座城池。 这无疑是振奋人心的,看见这份战报,齐观南都能想得到皇兄应该能几晚上兴奋得睡不着了。 他笑意盈盈的将战报收起来,提着木头做的水壶去帮着阿萝浇花,菖蒲和栀子从他面前追闹而过,倒是有了一点梦里的那种安乐。 折皦玉忙完了抬头的时候就见殿下很是高兴,她好奇问,“是有什么欢喜的事吗?” 齐观南:“你舅舅安平将军打了胜仗,将安平以北的笋岗,歧坪都夺了回来。” 折皦玉便也高兴起来,“舅舅好厉害!” 她道:“我也没见过他几面,但我知道他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安平,被人称颂。” 晚间回去的时候她跟冯氏道:“舅舅打了大胜仗,咱们是不是要写信去恭贺呀?晚间吃点好的庆祝庆祝?” 此时折思之还没带着寰玉冠玉回来,冯氏也没有别的路子打听到这种事,闻言又惊又喜,抱着阿萝道:“你怎么知道的?” 折皦玉:“殿下说的——应该能说吧?殿下都能告诉我,应当马上就能知晓。” 春日当思 第26节 这确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可也有先一步后一步知道的优缺。冯氏更加觉得阿萝得了安王的眼是多么重要一件事情。 她道:“往后安王跟你说什么,你别去外面说,只回来告诉我们就好。” 折皦玉点头。折思之回来的时候,冯氏还把此事跟他说了,“你知道了吧?” 折思之自然是知道的。他大笑起来,“七子果然有我真传,这场战打的真是痛快。” 冯氏的弟弟在家里排行第七,人称七子。当年皇帝按照给折思之改名的思路也给他改了名,化七为期,成了冯期之。 而后笑完了又道:“此事刚到京都,估计就陛下和安王爷手里有消息,我这份还是陛下专门让人传的,其他人估摸着要等明日早朝。谁知道咱们家阿萝倒是厉害,竟然也知道了。” 冯氏:“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折思之点点头,顿了顿才道:“舅舅和表弟的事情,我还没查清楚,他们府里看着一切都是如常,没什么其他的变化。” 冯氏:“那估计就是皮痒了,想着出来现一现。” 折思之:“约莫如此。” 但第二天,折皦玉却努力用小短腿跑着进门,气喘吁吁,“阿娘!” 冯氏正教琬玉写字,闻言赶紧过去将人拎了进来,“小祖宗,怎么跑成这样!” 折皦玉咕噜咕噜喝下一杯水,这才道:“傅家表叔认了十八个儿子,十八个女儿呢!” 冯氏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折皦玉:“殿下说,前段日子他们买回去些三到十一二岁的孤儿,别人都以为他们是想要那些孩子做奴才,谁知道他们是认了儿女。” 冯氏当即连着数十息没有回过神,等回神后,嘴巴也半天没合拢,“不是——他们认这么多儿女做什么?” 有病啊! 折皦玉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殿下说,他们死死瞒着此事,是想着一举成名,到咱们家来吃席的时候亮相呢。” 皇天菩萨! 冯氏两眼一抹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敢!” 作者有话说: 周一存稿君有起床气(`??)Ψ感谢在2023-07-16 11:47:08~2023-07-17 11: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锅锅在进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龙傲天姐姐 别说是冯氏了,就是折老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折思之和冯氏去她房里说此事的时候,便眼珠子瞪得宛若石狮子嘴里的石头一般凸出来,骂道:“佛祖在上!我只叫他们要子嗣,但没让他们要这么多啊!” 十八个儿子十八个女儿,加起来就是三十六个。若是自己生的那是喜事,毕竟是子嗣昌盛,但这都是从那群下贱奴仆里面买来的,都是下贱的胚子! 真是丢脸死了。 折老夫人立马觉得脸上无光,“不行,我得去劝劝他们。” 冯氏就阴□□:“所以还是母亲给他们出的主意。” 折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冤枉,她吼道:“瞎了你的眼睛!丧你的良心!我叫他们有个子嗣难道有错?这话我说了几十年了!” 而后马上让人套马车去傅家,折思之想要陪着上门她也不让,“你也丧良心,看不起你舅舅,还是我自己去吧。” 折思之摸摸鼻子,确实有些心虚,便也不说去的话。结果三个时辰后老夫人笑盈盈回来了,道:“你们都误会你舅舅了,他虽然给你表叔选了十八个儿子和十八个女儿,但最后也准备只要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有三十个是要发卖出去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折皦玉也在堂庭里,闻言手里的糕点都惊得要掉下去。还是小阿姐心直口快,嫉恶如仇,“所以舅祖父和表叔是在养蛊吗!从三十六个里面选六个聪明听话的?” 就连折思之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实在是荒唐……” 但这年头荒唐的事情多了,他只能叹息,“我们也管不了舅祖父这么做,可是过几日就要开宴了,他总不能带着三十六个人过来吧?” 折老夫人一脸聪慧之相的得意:“他要丢那个丑我可丢不起!我只让他带十二个过来。” 而后道:“这已经是你舅祖父的退步了,你们也不要想着推辞,他如今一个老人家,还有几年活?这些年我们也够依着你们的脾气,你们说不往来就没怎么来往,可他今日也说了,往年只当是文人和武人不合,脾性不对,少些交情,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将来孩子们还是要走亲的,他带十二个孩子来一点也不过分——” 说到这里还阴阳怪气起来,“谁家像我们这样,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的!儿子就该要十七八个才好!” 冯氏憋着气,却也不想吵架,便只问折思之,“你如何说?” 折思之就迟疑道:“虽然说荒唐了些,但是舅舅说的也没错,到底是一家子人,不可能完全断开的。如今舅舅已然年老,若是有孩子,还是好的,将来孩子们往来也是好事。” 冯氏听他说了这话,就知道大势已定了,也不多废话,只冷笑:“是呀,谁家不要十七八个儿子,明日里我就去给你买十七个回来。” 折思之赶紧去哄,折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气得心口痛,连忙叫大夫,大人们乱糟糟的,折寰玉冷哼一声,带着兄长妹妹们回了她的院子。 她怒火冲冲,嫉恶如仇,认真叮嘱底下坐着的一位兄长两位妹妹,“舅祖父和表叔一共买了三十六个孩子,最后只能剩下六个,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折冠玉:“知道,意味着最后角逐出来的都是有心机的。” 折皦玉:“听说舅祖父和表叔字写得极好,他们也会选在这上面有天分的吧?” 折琬玉小人一个有些不明白,但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弱弱的道:“坏?” 折寰玉深吸一口气,“无论他们是有心机有天赋的坏人还是不得已的可怜好人,咱们都不要管——这种事情,大人没有开口,咱们管不了,只记得不要怠慢了他们,别人若是嘲笑,咱们也微微护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别跟他们有所牵扯。” 折皦玉就点了点头,而后见小阿姐暴躁的锤了锤桌子,“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亲戚不着调,若是外人,我也不会如此难受。” 这话极对。 但等到了那一日看见十二个孩子排着队走来时,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折皦玉也见到了传闻中的舅祖父和表叔。 两人穿着宽大的衣裳,一个胡子花白,一个脸色惨白——后者明显是敷粉了。 但都很美。 折皦玉当时就想,时人好美,这两位即便荒唐成这样也有好名声,怕是脸也占去了一半。 自然,他们选的十二个男男女女也是极美的,各有各的长处。光是那六个姑娘便有的妩媚有的飒爽有的温婉贤淑——反正没有丑的。 冯氏脸上笑着,心里骂娘,觉得世上美人虽多,但一时半会儿要找到这么多可不容易,肯定是他们跟人牙子早就说好了! 她皮笑肉不笑领着两人去男宾那边,十二个孩子便交给了折寰玉。 折寰玉是打定主意了的,对他们不亲近也不打压,便道:“请随我来。” 折皦玉跟在她身后哒哒哒走,努力目不斜视,但还是被一个极为妖冶的七八岁左右男童吸引去了目光。 实在是没见过如此妖媚的男人。 那男童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朝着她笑了笑。他一笑,折皦玉就觉得路上的花也妖冶起来了。 但还没挪回眼神,就被小阿姐一声厉喝回了神,“阿萝!认真走路!” 然后一双眸子泛着冷意看向身边的男童,“十一郎,你也好好走路。” 那位脸庞妖冶的男童就笑盈盈的低了头,“是,大姐姐。” 折寰玉:“……” 她很看不惯这个人! 她忍着气,端着主家的气度继续往前去,只把阿萝看得越发紧,免得她被狐狸精勾了去。 又走了一会,便到了男女分席的地方,自有小厮领着六个男童去男宾那边,折寰玉则领着六个小姑娘去另外一侧。 等将人领到了地方,她就立马带着阿萝去招待客人。 她们目前在水榭边的竹居里,今日来的姑娘们都被领到了此处。 她们一进来,便有好几个武将家的姑娘们围过来,笑着道:“这就是你舅祖父家的那几个女儿吗?我听闻有十八个,今日怎么只来了六个?” 折寰玉脾气不好,刚刚受了一番气已经很不痛快了,闻言便笑着道:“那我领你问问我舅祖父和表叔?” “你这般问我,我如何知道。” 问话的姑娘就红了脸,“不说就不说,何必这样让我难堪。” 傅家父子是什么人她也知道,而且她还知道这两父子很喜欢画避火图! 她哪里敢去见他们,若是被说几句便要丢脸死的。 折寰玉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一脸真诚:“谷雨,你我姐妹,又是自小相识的,我便心直口快了,你若是介怀,下回我不说就好。” 叫谷雨的姑娘好哄,瞬间又软起来,讪讪道:“算了算了,你确实是个直性子。” 然后顿了顿,指着对面围坐在一块的人道:“今日李相家的二姑娘也来了——寰玉,你看她端着个主人相。” 折皦玉诧异的看她,“你怎么……” 你怎么还直接挑拨起来了? 然后就听小阿姐真诚的道:“谷雨,你我姐妹,我家就是你家,你过去替我斥责她几句,让她别做主人模样吧?” 谷雨:“啊……你家的事情,我怎么好插手……” 话刚落地,折寰玉就冷了脸,“那你就别唧唧歪歪的。” 然后拉着阿萝的手就走,半点颜面也不给。 折皦玉还担心呢,“这样好吗?” 折寰玉,“谷将军是阿爹的同僚,咱们也不差什么。” 但她的底气也仅仅是面对谷家姑娘,当那位李二姑娘带着人笑意盈盈的拦着她们说话时,折寰玉还是不敢太过的。 人家笑意盈盈,她也笑,李二姑娘来势明确,闲聊几句之后就弯腰问折皦玉,“折二姑娘,听闻你如今跟着安王爷学字?” 折皦玉点头,“是啊。” 李二姑娘:“我仰慕安王爷的字,不知道可否引荐一二?” 折皦玉就眨眨眼:如今都这般直白的吗? 她想了想,“我要先问问殿……问问王爷,若是他同意了便给你送信。” 李二姑娘却强势得很,“你直接带我去就行,用不着先问的。若是王爷不喜,我再走就好。” 折皦玉还是第一回 碰见这般的情况,不由自主的看阿姐,折寰玉却想练练她的口舌,只笑着看她,并不接话。 春日当思 第27节 折皦玉就知道只能自己解决了,认认真真道:“不行的,那样就陷我于不义了。李二姐姐,你还是等我信吧。” 李二姑娘倒是不生气,但被驳了面子很是不乐意,皱眉正要继续说,就听有人道了一句,“安王爷和太子殿下来了。” 李二姑娘就勾起嘴角,道:“既然你不肯,那我自己去说。” 折皦玉点头,“哦,那李二姐姐去吧。” 李二姑娘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有趣。” 但觉得有趣是一回事,被拒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带着些恶意道:“今日来的还有明相家的女儿,听闻她家有意让她做太子妃的。” 折皦玉点点头:“哦,挺好的。” 李二姑娘:“……” 算了,一个乡下来的傻丫头哪里懂这些,估摸着是个傻的。 所以说,世家不屑结交这般泥腿子里面出来的人果真是有缘由的。 不过……安王和太子殿下据说很是喜爱她,难道这叔侄两个都喜欢蠢的? 自觉聪明过人的李二姑娘在想要不要换个人嫁了。 她可装不了傻子。 她忧心忡忡的走了,折皦玉拉着阿姐的手问,“她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一点都不遮掩的。 折寰玉点点头,“是。这院子里面有一半的人瞧不起我们,还有一半的人跟我们一样是刚起来的,一样被人瞧不起。” 她目光深深,“但王侯将相,世家门第,哪里又是一蹴而成的?” 她的心意越发坚定,“阿萝,总有一日,我让他们不敢斜眼看我。” 折皦玉努力拍手鼓励,“阿姐一定会成功的。” 折寰玉:“……” 小短手一拍,一点气势也没有了呢! 作者有话说: 周二存稿君去吃海底捞了 第28章 入v提示(修改了明七姑娘年龄) 好可怕,竟然现在就要想嫁人的事情 小阿姐壮志未酬而先弱了气势,便只能瞪了小短手一眼,拎着她去拜见安王和太子。 时人用宴守规矩,也不守规矩。守规矩如方才主家引着客来的时候分男客女客,不守规矩便同现在一般,男男女女又凑在了一块给太子和安王请安,并再未分开。 可见规矩不规矩,都是人做出来的。 折皦玉来的时候,人群已然见过一次礼了,纷纷落座,各自说话。折皦玉还专门看了李二姑娘一眼,见她端庄稳重的坐在席面上,跟方才在她们面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真厉害! 她钦佩的收回眼神,跟着阿姐上前跟太子和殿下打招呼,好奇问,“你们怎么来了?” 小太子一脸得意:“我们是挚友,你家办宴席,我自然是来的,怎么样,有面子吧?” 他可是太子!他还把皇叔带来了!更有面子了。 齐观南就笑着解释:“怀瑾想要来,皇兄便让我跟着。” 他指着一边的蒲墩道:“你们两就坐在这边吧,阿萝和怀瑾说说话,他这两日憋坏了。” 折皦玉却有些犹豫。即便是她这般不懂事的,也知晓这是高位。 折寰玉见她不动,便捏了捏她的手,“坐下吧。” 折寰玉倒是很高兴,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安王这是特意给阿萝抬脸呢。 当然,她跟着坐下自然也是有脸面的,道:“阿萝,安王爷有赐,不敢推却的。” 折皦玉就跟着坐下。 小太子早有话要说!他马上低声道:“皇叔那日在宫里被罚的事情你知晓了吗?” 折皦玉懵懵摇头,“不知道啊。” 小太子便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你怎么这样!你都不关心皇叔的吗?我以为这个世上除了我和父皇,就只有你关心皇叔了。” 他好伤心啊。 折皦玉却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日,殿下回来得很晚,脸上也很不高兴,但我给他画了一张院子里面的花草图,他就笑了。” 小太子一腔怒火和委屈就散了去,呆呆的哦一声,“这样啊?你哄高兴了?” “是啊,哄高兴了,殿下很好哄的。” 小太子很羡慕,他就不如阿萝会讨皇叔喜欢。他撒娇,“阿萝,你教教我吧。” 折皦玉很是大方,她对付殿下很有一套的。 两个人就凑到一块小声的说起秘密来,底下的人瞧了,各有心思。 明相夫人笑着低头,给身边的小女儿夹了一块羊肉,“先吃肉——你慌什么,不过是个刚从泥腿子里面出来的姑娘,即便是入太子府,也是个侧室。” 明七姑娘就点了点头,明明才九岁的模样,却已经有了十几岁孩子的稳重。 这就是世家女了。她抬头笑了笑,“是,母亲,女儿知晓了。” 明夫人见她面色如常,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这才高兴些:“就该如此,别学得些不入流的模样。女子娴静稳重才是正经。” 世家女都是自小教导起来的,她们一言一行都有约束,即便是日常走路都是自带气势,等宴席酒行一半,安王跟着折思之等人去练武场上厮杀助兴,姑娘们也自行散开,明七姑娘被明夫人教导着上前去给太子请安。 明相正有意给自家女儿谋划太子妃一位,明七姑娘身为明家唯一适龄的女儿,虽还是比太子大了三岁,但时人娶媳倒是愿意娶大几岁的,倒是不干事。 从明相决定那刻起,她就知晓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 她自小聪慧,很是懂礼,一言一行皆挑不出错处,落落大方走到太子和折皦玉身边,轻笑道:“殿下,折二姑娘。” 不卑不亢,雍容闲雅,让人瞧了就很舒服——至少,折皦玉是这般认为的。 但太子殿下这个人委实有些奇怪,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克己守礼的姑娘,就喜欢阿萝。 他威严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跟往常的模样也不一样,故意肃穆的回了一句,“明七姑娘有事?” 明七姑娘,“跟殿下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方才人多,便过来见个礼。” 小太子心想我跟你又不熟! 他端着身子,正襟危坐,“嗯。” 然后想了想,想起了明相是他父皇口中还不错的贤臣,便又道了一句,“坐吧。” 明七姑娘并不以太子的肃穆而忐忑,也不以太子的亲近而欢喜,她只是静静的坐下,而后开始看向折皦玉,很是和气。 “折二姑娘是哪年生的?” 折皦玉眨眨眼,“长黎十六年,九月里的。” 明七姑娘:“那我比二姑娘大。” 折皦玉嗯嗯点头,这很明显。 明七姑娘等了一瞬也没听见她叫自己姐姐,便主动叫了一声妹妹。 她道:“我听太子殿下叫你阿萝,往后我叫你阿萝妹妹可好?” 折皦玉继续点头。 好啊。 就是不说话。 明七姑娘瞧她一眼,瞬间就觉得她不堪为敌,甚至还可以收为己用。 她是个很会说话的姑娘,便马上为折皦玉说起了京都的景色,哪里的茶水好吃,哪里的诗书最多,哪里的弓箭做得最好,连哪家的厨司最能干都知道。 折皦玉听得连连叫好,很快就被明七姑娘给折服了。她跟太子道:“明七姐姐真厉害!” 小太子却烦得不行,他还要跟阿萝说皇叔的事情呢,便冷着脸点头,站起来道:“阿萝,不要耽误明七姑娘,咱们去别处吧。” 折皦玉就歉意的朝着明七姑娘笑了笑,而后跟着小太子走了。 但显然,他们今日是不能再单独说哄殿下的一百种法子了,才刚走到一个角落里,傅十三娘就过来了。 这位十三娘跟傅十一郎一般,是个长得极好极好的人,但跟十一郎的妖冶不同,十三娘却是个温婉的。 她弱弱的,糯糯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小声道:“我,我能跟着表姐吗?” 折皦玉还没说话呢,小太子就受不了了,哼了一声,“不行!” 傅十三娘吓得都要哭了。 折皦玉有些犹豫,她自己也是做过奴婢的,很是知晓十三娘方才话里的讨好和祈求,但阿姐叮嘱过不可跟她们有牵扯,便也摇了摇头,“十三娘,我叫丫鬟送你回宴席去吧?我确实还有事情。” 傅十三娘低下了头,失望极了。 等她走了,小太子也没了说话的心思,“等明天你去皇叔的府上我们再说吧。” 折皦玉:“好啊。” 等到宴席散了,客人们散去,折家人全部坐在一块复查自己今日所说所做。 折思之率先道:“王家没来,意料之中,李相家明相家来了,却是意外之喜,我以为他们只会送礼来。” 朝廷上四个宰相今日来了两家,可见自家昌盛模样。 “再者,今日太子殿下和安王爷来了之后,咱们家来的那些武将可是都一个个开始奉承我了,我总觉得陛下可能要重用我。” 冯氏却没有他那么好待遇,今日可谓是受尽了冷眼。 “呵呵,但凡祖宗有个排位,便高人一等的模样,咱们家祖宗上不了桌,今日被指桑骂槐了好一会。” 折皦玉不明所以,看向折寰玉,小声道:“为什么啊?今日不来了很多跟咱们家一样的人家吗?” 世家里除了明家李家,今日来的其实没多少拿得出手的。 折寰玉就叹息,“男人家虽是新贵,却是大部分另娶了高门大户。” 春日当思 第28节 如此乱世,世家再想要体面也得先要命,很多人选择跟新贵联姻,最开始也没多少人死老婆,联姻少,后来第一批人吃了好处,“死老婆”的人就多了,有时候战乱一来,“妻女死绝”的也有。 但这些话不能跟阿萝说,只能道:“当然,他们也娶不了如同王李之家的姑娘,只能娶些旁支庶出,这些人坐在一块,为了彰显身份,便喜欢讨论祖宗,阿娘就只好受白眼了。” 折冯两家往上三代穷鬼。 折皦玉便明白了。她也说了说自己碰见的事情,“阿姐离开之后,明七姑娘就来了。她好厉害!后来傅十三娘也来找我们,她有些可怜,但长得很好看,我看见她低头伤心,心里还不忍呢。” 这话一说,折寰玉脾气就上来了,怒声道:“你这个憨憨!人家明七把你当妾室看,你还佩服人家呢!傅十三娘则是把自己当做妾室看,想搭上你做个太子府侍妾!” 两个都没安好心,偏偏她还跟个糊涂蛋一般。 折寰玉都要气死了! 但折皦玉却被骂得半天没有回神,好半响才道:“……什么太子府侍妾?我吗?我要嫁给太子?” 她没想过啊。 但看了一圈,发现阿爹阿娘阿兄阿姐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就更加迷茫了。 所以就她不知道吗? 她这么笨的吗! 哎,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 ——但也怪不得她,她应该上辈子没出过门没见过人被养废了,这辈子年纪又小,还没意识到自己要成婚。 但没关系,现在意识到了,以后又是个聪明的人!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后,她不得不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婚娶问题。 好可怕,竟然现在就要想嫁人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凌晨v昂。 (修改了明七姑娘年龄) 第29章 送莲春开花(1) 他不爱花。但你死后,他在蜀州种了一个花苑。 折皦玉晚上一直没睡着, 重生以来第一次不快活了。她忧愁得辗转反侧,眼睛睁大了想东想西,一直想到肚子响了,这才饿得爬起来叫春草拿点枣子来啃。 春草笑着道:“二姑娘, 怎么还不睡?” 折皦玉撑着下巴嚼枣儿, 吐出一个枣核, 拿腔拿调的道:“哪里睡得着哦!” 她今天才知道还要嫁人!还可能要嫁给太子!还可能做侧室呢! 折皦玉啃完了枣子,肚子饱了, 但还是很忧愁, 于是深更半夜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敲响了阿姐的门,爬上了阿姐的床, 小阿姐果然没睡。 她穿着一身铠甲正在看堪舆图。 折皦玉好奇的问,“阿姐,做什么还要专门穿上铠甲?” 都快子时了。 折寰玉端着脸,将一个写着衡州的小旗帜放在沙盘上, 一本正经的道:“这般有气势一般, 好像自己真在打仗。” 要的就是一个真实感。 而后又放了几个小旗帜,这才抬起头,“怎么了?” 折皦玉过去搂着她, “阿姐,我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折寰玉:“要是能做太子妃便是好的,要是不能做太子妃,便嫁其他世家子。” 她很是痛快, “咱们家现在就差入世家谱了, 等你出嫁, 差不多要十年, 那时候门第更好, 不愁嫁的。” 她解开铠甲,一件一件的卸下去,最后问,“我们想让你嫁给太子,一是太子为国之储君,嫁过去自然好。二是你们脾性相投,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以后多少有情分在。” “但确实,咱们家门第低了,想要做太子妃还是要看时运的。” 她好笑的瞪她一眼,“什么都没定呢,你就愁成这样了?” 折皦玉这才舒出一口气,“我从前没想过嘛。” 折寰玉擦了身子,抱着她去床上睡觉,教导道:“你喜欢跟太子一块玩吗?” 折皦玉:“不讨厌。” 折寰玉:“那就先玩着,不要想太多,爹娘不会害你的。再者安王爷还在你身后呢,好歹有点师徒情义,不用怕的。我看他也很喜欢你,以后求他指门婚事,也差不了。” 折皦玉就想起了上辈子临死之前殿下说的那句话。 他说欢喜她,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意。 那这辈子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突然之间就泄了气。 哎,好烦啊。 折寰玉就见她眉头皱啊皱,埋在枕头里面苦恼。正要宽慰她一两句,便听见她呼吸声均匀起来,已然睡着了。 折寰玉:“……”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也躺下闭了眼睛。她的脑海里面浮想出今日李二姑娘和明七姑娘的一举一动,心里羡慕她们的举止和言谈,她确实是不及的,但内心也升起了万丈豪情。 世家女算什么,她要自己做世家。 …… 第二日两姐妹早早起床,一个去练武,一个去养花。折皦玉近些日子一直在想给送莲春换种种法。前几日换了浇花的水——看起来好像没有用。 她准备再换种土壤。 因为书里面写的不尽不实,只是写墨兰矮种,蕊如莲花,所以她这些年一直都是用墨兰矮种的法子种,再用其他的兰花去嫁接,有时候嫁接成功了,但不是蕊如莲花,结出来的种子有些养不活有些干脆长不出来,还有些根本活不长久。 下午去安王府的时候,她还跟殿下说,“我今日还整理了一回,足足有一百多盆。有几盆墨兰嫁接成功了,但还没开花,我不知道是不是红色的花蕊,要等开花才能知道了。” 齐观南依旧在看折子,闻言笑着道:“无事的,不是莲蕊也没事,日子还长呢,阿萝才六岁,再种十年肯定可以吧?。” 那可不一定——折皦玉撑着下巴坐在殿下的身边,叹息道:“哎,希望吧。” 然后看一眼殿下,再看一眼殿下,凑过去问他,“昨日我家宴席,我听人说……我可能要嫁太子?” 她一脸我不想嫁人只想在自家种花的神情让齐观南闷笑不已,小姑娘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呢。 他摸摸她的头,“等你长大了再跟我说,我能帮你的就帮你。” 折皦玉就松了一口气,“好啊。” 而后忍不住问他,“殿下真的不打算成婚了吗?” 齐观南点头,“没什么意思。” 折皦玉就想,那你上辈子肯定也不打算娶我的。要是我不死,估计都你都不会说出来。 哎,幸而她不爱慕殿下,不然真的可怜,不然到死也捞不到一个名分。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殿下是堵了一口气吗?” 齐观南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折皦玉闷闷的道:“因为太后娘娘猜疑您的心,所以即便陛下希望您成婚,你也不成婚。你就是想要告诉太后,你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 齐观南就笑起来,良久之后轻轻的嗯了一句,“是这样,我心里是堵着一口气。” 他叹息一声,“原来阿萝都看得懂我的心思啊。” 他将折子放在一边,拿起水壶去浇水,“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折皦玉巴巴的跟过去,道:“要是陛下的身子好了呢?要是太子殿下成婚生子,有了很多儿女呢?” 齐观南就弯下腰,抬起手在她脸上捏了捏,“阿萝,你操心这般多做什么。” 折皦玉低下头,又哼了一声,“我也是为了殿下好。” 好像也不仅仅是为了殿下好。 齐观南摸摸她的头,不以为意,“不用操心这个,如此乱世,国不平,何以成家?大丈夫志在千里,何必为这种小事悲鸣?” 折皦玉就失望的哦了一声。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 ——这个时候,她其实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希望殿下成婚的,无关男女之情,她只是觉得,如果一定要成婚,嫁给殿下比嫁给其他人更好。 至少他们熟悉。 但她实在懵懂,就连这种心思也没有意识到,只由着失望的心思在心里闪了闪,便又去全神贯注的种花了。 她也好希望皇帝陛下能活啊,要是他能活,那殿下也不用如此落寞了。 …… 皇宫,太后住的永安宫里,老太监正在说太子和安王去折家宴的事情。 他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尤其喜欢折家二姑娘,去了之后也一直跟二姑娘说话,明七姑娘上前的时候,他很快就拉着折二姑娘走了。” 太后本来在修剪花枝,闻言皱眉,“折家虽然好,但到底没有根基,只靠着皇帝的宠幸罢了,若是没有皇帝,他们家什么也不是,何以堪当太子妃?即便是个侧妃,哀家也是不愿意的。” 说到这里,她又生气起来,“当时好生生的,安王就带着怀瑾去了折家,结识了那位二姑娘——他怀的什么意图?总是说自己忠心耿耿,可做出来的事情却有迹可循。” 她放下剪子,坐下来喝茶,不无恶毒的道:“他这般的命格,天煞孤星,若真是有良心,就该活活撞死,而不是克得皇帝如此缠绵病榻。” 老太监不敢说话,但太后却越说越生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心里藏着奸呢!从小就爱缠着皇帝,皇兄长皇兄短,哀家还记得有一回他想要去水里游,明明知道皇帝的身体不好,还缠着他去,最后害得皇帝又病了一回,差点没有活过来。” 说起这些,她的话就多了,“怀昌当年身子多康健啊,安王去了一回,他就去世了。” 怀昌是皇帝的嫡长子,当年身子确实康健,但即便是伺候太后的老太监也不得不在心里为安王说一句公道话:彼时大皇子是先得了风寒,这才有安王上门探病的事情。 而且大皇子去世是三月之后了,期间去探病的人何其多,哪里就怪罪得了安王。 再者说,安王上了一次门后就被太后指着骂了一天,往后根本没有上门去过。 可即便是这般,太后还是把大皇子的死怪罪在安王身上。 如今鬼神之说尤为盛行,太后又如此传言,安王有了这个名声,便绝了亲友,这么多年不成亲不纳妾不交友,只在皇宫和安王府走动,说起来也是可怜。 老太监内心叹息一声,宽慰太后,“太后娘娘,您且安心,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好,太子殿下活泼可爱,如今正跟着师傅们拉弓射箭,必然能够长命百岁的。” 春日当思 第29节 太后就喜欢听这样的话,闻言笑起来,“是,只要他们安乐长寿,哀家即便现在死了也是愿意的。” 她站起来,“太子在哪里?怎么今日没有过来陪哀家用膳?” 老太监就低了头,“今日安王爷进了宫,太子殿下正跟他一块读书。” 太后嗤然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教太子读书?” 又想起安王现在也教折家女读书,两相一联系,便不由得痛骂出声,“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带着太子去折家了!” 太后怒道:“他一个生母贫贱的王爷,若是想要权势,必定是要拉拢朝中一二的,可世家哪里看得上他?所以便只能拉拢那些上不得台面却趁着乱世有点兵的,折家便是他挑选出来的。” “他一来拉拢折家,二来带着太子去,暗中许以太子妃之位,折家哪里不感激他?”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看见了一场算计的真面目,道:“可惜,皇帝看不见他的狼子野心,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忠心的好弟弟。” 她咬牙,一巴掌把桌子上的茶杯推在了地上,“但凡皇家再多几个人——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嚣张。” 老太监就又跪了下去,整个人伏在地面上,连头也不敢抬。 但显然,太后看透了一个绝世大阴谋,怎么可能罢休呢?她在屋子里面忍了半日也没有忍住,起身就往昭光殿去。 昭光殿是太子住的地方,离皇帝住的地方不远。齐观南坐在殿堂里听太子背书,见他磕磕巴巴背不出一篇全的,便摇头道:“怀瑾,你肯定没有温习——再不努力,阿萝就要赶上你了,她极为聪慧,认字背书也快,再过几月,你怕是追不上她。” 小太子一听,顿时惨无人色,觉得好生丢脸,担忧的道:“那我现在就努力吧,要是阿萝都比过我了,那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曲陵混。” 也不好在阿萝面前装个厉害的人了。书都读不好了,还能怎么厉害呢? 齐观南就皱眉:“好好说话,什么混不混的。” 小太子一点争辩的心都没有,只赶快拿过书又看了一遍,而后骄傲的背起来,“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他只要看一遍就记住了! 齐观南:“何解?” 小太子就有些心虚了,他左右看看,见伺候的小太监们都低下头去,没有人敢偷偷给他答案,于是撒娇道:“皇叔说一遍给我听吧,我听一遍肯定是能记住的。” 齐观南脸色一沉,拿起书作势就要打人,小太子赶紧跑,呼哧呼哧的跑到门外,刚要得意的哈哈大笑——皇叔跑不过他!便看见他家一碰见皇叔就变得恶毒的皇祖母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来了。 他立马就不叫唤了,众人皆知,皇祖母就连他跌一跤都是要怪罪在皇叔身上的,如此哇哇大叫,她定然是又要责备皇叔一顿。 他就站如松,立如钟,一动不动,表示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谁知道皇祖母还是找到了骂皇叔的点,“安王,你是死人吗?太子站在门口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瞧瞧,又说他站的位置不对了。 小太子心里伤心,为什么皇祖母对皇叔这么坏呢?她对自己又这么好,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对待她了。 讨厌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他走过去,拉着皇祖母的袖子解释道:“不是这般的,是我自己刚刚跑出来,又不关皇叔的事情。” 此时齐观南已经走了出来,皇太后一见他就生气,将太子揽到身后去,骂道:“你是怎么回事,这般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一个孩子吗?孽子,还不跪下!” 齐观南就跪了下去。他也不反驳,只道:“儿臣知错。” 皇太后气急败坏,“你知错,却从来不改错!” 她一顿急骂,齐观南其实并不生气。也许很久之前他生气过,但什么事情习惯了就好,情绪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跪在地上,发现自己好像只剩下一股意不平和倔脾气。 就如同阿萝所说的一样,他可能只是想要赌一口气。 所以任打任骂,好像这样就可以向世上之人宣泄着他的清白。 挺傻的。今日的他突然想。 但他也没打算站起来反驳几句。因为这口气他若是不赌,就更会憋在心里。 他低着头,心中又想到了阿萝说的话。 她说若是皇兄身子康健,怀瑾平安长大,生儿育女,那他会不会成婚? 当时他只觉得阿萝操心的模样可爱,但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如今跪在这里,心静心宁,倒是可以回答了。 若是一切安好,他也不愿意成婚——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娶到太后这般的人,只要自己之后的儿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有这样的母亲,他便觉得万分可怖。 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愿意说话了,也不愿意起来,觉得自己罪孽身重——皇兄一直希望他生儿育女。 他应该是做不到了。 小太子看着皇叔又跪下了,一颗心凉嗖嗖的,也跟着跪了下去,但如同往常一般,因为人小立刻又被抱了起来,只能哭着哀求,“皇祖母,您不要再折腾皇叔了,不然父皇知晓了又要生气。他身子刚刚好一点,可千万不能再败坏下去了。” 太后却没有心软,只道:“你懂什么,你父皇就是被他克着了。” 小太子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可是皇叔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皇就已经病殃殃的呀。” 太后一个怒目过去,“闭嘴,不准咒你父皇。” 小太子强行挣扎,但还是拗不过抓住他的太监,只能大骂,“等孤长大了就杀了你们!” 太子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抱住他的太监一激灵,顿时松了手,小太子掉在地上,哎哟一声。 太监已经吓得跪地求饶了,太后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拖下去砍了!” 还是太子摇头,“算了吧,也是我吓唬他才掉下来的。” 他抬起头,“皇祖母,你就不要再苛责大家了。” 皇太后气了个仰翻,觉得自己好生委屈,她捶着胸口道:“我一心一意为你们,你们倒好,被个贱人所蒙蔽,根本看不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青筋暴起,是真的生气:“叫你父皇来,今日我要好好的跟他掰扯掰扯。” 即便她不叫,皇帝也是要来的。这种戏码实在是太多了,他来的时候根本不用多问什么,只走过去就朝着齐观南呵斥,“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总跪着,以后如何行军打仗?” 齐观南没听,继续跪。 皇帝瞪他一眼,“给我起来!” 齐观南就不起。 由此可见,他这口气就是如此赌的。 这也是他唯一的反抗了。 皇帝气极反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道:“母后,今日又是为了什么?我咳嗽了?怀瑾摔了?还是御花园哪朵牡丹花又死了?花鸟房哪只鹦鹉不说话了?” 皇太后气得很,“今日是大事!” 小太子适时出声,“只是因为我站在门口而不是殿内罢了!” 皇帝:“哈!” 又气笑了。 皇太后:“我今日是看透了他想要结交折家的心!他心思歹毒,还想用怀瑾的婚事讨好折家。那折家冯家掌管着大概五万兵马,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皇帝闻言,只觉得荒谬。他问,“这是母后自己想出来的?” 皇太后点头,“正是。” 皇帝就看齐观南,“你说,你有没有这个心。” 齐观南摇头,“不曾有。” 皇帝怒不可遏,看向不省心的老母亲:“你听见了吗!他说他没有!” 别的根本不想跟老母亲解释! 皇太后如同往常一般寸步不让:“我看他就有。” 皇帝冷笑,“你说他有就有呀?” 皇太后挺直了腰板:“他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吗?” 皇帝:“那你有证据证明他有吗?” 皇太后就被绕了进去,最后自己也绕不明白了,只胡搅蛮缠。 她胡搅蛮缠的办法只有一个,但这么多年,治住皇帝靠这一个就够了。 只见她哭道:“当年你父皇走的时候,我便想跟着去,只怕留下你们无人照看,这才活了下来。可我活下来却受罪,怀昌没了,玉娘也没了,紧接着就是怀安和怀寿——他们一个个去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多年了,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玉娘是皇帝的原配妻子,怀安和怀寿是他嫡次子和嫡三子。 他们去世的时候,皇太后一夜白了头,几乎哭断了肠子和哭瞎了眼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更加疯魔的。 皇帝也心痛她,见她脸上又浮现出绝望,便又闭了嘴。他深吸一口气,“是,他们命不好,但母后,你再如此对待观南,儿子怕是要折寿了。” 皇太后连忙惊呼一声,过去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些什么!” 然后更加生气,狠狠的骂齐观南,“你这个天煞孤星的孽障!” 皇帝:“……” 心好累。 每次都是如此,次次如同唱戏。 小太子趁着这个机会马上跪到皇叔身边,“那我就陪着皇叔一起跪。” 齐观南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言不语。皇帝见了就生气,既气太后磋磨他,也气他自己不阔然,想不开,每每都要赌气跪着。 他忍不住骂道:“她骂你,你就走,她老了走不快,还能追着骂你吗?她追着你骂,你就跑!她还能跑得过你吗。” 太后一听,气得两手发颤。事到如今,皇帝也不期待自己能够劝住皇太后了,只对着齐观南道:“起来,别让人看低了你!你这样除了亲者痛仇者快,还有什么用!” 齐观南眼神闪了闪,又低下了头。 他还是有些倔的。 在外面,他是个温和如玉的王爷,但是在皇帝面前,他就跟个孩子一般,耍着自己的小脾气。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非圣贤,怎么能做到样样俱到呢?他便尤为放任自己这点子倔脾气。 太后让他跪就跪,太后骂就任他骂。跪了骂了之后,他反而能舒服一些。好像这样一来,他就能赎罪一般。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藏着一股对自己的审视。 会不会他就是如同太后所说的那般,是个天煞孤星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愿意被太后骂一骂。 如此反复,好几年过去,到底是赌气多还是赎罪多,他也分不清了。 只是一年又一年,他成了个笑话,也把自己搭了进去。 春日当思 第30节 偶尔还会想,若是皇兄身子康健,他就离开皇都,永远都不回来。但他不敢说,一说皇兄就生气。 皇帝却已经气坏了。他今日的脾性尤其大。 老母亲今日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自己想那个绝世大阴谋,便对着观南不依不饶,非要在这里跪出他的野心,观南今日也更倔了,平日里跪着还会说几句话,今日一句不说,孤零零跪在地上,跟个狗尾巴草似的,简直没出息。 他气急攻心,本想再骂几句的,谁知道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了过去。 这下子,皇太后也不骂人了,齐观南也不跪地了,小太子也不哭了,周围的人仿佛如同木头一般愣在当地,只有齐观南暴喝喊出一句叫太医的话后,才惊恐的开始动起来。 …… 折皦玉很早就去了安王府里。她勤劳的吭哧吭哧指使人撒种子,自己也撸起袖子开干,脸上红彤彤的,比踢毽子还精神。 但忙活一会之后,她去问小太监,“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不知道,许是有事情耽搁了。” 折皦玉立刻想起上次殿下耽搁的原因——被皇太后罚跪。 她抿唇,老大不高兴,觉得太后如同个傻子一般——在她忧心殿下会抢走太子皇位之前,不应该更忧心大黎的江山能不能保得住吗? 世道如此艰难,齐家皇室死得只剩下三个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而且她的殿下根本没有想过要夺帝位。他只想做一个常胜将军! 她就偷偷在心里骂了一句:太后这个老娘们! 她唉声叹气去种花了。但等到她快要回去的时候依旧没见人回,也没有人回来报信,她就真慌张了。 她干脆叫人套马车回折家,然后发现阿娘正要派人去接她。 见了她回,顿时松口气,道:“阿萝!这两日你不要再去安王府了。” 折皦玉:“是不是殿下出事情了?” 冯氏摇头,“倒不是安王出事是陛下出事了。” 她低声道:“今日太后和安王又闹了起来,陛下气急攻心,竟然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呢。” 折皦玉就顿时忧心起来。 现在才四月里,还没有到重阳呢,陛下怎么会出事? 怎么还提前出事了? 她慌张起来,“会不会跟之前一样也是虚惊一场呢?” 冯氏摇头,“这回……太医说伤到了根子。” 其实就是根子本就不好,今日引了出来,竟然不可控制了。 皇帝病危,整个曲陵都变得紧张起来,大臣们纷纷进宫,折思之领着守卫京都的兵马之力,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整日都没有回来。 折冠玉和折寰玉早上跟着去军营的,便也留了下来跟着学学,这是正经的防御战了。 家里唯独留下了冯氏和两个小女儿,哦,还有折老太太。 如此关键时刻,冯氏根本不敢让她闹出什么事情,当晚就冲过去道:“母亲千万别出门,不然四子怕是要担心,一担心就守不好城,那就危险了。” 折老夫人虽然知道这是在吓唬她,但也吓得不敢动,更不敢作妖了。 当然,她还派人出处打听过,得知真的满城风雨之后才消停的。 冯氏就叹息一声,“妇人对付妇人最是有用的,陛下和安王就该娶个厉害的妻子去跟太后周旋,如同我跟你祖母一般,有输有赢的,折腾来折腾去,但总折腾不到他们自己身上。” 只可惜,皇帝娶了两任妻子之后再不愿意封后,安王也一直拒绝定亲,前段日子还拒绝了李相家的二姑娘。 她摇摇头,“太后太傻了,若是安王有一点坏心,她这般欺负人家,等陛下不测,她如何让人辅佐太子?” 要是她,她定然是要捧住安王,然后让他永远为太子做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叹气,“储君年幼,这可怎么办。” 折皦玉也忧心忡忡,但是阿爹一直不回来,阿娘也探查不到什么新消息,只能一日又一日的等着。 第三日的时候,她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就往花房跑,她想看看送莲春。 她也只能做这个了。 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蹲下来,一盆又一盆的仔细看,想看看有没有长出红莲蕊的,但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看见。 她一屁股坐下去,带着哭腔道:“怎么就是没长出来呢?” 都种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种不出,她都怀疑那本书上是胡说八道的。 冯氏赶来的时候,她正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巴巴,伤心得不行,冯氏叹息一声,将她抱入怀里,“阿萝,不用太伤心,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事,都是命罢了。” 折皦玉却看不开。 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种感觉,只要皇帝一死,所有的一切便又如同上辈子一般转起来。 正哭着,就听折冠玉和折寰玉被人送了回来,冯氏连忙问,“怎么样了?” 折寰玉摇摇头,“阿爹三天来一直守着城门和城中各处,但今日奉了令进宫……怕是要被托孤了。” 冯氏不由得向后打一个撂跤,折皦玉失神一刻,然后突然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冯氏拉住她,“阿萝,你去哪里!” 折皦玉:“我在安王府里也种了送莲春的!万一那里的花开了呢?” 冯氏叹息,“傻孩子,不过是一盆花罢了。” 折皦玉眼泪就流了下来,呜呜的道:“阿娘,你根本不懂。” 那是她种了两辈子的花。 那是殿下让她种的花。 是为皇帝陛下种的。 上辈子陛下早早去世,自然用不上,可他这辈子还活着。 若是他依然去世,那她种了两辈子送莲春为的又是什么呢? 她认真的道:“阿娘,你让我去看看吧,我不会乱跑的。” 冯氏心软,又怕她出事,还是折寰玉直接把长刀挎在腰间,“阿娘,我亲自陪她去,我跟着阿爹在兵营里多日,守城巡城的将士们都认识我,不会有事的。” 冯氏本想再次拒绝,但一转头,就见阿萝已经哭得不成个样子了,只能点头,“快去快回。” 折寰玉颔首,“阿娘放心,城中只是戒严,又不是出了贼匪。有阿爹部署,不会出事。” 也只能是如此了。 冯氏又派了人跟着,还让折冠玉一起去,折寰玉却摇头,“让阿兄在家里听消息吧,万一有需要他的地方呢?” 然后把妹妹抱到马背上,“待会抱着我的腰,千万不能放开。” 折皦玉郑重点头,“好。” 折寰玉翻身上马,抓住缰绳,说了一句抱紧了就带着她一路往安王府门去。 路上碰见巡查之人,也被她说了几句就放行了。 等到了安王府,她单手抱着妹妹就往下跳,稳稳落地,也不放阿萝下来,夹在胳膊里就往安王府里冲。 守门的自然认识她们两,尤其是折皦玉。见她被夹着,好奇的看了眼,“两位折姑娘这是?” 折寰玉:“安王爷的花房在哪里?” 守门的以为是安王爷让她们来取花,连忙领着进去,折皦玉小声道:“阿姐,你放我下来吧,我比你熟悉这里,跑着比较快。” 折寰玉一听,点了点头,“也有些道理。” 折皦玉就溜了下来站稳,而后咚咚咚跑向花房。 花房里经过这段日子的培育已经有了上千个花盆,有刚发芽的,有长得快已经开花的,还有些从别处买来的成品——这些都不是送莲春。 其实,她只在安王府里放了一盆而已。 但这一盆花成了她最后的指望。 她跑得极快,跌跌撞撞,甚至差点摔倒,折寰玉看得生气,却也没有骂她,只暗暗发誓以后要她每日踢两百个毽子。 等到了花房,她看着花花绿绿的盆栽瞬间焦虑,“这么多怎么找?” 折皦玉却清楚每一个花盆的位置。 她坚定的走向中间,一步一步,等路过无数个花盆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折寰玉跟在她身后,见她突然不走了催促道:“阿萝?快走啊?” 折皦玉却屏住了气息,在那一抹红前害怕自己一呼吸就成了做梦。 失败过太多次了,成功的时候,反而觉得不可置信。 她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哭道:“阿姐,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开出了红色的花?” 折寰玉惊讶的点了点头,“是,开花了,蕊如莲花,红色的!” 折皦玉哭得更厉害了!她走过去就将花抱起,“阿姐,咱们能去皇宫吗?” 折寰玉犹豫,“怕是不能。” 折皦玉:“但我想送进宫给陛下。” 她道:“先去宫门口怎么样?” 折寰玉想了想,认为去宫门口是可行的,便点头,“走,我送你去。” 安王府给她们引路的小厮吓坏了,想要制止,却见折寰玉腰一弓,背起妹妹就往外走,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这个折大姑娘,怎么如此雷厉风行的! 折寰玉已经背着阿萝到了门外,她将怀里抱着送莲春的妹妹扶上马,自己一跨而上,利索极了,“阿萝,抱紧了!” 她一勒缰绳,烈马嘶鸣,奔走在去皇城的路上。折皦玉坐在后头,手里抱着一盆盛开的送莲春,迎着风而望。 路上行人甚少,她们如此行路,自然惹人注目,也给她们让路。 折皦玉握紧手里的送莲春,目光坚定。 春日当思 第31节 虽然不知这花能不能治好陛下,但她知道这朵花该送去给陛下和殿下看看。 ——她想告诉殿下,她种出来了。 ——她也想告诉陛下,你的弟弟,真的很好很好。 ——他不爱花。但你死后,他在蜀州种了一个花苑。 作者有话说: 江湖规矩,留评发红包~ 晚安。 感谢在2023-07-19 23:40:05~2023-07-20 23: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北慕 5瓶;wu、w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送莲春开花(2) 一更 一骑快马。 像是她们这般的莽行是到不了皇宫里面的, 于是行至皇宫门口,便被守卫皇城的小将拦了下来。 巍巍皇城之下,折寰玉不敢放肆,她抱着阿萝下马, 大声自报家门:“我乃九岭都督折思之大女, 安平将军外甥女。” 折缴玉一听, 也连忙捧着花盆学着喊,“我跟着安王殿下学字的!我跟太子殿下是好朋友, 我之前来过宫里的。” 拦住她们的小将便对两人的身份了然, 问道:“不知两位折姑娘有何事情?” 折寰玉:“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进宫拜见安王和太子殿下,求将军为我们禀报。” 折皦玉点头:“将军, 十万火急,我们就等在这里,请将军快快为我们通报吧。” 那将军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事情,但久在皇城, 什么事情又没见过呢?折家的大女儿他也是听说过的, 说是在安平的时候就跟着安平将军出去剿匪过,来了曲陵又跟着折将军在郊外练兵,小小年岁很是有天赋, 是个将士们都夸的。 他便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还请两位在这里等,如今陛下重病, 规矩自然更重。” 两姐妹点点头, 正要去一边等, 就看见了王德贵。折缴玉连忙大喊, “王公公, 王公公!” 王德贵是出来为安王爷取些干净衣裳的。之前太后厌恶王爷,于是王爷虽然常进宫,但连件衣裳也不敢留在宫里。 这三日王爷日夜不歇跪在陛下的床边,为陛下擦身,事事亲为,一刻也没不曾阖眼过,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整个人都消瘦起来,王德贵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回去取些衣裳来给王爷换上,也算是让王爷好过些。 正出宫门,便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折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他立马就站住了。 对啊,王爷最喜欢折二姑娘了,万一她能劝劝王爷吃点东西呢? 他赶紧过去,“两位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折缴玉:“我们想找殿下。王公公你能带我们去见殿下吗?我有东西给他看。” 她举起手里的花盆,“你看,送莲春开花了。” 王德贵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如何,这就是吉兆啊。如今皇宫里面死气沉沉,有吉兆自然是好的。 他也不去拿衣裳了,只马上带着两个人往里面去,跟守城门的将军说了几句话,有他做担保,两人又是小姑娘,便直接进了城门。 折缴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紧绷着脸,一只手抱着花盆,一只手牵着阿姐,脚步迈得飞快。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条路如此长过。 等好不容易到了大殿外,她们又要等在外面。 王德贵:“姑娘们且等等,如今太后和太子殿下也病倒了,王爷不吃不喝三日,群臣们都守在殿内——宫规森严,奴才进去要报与王爷,才能让你们进去。” 他这句话着重在王爷不吃不喝三日上,果然折缴玉听了十分心疼,“三天都不曾吃喝了吗?” 她没带吃的来怎么办? 折寰玉却没在意这个。她想的是群臣守着,陛下的病便真是病重了。若是陛下一旦不测,那就是太子登基。 太子殿下还是小儿,那安王爷会是摄政王吗? 她心里盘旋起来,王德贵瞧了她一眼,心里有了数。 还是折二姑娘好啊,一心一意的念着他家王爷,王爷没有疼错人。 他心里酸涩,只觉得如今全心全意疼爱王爷的人不多了,多一个王爷就多一份温柔,实在是好。 越是这般的时候,他就越是感动,等到殿内见了跪在床前死寂一身的王爷,便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小声道:“王爷,折二姑娘来了。” 齐观南僵硬的抬眸,艰涩道:“阿萝?她怎么来了?”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般,突然猛的站起来拔腿往外面走去。 殿内的大臣们惊讶,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见安王如此,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立马就有一部分人跟着出去。 折思之也瞧见了,倒是没想到自家女儿身上,但他身份重,便没跟着出去,只继续跪在地上。 太后和太子不在。两人一个老一个小,三天早就熬不住了,今日去偏殿眯一会。但太后留了太监在这里,他们见此哪里还跪得住,连忙叫人去告诉太后这边的事情。 而另外一边,群臣跟着齐观南而出,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却见他走着走着就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动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面。 不远处,只站着两个小姑娘。 一个十岁左右,一个六七岁模样,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臣子便忐忑的问了一句,“王爷?” 齐观南马上抬起手止住他。他的眸子已经被不远处的阿萝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力,丝毫分不出给别人。 他看见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花盆,小盆里长着一株兰花,盛开着一抹红。 送莲春。 ——在这般时候开出来的送莲春。 他心口一股酸涩之意争先恐后流出,让他的惶恐和不安化成了眼眶里含而不落的湿润,情不自禁大声唤了一句,“阿萝——” 折缴玉早看见了这一群乌泱泱的人!她看见殿下疾步而来,但突然就站住了,她想过去,又不敢。 正犹豫呢,就见殿下喊她了。 他第一次喊她如此大声! 折缴玉立马就冲了过去,她抱着送莲春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跑着跑着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啊,好委屈,但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就是想哭。 她跑着来,齐观南也迈着大步子去接她,等她近了,双手一捞,便将人抱了起来,举在天上。 半空中,阿萝手里那一盆送莲春格外的艳,随着正午的太阳一块,灼烈而炽热,烧得他眼睛痛。 那一滴藏在眼眶里的泪珠突然就落了下来。 “阿萝!” 折皦玉重重点头。 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也已然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的事情,只听见殿下叫自己,便双手举着花盆往殿下的眼前凑,一边凑一边哭,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 虽然她一句话没有说,但是齐观南就是知晓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殿下,我把花种出来了。 齐观南笑起来,轻柔认真的回应她,“我知晓,阿萝,你种出来了。你把送莲春种出来了。” 他将人放下来单手抱在怀里,抬起袖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转身快走安慰她,“好阿萝,别哭。咱们去给皇兄看送莲春。” 折缴玉狠狠点头。 她抱着花,齐观南抱着她,就这般走进了内殿里。 折思之本来正在伤心皇帝即将病逝之事——他对皇帝还是很有感情的。 他自小就贫苦,舅舅家虽然好一点,还算读书人,但也不出名,于是一家子人都吃不上饭。 后来时运到了,跟隔壁的舅兄碰见了陛下,自此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陛下对于他来说如同再生父母,现今昏迷床榻,他又如何不悲痛。正偷偷掉眼泪,就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安王带着群臣回来了。 他也不回头看,这是规矩。只等着安王爷绣着缠丝牡丹花的鞋子从他身边踏过之后,他才抬头。 而后眼泪也不掉了,惊讶喊道:“阿萝!” 折缴玉靠在殿下的肩头也看见了折思之,“阿爹!” 折寰玉跟着一块进来的,想了想,直接跪在了折思之旁边,只说了一句话,“阿爹,送莲春开花了。” 折思之诧异,“真开了?” 折寰玉也觉得巧,“是,今日刚开的。” 折思之就去看阿萝,却见她被安王放了下来,然后被安王牵住一只手,将她送到了陛下的跟前。 他把阿萝往前面送了送,蹲下身子道:“阿萝,过去吧,让陛下看看你的花,看看你为他种的花。” 折缴玉重重的点头。 刚要走,就听见有大臣着急道:“安王爷,你这是做什么!陛下跟前,闲人哪里能近。” 折缴玉就停了下来,迟疑的看向殿下。 齐观南却不管后面的声音,只温和的冲着她笑,“阿萝,有我在,不要怕。” 折缴玉再次认真的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向陛下。 床榻之上,陛下一片苍白之色,根本没有人的气息。他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害怕陛下醒不过来。陛下无疑是个好人,对她家有大恩,但她希望陛下醒来,最大的因果却还是因为殿下。 她听阿姐说了,陛下这回病重,便是殿下跟太后两人的缘故。 殿下这般爱重陛下,若是他就此死去,殿下该怎么办啊。 甚至在这一刻,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上辈子为什么殿下在想起他的皇兄时那般惆怅。 春日当思 第32节 他一定很伤心吧。他的皇兄在他赌气跪地不起的而亡。 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陛下,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她走到陛下面前,将小花盆放在他的手边,轻轻的用花瓣和叶子去触摸他的手。 古人常用花请神,也叫降神。每一种花的神明不一样,请来的神也不一样。 折皦玉哽咽小声祈求:“请降长寿之神,让我主平安喜乐,不受病痛之苦。” 她擦擦眼泪,“陛下,快醒来吧。” 求你,别让殿下再留上辈子的遗憾。 但皇帝陛下却依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齐观南见此,最后的希望破灭,悲恸出声,“阿萝——算了——” 书里写的终究是书里写的,他也只是在绝望中抓住了阿萝这根救命稻草而已。 他正要将阿萝带到下边去,却听见阿萝突然喊了一句,“动了!” 齐观南瞬间爬过去,“皇兄——” 皇帝陛下幽幽睁开了眼睛,他虚弱的骂道:“观南啊,你怎么又跪在地上,你是要气死我吗?” 齐观南痛哭出声,“不跪了不跪了,皇兄,我再也不跪了。太医,太医——” 众臣见此,纷纷拥过去,太医激动得语无伦次,“皇天保佑,皇天保佑!陛下气血通畅了,诸位大人快散开,别让屋子拥挤。” 折思之就是被赶走的其中一个。他拉着折寰玉的手愣愣出门,而后喃喃道:“阿萝会仙术?” 折寰玉很是清醒,“应该只是碰巧了。” 折思之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我就说你妹妹有福气,如此碰巧,以后了不得啊。” 这可是用如此稀奇的办法救了陛下的命啊。 折寰玉点头,“是,陛下醒了,大黎又可安定一段时间了。” 折思之:“……” 这个女儿比他还忧国忧民。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三更合一起放到明天中午十二点,稿子还要改一改,明天见昂,我先去睡了。 感谢在2023-07-20 23:27:12~2023-07-21 23: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大阔耐、南北慕 5瓶;锅锅在进击 2瓶;w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成了一个传说(1) 二更+三更 折皦玉被小太子抱住呜呜的哭, 嗷嗷的叫唤:“阿萝啊!你是神仙吗!阿萝啊!你救了父皇,我一定对你好!我一辈子对你好!” 折皦玉被抱得很不舒服,衣裳都被眼泪浸湿了。她用力挣了挣,却没有挣开, 只好弱弱的道:“陛下是太医救治过来的, 只是我碰巧看见他醒了而已——也不是我救的。” 现在想想, 送莲春也没有那么大药性的。手碰一碰就能好了? 反正她还是不敢相信。 小太子却不管,还是哭着嚎啕:“就是你救活的!父皇以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折皦玉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太医救的以后还可能会生病, 但是神仙救的应该就消除百灾了。 她就不说话了, 由着他去想。他自己高兴就好。 小太子哇呜哇呜哭了半天,眼睛都哭肿了, 想想还是很感动,握着阿萝的手再次承诺,“我一辈子对你好的,以后皇叔分你一半, 我的好东西也全都给你。以后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我一定给你找来。” 然后又开始一遍一遍的问阿萝,“快说说,送莲春怎么开花了?” 折皦玉抿唇, 拒绝开口。她刚刚说了好几回了!怎么听不厌烦呢?她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但小太子实在磨人得很,拉着她不放,见她拒绝便扯开嗓子要嚎啕,她就头疼起来, 不得不继续再说一遍。 “陛下病了, 我很担心, 又做不了什么, 就想起了送莲春。但我家的送莲春没有开花, 就去了殿下家里。” “城中戒严,阿娘和阿兄得留在家里,阿姐就骑着马带我去了安王府。一去,果然开花了。” “阿姐又骑着马带我来了皇宫城门,然后碰见了王公公,他带我们进宫,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殿下把我送到了陛下身前,我拿着花碰了碰陛下的手,陛下就醒了。” 纵使这番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了,纵使这番话被阿萝说得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一点点波澜,但太子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波澜壮阔的一幕幕,即便是最简单的骑马他也幻想狼烟遍地风沙滚滚,当送莲春碰触到父皇手的时候,整个皇宫笼罩着一层金色,波光点点的金光从天上撒下,进了父皇的身体里。 小太子想到这里就兴奋得想要站起来嗷嗷叫,捂着胸口道:“啊,我要晕了!” 折皦玉:“……”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太子殿下,你晕吧,我要回去了。” 天色不早,她想回家。阿爹和阿姐早回去了,她还想回去跟阿姐吃炖牛肉呢。 太子却立马眼泪汪汪,“你今晚别回去了吧?我害怕。” 折皦玉:“啊?为什么?” 小太子抱着她不放,“阿萝,万一神仙还在看着你呢?你还是住在皇宫里吧。只要有你在,父皇肯定没事的。” 折皦玉有些不愿意,但又不知道如何拒绝。好在天色深深,在殿内的殿下也知道她想回家,特意来送她。 小太子又哭起来,“就不能让阿萝待在皇宫里吗?阿萝跟我睡就好了,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齐观南:“不行。她劳累了一天,很该回去歇息。不然晚上认床睡不着怎么办?你若是想见她,明日去折家就好了。” 太子只好哼唧哼唧点头,然后突然扯住齐观南的袖子,“皇叔,那你还回来吗?” 齐观南点头,“回来,这几日我都住在宫里。” 小太子就高兴坏了,“真的吗真的吗?皇叔,你终于肯住在皇宫了。” 齐观南摸摸他的头,“快回去陪你父皇说说话,我去送阿萝。” 小太子就点点头,皇叔留下来让他很有安全感,总算把阿萝要回家的惶恐去了一些。 然后想了想走到阿萝身边狠狠抱住她的肩膀,猛吸一口仙气,这才哒哒哒踩着步子走了——他要把这口仙气吐给父皇! 齐观南摇头笑了笑,抱起阿萝,“走,我带你回家。” 折皦玉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颇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我自己能走的。” 齐观南:“路远,你走得慢,怕是不能赶回去吃炖牛肉了。无事,你才多重。” 折皦玉就忍住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然后问,“陛下的病怎么说?” 齐观南笑出了声,“太医说,皇兄缠绵病榻这么久,其实气血已经坏了,但这次又很奇怪,吐了那么多血出去,再醒来竟然有好起来的迹象,不过还是要慢慢的去养,不可太劳累。” 他顿了顿,道:“阿萝,我过两日要住在皇宫一段时间,不能回安王府了,你若是想找我了,就派人来说一声,我去接你。” 折皦玉摇了摇头,“殿下先忙吧,我自己读书就好。但我想继续去给殿下的宅子种花。” 齐观南轻轻嗯一句,“都随你——阿萝,也多谢你。” 折皦玉嘿了一声,把脑袋靠在殿下的肩膀上,“不用谢的。” 你养了我一辈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打了个哈欠,竟然慢慢的睡了过去。齐观南瞧了一眼,见小姑娘已然呼吸均匀了,便更加走得慢。 时近黄昏,霞光闪金,漫漫皇城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出了皇城,上了马车,悠悠然朝着宫门外的喧闹声中而去。 皇宫里,太后眼泪汪汪,拉着皇帝的手哭个不停。皇帝则看向床上矮桌摆着的送莲春。 蕊同莲花,红色的,跟他随意写的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太巧了。 皇帝虽然下令修建诸多寺庙,但他自己其实是不信神佛的。 若是世上真有神佛,那天下哪里还有苦痛。如今乱世,天下之人死了不知道多少,神佛若在,哪里有脸呢? 但今日之事,却让他迟疑起来。 他用手轻轻的碰了碰送莲春的叶子,“真好看啊——” 原来种出来是这样的。 小太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说话了。他重重点头,大声道:“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好看!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看的花了!” 以后,他要让整个皇宫里都种满送莲春。 他嘴巴一刻也不停:“父皇,当时阿萝把花放在你的手上,然后还祷告神灵了,很多人都听见了的。” 皇帝听说了,但嘴碎的儿子要说,他也不拦着。 小太子果然开始绘声绘色,“阿萝说,诸天神佛,如是我在。请降长寿之神,让我主平安喜乐,不受病痛之苦。” 皇帝陛下听得感慨,“世间百花确实有降神一说。” 小太子充满了希望,“父皇,你以后会长命百岁的,没有病痛,平安喜乐。” 皇帝就笑起来,轻轻的抚摸送莲春的叶子,“希望如此。” 太后就道:“就该如此!我儿真命天子,哪里能短寿呢?” 她还有其他的主意,“你拜这花做干娘吧?封它做个太后?” 她对皇帝的心是日月可鉴,总是希望他好的。 皇帝就笑起来,正要拒绝,就听太子道:“我知道,民间就有认大树和石头做干娘的习惯,父皇也要如此吗?” 太后:“自然要认的,毕竟救了你父皇的命。” 她又细细打听起折皦玉,“听说她自小就喜欢种花?” 小太子点头,“是啊,阿萝最喜欢的是紫藤萝花,一直在种送莲春,她还要给皇叔种万万朵花呢。” 太后听见前面还很高兴,觉得此女就是老天派来给儿子祈福用的,她还准备将人养在宫里专门为皇家种花,但一听见她竟然在给安王种花便不乐意了。 “给他种什么!是你父皇爱花,花神保佑的是你父皇,你皇叔就是想要夺去你父皇的命!” 春日当思 第33节 皇帝一听,便故意咳嗽了一声,“母后,你再这般说我就真要死了!” 太后想要反驳回去,却又不敢。这次她可是吓坏了。 正要再说几句齐观南的坏话,便见他已经回来了。太后撇嘴,低头,看都不想看。 小太子高声喊,“皇叔!你回来啦,你送完阿萝了吗?” 齐观南走过去,“嗯。”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皇兄,你好点了吗?” 皇帝点头,“好多了,太医说这次说不得会好转。” 而后笑着道:“你来看看这花——它既然长出来了,我便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太子立马伸长了耳朵,皇帝赶他走,“我只跟你皇叔说。” 太后眼巴巴看过去,皇帝:“母后也要走。” 太后:“凭什么!” 皇帝:“母后是要气死儿子吗?” 太后憋屈,她不敢。她只好站起来,气得青筋暴起,“我哪里敢气死你!你就气死我吧!” 小太子也只好失望的出门。 等两人都出了门,皇帝打趣的问,“你今日怎么不回王府去住了?” 齐观南沉默了一会,“这几个月,我都会住在皇宫里。”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就该如此,你说说你,从前犟个什么劲。” 齐观南也跟着笑了笑,“是,怎么会那般犟呢。” 皇帝:“这回我终于吓着你了吧?” 齐观南眼眸就湿润了,低下头,“是,吓着了。我当时就想,要是皇兄就这般去了,我将来怕是一辈子不能直面自己。” “皇兄——你好好活着吧,我还想去做将军呢。” 皇帝听得心头一酸,“是我耽误你了。” 齐观南摇摇头,等了很久,突然又道了一句,“皇兄,我真的很怕自己是天煞孤星。”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听他们胡说八道吧!母后就是个拎不清的,你信她?她就是恨你才会如此说。” “你要是信她的,你就是傻子。” 齐观南松了一口气,“是,我之前就像个傻子。” 皇帝就小声道:“我留下你不是为了说这个,我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齐观南:“什么事?” 皇帝就道:“其实送莲春是我编的!” 齐观南傻眼了,“什么?” 皇帝陛下便把自己年轻时候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得意道:“我当时随手写的,书估计到了阿萝的手里,被她看见了。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他不无感慨,“我就想,这就是天意了。我能活,估摸着是老天的用意,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这种事情都能被我碰见,何愁长命百岁呢?” 齐观南却有另外一番念头。他想,也许不是阿萝得到了书,而是阿萝得到了梦。 但无论是什么,阿萝都为他们兄弟两个种出了送莲春,他的心就异常柔和起来,“皇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若是去外头了,你也看顾着些阿萝。” 皇帝就道:“你觉得聘娶阿萝为太子妃怎么样?我看两个人玩得极好,怀瑾就喜欢黏着她。” 齐观南点头,“之前阿萝还差点家世,但如今她有了今日的造化,便是合情合理了。” 有福之女,天之授意,陛下恩人。 只这十二个字,便能让她受用一生,如此做太子妃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皇帝很是满意。他也是如此想的。 现在细细想来,阿萝还真是一个自带好运的人,让人瞧着就喜庆。 他乐滋滋的道:“要我说,她还跟咱们家有缘,我见了她也很喜欢,怀瑾就更不用说,就是你这般的性子也对她好得很,可见她就是老天派的福宝。” 齐观南:“……皇兄越说越离谱了。” 但也没有一一反驳,只道:“这几日国事堆积了许多,我还要去忙,皇兄歇息吧,明日我带着处理不了的折子过来问皇兄。” 皇帝便欢喜的道:“好,就该如此,这般便能为我分忧了。” 齐观南站起来,“皇兄,其实有一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 皇帝:“什么话?” 齐观南:“你一直都挺懒的。” 能躺着批折子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走动。 “以后不能如此了。从前总随着你,心疼你的身体,但我现在想通了,你以后还是多动动吧,这般才能好得快。” 他说完转身就走,皇帝陛下就摸摸鼻子,十分心虚:他每天处理那么多国事,哪里有时间动啊! 他也好累的。 …… 折家,一家子人齐聚,折皦玉和折琬玉睡在里间的榻上,其他人都坐在外间说话。 折老太太今日也在这里,听了折寰玉的话,也不挑刺了,只一味的吃惊道:“陛下真是花神降临赐福醒的?” 折寰玉:“不管是不是,这件事情一定会被传出去。当时在场的大臣们几乎有一半的人听见了阿萝说话。” 她皱眉道:“总之,我想来想去,暂时来说没什么坏处,阿爹,你想想可有什么危险?” 折思之想了想,跟冯氏对视一眼,“应当是没有的。还很有可能做太子妃。” 那就行了。折寰玉道:“只要阿萝不讨厌太子,这一生荣华富贵是不愁的。” 妹妹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冯氏却开始担忧,“阿萝性子弱,跟你不一样,从前我还期盼着她能做太子妃,可真有可能的时候反而害怕了——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以后后妃那么多,她可镇得住?” 折寰玉就道:“那就教教她。但凡往世家里嫁,都是要她性子厉害些的。” 她道:“难道还要让她嫁给那些低于咱们家的门户吗?那我也怕她吃穿不好。这种世道,贫穷些哪里能吃到好东西。” 也不能日日回娘家啊。 折寰玉就愁起来,“要是有人愿意入赘也好,但愿意入赘的又有什么好人?阿萝定然是要嫁个当世英才的。” 反正,她又不想要妹妹嫁个平庸的人,也不愿意妹妹嫁进高门受欺负。 还是妹妹自己厉害些吧。 折冠玉就取笑她道:“寰玉心里总是要往高处去的,半点低就也不肯,也不知道以后会嫁给什么样子的人。” 折寰玉腰一挺:“要么我嫁给世家,要么我成为世家。” 她这辈子不可能平庸。 折冠玉就大笑起来,“寰玉,一般人可没有你这般的心性。” 折老太太撇撇嘴,“要是阿萝就想嫁给穷光蛋呢?” 折寰玉气道:“那她就嫁,我把穷光蛋打断了腿锁在家里,外头再给她置办十个八个外室。” 折老太太被她这般的气势压得不敢说话,嘀咕了一句,“呵呵,女子如此跋扈,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冯氏很是不高兴,折思之连忙扶着老太太回去,一家子人散开,折皦玉醒了。 她在冯氏的屋子里,旁边躺着琬玉,便爬起来自己喝水。 阿娘不在屋子里,阿姐也不在,估摸着在别处。她出声喊了一句,“春草?” 春草就在门外,连忙进来,“姑娘,你醒了。” 折皦玉点头,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春草:“奴婢叫人去提膳。” 她笑着道:“夫人和姑娘去堂庭对账本了。” 折皦玉点点头, “那我就不去找她们了。” 吃完又睡,阿娘和阿姐还没回来,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第二日才起来。 等她起来的时候,便听见外头闹哄哄的,阿娘已经进来了,笑着道:“醒了?陛下差人给你送了礼来。” 折皦玉倒是不惊讶,她知道自己能得到一份礼的。但当她看见院子里面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时,还是被震惊了。 好多金子啊! 她发出了没见识的声音。 第二天进宫谢恩的时候,她由衷的道:“阿娘跟我说那些都是我的,但我都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皇帝陛下正在被逼着踢毽子,闻言笑着道:“那你就慢慢想,又不着急,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个小富人了。” 折富人撑着下巴忧愁那么多金子银子怎么花,然后突然对着已经停下来的皇帝道了一句,“陛下,你才踢了二十个。” 她都能踢七八十个了呢。 气喘吁吁的皇帝陛下:“……” 作者有话说: 给基友推下文~ 《吃货美人靠读心躺赢》(美食)by五彩的白纸 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苏心禾,带着金手指穿到了大宣朝,只要有人吃了她做的食物,她便能听到对方的心声。 本以为跟着厨子老爹吃香喝辣就好,却阴差阳错嫁给了平南侯世子。 苏心禾初入王府,婆婆不喜,叔伯怠慢,姑嫂嫌弃,夫君还是个十足的冷面阎王。 苏心禾毫不在意:“夫君算什么,能吃么?” 李承允看书时,苏心禾在吃炸鸡翅,油香四溢,隔着房门都能闻到; 春日当思 第34节 李承允练剑时,苏心禾在吃油泼面,热辣爽滑,鲜香无比,“滋溜”声不绝于耳; 李承允与兄弟议事时,苏心禾在吃鸳鸯锅,毛肚q弹,肥牛劲道,莴笋脆嫩,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李承允:“……” 于是,李承允在外忙忙碌碌,苏心禾在家中吃吃喝喝,还通过请人吃饭,知道了不少心声。 平南侯与侯夫人关系冷淡,侯府气氛很是糟糕—— 侯夫人心声:【若是我也会做菜,侯爷和孩子们是不是就愿意留在府中了?】 于是,苏心禾主持家宴,让侯夫人亲自下厨,满足了她的团圆梦。 李承允与平南侯时常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且一度怀疑父亲讨厌自己—— 平南侯心声:【承允那个臭小子,虽然差事办得好,但可不能夸他,免得他骄傲自满!】 后来,苏心禾帮助李承允与父亲和解,重归于好。 平南侯府日渐温暖,苏心禾不但过得如鱼得水,还通过美食和读心术,得到了皇室大佬们的喜爱—— 县主:【那么多人对着我笑,莫不是都喜欢我吧?】 长公主:【有了美食,便觉得驸马红杏出墙,也没什么了……】 皇后:【皇上怎么又来了?好烦啊……】 苏心禾震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李承允吃了她那么多东西,居然从没听见过对方的心声。 趁着李承允睡着,苏心禾瞧瞧凑近他,想试试自己的读心术,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搂进怀里。 李承允唇角微勾,“我心里想的是谁,你不知道么?” 小剧场: 丫鬟:“世子妃,奴婢发现最近世子总在偷偷看您……” 苏心禾诧异:“他难道不是在看我手中的吃食吗?” 1、先婚后爱,双c,女主人美机灵厨艺高,男主面冷心热疼媳妇,美食和剧情掺半,走文字吃播路线。感谢在2023-07-21 23:34:38~2023-07-22 12: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666666 5瓶;哼哼唧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不跪了 一更 齐观南放下手里的折子去御花园里的时候, 便看见皇兄跟阿萝在比试踢毽子。他驻足看了一会,果然发现皇兄没有阿萝厉害。 皇兄确实要多动动了。 他刚走过去,小太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见他就躲, 齐观南便快走几步拎着他道了一句, “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太子委屈巴巴的, “先生一直不让走,但我再不走阿萝就要回家了, 便偷偷摸摸出了学堂。” 齐观南如今顺过一口气来了, 能逼着皇帝陛下踢毽子,自然也要逼着皇太子努力读书。他都打算好了, 在他离开京都之前,至少要让太子有个储君的模样。不然还一直这般整日里遛狗逗猫的怎么办? 小太子便出师未捷身被拎,又被拎着去读书了。折皦玉在一边瞧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透过簇簇花丛缝隙仰头看去, 便瞧见太子垂头丧气的被拎着倒走,委实是可怜。她小声道:“殿下从来没有这般对我过。” 话音刚落,就听见殿下隔着老远道了一句, “阿萝,你阿姐说你今日要踢满一百个的。” 折皦玉就马上站直了,认认真真的踢起毽子来。 皇帝陛下见了,很是不认同, “他又看不见, 待会我就直接说你踢了一百个嘛——不, 我就说你踢了两百个!” 折皦玉闻言, 吓得后背哆嗦:“您可千万别吹牛了!上回我就让殿下帮我说谎, 他胡说八道,报了一百个毽子。” 皇帝陛下:“你阿姐信了?” 折皦玉:“倒是没信,我就说殿下吹牛了,我只踢了五十个。” 皇帝很感兴趣,“继续继续说。” 折皦玉:“阿姐当时信了,但回去仔细想想,觉得殿下那般的人不至于为我骗人,她反而觉得是我说谎——她觉得我明明可以踢一百个却说只踢了五十,是在逃避往后都要踢一百的毽子,从那之后,便一定要我踢到一百个了。” 皇帝哈哈大笑,“你阿姐真是个妙人。” 折皦玉:“谁说不是呢,哎。” “您要是报两百个,阿姐以为我能踢到两百怎么办?” 皇帝就想,这折家真是钟灵毓秀之家,竟然各个孩子出挑。他就道:“我记得那日你进宫给我送莲春,也是你阿姐单枪匹马送你来的。” 折皦玉点头,“是啊,陛下不是还给阿姐赏赐了不少东西吗?” 皇帝:“对,但我没有细想过你阿姐的秉性,如今看来,你阿姐是个厉害的。” 折皦玉立马就说出了今日进宫的目的。她昨日就在想的了。 “陛下,你还记得当初你说过,若是我把送莲春种出来,你会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皇帝笑起来,“现在就想要吗?阿萝想要什么?” 折皦玉:“我想让您封我阿姐做将军!” 她道:“我阿姐很厉害的,她从小就跟着打仗了。” 皇帝稀奇,“你跟家里人商量过此事吗?” 折皦玉摇了摇头,“没有,不然阿姐不准我说的。但是我最近读了很多书,在书里面看见世道艰险,对女子苛责也多,尤其是像阿姐这般的女子。” 她折下一朵牡丹花给皇帝陛下,“您就答应我吧,您答应了,她的路就好走一些。” 皇帝就奇奇怪怪的看了她一眼,“阿萝,你也不笨嘛,知道现在为你阿姐求将位。” 这个真要做起来,可比其他的要求难多了,至少比阿萝做太子妃要难很多。 折皦玉嘀咕了一句,“那是。我还知道趁热要打铁呢。” 要是等久了,皇帝突然后悔就难了。 所以现在讨要旨意是最好的时机。昨日一想到这个她就坐不住了,于是今日大早上的进宫,美其名曰进宫请教殿下诗书,其实拐着弯来拜见皇帝,想为阿姐把此事落实了。 她愁眉苦展的,“您说,殿下是王爷都这般难,以后我阿姐该有多难啊。” 皇帝便觉得她皱眉的时候脸像个包子。 可爱兮兮的。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写一道圣旨,等你阿姐长大了,还是想要做将军的时候,便拿出来,也是算得数的。” 折皦玉:“如何写呢?” 皇帝想了想,“就封个侯吧?到时候她要是有本事,这个侯位就有很大的用,要是没本事,这个侯位也能保她一世安平。这是我写下的旨意,即便到时候我不在了,怀瑾也要遵守的。” 折皦玉觉得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有些不敢答应,她狡猾的道:“我待会问问殿下再说吧?殿下教我诗书,正好教教这个侯位有什么用。” 皇帝闷笑起来,“好啊,那你问。” 阿萝怎么能如此有趣呢,若是嫁给怀瑾,两人很是般配啊。 说起来,得找个时间跟折思之好好说说了。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看对方很顺眼。 ——他/她真是个很好的人啊。 折皦玉认为皇帝陛下还是很大气的,她马上就要去找殿下,皇帝认为要给儿子和未来好儿媳机会相处,于是欣然答应陪她去学堂。 两人一路上也不闲着,倒是很志趣相同——都喜欢花嘛。 折皦玉还跟皇帝道:“我看的书上说,送莲春是墨兰矮种,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按着这个法子去种的,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长出来的那盆送莲春不是矮种出来的,我当时随意种了一盆玩罢了。” 皇帝:“是吗?” 折皦玉郑重的点头。“是的,书上是错的。” 皇帝陛下很是心虚,咳了一声,道:“写书的人真是的,怎么可以胡编乱造呢?” 折皦玉很理解的摆摆手,“也许只是记载错了呢?写书的人是没错的,错的是后世之人只一味的信书而不知道自己琢磨,我如今是知晓错了,往后再也不这般信书上的话了。” 皇帝陛下就内疚极了——好生生的,让一个小姑娘对书产生了误解之情,实在是罪过。 他正要说几句话挽回挽回书的形象,却见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道:“那是殿下和太后娘娘吗?” 皇帝就皱眉,“估摸着,母后又找事了。” 折皦玉就马上要拉着皇帝过去,却被他大大的手掌按在头上,让她狐疑的抬头,皇帝就笑起来,“阿萝,性子要稳当些。” “你家殿下如今有些不一样了,且看看他今日会如何做。” 折皦玉忧愁的道:“还能怎么样?殿下多么温和一个人,骂人都不会骂的,何况是还有孝道压着呢?” 肯定是要吃亏的。 皇帝却有不同的见解,“赌一个金豆豆?” 折皦玉:“好啊。” 两人趴在簇簇花丛里面听,便见前头太后已经开始叫嚷了,“怀瑾这般辛苦,你还逼他读书!逆子,还不跪下!” 折皦玉这才看见,原来两人身后还有小太子殿下呢。 她就担心极了。 皇帝就笑了起来,“怀瑾也在啊,这下子要吃亏了。” 折皦玉还没明白这意思呢,便听见殿下就道了一句,“怀瑾,太后叫你跪下。” 太子麻溜的跪下了。 太后气急败坏,“我的儿,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多凉啊。我是叫你皇叔跪下呢!” 太子一板一眼的,“皇叔是长辈,长辈有令,我自然要跪下的。” 太后:“那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快起来!” 太子麻溜的爬起来。 齐观南已经走远了。 春日当思 第35节 太后大喊,“你这个天煞孤星!丧门星!” 齐观南就笑,“怀瑾,太后娘娘咒你死。” 太后:“……” 太子就哭起来,“皇祖母,你做什么要咒我?” 折皦玉听得目瞪口呆,皇帝陛下闷着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而后百花上头就有了一片阴影。 齐观南从山而下看着蹲在花丛里的一大一小,端着脸问,“戏好看吗?” 皇帝陛下就低着头,把阿萝往前面推了推。折皦玉没办法,仰头露出八颗牙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齐观南:“……” 真是傻乎乎的。 太后已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告状,“皇帝,你看见了吗?他诅咒怀瑾!” 皇帝就连忙咳嗽起来,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太后哪里还有心思骂齐观南哦,即刻就服服帖帖的哭了。 …… 齐观南牵着阿萝回家。路上,他看看一直担心看着她的阿萝,笑着道:“别怕,我都想通了。” “你看,只要我自己不跪,其实太后就是个假把式,什么用也没有。” 他感喟,“我从前怎么会被太后这般只会动嘴皮子的人牵绊住手脚啊。” 真是不可思议。 折皦玉就由衷的赞同,“是啊,殿下多厉害的人啊。” 齐观南便闷笑起来,“阿萝眼里,许我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上夹子,就不更了。一起到7.24晚上十一点更新吧。 我开了一本古穿预收,《我确实都演过他们白月光》大概十月份开,请帮俺收一收qaq,磕头。 文案: 兰轻蝉是个十八线小演员。她矜矜业业,日夜不歇,刚出道一年就出演了四部狗血古装网剧女配。 幸福,就等着播出后爆红了! 但还没等播出,她就穿到了古代,成了一个名声狼藉女扮男装考科举的乡下书生。 本以为拿的是穿越考科举逆袭剧本,但渐渐的,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四个狗血剧的世界怎么融和了啊喂! …… 废太子奉行砚一生孤苦,厌恨世人,几欲疯魔,但心里却藏着一个在冷宫伺候过他的小宫女。 克己守礼的宋惊鸣向来是人人称颂的如玉君子,可谁都不知道,他夜夜在梦里跟寡嫂翻云覆雨。 奸臣郁衡年少的时候有一位青梅竹马,两人一路扶持,但他一味追求权势,婚后冷落了妻子,致使两人误会越来越深。 横行霸道父母双亡的纨绔小侯爷经知微有位长姐,曾经牵着年幼的他走过春夏秋冬,相依为命。 故事的结局,她们都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纪,成了他们心里的白月光。 兰轻蝉穿来的这一年里,他们都还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里不可自拔,不约而同的想要寻找一个替身。 然后精准的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你很像我的小宫女/寡嫂/青梅竹马/长姐。 ——嘘,别说话,做一个替身就好了。 兰轻蝉:“……” 呵,呵呵。 “她”现在是个男的啊!这么炸裂的吗! #我确实都演过他们的白月光,但四个一起来我遭不住啊# #江湖救急,请问跟疯批太子缠绵后如何面对青梅竹马的夫君# #我演过的那短短几集的电视剧里,原来是他们亲自走过的一生。# 定位:轻松沙雕文,逻辑为剧情服务 男主暂时未定,女主主要逆风翻盘 文案各男主性格可能会改,看我后面大纲怎么做。 第33章 昭武将军 两更 折皦玉回到家里之后, 跟小阿姐偷偷的说了求圣旨的事情。 “陛下让我回来再想想,殿下送我回来的路上也让我跟你说清楚,免得要遭打。” 这话一说完,小阿姐气势汹汹, 拎着她横在床上使劲的打她的屁股。 折皦玉:“……” 她其实不是小孩子!她已经不能忍受这种屈辱了! 被打完了, 她委屈巴巴的缩在阿姐的怀里, “只要陛下有旨意下来,你就是将军了, 这样不好吗?” 折寰玉气得一个劲的撸她的头发, 骂道:“圣上那里的旨意你就这般用了?” 那可是天大的好东西! 她没好气又心里高兴,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是为自己好, 但将军之位她能自己挣,这种“救”了陛下一命的旨意可难遇。 于是扬了扬巴掌,表示她要是再不听话就要继续打了。 折皦玉就不敢说话了。但还是努力的争取,“可侯爵之位是有俸禄的, 以后阿姐就不愁吃穿了。” 折寰玉骂骂咧咧:“你看我像是愁吃喝的人吗!” 不像。 折皦玉乖巧的道歉:“我才像愁吃喝的, 阿姐别恼了。” 折寰玉:“……” 怎么能这么乖呢? 阿萝去了一天宫里辛苦了,她就将人哄睡然后单独去见父母,又把此事说了一遍, 最后说着说着就笑了,“看来在她心里,我是最重要的。” 冯氏瞪她一眼,倒是没反驳, 而后道:“既然如此, 不如就这样决定吧?若是陛下愿意给你封侯, 其实是得天之幸, 这是多少人羡慕的事情。” 折思之也是如此认为的, “无论是谁,在这乱世里面舔刀尖,都是为了封侯拜相,既然你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要呢?你是家中小辈里最出息最能干的,将来肯定可以有一番成就,只是今日将这番成就添了一份圣旨罢了,只有好的没有坏的。” 折寰玉当然知道这事情绝妙,“可是爹娘,此事就好像咱们家有了一份空白圣旨,若是以后——” 折思之就笑起来,“你还没有阿萝想得周到。此时确实是陛下最为容易赐下赏赐的时候,过几年,说不得就只有一个郡主之位了。” 冯氏也赞同。于是又去问坐在一边很少说话的折冠玉,“大郎,你有何意见?” 折冠玉摇头,“一切听爹娘吩咐。” 此事就定下了。 于是等第二日折皦玉起床的时候,便见小阿姐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道:“阿萝,多谢你,这份情意我收下了,以后我一定会成为战血沙场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占着爵位不作为的庸才。” 自觉是庸才的折皦玉乐滋滋进宫求皇帝陛下给圣旨了。 她搬了张小椅子过去,还是自来熟的套近乎,“陛下,您今日瞧着心情很好啊。” 皇帝点头,“自然。” 不容易啊,如同牛一般倔的弟弟终于回头了。 昨天他还怼了自家老母亲!简直不要太好! 就该这样嘛,做人哪里能自己憋屈自己呢?就该畅快的活着。 然后问,“阿萝,你觉得怀瑾怎么样啊?” 折皦玉:“太子殿下很好啊。” 皇帝露出欣慰的神情,“那你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以后永远跟他在一起?” 折皦玉立马就想到了家里人想要她做太子妃的事情。 但她还没想好呢。 她犹豫极了,“可以现在不回答吗?” 她有些不愿意,但又觉得嫁给太子好像没什么不好,不过好还是不好,实在是现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的。 还不如现在不想。 皇帝挺惊讶,“你有什么顾虑吗?” 折皦玉小声道:“我有很多顾虑。” 皇帝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很多顾虑啊!那你说来听听。” 折皦玉想来想去,却也没有一个头绪,她颓然的道:“就是觉得我还太小了。”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皇帝陛下必然不喜欢——毕竟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她还不愿意确定终生,再简单一点就是,阿萝没看上太子。 皇帝对小太子虽然平日里非打即骂和嘲讽,但还是很爱护的,可听不得他一点坏话。 不过这是阿萝。阿萝这孩子简单,实诚,孩子心性,心地良善,面容姣好——皇帝陛下如此为她开脱,心情就好多了。 他还是很有耐心的,“那也不急,你和怀瑾还小,等过几年再说也好。” 折皦玉就松了口气,“陛下,您真好,我知道你是宽容我呢。” 皇帝拍拍她的头,“那你不怕现在否决此事,你爹娘阿姐骂你?” 春日当思 第36节 折皦玉就有些骄傲,“不会的,别的事情可能还会骂,但一辈子的事情,他们不会的。” 皇帝就想,你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等个什么呢?等着回去被骂吧!但他选择跟阿萝说而不是直接下旨意给折思之,就是想要尊重阿萝的心思。 ——这是他家倔弟弟交代的。 虽然不懂,但阿萝确实跟他们与别的小姑娘家不一样,皇帝陛下就同意了。 如此,便算是解决了一桩事,他便又问,“你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呀?” 折皦玉立马凑过去狗腿的给皇帝锤腿,“陛下,您还记得要给我阿姐封侯的事情吗?” 皇帝当然记得。他挑眉,“决定好了?” 折皦玉点头再点头。 皇帝就摸摸她的头,“阿萝,你这般心诚,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家阿姐会感谢你的。” 折皦玉捂着嘴巴笑起来,“谢谢陛下!” 皇帝看着她诚挚的眼眸也有些感慨起来,“以后常进宫来跟朕说说话吧?宫里正需要你这般的小姑娘踏动一潭……” 一潭死水。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折皦玉也没有在意,她已经高兴得快疯啦! 等皇帝陛下写好了圣旨,她再三确定无误之后,便高高兴兴的想要出宫去。 谁知太子殿下守株待萝,早就守在了她出宫的路上。 还是偷偷摸摸藏着的,瞧见她之后就一个劲捂着嘴巴招手。 折皦玉一看就知道他的功课没做完却偷偷溜了出来。 她就也偷偷摸摸地跟着藏在了墙角,“什么事呀?这么着急?” 小太子脸红红一片,扭扭捏捏的道,“阿萝,我想你了。” 折皦玉:“我们昨日才见过。” 小太子有些不满,“书上说,一日未见如隔三秋,我这是喜欢你呢。” 而后期期艾艾的问,“今日父皇可问你什么话了没?” 折皦玉老老实实,“问了,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妃。” 小太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阿萝,你答应了吗?” 其实父皇昨日也问他了,他一点也没犹豫的点头!如今阿萝在他心里面就是神女。 他自然是想要跟阿萝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但谁知道阿萝却摇了摇头,“我还小呢,以后再说吧。” 小太子脸色迅速僵硬起来,而后往后面一倒,哭哭啼啼:“啊!你竟然拒绝!” 折皦玉连忙扶他起来,“地上凉吧?” 小太子都要伤心死了!他在地上打滚,拉着阿萝的手苦苦哀求,“你就嫁给我吧!咱们永远在一块不好吗?” 这回轮到折皦玉惊讶了,“你也很小啊,为什么愿意这么快定下我?” 小太子,“我很喜欢跟你一块玩。” 折皦玉纠结,“那也不一定要做夫妻啊,你知道夫妻是什么吗?以后要做什么吗?” 小太子其实不太懂,折皦玉就道,“以后再说吧?等你懂了再说吧?” 小太子见自己的苦肉计都没有用只好点头,又有些不甘心,一张年幼的脸努力端着装威严,吓唬她:“我是太子,我父皇是皇帝,你敢拒绝我们,不怕怪罪家人吗?” 折皦玉头一挺,“不怕,殿下答应我了,无论我怎么样都行的。” 太子的头就低了下去,“皇叔怎么这样呀?” 折皦玉就轻笑着拉他起来,给他拍身上的碎叶子,“殿下,我也知道你和陛下都是好人,我才敢如此说的。” 小太子哼哼唧唧:“你怎么知道我们都是好人?我偏是坏人。” 折皦玉笑起来:“殿下说了,你是好人。” 小太子终于委委屈屈的收起了张牙舞爪的爪子,拉着阿萝的手去看皇叔,“那咱们的婚事就之后说吧,今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见了你,再去见见皇叔,父皇这些日子休养,家国大事都是皇叔在处理,他肯定很累。” 然后有些不满的看阿萝,“你刚刚见了父皇就出宫,是不是都没有去看皇叔!” 折皦玉心虚,“我忙着呢,待会儿回去之后,下午还要去安王府里栽种海棠。 ” 小太子很好糊弄,很快就没责怪她了,只问,“海棠花能降神吗?” 他如今对这个可感兴趣了。 折皦玉点点头,“可以的,民间传言,海棠花是断肠之花,是男女之情苦恋之意,所以请降海棠花神,便能让苦恋结束,姻缘美满。” 小太子哇了一声,“这么好吗!这么厉害吗!那你也给我种一棵海棠树吧!” 折皦玉答应,“好呀,这个很好种的,你想要已经长大的树还是小树苗?” 小太子:“当然是小树苗了。我的海棠树,我的姻缘,当然是要我自己好好呵护长大啦~~” 他充满期待,“阿萝,我们就是姻缘吧?等海棠树开花,咱们就成婚吧?” 折皦玉:“……等长大再说吧。” 她好愁哦。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齐观南见诸位大臣的承宁殿。 先是到的殿外,遇见了一位年轻的官员。小太子问他,“这位大人,安王可在殿内?” 刚刚就任的兵部司务时良弼有些傻乎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察觉出来宫里唯一的六七岁孩子就是太子,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进宫走丢了,连忙扯住一个小太监道:“快送他们回去,这里是军机处,哪里是孩子能来的。” 小太监原本只是过来瞧一瞧,结果这一瞧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 时良弼便腿一软,也跪了下去。 远远的,王德贵就看见了这两位小祖宗。 太子的身边当然不能没有人,那些太监们贼得很,不远不近的跟着后面呢,别人估摸着一眼就看见了,但这位时大人却不会观察细处,这才敢让太子走。 何况旁边的还是折二姑娘。他赶紧过去,“太子殿下,二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太子:“阿萝要出宫了,她想再看看皇叔。” 折皦玉点头,“若是殿下有事我们就走了。” 王德贵立马道:“太子殿下和二姑娘来了也好,王爷今日就没有阖过眼睛。老奴想劝他歇息,却又没有用。” 小太子似模似样,“王公公,这是你的失职。” 王德贵马上道,“是,是,奴才惶恐,便要仰仗太子殿下了。” 小太子就骄傲的挺直了背,“放心,皇叔听我的。” 他拉着阿萝的手一路往里去,太监们立马跟过去,王德贵这才叫起跪在地上的时良弼,“时大人,且起来吧。” 时良弼惶恐点头,起身,“公公,下官方才没有让太子殿下恼怒吧?” 王德贵,“怎么会呢?” 他笑着道:“太子殿下最是仁心不过了。” 说完朝着时良弼行了礼,而后恭恭敬敬走了。 时良弼就感慨,“不愧是安王身边最亲近的大太监,就是有礼。” 不过,他喃喃道:“我一个小小的兵部司务,安王爷怎么叫我来候着呢?是我哪里出了什么漏子吗?” 不免心里有些慌张。他是年少成名,颇有师才,又长得好,所以被人举荐来做官,虽然家里贫穷,但陛下识人知用,很是照顾他,给了兵部司务一职,好歹让他在曲陵活了下来。 他相信,只要他以后勤勤恳恳,必定可以青史留名。 于是战战兢兢去侧殿等着了。 正殿里,齐观南看着纸上写的时良弼和折寰玉两个名字怔怔出神。 这是他方才不小心睡着时梦见的名字。 梦里,他跟萧元礼说,“时良弼贼子之心,当诛。” 萧元礼道:“此人能从一把没有开刃的刀磨炼成现在的屠夫模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殿下,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他”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涂州娘子军败了?” 萧元礼叹息,“败了。折寰玉惨死涂州,涂州失守……” “他”顿了顿,道:“可惜了,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将军,只可惜太后一直不允她官位——” 萧元礼就道:“她异军突起,不过就这半年功夫就起来了,实在了不起。从前咱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可见天赋异禀,只是朝廷无用,把这一员大将当成条任人宰割的鱼,不给后援——哎。” “确实可惜了。” “他”就说,“折家我倒是知道,是皇兄之前提拔的,只可惜长黎十八年折思之将军身死,导致冯家军也随之败仗,折家和冯家是亲家,最后两家之人只剩下些妇孺,便都离开了曲陵,去往何处我也不知道了,没想到竟然在涂州。” 萧元礼道:“竟然是折家之后……也是可怜了,这是他家最后一点血脉了吧?” “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只站起来道:“阿萝醒了么?” 萧元礼:“还睡着呢,这段日子她睡得很不安稳,晚间总会做噩梦。” “他”皱眉,问,“怎么会做噩梦?” 萧元礼,“我让小树点了安魂香也没用。” “他”就大步出了屋子,“我去看看。” 梦境由此结束,他睁开眼睛,半响没回神,先让人去查时良弼这个人是否在朝为官,然后再让人把他叫进宫,最后才去细想梦里的话。 越想,心里越悲鸣。 梦里,折家大多数人都应在长黎十八年去世,而阿萝在他身边,他提起折寰玉的时候,似乎也不知道阿萝和折寰玉是一家子人。 那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如果细细想来,梦里长大的阿萝看见他的时候并不如现在这般有底气,他一直以为“他”是受折家人托付才养的阿萝,但今日这般的梦境则是在告诉他,也许阿萝跟折家人早在长黎十八年就分开了,且互相并不知晓。 那阿萝是什么身份?孤女? 又或者是…… 春日当思 第37节 婢女?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就揪了揪。 所以折思之为国战死,折家死绝了,折家唯一的血脉在做奴婢吗? 他仔仔细细回忆,发现自己对阿萝还算是好的,这才舒口气。 正在想,小太子和折皦玉手牵手进去了。齐观南眸子里的目光越发疼惜,朝着阿萝招了招手,“阿萝,来。” 折皦玉就快快的跑了过去。没见到殿下的时候只想回家,见到殿下之后,却是忍不住高兴,顿时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陛下给阿姐写了一封圣旨,你看!” 她展开圣旨,上面除了常规的话之外,还写了“昭武侯”三个字。 折皦玉兴高采烈,“殿下,陛下真会取名字,你看,昭武侯三个字多好听啊。” 齐观南当时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梦境里,萧元礼说太后没有给折寰玉封号,如今,皇兄提前补了。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这就是梦境的意义吗? 他抬起手,在上面摸了摸,指腹在昭武侯三个字上面磨砂,而后突然笑起来:“阿萝,多谢你。” 多谢你让我知道,一切都在变好。 …… 阿萝走了之后,门口的时良弼也终于得到了召见。 他依旧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见上座的安王一直不说话,心里便开始定了自己死期。 想到年迈五十岁老母亲和尚未娶妻依旧是童子身的自己,便不由得悲从中来。 可能唯一好的事情便是自己这个月还没有交赁房钱,相当于白住了一个月,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齐观南就看着这个人——看着他战战兢兢,两股战战,便明白了萧元礼口中“未开刃的刀”是什么模样了。 他当时就在想,坏事一直在变好,那好事呢? 作者有话说: 稍微改了下大纲,后面稿子动了动,今天只有5000字,明天开始坚持日九,晚上九点见。 晚安,我先睡啦。感谢在2023-07-22 23:32:41~2023-07-24 22:0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 11瓶;南嘟嘟 6瓶;soukeiu 3瓶;锅锅在进击、朝不见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时良弼其人其事 一更+二更 时良弼穷得很, 出了皇城回家,舍不得赁用驴车,也舍不得坐轿子,便苦兮兮用脚力走回偏远城郊的小家。这一路上坑坑洼洼, 中间还要路过一块田地, 鞋底便沾了厚厚一层烂泥。 他是个讲究人, 虽然屋子破,但绝对不能忍受家里脏。于是把脱下来的鞋子用力甩在外面的石头上, 反复几次, 直到将泥土甩下来,这才进院子。 等进了屋子里间, 换了衣裳,他先去这条小巷子里唯一一口水井处提水,交了水钱,而后去买柴, 最后还从货郎那里买了一盒胭脂水粉——过几天王家办赏花宴, 给他下了帖子的,他自然要去。 时人赴宴喜爱敷粉,将自己敷得死白死白才算好看, 时良弼虽然不喜欢这样,但为了合群,也不得不多花些银钱在买胭脂水粉上。 做完这一切回到屋子里面,又要去烧饭, 最后吃饱了肚子才腾出心思来想今日安王见他的缘由。 安王说欣赏他的性子务实, 做事踏实, 能懂民生。 这让他格外欢喜。他还是比较认可安王这句话的,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便总是比世家子弟更懂民间疾苦。 所以到了曲陵之后,他也是踏踏实实做事情。兵部里面的同僚总说他太过老实(实则说他愚蠢),他也能听出来他们话里面的意思,但并不恼恨。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问心无愧就好了。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到头了,结果安王竟然看见了他的努力! 安王爷实在是个好人啊。他美滋滋的做了个麦酥饭,正准备食用,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时良弼叹口气,只能先放下麦酥饭去开门,“谁呀?” 等见了门口的人,他诧异道:“吴江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拖儿带女的?” 吴江是他兵部的同僚,任兵部调度管事一职。 两人都是从七品小官,家世也相当,都是苦日子过出来的,平日里有些交情。 吴江比他大两岁,今年二十四岁,已经有妻有儿有女,时良弼还常常羡慕他。 但今日,他妻子不在,倒是把六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送了来。他跪在地上,道:“良弻,我知道这满京都城里面也只有你是好心的,如今我家遭了大祸,儿女没有地方去,唯有你可以托付。将来只求你给他们一口饭吃,别把人卖了就行。” 他说完就要走,一双儿女哭起来,他又舍不得,转身抱住孩子,道:“你们一定要听时叔父的话。” 时良弼懵了,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我说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家里出了什么不测也要告诉我呀,就这样把两个人给我,我哪里敢收。” 吴江就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良弼,我家昨日素娘让王家十三郎强行绑走了,我登门去要,他们却说她是自愿上门的,我不信,他们让我见了人,素娘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跟我说她确实是自愿的,让我以后不要再惦记她。” 时良弼大吃一惊,“这,这——” 吴江:“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信,我与素娘从小一起于乡野间长大,她貌美有才,当年就有许多人求娶,若是想嫁给王公贵族,何必要等到现在。” “必定是王家的人逼她如此说的。” 他说到这里泪如雨下,“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得到她是如何被逼的。” “无非是王十三郎用我和孩子来逼迫她就范。” 他哭道:“良弼,我想来想去,她这样太苦了,我得去救她出来,不然,我怕她寻短见。” 时良弼刚刚做官,性格使然,便听得怒火中烧,“天子脚下,还有王法吗?” 他看向袖子里面王家的请帖,觉得自己的袖子也沾染了脏气,便愤然撕掉,然后道:“你不能就这样去,你这样去,你和嫂夫人两人都会没命的。” 吴江却苦笑,“你以为我再找你之前没有找其他的人吗?我都找了,无论是衙门还是私底下,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他们都说素娘是受不了跟我吃苦所以才投向王家。” 时良弼急得团团转,然后一拍脑袋,“天子脚下,咱们直接去找陛下啊。” 吴江却摇头,“陛下如今身子刚好两天,怕是不会见我,何况你我这等小人物如何能见陛下?” 他叹息道:“还不如我自己搏一搏,没准能把人偷走了。” 这是下下策。时良弼一拍桌子,老旧的八仙桌摇摇晃晃起来,“我去找安王爷。” 吴江:“安王爷也在宫里,而且他自己也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时良弼道:“今日安王爷宣召我了,他说我务实,踏实,让我再接再厉,往后好把更多的事情给我做。” 吴江瞬间激动起来,像是他们这种小官能有机会见安王这等人,受他重用,实在是祖宗冒青烟。 他心里面既升起了希望,又惶恐自己可能要害时良弼的一生,“我只把两个孩子交给你,也不会惹上什么事,可若是你这么帮我,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时良弼认真道:“两年前我来曲陵做官,身上没什么银子,还是吴大哥愿意接济我几两银子,嫂夫人知道了也没说什么,还让你时不时就拿着鸡蛋过来,这些事情我都铭记于心。” 吴江感动得直掉眼泪。越是这种时候的帮扶越是让他觉得难受,“我就怕害了你啊,可我又想救人。” 时良弼把两个孩子给他,“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我现在就进宫去,就说有事求见于王爷。” 吴江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时良弼急匆匆地走了。花了十个铜板租了牛车,等到了皇城门口,塞了一两银子给守门的将领,讨好的笑,“将军,之前王爷叫我进去问话,当时没有答出来,刚刚回去仔细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就想马上进去跟王爷说。” 那将军客客气气的道,“王爷没有宣召,确实不得入内,大人也不要难为我。” 时良弼苦苦哀求,“您就帮我去问问吧,这是我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将来若是有了青云路,无论如何都会感谢将军的。” 但守门将领却无动于衷。 时良弼又缠了多时,眼看宫门要下锁了,他心里一着急,索性直接撩起袍子跪下去,恭恭敬敬的大喊起来。 “王爷,王爷——我是时良弼啊,您刚刚问我的话我已经有答案了,求你见我一面吧!” 他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叫,那将军顿了顿,本来想要阻止的,想了想又没动。 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会将人堵住嘴拖开,可是刚刚迈出脚步那一瞬之间,他突然又想起了前几日折家两姐妹匆匆忙忙来皇宫的场景。 就这么迟疑了一瞬,已经有好事的人把此事捅到齐观南的面前去了。 齐观南放下折子:“他说我刚刚问他话了?他现在有答案了?” 王德贵点点头,“是,都说他突然被您召见激动疯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小官突然被王爷赏识,又被问了一个问题,但当时没有答出来,丢了王爷的信任,回去之后苦思冥想,结果想出来了,就疯了。 但若是一辈子的荣辱就在这一个问题之上,倒是确实可以疯一把。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还是很钦佩这种疯子的,“王爷见他吗?” 齐观南:“快叫他进来。” 他之前可根本没有问时良弼什么问题。如今这般,看来这把刀是遇见事了。 会是什么事呢? 是让他开刃的事吗? 他心口紧了紧,“快叫他进来。” 不同于梦见素不相识的萧元礼——鞭长莫及,也不同于梦见还在幼年的阿萝和折寰玉——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如今的时良弼却是真真切切在他面前的。 这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要长成奸臣的人。 老天给了他一个窥见先机的地方,他可不愿意弄砸了。 他等在大殿之内,肃穆以待,本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情,结果等时良弼来了,跪在地上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后,他就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过是一个王家十三郎。他还能对付。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手都攥在了一块。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一锤子定音:“此事若为真,本王便帮你。” 时良弼跪在底下本来准备好了诸多的话辞,结果还没说呢,就听见安王直接应承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过去,感动极了,“王爷——” 春日当思 第38节 齐观南点点头:“此是小事。” 确实是小事。 作为安王,王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他。 不过是递了句话给王家,王十三郎便将人给放了。吴江抱着素娘哭得跟个泪人一般,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就这般解决了。送素娘回来的人是王家的管事,对他们恭恭敬敬的,“我家相公说,惊扰了吴大人和吴夫人,真是对不住。” 吴江惶恐,“不敢,不敢。” 王管事又朝着时良弼笑着道:“我家相公很喜欢大人的字,之前的赏花宴还给大人送了帖子,过几日赏花宴上,还望大人赏脸。” 时良弼:“……” 糟了,撕了。 他想了想,又去找了安王。他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道:“王爷,您说,这可怎么办?” 齐观南事情多得很,正是烦的时候,闻言就道:“那你就别去王家了,就说要在宫里替本王做事。” 他还直接给时良弼升了官,从一个七品小官直接成了陛下面前的执笔文史。 执笔文史算不得什么高官,明面是给皇帝写折子读折子偶尔给皇帝写诗画画的人,但这么一个人却能经常接触到皇帝,所以算得上高升。 时良弼懵了。 他回去之后,脱下帽子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安王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的理由。 吴江却带着夫人来致谢了,知晓此事之后,他细细为时良弼分析,“你的字虽然是极好的,但世家大族里面的字又有谁不是好的呢?你一个七品小官,王家为什么给你下帖子?” 时良弼不知道啊。他一直以为是王相公看中了他的字。 吴江喝下一碗酒,稳重的道:“如今曲陵,世家之中,当属王家最甚。王家枝繁叶茂,小辈里面的郎君就有五十多位,他们也不是各个都出名,还有些落魄的呢。” 王十三郎算是不好也不落魄的那种。 他琢磨,“其中,以王昌明这一支为主。王昌明为丞相,与李丞相并为双相。王昌明的儿子,孙子,都在曲陵各处任职,他们倒是面上谦卑,看着没什么错处,安王爷帮咱们的忙,也是直接跟王昌明说。” 时良弼如今自觉是安王爷的人,闻言骄傲的道:“那是自然,安王爷是什么尊贵的人,王十三郎在他面前算个什么东西?只有王相公能在王爷面前能说话。” 吴江就道:“是啊——这般的人,家里办宴,怎么会给你送宴贴?” 他发愁,“你之前跟王相公家里有牵扯吗?” 时良弼摇头,“没啊。” 他哪里能见到王家的人。 然后道:“那我现在不去赴宴,应该不会给王爷惹什么麻烦吧?” 吴江:“放心,安王爷性子稳重,不会有事的。你于种大人物来说,只是个小石子,扔在水里也禁不起什么水花,放心吧。” “但你小子这次确实是走了大运,这宅子也该换了,走走走,下响我帮你看宅子去。” 吴江说得一点没错。时良弼目前只是个小石子,王昌明老人精一个,半点不在意,进宫时齐观南提起留下时良弼一事时,他便笑着道:“王爷不必挂怀,朝廷命官自然以宫中事务为主。” 齐观南亲自给他斟茶一杯,道:“他性子我很喜欢,准备磨练磨练,以后放到任上去做事。” 王昌明惶恐接下,一脸认可的道:“王爷跟老臣说过吴家之事后,老臣就回去将十三郎打了一顿,将那位夫人送了回去,又听犬子说他偶然见了时执笔的字,惊为天人,特意送去了宴贴。” “谁知道时执笔被王爷看中,倒是造化。” 齐观南笑笑:“都是误会罢了,解释清楚就好。” 王昌明点头,“是,解释清楚就好了。” 等他出了宫,齐观南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笑着问,“跟王昌明打交道的感觉怎么样?” 齐观南:“老狐狸,我玩不过。” 皇帝哈哈大笑,“你还小呢,所以说,你得要历练历练才行。” 而后道:“你这次的事情处理得不太像你,那个时良弼有什么特殊的,让你这般迅速的帮人?” 当然是怕迟则生变。时良弼太关键了,他怕出一点差错。 齐观南其实还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梦境的事情告诉皇帝。 之前是因为皇帝身子不好,梦里的事情又大多是不好的,但如今事事好像都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的,他便想告诉皇兄。 皇兄的性子倒是能接受奇奇怪怪的事情,但他还是怕皇兄病情不稳,到时候从那些坏的梦境里多思多想,耽误了病情的治愈,反倒是不美了。 他就想了想,道:“只是觉得此人是难得的踏实人,总比那些挂印而去的强。我就是想要告诉天下的人,咱们朝廷要的就是这般的官。” 皇帝倒是也没怀疑。那些只拿俸禄不办事的人太多了,便显得时良弼此人十分难得。 他道:“既然选了人家做头鸟,便要护着人家,免得他被世家的人害了,到时候反而是你的罪过。” 齐观南早就想好了,闻言颔首,“我心里有数。” 而后问皇帝,“我今日来见皇兄,是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皇帝:“哦?什么事情?” 齐观南:“王家怎么会给时良弼下帖子,他们是想要拉拢他吗?可他是个小官罢了,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名声。又或者说,时良弼此人有什么过人的才能?或者是什么特殊的身世?” 皇帝诧异,“你做什么这么想?” 齐观南:“那还要怎么想?” 皇帝就低声道:“这次是赏花宴,是王昌明大儿子办的。他这大儿子没有官身,喜欢花草,作画作诗,倒是有些名声。” 齐观南:“我知道,他一直替王昌明结交大臣——” 皇帝:“哎呀呀!你这个脑子啊!我就直说了吧,他喜爱同男人睡觉。” 齐观南:“……” 皇帝:“那位时执笔我也见过,是个相貌好的,又生得秀气,是王家大郎喜欢的。” 齐观南整个人怔怔半响,“所以——” 皇帝拍拍他的背,“所以,也许王大郎还会以为你在跟他抢男人。” 齐观南:“……” 他皱眉,“简直是恶心至极。那王大郎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 皇帝:“谁说不是呢?” 他就从来不干这种事情。但是时人喜欢男人也是常见的事情,更不用遮掩,“王大郎只是邀请人去赴宴,也没有来得及做其他的,你也不能骂人家不是。” 齐观南叹息,“是,我也不能骂人家,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但梦境里,他应该是做了的。 齐观南越来越知晓,为什么一把刀为什么会开刃杀人了。 从时良弼这几日的经历他就能大概看出一个小官在天子脚下仍然会经历些什么。 好友妻子被抢,上门托付儿女,而后双双死去。 又被王大郎掳去被迫侮辱,成为别人眼里的传闻。 他当时碰见这些的时候,已然开刃了吗? 齐观南不得而知,这几日也没有再做梦。 他只是心思越来越重,然后在某一日看见阿萝抱着菖蒲哒哒哒朝着他跑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然能明白梦境里的自己为什么要让阿萝在那座花苑一般的地方生活了。 可能,外面的污秽太多,世上就该有这么一座花苑。 那是“他”对世人的绝望,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伸出手,一根指头点在跑来的阿萝额头上,笑着道:“阿萝,今日欢喜吗?” 折皦玉不明所以,还是点头道:“高兴的。” 她把菖蒲放到地上,用头在殿下的指头上磨了磨,而后坐过去挨着他,道:“我今日跟祖母吵架吵赢了。” 齐观南跟她说的时候很容易忘记烦恼,“她又欺负你了?” 折皦玉:“是啊,她接了傅家的表兄表姐回去,接了二十四个呢。我阿姐快气疯了,我就帮了她。” 齐观南:“如何帮的?” 折皦玉狡猾的道:“我说她在做恶毒的事情,神明在天看着呢。” “她信佛,竟然直接信了。” 但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道:“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把这二十个人接回来选六个留下,其他的都准备送去青楼小倌里卖。” “那里能卖个好价钱。” 她叹息,“好在我阿爹阿娘把他们救了下来,已经送去了我们家的庄子上。” “殿下,我越来越知晓世上之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在12点前 第35章 萧元礼来了(1) 三更 世上之人, 活着真是太难了。 折皦玉之前还没有这般深的感悟,但如今单单折老夫人要把那群她叫做表兄表姐的人卖去青楼和小倌阁,就让她遍体生寒。 她靠在殿下的身上,小声的道:“我知道那是很不好的地方, 世上根本就不应该有那种地方。” 齐观南轻声嗯了一句, “是, 不该有,但偏偏有了, 还人人谈之自若。” 折皦玉:“殿下, 我以后该怎么办啊。我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些。我现在一想到这些就难受。” 齐观南沉默了许久,而后只道:“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 “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折皦玉却发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春日当思 第39节 齐观南就笑起来, “无论如何, 在我面前就是个孩子,我总比你大十岁。” 他一低头,见小姑娘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便笑了笑,故意压低了声音道:“阿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折皦玉小身板立马挺直了,整个眸子瞪大, “什么秘密?” 齐观南:“十年——给我十年, 这个天下总要平下来。” 折皦玉就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殿下——你这个语气, 就跟十五六岁的人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 认真道:“殿下刚刚是在逗我高兴吗?” 齐观南就哈哈大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去东宫,“我带你去怀瑾那里,我还得干活呢。” 折皦玉叹息,“行叭。” 小太子正在读书,齐观南带着阿萝去的时候他刚刚才背完书,小脑袋一点一点,然后一转头,就看见皇叔跟阿萝站在门口,便立马不管不顾的冲出来,“皇叔!阿萝!” 他一手牵一个,站在两人身边好幸福啊。 小太子欢喜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齐观南:“我要去看折子,阿萝就交给你了。” 小太子拍着胸脯保证,“皇叔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齐观南走了,折皦玉被逼着跟小太子一块读书。 晕头转向的回去,折家家里正乱着,根据小阿姐的传述,是阿爹把那群表兄姐们全都送走了,只留了两个下来。 折皦玉心里有些不舒服,“留了谁啊?” 折寰玉,“傅十一郎,傅十三娘。” 折皦玉立马就记起来了,“是那个朝着我笑,长得很妖冶的十一郎,还有那个十三娘,我记得,我跟太子殿下一块说话的时候她过来了。” 折寰玉就生气的道:“舅祖父死活要留下这两个不安分的!” 折皦玉此时倒是有其他的想法,弱弱道:“就舅祖父家里,如果安安分分的,也过不下去吧?” 这倒也是。折寰玉又生气起来,“算了,左右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但就是好生气哦。 然后问折皦玉,“你最近几天也气不顺,怎么今日突然高兴了?” 折皦玉笑嘻嘻的,“我进宫找殿下开解了。” 折寰玉就瞄了她一眼,“殿下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折皦玉:“秘密!” 折寰玉白她一眼出门了。 殿下那般稳重的人,跟个孩子能有什么秘密,估计又是哄阿萝玩呢。 …… 七月末,几匹快马进了京都。 齐观南在那日急匆匆出了宫,终于见到了萧元礼。 两人初见的那一瞬间,齐观南却有一次故人重逢的感觉。 梦境和现在这一刻重合起来,他站在原地良久,而后突然笑了起来,“萧元礼老先生?” 萧元礼跪了下去:“安王爷。” 齐观南请了他去书房里面坐,给足了先生之礼。 萧元礼反而有些战战兢兢了。 两个月前,他为谢华戎在蜀州闹了一场,得罪了徐家,他本也有了准备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但还没过一天苦日子,安王的人就来了,摆明了态度要找他。 当时他还怀疑这是徐家的阴谋,但那人却拿了安王的私印,说有人跟安王举荐他,安王爷派他来接人。 萧元礼当时就决定要跟着走。 当然,私印也可能是假的,人也可能是假的,但他当时山穷水尽,突然出现了这么个人,他不可能不抓住。 于是一路往北走,刚开始还忐忑,但见此人带着他走的路都是官路,每天睡的也是驿站,便渐渐有了底。 他可能真的运气来了。 但等他真的进了曲陵,到了安王府,看见安王急匆匆回来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后就是忐忑。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安王如此图谋的。 …… 齐观南神清气爽。他跟萧元礼  两个人谈了一晚上,整个人都兴奋得很。他自然知晓萧元礼是个能士,不然在梦里,他也不会那么信任萧元礼。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萧元礼竟然有这么大的才能。 真乃国士。这般的人为什么他和皇兄会不知道呢? 他们为什么不去京都呢?为什么不来曲陵呢? 萧元礼苦笑道:“华戎说,蜀州跟京都也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我们这种寒门,与其去京都,还不如就在蜀州,至少是自家的地盘,好歹有些乡情在。” 但谁知道,他们付诸一生的事情,竟然最后成了一把火。 齐观南突然问,“若是,我能帮你报仇的话,你愿意做太监吗?” 萧元礼一愣,而后大笑着道:“若是王爷愿意帮我,做个太监又何妨。若是王爷在蜀州,我必定是自己做了太监上前投奔。” 齐观南就想,那上辈子他是为什么来王府做太监的呢? 既然是如此的学识,身份,为什么甘愿在安王府做一个太监? 是因王德贵去世了吗? 齐观南其实早猜到了,王德贵应该是去世了。所以后面的梦里才没有他。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府里缺一个大太监,萧元礼就交了投名状。 他的心就有些沉闷起来。 那个梦里,到底有没有人是好结局的。 …… 当晚,萧元礼住进了王府里最好的沧海院里,什么都用了最好的。 同一时间,王德贵突然受到了他家王爷的关心。 王德贵:“……” 天爷!他最近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怎么王爷一副想让他荣退的模样。 他左思右想,想到了昨日来的萧元礼,顿时嫉妒起来。 难道王爷想要这个人代替他吗? 隔日折皦玉来的时候,王德贵就开始在她面前说萧元礼的坏话,“如今咱们府里面多了个老先生,哎哟,可真是尊贵,住在沧海院呢。” 折皦玉:“那里面种的是竹子!他喜欢竹子吗?” 王德贵:“……” 哎,所以说,跟个小姑娘抱怨有什么用呢? 她根本就听不懂! 作者有话说: 晚安,过两天会有时间大法哈。感谢在2023-07-25 20:59:05~2023-07-25 23: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沄 7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盛光之下 一更半 折皦玉欢欢喜喜过来种花, 欢欢喜喜挖地。 王德贵抱怨一次不成闭了嘴,跟在她身后洒水撒种子,但心里的苦痛又没处可说,只好憋在心里。不过一会儿之后, 他又自己想明白了——听不懂正好, 听不懂他才能肆无忌惮的说嘛。 他继续说萧元礼。 “矜贵得很, 听闻是蜀州来的教书老先生,德高望重得很哩。” 但哪家的世家子是出去做教书先生的?必定是贫苦人家出身。 折皦玉却停了下来, 好奇道:“蜀州来的?” 王德贵:“是啊, 王爷特意请人去接的,说是有人举荐。” 举荐他来做什么?举荐他来替代自己么! 他早就知晓了!之前王爷就在皇宫里面选过太监!但他当时一点也不担心, 王爷根本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太监,结果也真没找到。 谁知道哪个天杀的竟然给王爷举荐了一位老先生!即便这位老先生替代不了他做太监的活计,但若是将府里的事情接过去管,那他王太监就要少一半多的权利。 他愤愤不平, “但他一个蜀州来的, 怕是不懂京都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折皦玉就想到了萧公公。她忐忑的问,“那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啊?” 王德贵:“萧。” 折皦玉手里的小花花就掉在了地上。她喃喃道:“萧?” 她抬起头, 正要再继续问问,就见院子里转角处殿下和一位酷似萧公公的人走了出来。 之所以说酷似,是因为他跟萧公公很是不同。他在笑。 他穿着直缀宽袖常袍,整个人洋溢着一股温和跟博文, 像极了一位贤者。他的脸上没有绷着, 眉间眼里虽然有阴郁, 但没有上辈子那种戾气。 上辈子, 折皦玉一看见他就害怕, 便是他眸子里的戾气太重,让人不敢靠近。 而此刻,他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士,一举一动皆是睿智,而不是太监的阴柔。 春日当思 第40节 折皦玉抿唇,想认,却又不敢认。 倒是萧元礼看见了她,问了一句,齐观南便笑着道:“是折思之将军的二女儿,唤做阿萝。她极爱花草,便来我这里帮着种花。” 萧元礼刚刚到曲陵,还不知道折皦玉如今被传得跟神仙座下的童子一般,只从安王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是爱重这个小姑娘的,于是一笑,“看得出来她极为喜爱花草。” 不过,不知怎么的,他一见到这个小姑娘就觉得欢喜,便朝着呆呆看向他的小姑娘喊了一句,“阿萝姑娘。” 折皦玉连忙跑了过去,但还是不敢靠近他,习惯性的躲在殿下的袖子底下,然后悄悄的看他一眼,在看一眼,这才小声道:“先生叫我阿萝就好了。” 她已经认清楚了,这就是萧公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萧公公不是公公了,而是萧先生。 萧元礼笑盈盈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块玉佩,那是他一直戴着的,是他从蜀州唯一带来的东西了,“第一次见面,也没备上什么礼,便将这块玉佩送给你吧。” 折皦玉吃惊的张大嘴巴。 她记得这块玉佩。这是萧公公最珍贵的东西,他也不佩戴在身上,只放在盒子里,从不拿出来。她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后来有一次萧公公病了,大夫说他可能要死,他沉默许久,就把这块玉佩拿出来埋在了她种的竹林之下。 折皦玉记得他说,“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该葬竹林。” 她就迟疑不决,这般重要的玉佩,为什么这辈子一见面就会给她呢? 萧元礼见她纠结的站在那里,便笑着道:“这是我自小就戴在身上的,也不是如何珍贵。” 齐观南瞧了一眼,那玉佩确实算不得什么极好的玉,但因被人爱护,又养在身边多年,早已经通身雪白,极有光泽,竟然比之王府里面的玉佩也不差。 他摸摸阿萝的脑袋,“长者赐,不可辞。” 折皦玉就收下了,恭恭敬敬的道:“多谢萧先生。” 萧元礼笑着道:“我也懂些花草之道,往后就住在这王府里面,可与你畅谈。” 折皦玉吃惊,“萧先生也懂得种植花草?” 萧元礼,“只是浅薄得很。” 王德贵站在一边,面上笑盈盈的看着,心里骂骂咧咧:好嘛,这个老狐狸,竟然如此聪慧,一来就知道王爷宠爱阿萝,百般讨好。 他气急败坏的想:那我可不能落下,也要对阿萝好一些才是。 说起来,他还没有送过阿萝礼,实属不该。 四个人往华亭边走去。齐观南牵着折皦玉的手,“萧先生往后就住在安王府了,你来的时候我若是不在,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他。先生是蜀州才子之师,学识渊博,你该尊敬。” 折皦玉点头再点头:放心吧,即便这辈子萧公公会笑了,她也不敢放肆的。 不过要跟萧公公单独相处吗? 啊,她还是好害怕啊! 连着三天,她打听到殿下都在宫里后都没有去安王府,不过等到第四天的是,她还是不敢忍不住上门看自己的花花草草。 此时花草已经有雏形了,过段日子该移植一些高壮的树回来。 今日王公公不在,她将菖蒲给小树抱着,“萧先生在家吗?” 小树将栀子也抱在怀里,“二姑娘,萧先生在沧海院里。” 折皦玉就想了想,摘了几朵兰花捧在怀里哒哒哒走到了沧海院门口。 里面的竹林一部分是被移植来的,一部分刚插种下去,还没有长大,所以高低不齐,看着有种凌乱的错落感。 她去的时候,萧元礼正在弹琴。时人喜欢风雅之事,赏花喝茶是一桩,弹琴舞剑又是一桩。以前,他弹琴的时候华戎就会在一边舞剑,他们一文一武,相得其乐。 如今他到了曲陵,华戎也去世了。从今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弹琴了。 一曲弹罢,刚转头,便见着了站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阿萝。他看过去,只见她伸出一个脑袋正看着她,然后讨好一笑,从院墙后头站了出来,怀里捧着一大簇兰花。 她道:“萧先生,我给你送些花来。” 萧元礼惊喜起来。 从前在蜀州的时候,他的学生们知晓他爱花,便也会为他摘一些花放在屋子里。 他连忙站起来过去,郑重的接过她手里的花,“阿萝,多谢你。” 折皦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用谢的。” 她只是随手摘了些罢了。 她指指屋子里,“我给您插在花瓶里吧?” 萧元礼,“正好,屋子里的花瓶没有花。” 两人进了屋,一朵一朵将兰花插进花瓶里,而后萧元礼笑着道:“我这几日可是听闻了你的传闻。” 折皦玉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是我运气罢了。” 萧元礼,“但世上之事,哪里是运气可以断定的呢?我是信神灵的。” 这可真是稀奇事! 折皦玉从不知道原来萧先生这般的人还能信神明!她好奇的道:“为什么呢?” 萧元礼就说小时候的事情。原来他小时候曾经躲雨的时候曾经碰见过一只狐狸,那只狐狸见了他在屋子里,一直不敢进去,他就道了一句,“我与你可共存。” “话音刚落,狐狸就进了门。” 萧元礼将花瓶放在了挨近窗口的小案桌上,然后又在上面放了茶盘,亲自给折皦玉煮茶。 “我见它似乎通人言,便问:狐仙狐仙,我这辈子会如何。” 折皦玉听得紧张,“然后呢?” 萧元礼:“它就盯了我一眼,眼睛里竟然流下了泪水。” 折皦玉:“啊!流泪水是不详吗?” 萧元礼点头:“但也不甚要紧,因为那狐狸随后又笑起来。” 折皦玉背后起了鸡皮疙瘩,“狐狸也会笑吗?” 萧元礼:“是啊,会笑。我当时就知道我这辈子错不了。” 折皦玉被这短短几句话弄得心情起伏动荡,然后随着他这句话又安宁下来,点点头,“是,您这辈子错不了的。” 你现在还是名士,并没有来王府做太监。 肯定是比上辈子好的。 话说完了,茶也煮好了,萧元礼给她斟一杯茶,“阿萝喜欢喝茶吗?” 折皦玉老实的摇摇头,“不喜欢。” 萧元礼:“是觉得味道不好吗?” 折皦玉:“嗯,味道怪怪的,我喜欢喝甜的。” 萧元礼笑起来,“是,我也喜欢甜的。” 他说,“那你何不自己制作一些甜的茶?” 啊?自己做吗?折皦玉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萧元礼却一点点教导她去开拓。 一是他很是欢喜阿萝,愿意教导她。二确确实实是安王养着他,且并不以他为谋士,竟然是要为他谋官身。 一个是幕僚,借助安王之手拨弄乾坤,一个是朝堂之上,堂堂正正。 这让萧元礼很是感激,便也想投桃报李。他看得出,安王对阿萝是极为喜欢阿萝的,便尽心尽力的教导。 寓教于乐,他做了几十年的先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便顺着她的喜好去指导,“你熟知花草,不如就试试将花草和茶叶一块混着煮?” 这是一桩雅事。 折皦玉也觉得可行。她想了想,道:“那我可以慢点做吗?” 萧元礼大笑起来,“阿萝原来还有些惫懒的性子。” 折皦玉很有些羞愧,但也理直气壮,“萧先生,我也好忙的。” 她真的好忙啊。 “自从我的名声传出去后,相熟的人家就来我家里讨要花草,我阿爹阿娘允诺了一些出去,将自家的养好的花草送完了,我就要再养点在家里。” 又道:“太子殿下最近苦读不能成宫,已经写了好几次信要我进去看看他了,我明日还要进宫呢。” “皇帝陛下也说想要一盆十八学士,但宫里的花匠不知为何总是种不出来,便唤我去看看。” 反正,她没有说谎,她越发理直气壮,“你看,我好多事情啊。” 萧元礼又笑出来声。折皦玉见了,感喟道:“萧先生,你好喜欢笑啊。” 然后顿了顿,“你的屋子也好亮堂。” 屋外的光照进来,点点滴滴在地上,在屏风上,在屋子四处的角落里,跟上辈子萧公公那个黑漆漆终日不见天光的屋子截然不同。 上辈子,她也总爱给萧公公送去一朵两朵鲜活的花,但屋子里面没有光,每回将花拿出来的时候,它们都恹巴恹巴的。 终于,这辈子它们可以迎风长在盛光之下了。 真好啊。 …… 时良弼下了值,跟着安王回到了府上。正好碰见萧元礼送折皦玉出门回家。 他将安王抱着传闻中的折二姑娘上了马车,然后说了一会话,然后见折二姑娘指了指他,安王爷就从她怀里抽了一朵兰花出来,随后马车远去,安王回到府门口,将那朵兰花递到了他的手里。 “良弼,这是阿萝送与你的。” 时良弼激动的道:“啊,给我的吗?啊这,这是降神之花吗?还是说我品质如兰?” 齐观南:“……” 这就是未来的大奸臣吗?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摇摇头,又将萧元礼介绍给了时良弼。 时良弼一听这个名字就激动起来了,他指指自己,“啊啊啊啊,萧先生,是萧先生,在下的好友便是先生之徒。他常跟我说先生的治国之学,我很是钦佩,只是先生一直在蜀州教书,不去其他地方,我无法拜见,谁知道竟然在此处见着了,真是好极。” 齐观南眯了眯眼睛,原来这两人还有些缘分么。 三人进了院子,交谈起来,倒是主客尽欢。 事后,时良弼就歇在了安王府,萧元礼笑着道:“恭喜王爷,这位时大人确实是良才。” 春日当思 第41节 齐观南点点头,“是。” 他今日喝了点酒,头有些晕,跟萧元礼告辞之后就去睡了。 当晚,他又梦见了一桩事。 “他”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鲜血,一个人进了府。那是个艳阳天,“他”的血迹在阳光之下格外的清晰,可见是经历过一场血战。 “他”脚步匆匆,直朝着院子里面而去,然后在一个阴暗的院子里停住脚步。 一进院子,四处高大树遮挡住了光,“他”觉得身上遍体生凉,等到一路穿着阴凉小道而去,又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便见着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萧元礼。 萧元礼见了“他”来,挣扎着起来,“殿下怎么回了?” “他”道:“你身子如何了?” 萧元礼:“熬过来了。” “还死不了。” “殿下,他们不死,我哪里敢死。” “他”就松了一口气。 这才在余光中撇见了花瓶里的兰花。 “阿萝又送了花来了?” 萧元礼轻声嗯了一句,“是。” 他说,“今日我还开了开窗,让它晒了晒。这回,应该能活得长久一些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更在凌晨两点左右,俺没存稿了,待会还要出去吃个夜宵。 明天见。感谢在2023-07-25 23:52:30~2023-07-26 21: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异类 13瓶;有颜即可、愿为西南风 10瓶;香樟路1248号 5瓶;蓝皓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离开(1) 一更半(补更) 折皦玉在小太子一天三封信的催促下终于进宫了。她一进宫, 小太子就嗷嗷的抱着她哭,“皇叔太过分了!他逼着我一天背三篇文章。” 从前他是三四天背一篇的,父皇说寓教于乐,并不强求他现在一步登天, 皇叔也对他十分宽和, 只要他快活就好, 于是每天躺在猫猫狗狗之间撸猫吸狗,十分快活。 可是!自从父皇病好之后一切都变了。皇叔逼着他读书, 父皇也不帮他, 倒是皇祖母看着他可怜想要帮,但他不敢啊! 总觉得要是被皇祖母帮了就是背叛皇叔。 而且皇祖母现在根本威胁不到皇叔, 每次她动嘴巴羞辱皇叔的时候,皇叔都会当听不见一般,而且她老人家最近骂人似乎骂狠了,遭了报应, 得了风寒, 躺在床上起不来,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出门了。 小太子呜呜的哭,“于是没有一个人敢对我放松警惕, 早间起来就要被小太监压着读书,去了先生那里也是一样,要学新东西,等到晚间回屋子还要温习功课——阿萝, 你看我都瘦了。” 折皦玉仔仔细细看了看, 发现太子殿下确实是瘦了, 她就塞给他一个荷包, “里面有牛肉干, 都你吃吧。” 太子感动点头,“往后咱们成亲了,如果有别的妾室敢欺负你,我会帮你的。” 折皦玉傻眼了,“啊——” 小太子就看了看左右,而后小声道:“父皇有几个宫妃最近一直在争宠,斗得可厉害了。” 折皦玉瞬间被吸引去,两个人凑在一块说闲话。 太子:“王贵妃总觉得李贵妃仗着性子直说话难听,李贵妃觉得王贵妃阴阳怪气说话噎人,她们都觉得自己是父皇最宠爱的嫔妃,所以狭路相逢就喜欢争吵,父皇从前病着她们不敢扰了父皇心神,如今父皇身子好些了,她们想侍寝,也想生下皇子,所以斗得可凶了。” 折皦玉这些日子已经大概知道曲陵世家的名号了。王贵妃应该就是王相公的女儿,他家最近还摆赏花宴,从她家讨要了不少花草。 李贵妃就是李相公的女儿,那日在折家对着她阴阳怪气想要嫁给殿下的就是李家的女儿。 还有明相家——她好奇问,“明家没有女儿进宫吗?” 小太子:“有啊,就是我阿娘,已经去世了。” 折皦玉羞愧,“对不起。” 小太子摆摆手,“不要紧,我又没见过她。而且她也不是明家嫡支一脉,是偏房。” 折皦玉就换了个话茬子,“殿下最近也瘦了。” 小太子幽幽埋怨,“阿萝!我瘦了你没发现,皇叔瘦了你就知道了!你根本就是看碟下菜!” 折皦玉连忙道:“你瘦得不明显嘛。” 小太子已经伤透了心,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道:“反正你总把我排后面。” 但想想输给皇叔也没什么,他也把阿萝放在了皇叔后面,心又自己热乎了起来,“阿萝,我跟你说哦,皇叔等手里的事情忙完了,等父皇的身体好起来,估计就要走了。” 折皦玉并不意外,她知道殿下的愿望就是做个大将军,殿下早就跟她讲啦。 她道:“所以你要好好的读书啊,殿下也是不放心你。” 小太子嘀嘀咕咕,“知道了知道了,好多人啰嗦,阿萝,你就别啰嗦啦!” 折皦玉笑起来,又给太子一个荷包,“这里面装的是猪肉脯。” 两个人忘却烦忧,坐在廊下吃东西,齐观南去的时候发现怀瑾一边吃一边在背文章给阿萝听,阿萝聪慧,听两遍就能背出来,怀瑾就慌了,觉得脸面无存,当即要回去背书。 齐观南:“……” 小小年纪,倒是爱面子。果然在姑娘家的质疑声里更容易努力。 他走过去,两个孩子快活的朝着他跑过来,一人牵住他一只手。 一个喊殿下一个喊皇叔,喊着喊着,怀瑾突然道,“阿萝,不若你跟我一起叫皇叔吧?等你长大了,肯定是随我叫呀。” 折皦玉不!她摇头,“你别总是这样说,我也不一定嫁给你的。” 而且时人多嫁无妨,她也许能嫁不少人呢。 小太子就哼了一声,“天底下肯定没有比我更好的男儿郎了。” 折皦玉:“殿下比你好。” 小太子:“但他是皇叔啊!” 折皦玉:“我知道!” 齐观南听着两个小孩子吵嘴觉得好笑,“消停些。” 折皦玉哼哼唧唧的闭嘴,她如今胆子可大了,闭嘴走了一会又抬起头问,“殿下,你什么时候走呀?” 齐观南:“还得要一年吧?怎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了。” 折皦玉就舒出一口气,“好啊,那我还能跟殿下待很久呢。” 她说,“花园里的花也会长出来的。” ——在你披甲之前,会有万万朵花摇旗呐喊。 …… 九月九那日,折皦玉进宫待了一天。她陪在皇帝陛下的身前一刻也没有离开,直到第二天太阳高升,她才欢欢喜喜的抱着菖蒲满皇宫跑。 小太子跟在她身后叽叽歪歪,无非是抱怨先生如何严厉,皇叔如何不近人情,父皇如何敷衍他想出宫的要求,就是皇太后最近也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了。 因为李贵妃怀孕了。 这可真是大大的稀奇事。 折皦玉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吗!可是陛下的身子骨那么弱——” 小太子:“太医说是奇迹。” 折皦玉嘴巴半天没合拢,然后干巴巴的问,“那你什么感觉?” 小太子把阿萝当真正的朋友,忧愁的道:“我其实并不高兴,总觉得他会抢去我好多东西。” 他还是希望李贵妃生个女儿。 折皦玉回忆了一会,发现上辈子好像没有听说皇帝还有弟弟妹妹,这辈子他还没有做皇帝呢,就已经有了可能会跟他抢皇位的人。 一切都在变。 朝堂也在变。自从齐观南提了时良弼为执笔,众人就大概知道他想要重用这些寒门。 若说这只是猜测,那他重用萧元礼就成了一个标志——尤其是萧元礼是人尽皆知的与蜀州世家徐家有仇。 虽然萧元礼做官之后也并没有为难徐家,但谁都知道假以时日,萧元礼这把刀可能就要砍到徐家的头上去。 风平浪静之下是波涛汹涌,无数寒门中人好像看见了希望一般,纷纷涌入曲陵谋求官位,正好乱世,四处急需有用之才,齐观南同萧元礼一一考核这些求官之人,然后分之配之,竟然找到了不少可靠的人。 就这样到了过年之时,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正好看见了阿萝在府里踢毽子。 百花丛中,菖蒲和栀子在一边打盹,春草在给她数数。 “一百六十一,一百六十二……” 齐观南一阵恍惚,小姑娘都能踢到一百六十多了啊。 那应该是能踢到两百个毽子了。 笔直的小短腿骄傲的接住最后一个毽子,“两百!” 折皦玉气喘吁吁,放下毽子道:“殿下,你回来啦!” 齐观南给她擦汗,“怎么在院子里?屋子里面暖和。” 折皦玉:“今日出太阳,就该出来晒晒。” 她道:“殿下,我还要跟你说一件大事!” 齐观南牵着她的手往屋子里面去,“什么事?” 折皦玉:“我做出了自己喜欢喝的花茶。” 齐观南疑惑:“花茶?” 折皦玉点头。 她一直没跟殿下说,她一直憋着呢!这下子做出来了,终于可以说了。 春日当思 第42节 她就把当初萧先生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茶喝到后面她有时间就用花和茶一块儿养,“养着养着就成了。” 最开始是用莲花养茶。 “我专门挑那种没有长开的莲花,将它们的花瓣剥开,然后将茶叶放在莲蕊里,再用细麻绳将这些莲蕊扎起来,这样慢慢的让茶叶和莲蕊一块长,再请人焙出来。当时阿爹喝了觉得香味也挺好的,但我觉得味道不行,并不爱喝,就没管了。” 其实当时已经算是制出来了。她道:“阿姐说可以用来送人,虽然难喝,但这事情听起来极为雅致,一定会有人愿意买的。还问我可不可以多做些出去卖,我便觉得莲花蕊茶味道不好不好卖,于是琢磨了好久,做出了茉莉花茶。” 这种味道更好,可她还是不太喜欢,阿娘也不喜欢。终于,等到了冬日里,她用梅花做出了自己喜欢的花茶。 家里人喝了都说好。 “这次我用了盐,好像味道就好了很多。我准备给其他的花也这样试试。” 阿姐说,大家都喜欢的口味才能卖出去,这次的梅花茶可以卖了。 折皦玉:“因为是我琢磨出来的,阿娘说了,她开个铺子帮我卖,她占五成,我什么都不用管也占五成。” 她美滋滋的道:“殿下,我要赚银子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我以前好羡慕你和阿姐啊,现在我也有用了。” 齐观南便弯腰抱起她,“阿萝一直都很厉害,只是你不显摆罢了。” 他安慰小姑娘,“你看,怀瑾一刻钟背篇书文都能显摆半天。” 折皦玉就捂着嘴巴笑起来,“好像是哦!” 齐观南哄完了她,又去书房看折子。如今萧元礼已经单独买了个院子住出去了,书房又成了他一个人的。 他将门关上,将重重锁打开,露出了箱子里面的画。 这半年以来,他并没有梦见什么重大的事情,反而梦见阿萝多。 有她抱着菖蒲在紫藤萝花下睡觉的,也有她一个人脱了鞋子进池塘里采莲藕的,更有她迷迷糊糊缩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的梦。 梦里,“他”似乎宠溺她的一切。 外面有多么乱,阿萝就有多美好。 她是“他”养大的花朵,“他”似乎不允许她受日晒雨淋,于是让蜀王府附近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那一片街巷里,只有蜀王府有人烟。 “他”很满足。每次看见阿萝的时候,“他”就很满足。 每每醒来的时候,齐观南都要对梦中的“他”仔细回忆,发现他在看阿萝的时候,藏着一股执拗的愿望。 这让齐观南有些不舒服。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对阿萝已经有了男女之情,他这时候还不懂“他”,也不懂爱,以为这是一种偏执,对阿萝不公平。 “天下的世外桃源,怎么可以寄托在阿萝身上呢?” “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而不是让一个小姑娘成为自己的世外桃源。” 他这时候,是不认同“他”的。 过了年,等皇帝的身体又好了些,朝堂稳定下来,齐观南就琢磨着要出去打仗的事情了。 这时候安平将军等人已经跟北边打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进宫跟皇帝商量,大概半年后他就领兵出征。 “我先为小将,再为大将,皇兄,等我回来之时,必定能将北边的江山夺回来。” 皇帝陛下很是担忧,“你先要护着自己才行。” 齐观南保证,“皇兄放心。” 折皦玉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小阿姐说的。 她壮士扼腕一般,“可惜我年岁小,不然可以跟着一块去。” 但折冠玉却已经十三岁了,折思之不能出皇城,却可以把儿子送出去。 折老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哭的死去活来,“不可呀,不可!你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折思之却觉得男儿郎应当要出去建功立业,所以还是让折冠玉跟着去安王去。 折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到傅家把傅十一郎和十三娘接来养了。 ——这倒不是她良心好,而是她最近跟一个和尚走得近,在她给了五百两银子后,那和尚就出了个主意。 “都是一家子骨肉,你把傅家儿郎养在身边,就可以蒙骗阎王爷,以为这是你的亲孙子,到时候你孙儿有什么苦痛,便由傅家的受了。” 老太太得了这个法子,欣喜若狂,于是马上就接了人回来。 折思之气得要骂娘,一句狗娘养的还没出声就又憋了回去,而后骂道:“阿娘怎么总是出这些幺蛾子。” 冯氏这回却没有说话,道:“养就养吧,那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若是送回去,怕在那个傅府里难以活下去。” 儿子马上要出去打仗,她又开始信佛起来,“我好好的对他们,还望佛祖保佑冠玉,就当积德了。” 折思之叹气,“那就养着吧。只是多养舅舅要闹了。” 傅老太爷果然闹了起来,亲自过来骂折老太太抢人家子嗣。 折寰玉烦不胜烦,带着折皦玉出去跑马,又过了几日,傅折两家还没扯清楚,齐观南却已经准备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6 21:01:35~2023-07-27 12: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洛华城 10瓶;ぶさ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一卷 结束送莲春完 冯氏哭着给折冠玉准备出门的衣裳。折思之循循教导儿子兵法, 折寰玉担心哥哥太老实被欺负,拉着折皦玉的手道:“你再去跟安王撒撒娇,让他多看顾着阿兄。” 折皦玉就去了。既然是求人的事情,当然是要带礼去。如今的安王府就跟她第二个家一样, 去了就有人笑盈盈迎上来, 而后伺候着坐下喝茶。 厨房有专门为她做菜的厨子, 听闻她来了,赶紧做了她喜欢的炸虾来做小吃食。 春草越发有大家丫鬟的风范, 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 “辛苦了。” 送食盒过来的小厮谄媚的笑,“春草姐姐, 您客气了,哪里用得上这个。” 春草:“拿着吧,主子赏的别推辞。再说了,咱们之间还谁跟谁呀。” 小厮美滋滋的接过银子走了。折皦玉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她正端着小脸捧着下巴坐在廊下看她种下的花苑。 真的好美啊! 春日里马上就要开花了, 她都能想象得出万花开遍后这座府邸是如何的如仙如幻。 殿下出门了,这座府邸就是她的。到时候,她要隔几日就到这里住几日。 春草端来了炸虾!折皦玉快活的嚼嚼嚼。 齐观南回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她嘴巴里塞满了吃的。 他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拿出帕子擦擦她的嘴巴,“这个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吃东西要慢慢的吃,不可以贪嘴。” 折皦玉今日是来求人的, 格外的好说话, 不让吃就不吃了。 齐观南笑起来, 亲自为她剥虾, “不是不让你吃, 是不能吃太快,不然积食。” 又问,“炸虾这么好吃啊?” 折皦玉重重点头。 齐观南就让王德贵去赏人,“让他多研些法子出来,别总是炸,吃多了上火。” 王德贵应声而去。 折皦玉等他走了之后才悄悄的问,“殿下,你真的不带王公公去吗?” 齐观南点头,“他老了。” 折皦玉深以为然,“是,王公公年岁大了。” 上辈子就是从曲陵到蜀州路上得了病,后来身子亏损去世的,这辈子可要长命百岁才行。 “那殿下带谁去啊?” 齐观南:“小树。” 折皦玉哦了一声,“也好,小树很机灵的。” 她就没再问了,然后掏出自己带来的礼,都是花茶。 “这是我改良过的兰花茶,用送莲春种出来的!” 齐观南一听是送莲春就有些惊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她道:“我知道阿兄跟殿下要去上战场之后就开始制茶了,虽然行军打仗的时候可能喝不了,但是放在荷包里,做个吉祥物也好啊,我觉得这种花还是很吉祥的。” 这是自然,如今送莲春都被卖到高价了。 但折家一直不提卖送莲春,送都不敢送。 因为传言太过,说得神乎其神,所以很多人都想用它来救命。 ——明白人都知道生病要有药医,阿萝的送莲春只是撞了大运,一点疗效都没有。但不明白的或者已经药石无医的人却不管不顾,折家就更不敢给了,怕耽误了人家性命,后来干脆就说种不出来了。 折皦玉便偷偷摸摸种了些在皇宫里,然后用它们制了茶。 “我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陛下,一份带回了家给阿兄,剩下的一份就在这里了。” 齐观南:“阿萝自己没有留下一点吗?” 折皦玉摇摇头。 她觉得不好喝,而且也不信这个。 送完了东西,就可以说要求了,她讨好的笑,“殿下,我想求你护着我阿兄些。” 她忧愁的道:“我真怕他出事情。” 齐观南郑重的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春日当思 第43节 即便阿萝不说,他也是要这么做的。毕竟梦里面,折冠玉应该是死了。 他现在还记得梦里面萧元礼说折家没有人生还的话。 而且他后面细细推,大概可以特确定这一家子就是在长黎十八年遭遇大变的。 阿萝应该也是那个时候跟家里人走散了,被卖到了蜀王府。 梦里的“他”没有认出这个小姑娘是折思之的女儿,又或者说,“他”从前根本不认识阿萝。 但阴差阳错,他还是跟她相遇了,两人成了一对特殊的主仆。 他想到这里,突然之间就能明白阿萝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吃东西了。 应该是在梦里饿过,所以才养成这么个毛病。 他叹息,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我走之后,皇兄和怀瑾会护着你,你阿爹是将军,也没人敢欺负你,只有你家祖母——这也没什么,我看你阿娘阿姐性子都烈,你应该吃不了亏。” 折皦玉拍拍殿下的手,小大人一般宽慰,“其实我很聪明的,祖母老了,根本斗不过我。” 齐观南:“你家那两个表兄表姐怎么样?” 折皦玉就真的开始发愁了,“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挺可怜的。” 从三十六个人里面选出来的,人人都对他们有些看法。又因为他们出身问题,所以所过之处,皆是指指点点。 “阿爹说他和阿娘看两人可怜,是想要接回家里面来教导的——毕竟,傅家……整一个淫窝。” 齐观南皱眉,“阿萝!不可说粗俗之话!是你阿姐骂的吧!” 折皦玉哼哼唧唧,“也没说错啊。” 然后道:“反正对他们名声不好。结过舅祖父和表叔就是不让接,非说阿爹一个粗人,哪里懂教书法。” 傅家表兄表姐能留下来的一个重大缘由就是书法天赋好。 他们死活不让,折思之就断了念头,索性不管了。结果折老太太突然又接了过来。冯氏和折思之又起了念头,这才闹起来。 折皦玉叹息,“应该是阿爹阿娘胜吧?舅祖父总熬不住的。” 他离不开女人。 齐观南便道:“若是傅家两个人来了,你就跟着你阿姐的态度去就好。” 折皦玉:“知道啦!” 她小声道:“阿姐不喜欢他们,尤其不喜欢十一郎。” 虽然三十六个人里面只留下了两个,但他们的称呼还是没有变。 齐观南摸摸她的头,“总而言之,你不用怕。” 折皦玉幸福的用头去蹭他的手,“殿下,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 齐观南好奇,“什么事情?” 折皦玉:“我要种药材了。” 齐观南愣了愣,“药材?” 折皦玉:“是啊!阿姐为我好好谋划了将来,她觉得我这么有天赋,种花是埋没了,还不如种药材。你们行军打仗也是要用药材的,就算天下太平了,天下人还是要用药材的。” “阿姐说,种花只能卖给富人,赚的银子肮脏,还不如种药材,这种银子干净。” 齐观南听得愣了又愣,然后道:“是,你阿姐说得极对。” 确实是他没有想过的方向。 他感喟道:“你阿姐将来长大了了不得。” 可惜了,上辈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他道:“回去告诉你阿姐,让她好好练,等过几年她长大些,战乱要是还没有结束,我就让她来参军。”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折皦玉马上就要回去了。 齐观南就笑起来,“慢点,慢点,那么着急做什么。” 当然着急啦! 折皦玉回去一说,折寰玉立马豪情万丈,“只要给我一万兵马,到时候我能拿下十座城池。” 折思之听了啧啧道:“吹牛哦。” 折寰玉也不气恼,“行军打仗都是看真本事,我就是比别人厉害。” 折皦玉:“别骄傲哦!” 折寰玉就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从不轻敌。”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出城那天,傅家十一郎和十三娘也来了折家住下了。折思之带着所有人去送,远远的就看见儿子跟在安王身后。 他连连点头,“倒是有点我当年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折皦玉坐在阿爹肩膀上探头探脑,脖子伸长了不少直往前头看,终于看见了身穿铠甲的殿下和阿兄。 当然,还是一下子就被殿下吸引去了。 殿下上辈子从来没有穿过铠甲,在王府里,他永远都是一身宽大的长袍,温文尔雅,像天上的风月星官,而不是将星。 但在这一刻,他彻底抛下了过去的皮相,成了一个将军。 周围人都在呐喊,她也跟着喊,“将军!将军!战!战!战!” 很神奇的,齐观南真的听见了。 折思之是朝廷命官,自然是可以站到前面来的,他脖子上坐个女儿这事也挺稀罕,所以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齐观南就打马过去,他骑着马,她坐在折思之肩上,只比他矮了那么一点点。 他笑着道:“此去经年,阿萝要听话。” 折皦玉感动得哭了,呜呜呜的点头。 她真的真的好舍不得殿下啊。 她发现自己对殿下的依赖越来越深了。 她呜呜呜的哭,“殿下,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齐观南好笑,“那你跟我去随军吧?正好让你长长见识?” 折皦玉瞬间没了眼泪珠子。 她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殿下有殿下的事情,她也有她的事情。阿姐说的种药材就很不错。 她虽然想要时时刻刻跟殿下在一起,但她很清楚,自己重活一辈子也并不是为了跟殿下在一起。 她是为了自己。 她跟殿下挥手,“殿下,我等你回来!” 齐观南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扬了扬马鞭,折皦玉一下子就握住了。 齐观南抖了抖手上的鞭子,就像跟她握手一样,“阿萝,等我回来,这个世道终究会安平的。” 他打马而去,肆意得很,此时此刻,像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而不是上辈子那个假人一般的谪仙。 折皦玉看着他带领军队出了城门,不由得感慨:“真好啊。” 殿下,这辈子的日子可真好啊。 殿下,等你回来,若是个春日,我的万万朵花就开了。 第39章 重逢(1) 一更半(捉虫) 长黎三十年, 春日。 刚过了三月三上巳节,结束了曲水流觞迎风放鸳等雅事,满城又开始等待着安林军的回归。 安林军是安王齐观南领着一路北上的军队,这些年跟安平军, 安庆军, 安胜军等几支军队剿灭了无数的敌军, 用八年时间打下了北边失去的疆土,又四处清缴贼寇, 荡请诸邪, 被世人所称颂。 安王齐观南的名声也达到了鼎盛,如今, 他终于要带着大军还朝,众位将士们也要依功领赏了。 这是大事,礼部从过年之后就开始准备,忙得脚不沾地, 十五岁的太子殿下今年刚一只脚迈入朝堂就被派去礼部跟着学事务, 于是也忙得瘦了一圈。 同样十五岁却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折皦玉刚进宫就被他强行拉着叽叽歪歪,抱怨天地。先说今年的天不好,再说天不好估摸着今年的地收成也不好, 这般拿腔拿调的说了两句话的民生,便开始长篇大论的说礼部人人都不好。 “于老头整日里绷着脸,明明是礼部尚书,见人却连个笑脸也没有, 只要我办错了事情就端着一张脸看我!” “还有啊, 左侍郎也有点毛病, 他竟然惧内你知道吗!昨天事情那么多, 他竟然敢拼着得罪我也要回去为媳妇庆祝生辰——哼!我又没让他回去, 我的名声就让他们搞臭了!” 巴拉巴拉,嘀嘀咕咕,终于,在折皦玉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终于讲到了她爱打理的话。 “阿萝,皇叔走了八年,如今终于要回来了。咱们过几日去安王府里面等他吧?我们两个跟皇叔的关系,总要第一个为他接风的。” 说着说着就去拉她的手。 折皦玉恨恨往后面退了一步,“你别总离我这般近!” 而后骄傲的道:“肯定是要接风的,也不知道如今殿下的口味变了没,要是没变,便由我来做一顿膳食,我之前做的猪肉脯送去了军中,殿下写信来说很喜欢吃的。还有晒干的菊花茶,殿下也说下火,很好用。” 齐怀瑾先是有些委屈,“你凶我!你总是凶我!” 再接着点头,“好啊好啊,你做的鱼头也好吃,你做的茉莉花茶也好喝。” 折皦玉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见他贼心不死还要拉她的手,便端着个脸瞪他,“我凶你怎么了!你还想拉我手,咱们如今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啦。都跟你说好几次了,你总记不住。” 齐怀瑾期期艾艾:“你还不愿意嫁给我吗?” 折皦玉:“还没想好呢。” 她说,“我要给陛下看病去,你去不去?” 她这几年来一直种药材,倒是学得了些医书,但学而不精,并无大用,不过每回她来宫里,陛下总喜欢叫她去问问脉——其实她觉得自从当年她把送莲春种出来后,皇帝陛下就将她看成了一种“招财猫”一般的小神仙,总爱听她说他的身子无事,康健百寿。 反而是太医说的话他不爱听,从前多听太医话的一个人,如今像是有了反骨一般,太医规劝他不要喝酒,他偷偷的也要喝一点,太医说不要吃酸辣,他也要偷偷摸摸吃,只有她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装模作样的让他戒酒戒辣,他才愿意听一听。 于是太医院的人也最喜欢她进宫了。 春日当思 第44节 她要去见皇帝,齐怀瑾当然也去。两人往前面走,他还想去拉阿萝的手,没拉上,只好凑到她身边开始嘀嘀咕咕。 “老五好烦哦,才九岁就碎嘴子了,整天不是在告我状的路上就是已经告了我状。” “老六也好烦,整天打打杀杀的,脾气还不好,要是碰上她烦的时候,东宫的狗都要挨她两巴掌。” 折皦玉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没那么夸张啦。” 皇帝陛下身子好了之后,竟然又生下了一儿一女,还都是由贵妃生的。李贵妃生的是五皇子,王贵妃生的是六公主。五皇子今年九岁,是殿下外出打仗那年生的,六公主七岁,是殿下外出打仗第三年生的。 折皦玉记得他们出生的时候,她都给殿下送过恭贺信。便笑着道:“等殿下回来,定然很喜欢六公主,她将来打仗输不了。” 而且五皇子其实跟齐怀瑾也有些像——都是碎嘴子,谁也别说谁了。 齐怀瑾每天都在她面前说五皇子的坏话。 仔细想想,碎嘴子应该都是从皇帝陛下那里传下来的。皇帝陛下也很爱说大臣们家里的事情,比如她前儿个进宫就从他那里知晓了礼部尚书家的儿子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吵着闹着要娶她为妻,为妾都不行,正在闹绝食。 皇城脚下没有新鲜事,但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大家都在津津乐道。 齐怀瑾却没有心情想别的,一听阿萝的话,已经犹如一只护食的狼狗一般亮起了爪子,“皇叔不会喜欢她的!皇叔只喜欢我!小五小六要是敢跟我抢皇叔,我就要抓花了他们的脸。” 折皦玉忍不住笑起来,无奈的弯腰折下一朵牡丹花给他,“怀瑾,咱们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啊。” 她如今长开了脸,格外的骄艳。在太子眼里,阿萝周身如同紫藤萝般清雅,又每日与花作伴,沾了些不与俗世同路的幽幽之意,一举一动都好看极了。他觉得阿萝笑起来就是笑在了他的心坎里,就是打个屁都是香的。 他忍不住又去牵她的手,扭扭捏捏:“阿萝,你就跟天上的神女一般,咱们正好相配。” 别的男人做出这般的动作,大多带着一份猥琐,但齐怀瑾长得清风朗月一般,相貌又好,便让人忍不住垂怜。 折皦玉其实也很犹豫。她并不讨厌齐怀瑾,两个人又是一块长大的,他还听她的话,其实嫁给他的话还不错。这事情她想了好久,好几次都要开口答应了,但又总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的缘由其实有很多的。比如说,明七姑娘这些年是铁打的东宫之人了。若是她为太子妃,明家便是侧妃也愿意。但他们还是在一直争正妃之位,只是皇帝没有点头答应罢了。 两人一块嫁入东宫,而后为了齐怀瑾斗得跟如今的王贵妃和李贵妃一般,想想就觉得可怕,更何况往后还不只有明七姑娘,可能还有徐七姑娘赵七姑娘——实在是难以应付。 所以嫁给齐怀瑾,好处很多,坏处也很多。 她好犹豫的。问阿爹阿娘阿姐,他们都说随她。随她的话,她就一直犹豫。问陛下,陛下说此事不急,让她不要先婚配就好。于是,她的亲事也这般推迟了,否则十五岁的姑娘,正好是议亲的时候。 等殿下回来了,她要好好问问殿下才行。 齐怀瑾使用苦肉计,“阿萝,你要是一直不答应怎么办?我要哭死的。” 折皦玉就小声道:“其实,我都想过了,我就是一个幌子。你的太子妃人选不仅有我和明七姑娘,还有李贵妃家的,王贵妃家的,甚至还有越家贤明远播的那位越八姑娘——有我在前面顶着,你和皇帝陛下就还有思量的时间。虽然我也不懂你们为什么还在犹豫选谁,但是我想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怀瑾,我就对你不是那么愧疚了。” 齐怀瑾就哼哼唧唧了一句,“世家大族,权衡利弊罢了,选她们谁都一样,不过是王贵妃压着李贵妃,李贵妃也有儿子,我母后又是明家的人,太子妃的人选要是她们三家,那贵妃们在宫里面还要争一番。” 父皇其实也用萝卜钓着她们争呢。 哎,所以他才希望阿萝跟他成婚。跟阿萝成婚,才是真正的成婚,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是最真实的。 他捧着一颗真心:“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以后无论我纳了多少人,我都对你最好。” 他真心实意的承诺,“阿萝,你是我心里最动人的那个。” 折皦玉却无动于衷。齐怀瑾最会说动听的情话了,每天都要说一句两句的。说得多了,就也没有什么感动了。 但因为他嘴巴好听,所以她犹豫加一层。谁会拒绝会说情话的男人呢?阿爹跟她讲过曲陵城里其他跟她适龄的少年郎,他们都还没有太子好。 没有他长得好,没有他会说话,没有他位高权重,没有他对她好。 她犹豫极了,摆摆手,“就今年吧?今年我想明白了就告诉你答案。” 齐怀瑾高高兴兴,“好啊。” 他伸出手,“拉钩。” 折皦玉认真跟他拉钩,“怀瑾,我保证今年年末的时候,就把答案告诉你。” 其实,她能有今日这份“犹豫”的荣宠,还是皇帝陛下亲自给的。几年前他就扬言要等她想清楚是否愿意嫁太子之后再确定太子妃,给足了她脸面,让她成为了整个大黎家喻户晓的人。 她想,她一定会被后世人记上那么一笔的。 这事情放在别的朝代也许挺荒唐的,但是现在荒唐的事情太多了,又是皇帝陛下权衡利弊之后做的决定,所以就显得不那么荒唐了。皇帝陛下还说,要是她最后不愿意嫁给太子,还要给她在整个大黎选夫呢,赐予公主的名号。 阿爹听闻此事之后就笑了,“还好还好,把你放在火山烤之后还给好处。” 折皦玉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头疼。其实,这些事情就该让她家妹妹琬玉来做的。她的脑子最是灵活,于人情世故和弯弯绕绕之间最是聪慧,不像她,想到这些便觉得都是死结,还不如快快去种一百亩花和药材。 这般絮絮叨叨,便到了光世殿。 大太监宋玉穗过来迎他们,先行礼,再笑得跟喇叭花似的,“哎哟,折二姑娘,您可来了,顾太医可等您好久了。” 又道:“刚刚陛下召了大人们说话,还没出来呢。您先去内殿见见顾太医?” 折皦玉点点头:“好啊。” 齐怀瑾:“我也去。” 两个人经常在一块,宋玉穗一点也不意外,马上就领着两人走。顾太医今年都八十了,还要为皇帝的命操心,见了折皦玉,马上道:“折二丫头,你过来,今日定然要劝说陛下不要再吃冷花饮了。” 他皮笑肉不笑,“我记得冷花饮是你家的铺子吧?” 折皦玉面对八十岁的顾太医还是很有压力的,乖巧的点头,“是,之前用干花和冰并糖水做出了冷饮,我家阿娘便用来卖了。但我做出来的时候,您正好在,还喝了一杯呢。” 顾太医:“……” 他确实是喝了一杯。 但这并不能让他阻止陛下喝。 “他的肠和胃怎么可以喝冷的呢?你也是学医的,自然是要劝阻陛下才是。” 折皦玉小声道:“我只是看过几本医书而已,半桶水都不是啊。” 顾太医:“那你也要劝阻!” 老人家气不得,她赶紧点头,“我待会就说。” 然后将袖子里的荷包塞过去,“顾太医,这是我新做出来的十六夜生魂香,用了木丁子,栀子花,随鸳草,又加了好几味药材,你拿回去试试,看能不能睡得好些。” 顾太医年岁大了,最近有些失眠。闻言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收下,脸上绽开了笑意,“那我就试一试。” 又拿出一本医书给她,“你要勤看。” 他揣着荷包走了。 太子在一边看着眼馋,“你对他那么好做什么?我都没有那劳什子生魂香。” 折皦玉就给了他一个荷包,“喏,我做了不少。” 阿姐说她最是讨人喜欢,她一点也不推却这句话!她靠着自己投其所好送人礼的一技之长可是得了不少夸奖的。 她看看天色,“走吧,大人们快出来了。” 她抬腿往外面去,太子努力挨着她走,折皦玉加快了脚步,太子也迈大了步子,折皦玉小小跑了起来,太子咚咚咚跑在了她的前头。 折皦玉笑起来,而后又在看见巍巍廊柱后停了下来。 太子跟着他停了下来,而后听见脚步声,便马上看了阿萝一眼,折皦玉会意,两人整理衣裳,正正经经的朝着前面缓缓走去。 两人虽然私底下闹,还跟个孩子一般,但明面上却是挑不出任何规矩的错处。 齐怀瑾端着一张脸,看着倒是有些威严了。但他不喜欢这样。 他还是喜欢私底下跟阿萝一块玩,可以肆无惮忌的笑,跑。 他偏头看了看阿萝,更加坚定要娶她了。若是没有阿萝,他的日子就成了如同现在面对百官的一般的面无神色。 跟个假人一样。 人怎么可以活得像假人呢? 他又想拉着阿萝叽叽歪歪了! 前面,六部尚书并五相七阁等重臣也走了过来。 折思之就在其中。他看见女儿,笑着道:“怕又是被顾太医给召过去训了。” 旁边的萧元礼摸了摸胡子摇摇头:“陛下还是更喜欢阿萝把脉。” 站在萧元礼身边的时良弼一本正经的道:“阿萝把脉其实很准的,前日还为我把出了喜脉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十二点左右。感谢在2023-07-27 22:01:26~2023-07-28 22: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卿 7瓶;red 5瓶;柠檬、dorothy曾、ぶさ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重逢(2) 补更 折皦玉规规矩矩, 端着仪态朝着众臣们走去。她常年往宫里跑,又是名声在外,能站在朝堂上的大臣们都认得她。认不得她的反而是来曲陵的新官。她和太子到了众人跟前,太子端着脸站着受他们的礼, 面目淡淡, 她却要一个个的见礼过去。 性子和善的喊她一句阿萝, 性子冷的颔首,却也不冷目相对。 折皦玉这几年种出来的花多多少少送过给他们做礼, 就前几日的上巳节, 折家还送了不少花去各府里,算是拿人手短。 再者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姑娘笑盈盈的,他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跟她置气。于是和和气气的说了几句话, 又和和气气的走了。 折思之落后半步叮嘱她, “待会下午出了宫就回国公府,你阿娘要与你做件衣裳,需要你回去试穿。” 折皦玉点头。 皇帝陛下身子好了之后, 也不等太子殿下施恩老臣了,之前等着让太子封侯拜相的臣子们直接往上面走了一步,折思之就成了折国公,她舅舅安平将军也成了安平国公。 如今她家里算是新贵里的头一份。 点了头, 她刚要走, 萧元礼又转了身, “阿萝, 我那里刚从蜀州运回了一些丝绸, 颜色鲜艳,待会让人送去给你。” 折皦玉继续点头。 但还没等她继续走,时良弼又回来了,小声道:“阿萝——你之前说要与我说一门亲事,此事是真的吗?” 折皦玉点头再点头。 时良弼讨好的给她塞了个玉扳指,“拿回去玩。” 折皦玉:“……” 她收起来,“我真得走了,不然陛下要怪罪。” 春日当思 第45节 时良弼:“走吧走吧。” 折皦玉就进了内殿。刚刚太子早就已经进了殿,正在被皇帝陛下抽背功课。 皇帝见了她来,将手上的放下,揶揄打趣道,“我们阿萝可是受满朝文武宠爱的,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折皦玉:“我忧心陛下。” 皇帝陛下就笑起来,“顾太医又告状了?” 折皦玉点头——她今天好像一直在点头! 她叹气,“顾太医说得也没错,陛下身子确实依旧是弱的,不可以吃太冷,太辣,太刺激的东西。” 皇帝不乐意:“朕这一辈子都没吃过好东西!如今太子都大了,朕吃点好的怎么了?就算是病了,也有太子监国,再说了,观南就要回来了。” 说到这个,折皦玉可就不无聊了。她马上道:“还不能确定具体哪天回吗?我都已经想好了,我想去城门口接他。” 皇帝:“还要三四日吧?大军走得慢,还要看时辰,择吉日,反正不是十二就是十三。” 今天才初八! 日子好难熬呀~ 她为皇帝陛下把脉后道:“您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去啦。” 皇帝:“不跟怀瑾多玩一会了?” 折皦玉摇头,“阿娘还等着我回去试衣裳呢。” 这是她特意请阿娘为她做的,上面绣满了紫藤萝花,就是为了见殿下。 她快活的出了宫,齐怀瑾眼巴巴的目送她走,等人不见了踪影,这才抱怨道:“父皇,你就不会直接下旨封太子妃吗!我只想娶阿萝为妻。” 皇帝却觉得儿子没有出息,连阿萝这般单纯的姑娘都引不回来,真是无用。 于是道:“给了你这么多年时间都没用,我看不行就算了。左右你皇叔回来一定会管阿萝的,到时候定会为她择门好亲事。” 齐怀瑾气急:“不行!阿萝是我的!” 皇帝白了他一眼:“那你就争气些!” 齐怀瑾觉得自己该努力的都努力了,“我真是不懂自己哪里不好。” 他叹气,“阿萝说要问问皇叔意思呢。” 他道:“父皇,我今晚出宫去皇叔的王府睡吧吧?我去布置布置,惹皇叔高兴些,到时候也好求他帮我在阿萝面前说说好话。” 皇帝也不约束他,“带好隐卫就行。” 齐怀瑾嘚吧嘚出宫了。同一时间,越大人刚回家,他的八女儿就眼巴巴来了,“阿父,您知道太子什么时候会出宫吗?会去哪里?” 越大人皱眉,“为父今日在光世殿里看见折二姑娘了。” 越八姑娘闷闷的道:“她还是那样众星捧月吗?难道还要捧到朝堂上面去?王家李家还有明家的姑娘们都挺瞧不上她的。” 越大人却道:“如今她家里,父亲是折国公兼任九岭提督,舅舅是安平国公,统帅十万兵马,她姐姐早就封了昭武侯,打仗又厉害,小小年纪挣一份军功,她哥哥也封了四品小将,将来不可估量,算得上是满门英才。” “这还不算她自己的名声——更何况,她常去安王府,与安王,萧元礼和时良弼等人有交情,我今日瞧见萧元礼和时良弼对她越发喜爱了,特意落后几步说话表示亲近。” 他冷笑,“这些老狐狸,当着我们的面亲近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们的态度。” 这些年,新贵摇摇直上,隐隐有跟世家分庭抗礼的势头。 越家算不得世家,越大人还没有拜相之前,他家一直都是耕读人家自称。拜相之后,就有些想要往世家那边靠,结果世家不鸟他,他没办法,又重新说自己是耕读人家。 之前名声还好好的,结果这阵子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迷上了青楼女子,无论是打是骂竟然都不认输,谋划着要娶个贱人回来,越家的名声就差了。虽然说荒唐事多了,这种事情过段日子就没人再说,他也能容忍,但他家儿子却好似过不去一般,即便允诺他纳了那女子也不肯,就一定要为妻。 想到这里他就恨,“若是他再不听劝,我便将那青楼女子乱棍打死。” 越八姑娘觉得早该如此。 “哥哥的事情让我的名声都不好听了。” 她是真喜欢太子。自从两年前宴席上看了一眼,便算是动了心。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折皦玉会拖着不答应,这让她想得多。 “会不会她就是个幌子?会不会她和太子根本就不可能,最终还是可能从王李两家出?” 越大人:“无论怎么样,咱们家都是希望最小的,你是家你唯一的嫡女,咱们不可能让你去做侧妃,你懂我的意思吧?” 越八姑娘凛然,“阿父放心,我还不至于那般眼皮子浅。” 她说到这里又好奇,“为什么明家愿意做侧妃呢?” 越大人嗤然,“各家有各家的盘算罢了。” …… 折府里,折皦玉也很不明白这个事情,她一边张开双臂让春草给她穿新衣裳,一边问冯氏,“阿娘,好生生的,做什么要做侧室呢?之前不是一直卯足了劲争太子妃吗?今年突然就松了口。” 冯氏手里拿着算盘算账,闻言皱眉道:“八年过去,虽然明家还是世家,明相还是明相,但已经式微,他家自然要妥协,说不得已经跟王李两家要足了好处。这就是利益。若是将来有一日咱们家也败落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之前觉得没脸的事情,便也要去做的。” 折皦玉听得难过,“哎,我懂,明家就明相一个厉害的,陛下也不太重用他们家了,虽然说是太子的母族,但太子生母却是旁族的人。” 但她还是很替明七姑娘伤心的,“她从小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未来太子妃的模样,人也不坏,就是喜欢装大度和端庄,哎,之后怎么办哦。” 冯氏:“想其他人做什么,担心你自己吧!王爷回朝之后,下一批回朝的人就是你阿兄阿姐,你这些年惫懒,如今马骑得不好,毽子也踢不了几个——” 折缴玉深觉惶恐,马上就道:“那我从明日开始就继续踢毽子吧。” 冯氏冷冷一哼,“都随你,左右坚持不了三日。” 正在说话,便见婆子进来道:“王公公遣人来说,安王府里的牡丹花病恹恹好几盆,怕是遭了什么灾,想请姑娘过去瞧瞧。” 折皦玉最宝贝的就是这些花花草草了,马上着急起来,“好啊,我现在就过去。” 冯氏就见她穿着新衣裳走了。 她叫了两句也没叫回来,索性就随她去。 但隔着游廊见她的翩翩身影,便觉得这件衣裳做得极好,大袖之上的紫藤萝花垂蔓而下,层层纱叠起来的衣裳里还绣着朵朵紫藤,一走动起来,便像是枝枝花蔓生于人身上。阿萝长得好,清雅幽兰的气质穿这件衣裳正好。 她叹口气,这丫头要是在太子身上费这种功夫就好了。 走远的折皦玉可不知道冯氏的感喟,只一味的担心自己的花花草草。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答应给他看的万万朵花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尤其是他喜欢的牡丹花。 谁知进了府,才知晓牡丹花根本没有事情,齐怀瑾揣着个手笑着道:“阿萝——” 折皦玉抿唇,“我要回去了。” 齐怀瑾撒娇:“别嘛,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了,你陪陪我嘛。” 他扯住她的衣裳,眼巴巴的看着她的衣裳,“这是为了穿给皇叔看的吗?你都没有为我制过新衣。” 他好嫉妒,他好羡慕,他好想哭。 阿萝对他一点也不好! 折皦玉甩开他,“现在天色还早,黄昏的时候我要回去的。我先去书房找书,你别跟来!你话好多啊。” 齐怀瑾委屈巴巴的守在书房门口开始叽叽哇哇。 春草笑着道:“太子殿下极为听您的话。” 折皦玉将荷包里面的松子抛给他,“可消停些吧,我真要找书的。” 齐怀瑾:“我帮你找啊。” 折皦玉:“不要,你又不爱惜书,殿下的书都是珍品,你别弄坏了。” 齐怀瑾气呼呼,齐怀瑾也拿过一本书看,齐怀瑾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折皦玉笑起来,轻声道:“拿件太子殿下的外衫来,他怕是最近太累了。” 日日苦读,还要去礼部帮忙,也是不容易。 他在一边睡,她看完了书,又瞧见花瓶里面的花干枯了好几片花瓣,便去花苑里面折了些桃花。三月里,桃花正是开花的时候,满树的桃花缀着,旁边又是小湖泊,花瓣掉下去,水面便浅浅的荡漾起一层好看的水纹。 折皦玉折了一捧桃花枝,在水面上照了又照,觉得殿下看见她的衣裳肯定会喜欢的。 好好看的衣裳!好好看的人! 她快活将花捧在怀里走了。 书房里,齐怀瑾还在睡,睡相还不好,霸占了整张桌子,折皦玉轻声哼了一句,将自己的小矮桌挪到了窗户边去。 此时,夕阳西下,暖暖的光撒进了屋子里,书上,花上,都沾满了细细碎碎的黄昏。 同一时间,齐观南进了府。 他是有事提前回来的,只带了几个亲随。一路上风尘仆仆,准备换身衣裳就去见皇兄。一进门,王德贵就哭上了,齐观南脚步不停,“哭什么。” 他好生生的回来了。 王德贵:“太子殿下和阿萝姑娘也在府里呢。” 齐观南脚步一顿,“哦?” 他如今的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一个带着疑问的哦字,便好似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般,让王德贵的心都颤了颤。天老爷,他家王爷果然长大了。 他连忙道:“在书房呢。” 齐观南一身铠甲,衣裳也不换了就转身往书房去。 他腰间挎着刀,头上戴着头盔,脚步重重,让人不敢直视,更与这满府的花草不相配。 齐观南一路走一路看花,从进了门开始,府里两边种的是寻常的木槿和栀子,然后慢慢的花木就高大起来,海棠树桃树梨树等花依次种在两边,他还看见了很多鸟儿,它们也不怕人,有时候落在青石板上,有时候落在枝头上,但见了他来,都齐齐飞走了。 等到了书房门口,他止住要高声行礼的众人,自己一个人从门口进去。 院子里突然之间静悄悄的,折皦玉忙着插花根本没注意,她怀里抱着个大大的花瓶,花瓶里高高低低的桃花枝美轮美奂,有几枝太高,伸展到她头上去了。齐怀瑾倒是还在睡觉,应该在做美梦,嘴巴是咧开的。 于是等齐观南从书架后绕过去,走到窗户边的时候,两人还没发觉他。 他笑起来,弯腰伸手,将那枝伸展到阿萝头上的桃花枝采了朵小花下来,别在了阿萝的头上。 折皦玉一惊,一只手抱着花瓶,一只手往头上摸突然冒出来的花时脑袋也随着往上仰,身子往后倾斜,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眸子里。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殿下也是这般大的年岁,穿着宽大儒雅的蜀州文人直缀,笑着对她道:“阿萝,我回来了。” 正如此时,他一身铠甲大刀,带着朔气,在这个昏黄光霞笼罩的傍晚眉眼弯弯的道:“阿萝,我回来了。” ——殿下,你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说: 太子:我就睡在旁边,谁也不在乎! 春日当思 第46节 —— 给一个小可爱推个文。 文名:皇家女官 作者:小春贤 文案:万朝霞,入宫十余年,大龄未婚女,眼见明年要放出宫,主打一个稳打稳扎不出错,毕竟她宫外有大邺朝优质未婚夫还在翘首以盼,就差一年退休了,谁都不能阻碍她回家的步伐 第41章 殿下! 一更 折皦玉坐在地上仰起头, 怀里还抱着大大的花瓶。花枝簇簇盛开在她的怀里,延展在她的脸庞,脖颈,和着她绣满紫藤萝花的衣裳齐齐露在齐观南的眸子里。而后, 他瞧见阿萝眯起了眼睛, 弯起了嘴角, 情不自禁的抬起那只方才去摸头上桃花的手,瞬间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齐观南闷笑起来。他今日穿的是铠甲, 哪里有袖子给她扯, 便只能扯住一点护腕下的边角料。 折皦玉激动的喊了一句,“殿下!” 这一激动, 便有些坐姿不稳。她方才从始至终都是坐在地上仰着头,往后倾倒着身子,本就有些僵硬,这会儿摇摇欲坠, 齐观南见了, 便往前一步,将被她扯住袖子的手一反,正好护住她的脑袋, 而后将腿抵在她的背上,弯下腰,从她的怀里将花瓶拎起来放在一边。 “阿萝,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 折皦玉好高兴啊, 被说了也不生气, 她站起来, 头正好在殿下的肩膀处, 还需要仰着头, 她眉眼带笑,“殿下,你回来啦。” 她说,“我等了你好久——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为你种的花?” 她心心念念,念念想想了七八年的事情就是让殿下看见她的花。 她种了好多年。 想到这里,还有些委屈,“你怎么黄昏回来了呢?清晨的花最漂亮了。” 齐观南笑出了声。 他将头盔摘下捧在手里,“阿萝,你长大了。” 话刚说完,齐怀瑾就醒了。他懵懵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皇叔,而后啊啊啊啊啊的站起来,一个猛扑就扑进了皇叔的怀里。 “皇叔!你回来了!呜呜呜,我好想你啊,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齐观南一只手将他推开,笑着道:“怀瑾,你也长大了。” 齐怀瑾激动之余,马上扯着阿萝的衣裳道:“皇叔,快看,这是阿萝专门为了接你做的衣裳,我来王府也是为了给你布置屋子——皇叔,我和阿萝好想你的。只有我和阿萝真的想皇叔!” 他要邀功!他要让皇叔知道,整个曲陵城里面只有他跟阿萝两个人是最挂念皇叔的。 齐观南却看向了阿萝。 从方才回来看她的第一眼,他便发觉了,小姑娘的衣裳上全是紫藤萝花。她的脸庞昳丽,配紫藤萝倒是很好看。 他挪开目光,又看向齐怀瑾。 而后就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梦境其实在他离开京都的那一年里就没有再做了。他有时候想,是不是他离开了曲陵,又或者说,离开了阿萝的缘故。但确实是没有再做梦了。不过他这八年里把所有的梦境都翻来翻去的想了又想,发现梦境里的“他”应当跟怀瑾是对立的。 甚至他的死都可能是怀瑾所为。 这八年里,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拼了命的驱逐贼寇,势必要让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 他和怀瑾,其实没什么可争的。唯一可争的是权。上辈子他去了蜀州,皇兄也去世了,怀瑾身边的是太后,太后是什么人他最是知晓,于是怀瑾在她的挑唆下跟自己为敌,甚至是逼杀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这辈子呢? 他看了眼依旧想趴在他怀里求抱抱的怀瑾叹了口气。 应当危险不大,成材都需要再教导教导。 齐观南就又看向阿萝。阿萝双眸清澈,正睁得大大的看他。他就笑起来,心道:阿萝倒是跟梦里依旧一样,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 梦里的“他”总是用一种别样的目光看阿萝,他虽然不能很清楚的具体分辨出那是什么目光,但是根据梦境大概也能猜测得出,阿萝是他最后坚守的世道。 他在注视着自己的世道。又或者说,自己的神。 他想了八年,总算是想明白了。阿萝是“他”自己养出来的神,所以“他”看阿萝的时候,与看其他人截然不同。就是她摔一跤,“他”都要担心半天。 有时候想“他”的神情想得久了,他也会想,阿萝如今在曲陵怎么样了呢?是否与梦境中一般,是否还是“他”养出来的那般? 想着想着,就会给她写信,问她做了什么,读书读到了哪里,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珍宝——他要是杀到敌寇的城池里面有,便给她抢了来。 天上的好东西,地上的奇珍异宝,只要她想,他都可以为她抢来。 以慰她的喜好,以慰“他”的心。 他要是欢喜的。 他不常说话,与人交情浅薄,但跟阿萝是推心置腹的。他想到这里就笑——他和阿萝来往书信推心置腹,主要是阿萝实诚,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跟他说。 他笑起来,想起阿萝信里说的,道:“你不喜欢弟弟妹妹吗?我一回来你就开始进谗言了?” 齐怀瑾心酸,“我确实不喜欢他们,他们都欺负我。我只有皇叔了,皇叔千万要保护我。” 折皦玉就小声道:“殿下你瞧,堂堂太子,总是这样撒娇。” 齐怀瑾:“我在别人那里就不撒娇啊!我只在你和皇叔面前撒娇!如今父皇面前我也不敢自在了。” 这就是独子和其中一个儿子的区别了,这就是他母族没有权势,王李两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区别了。 但他知道,父皇一定会把皇位给自己的。 哼!他不担心父皇,他只担心小五会跟他争太子之位。 要是皇叔帮他,站在他这边,还一直掌控着大军,即便是王李两家也要看看势头的。 他就要叽叽歪歪告状了。齐观南还有事情去皇宫里,他止住这个碎嘴子,“等我有空闲的时候再说吧,此刻我要进宫。” 折皦玉一直都是站在殿下这边的,“那你就不要说啦,殿下的事情是大事。” 齐怀瑾:“我跟皇叔一块回宫吧,左右你已经回来了,我也就不布置了。” 齐观南:“也好,那就一块进去。”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阿萝,明日清晨我就回来看你种的花。我刚刚看了一路,很好看。” 这比折皦玉吃了蜜还高兴。 等两人走了,她马上就回家去把事情告诉了她娘,“阿爹呢?殿下能提前回来,阿兄阿姐会不会也提前回了啊?” 冯氏道:“还没回来。” 而后皱眉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安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 又说,“你阿兄阿姐又不是跟安王一块回的,还要几个月才能回来——所以他们就是飞也飞不回的。” 折皦玉失望的哦了一句,而后转动脑袋四处看看,“琬玉呢?” 冯氏一顿,“在你祖母那里呢。” 她小声说,“十一郎和十三娘也在。他们三个关系好,估计要说一会子话。” 折皦玉:“那我去找她,顺便拜见祖母。” 冯氏没拦着,“去吧,安王爷一回来,你怕是以后出去得勤,你祖母那里也去不了。” 她盘算着,“今日去一次,后面过三日再去一次便行了。” 折皦玉捂住嘴巴笑起来,“阿娘,别让外人听见!” 她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去见了折老夫人。这么多年了,两人对彼此的意见也是心知肚明的,只到底是一家子,所以面上没有什么差错。 折皦玉跪着行礼,折老夫人撇嘴不叫起,折皦玉就自己爬了起来。 傅十一郎见之一笑,妖冶异常。 折老夫人没看见他的笑——他站着,又高,她坐在红木椅上,便也看不见,但傅十三娘看见了。 两人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但终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同养在折家,却针锋相对。 于是很快就道:“哥哥笑什么?” 傅十一郎敛眉:“我天生爱笑。” 傅十三娘:“……” 她低垂眉眼,“我以为哥哥是在笑阿萝。” 傅十一郎:“不敢。” 十三娘还要再说,折老夫人已经怒骂出声,“没有教养的东西,我好歹是你的祖母,我没让你起来,你自己爬起来是什么规矩?” 折皦玉恭恭敬敬的敷衍,“孙女耳朵不好,以为祖母方才让孙女起来呢。” 折老夫人便骂道:“小时候如同哑巴一样,如今长出了舌头敢跟我龇牙咧嘴,但耳朵却聋了,天聋地哑你总要占一样对吧?” 折琬玉皱眉,“祖母!” 她好生为难。祖母对她掏心窝子的好,但却苛责两个阿姐,让她十分为难。 折老夫人还是疼爱亲亲孙女的,并不让她为难,冷哼一声,问:“你来做什么?看我死了没?” 折皦玉:“不敢。只是来问祖母安。” 又看向妹妹,“顺便看看你。” 其他两个人她并不提。 倒不是她孤立两人,而是他们跟折老夫人站一边。他们倒是也不会欺负她,只是利益不同,他们需要得到折老夫人的怜惜才能过得更好,于是就站在了对立面。 她出了门,仔细勾勾手指头,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数了数,终于松了口气。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以歇息啦。 又在心里盘算明日要做的事情。 去安王府看殿下。 早点起床,跟殿下一块看花,跟殿下一块吃早膳,给殿下做一顿午膳,跟殿下一块吃晚膳。 然后要让阿娘腾出一些马车来装殿下送她的礼。 殿下之前在信里说,他给她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她就在心里期待开了,会有些什么呢? 春日当思 第47节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春草好笑,“姑娘,都快子时了,还这般激动呢?” 折皦玉在床上滚来滚去,“啊——只要想到殿下我就睡不着。” “我好久没看见他了——他变了好大的样子啊。” 她闭上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脑海里全是殿下今日从她怀里拎开花瓶的模样。 浑身都是力气。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补两更。 我去睡啦。感谢在2023-07-29 09:47:54~2023-07-29 22: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贤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家小桃子、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殿下知道男女之情吗? 补一更 折皦玉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早膳没吃, 骑上马就去了安王府。王德贵早知道她要来,早早的守在门口等她,笑着道:“王爷还没醒。” 折皦玉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过来牵马的小厮, 诧异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在宫里睡——昨晚回来的?” 王德贵:“是, 快子时末了才回来。” 他小声道:“回来的时候叮嘱我们早间做您喜欢吃的, 还说要跟您一块赏花,但方才我过去的时候王爷还没醒。” 理应来说, 王爷应该醒了的。 折皦玉熟门熟路往里面走, “那我去游廊下等他。” 她说:“清晨看完花,估摸着萧大人和时大人就要来了。” 到时候殿下肯定没空。 不过走着走着她顿了顿, 后知后觉的道:“其实我也可以后面几天来嘛,看花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王德贵就心想你可算是回过味来了——哪里有这么着急的!但王爷宠她,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大晚上赶回来就是为了早起。 折皦玉不好意思笑起来, “我就是想让他快点儿看看。” 幸好殿下还没醒, 不然她要愧疚的。 于是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的等,王德贵让人去拎了膳食来,“阿萝姑娘, 先垫垫肚子。” 折皦玉就端起一碟饺子吃,刚咬了一口,门开了,她马上回头, 殿下正穿着中衣诧异看她。 折皦玉呆呆的看, 呆呆的嚼饺子, 然后捂住眼睛, “啊!” 齐观南这才回过神来, 连忙将门关上。 他常年都在军中,随意惯了,一时半会倒是忘记了这茬事。 他也没想到阿萝会来这么早。方才睡醒他就知道睡过了,本来打开门是要叫王德贵问时辰的。 唐突了小姑娘,他心里有些后悔,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庆幸自己好歹还穿了中衣——在军中的时候,上衣都是不穿的。 但阿萝明显没见过几个男人。等他穿戴整齐出去的时候,她的脸红红的,捂着眼睛不敢看他。 齐观南本只是有些后悔的心,被她这般一脸红,心里倒是生出些异样,略微有些不自在。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有了有很明确的认知——阿萝确实长大了。 看来之后他在她面前确实是要注意些了。 他咳了一声,“阿萝,还饿吗?” 折皦玉摇摇头,“吃饱了。” 哎!她真是不争气!以前伺候殿下的时候,他光着上半身她也是见过的,当时脸半点不红。 只是如今时隔太久,她对殿下的身子太陌生,方才有些害羞罢了。 但女人见到男人身子害羞,倒是也正常。 她不愿多想,只想着以后要多注意些。 两人因为方才的一幕,难得的走了一段路还沉默着。 眼见气氛不对,齐观南再次咳了一声,“你等了多久?我睡过头了。” 折皦玉:“就一会儿。” 齐观南:“以后我要是睡着,你直接让王德贵把我叫醒就好了。” 折皦玉干巴巴:“不要紧的,殿下好好休息最重要。” 又没话了。 齐观南笑起来,“那你就跟我说说话花吧。” 折皦玉便终于来了兴致,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道:“好啊!” 她说到花的时候,眸子里全是欢喜,“我先带殿下去看牡丹园。” 齐观南出战八年,其实对花花草草早就已经无感了,但他还记得,八年前他离开曲陵的时候,还很喜欢牡丹。 当年是皇兄喜欢牡丹,所以他跟着喜欢。如今他年岁这般大了,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于是对这些花团锦簇的牡丹除了觉得漂亮之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阿萝如此欢喜,他便不能冷淡,于是频频发出惊叹之声,折皦玉越听越飘,越听越觉得自己乃是天下第一种花人,立马说出自己的成就,“我在写百花书呢,等我把书写成了,说不定能流芳百世。” 说到高兴的点,她忍不住凑近了小声说秘密一般道:“殿下,以后我还要写药材书的,只是药材谋利太高了,阿娘不让我往外面说。” 她似模似样的发愁,“阿娘说,我能知道这么多药材是因为我是折家女,所以太医和大夫们都愿意告诉我许多本领,但这些本领是很多人吃饭的家伙,我不能摔他们的碗。” “可是!他们卖的药好贵,很多其实可以自己种的,明明几文钱的药却能卖一两银子。” “虽说这其中要经过晒药制药,可也用不了那么多银钱啊。” “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的仰起头去看殿下的眸子,想要从他的目光之中获得肯定。 但他和她站得近,齐观南经历方才被她看见只穿中衣的模样,这会儿早把她当个大姑娘瞧,被她凑这般近盯着,哪里还能当不知道。 两人如此近可不好。若是他再不往后面退退,那就是肮脏小人了。 他自认是个君子,做不出如此卑鄙的事情,于是不动声色地装作摘花,走到旁边折下一支牡丹给她:“你是对的,救人救命的东西,不该如此贵。但你阿娘说的也没错,你这些本事和学得的本领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摔了他们的碗也不好。不若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你可以拿他们想要的去交换,如此一来,便可以两全其美了。” 折皦玉就舒出一口气,认真道,“那我就去做了。” 齐观南便发现阿萝还是如同小时候那般信任他。好像他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一样,比圣旨还管用。 这么多年来,她一旦有拿不准的主意就会问他,他也习惯了如此为她出主意,不过之前是在信纸里,除了些为人师表的满足感,倒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如今她这般认真的说要去写书立传了,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说着自己的谋划,他又有些别样的感觉出来。 他问:“万一我说的是错的怎么办?” 折皦玉觉得没什么:“错了也是要试试的,左右我也没什么损失。” 她又凑过去悄咪咪的道:“告诉你一件事吧!他们其实还挺害怕我的,我身份如今比八年前尊贵多了。” “就算此事不成,他们也不敢害我。我唯一害怕的便是他们不会跟我换东西,反而会畏惧我的权势拱手相让,但我不愿意如此抢东西。” 是个想要做好事又怕自己会做坏事的小姑娘。 齐观南就笑起来,习惯性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但又觉得不妥,手就往自己的袖子上去了,整了整袖子,道:“你若是不着急,等我空闲了,我们一块商议着来。” “这件事情确实是好事,不能变成坏事。” 折皦玉彻彻底底舒口气,“那就太好了,有殿下在,一定行的。” 但她忧愁的事情好多,好想全部告诉殿下!殿下一定能帮她解决的。 于是开始说家里的事情。 “怀瑾总担心十一郎会勾引我——这其实是无稽之谈,十一郎虽然长得好,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的长相,怎么会被勾引去呢?” “其实我也不讨厌十一郎,他也挺可怜的,但怀瑾见了他就跟栀子要咬人一样凶。” 栀子是条狗——齐观南想,怀瑾估计也不希望自己在阿萝心里变成一条狗的模样。 折皦玉还在继续说烦恼,“怀瑾最近一直都在问我要不要嫁给他,可我真的好犹豫啊,我觉得他挺好的,但又不好,我很怕以后跟他其他的女人吵起来,我嘴巴笨,吵不过的。” “而且十三娘在祖母面前虽然对我爱答不理的,但是私底下又很讨好我,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平日里有好东西也愿意给她,可是她暗戳戳的在怀瑾面前穿红戴绿——她想给怀瑾做侧室。” “祖母知道后还把我叫过去,让我以后跟怀瑾出门带着十三娘,我一句话也没听,阿娘却气坏了。” “后来怀瑾知道了这件事情,还偷偷丢死蜘蛛给十三娘,十三娘倒是不怕,但她装作害怕,怀瑾高兴了,我却没有那么高兴,我只觉得她可悲。我准备跟阿娘说说,让她为十三娘说一门正经的亲事,如果她不要,我以后就不理她了。至于她能不能做成怀瑾的妾,都跟我没关系。” “不过阿姐说,等她回来就收拾十三娘,敢给人做妾就打断她的腿——” 齐观南听来听去,大概听了一刻钟她就停了,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就知道阿萝的少女心事估摸着也就是这些了。他还有些头疼。 这种事情,其实不应该他来说的。但小姑娘从小就爱告诉他秘密,他此时拒绝出主意也不好。 他想了想,先回答最重要的事情,道:“如今你家也不用一定要拿下太子妃之位——你就只想一件事,你对怀瑾是男女之情吗?” 折皦玉傻了。 她闷闷的低下头,“我不知道。” 她和怀瑾真是太熟悉了,从小一块长大的,谁还不知道对方那点事情呢? 亲情友情比较多吧?爱情——她也不知道啊。 眼见她迷茫起来,齐观南就叹息,“什么都不知道呢,愁这么多做什么?” 折皦玉脑子一片混沌,嘴巴却先动了起来,“那殿下知道吗?” 齐观南一愣,“知道什么?” 折皦玉:“殿下知道是什么男女之情吗?” 齐观南呼吸一窒,“什么?” 春日当思 第48节 折皦玉:“男女之情啊。” 她道:“我也不懂,就想问问殿下。” 齐观南就想,这个姑娘真是种花种傻了,这种事情他就是知道也教不了她啊。 他真是为难坏了。 当年带着三千将士夺城的时候也没有如此为难过。 作者有话说: 晚上估计又要十点,我先去吃饭啦。 最近日九有点难,我们日六两天先。感谢在2023-07-29 22:04:20~2023-07-30 17: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壮想当墙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解决方法 殿下,你十五岁的时候有妾室吗 齐观南一发愁, 就想到了昨晚的梦。又或者说是今日凌晨的梦。昨日从宫里回来,已经到了子时末,他在脑海里面想了会行军的事情,天便快亮了才睡过去。 睡梦里, 他又开始做梦了。 八年来未曾到来的梦, 此刻慢慢席卷而来, 陌生又仓促。他在梦里适应了很久,才发现“他”今日有些奇怪。“他”穿着一身宽松华贵的衣裳, 贵公子模样的打扮, 但手上却捧了个南瓜。 他明显没有做过捧南瓜的事情,捧得很是僵硬。但他身边的阿萝看着好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年幼了许多,正站在他的身边着急的比划着手势。 齐观南为了梦里的阿萝学过手语。他仔仔细细盯着瞧,发现她在说:“殿下,再走几步, 再走几步, 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一身风月,姿兰玉树,闻言明显有挣扎的神色, 但还是僵硬着身子又开始走动。 阿萝就高兴起来,继续鼓励“他”往前面走。 “南瓜南瓜,捧住不瓜。殿下,这是书里面写的, 应该很有用的。” 他在梦里面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原来“他”也有这般的时候啊。笑着笑着, 就笑醒了。起来的时候便睡过了时辰, 匆忙开门, 又被阿萝瞧了穿中衣的模样去。 他今日一直在被她打个措手不及。中衣是, 现在也是。如果梦里的“他”也能梦见他的话,想来也会发现他现在的身子僵硬,如同“他”捧着南瓜去躲避噩梦一般。 齐观南稍稍叹息一句,“阿萝啊。” 折皦玉正襟危站,立马竖起耳朵,“殿下?” 你有什么高见? 齐观南索性直言,免得说了什么误人子弟,阿萝实在是太信她了,他很怕自己说错话。于是道:“……我也不懂男女之情。” 他哪里懂呢?他这八年,日日夜夜奔走在战场上,别说男女之情了,就是母马,他也没有骑过打仗,都是公马。 他笑着道:“倒是打死过不少蚊虫,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家。” 折皦玉就捂着嘴巴笑起来,两人又在院子里面走起来,气氛松了些,他又正好提起了战场,她便好奇的问,“殿下,那有姑娘喜欢你吗?” 今日怎么就绕不开这个话题呢? 齐观南摇头,“未曾。” 折皦玉:“你骗人!肯定会有的。” 齐观南好笑,“怎么就一定会有呢?” 折皦玉:“殿下这般好,为什么会没有?” 齐观南便觉得她跟个孩子一般。但如此被她认可,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笑着看过去,正巧瞧见阿萝也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她的笑脸就映入了他的眸底。也许是欢喜太盛,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爱,便连身子也为之一顿。 她好奇看过去,“殿下,怎么了?” 齐观南僵硬的转过身,“是,感觉身子好像有些重,像是抱着个大南瓜。” 折皦玉哈哈笑起来,觉得他说了好笑的笑话。 “殿下如今也爱逗我啦。” 正说着,王德贵带着栀子和菖蒲来了,还拎着早膳。 齐观南舒了一口气,连忙带着阿萝去吃东西。他胃口大,她本就吃了些,胃口小,于是几碟子包子饺子都叫齐观南吃了去。折皦玉只吃了些边角料,吃完了,用水漱口,又用手在撒着花瓣的铜盆里面洗干净手,再用干净的帕子擦过手,这才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齐观南一直用余光看着她,见她又看过来,便马上低下了头。 也不好为人师了,也不为人师表了。他正要扯个话茬子递过去,便见阿萝已经开口了。 她说,“殿下,咱们说说正事吧。我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这件事情不解决,今年怕是都不好过年。她都答应怀瑾了。 齐观南顿生不好之情,但还是点头,“好。” 折皦玉就觉得今日的殿下有些奇怪。她瞧了又瞧,还是没瞧出殿下的奇怪在哪里。那就不管了。她一本正经的问,“殿下,我是先要弄懂自己对怀瑾是不是男女之情,对吗?” “是。” 齐观南颔首:“男婚女嫁,必须要心意相通吧?”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总是没错的。这样不算误人子弟吧?他真是担心的很。 折皦玉便郑重的点头,“殿下说的是,我从前只考虑嫁给他会有哪些好处,哪些麻烦,倒是没想过有没有男女之情。” 她想通了之后,脑子就灵活一些了,很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人。 是上辈子的殿下。 上辈子,她也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殿下说,他爱慕她,是男女之情,夫妻之意。 她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偶尔想殿下为什么会欢喜她,但如今日子过得太久,她也很久很久没想了。 今日想起来,第一个念头倒不是上辈子殿下为什么喜欢自己,而是——这辈子的殿下呢? 这辈子的殿下还有那份心思吗? 她情不自禁看过去,殿下目光清明,应当是不爱慕她了。 她叹息一声,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但又松了一口气。这辈子殿下见的姑娘多了,又没有与她常年相守在一块,她也不只有殿下一个人可以依靠,两人之间的情义便开始与上辈子不同,各有所依,各不相恋。 但殿下不爱慕她也是好事,她如今连一个怀瑾都已经顾不过来,要是再来一个殿下,便要死翘翘的。 于是不去想此事,只一个劲的又开始凑殿下面前说自己的苦恼。 她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试探自己对他是不是有男女之情啊?” 齐观南觉得头又要疼了。他怀里捧的南瓜似乎越来越大,在阿萝的信任目光中,他硬着头皮道了一句,“男人的爱,左不过是选择。你若是想看一个男人欢喜是否,便要看他是不是愿意在艰难万险之间选择你,不放弃你。想来女子的爱也是一般的,也是在艰难万险之中,仍然选择选择他,不放弃他。” 折皦玉受教:“那我懂啦。” 懂啦懂啦的——她眼巴巴的又问,“殿下,我如何要创造艰险去选择他呢?” 齐观南的头是真的疼了。 他感喟一声,“阿萝,你要自己去想了,我委实不懂这个。” 折皦玉就叹息一般哦了一声,“那我就自己想吧。” 说完又抬起头,“殿下真不帮我吗?” 齐观南受不了她的眼巴巴,只能继续出主意,“怀瑾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太子,无论定不定太子妃,太后都会给她送侍妾了。你便告诉他,你不愿意他纳妾。” 折皦玉不懂,虚心受教,“这不是要为我创造艰难吗?这样不是给他创造了吗?” 齐观南:“是他的,更是你的。” “一切等尘埃落定,你就知晓了。” 折皦玉懵懂的点点头,而后凑过去,小声的问:“殿下,你十五岁的时候有妾室吗?” 齐观南头疼得不能再疼,继续抱着大南瓜僵硬的道:“不曾有。” 折皦玉不知道的就松了一口气,而后小声道:“殿下之后也不曾有——那殿下不是——” 齐观南;“!阿萝!谁教你的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真是反了天了!懵懵懂懂,但懂的又乱七八糟。 折皦玉快快的跑了出去,笑着道:“殿下,快来,我带你去看花。” “恰逢春日,今日风起,正是好天气呢。” 她脚步轻快,心道:殿下原来还是个童子鸡啊。 她笑起来,她笑着跑起来,哒哒哒给殿下去采摘桃花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样了宝子们感谢在2023-07-30 17:54:14~2023-07-30 22:1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r.l 7瓶;可爱即正义、大壮想当墙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破土(1) 皇叔,阿萝美吧? 下午萧元礼和时弼良果然来找齐观南了。 折皦玉不愿意回去, 三人在书房里面说事情,她就在花苑里面摘花。 正是一年里花开最好的时节,安王府里这一树桃花谈不上浮艳,却也不缺冶色, 便格外的赏心悦目。 折皦玉背着个竹篓, 逮着一棵桃树努力的薅——她最近钟爱桃花。 她伸出手, 踮起脚尖,勾住一枝桃枝正要折下来, 便听见齐怀瑾的声音:“阿萝!我来帮你!” 折皦玉扭过头, 手里还勾着桃枝,利索的折下来往竹筐里一放, 笑着回道:“你怎么来了。” 齐怀瑾就被她笑得心肝一颤一颤的,身子酥酥麻麻起来,只觉得背着竹筐站在桃树下的阿萝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比昨天的阿萝还好看!因为他每天都欢喜阿萝多一分。 齐怀瑾甜甜蜜蜜跑过去,又去捉她的手, 被甩开后也不恼, 只期期艾艾的道:“宫里无趣得很,我来见你和皇叔。阿萝,我想你了。” 春日当思 第49节 折皦玉哦了一句:“殿下跟萧时两位大人说话呢, 你别去打搅他。” 齐怀瑾点点头,两人又往其他的花圃里走去。 乱花迷人眼,齐怀瑾左看右看:“你还要摘什么花?” 折皦玉:“茶花。茶花园里面的花色正红,跟桃花枝的粉嫩不一样。我也插一瓶放案桌上, 到时候殿下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齐怀瑾嘴巴甜, “阿萝插什么花都好看。” 折皦玉就看了他一眼, 再看一眼, 最后想了想殿下方才说的话, 还是好奇直接问,“怀瑾,你是男人了吗?” 齐怀瑾刚开始听得懵了懵,而后红了脸,气急败坏的,“谁教你的!是不是傅狐狸精!” 阿萝在他心里面就如同雪山上的莲花一般纯洁,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定然是有贱人在她面前挑唆。 折皦玉弯腰摘了截漂亮的山茶花枝放进背筐里,道:“不是他——你说啊。” 齐怀瑾就脸上好像火烧云,小声的道:“还不是。” 然后马上质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折皦玉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道:“书上看见的。” 她声音一小,齐怀瑾的声音就也情不自禁的变得小起来,两个人好像做贼一般:“阿萝,你是个姑娘家,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他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折皦玉其实还真挺好奇的。活了两辈子,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 但是对面的人是怀瑾,他脸太红了,她又觉得问不出来。 算了吧,她道:“我还是问阿娘。” 那完了。齐怀瑾心想:今晚我无眠。 他走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的。齐观南好奇,“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了?” 折皦玉也正准备回去,闻言摇了摇头:“还没说呢。” 齐观南:“那他怎么了?” 折皦玉:“好像是……好像是害羞了。” 齐观南刚开始还不在意齐怀瑾为什么会害羞,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他能提前回来是有事的——回朝大军行至离曲陵不远的蔚县山脉时,山上突然落下一块大石头,上面浑然天成雕刻着一个齐字。 这就是祥瑞了。此时战乱初平,各地还不稳,他和手底下的人一商量,便回来请天子旨意,以安王之身,用天子手谕领着礼部诸大臣迎祥瑞进京。 于是等他又出了城领军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办妥了,便见阿萝坐在花苑的廊下一脸忧愁的等他。 齐观南这才发觉自己忽略阿萝多日,连忙过去问,“有什么忧心事?” 他这些年真的被阿萝练出来了,简直见不得她眉头紧皱有烦心事。 折皦玉就十分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她前阵子对男人有点好奇,说要回去问阿娘,但还是很羞涩,根本问不出来。又怕她问东问西,再者说,琬玉和十三娘这几日马上就要去王家的学堂读书了,阿娘忙得很,她也不好问。 想要写信问阿姐吧,可这种事情,她顾虑就很多。 一会儿觉得要是信件中途被人截了去怎么办?一会觉得阿姐太忙了,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她,信件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她还是要脸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被别人所知道。 所以问阿姐是不可靠的。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然后又忙着迎将士们进京的事情。是的,她也忙。因为她要穿漂亮的衣裳去迎殿下回来。之前的紫藤萝华裳已经被殿下看见了,她就想趁着他没回城之前再做一件。 于是先画图纸,再盯着绣娘做,还要奔波于药田和安王府花苑之间,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阿娘说她都瘦了。但她穿着特意赶制出来的牡丹花衣裳站在城门上的时候,殿下却没看见她。 啊,好失望啊—— 她又穿着衣裳来了安王府几次,但殿下都在宫里没回来。她也没好意思去宫里打搅他办正经事,只能等啊等,等到他现在突然回来了,她却只穿了一件寻常的衣裳。 她更愁了,甚至在这一刻衣裳的愁绪已经超越了她想问问殿下男人身体的愁。 齐观南好笑起来,“怎么委屈巴巴的?” 他索性也随地而坐,就坐在她的身边,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很喜欢坐在廊下。这不是一个好习惯,总这样要着凉的——下回让丫鬟婆子们都看顾着些,为她时时刻刻带蒲垫才好。 折皦玉闷闷的道:“殿下,你回城的时候看见我了吗?” 齐观南:“看见了。” 折皦玉一愣,抬起头,“那你怎么没看我呢?” 齐观南就又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知晓我没看你?” 城池处,所有人都在呐喊,她也在喊,很奇怪的,他马上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抬头看过去,她正穿着一身漂亮的绣着牡丹的花裳冲着他喊。 他当时就弯起了嘴角——小姑娘一点没变,八年前他出城门的时候,她就是如此用力喊的。 折皦玉有些疑惑,“但我没看见啊——我穿什么衣裳?” 齐观南:“牡丹花的,大袖上面还有许多金丝线?我一眼就瞧见了。” 折皦玉十分欢喜,“是啊是啊,我就是穿的那件衣裳。” 她撑着脸:“殿下,那是特意穿给你看的。” 很多年前,她就想要很郑重的迎接殿下回城的。那还是在蜀王府的时候,她闲着没事干了,便也会想想外面是什么光景。殿下不准她出府,她也不爱出门,便只能想想。想得多了,就会想殿下这般厉害的人回城的时候,百姓们定然会夹道欢迎的吧?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将军百战而归,百姓齐齐而出,呼拥而至。” 她也想去迎殿下。 而且要穿最漂亮的衣裳,一眼就被殿下看见。 没想到上辈子的瞎想这辈子真的实现了。她乐滋滋的问:“好看吗?” 齐观南此时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先是回答一句好看,极为好看,而后就想:阿萝对他有些奇怪。 即便是再信任他,即便是幼时也懵懵懂懂的梦见了他,对他很是依赖,信任,但女子天性,这般穿好看的衣裳待君归的事情,好似也不是普通的依赖和信任可以说得通的。 不像是对长辈的信任,反而像是……女子对情郎的情意。 齐观南也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懵懵懂懂的十五六岁少年郎,他今年已经有二十五岁,虽说没有跟女子相爱相缠过,但该知晓的都知晓,他当即就觉得浑身一僵,眼见阿萝还要眼巴巴凑过来说愁绪,他马上就往后面退开了半步。 “阿萝,坐好了。” 折皦玉往前面倾斜的身子就乖巧的坐直了,随后还是小声的问,“殿下,你们男人是怎么做男人的啊?” 齐观南:“……?” 齐观南:“!” 他方才还担心阿萝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产生了男女之情,但现在却一点也不那么想了。若是有男女之情,她打死也问不出这种问题。 他冷着脸,而后又想:阿萝其实没有把他当男人。 一贯惯着她的齐观南第一次将人拎去了书房里面罚抄写,他自己在外间端着杯茶咕噜咕噜的喝下去清火。 就没见过这般的姑娘! 折皦玉就知道自己成功将殿下气着了。哎,这事情真是问谁也不好,本以为殿下会不一样,结果还是要生气,自己还是要受罚。 她一边认命的写大字,一边对男人的欲望随之瓦解,半点不好奇了。 谁知写着写着,殿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僵硬着脸,将一本书递给她。 “自己看去。” 折皦玉没想太多,正要翻开书,却听殿下道:“等我出去再看!” 折皦玉不明所以,哦了一句,等到殿下脚步飞快的走出房门之后,她好奇的打开一看,而后慢腾腾的僵硬起来。 ——那颗在抄写大字过程里已经清心寡欲的心,又开始躁动起开。 哇哦! …… 日暮宅门,折皦玉还待在书房里面没有出来。春草有些着急。如今姑娘也大了,她是可以往安王府里跑,但却不能在这里过夜了。 再者说,她能往安王府里跑而无人置喙,也是因着太子殿下时常来。 今日太子殿下没来,春草便一直怕人说闲话。 又等了一会,春草便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 折皦玉在屋子里面轻声嗯了一句。 春草担忧:“姑娘,你怎么了?” 折皦玉闷闷的道:“殿下回来了吗?” 殿下把书给她之后就出门去了,她也知晓,他这是有些尴尬。但她现在也很尴尬。 她看得太起劲,鼻子流血了。 她不敢见春草。春草太熟悉她了,必定会问她为什么鼻子会出血,她要是说谎,春草就会知道。 春草伺候了她十五年,知晓她的一丝一发。折皦玉就有些愁,她不想让春草知晓她看了这种书,还看出了鼻血——很丢脸。 她还是要脸面的。于是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的好,还是只有殿下一个人知晓吧。 更何况,书上染了血,殿下看一眼就知道了。 她自暴自弃,“殿下还没回来吗?” 春草心里起了疑云,隔着门道:“奴婢派人去问问——姑娘,你真的没事吗?” 折皦玉:“嗯,没事,你请殿下过来吧。” 碰巧齐观南回来,马上就被请了来。春草着急的道:“王爷,我家姑娘待在书房里面不出门,奴婢怕她出事。” 齐观南就想,阿萝这是害羞了所以不敢出门?但害羞了不该更快的回折府去吗? 他出门就是特意为了让阿萝回去的! 哎,这可真是。 春日当思 第50节 他头疼坏了,敲门,放柔了语气:“阿萝?” 折皦玉心虚,“殿下,你进来吧。” 书房里面有许多书架,她躲在书架后面探头探脑。 齐观南进了书房就将门关上了,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春草担忧着自家姑娘,也没多想,更不敢制止。她只能心急如焚的等在外面。而里间,齐观南宽大的身子立在书架前,当鼻头上还有血的阿萝抬起头讨好一般冲着他笑的时候,他头上的青筋没忍住跳了起来。 这就是孩子大了吗?皇兄说的对,孩子大了,总是要气人的。 怀瑾都没有阿萝这般难教。 他深呼吸一口气,蹲下去把她捂住鼻子的手拿走,“阿萝,看了一天?” 折皦玉不敢看他,“嗯。” 齐观南:“……” 他好笑又好气,“下回不准了。” 折皦玉哦了一句,哭丧着脸道:“现在怎么办啊?好丢脸。” 齐观南掏出帕子给她擦鼻血,见鼻血已经停住了,这才松口气,一边擦一边叹息,“在我面前就不丢脸了?” 折皦玉:“殿下不一样。” 殿下看过她所有狼狈的样子。 齐观南心里那股异样就又出来了。他努力压下去“我为什么不一样”的问题,而后闭了闭眼睛,才把手从她的脸上挪开,扔下帕子,“下回还敢不敢了?” 折皦玉垂头,“不敢了。” 她也不愿意看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齐观南此刻很是庆幸她这般想。 而后又听她发表高见,“其实都一样,就那么回事情,我看了好几本书,发现大差不差。” 齐观南的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出来,“好几本?我不是只给了你一本书吗?” 折皦玉又讨好的朝着他笑,“殿下,我在你的书房找了找,还看见了几本画册和话本子……我就看了看。” 所以才看了一天! 齐观南已经没有力气发脾气了,好累,打仗都没有这么累。他冷着脸——除去这个神情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何面目来见她了,只想赶紧将人送回去。 ——他怕晚一步,阿萝就要问他这些书从哪里来的,看过没有了。 果然,他实在是熟悉阿萝,正要找个借口让春草再去拿套她的衣裳来,就听见她问:“殿下,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齐观南恨恨的大喊,“春草,去给你主子再取件外衫来。” 折皦玉乖乖闭嘴了。再说下去,怕是还要再抄写几百大字。 但她还有新的问题。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努力的扯扯蹲在她前面的殿下袖子,“那我待会怎么跟春草说啊——我说谎她会知道的,我不想让她知道。” 齐观南没好气的看了看她沾了血的衣裳,而后目光移动,将在博古架上的花瓶取下来,两手一用力,花瓶就无声无息的碎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脆瓷声。 折皦玉:“然后呢?” 齐观南:“就说你打破了花瓶。” “可我打破了你不少东西啊,没人会相信的。” “那就说这个花瓶是我生母留下来的。” “好啊——可我说谎春草会知道的。” 齐观南不免要教她说谎,“那就低下头,少说话,即便抬头说话,眼睛也要直白。” 折皦玉哦了一声,“那我练练。” 齐观南彻底没了脾气,“那你就练。” 他索性也坐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在两个书架之间一个教一个学,将说谎这门学问细细剖析。 春草终于取来了衣裳。齐观南之前不在王府,这里就是她和太子常来的地方,于是她在安王府里也有不少的衣裳,以便换洗。 春草担忧的敲门,“王爷,姑娘,衣裳取来了。” 齐观南就打开门,“你进去伺候着阿萝将衣裳换了吧。” 春草哎了一声,等进了书房,见姑娘坐在案桌之前,完好无损,但书架之前却有一个碎花瓶,她赶紧过去,“姑娘,可伤着哪里了?” 折皦玉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用殿下所教的东西说话,她先是低下头,小声的道:“殿下罚我抄书自己出去了,我闲着无聊,就准备插插花,正好瞧见博古架上面的花瓶,便想用它来装桃花枝。” “谁知道拿下来的时候碎了。” 春草本不曾狐疑,但想了想却发现不对,“可是婢子没有听见花瓶碎的声音。” 折皦玉:“你没听见吗?你是不是走开了?” 春草是走开过一段时间,她安抚道:“这也不是大事,安王爷宠姑娘,势必不会追究的。” 折皦玉:“可这是他生母留给他的——他之前说过,我却忘记了,等打碎了才想起来的。” 她说完依旧低着头:“好在殿下没怪罪我。” 春草提起来的心才松下去,马上道:“姑娘吓着了吧?没事的,王爷从来不曾责骂过姑娘。” 折皦玉就发现她一心一意的安慰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她为什要换衣裳的事情。还是等了一会春草才问,“姑娘的衣裳是沾染碎片所以要换吗?” 折皦玉这才抬起头,“不是,我太着急了,然后鼻子就开始流血。” 春草心疼,“什么时候的事情,姑娘该告诉我。” 折皦玉:“可我想用它博得殿下的可怜。” 春草就笑起来,“姑娘还是个孩子的心思,王爷最是宠你了,哪里会生气。” 反正全程没有问其他的,也没有怀疑她说谎。 殿下说,真真假假之说,最能迷惑人了。 她在这一天里学到了说谎话的学问,高兴。 她没心没肺的走了,齐观南却一晚上没有睡着。他翻来覆去的,整个人都有些恹。 他发现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是阿萝讨好的靠着书架抬起脸朝着他笑。 他这是怎么了? 直到天光大明的时候,他才恍恍惚惚的起床。今日皇兄准了他歇息,他也不急着做事,只坐在案桌前不言不语。 王德贵拎来了膳食,有炖酸菜热锅,醋烹豆芽菜,火爆豆腐包子,粳米干膳,豆腐八仙汤,再配了一个鸡蛋羹。齐观南吃东西不挑,但也发现这里面的大多数早膳是阿萝爱吃的。 他笑起来,“你这是换了主子?” 王德贵这些年头发全白了,闻言也不怕,回笑着道:“您也爱吃,便一块做了,待会阿萝姑娘来也能吃上一口。” 话音刚落,便见外头脚步匆匆进来个阿萝和怀瑾。 两人是约好来的。 齐观南眼神闪了闪,瞧见阿萝满脸的汗,习惯性的去拿帕子,却见怀瑾已经递了过去,还要上手去擦。阿萝没让,怀瑾又坐了回去,两个人坐在他的对面打打闹闹吃豆腐。 齐观南的手缩了缩,到底没将帕子递过去。 等吃完之后,这两个小的才开始叽叽哇哇的说个不停。 阿萝说的是折家三姑娘和傅十三娘要去王家女学的事情。王家请了名满天下的女先生来教授学问,于是亲戚之间互相请托,王家索性就做了个女学,就在王家府里面。如今折家不同以往,王家便也递了帖子来。 本是要请折皦玉和折琬玉的,但折皦玉不愿意去。 “我要忙死了!” 齐怀瑾也觉得大可不必去,“阿萝已经学贯五经,风华绝代,哪里还需要一个女先生教导。” 折皦玉:“所以祖母就让十三娘去了。” 齐怀瑾,“我不喜欢她,她太矫揉造作了。” 折皦玉:“反正阿娘忙着她们入学堂的事情,我就来殿下这里了。” 齐怀瑾:“阿萝我们去折花吧。” 齐观南:“……” 两人是在对话吗? 为什么牛肉不对马嘴的,但下一瞬间,两人就一起站起来去摘花了。 齐观南很怀疑自己老了。 他坐在游廊之下,身边还摆着阿萝带来的松子,他一晚上没睡,倒是不太困,只是精神确实有些不济,一边剥松子放在碟子里一边看阿萝和怀瑾两个人在花丛里钻来钻去。 而后,怀瑾就悄悄的一个人跑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齐怀瑾小声问:“皇叔,阿萝美吧?” 齐观南遥遥看去,只见日光灿烈之处,她背着装满了花枝的小竹筐,正站在花丛里正朝着这边笑。 是朝着谁笑? 他,还是怀瑾? 但无疑的是,阿萝是极美的。 齐怀瑾也觉得这一幕太美了。他捂着心道:“皇叔,我好喜欢她啊,你帮帮我吧。” 齐观南被这句话说得头脑清晰了一些,蓦的打了个寒颤,而后问:“什么?” 齐怀瑾:“阿萝最信任皇叔,必定会问你嫁给我怎么样,皇叔一定要说嫁给我很好啊。” 他充满憧憬,“皇叔,我与阿萝自小青梅竹马,年岁相当,是天作之合。只可惜阿萝年岁小,经不起男狐狸精骗,我很怕她被别人骗了去。” “皇叔,你帮帮我吧,为了我,也为了阿萝。” “你是我们的长辈,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还叫你叔祖父呢。” 齐观南罕见的沉默了。 叔祖父? 春日当思 第51节 他心里顿时就不舒服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昂,补昨天的。 今天的估计还在晚上十二点。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感谢在2023-07-30 22:15:07~2023-08-01 11:0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855317 10瓶;wu 9瓶;ab666666 5瓶;大壮想当墙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破土(2) 一更半 一位皇叔与他的两个子侄辈吃完了午膳——齐怀瑾如实说:“作为长辈, 吃饱喝足之后,您也该为我们指点迷津。”、 齐观南端起茶杯的手就顿了顿,而后面无改色的道:“你想要被指点什么迷津?” 齐怀瑾就给皇叔使眼色,“皇叔, 就是刚刚我与你说的事情。” 折皦玉还在努力的啃松子, 闻言抬起头好奇道:“你偷偷跟殿下说了什么?” 齐怀瑾低头扭捏, “就是想请皇叔帮我说说好话。” 他期待的看了眼阿萝,“你不觉得, 皇叔比殿下更好听吗?阿萝, 你也一块叫皇叔吧?” 折皦玉咔嚓咔嚓吃干果:“我还没有想好呢,你怎么又提了。” 齐怀瑾就哼了一声, 转头看皇叔,撒娇道:“皇叔,求求你了!只要阿萝愿意嫁给我,皇叔就是媒人, 我会给你送一只猪头来的。” 这是给媒人的谢礼, 是曲陵的习俗。 齐观南就掀开眼皮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你来晚了,我已经帮过阿萝了。” 齐怀瑾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跳起来:“皇叔!你对阿萝说什么了!” 折皦玉就笑起来,拉住他的袖子扯他坐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殿下只是给我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齐怀瑾脸都气红了, 委委屈屈瞪了一眼皇叔, 而后哀求道:“阿萝, 你说吧, 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的。” 齐观南就道:“既然我是你们两个的……长辈, 那我就不偏帮谁。” “你们两个正好今日都在,便一人一张桌子,对立两边,好好辩一辩自己的内心,要说真话,要有理有据,不可胡搅蛮缠。这般说清楚,也好知晓问题所在。” 齐怀瑾忐忑又期待,看向阿萝:“行吗?” 行的。她也想跟怀瑾说清楚。 折皦玉便正正经经的将怀里的松子瓜子柿子饼都放去一边,搬了张桌子来放在齐怀瑾的对面,而后坐下去正正经经的道:“来吧!” 齐怀瑾更紧张了,“好啊。” 齐观南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两个小家伙脸色都肃穆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国谈判呢。 他好笑道:“阿萝先说吧。” 顿了顿又道:“要说真话,不要怕,我在这里,怀瑾不敢怎么样,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做主的。” 折皦玉郑重的嗯了一句,想了一会措辞才道:“怀瑾,其实我也想好久了。我们之间太好,你对我也太好,好得我不想去认识一个新的男人成婚,我觉得那样很麻烦。所以,我觉得嫁给你是最方便的,我们知道彼此的性情,也知道彼此的底细,我们成婚确实是最好的。但正因为太好,我不想成婚之后妙偶变成怨偶。我阿姐之前就告诫过我,夫妻跟朋友还是很不一样的。” 齐怀瑾点头再点头,“我知道,你很犹豫,你怕我们之间变了。” 折皦玉:“今日殿下在这里,我们就说些坦诚的话吧。” 齐怀瑾紧张的蜷缩起手来,“好。” 折皦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我总觉得,我对你,是友情亲情多,不是男女之情。” “这样的我,可以不去介你的其他女人,但我会很介意她们和你给我惹麻烦。理应来说,我们这般好,你们就是给我惹些麻烦,我也该理解你的,我还要去帮着你稳住后宫,可我总有些不愿意。” “我这段日子也反醒了——怀瑾,我对你,可能连友情也没有那么的多。” 齐怀瑾伤心极了,“可我对你是男女之情,我也不介意你对我不是,只要我们在一起不就好了吗。我们现在也不是夫妻,但也很快活啊。” 他深情的道:“阿萝,没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了,别的男人也会有三妻四妾,也会有其他的儿女,你总不能嫁给一个种田翁吧?不纳妾的男人何其少见,都是没用没银子的男人才会如此。” “阿萝,嫁给我不会比嫁给其他的人差的。” “阿萝,我发誓,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不会让其他的女人超过你。” 折皦玉就被他绕了进去,皱着眉头开始想,还没想明白呢,齐观南在一边突然敲了下桌子,道了一句:“此时不等于一世,此时的承诺也不能当做一世的承诺。你们还小,何以说永远?” 折皦玉便瞬间清醒:“对啊,我们还小,现在可以这样说出来,等以后呢?要是成婚之后,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会不会顺从她来打压我?一山不容二虎,我小时候脾气有些怯怯的,但我现在一点也受不了气,我也没再受过气了。” 她说完之后,不等齐怀瑾说话,马上继续道:“怀瑾,你愿意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吗?” 齐怀瑾毫不犹豫,“当然啊,我只想娶你的。” 他捉住阿萝的手,认认真真道:“阿萝,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知己,从长大后的某个清晨,我看见你朝着我笑时,我就欢喜上了你。阿萝,我们两个那么好,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夫妻呢?我对你的好,你也看得见的。我真真是把心掏出来了。” 折皦玉还是很感动的,这也是她所愿意的地方。但她还是把话说完了:“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有其他的女人。一个也不能有,也不能碰她们。” 她说出这句话后,就舒出了一口气,“怀瑾,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要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就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齐怀瑾傻了。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阿萝。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还没缓过劲来,犹豫了许久才道:“阿萝,我是太子,我自己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折皦玉就沉默了一瞬,“那我们就算了吧?” “我真不愿意跟你那么多女人待在一块。” 齐怀瑾心都痛了起来,眼睛也红了,“阿萝,我就只纳几个大臣家的姑娘好不好?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我纳了她们,也不经常去好不好?我就陪着你。” 这可能是他最大的让步。 折皦玉就很为难,脑子乱得很,她情不自禁的去看殿下,齐怀瑾也跟着看过去,期待他能帮着说两句。 齐观南看了这么一出小儿女的戏,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闷和好笑。 两人年岁小,便显得这一场“情争”愚蠢又纯真,让他这个从战场上下来的有些看得不真不实,十分恍惚。尤其是日光这般好的上午,光影细细的投在庭院里,当阿萝和怀瑾看向他时,他一时逆光,看他们更不真切了。 他便垂眸,端起茶又喝了一口,最终顺从心意说了一句:“怀瑾,你若厉害,也可不用娶那么多女人。世上情真意切的夫妻,被称颂的神仙眷侣,不都是一心一意的吗——怀瑾,你对阿萝有这份心吗?” “情之一字,也该从一而终的。” 齐怀瑾就急急的解释,“可我还小,我还没有来得及厉害,皇叔,我对阿萝是一心一意的,我只喜欢她,我对别的女人没有爱意。” 他是从一而终的啊。 齐观南便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试试。试试能不能这么做。” 齐怀瑾都要哭了。 皇叔给他出的难题太难,即便是皇叔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从一而终吧? 他垂头丧气的,“阿萝,那你等等我好不好?你别抛弃我。” “我回去好好想想。” 折皦玉叹息一声,她觉得长大之后烦心事好多啊,她走过去坐在齐怀瑾的身边,道:“怀瑾,我可能还是不够喜欢你。” 她闷闷的道:“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做好朋友——” 但她话还没有说完,齐怀瑾就大声道:“不是!我可不是!” 他又不是孩子了,他才不要做朋友。 折皦玉耳朵都被他震聋了,无奈的道:“可我是啊。” 她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很肯定了,“我对你,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齐怀瑾:“你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的。你总不会喜欢上那个狐狸精吧?” 折皦玉:“我没有!” 齐怀瑾:“那就行了,反正你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喜欢我不就好了嘛。我最喜欢阿萝了,我以后会一直你好的。我又不介意你不喜欢我,我知道,阿萝肯定会对我好的。” 折皦玉从前总被他这句话迷惑感动到,但今天她很清醒,她定定的道:“不要——你的承诺只是一时的,又不是一世的。你的承诺也也当不了真!” 齐怀瑾就觉得这话很是耳熟,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正在悠闲端着茶杯喝茶的皇叔。 齐观南:“……” 他好笑道:“怪我?” 齐怀瑾还是不敢怪皇叔的,只能闷闷的垂下头,像一只大狗,“皇叔,我也好难的……我改变不了自己是太子的事实,更改不了喜欢阿萝的心。” “我只有一颗心,哪里能分作两半呢?” 折皦玉便觉得此事太难了。 齐怀瑾到底是太子,不能待在外头太久,下响午就要回宫了。他走之前拉着齐观南的手道:“皇叔,我最相信你了,阿萝也最听你的话,我在宫里面不能常出来,你帮我盯着些阿萝吧,别让他被狐狸精拐跑了。” 他挥了挥拳头,“要是有人敢靠近她,我就揍死他!” 齐观南瞧了瞧他白皙而细长的手臂,不置可否。 太嫩了,还是个奶娃娃一般的崽子。 他回去之后,阿萝还在看着天发呆。 小姑娘这个毛病也一直有,总喜欢怔怔出神。他走过去,踏着青石板路,一步一步,步子重得很,她却毫所所觉。 等他到了身前,她才呆呆的抬起头问,“殿下,怀瑾走啦?” 小姑娘对他毫不设防。 他嗯了一句,“走了。” 她就想站起来,谁知道坐太久了腿僵硬,一时站不起来,情不自禁就抓住了殿下的大袖稳了稳步子。 他的手就在袖子旁边,被她触碰了一瞬,马上就缩了回去。她却好无所觉,稳住身子的同时早就已经放开了他的袖子。 她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要牵住他的袖子走路的小姑娘了,她可以自己站起来。 折皦玉爬起来,嘀嘀咕咕的道:“殿下,我去折些梨花回去做梨花香。” “我阿娘说梨花的梨字不好,同离,不然让家里种。” 春日当思 第52节 可是梨花很好闻啊。 梨子也很好吃。 齐观南低眸,被她碰触的那一只手还有些异样,他察觉又不敢察觉,只能往后面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些,然后道:“我陪你去。” 折皦玉摇摇头:“我自己去折就可以,殿下陪着我和怀瑾忙了一日,根本没有歇息。” 而后道:“殿下,今日的事情谢谢你。” 她跟怀瑾之间从前也说过这些话,但断断续续的,两人都有苦恼,可终究没有说全过。今日终于说清楚了。 她道:“在说完之后,我心里就清楚了。我也是个极为自私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有那么多女人。” 即便是作为朋友也不行。 而且她想了好多不能对殿下说的。比如说,她和怀瑾以后还要做男女之事的。就跟书里面那样——可那样的事情,她会愿意跟怀瑾做吗? 她很恐惧,也很慌张。 齐观南嘴角没忍住勾住一笑,“阿萝不是自私,只是人之常情。” 他没有多说,免得小姑娘胡思乱想,他只是走在前面,"走吧,我帮你去折梨花。" 折皦玉这次也没拒绝了,她跟在殿下身边,跟个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自己药田长出了多少好药,说自己准备种点人参。 她一味的说,齐观南一味的说,中途栀子跑过来朝着她撒娇,折皦玉摸了摸它,道:“菖蒲已经老了,栀子倒是很康健。” 她有些伤心的道:“以后,我也不养猫了,我只想养长寿的动物。” 齐观南嗯了一句,“好,我去给你找。” 两人走了梨花树边,折皦玉站在梨花树下,勾着一枝矮的折下来拿在手里,正要再折,就见殿下高大的身躯完全已经笼住了她的身影,他伸出手,朝着树上勾了勾,好几枝梨花就弯了下来。 “阿萝,自己折?” 好啊! 折皦玉就着殿下的手去折他扯下来的梨花枝,而后抱了一满怀。 她属实是个藏不住欢喜的姑娘。抱着一满怀的梨花快活的在院子里面走,快走,慢走,在布满落花的青石板上踢踢踏踏。 齐观南眸子轻柔,跟随着她的身影而去。 当晚,他又是一整晚没睡。坐在书房里面,脑海里全是她快活的身影。 等到天明的时候,他怔怔站起来,穿衣,对着铜镜的时候,看见了铜镜后面映出来的窗户。 他忽然就想起了回城的那日,时近黄昏,阿萝正在昏黄的屋子里面揷桃花。 她穿着一身紫藤萝的衣裳,说是特意为见他裁制的,她怀里捧着一个大花瓶,就坐在窗户边,他走过去,她一无所觉,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瞬间,惊喜又激动,好像看见了所有。 他的眸光就忍不住柔了柔,再回首,他的身形出现在镜子里,正露出一个轻柔的目光。 就在一瞬间,他想起了“他”。 这个目光—— 是“他”的。 是“他”看阿萝的时候,才会有的。 他在梦里看了无数遍,最是熟悉。 如今,他也有了这种目光。 在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他喃喃道:“所以——你是这样的心思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1500字。 晚上再更新一章三千的,今天就完吧,欠更太有压力了qaq 第46章 决定 他很确定,他舍不得把人送出去给别人。 折皦玉再次上门的时候, 齐观南早早躲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没脸见人。 脑子里面也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怀瑾,一会是阿萝,然后脑海里就被“他”占据了。 有些事情是细思极恐的。他闭上眼睛, 有些难堪的发现, 在梦里, 阿萝其实也对他没有男女之意,可“他”却很爱对她有意无意的触碰。 比如说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摘花, 比如说伸出手为她撩起耳边的鬓发。 每一次触碰, “他”好像在不动声色,她也毫无所觉, 但“他”眸子里那份荡漾,他如今非常懂。 铜镜里照自己,眸里含春的模样他清清楚楚。 齐观南忍不住喟叹一声,懊恼的在屋子里面踱步。 他又不是像怀瑾那样大的年岁, 也不是怀瑾那般蜜罐子里面长大的, 他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他很知道自己这份情意进一步退一步都意味着什么。 他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便又在此时此刻想起了“他”。 “他”把阿萝关在府里面养,根本不把人放出去接触其他人和东西真的正常吗? 肯定是不正常的。他就对阿萝做不出这种事情。 齐观南开始对梦里的自己生出些厌弃之情。这让他好受了一些。 但下一瞬间,他又有些自我唾弃。昨日明明可以直接帮阿萝把梨花摘下来,他却只将树枝扯弯, 让阿萝凑到他身边去摘。 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而上, 在他的手侧摘下一捧梨花枝, 他彼时应该也是享受的。 他深深喟叹一声。脑海里又浮现出阿萝踩着青石板路踢踢踏踏的身影。 她怀里的梨花枝一颤一颤, 颤得他心酥酥麻麻, 让这份陌生又天生能知晓最深的情意回味无穷。 浮香。 理应如是。 他不得不想些其他的东西来压下这份酥麻。 “他”又被拉了出来受罚。 他想,“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吗?“他”与阿萝说了吗? “他”若是跟阿萝说了,可“他”是死了的,那阿萝怎么办? 他就更加静不下心来,又在屋子里面踱步。 王德贵进来送茶水的时候看了一眼,瞧见王爷眼底的乌青,心疼得道了一句,“王爷,您睡会吧,两个晚上没合眼了,总得阖眼养养神,免得损耗了身体。” 齐观南摆摆手,“我出去一会。” 待会阿萝就要来了,他恐于见她。 他没胆子,他躲出去了。 ——打了七八年的仗,还是第一回 用了退为上策。 所以折皦玉根本没有发现殿下对她避而不见。 ——怎么可能会发现呢? 她从来都没想过殿下会不见她! 所以王德贵守在家里说王爷出门,王爷有宴,王爷练兵,她也没有当回事,根本没看见王德贵的眼色,只是躺在殿下新置办的摇椅上晒太阳。 还请王德贵让下面的人给她做几个菜。 “一个鱼头蒸着吃,再要一个红烧鸡,拌碟小菜。” 就这么多,再多就吃不了了。 王德贵:“……” 他笑着道,乐道:“好,好。” 阿萝是他自小看着养大的,哪里能不顾全着。无论王爷怎么想,他总不能怠慢了她。 折皦玉是真的没有想太多。殿下不在,她就等嘛。她吧殿下府里当自己家一样。 她心身愉快的抱起自己今日种出纯色牡丹瞧,越瞧越满意。 这盆花是青绿色的模样,花瓣重重八层,含苞欲放,很是稀罕。 在看见花开的那一瞬,她就觉得这盆牡丹跟殿下很像。它贵重却又淡雅,又因为多重花瓣带着一股艳压之势,将身边的花衬托得如同小家碧玉,所以这盆花算是她目前养出来的最好看的牡丹花了。 她就想要第一眼让殿下看见。 于是从早上等到晚上,天黑了也没回去。只是殿下没回来,她只好匆忙坐在马车里往家跑。 一回去就被冯氏抓个正着。她心虚的笑笑,“阿娘,你回来了呀。” 冯氏拍拍桌子,“到这里来站着。” 折皦玉就过去了。 冯氏今天已经忙活完了折琬玉和傅十三娘去王家读书的事情,终于有时间过来管折皦玉了。 她道:“最近跟太子怎么样?” 折皦玉叹气:“他还跟从前一样,但是一直不给我答复,所以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嫁给他,阿娘——你有没有听说太后给他侍妾啊?我问他了,他说没有。” 折皦玉和太子在安王府里“辩论”的事情冯氏是知道的。当时就觉得安王爷的做法很是不妥,但事情已经发生,不妥就不妥吧,反正阿萝没吃亏。 不过对阿萝和太子的事情,她也愁得很。 “其实按照我的想法,你嫁过去也不好,你这个性子,太子如果护你护不住,那你以后怎么办?我总怕有人把你给害了。” “可你要是不嫁,好好的一个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我也做不到。所以我和你阿爹阿姐想来想去,便随你去了。” “只愿你日后无论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因为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后来陛下也发了话让你和太子自己相处,我们就没再插手。” 折皦玉明白的,于父母而言,能做到阿爹阿娘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 但事情走到今日的地步,冯氏却所料不及,“阿萝,你老实说,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如今民风开放,折思之觉得女儿就是养面首也是好的,但这就是得下嫁的。 春日当思 第53节 冯氏不愿意,她还是想要阿萝高嫁的。 她继续问,“平日里我们去参加宴席,除了太子之外你可看中了什么人吗?” 折皦玉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曾,也没什么具体想要的男人。” 冯氏就叹息,“那你就是没开窍。等着太子回你吧,便也不着急了。” 折皦玉点点头。冯氏这才问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太子也在安王府吗?” 折皦玉摇头,“不在。” 冯氏:“那安王在府里?” 折皦玉:“也不在。我就是等殿下等晚了才回来。” 冯氏就叮嘱道:“虽然说咱们不畏惧流言,可到底男女有别,安王爷虽然是长辈,但也没有娶安王妃,你自己一个人往他府上跑是没有规矩的。尤其是这么晚回来。” 折皦玉点头答应。第二天去安王府的时候还特地跟冯氏说了一句,“阿娘,我会早点回来的。” 冯氏:“……” 感觉她听话,又不听话。 有时候觉得她听懂了,有时候又觉得她不懂。 哎! 而另外一边,折皦玉又没有逮到齐观南。她抱着青绿色牡丹躺在摇椅上发呆,然后跟王德贵要饭吃。 王德贵让人给她送了烤鸭,焖鱼,再加水果点心,茶,最后还为她去寻了春笋炒着给她做零口吃。 折皦玉等到下午太阳还没落的时候就回去了。又是一天无终而归。 第三天的时候,她又抱着花来了。 王德贵依旧是那副说辞,“王爷很忙。” 折皦玉表示自己知道,“哎,那么多国事等着他,他当然忙啦!” 她又要点吃的了。 王德贵心想:难道你一点都没发觉吗? 但也不敢说。只将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给她。 晚上齐观南回来的时候,他跪在地上为折皦玉说情,“王爷,阿萝姑娘是个单纯至极的性子,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她说,这一日又一日的上门来,空手而归,到底可怜了些。” 齐观南又何尝不知道呢?他心里也受煎熬。 今日怀瑾还拉着他求,让他在阿萝面前说说好话。 他当时心里既羞愧又有些看不起怀瑾。 没错,他的心里对怀瑾已经有一股排斥感了。 他觉得怀瑾根本配不上阿萝。 今日太后说要给怀瑾一个妾室,怀瑾拒绝了,但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又收下了。 事后拉着他求,“我不会碰她的,即便到了我的东宫,也只是个丫鬟罢了。” 齐观南当时就没忍不住刺了刺他,“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让我隐瞒呢?” 齐怀瑾:“我怕阿萝误会。” 齐观南便更加为阿萝不值。 然后就有些高兴起来。 怀瑾越是这样软弱无能,他的机会就越大。 ——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卑鄙念头的时候,已经出宫了。 他叹息一声,总觉得自己跟“他”有得一比了。 第三天的时候,王德贵派人来衙司叫他,“阿萝姑娘还在等您。” 齐观南忍了忍,还是道:“让她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 终究是不敢踏出这一步。 但下值的时候,他也没有故意去别的地方消磨时间,而是上了马,刚开始还慢慢的骑,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心急火燎了。 等到了安王府门口,他翻身下马,快快的走了进去,远远的就看见阿萝抱着盆牡丹朝着他跑来。 他便什么心思也没有了,眉眼弯起,“阿萝,别跑,别跑——” 他过去接住人和花,一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克制又亲近。 他离她不远不近,但又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萦萦绕绕,星星点点。 浮香两个字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折皦玉已经抬起了头,高兴的道:“殿下,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又抱怨:“你怎么这么忙呀!” 她站稳了,将青绿色牡丹放大他的怀里,“殿下,这种花色和花瓣只有一盆哦,我特意给你的。” 齐观南就觉得这花盆沉甸甸,快有千斤重了。 他刚要说些什么,阿萝已经快活的往前面走了。 她又说个不停:这盆牡丹是怎么种出来的,她看见它的时候有多么惊艳,包括她觉得这盆花很像他。 她说,“殿下,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齐观南:“浮香吧?” 浮香? 好好听呀。 她熟练的夸,“殿下,你真是天下取名字最好听的人。” 齐观南没忍住笑了起来。 阿萝的嘴是最甜的。 他很确定,他舍不得把人送出去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老男人做决定还是很快的。 这本书大概正文二十五万字完结,番外会写上辈子的故事,大概有五万字吧。 三十万完结差不多。 好。撸起袖子干!感谢在2023-08-02 12:08:54~2023-08-03 00: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96658 2瓶;可爱即正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勾(1)引 他哪里受得住她这般紧紧盯着看。 小姑娘还在前面蹦蹦跳跳,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中了,已然危险。她只是察觉了一丝不对劲——殿下怎么站在原地不走了? 她狐疑转身回头看,他手里还抱着她送的浮香牡丹花,穿着一身宽衫官服, 风过而花摆袖摆, 脸色有些晦涩不明, 但也瞧得出来好似在高兴。她马上走过去,竖起耳朵打听, “殿下, 是有什么好事吗?” 她连连追问,“说与我听听吧——” 齐观南情不自禁的往后面退了一步。她凑得有些近了。但随之脚步就顿了顿, 又往前面挪了一寸,眉头舒展开来:“是想要做一件事情。” 折皦玉:“是什么事情如此欢喜?” 齐观南:“一件难事。” 折皦玉不解,“难事还高兴?” 齐观南:“想要夺得一件珍宝,势必要经过千难万阻的。” 折皦玉似懂非懂的, “哦, 你是要去夺宝啊。” 齐观南:“嗯。” 两人又齐齐往前面走去,折皦玉有些心痒痒,但又不好继续问了。她当然知晓这是殿下的隐喻啦, 他说的夺宝不是夺宝,而是官场上的大事。这件大事可能会很艰难,但他只要做成了就会得到很多的好处。 她当然是希望殿下好的,于是郑重的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去做此事。” 一直都是殿下帮她, 她也很希望帮助殿下的。折皦玉绞尽脑汁先为他鼓气, “万事开头难, 时间久了就会容易。就如同我种花, 今年种不出来, 却只要努力探究,便终要开出花来。” 再宽慰:“我们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得不到也不要伤心。” 然后表忠心:“殿下,行路难,但你身边有我,还有怀瑾,陛下,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最后想到殿下的性子,不免要劝一劝,认认真真的道,“我知道殿下是个君子,做事情都讲究一个君子之风,这些年打仗也没跟朝臣结交过,很是孤独,但做人做事嘛,我阿姐常说的,就是要不折手段——当然,我不是要殿下做坏事,我只是觉得也不能一味的手软和心善,那样是做不成大事的,我阿姐说了,做事要狠,快,不然机会不等人,事情也要被拖坏掉。” 她还拿自己举例子:“上回我想从阿娘那里得些好处,便很是饿了自己一顿,阿娘心疼,自然是要帮我办事的——殿下,这就叫手段。” 齐观南听得闷笑出声。而后不免大笑起来。 阿萝怎么会如此让人欢喜呢? 他极少这般大笑,笑得折皦玉的心也跟着瞬间高兴起来。 殿下长得实在好看,如谪仙,如雾霭,又如鸣鹤,一静一动都跟自在仙人一样。 也不知道他这辈子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 *** 齐观南直到晚间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时不时的笑两声,听得外面偷偷过去值夜的王德贵心里一颤,嘀嘀咕咕的道:“这都几夜没睡了,再熬下去可怎么得了哦。” 所以说这个家里还是需要一个王妃比较好,这时候就能进去温言细语劝解一番,再在床上翻一翻跟斗,摇一摇床,自然就睡着了。 他叹息一声,很害怕殿下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不免又埋怨起太后来,觉得还是太后当年说的话太绝,让王爷心里抗拒女人和子嗣。 春日当思 第54节 这可怎么办呢?他也跟着一晚上没睡,第二日却发现王爷叫人去递了折子告假。王德贵吓得脸都白了,白花花的胡子抖啊抖,以为王爷得了大病。不然王爷是不会告假的。 结果王爷好生生的,让他打桶热水来。 王德贵不明所以——昨日晚间不是洗了吗?殿下又没有早间沐浴的习惯。但还是让小太监去提热水,他自己旁敲侧击的问,“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齐观南摆摆手,“无事。” 王德贵更愁了。正巧上午折皦玉过来,他拉着她道:“殿下今日好似有心事。” 折皦玉知道!昨日殿下就说了他要做一件艰难的事情。 她作为知情人,自然要安慰年老的王德贵,“不要紧的,殿下是大黎的王爷,陛下看顾着呢,不会有事的。” 王德贵一听,就知晓她是清楚的,连忙问:“是大事吗?” 折皦玉点头:“是啊!” 只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罢了。她拍拍王德贵的肩膀,“王公公,殿下是最厉害的,万般之事不用操心。” 她看向院子口,“这么说,殿下今日在家啦?” 王德贵忧愁的点头,“是啊。” 折皦玉:“今日怀瑾下响也来,你为我们准备一只烤全羊吧?午膳就我和殿下,吃不了许多的,只做一个翡翠圆子,珍珠白瓜,虾饺,红烧鱼,炒木耳,再加红烧肉,糖醋排骨,血鸭就好。” 王德贵:“……” 所以说,阿萝还是孩子呢,什么都不懂,还以为王爷什么都能搞定,却不知道功高震主是最难的事情。 她以为陛下能护住王爷,殊不知陛下才能伤害到王爷。其他人根本不值一提——没错,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王德贵这个在宫里活了半辈子又跟着齐观南出来活了半辈子的老太监,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皇家手足相残上面去了。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他越想越焦急,道:“阿萝姑娘,您可要好好安慰安慰王爷。” 折皦玉见他还担心,便不得不又安慰,“王公公,你放心,我昨日已经安慰过他了。” 想了想,她小声道:“我还叫殿下不要太君子了!太君子了受人欺负!” 王德贵:“……” 那您还是别劝了吧。 要是王爷对陛下小人…… 他叹息一声,“算了,算了。” 这么个小姑娘的话,王爷也不会听她的。 王德贵:“姑娘去吧,王爷正在书房。” 折皦玉风风火火的到了书房,推开门就进,而后愣了愣。 她看见了殿下。 光着膀子的殿下。他正坐在椅子上,上身的衣裳半脱,一边穿得严实,笼着半边身体,一边的袖子垂落在地上,臂膀也是露出来的。 此刻清晨,屋子里面摆着她昨日里送的浮香牡丹,窗户边还有一瓶的桃花枝——殿下就在桃花和牡丹之间,抬眸看向了她。 折皦玉嗷的一声关上了门。 实在是失礼了。 她懊恼的蹲在地上趴在门边小声道:“殿下,我不知道你没有穿衣裳。” 她应该先敲门再进书房的。 她在这里太熟悉了,她对殿下太熟悉了,所以她太放肆了。 她脸上烧起来,不免又想起了殿下光了一半的身子。她闭上眼睛,有些害羞。 上回她还看见殿下穿中衣的样子了。 哎,这样不好,殿下再是她特殊的人,也是个男人。阿娘说的对,她也要注意些的。 门哐当一声打开,她来不及起身,只好依旧蹲在地上捂着眼睛抬起头,而后两只手悄悄挪开一点点,露出一丝丝缝隙,先看殿下的脖子以下,嗯,全部穿上了,完完整整。她悄悄舒出一口气,再往上面看,殿下的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怔了怔,突然喊了一声:“殿下。” 不是喊他,是喊“他”。 折皦玉心里酸酸胀胀起来。她其实也很想“他”的。虽然知晓殿下和上辈子的殿下是一个人,但她还是想上辈子的他。她有时候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琢磨琢磨一件大事:这辈子的殿下真的是上辈子的殿下吗? 他们其实也有很多不同的。人生的经历已然不同,算不得一个人了吧? 但他们确实又是一个人。 她庆幸殿下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又怀念在蜀王府的他们。 那时候,殿下对她的好,跟现在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便也没去细想。只知道上辈子的他们只有彼此,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了太多人,这份情意淡了许多。她自己也淡了些许,所以并不觉得殿下这样不好。只是依旧会有遗憾。 但在这一刻,他和“他”的眼眸重叠起来,好似真的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人。 是殿下啊。 只是殿下。 她委屈巴巴的掉了一滴眼泪,“殿下,我好想你的。” 齐观南蹲下来,不明所以:“嗯?” 他以为是小姑娘说他离去的这八年。 好生生的,怎么说这个了? 他伸出手替她揩泪,“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说哭就哭。” 但折皦玉却恍惚一阵,想到了上辈子的殿下也曾这般笑着蹲下来为她擦眼泪。 “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伸手在她脸上揩泪,他会拿出一块手帕,轻轻的递给她,“阿萝,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说哭就哭。” 殿下和“他”今日真的好像啊。 原来她虽然依旧亲切殿下,却还是把他当成两个人看。 她凝神盯着他,盯着他的神情,她的脸,紧紧盯着不放,仔仔细细辨认,确定此刻的殿下是如此的像上辈子。 她有些不解,明明殿下这些年里无论是说话走路还是小动作都跟上辈子不同了,但为什么方才那么像呢? 她满脑子里都是这个问题,眸子清澈又好奇。 齐观南不懂她在想什么,却无奈的突然伸出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脸巴掌大小,他的大手横过去,便将她的大半张脸遮住了。 而后叹息一声,“阿萝——别哭了。” 我会以为你是在勾引我。 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总是不如十五六岁般单纯只想着先拉拉手。 他总是欲望大得许多。 他哪里受得住她这般紧紧盯着看。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下午。 感谢在2023-08-03 00:10:00~2023-08-04 11:5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b666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沄 35瓶;咕咕唧唧的生生 20瓶;小刘小刘富得流油 7瓶;当哒当 5瓶;药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选择 补更 折皦玉的脸上传来阵阵温热气。 殿下的手烫得很, 灼灼烈气烫在她的脸上,让她脸庞上的眼泪也随之干涸。 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眼睫毛眨了眨,眼前瞬间黑成了一片。 她有些不适应, 又偷偷睁开一点点缝, 眼前有了一丝光, 但光之所处,又晦暗不明。 直到殿下将他的手挪开, 她才有些恍惚的后知后觉问:“殿下, 你捂住我的眼睛做什么?” 齐观南低头低眸低声道:“想让你别哭了,一时心急……” 折皦玉就瞬间被他转移了心思, 哼唧了一声,“我刚刚也不是故意哭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殿下竟然和上辈子的殿下如此的像。 尤其是看她的眼神。 但哭了这一遭也好——这样殿下好像就忘记了刚刚她看见他半边身子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殿下的身子,她却还要在心里偷偷的品评一句:比前段日子他给她的书上画的那些男人好看多了! 原来男人光着膀子是这个样子呀。 她神思不在的吃饭, 一点也没看见齐观南对她快要荡出水来的心思。 她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 等到齐怀瑾来的时候, 她才忧愁的拉着他去小角落里蹲着道:“我以后不能常来殿下这里了。” 齐怀瑾大惊,“为何?” 折皦玉紧张的看看四周,“你不要高声呼喊!” 免得把殿下招来了。 她垂头丧气的说, “我跟殿下,与跟别人,其实很是不一样。我把他当谪仙,是天上的仙人, 如同明月, 灿日, 星辰——我好像对他没有太多的避讳。” 齐怀瑾听得连连点头:“皇叔本就如此, 咱们跟他好, 自然不用避讳。” 折皦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怀瑾,我是姑娘家,殿下归根结底还是男人啊。我都长大了,不好总是来殿下这里的,男女之间,总该避讳着点的。” 春日当思 第55节 齐怀瑾:“是哦!” 阿萝是个姑娘家,确实不好常来。 可是如今他正碰见了劫难,只有皇叔能救他。 ——皇祖母见他没有宠爱她给的那个妾室,于是又送来了三个各有风情的妾室。 于是他的东宫里就有了四个女人。他都要愁坏了。 皇祖母哭天哭地,他去求父皇,但这次父皇罕见的没有说话,也没有给他出主意,所以他不得不又来求皇叔。 阿萝最听皇叔的话了。而且皇叔是他的皇叔,心里还是向着他的。若是让折家的人劝阿萝,那肯定更糟糕——他算是看出来了,其实折家人对阿萝是不是太子妃并没有那么看重。 说起来,这个世上只有他自己最想要阿萝做他的太子妃。就连阿萝自己都没有这个“最”字。 他心情低落,却又不得不哄骗阿萝继续来皇叔的府上,不然她都不见皇叔了,皇叔怎么劝? 于是想了想又道:“可是皇叔府里的花苑都是你种出来的,是你的心血,你舍得不来吗?” 他对皇叔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一味的为他说好话,“而且皇叔年岁大了,又是我们的长辈,只当他是个老翁就行,不要紧的,况且他也是你的先生,小时候皇叔还教你读书写字呢。”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如今民风不如以前古板,你是皇叔的弟子,学生上门孝敬孝敬先生是多么正常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咱们两个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一般你来皇叔府上我都来了,没有关系的。” 他如此说,折皦玉还是有些迟疑,齐怀瑾没有办法了,偷偷摸摸跑过去告状。 “皇叔,阿萝还想以后不来了——她觉得自己大了。” “就算我跟她说把你当做老翁,她也觉得不妥。” “您劝劝她吧!” 齐观南早就发现两个人躲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他心从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出去的那一刻就开始发闷,直到怀瑾回来说阿萝意识到自己长大了那一刻顿了顿,而后涌入了一股欢喜。 挺好——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就很好。 他甚至舒了一口气,连齐怀瑾说他是老翁也没有生气。 这是好事。 他如今不直接跟阿萝说自己的心意,一个是因为害怕她吓着,一个是因为怀瑾,还有一个则是这丫头还没有完全开窍。 她对他实在信任,他也可以引着人投入他的怀里,但那样就太卑鄙了。 如同阿萝所想,他即便在这时候还是有君子之风。 他不急,阿萝还小,一切都可以循序渐进。 他仔细想过,他与阿萝,实在与他人不同。她对他的信任来自于幼年的梦,所以格外亲近。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她信他,坏在她信他。 所以他心里其实很没有底。 结果还在谋划,怀瑾就送来了好消息。阿萝竟然这么快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他的唇角勾起,齐怀瑾正好看见了,傻傻笑起来,“皇叔也觉得好笑是不是?阿萝那么迷迷糊糊的性子,竟然还能想清楚这个。” 齐观南:“……” 他看向怀瑾,嘴角又沉下去。 与怀瑾抢阿萝,他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但他害怕会伤害到怀瑾。 这个年岁的孩子最是敏感多疑多思,何况怀瑾还如此信任他。 他就也愁起来。好在怀瑾做的事情不厚道,让他抢阿萝的心思更加有缘由一些。 齐怀瑾:“皇祖母又给了我三个女人,如今东宫里面都四个了!我怕她以后给我更多。” 齐观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拒绝呢?” 齐怀瑾低下头,“皇祖母一直在哭……” 齐观南眼神闪了闪,“怀瑾,你心思不纯。” 齐怀瑾心里有些虚,但始终没有明说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他也不是孩子了。虽然在长辈们的面前撒娇做孩子,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比如说,小五也是父皇的血脉,只要他出错,或者死了,那上位的就是小五了。 他很害怕。 他害怕父皇不要他做太子。父皇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父皇,换太子这种事情在皇家并不少见。 所以他不跟皇祖母闹得太过,也是为了争取皇祖母的那一份偏爱,让她站在自己一边而不是小五那边。 因为有了这样的私心,他就有了惧怕的东西,便只能畏手畏脚。 他垂眸不语,好一会儿才半遮半掩道:“皇叔,你们都太聪明了,你们都有自己的立场,都在为了天下,为了皇室,你们可能会做出各种选择——也可能会选择抛弃我。可是阿萝不一样。” “我不用担心她心里的我会被谁取代,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她只把我当成我,而不是什么太子。” “整个世上,只有阿萝不一样。皇叔,我也只要阿萝。” 齐观南就罕见的沉默了下去,而后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珍惜呢?” 他感喟道:“怀瑾,在你收下那四个妾室的时候,你就已经快输了。” 齐怀瑾握紧拳头:“但我从来没有碰她们!” 齐观南却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在这一刻,什么话都不说最好。 晚间梦里,“他”也梦见了怀瑾。 “他”的梦里,是长黎十八年,皇兄去世。他穿着白色的丧服,披麻戴孝,牵着怀瑾的手走过跪着的一个个大臣。 最后,他将三岁的怀瑾放在了那把龙椅上。 “他”梦醒,撑着身子坐起来,应该是受伤了。 萧元礼阴沉沉站在一边,“殿下,是京都来的刺客……” “他”似乎并不惊讶,“太后倒是舍得下本钱——” 萧元礼却低下头颅,“殿下,这回不是太后……是陛下。” “他”一愣,而后温和的笑了笑。 “怀瑾也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了。可能是这本书写群像小,所以我不太习惯,写得很慢很吃力。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努力。 晚安晚安。感谢在2023-08-04 11:52:16~2023-08-04 22: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衡的言希的阿衡 10瓶;27950650、可爱即正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考验(1) 补昨天两更 第二天齐怀瑾到安王府的时候, 被齐观南狠狠揍了一顿。 他吓得满屋子乱跑,连鞋子也跑掉了,连连大喊,“皇叔, 我知道错了, 我真知道错了!” 他以为皇叔手眼通天, 知晓他昨天进侧室屋子里面的事情了。 到底是娇贵养出来的储君之身,哪里禁得住这般跑, 齐观南气都不喘一声, 他已经瘫在地上起不来,最后没办法了, 呜呜呜的抱住皇叔的腿哭,“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被她们骗得进屋子的。” 齐观南本来是为梦里的“他”跟怀瑾生气,闻言手一紧, 便知晓他的意思是什么, 一巴掌又打了下去,正好打在了脸上。 齐怀瑾嗷嗷的叫唤,但也自知理亏不敢动弹, 任由皇叔打,只该辩解的时候还是要辩解的,哭着道:“我知道皇叔心疼阿萝,是为阿萝出气, 但昨日她们骗我病了, 我念在皇祖母刚送她们过来不能出事的份上才过去看看, 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干啊。” 他还是个清白之身了, 他也想留第一次给阿萝的。 齐观南气笑了, 更加庆幸自己知道心意的那一刻起没有迟疑过,若是他迟疑去夺阿萝而成全怀瑾,这才是对她最大的辱没。 他重重一巴掌打在齐怀瑾的脸上,“也不用回宫去了,在我这里好好反省吧。” 他恨恨道:“我待会进宫要问问皇兄,好好的储君为什么能养成这个样子!” 齐怀瑾闻言,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正经事上还是要正经一点的,于是闷闷的扒着皇叔的裤腿,“可我真的只是害怕,皇祖母对小五越来越好了,小五聪慧,读书也比我好,外祖父还是李相——我什么都没有,便害怕失去。皇叔,你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吗?” 他委屈道:“父皇没有想过换太子,但小五也是他的儿子。” 现在没有,以后呢? 身处皇宫之中,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齐观南便眯起眼睛看他,“怀瑾,若是折家冯家不是如今这般的模样,若是她的家世不足以匹配你的太子妃之位,难道你就要让她为妾吗?” 齐怀瑾震惊的抬起头,然后眼神闪了闪,又迅速垂眸。但齐观南已经看见了,狠狠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这下子,连嘴角都打出血来了。但齐怀瑾也不恼,他知道皇叔是为他好。 皇叔肯打他,训他,正是心里有他。他红了眼睛,却也不敢哭,只继而闷闷的道:“我爱慕阿萝的……但若她一无所有,我也无法越过所有给她正妻之位。皇叔,我是太子啊。” “身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我根本没有办法。一味的说爱……才是枉然吧。” 他迷茫得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一直训我。但我真的不愿意失去阿萝。折家和冯家也好得很,不会出现皇叔嘴里的假如。” 齐观南便打都懒得打了。 他迈开腿,转身而去:“随你。”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小兔崽子。既要阿萝与别的女子不同,好让他在被权围绕的人生里出现一丝曙光,又要让阿萝跟别的女子一样,好让他享受权之一字。 既要又要,永远都在想自己如何——怪不得也会朝“他”下杀手。 他闭上眼睛,只要一想到梦里“他”露出来的悲凉之意,便觉得浑身不适。 他离开之后,齐怀瑾就吃痛的摸了摸脸,凑到旁边清澈见底的池子里面照了照,发现皇叔打得很是对称,两边脸肿得像猪头肉一般了。伺候他的贴身太监吴德海哭得老泪纵横,叫人取来膏药为他敷,但太子想了想,却摆摆手,道:“你去折国公府告诉阿萝我来了安王府里,让她快快来一趟。” 吴德海哎了一声,亲自去了。他去的时候,折皦玉正在院子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安王府里。 她拿了一朵花,一点点扯花瓣,“去——不去——去——不去——” 哎,她还挺想看见殿下的,但是她大了,殿下也老了……呸,是也大了。 春日当思 第56节 怀瑾误她! 正在烦恼,便听春草带着吴德海进来了。几人再是熟悉不过,也没好什么讲究,吴德海便见了她就跪下,眼睛都是红的,“阿萝姑娘,太子殿下去了安王府里,请您也过去。” 折皦玉不太愿意去。她还没有想清楚如何面对殿下。 吴德海见她脸色犹豫,不免又想起了太子脸上的伤,没忍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折皦玉一眼便瞧见了,赶紧过去扶起他,“吴公公,是不是怀瑾骂你了?你别伤心,他就是那个脾气。” 吴德海心里慰贴,果然阿萝姑娘最是心疼太子殿下。 他也不敢说太子被安王打了,到底是折国公府,阿萝姑娘又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情,他怕一不小心会出麻烦。便道:“您过去瞧瞧吧。” 折皦玉以为太子发脾气,便还是犹豫道:“在安王府里,自有殿下管束……” 可就是安王爷打的! 吴德海着急,只好拉着她去一边小声道:“是安王爷将太子殿下打了——嘘——阿萝姑娘,可不能说出来。” 折皦玉差点惊讶大叫,而后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她骑着马紧赶慢赶的往安王府里去,等到了一瞧,顿时就心疼起来。 “怎么就打得这般狠——擦过药了吗!” 齐怀瑾装可怜求同情,“还没擦,但也不痛的,只是肿了,我不好见人,便想见见你。” 折皦玉叹息,“怀瑾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殿下生气,才叫他下了这般重的手。” 吴德海在一边听着,很是不乐意。他们殿下好歹是东宫储君,即便是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该下此重手。谁知齐怀瑾却很是认同的附和了一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皇叔打我也是应当的。” 折皦玉就一脸:你看吧你看吧,我就猜中了的神情。殿下对她最好啦。 她好奇,“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齐怀瑾惭愧心虚的道:“皇祖母给了我四个妾室,我收在了东宫。” 折皦玉的嘴巴越张越大,齐怀瑾马上道:“可是阿萝,我没有碰她们的,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住处。” 折皦玉想了想,静静的道:“然后呢?” 光是这样的话,殿下也不会打的。 太子努力抬起自己的脸好博得同情,“然后……昨天她们装病,我怕她们出事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就去了一次,但也只是看了看。皇叔便知晓了,今日我来,皇叔已经打了我一顿。” 他说,“阿萝,我以后不会上当了,你原谅我吧。” 折皦玉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说,“怀瑾,殿下都看不下去了,你定然是大错特错的。你都有四个妾室了,已经背叛了我们当初说好的事情,既然如此,你还是娶别人吧。” 齐怀瑾本想装可怜逃过此劫,趁热打铁让阿萝知晓皇祖母送妾的事情,谁知道弄巧成拙变成这样,他马上大声拒绝,“我不要!我就要娶你。我没有碰她们!我只是给了她们一个院子而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一个也不碰!” 折皦玉就好气哦,“但你已经背叛我了啊。” 齐怀瑾气得脸都红了,“我没有背叛你!我如果背叛你的话,我已经碰她们了!” 折皦玉就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没说你碰了她们你就不好,只是我们两个不合适罢了。” 她安慰道:“怀瑾,你跟我在一块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不愿意娶别人。可等你跟别的姑娘在一块了,就会忘记我。” 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时半会要舍弃你,我也有点难过。不过咱们两互相安慰安慰,也不要紧的,人生还长呢,我也会碰见一心一意待我的男人。” 齐怀瑾:“……” 他要开始撒泼了! 他甚至马上狐疑:“阿萝,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傅十一郎?” 折皦玉摆摆手,“怎么可能呢,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他心思太深了,我都看不透,你总说他喜欢我,但我也没觉得呀,况且我喜欢简单一点的,对他没兴趣的。” 怀瑾的心思就挺简单的。但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也慢慢的变成了有城府的样子。 真遗憾啊。 齐怀瑾马上就看懂了她脸上的遗憾,当然也知道她的决绝!他气恼道:“可是皇叔也有城府啊,我是按着皇叔的样子长的,你怎么不说皇叔呢!你不是最喜欢皇叔那样的吗!” 折皦玉不满他胡搅蛮缠:“殿下那叫君子之风,有容乃大。” 殿下怎么能一样呢?他用两辈子证明他的高大!他上辈子护住了整个蜀州,这辈子又护住了整个大黎,他是最功德无量的人了。 殿下是要打仗的,有点城府怎么了?没有城府怎么打仗?怎么护住大黎? 他的城府跟怀瑾的根本不一样。 跟殿下比起来,怀瑾实在是太嫩太小家子气。 她嘀咕了一句:“你长得还没殿下高呢!你怎么能跟殿下长一样嘛。” 齐怀瑾:“……我听见了!阿萝!你好过分!” 他指控道:“你就是偏心皇叔!你从小就偏心皇叔!” 他还记着呢。 “你有了松子第一个给皇叔吃,你种了花第一个给皇叔看,就连送莲春也是给皇叔种的,根本不是给父皇!” “我宫里的紫藤萝花也是我求你种的,还有能求姻缘的海棠树——都是我求你种的,你从来没有主动为我种过花,你前些日子还给皇叔种了一盆浮香!皇叔没回来,你就跑了两三天!” 他越说越委屈,“阿萝,你根本不在意我,你只在意皇叔。” 折皦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哦——” 怀瑾这样一说,她确实对殿下尤其的好,对怀瑾就没有那么好了。 齐怀瑾连连点头,“阿萝,你都不对我好的。” 折皦玉有点愧疚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她对怀瑾确实比不过对殿下。 但是殿下不一样啊。他们都认识两辈子了。殿下上辈子对她太好了,她得回报殿下的。 她就叹息,“那我以后对你好一点吧?” 齐怀瑾点头:“好啊。” 刚要再哄一哄阿萝,便见皇叔已经站在了旁边,眼神冷冽。他头皮发麻,正要心虚叫阿萝一块走,便听皇叔道:“阿萝。” 折皦玉立马起身过去了。齐怀瑾气急:你怎么那么听话! 齐观南示意阿萝站到他的身后去,而后对着齐怀瑾道:“要么,你回去将那几个妾室送回皇太后那里,要么……就娶王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吧,也算是你求仁得仁。” 齐怀瑾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不要!” 齐观南却不理他,只看向阿萝,“他这般的性子,已经是配不上你了,阿萝,你回家去告诉你的父母,这门婚事作罢。” 折皦玉哦哦点头,跟齐怀瑾道了一句我回家了便转身而去,直到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怀瑾竟然在装可怜博同情让她心软! 虽然她也不可能再答应怀瑾有妾室还嫁给他,但还是好气哦! 等她走了之后,齐观南才对着心里已然不平的吴德海道:“给太子殿下戴上帷帽,我亲自带他进宫。” 既想要阿萝,又想要权势,舍不得一分一厘,不是男人所为。前瞻后顾,四处讨好,自怨自艾,没有担当,更不是储君所为。 他今日定要好好管管怀瑾。 …… 进宫的时候,还碰见了五皇子。他今年才七岁多,但已经很是稳重了。 见了齐怀瑾和齐观南,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问:“皇兄何故戴纱帽?” 齐怀瑾在外人面前也是稳重的,忍着心里的怒气回道:“摔了一跤,脸破了皮。” 五皇子才不信。他本是要回李贵妃的宫殿去,闻言很想去探探真相,“皇叔和皇兄如今往哪里去?我正要去父皇那里。” 齐观南便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正也要去找陛下,只是有些事情要说。怀悯,你先去你母妃宫里吧。” 五皇子名为怀悯。 齐怀悯就遗憾的点了点头,并不多问,直接告辞走了。齐观南瞧了他一眼,道:“怀悯确实比你聪慧。” 齐怀瑾就又委屈上了,“所以我才担心嘛。” 他有时候心里还会生出些怨恨之情来。 如果当初父皇身体没有这样好,如果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其实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不会这样战战兢兢,也不会想着多求几个岳家了。 他和阿萝一定会更好的。 想到这里他哀求道:“皇叔,就让我娶阿萝吧。” 齐观南摇头,“怀瑾,你并不是那么爱阿萝,你爱的是你自己。” 他叹息,“但凡你坚定一点,在方才阿萝离开的时候追出去,我也不会如此失望。” 齐怀瑾不懂,“我不追出去只是因为你不准。” 齐观南:“是……那你为什么要因为我不准就不追了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了依旧还跟个孩子一样的储君,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的怀瑾会让人来杀他了。 怀瑾,其实本性自私。 之前没有挫折的时候看着还好,一旦有了让他抉择的东西,阻碍他道路的人,便会露出马脚。 对“他”是,对阿萝也是,以后也会如此对他吗? 他头疼的揉了揉眼睛,将人拎到皇帝面前,道:“皇兄,这八年里你怎么教他的,如何就成了这个性子。” 皇帝陛下正在吃药,闻言一口闷下,赶紧解释,“我也是好好教的呀,半点没偷懒的。” 又看了看儿子,“还带着纱帽做什么?” 齐观南:“我打了他两巴掌。” 皇帝陛下就松了口气,“也好,你打他吧,他就听你的话,最近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让人生气了。” 齐观南抬眸,“皇兄知道?” 皇帝点头,“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藏着掖着不敢让阿萝知道罢了。” 然后叹息,“如今阿萝知道了?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他了?” 他摆摆手,“也好,挺好的。” 齐怀瑾本来还寄希望在父皇身上,谁知道他既然说也好! 春日当思 第57节 他一把扯下纱帽,“父皇!你怎么也这样!” 皇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俯后仰,“观南啊,辛苦你了,还打得很是对称。” 齐怀瑾不满,嘀咕了一句:“您还是别笑了,没听皇叔责问你怎么教我的吗?” 皇帝却啧了一句,“你倒是还敢问我。” 他转头对齐观南道:“我可以对天发誓,你不在的八年内教养他毫不留有余地。该教的都教了,他也都学会了,性子虽然比不过你我,但是咱以时日放到朝堂上去磨砺磨砺,也算是一块美玉。” “直到他越来越大,快要说太子妃的时候,终于察觉出来一些不对劲。” 皇帝也挺愁的,“这孩子性格竟然还挺多疑,竟然在阿萝这里也琢磨起了权衡利弊,还怀疑我以后也会抛弃他,当然了,他的优柔寡断和自私也出来了。” 齐怀瑾越听越心里不舒服,却又不能反驳,因为父皇说的他确实都做了。 皇帝就道:“所以我就随他去了,正好阿萝提出不愿意那么快定下来,我就存着磨砺磨砺他的想法,没再插手此事。” 如今,看来已经出了结果。 短短几句话里面,齐怀瑾听出了一身汗,而后颓然的坐在地上,“所以——父皇是在考验我吗?我的考验失败了吗?” 皇帝:“这不是我对你的考验,这是你自己的考验。” 他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年少之时,十五六岁,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你从小长在大家的宠溺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该果决,嚣张,可你唯唯诺诺,走一步看三步,这才弄丢了你第一件珍宝——阿萝。” “我认由你自己考验,也是想趁此机会告诉你,往后余生,这样的考验多的是,你走错一步,便会失去更多的珍宝。” 齐怀瑾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失去阿萝了吗?” 齐观南:“你已经选择了不是吗?” 他敲敲桌子:“从你父皇答应阿萝不那么快嫁给你开始,从你父皇允许王李明三家跟阿萝争太子妃开始,这场考验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你足够清醒,就不会想着既要阿萝为正妻,又要明家女儿为侧妃,你是不是还想着要王李两家的女儿也做你的侧妃?” “你贪念太多,又看不清这步棋,所以才落得这样的地步。” 皇帝陛下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好在你还年轻,足够有时间去记住这个错处,然后改正。” 越是痛,越是警醒,越是求而不得,以后才不敢犹豫懦弱。以年少最美好的阿萝去换取他坚韧的性子,这就是他给儿子上的第一堂课。 齐观南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突然就看了他家皇兄一眼。 “怀瑾的课是阿萝……那我的课呢?” 他问,“皇兄可曾给我上过课?” 皇帝陛下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午安~感谢在2023-08-04 22:21:08~2023-08-06 11:5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哒当 5瓶;尘安薇lily 2瓶;31203484、dorothy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过渡 原来自己如此的狂野。 皇帝心虚低头, 齐观南就知晓自己也曾有过考验。他略微一思虑,而后问:“可是太后?” 皇帝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吃了吗?今日御膳房有你喜欢吃的卤鸡蛋,我让人给你送来?前日蜀州还送来一些锦缎,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穿蜀州锦, 都给你送过去?再送些给阿萝吧?她好像也很喜欢蜀州锦。” 齐观南:“……” 他皱眉, “皇兄!” 皇帝见他真有些生气了,便赶紧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自小性子就倔, 心思深,当年才十几岁, 便沉稳得不成样子了,太后骂你,你闷声不吭,我劝你多少次你也不听, 后来我索性就不劝了, 随你去,想着你总要自己走过这个坎才好。不然以后我若是去了,你要面对的何止是太后一个人的谩骂。” 他道:“你也别怪我, 我身子不好,若是我当年就此死去,你以后总要面对夺侄儿皇位的指责的。” 齐观南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皇兄的意思是——” 皇帝就嘀咕了一声,“当年——我是想把皇位交给你的。” 齐观南听得这句话, 即便是刚刚有了猜测, 但整个身子还是僵住了, 旁边的太子也看了过来, 一脸的不可置信。 皇帝叹息:“怎么, 很难接受?当年举国南下,我又缠绵病榻,怀瑾也才三岁,若是我去了,怀瑾哪里能镇得住他们,与其让你做摄政王,还不如让你做皇帝,反正都是姓齐的。况且怀瑾还小,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长大,长大了心性又如何,但你不一样,你是长大了的,心性也坚韧,聪慧,与其把希望给怀瑾,还不如放在你身上。” 齐观南闻言,想起梦境里面“他”最终的结局,苦笑一声,“若是当年皇兄没有熬下去,会如何让我做皇帝?” 皇帝:“如何做啊——这个其实就简单了,只要我临终写张圣旨就行。” 然后正经道:“但在我去世之前,我必定是要将母后送走的。” 齐观南眉头一跳,呼吸一窒:“什么送走?” 皇帝脸色松缓地摆摆手,“哎呀,你吓成这样做什么,我这般的孝子难道会弑母吗?我只会让她去村落里面安享晚年。反正不会妨碍你。” 云淡风轻几句话,却让齐观南心里苦涩难言,他低声道:“皇兄竟然是这种心思……” 皇帝却觉得很正常,“当时北边南边都不稳,若是冯家折家等将军没有守住北边,咱们齐家哪里还有皇帝做,早就被人薅下来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俊朗的脸上难得有点肃穆之意,“那种情况,你来做这个皇位是最好的。摄政王哪里有皇帝的位置靠谱。但只要母后在,你就要受磋磨,我便想送母后走。但我也有私心,我想——要是你能制得住她,便叫她闹腾住在皇宫里也好,毕竟是我的生母,以前也是个明理的人,只你前头那几个侄儿一个个去世的时候,她便着魔了。” “我做了两手打算,连暗中的人也给你安排好了,我甚至想过你这个倔性子会不同意做皇帝,那我就把怀瑾也送走——” 他那一段时间殚精竭虑,日日暗中安排,还要为大黎打算,以为是熬不过去了。谁知道天可怜见,竟然让折思之一个人就带着大军护卫住了南下大军,北边的冯家整一个如有神助,直接拦下了敌寇。 他们这才有了三年的安宁。 那三年里,皇帝日日日夜夜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一时,我又觉得自己快死了,怀瑾的性子看着也成不了大事,便想拦着你出曲陵,好歹待在皇宫里,要是我有一个不测,那三年前的安排就还能用。一时,我又觉得自己还能熬,便不敢将心思说给你听,也不敢告诉别人,我怕这种时候一旦有人利用你,利用怀瑾,咱们齐家就陷入了内斗,我也怕你受不住诱惑要跟我斗,到时候天下将乱。” 他感喟道:“观南啊,说到底,我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更愿意让怀瑾做皇帝,他是我儿子,你只是弟弟,我是有私心的,所以对你,我也不能做到坦然。” “今日我们三个在这里,我便将这番话说给你们两个听,怀瑾——” 齐怀瑾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父皇。” 皇帝道:“这么多年来,你皇叔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了,他是绝对没有跟你抢夺皇位之心的,若有一日你被奸臣所引误解了他,你就又失去了珍宝。” 齐怀瑾老老实实的磕头,“我知道的,就算怀疑小五有贼心,我也不会怀疑皇叔。” 皇帝又看向齐观南,“你的性子我最是知道,我不怕你抢这个位置。你要是抢,我也没办法,但今日有一句话我定要叮嘱你。” 齐观南便也跪了下去:“是。” 皇帝:“皇家最值钱的是皇位,最不值钱的是情深义重。怀瑾和怀悯两个人虽是兄弟,却也不是兄弟,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们两个打起来,你就帮着各打一巴掌,也算是替我教训他们了。” 齐观南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点头。 比起梦境里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也是最好的交代。 但是…… 他突然道:“可当年皇兄想传位于我,只要出一点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皇兄也许会突然去世,没有安排好皇位的继承,又或者此事被太后提前知晓了,又或者是那份传位诏书多年之后被怀瑾看见了——种种意外,任何一环的差错都会造成上辈子“他”的局面。 皇帝却得意的摆摆手,“这不是一切都好吗?说到这里,我还要重赏阿萝一次。长黎十八年到长黎二十一年,我是硬生生熬过来的,长黎二十一年之后,却要靠阿萝的送莲春了。” 他笑着道:“如今阿萝也不是我的儿媳妇了,便认作女儿吧,给个公主之位,也不负阿萝对我们家里人的一片心意。这个女娃娃我是极为喜欢的。” 齐怀瑾坐在一边听了这般一番话,又是震惊又是后怕而后直接生气,“父皇,你不能以考验之名剥夺我爱人的权利。” 皇帝:“我没剥夺啊,你要是喜欢阿萝,你就再去追求,可是你能放下所有吗?我可告诉你,你五弟也不是一点没可能代替你,我是属意你的,但未来的路,你一旦走不好,便要失去无数东西,包括皇位。” 齐怀瑾又闭了嘴,皇帝就有些瞧不上他这份爱,便美滋滋的道:“也好,我只有小六一个女儿,阿萝一来,我就多了个女儿。” 齐怀瑾气得哭,委屈巴巴的掉眼泪,却又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只能心拔凉拔凉的痛。 皇帝瞧了一眼还挺高兴的,“怀瑾啊,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以后阿萝就是你——” 妹妹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弟弟的眼神瞬间变了,怀瑾还没开口呢,他先开口了,“阿萝不用当什么公主,她志向远大,公主之身反而束缚了她。” 皇帝好奇,“什么远大的志向?” 齐观南目光低垂,不看皇帝,只站起来就走,“皇兄别乱封这个那个就好,阿萝想要什么,随她自己去吧。” 他甩甩袖子就走了,皇帝吃了“闭门羹”有些纳闷,看向还在哭的儿子,“阿萝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不能当公主的?上回问她愿意不愿意做个公主玩玩的时候还说愿意啊。” 齐怀瑾不知道,但也不想回他,他这回是真的感觉失去阿萝了。 他也爬起来就走,帷帽也不戴了,边哭边走,一张猪头脸还没好全,有好事的人瞧见了便传了出去——太子被陛下打了。 太后晚间就杀到了皇帝的寝宫里,“你打怀瑾了?” 皇帝:“是啊,打了,他该打。” 太后便哭起来,从怀瑾小时候不容易说到子嗣不丰,再说到怀瑾最近跑礼部累得很,“你不宽慰他就算了,还打他,你这是不心疼他了。” 她还问:“是不是安王撺掇你打的?” 皇帝:“是啊是啊,怎么,你就要过去骂人家了?你骂吧,如今他手上有兵,你骂得厉害了,他直接反了出去,我看你骂什么。” 太后一咽,“他敢!” 皇帝:“他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朕也不在意,都是姓齐的,谁做皇帝都是做,只是惨了母后,你们关系不好,以后他就要磋磨你了。” 太后勃然大怒,“你在威胁我吗?” 皇帝懒洋洋的道:“只是想告诉母后,以后别招惹他了,反正朕也站在他那边。” 而后笑起来,“母后,你现在非但不能得罪他,还要对他好点,不然他不帮怀瑾怎么办?别说今日是朕打了怀瑾,就是他打的,你还要夸打得好。” 太后气得心口疼,“凭什么?” 皇帝喝了一口茶,“就凭他能领兵打仗,就凭他镇住了北边的宵小。” 他斜眼:“母后能上马打仗吗?母后养尊处优的,怕是没出城门去,就要砍脑袋了。” 太后是哭着走的。 诸位妃嫔过去劝,一个个小心打听出了什么事情,尤其是李贵妃,先听说太子脸被打肿了哭着回去,再听说太后被说了一顿哭着回去,便再也坐不住了,也想过去瞧瞧,但五皇子却拉着她不准去。 “母妃,与其过去打听,不如坐在这里等消息。你过去了,就是去看皇兄笑话的,何必呢?” 李贵妃心急如焚,“哎哟,我也是想知晓他到底怎么触了你父皇霉头。” 五皇子将手里的书一收,“皇兄回宫的时候就带着帏帽不敢见人,必定是皇叔在安王府里就打的他。但应不解气,又进宫联合父皇将皇兄训了一顿——父亲和叔父教训儿子和侄儿,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知晓的。” 春日当思 第58节 他抬眸,“有这个功夫,不如让我出去跟皇叔多接触接触,也好亲近亲近。皇叔现在可不是八年前,他手上有兵,人也是天纵奇才,如今大黎依旧不安宁,皇叔就不可能被遗弃,最起码有十年的安稳不会被猜忌。” 又道:“况且父皇对皇叔的心意母妃也不是不知道。” 李贵妃跟着他这么一想也觉得是,于是点头,“等此事过去了,你便去安王府里住几个月,就说我想巴结他,逼着你去。” 五皇子想了想,点头,“也好,但不用母妃找借口,皇叔看起来喜欢坦荡些的。” 他又拿起书来看,“我心里有数,母妃放心吧。” 李贵妃高兴起来,“你比太子聪慧得多,我自然是放心的。” …… 另外一边,折府里。折皦玉把事情跟父母一说,道:“反正我不嫁给怀瑾了。” 折思之在屋子里面踱步,先紧皱眉头忖度得失,而后道:“不嫁也行,陛下未尝就属意你做太子妃,只是一直随着你和太子胡闹罢了。” 这也是折思之不敢逼着阿萝去做太子妃的缘故。他怕揣摩不对陛下的心意。 冯氏反而松了口气,对阿萝道:“此事一直悬而不决,如今定了也好,你也十五岁了,正是该说亲的年纪,时人一般十六就出嫁,我却舍不得你早嫁,不若先定下来等到十八九再说吧?” 折皦玉觉得都行,不嫁也行。经过怀瑾一事,她一瞬间对嫁人失去了兴趣,认为此事索然无味。 折琬玉在一边听着觉得有些可惜,“到底是太子妃之位呢。” 折思之:“也不可惜……咱们家如今火越烧越大,也许不做太子妃更好。” 还有一个五皇子呢。 他思量了一下,道:“既然是安王让你回来说的,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如此吧,不要再有变动了。” 折皦玉点点头。冯氏笑着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折皦玉:“还是要对我一心一意的。” 冯氏:“这可难找了。” 但也不急。她道:“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折皦玉:“什么事啊?” 冯氏:“你知道安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如今问到我这里来的可不少。” 折皦玉摇摇头,“殿下从来没说过,我也没问。” 又好奇道:“都是谁家的姑娘啊?” 冯氏:“有庆宁侯杨家的二娘,她今年二十岁,之前父母战死,为他们守孝耽误了年岁,又独自扶持幼弟长大,如今弟弟大了,她正好说亲。” “还有王家三娘,跟安王同岁,也是二十五,前年刚和离,因是王家女,便也来我这里说了说。” “再有就是开原刘将军的女儿,十六岁,正好嫁人——” 折皦玉马上道:“只有十六岁吗?殿下都二十五岁了。” 冯氏:“这又如何,老夫少妻多的是,男人年岁大一点也没事,更会疼人。” 折皦玉张大了嘴巴,嘀咕了一句:“那我明日去问问殿下吧。” 冯氏摇头,“你写信去问就好,我估摸着你跟太子的事应该马上就要传出去了,你再去安王府里也有所不便。再者说,你已经长大了,小时候常去还好,安王刚回来你和太子一块去几次也还好,但跟太子断了还常去,便是要说闲话的。” 折皦玉也是这般想的。她今日还犹豫要不要去安王府呢,但这个忌讳从阿娘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难过。她晚上躺在床上,跟春草道:“还是小的时候好啊。” 小时候殿下还抱她呢。 她捂在被子里面想东想西,临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又想到了刘将军的女儿。她才十六岁就嫁给殿下——其实自己也有十五岁了。 然后就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她趴在殿下的门边一直叫:“开开门啊——” 她说:“这回把另外一边也裸了吧——” 醒来的时候她惊出了一身的汗。 ——原来自己如此的狂野。 作者有话说: 咳,今天就这样吧,前天那更有灵感再补。 明天见。 第51章 春日梦(1) 真是该死,就不该给她看那样的书! 折皦玉爬起来咕噜噜喝了一壶的茶, 好浇湿自己燃烧起来的火热火热的心。 这颗火热火热的心,倒不是因着爱慕殿下——她一直知晓自己对殿下有一种别样的情意,这份情意暂时算不得爱慕,自然也谈不上要成为夫妻, 便更不会想着去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 她也只当这是一个“春/梦”。只是第一回 没有经验, 所以当春/梦让她脸也红起来,心也燥热不堪时, 还是会有些惶恐。想来想去实在是睡不着, 便只能爬起来用茶水浇灭了。 这定然是她长大了的缘故。她坚定的想。 长大了就是会梦见男人的。至于为什么梦见了殿下,她也没有一点惊诧。 因为她对殿下就是不一样嘛!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能如此狂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温顺乖巧的姑娘。这种孟浪的举止是不会有的。 还好只是梦里, 还好只是叫殿下脱下来瞧瞧,没有真瞧见,不然真是对殿下对不起。 她真是孟浪了。 但也不能怪她一个人,细细掰扯起来殿下也是有罪的——她能知晓这些, 也是殿下给她的书里所写。 这般一想, 心里的心虚和愧疚之情总算是没了些,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是周公不做美,她这回又梦见了殿下。 她依旧趴在殿下的门口喊, “开开门嘛,开开门嘛。” 殿下就出来了。 哇,他真的全/裸了上半身。 天亮了。 折皦玉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将两个梦连了起来。中间醒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竟然还能连起来! 她真是狂野啊。 折皦玉是不敢去殿下府里了。还是很尴尬的。 她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坐在花丛里深思做了春/梦该如何释然——她上辈子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还是很难堪的, 带着一种不能与任何说的羞耻。 那就只能自己慢慢谅解自己, 慢慢释然此事。 但释然着释然着, 就不可避免还是要想起来梦里的殿下。 他的身子很是健硕啊—— 折皦玉马上将头低下, 又咕噜咕噜的喝茶。 这是正常的, 这是长大了的缘故,不要慌,你只是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你两辈子加起来都有二十五六岁了,你是可以想男人的! 如此想了一遍,头才慢慢抬起头,撑着下巴犯愁。 哎,以后怎么能有面目见殿下呢? 春草见她耷拉着脑袋独自忧愁,还以为她是为了太子之事,便心疼道:“姑娘,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总待在家里也不好。 折皦玉打了哈欠,点了点头,“也好,还要给阿兄阿姐买些贺礼。” 春草便去叫人套马车。 冯氏忙得很,听闻阿萝要出门,便道:“看着她别往安王府跑,此时流言厉害,咱们要小心些才是。我还要为她说夫婿呢。” 春草稳重,点头:“奴婢知晓的,姑娘也是个心眼明亮之人,她今日就没往安王府去。” 冯氏这才放心。春草领了牌子出府,坐在马车上为折皦玉捶背,“姑娘也别伤心,即便您跟太子殿下当不成夫妻,也是最好的朋友。” 说起来,她们姑娘这些年也没有别的闺阁好友,平日里只知道种花种药,一般不出门,出门就是去安王府和药田,日子其实也很枯燥。不然此时有个友人宽慰宽慰也好受些。 她犹豫的道:“您要不要去王家学堂读读书?您要是想去,王家必定是收的。” 她家二姑娘在曲陵城里不说独一份,那也是一般的人不能比的。 这次陛下少不得还要给姑娘些好处。会不会是公主呢?春草常年跟在折皦玉身边,也算是听过几句陛下的圣意,心里便期待起来。 折皦玉倒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只是摇了摇头,“我才不去读书。” 殿下说了,一个人一辈子将一件事情做到中等就已经是厉害的了。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种什么活什么。 她还差得远呢。 “我哪里有时间去读书哦。” 春草笑起来,顺着她道:“是,是,我们姑娘忙得很。” 折皦玉有些不好意思,但又道了一句,“我们先去买礼,等到下响的时候去接琬玉和十三娘回家。” 不去安王府里了,好像真的空闲了许多。 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总是空落落的。花钱买礼物的时候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午膳也在酒楼吃的,倒是将肚子吃撑了。 是在雅间吃的东西,吃撑了春草替她揉肚子也没人看见,只是到底不是孩子了,还吃撑了走不动路便十分羞耻。 她脸有些红,便让人打开窗户透气,她自己也不急着走了,坐在窗户边看风景。 街上的行人来往匆匆,人人都低着头行走,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忙碌。看着看着,折皦玉就感悟出像她这般坐在窗户边悠闲看景致的真是幸运。 她马上就不失落了,准备撸起袖子就往药田里去大干一场,她要种出许许多多的药材,让天下人都知晓她的名字。 于是站起来就要走,结果刚回头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马俯下身子去窗户边瞧,便一眼看见了正在路上走的殿下。 他今日穿着一身蜀州的大袖锦缎,青绿的颜色,束着银白的冠,实在是好看得紧。殿下可真是好看啊,她情不自禁喊出来,“殿下,殿下——” 底下的人抬起头,于人群中遥遥看过来,突然笑了笑。 折皦玉的手就捂住了胸口。 她想,这才是街上的景致。身边的行人是否忙碌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殿下美得厉害。 春日当思 第59节 他的笑能勾人,勾得她眼睛都直了。 她心里又开始热起来。 跟做了春/梦似的。 折皦玉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多出些不能理解的情绪。 好在两人隔得远,殿下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不然要是看出来点什么,那可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这可不兴想。 …… 齐观南特意从这条街上过,阿萝果然看见了他。 他上了楼,进了雅间,看了春草一眼。 春草硬着头皮不走,还站到了折皦玉的身边。奈何自家主子完全沉浸在方才心里那一股躁动之中,实在是愣愣傻傻,于是在安王爷又看了她一眼的架势下,只能退了出去。 折皦玉半点没发现这一场官司,还在低着头。 齐观南此时不知晓她的心思,只好笑道:“怎么,跟怀瑾断了关系,哭鼻子了?” 她坐在凳子上,他就蹲下去,拿出帕子给她,“擦擦眼泪?” 他就是怕她伤心才来的。 折皦玉可不愿意殿下如此误解她,连忙抬起头,“我没哭的。” 齐观南蹲下来比她坐着的她矮一点,仰头仔细瞧了瞧,而后点头,“确实没哭。” 他耐心的哄,“那怎么一直不抬头?” 折皦玉心里乱糟糟的。 她又低下头去,拒绝说话。 齐观南便意识到事情大了。 阿萝无论是在梦里还是这辈子都是乐天知命的性子,何时这般垂头不语过。他皱眉,“是为怀瑾的事情?” 折皦玉摇头,“没有,我自己做的决定,肯定不会伤心的。” 齐观南:“是药材没种好?是花种坏了?” 折皦玉:“没有——我很厉害的。” 而且——殿下别离她这般近啊!她的心火热火热的,难受得紧。 齐观南可不知晓她火热火热的心,那颗心再是火热也隔着皮肉,传达不到他这里来。于是只能笑着问:“那是什么?” 折皦玉头更低了,闷闷的道:“你别问了吧——” 齐观南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阿萝跟我都有秘密了。” 到底是长大了,从前就是哪天少吃了一顿饭都会告诉他。 即便八年不见,但因着梦的缘由,因着八年间写信不断的缘由,他和阿萝从未断过联系。他对她熟悉至极,她对他毫无保留。 只是如今,倒是也支支吾吾起来。 齐观南在这一刻到底是有些难受的,他手轻轻的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说也好,只是别闷着自己,你的性子哪里经得住闷,我带你去散散心?” 折皦玉更愧疚了。 呜呜呜,殿下对她如此这般的好! 可她好像,似乎,仿佛,大概,对殿下动了贼心。 她一向清心寡欲,因为重回人世的时候一直没长大,便也当自己是个孩子看。可再是孩子,如今也长大了。 有些事情不用教,不用明说,只在一刻之间,便能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这般的贼心,在殿下将手一点一点放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时,她又开始觉得委屈起来。 殿下上辈子还说爱慕她的,这辈子就不认账了。 她委委屈屈的哭,齐观南不得不继续追问了,他蹲着,直接用帕子给她擦脸,“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那倒不是,如今也没人敢欺负她。 她看了殿下一眼,哭了半响,还是决定试探试探。 她说:“没谁欺负我——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齐观南笑起来,“这般大的人了,做个噩梦还能记这么久。” 他温和的问,“做了什么梦?” 折皦玉低头,小声道:“春/梦。” 齐观南刚开始还没有听明白,“什么?” 折皦玉红着脸,“春/梦——” 齐观南脸一僵:“阿萝!”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敢想象是梦见了什么样子的“春/梦”才能吓哭她。 他手慢慢的攥紧,还不得不安慰,“没事——没事的。” 他真是该死,就不该给她看那样的书! 作者有话说: 春日梦,简称: 这样纯治愈系的文好难写! 今天就三千吧,晚安晚安。 第52章 小更 白天码的没有删除的部分,小更 折皦玉一直低垂着头, 脸上如火一般烧起来一般,感觉身上都要烧冒烟了。她忍不住又看向桌子上面的茶水。 反正已经如此丢脸了,也不差这么一点,于是干巴巴的垂眸道:“——殿下, 我要喝水, 我要冒烟了。” 齐观南恨不得将她打一顿! 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是个男人, 还是个觊觎她的男人! 他也要气得冒烟了。 但在阿萝面前,他一向沉稳自如, 即便是生气也不过是声音大一点——他怀疑阿萝也正是喜欢他这般的性子, 所以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他便不愿意破坏自己在阿萝心里的形象,于是缓缓的吸一口气, 将手一点点的,又搭在了她的头上。 他忍着气,手轻柔得很,“不用害怕我, 想喝茶就喝吧。” 折皦玉被顺着毛捋了几下, 瞬间就松了一口气,她赶紧去提壶,咕噜咕噜的倒了几口, 等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殿下已经转过了身子。 她便小心翼翼的放下茶壶,“殿下,我又做错什么了?” 齐观南这才转身正视她,脸色十分难看, “阿萝, 以后有男子在的时候, 不准再这样喝水, 要细细喝, 不能太快!” 哪里有将脑袋仰起来的,哪里有将水漏在衣裳上的。 他突然就想到了梦里的“他”有一日也是如此的盯着阿萝看。 她应当是渴了,所以拎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胸前不小心沾了水,让“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许久。 彼时他梦见了这一幕也没有想太多,如今却恨不得去抽“他”几个大耳巴子。 畜生! 他闭上眼睛,再去看去的时候,只见阿萝胸前的衣裳干净得很,干干爽爽的,哪里有半点湿。 他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所以到底是怎么在她拎起茶壶直接喝的一瞬间就要转身,就觉得不能非礼勿视不能看呢! 自欺欺人还冤枉了人。 ——折皦玉也是如此觉得的。她不明所以。 她在田地里面喝水也是如此喝的啊——这还是跟农人学的,许许多多花农药农都是如此。但是殿下说不许就不许吧。她以后在殿下面前不这样了。 不过在田里喝水还得这样,这样喝水多利索啊。一杯一杯的倒,在田地里的时候哪里有这般的空闲。 她乖巧坐好,决定阳奉阴违,而后老老实实又带着心机问:“殿下,别管喝水了,咱们还是说说春/梦吧!我该怎么办呢?我好难受啊,我也不想梦见的。” 她还坐在凳子上,垂头丧气的。小小一个姑娘,倒是好意思! 齐观南没好气的走过去,看着生气,但走到她跟前,却又情不自禁的弯腰,低头,手又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脑勺,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有没有好受些?” 折皦玉悄悄抬起头看他,两人的眸子在空中对视,一个转瞬挪开,一个失望低头。 失望的姑娘垂头嘀咕了一句,“还是难受的。” 挪开的目光又挪了回来,“无事,做春/梦……实属正常,你长大了嘛。” 他温和的开解,“我们阿萝长大了,确实到年岁了。” 折皦玉便忍不住抬起头回道:“是吧!我也是如此觉得的。” 又小声道:“殿下,还要怪你的。” 齐观南:“如何怪我?” 折皦玉:“你给我看不该看的书了!” 齐观南也正恼恨自己这点,他愧疚的道:“我不该给你看的,你还小呢。” 其实不小了。刚刚还说她到了年岁! 折皦玉试探道:“殿下,我听闻有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要嫁给你。” 齐观南:“……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折皦玉:“我也十五岁了啊,我不小的。” 齐观南心头一跳,正要揣测她的意思,就见她头又垂下去,问:“殿下,我以为你要娶个同龄女子的。你二十五岁了,会娶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吗?” 春日当思 第60节 会不会觉得十五岁的姑娘太蠢了?太年幼了? 哎,别家男人喜欢年轻的她信,男人永远喜欢小姑娘嘛。但是殿下她就犹豫了。殿下的境界太高了,她怕自己在他眼里太年幼以至于没有共同的话说。 毕竟每次都是她叨叨叨,殿下其实没有说话的。 可要是别人家的十五六岁姑娘可以,她是不是也可以呢?如此这般想,便越发忐忑起来。忐忑的问,忐忑的等。 齐观南却误解错了意思。 ——阿萝这是说自己老了?也是,比起她来,自己确实老了。 足足大了十岁。 他沉眸,一时之间心头又被浇了一桶水,涌出些不高兴来,都有些稳重不起来了:“这些年我同意过谁?不娶!” 折皦玉便难掩失望。不娶十五六岁的啊——其实十五岁出嫁的姑娘不少呢。好在一直低着头,倒是没显现失落出来,只是悲伤的叹息:“老牛不吃嫩草,也不能强按头啊。” 那她想要求得殿下芳心的路怕是遥遥远矣。 齐观南都气笑了:“——怎么,总觉得我老?” 折皦玉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方才真是失了神志,便甩锅:“怀瑾说的,他说皇叔老了……不是,年岁比我们大,想要找个合心意的就难。” 齐观南坐在她的身边,心里将账记在了怀瑾的身上,而后静心沉气好一会,告诫自己这是自己养大的姑娘不能打,这才心静下来,道:“别听他胡说,我根本没有打算娶她们为妻。” 他在回京之前,也没想过要娶妻的问题。一个人过久了,确实不曾想成婚的事情。 阿萝是个例外罢了。他对她的情意来得又快又急,似乎是一见钟情,在回城那个晚上,在手扶住她往后倒入他怀里的腰身时,可能就有了意。 但这份又快又急的一见钟情又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曾在八年前就夜夜梦见过她长大的模样,曾日日揣摩过“他”看她的眼神,所以即便确定自己要夺阿萝为妻的时候,他也依旧揣测自己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 或许,他从阿萝的身上在探寻“他和阿萝”。 他在怀疑自己的情意并不纯粹。 所以即便对阿萝,他也不是完全的一心一意坚定不移,何况是对其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睡到一半想起来还有些稿子能用。 发了心安呜呜呜 继续睡,明天我一定努力。感谢在2023-08-08 22:40:29~2023-08-10 21: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曰 20瓶;陈·、昭昭明月楼 4瓶;上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辩论(1) 总有人信她的神通。 对阿萝的情意, 齐观南觉得更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蓄谋已久,说不清道不明,索性不再去想。而小姑娘也似乎还在忧愁做“春梦”的事情, 看一下他, 又看一下他, 最后讨好的道:“殿下,你别说出去啊。” 齐观南:“真害怕?” 那是自然的。她还是要脸的。她点头, “多难为情啊。” 齐观南没好气的拍拍她的脑袋, “对我就不难为情了?” 折皦玉:“殿下不同嘛。” 齐观南就不知道这份不同是好还是坏了。他站起来,“你不常出门, 我也刚回来,对曲陵不甚熟悉,咱们一块去街上看看?” 折皦玉摇头,“不去了, 下次吧, 我今日想去接两个妹妹回家。” 齐观南这才想起她还有两个妹妹在王家读书。他迟疑一瞬,“我跟你一块过去?” 折皦玉本是想点头的,但想到王家也有女儿想嫁给殿下, 便赶紧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齐观南的目光停在她脸上顿了顿才点头,“好, 那我先回去。” 阿萝真是长大了, 都不愿意他在身边了。 以前可不是这般的。从小不是, 梦里也不是。 无论是她年幼还是梦里, 他从来都是阿萝的第一个选择。 他转身, 似乎是迟疑又似乎是别样的惆怅道了一句,“我走了?” 折皦玉郑重点头,“走吧。” 她心乱得很,还没理清,还是先别跟殿下在一块好,免得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两个人以后难见面,连关系也维持不了了。 她很怕她和殿下会变。 两辈子了,变了多不好。 等殿下走了,她撑着小脑袋叹息又叹息,直到去接琬玉和十三娘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到的时候,各府已经有马车到了。折府的马车并不显眼,便没有引起人注意。折皦玉在马车里面等,但眼见已经过了时辰还没有等到人出来,便好奇的撩开马车帘子问春草:“怎么回事?往日里这个时辰已经快到家了。” 春草便道:“姑娘宽心,奴婢去看看。” 折皦玉点头,没一会儿春草就回来了,道:“说是六公主今日在王家,正在女学里面跟姑娘们一块读书。” 是六公主啊。折皦玉常年混迹安王府和皇宫,不仅跟太子和皇帝熟悉,还跟五皇子和六公主也熟悉。其中,怀瑾不愿意让她跟五皇子说话,认为五皇子是个碎嘴巴,总是告状。但是六公主不涉及什么东宫之争,怀瑾对她虽然也颇有微词,但并不阻止她跟六公主交好。 而六公主性子有些冷,也有些暴脾气,喜欢打打杀杀,用怀瑾的话来说,便是路过的狗都要挨她两巴掌,实在是厉害,跟个炮仗一般。 可六公主跟她倒是合得来。虽然不曾很要好,但碰见了也会坐在一块说会话,能够心平气和的插插花。因为这个缘由,王贵妃对她也不错,认为她身上带着“天地精华,花草之灵”,这才让能镇得住这位公主。 阿姐就曾写信回来说:“王贵妃恨不得让六公主狠狠吸你几口灵气,好让她变得文文静静的。” 但是同样尚武的阿姐对六公主很是欣赏,“文文静静有什么好,乱世之下,女子更该要握紧长枪和大刀。” 但阿姐打仗去了,跟六公主鲜少见面,没有交情,否则两人一定会一见如故。 折皦玉就有些纠结,“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六公主了,不知道要不要进去打声招呼。” 还在纠结,便见六公主身边的嬷嬷笑着过来了,“方才有人见了春草姑娘,便知晓折二姑娘来了,我们公主听闻二姑娘来,便请您进府一见。” 折皦玉哎了一声,“我也刚得知公主来了,正想进去拜见。” 这位宫嬷嬷她也是熟悉的,于是下了马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徐嬷嬷,你咳嗽可好些了?我叫人给你送的枇杷膏可有用?” 徐嬷嬷笑意更浓,“多谢二姑娘挂念,老奴自从用了您送的枇杷膏之后晚间就不咳嗽了。本是想谢您的,结果这些日子里没来宫里,老奴便一直没有机会谢你。” 折皦玉:“不用谢的,正好我有罢了,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又问:“王贵妃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徐嬷嬷:“好,好,上回用您给六公主的蜜梨果熬了汤喝之后,贵妃娘娘的神色便一日比一日红润了,她还说等您下回进宫的时候当面谢你。” 折皦玉笑着道:“贵妃娘娘言重了,她本就长得美,面色也好,哪里是因为吃了蜜梨果。” 徐嬷嬷格外喜欢她。应该说,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越是走到高位,便越是懂得人心的。这位折二姑娘看她们的眼里没有鄙夷和轻蔑,竟然还有几分尊重和气,便让她们愿意低下三份头颅了。 只是可惜了,听闻她已经拒绝了跟太子的婚事,不然这般的人做东宫以及日后的皇后,宫人们的日子才好过。但她偏偏拒绝了。 徐嬷嬷不理解,也替她惋惜。 还在想,就听折二姑娘又问了,“你们宫里的山丹最近还好吗?” 山丹是只猫。 因为太子和她都有猫,等到五皇子和六公主长大了,皇帝陛下就给两人都选了猫和狗。五皇子要了一只狗,六公主选了一只猫。当时还是折皦玉给猫儿起的名字。 徐嬷嬷:“好得很,只是吃得多,六公主说不能再吃下去了,不然真要圆成一颗丹丸了。” 折皦玉便笑起来。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般一笑,如同春日里的牡丹花开了似的,极为吸引人的目光。王家女学里面的姑娘们被这一声欢快的笑意引了过去,便看见了这位一直不怎么露面的折家女。 折皦玉自小就跟其他的贵女们有些不同寻常。其一是她种出过送莲春,救了陛下的命。虽然说后来大家都揣测她只是碰巧,但她运气实在是好。而后便是她在杏林之中有极好的名声。 她会种花。种花是雅事。她虽然不曾有做出惊才绝艳诗句的才华,但君子爱花,她种出的花具有一种别家没有的灵气,便渐渐的成了众文人墨客一掷千金追求的东西。 日子久了,为了得到她亲自种的花,于是便有人写诗称赞她。慢慢的,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再有就是她种出了许许多多的药材。这几年送往军营里的药材她的药田要占一定的比例,且她种药材有自己的法子,又将这法子传了出去,便又得了一次好名声。 但就是这般的人,她根本不露面。平日里忙得很,不是在药田就是在花圃,不是在皇宫就是在安王府。 想到这里,诸位姑娘又有些羡慕起来。折家皦玉跟她们不同,她们的荣耀来自于她们的姓氏和家世,她们能见到的也是各府的女眷,但折皦玉不同,她从小就能等在御书房外,能直接见皇帝。她跟太子一起长大,即便是做不成夫妻,也是情同兄妹——皇帝曾经亲自说的。 更何况,她自小还是跟安王爷学的字,安王府里她随意进,听闻安王府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她打理的。 安王很是相信她。 一个安王,一个太子,再有她自己的兄长折冠玉……这三个可都要开始说亲了。姑娘们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打算跟她教坏。 而另外一边,折皦玉也发现了转个弯竟然就是学堂。她刚刚没看见! 于是马上就不笑了,一派温婉的走到六公主的身前行了一礼,六公主没受此礼,直接扯了扯她的袖子,“阿萝姐姐,坐吧。” 折皦玉犹豫了一瞬,还是坐在了她的身边。 公主自然是坐在主位的,她跟着坐下来,心里很是忐忑。 然后看向了琬玉和十三娘。她朝着两人笑了笑,折琬玉也欢喜的朝着她笑了笑。十三娘不敢抬头,只一味的低着头。 折皦玉便发现气氛不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只好小声道:“怀铃,你们还要继续上课吗?” 她看了看才发现先生好像不在。 六公主名唤怀铃,说是王贵妃生的时候梦见了一只挂在屋檐下的铃铛一直在响动。 后来发现这个梦还是有依据的,因为六公主很爱动。静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 她刚出生的时候,王贵妃很信折皦玉的“神通”,不断让折皦玉给她种安康长寿的花。 王贵妃那时候怕啊,皇家死了三个皇子呢。 她怕,李贵妃也怕,于是折皦玉有一段时间一直给这两位皇子皇女送花花草草,当然了,也得了不少好处。 后来五皇子身子康健,成了碎嘴,六公主身子也康健,成了“武痴”,两位贵妃还私底下探讨过一次,认为这是“补”太过了,这才没让她送太多花过去。 ——这也是她的花为什么卖得如此快如此好的缘由。 总有人信她的神通。 春日当思 第61节 六公主端着一张脸,似乎是在生气,闻言道:“我让她走了。” 折皦玉大惊,“什么意思?” 两人关系好,六公主并不隐瞒,“我今日来外祖家游玩,正好碰见她这里教学,便听了几句,正好听见她说女子该有的德行,我觉得很是不对,与她辩解了几句,她竟然公然讥讽于我,实在是没有规矩,哪里能教导世家姑娘?” 折皦玉哦了一声,也不问了。 这于六公主做过的事情比较,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位女先生不是王家请来的吗?六公主如此拆台,真的好吗? 她悄悄往下首看过去,只见有几位姑娘脸色十分难堪。应当是王家姑娘。 六公主却觉得气闷,“阿萝姐姐,她说不过我就走了,我心里不服气,已经叫人去请了,待会人请回来,你可要帮我见证,我只是与她辩论,并没有欺负人。” 不然父皇和母妃就要说她了。 六公主今年七岁,虽然早慧,却也怕父母的念叨。 折皦玉好笑道:“早知晓我今日就不来了。” 她小声问,“那王家的大人呢?” 六公主:“也是巧了,都去吃席了。” 王家的三姑奶奶生了孩子,一家子人都去吃席,留下的她也不熟悉。她来府里撞了个空,这才无聊之下来了这里。 谁知道捅了篓子,把先生气走了,自己也生了一肚子的气。 刚刚倒是有奴仆去报信了,但留在府里的是庶子媳妇,应当是怕得罪她,所以称病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折皦玉,“阿萝姐姐,你既然在这里,就如同我之长辈,便与我做主吧。” 折皦玉:“……” 那可不敢。 她伸长了脖子看:王家人怎么还不来个顶事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昂,这两天改了下大纲,明天恢复正常。 晚安晚安。 第54章 轮到你做梦啦 他的梦里是阿萝,阿萝梦里的男人是谁? 王家人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还是成了缩头乌龟, 反正没人过来。王家姑娘倒是有好几个在学堂里面,可她们不敢开口。 六公主脾性实在是厉害,刚刚对着周先生一顿说,甚至还砸了个杯子, 让她们心有惴惴, 直接低头不语了。 王家在外头是厉害, 但这份厉害只对讲礼和害怕她们的用,像六公主这样身份尊贵又不讲道理的孩子, 她们可没办法用身份去压制。 别到时候被她打一顿丢了脸, 倒是成了笑柄。于是只当是看不见了。 折皦玉坐在上首去看王家姑娘,越看她们头低得越厉害, 六公主瞧了生气,“阿萝姐姐,她们都怕我。” 折皦玉摊手:“都怪你平日里打人的名声传了出去,她们对你多有误解。” 底下的姑娘们听了手开始发抖——不是, 你怎么这样说话! 什么叫“打人的名声”传了出去——她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啊, 什么叫她们对六公主多有误解——她们哪里敢有误解! 看来这位传闻中的折二姑娘也不是如同传闻中的那样良善。 心思很是深沉啊。 众女娘私下里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低下了头。 折琬玉皱眉,还想说她们也误解了自家只有一个心眼的二姐, 但想了想,又闭嘴没说。 误解就误解吧,以后二姐姐年岁大了,总是要出来行走的。到时候被人以为是老虎总比看做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强。 于是大家都没有出声, 折皦玉自然也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得罪了人。 她还在安慰六公主, “咱们都知道你是讲道理的, 你都这样了, 定然是跟先生所思所想不同, 所以才发脾气。” 六公主不断的点头:“阿萝姐姐最了解我了。” 她其实也不想发脾气的,但是那位女先生太过于气人,所以她忍不住。 底下的众女娘听了这番话却觉得折皦玉马屁实在拍得好。 怪不得人家能在皇帝面前得脸呢。 折皦玉依旧不知道自己的风评竟然在这一两次话之间已经变差了,她拍拍六公主的手,“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跟先生争个对错,她都那么大了,你争不过她的,左右都是用身份压人,传出去也不威风,依我看,不如回去问问别的人,比如王贵妃娘娘再说吧。” 六公主还是听折皦玉话的。她点了点头,“行吧。” 折皦玉松了口气。无论那位先生怎么样,把事情给王贵妃处理就不用她管了。 王贵妃是个体面人,说不得那位先生还会得一份歉礼。 她便站起来,“你要不要回宫去了?” 她也要快点走!被这么多姑娘看着好不习惯啊。她觉得自己好慌。 六公主却不乐意,“我不跟她吵,但我还有话跟她说。” 她道:“不然,她还以为我怕了她。” 折皦玉明白,“再放个狠话嘛。” “可惜怀悯不在,不然可以让他来,他嘴巴厉害。” 她又坐下来,“我陪着你吧。” 六公主嗯了一句,很是自然的从她腰上扯了个荷包打开,“阿萝姐姐,这里是什么吃食?” 折皦玉:“瓜子。” 六公主不喜欢吃瓜子,“杏仁呢?” 折皦玉:“方才碰见殿下了,应该给他了。” 六公主叫嚷起来,“你碰见皇叔了!我也想去见皇叔的,但是安王府里的人说他不在。” 折皦玉:“肯定不在,他忙得很,我也是在路上突然碰见的。说了几句话他就走了。” 她马上把皇叔约她去街上看看的事情隐瞒住了。她不着痕迹看了看王家姑娘所在的地方:王家可是有位和离的三娘想嫁给殿下的? 可不能说给她们听。于是马上转了话题,“我近几日没进宫,陛下还好吗?” 六公主人还小,没想太多,只是顺着回话,“好的,就是想你进宫去看看。” 折皦玉咳了一声,“我最近忙嘛,等我忙清楚了就去看他。” 六公主看了她一眼,然后爬起来搂着她的腰把头凑到她的耳朵边道:“阿萝姐姐,你跟太子哥哥是不是真的不能做夫妻了?” 折皦玉点点头,也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是,我太忙了,哪里能做太子妃,光药田就得忙活脚不停歇。” 所以怎么去跟怀瑾的女人们吵架?怎么去管后宫那么多人? 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六公主有些失望,“那算了,我还想你做我嫂子的。” 她不喜欢跟人说话,但是阿萝姐姐是例外。 她种出来的花好像真的有一种宁静的气息,让她的暴脾气也能稳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每一句话都在踩众贵女们的心,让她们随着扑通扑通跳起来,就怕听了不该听的。 结果两人说悄悄话去了。 可见关系亲密,折皦玉又是多么得宠。她方才说的每一个人都是她们年节才能碰见的。 折琬玉颇为得意。瞧瞧,瞧瞧。平日里一个个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今日不得乖乖安静跟小鸡崽子似的? 正想着,去“请”周先生的宫女们都回来了。她咳了一声,折皦玉马上意会,端庄抬头,看向了传闻中名满天下的女先生。 然后沉默了。 这位女先生衣裳上都是泥土,甚至头发上有茅草,鞋子上也有些泥巴。 折皦玉常年跟泥巴打交道,认出那应该是臭水沟里的烂泥。 唔……看起来这位女先生一路上并不太平。 若是她自己的妹妹将人气走了弄成这样,这会儿她道歉一句就好。但六公主是皇族,她便代替不了了。 于是看向六公主:怎么办? 六公主却一点不怵,站起来走到女先生的面前便道:“你怎么这样狼狈?你是想诬陷我吗?” 周先生:“……并不是这样。” 她就是看书看太多,导致眼睛不是很好,看不清远地方的东西,只能看清近处的。 方才实在是太生气所以没有看见前面的臭水沟,踩下去又摔了跤,这才如此狼狈。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换衣服沐浴更衣,就被六公主的人强行“请”来了。 周先生皮笑肉不笑,实在是不能再维持德高望重的模样,道:“公主唤我回来可有事情吩咐?” 六公主摆了摆手,“只想告诉你,我会把此事说给母妃知晓,以后再与你辩论。” 折皦玉闻言松了口气。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至于以后辩论不辩论的,都不关她的事情。 结果这位周先生竟然性子有些倔,直言道:“随意公主怎么做,错的就是错的。” 完了。 不仅是折皦玉,还有其他的姑娘们都在脑海里响起两个字:完了。 果然,六公主脸色一沉,提着刀就过去了。折皦玉离她最近,哪里敢放任她过去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手捞就把她抱到怀里了。 于是立马抱住她不放,大声道:“怀铃,你冷静些!” 六公主这肯定是有暴躁的毛病,不是骂人,是真病。 春日当思 第62节 所有人都吓一跳,就是周先生也吓住了,脸色惨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是个倔脾气,可以为了自己的观点不怕得罪权贵,但是她也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而丢掉性命呀。 果然皇族和世家又有所不同。他们更加嚣张。 她吓得往后面退几步,贵女们也不敢动,折琬玉和十三娘往前面走了几步但也不敢靠近,只着急道:“二姐姐,我们能帮什么忙?” 折皦玉腾不出心思来,便没有回话,只不断道:“怀铃,你的刀是要砍向天下邪恶的,是要保家卫国的,可不是用来砍个女先生。” 六公主:“可她欺负我。” 折皦玉:“她不是欺负你,她就是个老学究,跟翰林院的刘老大人一样,就是陛下也无可奈何。” 她道:“我带你去找殿下吧!咱们受了委屈,去找殿下就好了。他肯定能解决的。” 六公主听见安王的名字这才消停下来,委委屈屈的趴在折皦玉的身上哭,“阿萝姐姐,她气我。” 折皦玉叹息,“那你也不要拿刀砍人家嘛。砍死了多不好,这是要坏你名声的,为了一句话不值得。你看看我阿姐,她多厉害,小时候脾气也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但她从来不在小事上面打架,这不是丢了自己的面子嘛。她一向打大的。而且这位女先生是个文人,武人打文人没什么意思,咱们去找殿下打一架吧?他打架厉害,可以教导你啊。” 六公主眨眨眼,“真的?” 折皦玉:“自然是真的。” 六公主马上就不喊打喊杀了。她收起刀拉着折皦玉就走,“阿萝姐姐,快些走吧。” 折皦玉哦哦两句,跟着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跟妹妹们道:“我先去安王府一趟,晚些回去,你们帮我跟阿娘说说啊。” 折琬玉点头,等人走了,这才有礼的跟其他人打招呼,又跟周先生行了一个礼,这才笑着走了。 今日真是畅快。就二姐姐在六公主面前这般一哄,就能让京都的人让她三分。王家女在她面前都要没脸。 十三娘也小声道:“二姐姐可真威风,就连六公主都听她的话。” 她道:“可是……她这般自作主张的将六公主送到安王府,安王会不会生气?” 若是告诉了冯氏,会不会训斥阿萝呢? 折琬玉就看了她一眼,一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十三娘,我们是一家出去的,你的小心思可以放在其他的地方,但不能放在自家人身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道:“大姐姐来信说了,你若是还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四处钻营,她回来就打断你的腿。” 十三娘吓了一跳,“我只是习惯性的想想。” 她没有恶意的。 但想到马上要回来的大姐姐,她的心里就开始烦躁。她还是想嫁给太子做侧妃。阿萝不做太子妃更好,她还可以一路往上面爬,说不得最后能做皇后。 皇后啊—— 她都不敢想自己能有那般的荣耀。 所以说,阿萝还是嫁给其他人吧,不然有阿萝在,她也不敢下手欺负她,反而要被掣肘。 …… 另外一边,齐观南非常头疼的看着卷铺盖来的五皇子齐怀悯。他无奈道:“你怎么来了?要在我这里常住?” 五皇子在皇叔面前还是很乖的,不敢碎嘴巴,他心虚道:“母妃想让我来的,我也想要皇叔教导,请示父皇之后就来了。” 齐观南:“你父皇同意了?” 五皇子点头,“同意了的。” 齐观南便要进宫说说此事,还没出门,就见阿萝带着六公主来了。 他当时就觉得不好,等到阿萝将事情一说,他啼笑皆非,“行吧。” 既然一个个想来他这里住就来吧。 他也不进宫了,也不找皇帝了,只让人给六公主也收拾一个地方睡,“既然如此,就都住下来吧。” 折皦玉这才后知后觉的看着六公主明白自己进了圈套。 她委屈的看着六公主,“你是不是哄我进圈套呢?是不是故意引我带你来安王府?” 六公主心虚的点点头,“本是听闻五哥要来,我就想着也来。结果皇叔不在,我便去了外祖家里游玩,谁知道那位女先生真可恨,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忍住摔了杯子,她就气走了,我本是想绑回来骂几句算了的,毕竟是个女先生,可巧姐姐来了,我便起了心思。但我是真生气,真想砍了她。” 折皦玉开始自卑。 她哼哼唧唧的不理六公主躲到墙角吃松果,齐观南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还生气呢?怀铃都害怕了。” 折皦玉看见殿下便委屈,“我不是生气,我是本来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却比怀铃还笨。她都比我聪明。” 齐观南好笑的道:“阿萝只是太心善了,所以才会如此。” 折皦玉:“殿下,我有没有给你惹麻烦?下回我再也不乱带人来了。” 齐观南抬起手揉揉她的头,“没有惹麻烦,我也不怕阿萝给我惹麻烦。” 他感喟一声,“你要是给我多惹点麻烦才好——要是不麻烦我,我会以为阿萝疏远我了。” 折皦玉听得舒坦,总算是舒坦了一些,然后道:“我知道的,殿下是真为我好。” 但她起了贼心,对殿下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她不免有些发愁,齐观南见了,还以为她还在委屈,道:“去我的库房里面选些好看的东西带回去?” 折皦玉点头,“好啊!” 她欢欢喜喜的去选东西了。 六公主贼兮兮的跟着一块去选,然后羡慕道:“阿萝姐姐,皇叔对你真好。” 折皦玉:“嗯!我小时候跟殿下一块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六公主抱了一把新找出来的刀,道:“我也喜欢皇叔,我也想跟他一块长大。” 折皦玉:“哈哈,不行的,等你长大皇叔都老了。” 刚说完,就看见殿下在前面。她马上闭嘴,走过去老老实实的道了一句,“殿下,我选好了。” 齐观南憋着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气出皱纹更显老,到底还是忍不住,“我真的很老吗?” 折皦玉夸他:“不老的,看起来跟年轻人一样年轻。” 齐观南:“……” 并不觉得这话很是好听。 他将两人身上的东西都抱在自己的怀里,“走吧!” 十五六岁的男人能有他这般的力量吗? 折皦玉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过去赔罪,伸出自己的胳膊给他看,“殿下,你看,你的肉跟我一样嫩。” 时人喜欢穿宽大的袖子,阿萝将胳膊伸出来,袖子便往后面褪去,露出了一片洁白的手臂,在黄昏的霞光之下闪得人眼睛都要红了。 齐观南看了一眼立马挪开眼睛,心里酥酥麻麻,却只能忍气吞声,也不敢骂她,也不敢吼她,只闭上眼睛生闷气。 真是一点没有把他当做男人看。他在她的心里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可悲又可笑。 还得等等,等她开窍,不能将人吓跑了。 他快走几步,不让她看见自己快要弥漫出欲望的眸子。 晚间,他梦见阿萝洁白的手臂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殿下,给我看看你的肉嫩不嫩,给我吃一口嘛,就一口——” 他被摸得一颤一颤,一抖一抖,身子酥酥麻麻,恨不得将她跟他一般揉成一团。 醒来的时候,齐观南先是打了自己一巴掌,再是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咕噜噜的提起茶壶就喝,最后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的梦里是阿萝,阿萝梦里的男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感谢在2023-08-11 23:15:32~2023-08-12 23: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留言非语 20瓶;异类 6瓶;朝不见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问(1) 将她梦里的男人查出来 齐观南后半夜一直未眠。早间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带着一种颓靡, 让王德福操碎了心。他不得不在心里揣测王爷为什么又失眠了。 明明不久之前王爷才日夜未眠过。这才好了几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他第一个念头又是皇权争斗。 太子殿下自小就跟王爷亲近,也是嫡子,但太子生母早逝,生母也是明家偏房, 明家这些年还逐渐没落, 要说母族实力, 自然是没有五皇子的外家李家好。太子殿下其实已经处于劣势了。 王爷一回来,他就黏着王爷, 想来也是为了王爷手里的兵权能护住他。可要是五皇子也是如此想的那该怎么办呢? 五皇子如今也大了, 想要让王爷站在他这一边也是合情合理的。 比较都是王爷的侄儿,李贵妃要是能坐上皇后之后, 五皇子可就成了嫡子。 哎,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那就是将王爷架在火上烤。想来王爷一晚上都是为了此事而忧愁,生生的将自己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皇家, 皇子, 皇权,真是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多少例子在前头竖着。 他担忧得不行, 想来想去,还是过去安慰道了一句,“王爷,老奴也是看着您长大的, 知道您秉性。您要是实在为难, 便只当不知晓此事, 顺其自然吧。” 此事重在陛下, 重在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秉性和能力, 并不重在王爷。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王爷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大,最后能不能保住也是问题。 人心,莫测。 他想到这里就更为王爷可怜,以一个年老者的身份劝告道:“老奴托大,见您为了此事日夜不眠,便想说说见解。” 齐观南听见他那句“只做不知晓”就心跳了跳,再听他要劝,更是皱眉:难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这个老狐狸看出来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王德贵却因为此事重大,便心里颤颤巍巍,便也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低头道:“不瞒王爷,从□□年前开始,老奴就担心您。” 齐观南:“……□□年前开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时候阿萝才多大!他就是个畜生也起不了这样的心思啊! 王德贵点头再点头,但是头也越来越低,他知道自己在说大不敬的话。 可是为了王爷,他愿意忠言逆耳一次。于是既是低着头忐忑而大无畏道:“□□年前老奴就看见了您的困境。从阿萝姑娘带着一盆送莲春进宫,陛下病好之后,老奴就知道,这一日终将会到来。” 春日当思 第63节 以前皇家虽然只是子嗣单薄,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最后能不能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陛下好了,又生下了五皇子和六公主,虽然近几年一直没有子嗣,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呢?万一就老当益壮呢? 即便没有,那也有了五皇子在。说句不好听的,王爷现在大权在握,跟摄政王可没什么两样。 但例来摄政王没有一个好下场的。若是不忠心,变成了叛徒,逆位。若是忠心,有朝一日用不上了,还是会落得一个逆贼的下场。 所以王德贵愁啊。 别看现在两位皇子都在争王爷的支持,但一个不好,最后死的反而是王爷。 毕竟于陛下而言,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才是他的血脉,王爷只是弟弟罢了。 他情不自禁地为王爷委屈,虽然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但也透露出一些意思,“您如此高瞻远瞩,必然是已经想到了这种早已埋下种子的结果,看见了老奴所忧愁的事情,所以才会一夜又一夜的失眠。” 齐观南手慢慢的都攥紧了,“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智慧。” 他□□年前没有看见的事情,你看见了? 齐观南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是最近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昨晚上又睁开眼睛半宿,让他的脑子浑浑噩噩,在这一刻成了浆糊。 王德贵以为这是王爷在夸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看得见王爷的困境,却没有办法为王爷谋划,只能劝王爷在想到更好的法子全身而退前,只当自己不知道此事。” 齐观南闭眼,又想到了昨晚上的梦,他恨不得在给自己一巴掌来吓吓不听话的脑子,免得它敢在梦里对阿萝有所……有所…… 他不敢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而且,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一晚上在想阿萝在梦里梦见的究竟是谁。 是怀瑾? 他吐出一口浊气,宽慰自己:阿萝也没接触多少男人,梦见怀瑾是很合情合理的。 何况她自己也在发愁此事,可见她不愿意梦见。 而且也不一定是怀瑾。也许是书里面画的那些男人呢? 他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让你给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他叹息一声,明明月余前他还是战场上面只有战事的将军,怎么一回来就陷入儿女情长。 这比打仗难多了。 他这一声叹息落入王德贵的耳中,又是一阵为王爷委屈,“您看看,这才刚开始,您就辗转反侧彻夜未眠长吁短叹,若是以后还得了?” “您要是相信老奴,就……就早做打算吧。虽然说是顺其自然,但也不得不做一些准备。” 后路总是要留一条的。 “王爷,您总是要选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路。” 齐观南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对,他皱眉:“什么?” 王德贵扑通一声跪下去,直言道:“王爷!即便您要怪老奴,老奴也要说。太子殿下和五皇子之间,您可不能现在就确定选谁,这样就太危险了,不如顺其自然,您只岿然不动,认识也没有办法撼动您的地位。” “可无论结果如何,走到最后哪里有您的路。一个手持重兵的王爷,陛下能容得下你,可未来的君主可以吗?” 齐观南就笑了。 “我知晓了,快起来吧。” 原来是此事。 他舒出一口浊气,“无妨,我心里有数的。” 不是知晓他爱慕阿萝的事情就好。他这般的心思,目前还不愿意被别人知晓。 毕竟……阿萝是他的晚辈。 他摆摆手,温和道:“你下去吧,如今年岁大了,也别想这些,只好好的安度晚年。” 王德贵心情复杂走了。 ——王爷似乎没有听进去。 哎。 良将贤王若没有死在外敌手里,而是死在自家人手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只是王爷还一味的沉沦在亲情的网兜里,尚且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尾任人宰割的鱼。 他情不自禁停下来,想跟王爷再说两句,结果却看见王爷嘴角含笑,眉目含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眉间眼里都带着笑。 王德贵不由得悲从心来,嚎啕大哭:“王爷!老奴无用,竟不能唤醒你啊。” 齐观南本是在惭愧羞愧心虚自己觊觎上阿萝后,又忍不住细细回味了阿萝这段日子凑到他身边的样子。 她可真软。手也是软的。软绵绵的手在他的手上碰触过一回—— 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王德贵的哭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向来是个如玉君子的模样,即便刚刚已经心思旖旎,眼睛里面有了点点难言的湿润,心口堵得他酥酥麻麻,却依旧面目温和,如同神仙公子一般。 王德贵见王爷看向他的温和面庞,没忍住再次哭起来,“王爷,万万不可抱有侥幸之情。” 齐观南:“……快些回去吧。”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是好寓意。 他摆摆手,“我还有事。” 还得见一见阿萝,将她梦里的男人查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会打直球哈。 本来也不长。 但不是下章。 要不你们月底再来看吧,月底就正文完结了。 更不快我心理压力好大呀。 晚安晚安 第56章 是你,是你,就是你! 我们的春梦,男主人! 折皦玉对齐观南的念头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自己动心了。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这份动心能维持多久。 这就让她有些难过了——啊, 想殿下。 但不敢见殿下。 她不敢见他,他就主动来了。折思之亲自招待的,笑着道:“王爷好久不曾来府上了,记得您之前爱吃厨子做的百香鸡, 今儿个再试试?” 齐观南:“也好。” 两人坐在席面上, 折思之还让人去叫折皦玉:“王爷来了, 好歹是长辈一般的,还是要来拜见。” 然后好笑一般对齐观南道:“阿萝最近也长大了, 知晓避嫌, 于是太子不去安王府,她便也不去了, 王爷可不要计较此事,姑娘家长大了就是如此。” 他道:“我正想为阿萝重新找夫婿,不知道王爷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齐观南闻言沉默了。 若不是他知晓折思之的性子,便要当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龌龊心思。但他观折思之的模样, 倒像是真心实意想要他做个媒人。 齐观南:“……” 心里更堵了。 其实他也没有多大吧?一口一个长辈, 好像他已经四十五岁了。 不过他这一沉默,折思之是没有领会到意思的。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继续道:“王爷, 下官听闻今日早朝王相上书想要陛下赐婚你与王家三娘?” 齐观南:“是,确有此事,但我已经拒绝了。” 他可没有对阿萝三心二意。 折思之还是很为齐观南着想的:“哎,王爷, 下官还是想劝劝您, 如今虽然不是海内皆平的时候, 但也用不上您上阵杀敌了, 不若就趁着修养的时候, 先娶个媳妇,再纳几个侧室,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出来,若是其中一个继承了您的英武 ,您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然您这一身的天分没能有人继承,那就浪费了。” 他还不忘以自己举例,“冠玉勤恳,却天分不足,好在老天给了下官寰玉,如此出一个厉害的,我们家这国公府第也算是能再保三十年了。” 齐观南淡淡笑,“是挺好的……阿萝也很好,宛如天赐,犹如花神座下。” 提起这个折思之就不愿意岔开话题谈齐观南的事情了,马上就说阿萝有多好,“你是不知道她赚了多少银子!王爷,您也是阿萝的先生,咱们都是自家人,以后阿萝的银子还要孝敬您呢——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阿萝自己说的。” 齐观南闭上了眼睛。 早知如此,就不该趁着折思之在的时候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孝敬”这两个字从脑海里面移开,这才道:“折将军,先喝点酒吧。” 他亲自给折思之倒酒,做的是晚辈的姿态,折思之见了惶恐道:“王爷,您折煞下官了,下官来,下官来。” 齐观南被按住手臂不好动,只能放下酒壶任由他来。 等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折皦玉才姗姗来迟。折思之见了就道:“阿萝,快点拜谢安王爷,他正要给你寻个好夫婿。” 折皦玉还没坐下,便听得心都碎了——其实最近几日她一方面害怕自己只是暂时动心,以后会对殿下始乱终弃,一方面还琢磨着殿下会不会也喜欢她。 他依旧对她亲昵,他没有对外人这般过。他还会抚摸她的头发,蹲下来给她擦眼泪等等——这些事情其实也可以是爱慕她的表现嘛。 但她不敢问,怕问了两人的感情就变味了。 可她的性子如今越发厉害了。殿下来之前还缩在屋子里面伤心揣测,殿下来了之后,她顿时就有了一股想要当面问问他的冲动。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总要试试的。 结果好嘛!她还没问呢,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殿下应当对她没有爱慕之情的。要是有,哪里会给她选夫婿。 她呆呆的哦了一句,神游天外,甚至还想到了上辈子的殿下爱她有多深。 会不会是她上辈子其实也在无形中喜欢上了殿下,但她不知道,但殿下看出来了,所以在她临死前故意说谎圆她的愿望? 这也太惨了。 她胡思乱想,这般想那般想,想着想着就被自家阿爹的“钟鼓”声喊回神了。 “阿萝!” 春日当思 第64节 折思之好奇,“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句都没有听见。” 折皦玉不由自主的去看殿下的神色,只见他正笑着温和看过来,“阿萝?” 折皦玉就低下了头。 哼!不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好,还这么看她,很容易误会的! 她就是因为殿下对她太好了,太亲昵了才动心的。 哎,殿下真不是个好男人。 她小声道:“我在想过几日就要下雨了,会不会淋湿了我的花。” 折思之摇头直叹,“你这辈子就要与花为伍了。” 而后道:“我正要问问王爷对诸位京都儿郎的看法,你也听听,若是嫁在京都,左右就是这些人了。” 折皦玉了无兴致的哦了一句。 折思之可不管他,安王忙,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自然是要问问的。他道:“王家有个七郎,是王阁老的大儿子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我也是见过的,很是俊俏,龙眉剑目,眸子里面一团火聚着,将来必成大器。” 他说到这里小声了点,“我还听闻他只有读书练武,是个苛求自己的人,从不喜欢女色,如今十七了,屋子里面还没有人。” 所以他觉得此人可以。但话音刚落,就听见齐观南淡淡道:“他不行,他喜欢男人。” 折思之瞬间就懂了,尴尬的看向阿萝,“那这个就算了。” 而后害怕的拍拍胸口,“幸而王爷知晓此事,不然阿萝嫁过去就是一场大仗。” 于是更加坚持要问问齐观南对于这些儿郎们的看法,道:“赵家虽然现在已经没落了,但他家的十七郎却还不错,我仔细瞧过了,这人出口成章,为人孝顺,虽然家世不显,但人品贵重,假以时日,必定是栋梁之材,运气好点,还能封侯拜相,重振赵家。” “我都打听过了,他房里也没人。” 齐观南一口否决:“不行,他不行。” 折思之一时之间尚且没有明白:“也不行?可有什么缘由?” 还是折皦玉跟他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道:“阿爹,是不举啦。” 折思之:“……” 这个确实不能要。 他再接再厉,“钱家公子——” 齐观南:“不行,他睡觉打鼾。” 折思之:“这也没什么吧?” 折皦玉:“阿爹,我睡得浅。” 折思之:“……那还有孙家——” 齐观南刚要开口折思之就问:“他哪里不行?” 齐观南想了想,“他有个外室一直没被人知晓罢了。” 折思之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可恶,如此行径,还敢来我家提亲,真是不知所谓。” 折皦玉摆摆手,“世上都没有好男人了哦。” 折思之:“倒也不用如此说,阿爹总能给你寻摸一个出来的。” 他看向齐观南,“哎,如今好男儿多,好女儿也少,我家阿萝寻不到合适的,王爷也寻不到合适的。不过阿萝年岁小,还能等两年,王爷切勿再迟疑啊。男人二十五六岁是最好生儿育女的时候,等年岁再大一点就难了。” 他也是真心为安王好才说的。 齐观南僵硬着道谢,然后又说了几句话,道:“阿萝,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折皦玉就点了点头。 折思之也没有拦着,他想着安王应该是为了太子来的。 许是太子让他带话给阿萝。 哎,太子跟阿萝也是没缘分。 他便先离去了。仆从们远远站着,春草心里有些焦急。 她总觉得安王爷看自家姑娘的眼神不对。 她便一直盯着,不敢挪动目光,生怕错过。 而另一边,齐观南和折皦玉已经在试探彼此了。 齐观南:“你父亲说的几个儿郎都不是好夫婿……阿萝,你不要急,你并不需要这般着急的嫁人,反正你还小,还是个孩子。” 折皦玉听见“小”“孩子”,莫名的不高兴:“我知道的。殿下,你也不要着急,你也不用那么快娶媳,对吧?反正岁数已经在这里了。” 两人互相看看,又挪开眼神,齐观南总觉得阿萝今日好像有些不高兴,他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折皦玉低头,“谁也没欺负我。” 齐观南笑起来,这是在跟他发脾气:“还说没有——是我得罪你了?” 折皦玉没点头也没摇头。齐观南就知道是自己的错。 他仔细回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好处,他会哄。他倒了一杯茶给她,“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她继续生闷气。 “殿下,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啊。” 是说怀瑾的事情吗? 她就知道! 更生气了。 但是她根本没办法没缘由对殿下发脾气嘛。只能是自己憋闷着了。 哎,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不好。她都不快活了。 好在齐观南会哄,先顺着她的毛撸,“我来找你,难道就只能有事?不过是觉得你不高兴,想着带你出去玩玩罢了。你阿爹,我也不好直说,便托了说辞。” 他问:“京都最近来了个胡人商队,带来了很多种子,你要不要去看?” 啊!她怎么不知道!当然是要去的。 她赶紧点点头,“好啊好啊。” 齐观南又道:“我在外面的时候也听说了很多种花的传闻,要不要听一听?” 折皦玉:“要听的。” 齐观南:“那为什么生我的气啊?” 他站起来走过去,从伸展到人前来的一枝垂丝海棠摘给她,“嗯?” 折皦玉被迷得晕晕噔噔的。 殿下低声说话好好听。 她好喜欢。 她发愁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心闭口不言。 她真的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若是不喜欢自己之后的情况。 她好忧愁。好惆怅。好烦恼。 于是开始半真半假的扯谎,“都怪殿下给我看了那本书。 ”、 齐观南正要问这个。 他先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我不该给你书的。是我的错。” 他认错如此之快,折皦玉一时之间竟然没了话说。还能说什么呢? 但是不说心里好憋闷哦。 她看了一眼殿下,还是决定稍微冲动冲动。当然,这份冲动要婉转才行。 她委婉的道:“殿下,我不是很敢见你。” 齐观南听见这话,心头突然跳了跳,“为何?” 折皦玉:“我梦见的是殿下。”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脸红成了一团,不敢看他。 于是,她错过了他缓缓弯起的嘴角。 梦见的是他啊。 作者有话说: 还是这样写吧,纠结死了。我是丧失了写感情流技巧的作者。 我写到今天才反应过来,我的书好像一直是打直球。我应该不适合写感情流,俺要学学剧情流。 这本书也打直球吧! 半年没写文,我好像不会写了一样呜呜呜,我从前不是这样的。我要好好复健才行。 晚安晚安。 第57章 相互欢喜(1) 补更 齐观南得知此事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欢喜。谁也不喜欢自己爱慕的姑娘梦见的是其他男人。如果梦见的是自己就好了——他来之前无数此升起这个念头 如今她梦见的真是自己。 他眸子里面燃气一簇火, 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股灼烈,手慢慢的抬起,想要用手轻轻的触碰到她的脸庞,再将她的脸庞抬起来看向自己。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四目相对, 想看看她的眼眸里有没有对他的爱慕, 要是有, 他们便是两情相悦。 但是在下一瞬间,他又升起一股愧疚之心。 君子观心观己, 他观自己, 确实算不上无愧于心。相反,他开始惶恐起来。 ——阿萝会梦见他, 是不是他引诱所至呢? 春日当思 第65节 她什么都不懂,他要是无意中勾引,她是会上钩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明确自己心意之后,也不敢多做一步多说一句话的缘故。阿萝实在是太小了。她才十五岁, 即便别人家的姑娘十五岁就能出嫁, 能当得起一家之责,但是阿萝不行。 她还是个孩子一般。 人常说,三岁看到老。人在年幼的时候接受了什么, 便在以后的一生里演绎出来。被抛弃的人一辈子都在寻求肯定,被肯定的人一辈子都不害怕自己被抛弃。 阿萝的“梦境”,便是她的“三岁”。她在梦境里没有见过世人,太过于单纯, 以至于在现实里也不愿意过多接触世人, 不愿意变得复杂。她是一个纯粹的人。 她信他, 依赖他, 她懵懵懂懂的花开之岁, 他有的是办法引她进自己的笼子里。 好在他是一个君子。 他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是个君子。是君子,便做不出以二十五岁老男人之身去用肢体勾引她。 他的手抬起又落下,在碰触她脸庞的那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站起来,转过身,不愿意用自己的目光烈烈引她入自己的暧昧气息里,走开几步,才缓缓开口,“阿萝,你怎么想的?” 像是先生在考校学问。折皦玉误解错了意思,以为他问的是自己在梦里是如何想的,立马就紧张起来,磕磕巴巴的接话,不正经的事情也变得正经起来,“殿下,我,我也没多想。” “我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对你多做什么的。” 齐观南:“……” 在一瞬间,姑娘的纯情倒是让他多了些羞愧。 果然,阿萝继续道:“第一回 ,我只叫你脱光了出门,但是你没出来啊,第二回我只朦朦胧胧看见了你的身子,但我没摸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她真的没多想,也没多做。顶多就是看一看,摸一摸。梦里的殿下朦朦胧胧还穿了裤子的,她也只看了上半身。还看得模模糊糊,并不能清晰了然。 她叹息,“殿下,你别生气,我以后别梦就是了。” 但是梦也不是她控制的啊。 她唉声叹气,齐观南也叹气。他这般的岁数了,经由她这番话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用对上她的眼眸,不用勾引她,大概也能猜得出她已经开窍了,但也没多开窍。 这便好办一些。 他坐下来,左思右想一番,这才道:“阿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爱慕我?” 折皦玉一惊,而后呆愣一瞬,满脸羞红的点了点头,“是,是有点的。” 不肯把自己的爱慕说得很多,以防丢脸。 齐观南又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没忍住闷笑出声。 阿萝怎么能如此可爱呢。 他轻声道:“你自小就跟我有缘,一直很是依赖于我对不对?” 折皦玉点点头,情不自禁的朝着他看去,“殿下,你是不是怀疑我对你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依赖之意?” 齐观南心想,这倒不是的。他不是怕这个。他是怕自己无意识的勾引了她,让她在没有见过诸多少年郎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这个老男人。 他可以在此时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品味,耐心教导,最后将她娶回家中,好好爱护。但他不敢。 因为太过于珍贵,所以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的。 时人成为夫妻,由定亲到纳吉再到成婚,可以只用半月,快得很。可他不愿意跟阿萝也是如此。 她实在年幼。还如同幼崽一般,只识得他的气味。 他在此时又有些反感自己是个君子。 可君子是君子,他不能让阿萝揣测他的心意。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怀疑你的情意,因我也不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折皦玉刚开始还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知晓他的意思后,第一个念头是欢喜,啊,殿下果然又一次的爱上了自己。 然后就是神气。 她神气的支棱起来,“殿下,你什么时候欢喜上我的啊!你藏得很好啊!” 齐观南很是顺从的答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折皦玉抽抽鼻子,“好俗气的回答。” 但还是高高兴兴的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齐观南:“阿萝,我年长你十岁。” 折皦玉此时欢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年岁,“殿下,不要紧的,只当我嫁了个鳏夫。” 齐观南:“……” 他闭了闭眼睛,还是道:“可是阿萝,我怕你会后悔。” 折皦玉诧异的看向他,“殿下,我们还没开始呢,你就想以后了?” 她耐心的劝解,“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她现在好喜欢殿下,她不愿意失去他。 至于以后……她认为花开花谢都是正常的。 这回轮到齐观南实实在在的震惊了。 “这是谁教你的?” “阿姐教的。” 确确实实是阿姐说的。阿姐还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女子也是可以的。男女之间,大部分男人占便宜,但是折家人人努力到现在,并不是让她去为别人家守妇德的。 她刚开始觉得难以接受,但是后来又觉得阿姐说得对。 要是她规规矩矩的被人欺负,那对得起父兄阿姐阿娘的努力往上爬吗? 也对不起她日日夜夜种出来被卖掉的花草和药材。 可是她也没有始乱终弃的念头。她只是觉得应当活在当下。 齐观南这回是真的半天没回神了。而后突然笑了起来。 “枉费我为你想东想西,想着你以后会后悔,想着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年老,谁知道你竟然一开始就没想过以后。” 他站起来,一甩袖子,“好你个阿萝,竟然只想偷欢愉,不曾想白首。” 哎哟,哎哟,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折皦玉马上站起来去捉他的袖子,“殿下,我没有这么想过,真的,真的。” 她还特别机灵的去摸了殿下袖子里面的手。 在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殿下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 春草一直看着,看着看着心就差点要绷紧跳出嗓子眼了——再是亲近,到底已经大了,哪里还能像之前一般去牵手的。她急得团团转,想要喊一句姑娘将人给喊清醒,又怕被人知晓。 只能是心急如焚,但是怎么两人还越靠越近了呢…… 她再忍不住,快步走向两人,“王爷,姑娘,可要添茶水?” 折皦玉一个激灵,果然松开了齐观南的手。齐观南手心还有些温热——方才他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摸索,没有动弹,也没有拒绝。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小瞧阿萝了。 她的手摸得可欢,若不是春草唤了一声,她就要沿着他的手指头一路往手腕上而去了。 春草及时叫唤是对的。谁知道她最后还想探索什么?他又不会拒绝她。 他难以拒绝她。 他被摸得很舒服。 从不曾知晓,只被摸一摸,身体就能舒适到如此的地步。 他喟叹一声,“阿萝,明日来我府上见见怀悯和怀铃吧。” 折皦玉哎了一声,“好啊。” 她认为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如今她还不愿意将这个秘密宣之于众,她没想告诉父母等人。 其实殿下生气是对的,她根本没有他想得多。 她心虚的点点头。齐观南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念头,亲手养大小的花骨朵,她每一次盛开即便是没有亲眼见过,缺失了八年,但信件却是没有缺少过,日日夜夜的大事小事他都知晓。 所以此时此刻,她头低得都要到地上去了。 他好笑又好气:“那我走了?” 折皦玉:“我送殿下!” 她凑过去,小声道:“殿下,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 “毕竟我还小嘛,我也是第一回 ,等以后就熟悉了,就懂了。” 齐观南温和的君子之风有些稳不住,“以后?” 折皦玉自知说错了话,“原谅我吧,我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齐观南努力维持住往日的形象,在她的脸上捏了捏,“阿萝,那我们今日算什么?” 折皦玉不好意思的道:“算是定情吧?” 齐观南便从她的头上摘下一支簪子缩进自己的袖子里,“这就算是定情信物了。” 如此随便的吗?她脸红了红,“殿下,还是换一支吧?” 齐观南:“……为何?” 折皦玉搓搓手:“这是从前怀瑾送我的。” 她穿戴的时候没曾注意啊。 齐观南:“……无事,我拿回去丢掉就好。” 他转身走了,独留折皦玉一个人心情复杂,喃喃道:“殿下怎么如此生气?他本就知晓我和怀瑾的过往啊。” 哎,好为难。她以后还是要跟怀瑾一块做朋友的。 而此时,她的好朋友太子齐怀瑾正一脸颓然的坐在王府里等他的好皇叔回来。 ——皇叔,你快回来帮帮我,我还想找阿萝挽回挽回。 作者有话说: 春日当思 第66节 补昨天的。晚上的在凌晨了。 第58章 掩饰 皇叔,阿萝竟然偷偷背着我们养狐狸精!” 齐怀瑾坐在满是花朵儿的花苑里, 神情颓靡。五皇子路过瞧一眼,嘴碎的问东问西,被他瞪了一眼。六公主瞧了一眼,弯腰捧起几盆花就走——她真的好喜欢阿萝姐姐种的花儿, 能让她凝神气盛。 齐怀瑾哀怨的一人瞪一眼, 还是发愁得不行。 王德贵笑着道:“太子殿下不用着急, 王爷应当是要回来了。” 齐怀瑾:“皇叔真去阿萝那边了?” 王德贵:“是,六公主在这里, 王爷很是头疼。六公主是阿萝姑娘带来的, 王爷便想着让阿萝姑娘来陪着一块游戏。” 可不是他们王爷主动的,这点不能误会。 他本来还想解释解释五皇子是自己来的, 并非王爷之意,但多说多错,他不敢错。便又退了出去,正好碰见王爷回府, 便低声道:“王爷, 太子殿下来了。” 估计是知晓五皇子和六公主来了,所以来“占地盘”。 都是争权夺利,唯独他们王爷作为众人的皇叔夹在中间为难。哎, 估摸着王爷今晚上又要无眠了。 齐观南不知晓他的所思所想,与王德贵不同,叔侄两个人想的都是阿萝。全天下除去皇帝最尊贵的两个人碰了面,小的哭哭唧唧, 想要再见见阿萝, 大的眼神微妙, 刚刚被阿萝细细摸索过的手又灼热了起来。 齐怀瑾, “皇叔, 你去见阿萝了?她怎么说啊?” 他非常信任皇叔,皇叔去阿萝家肯定是为了帮他说好话的。 他殷殷看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齐观南却挪开了眼神,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你想了这么几日,就来我这里问这个?你若是敢,便去折国公府里直接问就好。” 齐怀瑾瞬间缩了缩脖子,“我不敢,我还不能给阿萝承诺。” 齐观南闻言,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又要求我什么呢?” 齐怀瑾:“皇叔——我真的很爱阿萝。” 他认真道:“我想要你问问阿萝……她能不能等等我,我才十五岁,我尚且不能掌握大局,我不能——” 齐观南皱眉,“你如今这般的模样,左顾右盼,犹犹豫豫,什么时候才能掌控大局呢?怀瑾,你已经不是孩子了,阿萝的性子都比你强。” 即便自己没有欢喜上阿萝,也不能将人交给这么个人。 他护不住阿萝。 齐观南再次大步流星往里面去,齐怀瑾唉声叹气的跟上,念念叨叨,“可是皇叔,你们不能逼着我这么快就长成大树,我如今这般的境地,朝堂如此的格局,我怎么可能只娶阿萝一人?” 即便父皇那么个身体,他不是还有好几个嫔妃吗? 娶她们进来的时候,他的身子都不能动了,何谈床帏之事?他的那些嫔妃们还不是摆设。 他将来也可以如此。但他不可不娶,不纳,他是太子,是储君,是需要维护天下安稳的。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阿萝单纯些不懂也就算了,皇叔这般的通透之人也不懂,也逼着他。 齐观南一眼看穿了他的念头,直言道:“但你父皇以□□人,引得诸位贵妃倾心相待,全然没有你这般异想天开,想要两全其美。” “即便你真的待阿萝始终如一,但阿萝家里不过是新贵,再过几十年才能变成世家,你如此将她放在后宫,便如同火上烤,你的后妃们一旦联手欺负她,你能为她出头?还是让她为了你妥协咽下委屈?” 齐怀瑾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道:“我绝不会,绝不会——” 齐观南一双利眼看过去,“绝不会什么?” 齐怀瑾心里一虚,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 他想,他好像真的不能承诺。 但真的真的,就要这样放弃阿萝了吗? 他难受得要命,正要再求皇叔出出主意,却眼睛一尖,看见了皇叔手上有什么东西。 好熟悉!他忍不住去拿,但皇叔往后面退了一步,他扑了个空,随后好奇道:“皇叔,你手上是簪子吗?” 齐观南是故意给他看的。 齐怀瑾一说,他便将手里的簪子拿了出来。 齐怀瑾便脸色更加煞白,“皇叔,这簪子是我送给阿萝的,怎么在你手上?” 他踉跄几步上前,跌跌撞撞过去,颤抖着手从皇叔那边拿走簪子,哑声道:“没错,这就是我送与阿萝的。她把这个给你了?” 齐观南淡淡嗯了一句。 “是。” 齐怀瑾放声大哭起来,“阿萝这是要与我决裂吗?她竟然将我送与她的簪子还了回来。” 齐观南:“嗯。” 齐怀瑾大为悲痛,再忍不住,撩起衣袍便走了出去,“我要亲自问问阿萝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观南没有追。他只是静静的等在屋子里。 这般小儿女的作态他是没有的。他儒雅稳重,应当坐在屋子里面等怀瑾哭着回来。 但没一会,他就坐立不安,而后追着齐怀瑾走了。 王德贵在后头看着他越走越快,最后都跑了起来,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风流气质,便不由得感慨:在王爷的心里面,太子殿下应当是他最为看重的人。 所以才能如此不顾形象地为太子殿下忙活。但是王爷常年在外不懂京都的人情世故,他王德贵可不能不懂。 于是给五皇子送去了郊外庄子上刚送来的大虾,又给六公主送去了库房里的大刀。 送完之后十分满意:瞧,这个王府里面没有他迟早得被人记恨。 …… 另外一边,齐怀瑾已经到了折国公府。 折思之连忙出来亲迎,“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齐怀瑾对待他还是很恭敬的,“伯父,不要如此多礼,阿萝可在家中?我找她有事相商。” 折皦玉早在太子进门的时候就被告知了。她心中一紧,一溜烟的跑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他手上拿着的簪子。 啊!这么快被发现了!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 哎,她不想这么快刺激怀瑾的。 她支支吾吾,“你看见簪子了啊。” 齐怀瑾红着眼睛点头,“你是想要跟我一刀两断吗?” 折思之:“……” 这就不是他能所听的了。他倒是也不担心阿萝会在太子面前吃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只是也没有退出去太远,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给阿萝撑腰。 但折皦玉却闻言舒出一口气:太好了,看来怀瑾还没发现。 她就道:“我不是要跟你一刀两断,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只能继续做朋友了。怀瑾,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齐怀瑾:“可我不愿意只跟你做朋友,阿萝,我一直想问问你,如果我以后能做到你所想我做到的,你愿意等我吗?” 三年五年……他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为了她所努力。 折皦玉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她可不傻。怀瑾现在是喜欢她所以才如此说,等到以后他不喜欢了,就会说为了她如何如何,她就不能为了他如何如何吗? 阿姐给她看的话本子里面都是这些故事。 她一点也不敢赌。而且她现在知道什么是爱慕之情了。她对殿下那种想要时时刻刻黏着的心意跟对怀瑾的不一样。 她道:“我也没那么好,只是咱们从小长大,你对我有诸多善待罢了。” 齐怀瑾却觉得她实在无情。他质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那个狐狸精!” 折皦玉不会伪装,又突然被这般质问,慢了些回复,“没有!你别乱猜。” 可是齐怀瑾是谁?是她自小一块长大的,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这回迟疑了一瞬,于是不得了了,提着剑就要去杀了傅十一郎。 折皦玉目瞪口呆,“怀瑾,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别在这里发疯!” 齐怀瑾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又不肯伤着阿萝,见她挡在前面,只能恨得牙痒痒,“不是他那是谁!” 折皦玉试图理直气壮,“没有谁!” 齐怀瑾也大声吼:“有!就有!” 折皦玉死不承认,“没有就没有!” “就有就有!” “没有没有!” 刚要过去阻拦的折思之:“……” 就,很难评。 他想了想还是站在外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只当是孩子之间的拌嘴了。 好在齐观南及时出现,折思之赶紧擦擦汗,“王爷,还是您过去劝劝吧。” 齐观南颔首,温和道:“我这就带怀瑾回去。” 两个小的也早已经看见他来了,于是纷纷闭嘴。 齐怀瑾委屈的先往前面走了一步,“皇叔,阿萝竟然偷偷背着我们养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3-08-17 10:59:20~2023-08-18 22: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慢带疏狂 20瓶;可爱即正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春日当思 第67节 第59章 羁绊 因为总觉得,欠了皇叔一条命 齐怀瑾气得眼泪掉掉, 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齐观南就看了阿萝一眼,只见她一个劲的使眼色,不愿意将他们的事情告诉怀瑾。 齐观南又看了一眼怀瑾,只见他还跟个孩子一般生闷气, 还不断用手擦眼泪, 且手里提着一把剑, 是个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模样,便也将说开的心思压了下去。 毕竟他跟阿萝还只是开始, 暂时不曾稳定, 若是被怀瑾疯起来兵折两处,实在是不值当。 他朝着阿萝轻轻点了点头。折皦玉这才松口气——她就怕殿下要名分。 暂时不可能给嘛。 她咳了一声, “殿下,我没有养狐狸精。” 她说:“是怀瑾胡乱揣测。” 齐观南就看向齐怀瑾,“阿萝说没有,你听见了?” 齐怀瑾哼了一声, “听见了……但她撒谎。” 齐观南:“你可有证据?” 齐怀瑾:“没有……” 齐观南抿唇:“既没有证据, 为什么敢指责?为什么能给她定罪?”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肃穆之意,脸色冷冽,倒是让齐怀瑾有些不安起来。 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 也不疯了,也不要举着剑砍人了,乖巧的道:“皇叔,我错了, 你别生气。” 折皦玉也惴惴不安, 总觉得殿下这话过于严重了。但殿下是教训怀瑾, 她也不敢说话。 怀瑾越大脾气就越不好, 动不动就要提着刀砍人, 实在是不好。 齐观南甩袖子转身,“阿萝已经跟你没有缘分了,回家去,别在这里消磨你们的缘分。” 齐怀瑾见他真生气了,不敢反驳,只能如同一只狗子一般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了一眼阿萝,祈求她的怜悯,而后迈着步子追上齐观南,“皇叔,我不乱来了,你别生气啊。” 齐观南一路上都没有理他。 他想起了梦境。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琢磨出了一些事情。比如说,所有的事情都从长黎十八年百官南渡的那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但是,每个人的性情,每个人的智慧,每个人的手段,却依稀可以寻摸见踪影。 阿萝的单纯,折家寰玉的勇猛,萧元礼的才能,时弼良的厉害……等等,两个世道相交,他们的行为举止都有迹可循。 他们是这般,那怀瑾呢? 他的梦里只出现“他”看见的人,做过的事,怀瑾身为君主,远在曲陵,与蜀州隔了几千里路,“他”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但从此时怀瑾的身上,倒是可以看出梦境里怀瑾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遵从的君主十五六岁了还是这么个模样吗? 齐观南深深叹息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的死也不是那么意外。 怀瑾啊……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回头,怀瑾本是垂头丧气的模样,见他看过去,瞬间坐直了背,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齐观南嫌弃的转回身。 “他”就是被这么个人杀死了。 晦气。 他打马快行,齐怀瑾唉声叹气。 今天在阿萝面前动了刀子,本是不该,还被皇叔看见了,应当是惹恼他了。于是回到安王府里便安安静静的,不敢多说一句话,还帮着摘花除草。 五皇子好奇,“皇兄,你今日怎么了?竟然还帮着做事。” 齐怀瑾白了他一眼,“不与你相干,你玉石赋背得下了?” 五皇子自小读书就厉害,颔首,“区区玉石赋,不在话下,我读了三遍就会了——皇兄应当也是吧?我听先生说,皇兄读书也厉害。” 齐怀瑾:“……” 好气,是在讽刺他吗?他背了两天才背下来的。 他冷哼一声,“当然。” 他去练武场上准备练练剑,将来好一剑斩杀那些接近阿萝的人。 谁知道碰见了六公主。六公主高兴,“皇兄,咱们比试比试?” 齐怀瑾生起了胆怯之情,冷漠的走了。 怀铃自小练武就厉害,天赋异禀,他可打不过。 等回到寝房,他又开始生闷气。 身为老大,比起小五小六来,他好像文不成武不就,被衬托得跟个废才一般。明明他也挺厉害的。 他睡不着,索性起来去花苑里面赏月,景色是十足好的,毕竟是阿萝十年来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花,他走在这般的院子里都觉得幸福。 但是阿萝不愿意为他种了。 东宫的花苑里,阿萝只为他种了一棵海棠树。 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种的。后来皇叔出了曲陵,南征北战,阿萝也忙活皇叔的花苑和她的药田,后面慢慢的就没时间给他打理东宫花草了。 他也不着急,他总觉得阿萝还有一生跟他在一起,能为他打理所有的事情,花苑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谁知道阿萝会有如此这般的念头。 她竟然不愿意跟别的女人一块。她这是善妒。他都不敢把这个缘由传出去,生怕她的声誉受毁。 想到这里,他又十分感动的委屈了一番:他什么都愿意为阿萝好,也愿意妥协,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但为什么阿萝不愿意等他,不愿意为了他妥协呢? 倒是让他成了个坏人。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这个没良心的,肯定是变心了。” 而后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皇叔正坐在摇椅上躺着睡觉。 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的好迷茫。 …… 齐观南又做起了梦。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他”又年轻了一些,正在看一封从密信。 他努力的靠近“他”,去看信上面的内容。 但费尽了力气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越发狠戾。 “他”喃喃道:“为什么要杀越国公?他还算是忠心,即便是有私心,也不该抄家……” “迎娶王家女?王家女在这种时候怎么能娶呢?娶了,便变成了王家的傀儡。” “他”无力的松开信,头疼的揉揉脑袋,“怀瑾到底在做什么。” “他”皱眉:“不成,我得给他去一封密信,这般下去,他怕是要从成为太后的傀儡变成王家的傀儡。既然如此,还不如是太后的傀儡。” 齐观南睁开了眼睛。 齐怀瑾谄媚的笑了笑,“皇叔,你醒了啊。” 齐观南紧紧盯着他看了一瞬,而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扬长而去。 齐怀瑾:“……” 呜!为什么要打他! 皇叔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追上去,“皇叔,我错了,我以后在阿萝面前再也不动刀了。” 他指天发誓,“即便阿萝有狐狸精,我也将人带到很远的地方悄悄杀,绝对不让阿萝知晓。” 齐观南闻言停了下来,“你还要将人悄悄杀了?” 他慢慢的也回过味来了,“怀瑾,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阿萝喜欢的人,阿萝会伤心?你这般做,只是为了自己心头畅快罢了,你如此……如此自私。” 齐怀瑾心头一梗,又有些暴躁。 年岁越大,碰见不如意的事情就越多,一旦遭到挫折,他就忍不住发脾气。但是皇叔面前他怎么敢生气呢?只好嘟囔道:“定然是他勾引阿萝,我也是为了阿萝好。” 然后见皇叔的脸色越来越沉,跺跺脚,“好嘛好嘛,我不杀了就是!” 他丧丧的,“皇叔,你都不心疼我了。” 齐观南:“我要是不心疼你,立刻让你父皇打死你。” 他继续往屋子走去,齐怀瑾跟着一块走,这回不敢多话了。 倒是齐观南走着走着轻声道了一句,“你是太子,我打了你,你不生我气?” 齐怀瑾摇摇头,“不生气的。我知道,皇叔是为了我好。” 他讨好一笑,“天底下,除去父皇,就是皇叔对我最好了。以前还有阿萝,但是阿萝已经不想要我了。” 他还道:“不知怎么的,我从小就对皇叔生不起气来,除了父皇教导,还有一股一定对皇叔好的念头。” 这不是故意为了讨好皇叔说的。这是真的。 小时候,他对皇叔的维护超过了父皇,他还记得自己跟阿萝能那么快熟悉,也是因为两人都是打心里喜欢皇叔。 他坚定的道:“皇叔,你打我没事的,只要别抛弃我就好。” 若是皇叔都抛弃他,他都活不下去了。 哎,他真希望一辈子都是幼年,这般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齐观南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率先踏进屋子里面,顺手将门一关,齐怀瑾及时踏进去一个脚,才没叫门关上。 但是腿有点疼。 他拖着腿上床睡觉,苦哈哈的道:“折腿了折腿了,皇叔,我要住到好了再回宫。” 齐观南踢踢他,“往里面睡。” 春日当思 第68节 齐怀瑾只好滚进了里面。 齐观南躺在外面闭上眼睛。 齐怀瑾还想求求情,叫了好几句皇叔,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便以为皇叔睡着了,于是打了个哈欠也睡了过去。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皇叔正抱着他摘树上的桃子,阿萝扯了扯皇叔的袖子,“殿下,我也要抱。” 皇叔就把阿萝也抱了起来。 他和阿萝都在皇叔的怀里。 他颠颠儿的摘了一个果子给阿萝:“我给你一半,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阿萝拿走了整个果子,并且吐了他一脸果核。 呜呜呜呜。 他在梦里面哭了起来,要皇叔抱抱。 齐观南睡不着,怀瑾睡了之后他睁开眼睛思虑梦境露出来的朝廷的困境,而后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哭声。他转身一看,怀瑾闭着眼睛在哭。 他叹息一声:都多大的人了。 皇兄未免养得太过于娇气了些。 这般下去怎么能行呢? 他本想叫醒怀瑾,但想了想,又情不自禁的问出了一句话。 他问:“怀瑾——” 齐怀瑾睡梦里迷迷糊糊,“嗯?” “你为什么会觉得……一定要对我好?” “嗯?为什么要对皇叔好……” 他依旧迷迷瞪瞪:“因为总觉得,欠了皇叔一条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如果十二点没有就是没有了,请假一天,明天有点事情要出门一天。感谢在2023-08-18 22:53:29~2023-08-19 21: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即正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不太正经的眼神 “阿萝,你进来。” 折皦玉对所有人瞒住了齐观南的事情, 然后让傅十三郎最近就不要出门了。 她一脸严肃的对着他道:“怀瑾以为你是狐狸精——这件事情你也知道吧?” 傅十三郎当然知晓,自从他的脸越长越开,走在路上也有人围观之后,太子殿下看他的脸色便一日不如一日。 而如今, 阿萝彻底拒绝太子, 自己的“罪名”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叹息, “阿萝妹妹,还望你在太子面前于我美言几句。” 折皦玉点头, “放心吧, 他昨天提剑想要杀你,被我拦下了。” 不过还是很危险啊。 傅十三郎顶着一张让花神心颤的脸笑了笑, “阿萝,多谢你。” 折皦玉叹气,“你也是受我牵连罢了。你读书去吧,我还要去安王府, 怀瑾昨日肯定睡那里了, 我还得去解释解释。” 何况她也想殿下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幸福又忧愁的去了安王府里,果然在花苑里看见了怀瑾。 折皦玉慢吞吞过去,“你还生气呢?” 齐怀瑾早就看见她了!他闷哼了一声, “此事你也有错!” 折皦玉不高兴了,“行吧!我也有错!” 她一点错也没有!如果是殿下的话,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怀瑾缺心眼一样,也听不出来她已经生气了, 还在自顾自的道:“阿萝, 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咱们以后怎么相处?” 折皦玉脑子里面不合时宜的就浮现出一句话:婶婶和侄子般相处呗。 但她胆子小, 不敢说。 她十分圆滑的说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她跑着去见殿下了。王德贵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连忙道:“王爷昨天晚上没合眼。” 太子殿下都住过来了,哪里还能合眼呢?而且他好担心的,担心太子殿下昨天晚上强势入睡王爷的寝房,同睡一张床,会不会引起五皇子的怨言? 哎!他可真是操碎心了! 王德贵忧心忡忡,“王爷自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睡着过,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呀。” 皇权富贵,真的比战场上面还要熬人。打个仗还能看见胜利的日光,可这种踏着亲人血骨上位的事情,怎么见到日光? 就是见到了,那天上的太阳也是不干净的。 但折皦玉哪里懂得他这般的觉悟?她一听王德贵如此说,自然也是着急的,但她说的是:“不用着急,我从药田那边的大夫手上曾经得到过一个药方,肯定能治好殿下的失眠。” 王德贵:“……” 如果一张药方有用的话,王爷会失眠这么久? 而且根本治标不治本嘛!阿萝果然什么都不懂。 但……阿萝可能什么都不用做,他家王爷就神魂颠倒,昏昏欲睡了。 折皦玉将门关上,好奇问书房里的齐观南,“殿下,你一晚上没睡吗?” 齐观南点点头,捏捏鼻梁,“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折皦玉赶紧表现,“来,来我怀里,我抱着你睡。” 齐观南:“……” 他无奈的道:“阿萝!” 折皦玉也只是开个玩笑。她小声道:“你不是一直在行军打仗吗?我跟着阿姐去了一年,性子就放开了许多,你怎么还如此古板?” 但殿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上辈子也该是行军打仗的,可依旧温和有礼,从不逾矩,也不多说一句话。 她就只好又老老实实的坐下,“殿下,那你现在想睡吗?” 齐观南看着她心里就已经暖起来,如同晒了太阳一般,又被她这样一问,已经有些想睡了。 他甚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应该是想睡的?” 那就睡嘛。 书房里面虽然没有床但是有一张位于窗边的小榻。平日里,阿萝就在这里躺着看窗外的光景。 从这扇窗户往外面看,墙上面躺满了紫藤萝。 齐观南躺上去看见满墙紫藤萝花,又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果真是好看。” 花好看,人更好看。 折皦玉骄傲的挺直了背,“当然了,如今曲陵城里,我种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齐观南闻言摇头:“真是个傻姑娘。” 他这是调情,她也不懂。 果真还小。 于是温和的笑着道:“我也是夸你好看呢。” 折皦玉再次挺直了背,“那当然了,阿姐常常写信回来夸我。” 齐观南闷笑出声,又一次没忍住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半躺着,她坐在床边,两人双眸对视,他含情脉脉,她最初有一丝迷茫,然后脸开始慢慢的红了。 啊,殿下在勾引她。 她心里好生纠结。脑海里面又闪现了殿下给她看的春宫图里面的内容。 实在是害羞,于是偷偷低头,不肯对视了,不过她马上察觉到自己如果不敢对视就是落了下风,连忙赶快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 齐观南哈哈笑起来,还想说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但又满心的欢喜。 阿萝怎么可以如此可爱呢? 他问:“怎么低下头去了,还要再抬起来呢?” 折皦玉有些不好意思,“阿姐说过,无论如何在未来的夫婿面前不能妥协和低头的,不然受苦的只有我自己。” 即便是殿下也不可以低头——这句话阿姐没说,但是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并不是要谁特意去说。 齐观南觉得这样很好。他感喟,“你阿姐不仅是国之栋梁,还是个很好的女先生。” 折皦玉颇为骄傲的点头,“那是。” 她很想跟殿下继续说说话,但是殿下确实要睡一会儿了,她都能看见他眼睛里面的红血丝。 于是闭了嘴,“你快睡吧。” 睡完了起来还有好多事情。比如说要商量如何一起瞒着大家和怀瑾,如何偷偷摸摸私会……这些都是问题呀。 齐观南却睡不着了。他柔和的看着阿萝,“那我睡觉,你去哪里?” 守着他吗? 那他就很幸福了。他从来没有被人守着睡着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是阿萝来做这件事情。 齐观南的心酥酥麻麻,心口有万点难以言说的寂寞,如同蚂蚁啃食一般,将他的骨头咬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到处都是洞,所以迫切的需要将阿萝揉之入骨里。 在这般的念头驱使下,他那股温和无害的面孔变了个模样,眸子热烈,含了一股火,摇动自己即便跟阿萝在一块也要做个君子不对她动手动脚的誓言。 春日当思 第69节 这个誓言是他发给自己的——而此时此刻,他发现发给自己的誓言,其实一点用的没有。 他依旧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的朝着阿萝的手摸去,眼眸暗沉下来,看上了她的嘴唇。 阿萝啊…… 他心口悸动,但在老男人该有的□□喷之欲出时,折皦玉动了。 她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还摇了摇,“殿下,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快睡吧,不用担心我,我去看看花草就好了。” 还得去看看五皇子和六公主。 倒是挺忙的。 不过这么忙也没有忘记色心——她也不敢太色,只敢装作郑重的模样握了握殿下的手。 哎,说起来,殿下什么都好,只有一样不好——太正经了。 她遗憾的站起来,遗憾的出门,遗憾的关门,遗憾的对王德贵道:“殿下睡了。” 王德贵感恩戴德,“还是阿萝姑娘能劝王爷。” 折皦玉正要骄傲,就听里面传来了殿下的声音。 “阿萝,你进来。” 折皦玉尴尬的对着王德贵一笑:“——真的躺在榻上了,还没睡着罢了。” 她走进去,又把门关上,好奇地走过去,“殿下,怎么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他的手一搂,两人滚在了榻上,她被压在下面,抬头抬眸,就看见了殿下的眼神。 ——不太正经的眼神。 她又开始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3-08-19 21:50:40~2023-08-21 23: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666666 12瓶;抠脚仙女排尾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口齿问题(1) 但是接下来又想:口水那么脏—— 折皦玉是真的害怕了。 她虽然叫嚣得厉害, 但真当她被压着,头顶殿下炽热的眼神时,她又开始退缩了。 她脸红成了夕阳的模样,努力用手撑在他胸前, 小声懦懦道:“殿下——咱们, 咱们慢慢来。” 齐观南眸子渐渐的低沉下去, 却依旧没有放过她,“男人都如我一般怀有色心——你以后还敢不敢说那些有的没的?” 折皦玉连忙摇头, “不敢了不敢了。” 就跟个小猫崽一般。想来想去, 又道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说军营里的话来开玩笑了。” 应当是说要抱殿下的话惹恼了他。 哎,怎么如此生气呢。还来作弄她。 齐观南存心逗弄她, 依旧偏着头看她,居高临下,看向了她的脖子。人的脖子是最脆弱的,容不得一点点侵犯, 他的目光一过去, 折皦玉就觉得有些害怕,连忙将手护住脖子。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不能撑住殿下的身子了, 他随之而下,不轻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之所以不轻不重,是他用手撑在了榻上。 两人离得太近了。 折皦玉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殿下, 我能听见你的呼吸声。” 齐观南好笑, “我也能听见你的。” 折皦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而后脸慢慢的开始红, 扭扭捏捏的问:“你还不起来吗?” 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眼殿下撑在榻上的手, 开始胡言乱语:“还蛮有点力气的,是吧?” 齐观南大笑起来。 他起身,将羞恼的姑娘用一张小毯子包起来顺势带进了怀里,“阿萝,我想抱抱你。” 折皦玉今天的红脸就没有下来过。她又开始害怕了。 齐观南就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又将人郑重的扶正放在床上,“你不喜欢这样?” 折皦玉点点头。 齐观南温和的安慰:“既然不喜欢,我们就不抱。” 折皦玉松了一口气。 她解释,“可能是太快了。” 齐观南:“是,太快了。我也觉得应该要慢些的。” 他含着歉意道:“只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念。” 应该是梦境的影响——两人同时想到。 所以才会做出这般出格而不理智的事情。 但这毕竟不是梦——两人都同时想到。 不过是不是梦,齐观南都确定自己十分欢喜阿萝。他轻声道:“阿萝,你只当我是在追求你,我们并没有就此定下来,不用着急的。” 折皦玉便觉得有些愧疚。 哎,殿下如此的好。 他只是想要抱抱她而已! 但即便心里这么想,她却觉得这份提议是不错的。这有利于她。 那就不需要犹豫。于是先点头,而后想了想,十分周到的道:“你这般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 她将毯子裹了裹,往前面一倒,直接就倒进了齐观南的怀里,“抱吧!” 齐观南又开始笑了,他轻柔的抱着小姑娘,“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啊?” 折皦玉缓缓摇了摇头,“我其实还有好多事情没想明白,但是就这样吧,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太熟了,有些问题也不用说。” 倒是瞬间又成了个稳重通透的小姑娘。 齐观南被她依偎,整个人都是满足的神态。折皦玉窝在他的怀里看不见她的神色,但他自己遥遥望向左边的铜镜,他的目光里面溢出些难以言表的欢喜。 这份欢喜被他定义为安定。 南北征战多年,许是在拥入阿萝的时候,才知晓原来安定是这个感受。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摸向阿萝的头,轻轻的在她的头发上绕圈——他曾经见过一对夫妻如此做过。 原来也如此有乐趣。 他欢喜起来,心里满满当当,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折皦玉实在是受不了了,出声道:“殿下——我的头皮要冒火了。” 她都要生气了! 齐观南笑着放下她的头发,又盯上了她的手,“我给你算算命?” 这也是他在军中听人闲聊的时候听来的招数。说是算命的老头这辈子最是幸运,摸过无数女人的手。 看手相的时候,自然是要碰触的。阿萝果然嫩,什么也不知道,好奇的将手给他看,“殿下什么时候学的?” 齐观南揽着她,“随意学了学。” 他正要仔仔细细探寻下阿萝的手掌,就听外面传来了齐怀瑾的声音。 “皇叔,阿萝,我来找你们了——” 他是跑着推门而入的,王德贵也不敢拦,而后跟着进门,只见阿萝姑娘正包着毯子坐在榻上,殿下歪在一侧,中间放着一本书。但无论怎么遮掩,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息却隐隐约约萦绕着。 而且,阿萝姑娘的头发也散了一些。 王德贵是什么人,心瞬间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让他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太子殿下。 天爷!这可不能被发现啊! 王爷……王爷怎么会跟阿萝姑娘……这,这差了辈分啊。 齐怀瑾却丝毫没有怀疑,直直的走了进来,将门关上,还极为稳重的道了一句:“阿萝,咱们大了,皇叔也老了,即便是长辈,也不该上榻去。” 折皦玉做贼心虚,“哦,哦——我是觉得书房比较冷,所以就上榻来了。” 齐怀瑾看了看她身上的毯子,“还冷吗?我再给你拿床被子?” 折皦玉:“好啊。” 齐怀瑾开门去跟王德贵说要被子。折皦玉便趁此机会朝着齐观南说了几句哑语:“别告诉怀瑾,他受不了,要砍人的。” 齐观南点点头。 齐怀瑾背着他们看不见,但在门口面对屋子的王德贵却看见了,他吓得打了个哆嗦。 齐怀瑾狐疑,“今日真的冷吗?” 又回头看皇叔和阿萝,“皇叔冷吗?” 齐观南:“不冷。” 齐怀瑾又转身,“那你就给阿萝拿一床被子就好。” 他又把门关上,兴冲冲的往榻上冲,高兴的道:“阿萝,我想好解决办法了。” 折皦玉不敢看他,“什么办法?” 齐怀瑾:“我封你一个女官,你以后就可以不用成婚了。你以后就帮我管着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后也越不过你去。” 折皦玉就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怀瑾,你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她说,“我自己的事情很多的。我忙都忙不过来,读书都没有时间读。” 齐怀瑾瞬间又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跟我生份了。” 齐观南拍拍桌子,“怀瑾,你是太顺了,既然如此,便忙起来吧。” 春日当思 第70节 齐怀瑾不敢反驳,但他真的忙起来了。 折皦玉松了一口气。他忙起来就好,就没时间盯着她有没有狐狸精了。 她偷偷摸摸往安王府去,美其名曰是陪伴六公主。但是到了王府就先去种花,然后眼巴巴的等殿下下朝。 两人钻书房,又美其名曰教书。 王德贵心惊胆战,守在门口丝毫不敢动,势必要拦住所有的东西去书房——即便是一只蚊子。 折皦玉歪在齐观南怀里,“王公公是不是发现了?” 齐观南:“是。他眼睛最尖。” 人活久了就成精了。 折皦玉表示理解,“他是看着你我长大的。” 齐观南很喜欢这句话。这句话一说,便将他和阿萝的年岁变成差不多了。 他点点头,“对,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自然熟悉我们的性子。” 阿萝已经不拒绝他的拥抱了。他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觉得自己色心依旧。 但不能让她看出来。 否则又要吓跑了。 他叹息一声,手却不老实,又去拉她的手,他的手大,两人的手指头缠绕在一起,迅速被玩出了花样。纠缠来纠缠去,肌肤相亲,齐观南的喘息声就略微粗了些。 折皦玉吓得连忙跑了。 齐观南眸色有些暗,哄道:“阿萝,我不做别的。” 折皦玉战战兢兢拿出镜子给他看,“你还是……还是自己看看吧。” 齐观南接过镜子看了看,发现自己的眼眸确实与平日里不同,都要溢出水来了。 沾满了□□。 他叹息,“咱们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他的心思变得可真快。 最初,还想着她还小。 然后,想着可以先碰碰她的头发,她的手指头。 现在,他想,她已经不小了。 明年就是出嫁的年岁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却听见阿萝道了一句:“还是……还是先这样嘛。” 她小声的道:“现在这样就跟偷情一般,还蛮刺激的。” 齐观南埋怨的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想想我。” 折皦玉:“你怎么了?” 齐观南万般风情,“我是个老男人了,你说呢?” 开黄腔! 折皦玉跑回家了。 殿下越发像盛开的花朵了。 他在招蜂引蝶。可惜她还是害怕。 为什么害怕,她也不知道,就觉得他的眼神太有攻略性了,太过于灼烈了,她忍不住想躲。她还担心好多事情。 比如说—— 她情不自禁的想:她的嘴上有胭脂,要是两人亲一亲,他岂不是要吃掉她的胭脂? 胭脂不能吃吧? 她翻来复去的,而后朝着手掌吐了一口气闻了闻,嗯,不臭。 下次去的时候,要吃点糖。 她直到深夜才睡过去。 她又开始做春梦。 她梦见她和殿下在书房的榻上手指头相缠,然后,殿下用一种极为灼烈的眼神盯着她,牵扯着她的手指头去吸溜。 然后,他将她压在身下,稳住了她的唇。 他撬开了她的牙关,唇齿交缠。 啊—— 折皦玉醒了过来。 她先是害羞,害羞得不行,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猖狂。 但是接下来又想:口水那么脏—— 咦~ 下回要是殿下实在想亲她,可要清理下嘴巴才行。 她小小年纪就担心起自己将来的口齿问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1 23:22:21~2023-08-23 23: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唧唧的生生 42瓶;竹外桃花三两枝 7瓶;锅锅在进击 5瓶;妤之球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口齿问题(2) 幸好,他是个可以供她探寻的男人。 齐怀瑾手头上有了许多的公务。他还偷偷摸摸来找过折皦玉一次, “我怀疑是父皇和皇叔为了让我不来找你故意丢给我这么多事情。” 折皦玉正享受偷情的乐趣——好刺激!每次都好激动!而且偶尔避着众人在花苑后的假山里拉拉小手互相抱一抱,晚上都能就着旖旎做个春梦! 于是很心虚。好在怀瑾并不怀疑她,而是抱怨道:“皇叔偏向你,他都不心疼我。” 折皦玉立马否认:“没有啊, 殿下也很心疼你的, 要不然就不会逼着你做事了。你要是当个废物太子, 他肯定担心,所以才会想让你早点承担大梁。” 她语重心长的道:“而且陛下的身子现在虽然好了, 但到底年岁大了, 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要你帮忙, 你什么也不会,那不是……” 陛下现在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还有五皇子呢。 齐怀瑾恹巴的头颅就扬了起来,豪情万丈:“阿萝,我一定会努力做个好太子的。你叫皇叔不要为我担心。” 他迈着脚步就要走, 折皦玉刚舒出一口气, 他却突然折返回来,道:“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折皦玉做贼心虚,好声好气:“什么事情啊?” 齐怀瑾:“今日绍州宋家上折子为自家的女儿请婚, 说是想要嫁给皇叔。” 折皦玉好奇,“怎么还有人上书请婚啊?殿下一个都没有答应啊。” 齐怀瑾见她愿意听自己说话,也不跟自己生分,心里高兴又心酸, 高兴的是阿萝待他如一, 心酸的是阿萝根本不在意他。因为不在意, 所以一点儿介怀也没有。 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啊。 齐怀瑾抽噎一声, 折皦玉瞧了皱眉, “你怎么还红眼睛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呢。” 齐怀瑾:“我就只在你面前是这样,我在外面也很威严的。” 折皦玉没办法了,掏出帕子递过去,“怀瑾啊——” 齐怀瑾期待的看着她。 折皦玉:“别哭了,快说吧,为什么宋家还敢上折子啊?” 齐怀瑾:“……” 哼! 他失望的道:“最初是李相上折子,那还是□□年前了,彼时李相丢了脸,生怕女儿嫁出去被人耻笑,所以就让人时不时就上书请婚。” “这般才没人笑话他,因为皇叔都拒绝了。但日子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每年都有人上书,今年是宋家了。” 折皦玉之前没听闻过此事! 齐怀瑾埋怨:“你只关心你的花花草草,你都不关心我和皇叔。” 那没有。她还是很关心殿下的,她昨天还关心了殿下的手好不好吃,试探性的用皂角洗了很久,然后往嘴巴里塞了根指头进去啃,然后就被殿下狠狠的压在身下抱了抱。 殿下说她现在真是肆意妄为。她也觉得自己略微有点不要脸。 但是好快乐!梦里她吃过一次,醒过来想试试就能试! 她想到这个就红了脸。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而且好□□!但是殿下愿意纵容着她,又让她很幸福。 她多么出格殿下都不骂她。 ——她也是第一次知晓自己如此狂野。 她越想越脸红,幸亏齐怀瑾没有仔细看她,而是又急匆匆的跑掉了。他要回去一展宏图给皇叔看! 折皦玉眼瞧着他走了这才拍拍胸口,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了十一郎。她问:“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傅十一郎笑着道:“没什么事,只是要出门,见了太子在此处,便不敢出来了。” 折皦玉:“那你是对的,他最近脾气大得很。” 傅十一郎若有所思,“听闻太子殿下最近一直在礼部。” 折皦玉:“是啊。” 但是忙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她每天的事情也很多。傅十一郎迟疑一瞬,又问道:“寰玉和冠玉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折皦玉:“快了快了,我也想他们。” 春日当思 第71节 到了六月里,折寰玉和折冠玉终于回来了。 折冠玉封了安东将军,折寰玉晚去两年,却打仗漂亮又厉害,又本就有昭武侯的名头,所以没有再加官进爵,但是御赐了一座大宅子。 折皦玉好羡慕。她拉着阿姐的手不放,“我给你种花吧。” 折寰玉眼睛一眯,“阿萝……你的手指头怎么了?” 怎么像是有口牙印在。 折皦玉:“……” 完了,回来得太匆忙了,被殿下咬了一口还没消。 她只好撒谎,“有些痒,我就咬了咬。” 折寰玉:“下回不准咬了。” 折皦玉点头再点头。但很明显,自从阿兄阿姐回来之后,她就不再好出去偷情了。 齐观南便上门来。一来就瞧见阿萝在拉弓射箭,苦巴巴的对着他眼含期待。 齐观南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要挨骂的。” 折寰玉恭恭敬敬的给齐观南行礼,他不仅是她的将军也是大黎的将军,她对他很是恭敬。但是管教妹妹的事情是不能被王爷插手的,好在王爷也没说要阿萝停下射箭。 她舒了一口气,催阿萝,“快些,别偷懒。” 折皦玉使出吃奶的劲努力射箭,她偷偷的看向殿下,只见他悠闲的坐在了桌子上,阿姐反而站在了一边。 阿姐很是尊敬殿下,但殿下来了,坐下了,她还只是站着却不让她休息,可见自己疏于练弓箭招了她多少气生。 她只好乖乖的拉弓,射箭,再拉弓,再射箭。 宛如受刑。 等到手抬不起来的时候阿姐才放过她。 齐观南就道:“怀铃说她想阿萝了,我下了朝正好顺路,便过来带阿萝过去。” 折寰玉没有怀疑,点了点头,“那就麻烦王爷了。” 她还叮嘱妹妹,“下午我去接琬玉和十三娘,你去不去?” 折皦玉不敢不答应,低眉顺眼的,“好啊。” 折寰玉很满意,“那晚间回来你们三个一块再跳三百个绳。” 折皦玉上了马车还在哭。 “她没回来的时候我想她,回来的第一日还是想她,如今已经希望她去曲陵郊外练兵了。” 齐观南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姑娘按在马车上就打。等到了安王府里,就见她还是伤心,便抱着哄,“你确实疏于练骑射了,你阿姐说得对,这般练骑射不是为了让你上战场打仗,只是为了让你有保命的技巧。” 折皦玉知晓这个道理。她又不是抱怨阿姐,她只是手好痛啊。 齐观南就为她揉手,“你躲得掉初一躲不过十五,乖乖跟着练骑射吧,等习惯了就好。” 折皦玉在阿姐面前不敢造次,但是在殿下面前已经日渐狂野和娇气,什么气都是受不得的,委委屈屈的道:“那你帮我揉一揉胳膊吧,胳膊也痛。” 齐观南便让她躺在榻上:“我给你捶捶背。” 折皦玉顺势躺下了,趴在床上羡慕琬玉和十三娘,“她们只需要跳绳就可以了。因为白日里去王家学堂不在家里嘛。” 齐观南:“你也有药田啊,你也说你忙嘛。” 折皦玉:“哼,你以为阿姐是傻子吗?她陪我去过药田了。” 她感喟,“药田现在也不是很需要我日日去看了。” 齐观南坐在一边给她捏背,他手不轻不重,很是会捏,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反正上辈子殿下不会捏。折皦玉背捏得很是舒坦,喃喃道:“殿下,你对我是真不错。” 齐观南:“……” 他没好气的道:“现在才知道?” 折皦玉:“一直都知道。” 她甜甜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春草低头站在门边。她目不斜视,“王爷,姑娘,热水来了。” 齐观南:“放在门口出去吧。” 春草:“是。” 她将水盆放在门口,退到了游廊之下等着,等王爷将水端进去把门关上,她才舒出一口气。直到现在她其实都没有缓过来。她还记得当初发现的时候,她几乎是颤抖着身子问姑娘:“为什么会是王爷?” 姑娘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能是殿下啊?” 春草就被问到了。确实是如此。为什么不能是王爷呢?虽然年岁大了些,但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至少比太子好。姑娘小声道:“殿下说,他以后只娶我一个。” “不碰其他的女人哦~” 春草点头,“这就很好。” 倒是姑娘怀疑的看向她,“他这么说你就信了?你不怕他骗我吗?阿姐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除了阿爹和阿兄。” 春草却松了口气,“奴婢自小伺候您,如今这把年岁了,别的不知道,只知晓王爷这般的人,也不是重女色的。” 折皦玉就觉得春草太过于片面了。 她道:“但是阿姐说过,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你哭是梨花带雨,讨厌你的时候,你哭就是面目可憎。” 春草想了想,“所以您才不愿意告诉其他人,只暗暗的?” 折皦玉点点头,闷闷的道:“我跟殿下之间太熟悉了,要是以后分开了,那会有很多人问我的。还不如现在悄悄的,等到真的要成婚的时候再说吧。” 春草倒吸一口凉气,“是王爷——” 折皦玉:“是我。他倒是很愿意提亲。” 春草就弄不懂她家姑娘的念头了。然后接下来就听她道:“阿姐说,陛下还愿意给我封个公主呢,我现在不要,以后想要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就有自己的公主府。” 她小声道:“阿姐说,公主是可以养面首的,可以养很多个!” 春草先是吓得背脊发凉,后来慢慢接受了,又觉得是这么回事。 如今这个世道,因是乱世还未平,所以女子大胆的行为很多。和离是多么正常一件事情。养面首虽然出格了些,但是也不算稀奇。 听闻庐州之地的玉家有位姑娘就养了很多面首。 春草淡定了。 但是每次看见姑娘跟王爷一块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胆颤。 还是姑娘厉害啊。这么厉害的王爷都能如此嚣张的相处。 春草猜得一点没错,折皦玉在齐观南面前是很嚣张。她觉得自己已经把殿下当成了“书”。 现在,因为他爱慕她,所以她嚣张的为所欲为。 她手不疼了就有了色心,翻过身躺着,眼睛盯着他的唇。 齐观南坐在她身上,被盯得心一酥麻,主动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嘴巴上带,“你终于想摸一摸了?” 折皦玉还是很害羞的,“也不是想摸。” 齐观南握着她的手指头在他的唇上点了点,“这样怕吗?” 这样是不怕的。 她害羞的道:“我不是想摸,我是想亲一下。” 齐观南春意荡漾的笑了起来,正要说些情话引诱下阿萝,又听她发自肺腑的道:“殿下,我不是嫌弃你不干净,是我想不明白,你说人的唾液是脏的,那亲你不是要脏吗?” 齐观南本有意勾引,展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毕竟在梦里梦见过太多次,还是想要试试的,不说要多久,只解解馋也好。 谁知道她竟然说出这般的话。 实在是伤人心。 但他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只敢说一句:“那该怎么办呢?” 折皦玉:“咱们都去漱口吧?” 齐观南气笑了。 但也没办法,谁让他八年来都不在姑娘身边,让她养成这般的性子了。 早知道当年就该心狠把她带在身边亲自养大! 折寰玉还是太闲了,所以教给阿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折皦玉见他出门去让人端水,便有些愧疚。但是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她也漱口啊,她也是为了两个人好。 阿姐说了,她就该嚣张些的。 水来了,漱口了。 她满意了。 齐观南好笑得很,又见她把自己的手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他喉咙一紧,开口已经有些哑了。 “阿萝?” 折皦玉心无旁骛,“嗯?”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啊……”,她害羞的道:“其实我早就想数数你有多少牙齿了。” “还想看看男人的牙齿具体长什么样子。” 她惶恐不安,羞涩得不行,“我摸摸是什么形状的。” “书上说,男人的牙齿跟女人的不同,男人更尖一点。” 齐观南心里真是庆幸自己才是她选择的人。不然这丫头早被吃干抹净了。 她这般的性子也算是有迹可循——她探寻花的时候,就恨不得把花的花瓣花蕊全都细细研究透了。后来对药材也是一般。 如今,她又对“男人”起了兴趣。 幸好,他是个男人。 幸好,他是个可以供她探寻的男人。 春日当思 第72节 他又幸福又得压抑自己的欲望,微微张大嘴巴,被她压在床上,在她食指慢慢伸进来的时候,极力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咬断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更新。 第63章 宴席(1) 两更合一 折皦玉喜欢上了齐观南的牙齿。她手指头在上面碰了碰, 尖尖的,又磨了磨,得出结论:尖尖的但是不伤人。 她笑起来,清醒了一些, 又有些不好意思, 顺势趴在殿下的身上, “我摸完了,那你亲我吧。” 齐观南不敢直接亲, 老男人的亲和小姑娘的亲有些不一样——就是做的春梦也不一样。他也算是打听清楚了, 阿萝所谓的春梦,不过是隔着门窗隐隐约约看看他的上半身。 小把戏罢了, 不及他梦里揉入骨的痛快。 可这种心思是不能说的。她问起他做的梦来,他也只是浅浅说一句:与你一般无二。 即便只是这般,阿萝也是羞红了脸,好几天都不敢看他。 真是一个胆大又胆小的姑娘。 齐观南便不敢放肆了。他眉眼温和, 轻声问:“那我可以怎么亲?” 他的手指头伸出去, 食指点在她的唇上,“只是这样碰一碰,还是可以……” 他的食指轻轻一用力, 撬开她的牙关,而后在她唇舌之间停住,“还是可以……这样?” 折皦玉被吓得一阵惊呼,急急往后面退。太放肆了!太惊险了!怎么可以这样! 这可比吃手指头□□多了! 她转身就要跑, 却被齐观南顺着她的腰身一捞, 就捞到床上压着了。他笑盈盈的, 眉眼之间带着一股纵情, “阿萝乖, 我都任由你磨牙齿了,你也要顺从我一会。这般你来我往,方才是夫妻相守之道。” 折皦玉被吓得不行,被压着又动不了,只好强词夺理,“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夫妻,我们现在还只是偷情呢。” 一句话,让齐观南说不出反驳之言。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步,“那就先碰碰唇吧。” 但就是这样阿萝也害怕,眼睛都闭起来了。他便觉得好笑,“怎么一会儿胆子大一会儿胆子小的。” 折皦玉:“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但也有些不服气,“那你换我来吧。” 齐观南:“也行。” 他再次搂着她的腰身一翻身,就变成了自己躺着,她坐在了他的腰上。 她撑着他的胸膛,深吸一口气,先是有些迟疑,而后恶狠狠的压在了他的唇上。 齐观南本是激将法,激得她主动一会,而后又觉得阿萝实在是美味,见她碰在唇上半响了还不知道动,便生了邪心,也不愿意让着她了,搂着她的腰身往上,自己坐了起来,就将人盘在了自己的腰间。 两人便都“坐”了起来,齐观南依旧搂着她的腰,面对面,脸对脸,眸对眸,她都能看见他眼里荡漾的春水。 好可怕!折皦玉第一次这么近看殿下。她想要移开一点,但又移不开。后知后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殿下的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她想要动一动,却被他扣得纹丝不动。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 折皦玉浑身一瘫,软在齐观南的怀里起不来。 她脸红了一团,小声道:“殿下,你这也……太放肆了。” 齐观南却闭着眼睛,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抚,一只手隔着她与他的距离。 不能太近,太近了……碰触到了,更会吓着他。 他眼神晦暗莫名,终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阿萝,从我身上下来吧。” 折皦玉哎了一声,“好。” 还有些失望。 男人的滋味,其实还是不错的。 她依依不舍的下来,含情脉脉的看着殿下,看得齐观南又是一阵心酥。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眸子都红了,还是没能忍住,最后将人又搂了回来,将人放在床上,自己错对着她,不再直接压着了,只压着唇,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折皦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嘴巴都破皮了。她捧着铜镜左看右看,三分委屈,十分烦恼,“殿下——阿姐肯定会问我的。” 齐观南衣襟半开——被阿萝迷迷糊糊摸开的,他也不愿意自己将衣裳穿好,只盯着她笑,“那你就直接告诉她吧。” 折皦玉很是犹豫,“那怎么可以……阿姐会骂我的。” 齐观南哄她,“与其以后还跟别的男人偷情,不如就一直偷我。这般一来,你这辈子就偷我一个人了。便告诉你阿姐也无妨的,到了年岁,你总是要成婚嘛。” 折皦玉很是为难。 齐观南:“那你怎么想呢?还要偷别的男人?他们多脏啊。” 折皦玉还是不愿意现在告诉阿姐。 齐观南就不逼她了,只是一把将人抱起来抵在墙角又吃了一次。 怪不得色字头上一把刀,怪不得情之一字,也能成为一关了。 他将人压在胸前,喃喃道:“阿萝,你可不要抛弃我啊。” 折皦玉偷偷摸摸回到家里,阿娘去接寰玉和十三娘了,阿兄阿姐不在家里,真是大幸!她马上让厨房送了一盘热乎乎的饺子来,然后故意咬破了嘴皮。 春草:“……” 折皦玉捧着铜镜看看又破掉一块的嘴皮,满意了。她马上进房间,躺在床上盖住被子就开始傻乎乎的笑。 ——殿下好傻啊。 他竟然怕她抛弃他。 她怎么会呢?她不会偷其他人啦。她只是说说的,她对殿下很是一心一意的。 然后忍不住出声咯吱咯吱笑了出来,拉着春草絮絮叨叨。 “我只告诉你哦,你千万别说出去。” 春草:“奴婢肯定不告诉其他人。” 折皦玉:“其实殿下心里最喜欢我了。” 他还怕失去她。 哈哈! 她神气活现的道:“我拿捏死他了。看着吧,以后就是我作威作福的日子了。” 春草:“……” 即便没拿捏死,您也是作威作福的。这么多年来,没看见王爷拒绝过她家姑娘一星半点的要求。 于是她笑着道:“是,您拿捏死王爷了,你可以作威作福了。” 折皦玉高高兴兴的睡了,睡之前还道:“阿姐来瞧我你也别怕,反正我嘴巴上的皮是吃饺子破的。” 春草无奈,“是。” 姑娘时而聪慧从而傻乎乎的。 她笑着道:“您睡吧,我守着。” 一夜过去,也没人来看她。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满,“真没人来看我?” 春草:“是。” 折皦玉没忍住,“那我去看看她们。” 但是所有人都出门了。春草:“姑娘,已经快午时了。” 折皦玉心虚,“我睡了这么久?” 春草:“是啊,姑娘昨晚上做的是美梦吧?我见姑娘一直笑。” 折皦玉却想不起来了。 不过应该是美梦。她都没有烦心事的。 因昨日做了很出格的事情,嘴巴又是破的,所以她今天就不出门了。等到下午的时候,十三娘和折琬玉回来了。她正在除草,见了她们就笑:“你们今日回来得很早啊。“ 折琬玉:“马上就是七夕了,先生说想办一个七夕宴,请曲陵的姑娘们都去。” 十三娘小声道:“听闻到时候还会邀请各家公子来王家吃吃宴。” 折皦玉马上就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不过是打着各种明晃晃的借口来给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相看人家。 傅十三娘小声问:“阿萝,你去吗?今日王家姐姐还特意问起你来了。” 折皦玉不想去。她道:“还是算了吧,怀瑾如今现在正盯着我呢,我哪里敢去这种宴席,万一和男人说几句话,他就要发疯的。” 折琬玉很是无语,“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般对你是好是坏,总不能以后都不嫁人了吧。” 折皦玉想到她已经有了殿下,便甜滋滋的道:“没事的,反正我也不急。” 她嘚嘚儿的走了。但是晚间折寰玉回来的时候却让她答应,“你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出门见见人也是好的。除了家里人,你连个相好的姑娘也没有。” 冯氏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个,劝解道:“没有就没有吧,你们将来在京都就行了,人之一生,哪里能交那么多朋友,就姐妹两岁两三人就够了。” “再说了,她一颗心都扑在花花草草上,半点不肯花心思去学别的。读书我都没管的,还管交友做什么?她自己高兴就行了。” 折皦玉连连点头,“阿姐,我不愿意出门去跟不认识的人交谈。” 要是一定要交谈也能交谈,但就是觉得麻烦。 但是折寰玉坚持要她出门多接触人,而且是同龄人。她道:“即便再惯着她,也要她知晓世间人的多样,免得将来被人骗了。” 折皦玉嘀咕一声,“我其实挺聪明的,我不会被骗的。” 折寰玉拔高声音,“你很聪明?!你知道人心莫测吗?你知道乱世之下人人为了自己能有多奸诈吗?你知道将来身为一家主母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吗?你不是还想嫁人的吗?你嫁过去之后,一家子人七八十个,你连骨头都要被啃了。” 折皦玉脑袋低了下去,越来越低,“我去,我去,你别生气嘛。” 春日当思 第73节 阿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哎,可惜她跟殿下的事情还不能说。否则这时候也能反驳一句了:“姓齐的也没几个,皇家子嗣少得可怜。” 跟她家有一比了。 不过即便阿姐知晓了她可能也不敢反驳,应该说,在这个家里也没人敢反驳阿姐。 自从阿姐打仗回来之后,一身的血煞之气,即便是折老夫人也不敢跟她横着来。 冯氏果然在一边不敢吭声,更别提十三娘和折琬玉了。 等到折寰玉回去换衣裳——她刚回家,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换,剩下的人就悄悄呼出一口气,“阿姐的气势越发大了。”,折琬玉道:“阿萝,其实阿姐说的也没错,你确实多跟人接触接触是好的。而且这次也是要给阿兄相看姑娘的,是自己家的嫂子,你总要上心一些。” 折皦玉:“好啊,我懂的。” 于是麻烦的事情就来了。先要一家子姑娘们选衣裳,再要选头饰。就是胭脂水粉都买了新的,就是指甲也是要染的。反正,最后她成了一个人比花娇的人。 她把这事情写信给了殿下。她最近太忙了,就不能去了。但是她要去王家七夕宴,想问问殿下能不能不去。 是的,她没想让他陪着去。她只是想让他不去。 他去做什么!被那么多姑娘看吗!不准去!只准给她一个人看。 她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写的。于是齐观南一看就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张牙舞爪的阿萝。 正在看,就见五皇子和六公主来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道:“皇叔。” 齐观南躺在摇椅上将信慢慢折好:“嗯?” 五皇子,“皇叔……王家七夕宴您去吗?” 六公主:“王家表姐写信来问的。” 五皇子:“李家表姐也来问了。” 六公主:“皇叔去吗?” 齐观南:“不去。” 五皇子和六公主就点点头,“我们知晓了。” 他们也没想着皇叔会去。 但很快,太子上门了。 他苦恼的道:“父皇让我去王家的七夕宴。” 齐观南心情很好,就是看齐怀瑾也顺眼多了,闻言道:“那你想去吗?” 齐怀瑾犹豫极了。 在皇叔面前他不敢说谎。 “从阿萝拒绝我开始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我也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渐渐地明白,阿萝可能真的不属于我了。” 齐观南:你终于明白了。 他还是安慰了一句,“世上的缘分就是如此,你跟阿萝也许这样更好。夫妻会和离,但能够交付后背的朋友却不会分开。” 齐怀瑾心还是很痛的。 他道:“我还是爱着阿萝。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如此等下去。” 他说,“我总是要先定下一个太子妃来的。” 齐观南就笑了起来。怀瑾果然还没有定心性。幸亏阿萝没有相信他,瞧,这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阿萝不等他,也不能让他一直等阿萝。所以他笑着道:“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齐怀瑾:“这一次王家七夕宴,阿萝也去。到时候我不敢见她,想让皇叔陪着一块去。” 而且……他不愿意让阿萝跟别的男人现在就定亲。 他闷声道:“我若是另外定下来太子妃,阿萝就成了一块肉,曲陵城里的王侯公子定然会朝着阿萝出手的。” 七夕那日宴席上并不拘束男女说话交谈,而且又是有意撮合,必定还有些接触的玩乐。到时候肯定有男人对阿萝垂涎。 “可阿萝这般的性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面目丑陋,一点也配不不阿萝。皇叔,你便跟我一起去吧?你去之后跟在阿萝身边,就没人敢对她起心思了。” 齐观南神色古怪起来。他想,以后怀瑾知道他跟阿萝的事情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怕是要后悔死吧? 他头疼起来,尽量道:“可我也是男子……跟在阿萝身边不妥吧?” 齐怀瑾早就想好了:“有什么不妥的,有我在呢,不要紧的。大家都知道我对阿萝的心意,看见你也知道是我让你去的。哼,我看谁敢去你面前对阿萝献殷勤。” 然后又安慰齐观南,“皇叔,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你是我和阿萝的长辈,又是阿萝名义上的先生,你跟阿萝说几句话也没什么的。” 齐观南:“真的?” 齐怀瑾只差拍胸脯保证了:“当然是真的。皇叔还能不信我吗?” 齐观南:“那我就给阿萝写封信,问问她,看我能不能去。” 齐怀瑾犹豫,“阿萝会不会不让你去呀?” 齐观南:“为什么?” 齐怀瑾:“毕竟你是我的皇叔嘛,阿萝会以为咱们两个是一边的。我好怕她误会哦。” 这话说完之后,他发现皇叔的目光就更古怪了。 他好奇的道:“皇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齐观南缓缓摇了摇头。然后道:“但我还是要写信去的,免得到时候阿萝误会。” 也行吧。齐怀瑾连忙准备笔墨纸砚,道:“那你就写温和一点……就说你也相看安王妃吧?” 齐观南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刚要提笔写字,听见他这句话马上停笔,“我可没想找。” 你别害我。 他一五一十地写道:“怀瑾也去王家相看未来太子妃,因十分惶恐,怕不能抉择,所以来请我一块。” 齐怀瑾看见这封信就伤心了。他问,“能不能不要这么写呀?” 这样写就暴露了他的目的。他其实还不愿意让阿萝知道自己已经要选太子妃了。 他对阿萝还抱有一丝希望的。 齐观南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次之后,你是要定下来的。” 齐怀瑾闷不吭声。然后道:“皇叔,你不懂,这是身为太子的责任。” 齐观南笑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而是道:“嗯,我不懂,所以要由你自己去走这条路了。” 他摆摆手,“让人送去折国公府吧。” 齐怀瑾闷闷的,“是。” 但折皦玉收到信的时候很高兴。她为了跟殿下避讳,所以若是殿下去的话,她就不跟他走在一块了。所以才不愿意让他去的。 不跟她一块儿难道要跟别的女人一块儿吗? 但是怀瑾做了一件好事啊。 他竟然让殿下来! 她跟齐怀瑾从小长到大,他什么心思她还是知晓的,于是又欢喜又忧愁,“也不知道以后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瞒着也不是,不瞒着也不是。 哎。 但现在总是高兴的。所以她开始折腾自己了。她要穿得很漂亮去见殿下。 太过激动的后果就是被冯氏和折寰玉连连堵在门口问,“你收了安王一封信就欢欢喜喜地收拾起自己来——怎么回事?” 折皦玉乖巧的道:“殿下说那日他和怀瑾也去,怀瑾是去相看太子妃的。” 其他的话没说,但冯氏和折寰玉已经懂了。 两人互相看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你想艳压群芳?” 折皦玉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折寰玉,“那你是什么意思?” 折皦玉:“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漂亮一点嘛。” 折寰玉:“懂了。” 还是小姑娘的心思。 于是也没问,只是宽慰道:“没事的,不用管其他人的眼光。” 折皦玉:“……” 阿姐可能误会了,但这样误会也挺好的。 她就不用解释了。 等到七夕宴那天,折琬玉和十三娘因为是学堂的女学生所以去帮忙了,毕竟这个宴席是她们的先生办的。 折皦玉和冯氏并折冠玉傅十一郎还有折寰玉后面去。 他们到的时候,王家灯火通明,处处都是来的客。 折皦玉四处张望,折寰玉见了,问:“你找谁?” 折皦玉:“殿下不是说会来吗?” 折寰玉笑着道:“那是贵客,肯定是最后来的。” 折皦玉失望的哦了一声。折寰玉:“你先跟我走,我要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 折皦玉不敢反抗,只能点头再点头,“那我就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感谢在2023-08-25 11:26:37~2023-08-27 12:0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惠 20瓶;小捣蛋、恶龙是公主的 10瓶;异类 2瓶;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春日当思 第74节 第64章 宴席(2) 温顺 折皦玉被折寰玉的好友们挨个捏脸。她也不反抗, 乖巧得很,让这群上过战场的姑娘们很是欢喜。没错,这里一共十三个姑娘,都是杀过人的。她们的刀上沾染过贼寇的鲜血, 所以即便是今日过来参加乞巧之宴, 也在腰间挎着刀。 刚下战场, 挎着刀安心,皇帝也是允许的, 战争还没完, 挎刀是英雄。 于是就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折皦玉在这其中跟小鸡崽一般,被这个捏完那个捏, 也成了一道风景。 折琬玉正在招待其他的姑娘们,远远瞧见之后笑着道:“二姐姐看着就好欺负。” 跟她一块的王十七娘小心眼道了一句:“我见她是你大姐姐带过去的,你大姐姐怎么不带你过去?” 折琬玉斜看她一眼,“我家大姐姐倒是想让我过去, 只是你认不得人, 我只好陪着你,你要是说你自己可以,我便走了。” 王十七娘脸一红, 闭嘴了。她天生记不住人脸,所以一个人不能跟人打交道,万一叫错人就得丢脸。 折琬玉就继续带着她结交新来的姑娘们。在曲陵城里,世家贵女的德行和能力便看这般宴席之上的表现了。她自小就在这上面有天赋, 阿娘曾经戏称她们三姐妹一个能武, 一个能种, 一个能文。 她就是能文的那个。大姐姐是能武, 至于能种……她看向被围住说话已经略显惊恐的二姐姐, 无奈的笑了笑:二姐姐这辈子怕是跟能说会道没有关系了。 折皦玉也是这般想的。在来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厉害的人了,毕竟她已经拿下了殿下,跟皇帝和太子也能正常说话,跟宫里的王贵妃和李贵妃能喝茶谈花,更别提那些药农和花农了。里面不少姑娘和妇人,她也能毫无障碍的跟她们说话。 谁知道今日才出来,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被捏了又捏,终于忍不住反抗,“我要去别处走走。” 姑娘们就嘻嘻哈哈笑起来,看向折寰玉:“我说寰玉,你看,你妹妹都没有哭。” 折寰玉敲敲桌子,“怎么说话呢。” 一群人又放声大笑起来。她们都听说过折寰玉的妹妹脸很好捏——折寰玉自己说的。她每次写信回去的时候都会写一句:捏捏你的左脸,或者是捏捏你的右脸。 每次收到的回信便有折皦玉回的一句:左脸捏肿了~右脸也红了~亲亲阿姐的脸~ 有一回信被同营的姑娘们翻出来读了,于是折二姑娘的左脸肿右脸红还要亲亲阿姐的话就成了一个可爱的笑话。 今日,笑话的主人终于也被她们捏到了。 折皦玉来之前就被阿姐告知了个中缘由,所以很是顺从,任捏不还手。但还是受不住了,她揉揉自己的脸,“各位阿姐们,我去找找我家妹妹。” 折寰玉也是同意的,道:“也好,你让琬玉领着你也见见她的好友们。” 朋友就是这样一个带一个认识的。 折皦玉连忙走了,又引起一阵笑。折琬玉便远远的又看见自家二姐姐逃跑一样过来了。 她连忙抛下王十七娘过来了,“二姐姐,我带你认认人。” 折皦玉:“……可以不认吗?” 折琬玉:“不行!” 折皦玉觉得自己应该要有做姐姐的尊严在,道:“我不想去。” 折琬玉:“那我告诉大姐姐。” 折皦玉:“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折琬玉捂住嘴巴笑,刚走两步路,就见傅十三娘正跟一个男人说话,也看见了她们,犹豫片刻,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她身旁的男人也过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那男人的朋友也过来了两个,然后十三娘的好友也过来了。 折皦玉:“……” 救命! 她觉得天底下最艰难的事情就是吃这种宴席。 她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但人已经要被吃了。 她努力振作,坚决不给家里丢脸,维持着自己能言善辩的模样。 但她不愿意开口说话。不过自有男人愿意说。 一个看起来领头的十七八岁少年道:“折二姑娘,又见面了。” 他性子看起来很是活泼,是为人圆滑的那种。折皦玉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他不会让自己冷场。 她也点了点头,“幸会……你是?” 一句话,让她给自己定下能言善辩的模样顿时失败。 好在男人不在意,“我是李家的,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 折皦玉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努力找补,“哦,哦。” 表示自己记起来了。 折琬玉没忍住笑了笑,她咳了一声,“二姐姐,这是李十八郎。” 李十八郎今日穿得风流倜傥,为的就是勾引折皦玉。 他对这个姑娘眼馋很久了。但她一直是太子的人,他们这些王侯将相的公子哥们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竟然传出了太子和她闹崩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闹崩的,但大家都是曲陵城里混的,谁还没几个心眼?自然想的是太子更喜欢王李两家的姑娘。 折家虽然也好,但才短短十几二十年,根本比不上他们这样的百年世家。 世家嫡长子也不娶折家女。 但他们这种世家嫡幼子娶折家女反而不错。 面子里子都有了。尤其是折皦玉。 李十八郎单名一个清字,还没有表字。他生得好看,也会说话,自认为是所有觊觎折皦玉的男人里胜算最大的。 他风度翩翩,摇了摇扇子,“折二姑娘,那边有棋盘,咱们过去下会棋?” 折皦玉摇头,“我不会。” 李清脸色一僵,心想不可能不会下棋呀,哪里有人不会下棋的。他以为这是折皦玉拒绝他,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强笑道:“我听完你师从安王爷,怎么不会下棋……” 他的声音里多多少少带了点攻击,折皦玉虽然没懂他为什么这样,但并不惯着。 她没忍住说了一句,“那你吃了那么多饭,也不会种粟米啊。” 折琬玉立马对自家二姐姐改观了——这肯定是能言善辩了。 她笑着道:“对,我家二姐不会下棋。” “但今日宴席上的花草都是她的花圃出来的。” 李清就摸清了一些折皦玉性子了,这是个只能捧着的。 ——不是说她很温顺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少一点点。晚安 第65章 宴席(3) 李清对折皦玉的误解很深。这源自于多年来她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出现的时候, 不是在宫里对着陛下贵妃们一副乖巧的模样,就是太子身边安安静静。 她好像并不多话,偶尔能与她说几句,她也是一副呆呆笨笨的模样, 温顺的说几句话, 然后就不说了, 似乎不善言辞。 这般的人,仅仅从性子来说, 其实更适合做妾。如今这般的乱世, 即便是外面渐渐的平乱了,但还是贼寇不断, 女子泼辣一些才好,才能当得起一家之母。 但她又偏偏家族鼎盛,越发厉害了,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所以只能做妻。做妻, 宗妇是不行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嫡幼子的妻。 至于庶子……没人敢肖想。之前还有相貌绝佳的庶子想要自荐枕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从她面前过, 但这位折姑娘根本没有瞧见! 似乎并不为样貌所打动。 自认才学绝佳的李清就出手了。 他今日来之前,精心准备了一盘棋,就想着用才学来虏获美人的心,结果……美人确实是美, 但是个草包。 连棋也不会下吗? 然后发现美人其实脾气还挺大。自己好歹是李家的嫡子, 她却没有记住名字, 还开口就是骂人。好在李清沉得住气, 心里抱着美人归的念想, 扯动嘴角笑着道:“折二姑娘,我没有恶意的。” 折皦玉也没有恶意啊,她道:“那你自己下棋去吧,我还有事。” 软绵绵的,但绵里藏针。她自己没觉得,但折琬玉听得大为欣慰:以后不用担心二姐姐被欺负了。 虽然才被怼两回,但是李清已经被怼习惯了。如今的女子彪悍,折皦玉厉害一点就厉害一点吧,他要的是跟折家联姻,又不是要和她恩恩爱爱。 他扇子一摇,“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在下还是想跟二姑娘一起下。” 折皦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回过神来了。 哦!这个人想要娶她。 哼哼——殿下呢,殿下呢—— 齐观南还没有来。折皦玉十分失望。但殿下没来,要和太子在最后来,五皇子和六公主却来了。 皇家子嗣少,两人一来,便得了许多人的瞩目。两人气势很足,一路被人见礼,等到了折皦玉面前的时候,五皇子碎嘴笑着道:“阿萝姐姐,今日你是不是也要选夫婿啊?这个是我表哥,他不行的。” 李清脸色不好看,但也不敢放肆,恭敬的道:“五皇子殿下,可不敢胡说……” 五皇子:“我听母妃骂过你。” 只说这么一句,李清就不敢叫他继续说了。倒是折皦玉好奇,“怀悯,他是不是有过错事?” 六公主:“哼!我知道!” 折皦玉:“怀铃知道?” 六公主:“当然了!” 李清叫苦不已,这两个小祖宗今天怎么回事!他可不敢叫六公主说出来,只好道:“公主,我这还想求娶折二姑娘呢,您就高抬贵手。” 春日当思 第75节 六公主脾气大,马上就开始骂人,“你是在教本公主做事?” 李清什么话也不敢说了,一个劲的求饶,“我错了,是我错了。” 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在场其他人也不敢为他辩解,众所周知,陛下只有一个女儿,是疼到心坎上去了,谁敢跟她争啊,何况还是个孩子,争赢了面子上也不好听。 于是,这一片就寂静了许多。就连折琬玉这般八面玲珑的人都闭了嘴巴。折皦玉本在等着人继续说,但等了一会也没人说,那就是做正事要紧,她迟疑道:“怀铃,要不你先自己玩吧?我待会去找你。” 六公主:“阿萝姐姐要去做什么?” 折皦玉:“交好友。” 五皇子:“那我和怀铃跟着你一块吧,临出来之前,皇叔还让我们看顾点阿姐。” 六公主:“人心难测,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折皦玉好奇,“殿下连这个都说了吗?” 五皇子和六公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了啊。” 折皦玉想了想,便知晓殿下是为了让两个小的“阻碍”自己跟别的男人相交。她美滋滋的,倒是也不拒绝了,点了点头,“好啊。” 折琬玉自然不会拒绝,道:“既然这样,那便走吧。” 李清不敢跟着了。他瞬间溜了出去。如今已经不是折皦玉温顺不温顺的问题了,也不是她适合不适合做妻子的问题,而是他根本惹不起。 这就是祖宗啊! 没听见自始至终六皇子一句表兄也没有叫,但一口一句阿萝姐姐吗?后来还直接叫阿姐了。说明折皦玉在皇家十分吃得开。 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万一以后成婚了闹起来,皇家那几个一起上,李家可受不住。 他拍拍胸脯,决定及时撤退。但走了没几步,就见着了太子和安王一块进了院子。顿时一片祥和,先是王阁老上去见礼,而后又是一群大人们上去说话,而姑娘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们今天来这里,或多或少是为了太子和安王。既然正主已经到了,那接下来就是她们下功夫的时候了,其中家世不好的也对他们有兴趣——太子妃和安王妃做不了,做个侧妃也是好的嘛。 齐怀瑾瞧了一眼心里就不高兴了,他跟安王道:“我就好像是一块肥肉,她们犹如饿狼,就要扑上来了。” 齐观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听他道:“还是阿萝好,阿萝从来不会这样看我,她看上的从来都是我这个人。” 阿萝的眼神,纯真的心! 他又要惆怅了。 他微微看向阿萝,却见她身边围着好几个姑娘,身边还有自己的……嗯,那两个孽障弟弟和妹妹。 一看就是要跟许多人结识了。说不定还有男人! 他忍下这口气,又跟齐观南道:“皇叔,趁那两个小的在,你过去也不显眼。” 齐观南好笑的看着他,“哦?可我一直跟着她,就很显眼了吧?” 齐怀瑾:“不要紧,没有别的男人就行!反正过去的也只有眼馋皇叔的女子。” 齐观南:“我过去了?” 齐怀瑾:“去吧去吧。” 他殷殷切切,“皇叔,你快去吧!” 齐观南就去了。 折皦玉故作矜持,眉眼都不敢动的,生怕别人瞧出她眉目传情。齐观南合着她一块装矜持,但站着站着两人就站在一块去了,其他人不敢靠他们太近,因为两人身边,一边站了五皇子,一边站了六公主。 李清本来也想凑过来跟安王说会话,这下好了,人家四个人好像天上来的,他就是个地下跑的,确实是没脸过去了。 不过很快,他看见折皦玉冲着他指了指,安王的目光就看了过来。李清是个风流公子哥,也是个弱冠书生,被齐观南这般一看,腿肚子都是软的——半点不夸张。 他犹豫了一瞬,世家子的厉害就显露出来了,立刻断尾求生,大胆走过去谄媚的笑着解释,“我仰慕王爷,本来想着折二姑娘是王爷教出来的,所以特意准备了棋盘想跟她下棋,以慕王爷风采。” “谁知道折二姑娘不会下棋。” 齐观南笑了,看了他一眼,“你是李家的?” 李清马上攀上去说话。他虽然是嫡出,但他爹儿子实在是太多了,有出息的儿子也多,像他这样不拔尖的就成了纨绔。 但纨绔也想要上进的呀。 他大着胆子来接手太子的女人,就是富贵险中求。而如今看来这份富贵是求不来了。 那就换个路子嘛,求不来折皦玉,求个安王爷青睐也是可以的。 齐观南却想起了梦境里这张脸出现过一回。似乎是去打仗了,投在了他的营帐里。 最后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梦是往前去的。最后的梦里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好像总是在打仗。 打仗,他也打了八年的仗,所以有时候醒过来还会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还在军营里。 齐观南将自己的玉佩递给了李清,“若是想投军,就拿着我的玉佩去京郊找虎将军。” 李清:“……?” 他拿着玉佩走了。 他还是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 不是……他不过是起了色心,太子不至于让安王爷把他弄到军营里面去之后就宰掉他吧? 但军营……去一去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总觉得想去看看。 他愁眉苦脸,拿不定主意,但折皦玉却已经因为他刚才一番话哭丧着脸了,道:“原来他是想要通过我认识你不——我还以为他想要求娶我。” 齐观南心想你这个傻姑娘,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嗯……以后离他们远点,无论是什么心思,都心思不纯。” 折皦玉哦了一句,也不嘚瑟了,跟齐观南道:“阿姐还让我去交好友,怀悯和怀铃要跟我一块去,你要去吗?” 好像不太合适吧? 齐观南悄声道:“怀瑾求我来的……” 折皦玉:“啊!他以后会很生气吧!” 齐观南:“谁管他呢——他今日也是来挑媳妇的。” 折皦玉瞬间不心虚了,“也对,咱们虽然是偷情,但也是正正经经的人。” 齐观南听得脸上染上笑意,“那我就跟你去。” 于是,等到折寰玉回过神来找妹妹们的时候,就发现阿萝带着皇家叔侄三个跟着她,亦步亦趋,而他们身边,无论是姑娘们还是公子们,都迟疑着不敢靠近。 折寰玉问了一嘴巴,才知道原委。 “五皇子是个碎嘴巴,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许多秘辛,似是而非的说几句,谁敢说话?五公主又喜欢动粗,一不高兴就要打人,谁愿意贴上去?” 反正说话的人不愿意。 然后,等阿萝一脸抱歉的过来对她说:“阿姐,我好像没有交到朋友”时,她理解的拍了拍阿萝的肩膀:“不要紧,这是非战之罪。”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明天中午十二点发。 不好意思qaq俺最近搞装修,没想过会这么忙,马上收尾了,好像更忙了。 快完结了,下本书我一定存稿! 第66章 发现了 都瞒着他! 千算万算, 没算到出了如此的状况。但皇家三个人一大两小站在一边虎视眈眈,要跟着阿萝继续去交友,折寰玉没有办法。 她只好亲自过去,好声好气跟安王道:“王爷, 臣想带阿萝走开一会。” 齐观南笑意盈盈的看了阿萝一眼, “好啊。” 想来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折皦玉暗暗瞪了他一眼:别这么光明正大眉目传情啊!多不好意思啊! 正巧就被齐怀瑾看见了。 等阿萝走后, 他才敢过去,跟齐观南道:“皇叔, 对不起, 害得你被阿萝瞪了。” 他一脸亏欠,“皇叔, 都是我害了你。” 齐观南:“……” 他慢吞吞的哦了一句,“决定得怎么样了?王家姑娘还是李家姑娘?” 齐怀瑾:“还没想好,方才她们都找机会过来说话了,一个英气一个温柔。” 齐观南:“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齐怀瑾:“喜欢阿萝那样的。” 齐观南嗤笑一声, “怀瑾, 白日里做梦,还是不要做了吧。快些选好,免得众人悬着心。” 齐怀瑾为此感到痛苦。 他又看向阿萝, 只见她已经被折寰玉领着一个一个去结识姑娘们了,他便有些不满,“阿萝本就是喜静的性子,做什么要她认识那么多人, 我看她什么样都好, 可她阿姐总觉得她不好。” 齐观南啧了一句, “怀瑾啊……我也总算知晓, 为什么十年来你都没有得到阿萝的欢心了。” 齐怀瑾抬头:“为什么?” 齐观南:“因为, 你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总是强词夺理。” 他温和的道:“但你这般,其实也好。” 不然,他回来动了心,那可怎么办才好。 齐怀瑾未能察觉,还十分感动,“皇叔,还是你对我好。” …… 折寰玉将阿萝带在身边一个一个去结识。面对姑娘们的时候,折皦玉还是很温顺的。但经过刚刚李清的事情,又有不远处安王带着五皇子六公主时不时看过来,还有太子偶尔看向这边的目光,众人便不敢太放肆了。 于是,当回到折家,冯氏问起“战况如何”时,折寰玉皱眉,“阿萝身处高位太久,没人愿意跟她做好友。” 折皦玉努力辩解,“其实还有几个的,但是阿姐不让。” 春日当思 第76节 折寰玉:“她们都是过来逢迎你的,对你有着讨好之心,时日久了,你就会觉得有压力,她们也会不自在。” 折皦玉:“那还有几个王李之家的姑娘呢?” 折寰玉:“她们是有事求你——那几个是太子和安王爷的钦慕者。” 折皦玉只好恹恹的道:“其他的姑娘们为什么不来与我交好呢?” 折寰玉思来想去,“估摸着还是觉得高处不胜寒。” 人家也是世家女,都有自小长大的好友,也不愿意捧着你,自然不愿意来了。但是今日折寰玉也看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家都认可你的地位。” 都认为只要交好,就要捧着阿萝的。 折寰玉也算是放心了,“哎,没人欺负你就好。” 折皦玉:“算啦,阿姐反正也有那么多好友,平日里吃席的时候带着我就好。” 折寰玉看了她一眼,然后傲然道:“我们以后还会四处征战,怕是不能留在曲陵陪你。” 折琬玉:“阿姐,我也有许多好友。” 折寰玉:“嗯,只能是以后再私自带着阿萝去跟你的好友们相见了。哎,谁能想到安王和五皇子六公主都来了。” 傅十三娘向来怕这个大姐姐,一直缩着脖子,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去,说完了阿萝的事情,果然就轮到了她。 “十三娘!我今日瞧见你对越家的十娘一味的讨好——怎么,你是有事求她吗?” 傅十三娘站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话夹着音:“没有的,我没有求她的事。” 折寰玉:“那你笑得如此讨好做什么!” 傅十三娘便要说个借口,却见折寰玉一巴掌拍在凳子上,“你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傅十三娘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姐姐,我就是想要结识结识,我听闻她家有意为她选太子侧妃。” 所以她就想凑过去闻个味道。 折皦玉大惊,“十三娘,阿姐都回来了,你还打太子的主意呢。” 傅十三娘也很委屈,明明她也不差,只要家里周旋,太子妃她是不敢想,但是太子侧妃便能得吧? 可家里人非不让。如今都防着她和太子见面了。听说冯氏已经在为她选夫婿了。 十三娘低头,“我有这般的相貌,为什么不能进宫去?” 折寰玉就要去拔刀了。折琬玉和折皦玉赶紧护着她跑,折寰玉在背后追,十三娘提着裙子嗷嗷嗷的叫唤跑,也不柔弱了,只一味的跑。 然后就撞上了傅十一郎。 他往左边一躲,十三娘就摔在了地板上。 折寰玉一把剑横在了她的腿上,“你再跑啊!” 十三娘委屈,“大姐姐,我真就是想做个侧妃,对家里也好啊。” 折寰玉弯腰拎起她就走,“做什么侧妃,就你这样的,进去了活不过一年。好生生的嫁个世家子,只要你自己有本事,一辈子就好过了,也没人敢欺负你。” 她骂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还罚了她晚间抄书。 傅十一郎过去看她,笑着道:“你还是听寰玉的吧。” 十三娘当然知晓这一家子都是为她好。大姐姐虽然总是要打断她的腿,但也要打断过阿萝和琬玉的腿。平日里大家踢毽子跳绳也是一样的数目,写信也会写给众人,这般的公平对待,她也是高兴的。 但是她真的很想要嫁给太子。并不是喜欢太子,就是想要将来一步步爬向高处。如今阿萝也不嫁给太子了,她就更好施展手段了啊。 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阿姐不愿意她进东宫。明明以后她进东宫也能为家里做事。 她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十一郎,嬉笑笑,“阿姐独独没有说要打断你的腿。” 傅十一郎脸色一淡,“是,寰玉不喜欢我。” 但他喜欢寰玉。 她明灿灿如烈日,他阴沉沉如死水。 两人一起被卖,一起被留下来,又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都是苦命人,却又都是幸运的人。十三娘低声道:“你怎么打算的呢?” 傅十一郎:“总要搏一搏吧。” 他道:“我也要从军去了。” 十三娘还是很羡慕他的,“你去从军,肯定能有一个好前程。我就不行了,我想要爬上去,但阿姐不准。” 傅十一郎马上要走了,所以还是好言相劝的,“听寰玉的,你能安稳一辈子。但是你若是实在想要去东宫,便要好好跟寰玉谈一谈。” 十三娘野心勃勃,“我还是想进宫。阿姐和阿萝琬玉认为皇宫不好,那是她们生而安稳,可我不一样,我就是想要那个位置。” 她出身低贱,即便是现在出门去,也依旧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就是想要去皇宫里面。 傅十一郎淡淡的,“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我也不再劝你。” 十三娘点了点头,“好,你也珍重。” 隔日,她就亲自下桌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请了折寰玉去,将自己的念头正正经经的说了一通,从自己出身低贱开始,再到她不愿意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她道:“我这般的身份,去哪里都是要跟人家争来抢去的,虽然阿姐不嫌弃我,但世家嫌弃我。姑母总是想为我找个好人家,但这么久了,哪里有高门望族的要我?还不如太子呢。” "我是为了过好日子去的,我在哪里争不是争呢?我要争赢了,我要她们都跪下来拜我,而不是嘲讽我。" 她信心满满,又野心勃勃,折寰玉先是要打断她两条腿,关了她几天,后来见她依旧坚持,便也松了口,“万般命运都是自己选的,既然如此,就让她去吧。” 十三娘终于高兴了。折皦玉闻言叹息,“那我可能就害她了,怀瑾并不喜欢她。” 折寰玉反而淡淡的,“她既然知晓自己有本事,那就随她去。太子……喜欢人讨好他,也许十三娘真可以。” 折皦玉把此事说给了齐观南听。她道:“殿下,人的命运真是说不定啊。” 齐观南却道:“都是自己选的,自己高兴就好。” 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今日又有人上折子请婚。” 折皦玉立马瞪大眼睛,“谁啊!” 齐观南笑着看她。他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好不悠闲快活,见她顿时眼神都犀利起来了,便笑着拍拍腿,椅子摇啊摇,“来坐坐?” 折皦玉哼了一声:“还不是想要抱我!” 就让他抱吧。 她高兴的坐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脸也蹭了蹭,“殿下,你好热啊——” 齐观南忍不住将头往后面仰,任由她探索他的脖颈。 但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酥麻的□□声。 “阿萝——” 摇椅往后面摇,阿萝也随之往下面压,两人贴得实在是太紧,齐观南不得不压抑自己。 摇椅往上,他正要将人挪开,就见王德贵慌慌张张的喊了一句:“太子殿下——” 折皦玉身子一僵,看向不远处蹲在花丛里面的齐怀瑾,吓得一低头,藏进了殿下的怀里。 齐观南倒是将人搂住,看向手里拿着一捧花遮住脸却露出了两只眼睛,,明显已经呆住了的齐怀瑾,笑了起来,“怀瑾啊……过来跟你阿萝皇婶问个好吧。” 齐怀瑾半天没回过神。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骗子,一群骗子! 都瞒着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 明天和后天日九,大后天正文完结。 么么。 第67章 正文完结(1) 一更 齐怀瑾万万想不到, 自己辛辛苦苦防这个狐狸精防那个狐狸精,日日夜夜思虑还有哪些野男人是要防的,简直是殚精竭虑,用光了毕生智慧, 结果日防夜防, 家贼难防, 皇叔竟然引/诱阿萝! 他再也支撑不住,嘭的一声倒在花丛里, 手上用来遮掩的花被被搂在怀里, 却也没能抚慰他伤透了的心。 他痛哭流涕,觉得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皇叔偷了阿萝更让人伤心, 大声指责,“皇叔!阿萝才多大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王德贵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却见他家王爷还搂着阿萝姑娘没放手, 摇椅摇啊摇, 丝毫不介意异样。 他就只好先退下,又带走所有奴仆,把地方腾出来让主子们自己解决。 齐怀瑾就觉得身边都静了。但没人来劝他。 他哭了一会, 实在是哭累了,便自己坐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郎,牛高马大的,坐在花丛里瞪着眼前还抱着的野鸳鸯。 他恨恨的道:“你们好多久了!” 阿萝到底脸皮薄, 这会子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的谎言, 想着先糊弄过去再说。 但从齐观南怀里探出头来, 还是老实巴交的道:“也没有多久……也才两个多月。” 齐怀瑾大声道:“都两个月了!要是今日我没有发现, 你们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啊!” 阿萝实诚的摇了摇头, “没啊,等你选好了太子妃,我们也要跟家里人说了,你肯定会知道。” 如今两人越发的缠绵恩爱,有时候她都能感受到殿下某处的炙热,她脸红彤彤又觉得明年成亲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年成亲,今年下定,一切水到渠成。如果以后真后悔了,她就和离。 主意打定了,就十分喜欢往殿下身上黏糊。蹭蹭下巴,亲亲嘴巴,一天天的都想着他的□□。 哎,她确实狂野。 所以,宣之于众是必要的。 她说完这话之后,还小小的质问了一句,“况且这也轮不到你来质问吧,你都要选太子妃了,我难道就不能有殿下吗?” 齐怀瑾闻言,也觉得自己理不直气不壮,气势顿时弱了半截,心里气恼,却也舍不得说她和皇叔一句,只能憋屈得很,“那,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做啊!你们都没有考虑过我!” 春日当思 第77节 折皦玉好声好气的劝,“考虑你了啊,要是没有考虑你,怎么会瞒着你呢。” 齐怀瑾还是很吃她温柔这一套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结果心里刚好受一点,就听她道:“而且我都想好了,等以后我和殿下成亲,咱们各论各的,你还叫我阿萝,不用叫我皇婶的。” 听见“皇婶”这两个字,齐怀瑾又想哭了。 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哭哭唧唧的,“阿萝,可是皇叔那么老,他都二十五六岁了!” 折皦玉心想,这不是年岁的问题,因为她也很大了。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所以她也不觉得殿下老啊。 殿下多年轻啊。 才二十五!她哼了一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能有殿下这么厉害吗!他都打仗八年了,救了多少人,他是个英雄。” 齐怀瑾就明白了,他指责道:“你就是喜欢会武的,你不喜欢读书人!” 折皦玉从齐观南身上跳下去,蹭蹭蹭走到齐怀瑾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那又怎么样,咱们只是朋友,你还管上我喜欢什么人了?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敢惹我,你敢不叫我皇婶就揍你。” 齐怀瑾都要难受死了,哪里还肯跟她一直斗嘴,气得屁股挪了挪,转过身就哭,“总之,我接受不了。” 为什么非要是皇叔呢? 要是其他人,他还可以使手段,可要是皇叔,他怎么使手段? 反正是不敢的。也不愿意。 他哭着大声道:“我都怪罪不了皇叔,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这也太憋屈了。” 折皦玉这时候倒是有些同情他的,蹲下来跟他商量,“怀瑾,你要是实在生气,不若就骂骂殿下吧,你这时候骂他,我也不护着他。” 齐怀瑾哼了一声,“你说得倒是好听,我怎么骂?我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么一想,更加委屈了。当即就又要哭,齐观南听得乐了起来,从摇椅上坐起来,“为什么不能骂我啊?” 齐怀瑾都不用经过思考的,“我当然不能骂你了,你是皇叔啊。” 齐观南站起来走过去,同阿萝一块蹲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头,温和笑着道:“怀瑾,多谢你不骂我。” 一句多谢你,让齐怀瑾再多的埋怨话也说不出来了,还觉得有些愧疚——这让他的心里更加不好过。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堵得慌。他愁眉苦脸的,“皇叔,你这样,我又要羞愧了。” 他从小就对皇叔有一种护着的心。 他早就发誓了,无论如何,即便自己没有吃的,也要让皇叔吃好喝好。就算是皇叔要皇位,他估计也会给。 但是皇叔为什么一定要阿萝呢? 他和阿萝,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 他喃喃道:“我还想,以后若是阿萝嫁给了其他人,我就找女人诱惑他,这样阿萝就能看见我的好了。” 折皦玉立马竖起眉头,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你还有这般的念头呢。” 齐怀瑾被打了也不生气。阿萝现在还打他,也是同他亲近。要是阿萝不打他了,那才叫生分。何况阿萝打得也不痛。 要是阿萝情意绵绵的打他就好了。 他看了阿萝一眼,不情不愿的道:“我想跟皇叔单独聊聊。” 行吧。折皦玉站起来,“那你们在这里,我去看看怀悯和怀铃。”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齐怀瑾还有些迷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懵懵道:“她就这么走了?她不怕我们打架吗?” 齐观南啧了一句,“你能打得过我?” 齐怀瑾又垂头丧气了。他肯定是打不过的。他也赞同阿萝说的那句“皇叔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当然,要除了父皇。 父皇也很厉害。 他从小最喜欢的三个人就是父皇,皇叔和阿萝了。 如今十年过去,父皇已经有了怀悯和怀铃,他不仅要为自己打算,还要为他们两个筹谋。父皇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父皇,皇祖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疼爱他。 后来阿萝也不要他了。他就只剩下皇叔。 现在倒好,皇叔竟然也“背叛”了他。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天崩地裂,再也没什么人可以依靠。 齐怀瑾委屈得很,“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维持初心,你们都变了。明明说好了永远不变的,结果一个个都丢下我走了。” 齐观南倒是不惯着他的矫情,微微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是想在这里自怨自艾,我就不奉陪了。” 齐怀瑾赶紧爬起来道:“我还有事!如今可好,一点耐心都不给我。” 随即又垂头道:“皇叔,你对阿萝是真心的吗?” 齐观南郑重点头,“我不骗你,我对阿萝,是真心相待的。” 齐怀瑾当然能感受到皇叔的真心,他还有些嫉妒,“阿萝会选择皇叔,是不是因为皇叔这么多年都没有女人?是不是皇叔保证以后都只有她一个?” 齐观南不置可否,他点了点头,“自然该如此。” 齐怀瑾心里酸得冒泡泡:“只有没出息的男人一辈子才只有一个女人,皇叔只是没有开过荤罢了,等到以后,你还会如此待阿萝吗?” “这些,你都发过誓言吗?阿萝信了吗?” 齐观南笑了起来,“阿萝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齐怀瑾正在冒着酸泡泡的小人之心一愣,“啊?她不担心这个问题吗?” 齐观南点头:“对。她也没有想跟我走长远。只要将来我对不起她,她估摸着就要抛弃我的。” 齐怀瑾一听心里就高兴了,没忍住弯起嘴角,假仁假义的道:“啊,阿萝怎么这样啊!皇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若是再被她始乱终弃,也就不用再娶了。” 齐观南就冷眼看他。齐怀瑾被看得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嘟囔了一句,“哎,皇叔,其实我说你一直不好的话,我心里也不好受。” 齐观南:“哦 ?” 齐怀瑾唉声叹气,“皇叔,我总觉得自己欠了你的,因为有这种感觉在,所以我总想着,我不能跟你争任何人,任何东西。这种感觉越长大越明显。” “如今,我连阿萝也不敢争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证明他终于放弃阿萝了。 齐观南拍了拍他的头,笑着道:“那我原谅你了。” 齐怀瑾一愣,“什么?” 齐观南站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跟他道:“我说,若是你上辈子欠了我一条命,我已经原谅你了。” 齐怀瑾一时间愣住,好久才回过神,“皇叔……不瞒你说,我现在有点想哭。” 齐观南颔首,“那就哭吧。” 他笑着道:“若是你上辈子欠了我一条命,这辈子想着还的话,那也应该是在我死后,你后悔了。” 因为后悔,所以想着还情。 他舒出一口气,道:“我不敢原谅上辈子的你,但我能原谅这辈子的你。” “你不用对我心怀愧疚,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齐怀瑾被他这一句话弄懵了。等到皇叔走了之后才回过神来,“啊……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皇叔怎么神神道道。” 但天都黑了,无论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身为东宫,他还是得回去歇息。 而且,他现在心里更加迷茫了,所以急需父皇帮他开解开解。 谁知道皇帝竟然知道! 皇帝陛下得意洋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皇叔这段时间眉目含情,分明是开窍的模样,我当时就想他肯定金屋藏娇了,没想到是阿萝!” 齐怀瑾想了想,着重问:“所以你也没想到是阿萝吧?” 皇帝:“确实没想到,但是阿萝也很好呀,都是自家人,阿萝没有嫁给你却嫁给了你皇叔,说来说去都是咱们家的姑娘。” 又道:“怀瑾,其实说句实在话,阿萝跟你皇叔可比你配多了。” 齐怀瑾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皇叔老了!” 皇帝:“老男人更有味道,更懂小姑娘喜欢什么。你皇叔成熟稳重,又是大英雄,最是能让阿萝这样单纯没接触过外人的小姑娘喜欢上了,再看看你,哎,怀瑾,你如今越来越大,脾气却越来越像个孩子,也不动脑子,还一味地想要多吃多占,没有一点儿担当,这可怎么办好。” 齐怀瑾哼了一声,皇帝却淡淡道:“你五六岁的时候碰见什么事情不合心意还能哭一哭求点好处,可如今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一直下去吗?” 五六岁哭一哭是可爱,十五六岁哭就是懦弱了。 齐怀瑾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不好,但他很难改。他说,“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皇帝教也教过,如今实在是教不了了,道:“不行你就去蜀州吧。” 齐怀瑾震惊,“我去蜀州做什么?” 皇帝:“你是因为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太久了,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独立,我总想着,要是你还一直如此,将来怀悯又比你聪慧能干,我能不能保持初心保住你的太子之位还是个事情。” “索性,你出去历练历练,朕的身体,还能等你十年。” 齐怀瑾再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想要反驳什么,又反驳不出来。 好像冥冥之中事情就是如此一般。 他只能低垂着头颅,“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摸摸他的头,“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怀瑾,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去见见大千世界了,你皇叔之后会带兵去蜀州,你也跟着去。” 齐怀瑾本来还垂头丧气的,闻言欢喜起来。总算是十件坏事里面有了一件好事,他抬头惊讶,“皇叔也去啊?” 皇帝点头,“当然去。如今还未平乱,蜀州那边世家多,都快变成土皇帝了,你过去感受感受,也好知道皇家的不容易。” 人活在世上,总是要经历几次挫折才懂事,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孩子一般。 皇帝陛下是个十分想得开的人,道:“虽然我不愿意让世家成为外戚,但我不得不告诉你,皇位也不一定是你的。若是你不努力,只能做守成之君,那你也守不住如今的天下。” 齐怀瑾一晚上没睡,他知道父皇说这些话是为了他好,这些话也只会说给他听,不会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以至于再去皇叔那里的时候,看见怀悯就瞪眼,又被齐观南虚踢了一脚。 齐怀瑾虚弱无力的躺在花丛里滚来滚去。折皦玉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她咳了一声过去,“你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啊,都一天了,还没有想通吗?” 齐怀瑾闷闷的,拍拍身边的地方,让阿萝也躺下。 折皦玉从善如流,躺在地上摘了朵小花花放在眼睛前面挡住光。 春日当思 第78节 齐怀瑾见了,也摘了一朵花挡住。 折皦玉:“你怎么了呀?” 齐怀瑾闷闷道:“父皇让我跟着皇叔去蜀州。” 折皦玉立马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跟着殿下去蜀州?” 齐怀瑾不明所以,“是啊——” 他又开始怀疑起来,“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跟着去!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是不是三连问,倒是让折皦玉回过神来,然后奇怪道:“你怎么会去蜀州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奇怪哦。” 齐怀瑾:“奇怪什么?” 折皦玉抿唇,没有说话了。她回到家的时候还一直在想为什么。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为什么怀瑾不能去蜀州呢?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同了,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人生,怀瑾也有。 他上辈子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没有听说他出过曲陵,这辈子还在做太子,但在做太子的时候去蜀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是总觉得有些宿命般的牵绊。 正在想,就听阿爹阿娘往里来,折思之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在叫了,“阿萝——阿萝——” 折皦玉探出头去,“怎么了阿爹?” 折思之笑着道:“我有件事情要与你说一下。” 冯氏:“你阿爹办了一件蠢事。” 折思之:“也算不得蠢吧,都是陛下授意的。” 折皦玉:“你先说出来我听听蠢不蠢。” 折思之就道:“今日下了朝,陛下就找我说安王之后应该会去蜀州的事情。此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毕竟陛下很久之前就开始绸缪了。” 然后又道:“说完此事之后,陛下突然掉眼泪,说他很担心安王的终生大事。我也理解陛下之心,他毕竟二十五岁了,连个知心人也没有,实在是可怜。” 折皦玉仔仔细细看了下阿爹的眼睛,摇了摇头,“你肯定是假哭的。” 折思之咳了一声,“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说,如今朝堂里面,有名有姓的人几乎都上过折子,替自家女儿求嫁安王,但回回都被安王驳回了,此事也成了曲陵人人都知晓的事情。为了面上好看,朕就一直找人上奏折,如今整个朝堂没有上过折子的人没几个了。” 碰巧,折思之就是没上过折子的那个。 “陛下便说,让我也上个折子,替家中的女儿也求一求,反正安王也不会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我当时不好拒绝,便说要替你姐姐求,但是陛下却说,你姐姐到底是昭武侯,是安王的属下,还要跟着安王打仗的,若是将来安王拒绝,你姐姐脸上也不好看,再者说,将来传出些什么,对你姐姐的名声也有影响的。” “那接下来就是琬玉。琬玉如今也在说亲,但陛下却摇了摇头,说琬玉已经有人在他面前求了,不好再被人说道。” 冯氏:“是刕家的人,跟咱们家一样是新贵,刕夫人跟我也提过好几次,估摸着去求陛下了。” 折思之点头,“刕家兄长也跟我说了,我觉得不错,等我考察过了他家儿郎就为琬玉定下。” 折皦玉也知道此事,所以并不多问,只催促,“然后呢?” 折思之:“然后,我又说要将十三娘写在奏折里,但陛下也说不好,还问我到底知不知道,咱们家已经将十三娘许给太子做侧妃了。” 他说到这里,瞪了一眼折皦玉,“阿萝,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十三娘要嫁给太子,我刚刚还问过你阿娘,她也不知道。” 折思之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兵营里,并不知晓此事,家里也没人写信告诉他,所以今日听皇帝说的时候,忍不住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还被陛下耻笑了,“爱卿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才是好臣子啊。” 折思之一想到皇帝揶揄他的神色,就忍不住道:“你们还真是大胆,这般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商量。” 折皦玉解释:“此事又不着急,大姐姐本不愿意的,只是十三娘执意如此,大姐姐也不好一直阻拦,难怪真的要打断她的腿不成,所以我们想着先答应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们想着等你回来的时候具体再说,至于陛下为什么知道……” 折皦玉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说,“应当是殿下告诉他的,我把此事告诉殿下了嘛,我想让他问问怀瑾怎么想。” 折思之闻言,叹息一声:“十三娘这个孩子怎么总是想不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往火坑里面跳,不过你大姐姐说的也对,总不好打断她的腿。” 他沉默了一瞬,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去吧。” 折皦玉点头,又道:“阿爹这次回来就把此事处理了吧,咱们家的姑娘在东宫少说也是太子侧妃之位,我再同怀瑾说说,别苛待了她。” 然后小声道:“先别说这个了,阿爹,你快说说陛下后面怎么说的。” 折思之说,“咱们家一共四个女孩子,除了你大姐姐和琬玉十三娘,剩下你了。” 他笑着道:“我说你,陛下说可以,我也没多想,反正这么多年了,大家一个个上折子,就咱们家没上,上一个也可以,最后都是被安王驳回嘛。” 冯氏就道:“所以我说你阿爹做了件蠢事,你也正在说亲,还是安王亲近的姑娘,难道你的名声就不要了?” 折思之安抚,“夫人不要生气,曲陵这么多姑娘都上过折子,也不差咱们家阿萝。” 冯氏还是不舒服。 折思之就去解释。 折皦玉呆呆的看着两人,心想你们都想错问题了。 现在不是她的名声会不会受影响,而是殿下他根本不会驳回请婚奏折啊。 作者有话说: 如果今天凌晨没有,就是明天中午十二点。 我总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第68章 正文完结(2) 折皦玉沉默了。她现在不敢说她跟殿下的事情——一个不好, 可能就要遭受人间惨打。 她还没有招过打,她怕。 虽然这通打最后还是会来的,但是迟来一天是一天。见阿爹阿娘还在一个恼一个哄,她小心翼翼的道:“我这几日要去药田一趟。” 能躲一时是一时。 去药田也是常有的事情, 折思之和冯氏并没有反对, 折皦玉当天收拾完包袱就走了, 连齐观南也没有说——她是有些恼了他的。 你既然要做局骗我阿爹阿娘,也要提前跟我说嘛。 哼, 那就惩罚你好几天见不到我! 她颠颠儿走了, 折思之又去问了傅十三娘进东宫的事情,十三娘一口咬定想要做太子侧妃, 折思之没办法,只好同意。 他道:“你执意如此,那以后的路就只有你自己走了。” 傅十三娘点头答应,认真道:“若是将来有祸, 我绝不会牵连折家, 若是将来有福,我必定不会忘记家里的恩惠。” 折思之摇摇头,“你不用管家里, 家里也会管你,只要你不……十三娘,你是个聪明孩子,如今, 我只要求你一件事情。” 十三娘恭敬低头, “一定谨记。” 折思之:“太子和咱们家是有情意在的, 但终究有耗损的一天。这份情意也许会害你, 也许会护你, 但无论如何,你手上不可沾染无辜人命。” “只要你没有人命,无论谁害你,你都能活下来,要是有了人命,无论谁护你,你都不可能活下来。” 傅十三娘对此话懵懵懂懂,但也知晓折思之是为自己好,点头答应,“我用自己的一生荣耀起誓,绝不会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折思之叹息,道:“你要去东宫,十一郎也来跟我说要去打仗,你们两个啊……” 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晚间折寰玉回来没见着阿萝还问,“她人呢?” 冯氏:“去药田了。” 又看向琬玉,“你最近也不要跟王李两家走得太近。” 折琬玉点头,“我知晓的,她们都来问我阿萝知晓不知晓太子的意思。” 事到如今,其实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阿萝和太子的感情极好,这份感情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其他。若是爱情,也就轮不到她们,若是其他,那她们跟阿萝交好,自然也能在太子面前得意一分。 之前众人都有意无意的忽视阿萝,但近几日都是一个一个的上门问了。还有为阿萝推荐自家兄长 。 冯氏叹息,“我也愁呢,不知道为她找什么样的人家。” 折思之听的时候不敢说话——毕竟刚刚做了“蠢事”,但心里却有主意——他们找不到,可以让安王爷找啊。 安王爷认识的人多。 第二日上朝,见了安王就迎过去,道:“王爷,今日气色很好啊。” 齐观南笑着点了点头,“是。” 行了一个晚辈礼。 折思之没有多想,安王爷对他一直礼重。从十五六岁开始一直对他行的就是晚辈礼。 他也回一个臣子礼,笑着道:“王爷客气了。” 然后打起了算盘,先道:“说起来,臣实在是没有教好阿萝,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对王爷行晚辈礼?这孩子,越大越不像话,哎,咱们这么多人千宠万宠的,真是事事都没让她操心,她却跟个孩子一般,真不操心管事了。” 齐观南:“一辈子跟个孩子也不错,至少是如同孩童般快活的。” 折思之是颇为赞同这个说法的,他道:“那就承王爷吉言了。阿萝如今什么都好,只差个未来夫婿,王爷要是有什么看好的青年才俊,可要说给我们阿萝啊。” 青年才俊四个字委实伤透了人心。齐观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阿萝聪慧,想来自己也能找到合适的人。” 折思之摆摆手,“她懂什么,每日里只知道种花种药材,根本不懂嫁人为何物,哎,还是要我们来操心的……也求王爷操心操心,未她选个好夫婿才是。” 齐观南就没有再说话了。 等到下了朝,他缓缓离去,折思之却被皇帝叫了过去。皇帝陛下笑脸盈盈,“爱卿啦——” 折思之当即诚惶诚恐,“陛下。” 陛下笑成这样,准没好事。君臣多年,他也算是知晓陛下的性情,于是心惊胆颤的问:“陛下……是需要臣做什么吗?” 皇帝拉着他的手,“爱卿不用紧张,这回真是好事。” 折思之不敢掉以轻心:“什么好事?” 皇帝:“咱们两家要做亲家了。” 折思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他以为是十三娘进东宫的事情。他道:“若是陛下同意,臣没有问题。” 春日当思 第79节 皇帝听完愣住,然后瞧了他一眼,道:“你同意?” 他还以为要费些口舌。 折思之心想,我也不能说十三娘去东宫是跳火坑啊,当然要说好话,他还想趁此机会将十三娘的名分定下。 结果他这么一副样子,还没开口呢,皇帝就看出来了,他这是没想到阿萝和观南身上去,而是想到了怀瑾和那个什么十三娘。 这不是误会了嘛。 误会了更好!皇帝马上道:“爱卿,朕有话说。” 皇帝都有话说了,折思之哪里敢说话。 皇帝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既然你同意了,那此事就定下吧,你放心,人是你们折国公府的闺女,就跟朕的闺女一样,朕一定让她风风光光的进皇家。”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折思之这个大老粗果然没有意识,还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皇帝暗自庆幸,马上让太监亲自护着他出宫,然后派人去叫礼部的人来。 皇家人少,礼部尚书自来没有操心过皇家大婚,如今太子殿下长大,估摸着在这两年就要成亲了,皇帝一提此事,他就道:“陛下放心,东宫大婚之事,礼部一直都在准备。” 皇帝摆摆手,“不是东宫。” 礼部尚书愣了愣,“那是……安王?” 皇帝大笑起来,十分痛快,“对,朕的安王终于要定亲了,爱卿啊,你可要为他好好操持婚事,朕必定是要全程过问的。” 礼部尚书晕晕的走了,然后想了想,亲自去安王府求见安王。 齐观南已经知晓阿萝卷包袱去药田的事了,正要赶去药田,见了礼部尚书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事?” 礼部尚书战战兢兢,一时间摸不准了,小心翼翼的道:“王爷,臣奉陛下之命为王爷操办婚事。” 齐观南一挑眉,“皇兄?” 礼部尚书擦擦汗,“是啊。” 看来王爷不知道此事啊。那是怎么回事?是陛下逼婚? 天爷!那怎么让他来办此事,这不是让他被王爷记恨吗?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将陛下给他的折子拿出来,“王爷……您看,这是陛下让臣给您的。” 齐观南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狐疑的拿过折子一看,瞬间就笑了起来,“皇兄啊……” 他将折子拿在手里,又拿过皇帝亲自写的婚书看了一眼,道:“待会你还要去折国公府对吧?” 礼部尚书见他眉开眼笑,顿时觉得脚下生出了花路,知晓这是一份好差事。 这就是同意了。他低声问,“臣正要往折国公府去,不知道王爷……” 齐观南想了想,“我与你一块去吧。” 提亲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去比较有诚意。 于是到了折国公府,见了冯氏和折思之,行了个郑重的礼,然后拿出折思之写的奏折,道:“此事……皇兄也才跟我说。” 折思之此时还没有当回事,“王爷不用放在心上,此为小事……” 齐观南却拿出了皇帝写的婚书:“……不是小事。” 冯氏当时就觉得不好,结果折思之还没有感觉到不对,一个劲的道:“嗐,小事,小事,不过是上个折子,当不得大事。” 而后果然听见安王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所以皇兄给我写好婚书之后,我就亲自上门来了。” 折思之一愣,“什么意思……” 齐观南笑着往后面退了一步,行了一礼,笑着道:“我听皇兄说,您已经答应了我和阿萝的婚事,所以便来跟伯父伯母商量商量婚期。” 冯氏已经顾不得尊卑了,当即就开口问:“王爷莫不是开玩笑,我家国公爷怎么会答应你和阿萝的婚事。” 齐观南:“是今日答应的,皇兄说,是伯父亲口应承。” 折思之:“……”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但他以为是十三娘和太子的婚事啊!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 下章完结章~ 明天吧。 俺今天晚上再想想感谢在2023-09-01 23:25:44~2023-09-02 18:0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妤之球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 折皦玉被折寰玉一匹快马拎了回去。 全家人都在等着她。 她怂怂的露出讨好的微笑, “什么事情啊这般着急。” 折寰玉冷脸拍桌,将折思之和冯氏都吓了一跳。折皦玉便缩缩脖子,不敢再造次,主动交代了一点点, “是殿下的事情吗……我都不知道的。” 她决心把错都推给殿下, 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出来了, 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但在座的人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就是折冠玉也信她确实和安王有了私情。他琢磨了一瞬, 道:“安王爷人品贵重,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折皦玉忍不住点头,“是啊, 他人品贵重。” 折寰玉冷笑一声,“人品贵重会跟你一起瞒着家里人?” 折思之也是这个意思,他重重点头,“你阿姐说得对!人品贵重会跟陛下一块来哄骗我上折子?” 折皦玉就不敢继续说了。 倒是折冠玉真觉得这门婚事不错, 道:“安王爷一直都对阿萝好。” 折皦玉小声赞同, “对,除了你们,对我最好的就是他了。” 折寰玉:“你日日与花为伍, 除了你的花还见识过几个男人?如今才十五岁,你怎么就知晓他以后对你最好?” 折思之再次出声赞同,“就是就是,若是他真对你好, 怎么会伙同陛下来骗我答应你们的婚事?” 折皦玉一直被压着, 此时折思之的话一出, 她马上就开始了自己的反攻, “阿爹, 我一直都没有承诺殿下成婚的,我们都还在看月亮说花草,你怎么就答应了呢?” 一家子人的目光就又看向了折思之。折琬玉只好替不善言辞的阿爹解释,“委实是陛下模棱两可,十三娘又正好要说给太子,这才误会了。” 折思之松口气,“就是这样!他们合伙唬人,他们是皇家兄弟,我只是一个臣子罢了,我又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就是知晓被骗了也不敢出声。” 他道:“阿萝,别的不说,这可是安王爷,你确定要嫁给他吗?” 折皦玉红着脸点了点头,“确定的。” 冯氏就叹息,“其实安王爷正经不错,只是……年岁太大了些。” 折皦玉:“不要紧的,他身子康健,定然能活到九十九,反而是那些喜欢吸食逍遥散的公子哥们我很不喜欢,料定他们活不过五十岁。” 说到这个,折皦玉就有些生气,“殿下说了,他们都不是好的夫婿人选。” 这点一家子人都同意。 十三娘小声道:“赵家三公子之前还想同我搭话,但他身上一股子逍遥散的味道,我都不愿意搭理他。” 折寰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那种纨绔子弟,你要是敢搭理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十三娘赶紧摇头,“我没有的。” 她是个有野心的聪慧姑娘,她才不搭理烂人。 傅十一郎便笑着瞧了一眼,“寰玉,我没有吸食逍遥散。” 折寰玉淡淡的嗯了一句,什么话都没有。 傅十一郎面上的笑未停,但眼里的笑淡了。 但无人看见。众人都在看向折皦玉。 折皦玉不愿意被看见,越发怂了,折寰玉瞧见就生气,“你看看你这样!怎么也不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折皦玉堆笑,“其实,殿下除了年岁大一点,其他的都挺好的。” 她给阿姐递过去一个果子,“那,那你说出他的其他缺点?” 折寰玉说不出。 折皦玉松了一口气,“是嘛,咱们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好,殿下要是不好,那天下男子,还有谁能称作是好?” 折寰玉:“他既然这么厉害,那以后要是想对付你,你还有命在吗?” 折寰玉之前其实一点都不担心阿萝会嫁给太子。她一直都认为两人最后不可能成亲。后来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后来阿娘为阿萝说婆家,她便道:“要人口简单的世家,必须要在京都,还要妯娌和睦,夫婿上进。” 当时阿娘就说这不好找,她便安慰阿娘说不要急,反正也不着急将阿萝嫁出去,她这般的性子,要是一辈子不嫁人待在家里也好。 谁知道阿萝胆子大,竟然自己找了安王! 安王爷确实什么都好,但折寰玉总觉得他太厉害了。 这般的人,对你好还行,要是对你不好,那阿萝就要去半条命的。 她忧心道:“普通世家,你要是被欺负了,咱们家的人去一个就能让他们知晓错,太子殿下那般的儿郎,自小就听你的话,轻易也受不了欺负,可要是……要是安王,那咱们家和你,可都一点办法都没有。” 折皦玉便道:“阿姐,你放心吧,他在我面前跟在你们面前不一样的。” 她努力宽慰大家的心,“你们就想,他这将近十年对我的模样,还对其他人过吗?”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心喜,“没有吧?就只有对我一个人这样。” 再者说,“若是他都不行,那我也不愿意嫁人了。” “以后他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回家来种我的花。” 她认真对阿姐道:“阿姐,你放心,我有那么多花田和药田,我又不止有他。” 春日当思 第80节 最后这句话,才算是让折寰玉真正松口的保证。 她点头,“你记住今日自己所说的话就行。” 折皦玉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折国公府和安王结亲的事情也被传了出去。 家里有姑娘准备嫁安王妃的就歇了,等到折皦玉再出去吃席面的时候,便被许多人暗地里看。 她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问折琬玉,“她们都这般明显的吗?我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折琬玉笑着道:“今儿个安王爷和太子都来,你说她们说不说你?” 成吧! 折皦玉叹口气,“我都好久没见过殿下了。” 没错,虽然家里人都已经接受她和殿下的事情,但是阿爹阿娘阿姐下了死手,坚决不让她再去安王府。她已经快有半个月未见到殿下,十分想念。 折琬玉见她一副女儿家思春的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二姐姐也该争气些,别做软骨头状让安王爷瞧了去,还以为你非他不可。” 折皦玉就嘿了一声,“他在我面前才是软骨头。” 折琬玉:“……” 很好,那她就不说了。 顿了顿,她又凑过去,“真的吗?安王爷真的也会那样?” 折皦玉很想跟琬玉好好讲讲,奈何刚要讲就见殿下和齐怀瑾来了。 她赶紧看过去,齐观南心有灵犀看过来,立马就瞧见了。 两人相视一笑,齐怀瑾闷哼一声。 今日的宴席不同于乞巧节,正常的宴席男女是分开的,所以折皦玉和齐观南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就被分开了。 她有些失望。折琬玉都没眼瞧,笑着道:“往后你们还能见一辈子,这才几天没见啊。” 折皦玉:“你不懂,如今我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都多少个秋了呀。 又吃了一会儿席面,一个小丫头突然过来道:“我们家姑娘请折二姑娘过去说话。” 折皦玉就以为是殿下的意思。她矜持的点了点头,跟着去了,结果没看见齐观南,却看见了齐怀瑾。 折皦玉好奇,“你要见我,去我家就行了,何必要遮遮掩掩的。” 齐怀瑾:“那皇叔就要遮遮掩掩吗?” 折皦玉:“肯定呀,我们家里人如今都不大愿意见到他。” 齐怀瑾就不免为皇叔担心。但今日他叫阿萝来,实是为了他自己。 他这段日子想来想去,真的没有想明白他和皇叔之间到底有何区别。 也许多年之后,皇叔也会纳妾啊,那到时候还不是跟他一样。 男子的誓言怎么可以相信呢?他也知道阿萝并不是那种一味相信誓言的人,不然自己就会说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这几日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也许阿萝被皇叔所迷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这让他来告诉阿萝吧! 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不是东西,难道皇叔会是吗? 折皦玉一听他说这样的话就生气了,“你之前都是维护殿下的,现在怎么还说起他的坏话来了?你才不是东西。” 齐怀瑾忧心忡忡,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认真道:“我不是东西我我知道,可皇叔不是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呀!” 折皦玉就笑了起来,也不生气了,耐心的道:“你放心,殿下会一辈子对我好的。我相信他。” 齐怀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呢?为什么相信他?” 他急切的想要阿萝给个答案。 他问,“我与皇叔相比,到底差在哪里了呢?” 折皦玉闻言,想了想,道:“可能……可能差了一辈子。” 齐怀瑾不解,但却突然看见了游廊柱子后头的皇叔,他诧异了一句:“皇叔……你怎么还做贼了?” 齐观南走出来,笑着道:“随意走走。” 折皦玉就矜持道:“知道!” 肯定是怕她和怀瑾说什么嘛,她知道的。 她就过去拉住了他的手,“殿下,我们走吧。” 齐观南:“我带你出门去走走?” 折皦玉:“好啊好啊。” 两个人就走了。独独留下齐怀瑾在那里想这句话。 ——差了一辈子……怎么就差了一辈子呢? 不远处,齐观南也在想这句话。他却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从来没有问过,但他想,她的梦境里,也应该有他的一辈子。 如今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不惊讶,还有一种命运羁绊下的心有灵犀满足感。 他发现了。 他和阿萝之间,从来都不用多说。 …… 礼部尚书最近很忙。 自从安王和折二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太子殿下的婚事也定了。 太子妃人选定的是王家的姑娘。 于是,皇帝索性就让他一起操持了。 两边成亲是不急的但定亲之礼必须也要隆重。这倒没什么关系,毕竟皇家人少,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盛事了。 大办就大办吧。 但安王是长辈,自然要排在前面。礼部尚书这一个月就耗在安王府和折家了。 折思之如今见了他就笑,“你们礼部也是不容易,挖空心思来做此事。” 礼部尚书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可不敢说一句不好的话。 他问:“定亲之宴上的礼服已经做好了,但还是要给折二姑娘试试,不知道可否请她出来?” 这种小事情本来也用不上他的,但他事事亲为,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礼部尚书并不是世家子,能走到现在都靠他这一份圆滑而踏实的本事。 但很可惜,折皦玉不在。她去药田了。 礼部尚书便很是羡慕,“确实,快入秋了,药材也该收一茬。折国公,您真是好福气呀。” 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是人家争气,小小年纪已经大战回来了。大女儿小小年纪就已经封侯,二女儿在曲陵城里也是明珠,是各家夫人都想要的儿媳妇,小女儿就更加别提了,如今还嫁给安王,就是养在折家的傅十三娘也定下了做太子侧妃。 这一家子人,可谓是一路往上走,半点不好都没有。 他敬佩的道:“如今谁不想做折国公?” 就这么几句话已经让折思之大笑出声了,道:“尚书真是个实诚人,若是不忙,不如喝一杯?” 礼部尚书来来往往这么久终于能在折家喝酒了,十分感动,“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等到折皦玉回来的时候,听闻自己还有礼服,十分震惊,“又不是成婚,还有礼服呢?” 冯氏笑着道:“陛下说了,你和安王都是他珍之又珍的人,所以一定要事事办得漂亮。” “所以礼部挖空了心思,想让你们的定亲礼隆重一些,毕竟成亲还有很久。” 折皦玉就笑了起来,“陛下也是强人所难了,本来成亲就是个长久的事情,他却心急,逼着人家提前办喜酒一般。” 说话间,春草已经进来了,带着小丫鬟给折皦玉将衣服换上。 冯氏当时就看直了眼神。 “——阿萝,也怪不得连安王都为你折服了。” 不知不觉之间,小姑娘竟然长成了如此美艳的模样。 折皦玉站在镜子前也在美滋滋的看,“是啊——我可真美。” 真美的阿萝姑娘定亲的时候,确实把齐观南看愣了一会。 定亲是在皇宫里定的。皇帝宴请了满朝文武——但凡有个官品,都被请来吃席面了。 他坐在上首,看着底下齐观南和阿萝坐在一桌,心里就高兴。 王贵妃很不理解,“成亲的时候隆重点也就罢了,如今定亲都这样,成亲的排面怎么上去?” 皇帝摆摆手,眼睛里都有泪花,很是感动,道:“交给礼部就行了,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反正他就只有一个弟弟,只能吃一次喜酒,那还不想尽办法折腾? 礼部尚书很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于是这次定亲也很是繁冗复杂。 折皦玉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收拾妆面,穿上华丽的衣裳,在锣鼓喧天里进了宫,然后跟齐观南一起跪拜在祖宗祠堂前面听礼部尚书亲自念祭拜祖宗的话。 她本来有些累,但转头一看,殿下竟然认认真真,虔诚得如同拜佛,那她也不敢走神了,连忙也跟着努力听。 听着听着,就觉得礼部尚书确实是厉害,整篇赋里面都写的男女之情让上天动容,实在是让人感动。 所以落座之后,她就跟殿下道:“礼部尚书还是有些文采的。” 齐观南忍笑:“那是我写的。” 折皦玉立马后悔了,“你也不早说!你要是早说的话,我就记下来了。我记性很好的。” 齐观南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回去之后亲自念给你听。” 折皦玉忍不住翘起嘴角:“好啊。” 春日当思 第81节 皇帝在上头正好瞧见这一幕,也随之笑起来,喃喃道:“真好啊……大家都很好。” 定亲之后,安王可以频繁去折家了。折家众人,连折寰玉都没有再阻止两人见面。 因为时间长久之后,大家还是有眼睛的。 安王殿下无论以后怎么样,现在是真的好。无论阿萝怎么样闹腾,他也能满足她。用折思之的话来说,两人隔着好几里路呢,他的眼神都能冒出爱恋之火来燃烧阿萝。 话虽然说得不雅致,但是意思却完全表达出来了。 于是,便没人管他的死活,只要阿萝高兴就行了。 齐观南在折家的时候不敢对阿萝怎么样,但是将她哄骗到安王府的时候,那就有些不一样了。 摇椅成了他最快活的地方。将人抱在怀里,他能摇一天。 折皦玉有几次被亲得迷迷糊糊,很有些找不着到了,无师自通的就见手伸进了他的衣裳里,被他擒住就是一顿压。但再继续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他只能连连往后面退,不敢再碰她一分一毫,只问:“什么时候可以成亲呢?” 折皦玉很想答应他明天就办婚礼,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嘛,她道:“成亲的日子还没定,但也不能早定。毕竟我上头还有阿兄阿姐。” 她也好为难啊。 齐观南狠狠的咬了她一口肩颈之处,将人又抱在怀里摇,“阿萝,要不要跟我去蜀州玩几年?” 他年后就要去蜀州那边了。 折皦玉点了点头,“好啊。” 齐观南诧异,“都不想想?” 折皦玉歪在他的怀里,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 她一直想去蜀州看看。 她斟酌的道:“殿下,我……其实做了一个梦。” 齐观南的眸子就柔和了起来。 “嗯。” 折皦玉回忆道:“我的梦里有蜀州。” “蜀州里,有一座蜀王府。蜀王府里,有很多花花草草,都是我种下的。” “殿下,我想去看看。” 齐观南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含笑道:“好,我们一块去看看。” “再过几年,我们就回来。” “好啊。” 她想,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蜀州篇跟回忆篇一起放番外哈】 九月底开始补这篇番外和种田。 因为俺要开始搬家了,陆陆续续忙得很,索性九月末见昂。 —— 絮絮叨叨本文的一些事情。 开这本书的时候,我其实很纠结的。因为我之前写的文都很长,但我看别的感情流都很短,就觉得是自己有问题,一本书的感情好像三十万字总能说清楚了,要是剧情写太多会不会把感情放到末尾去了,剧情占了主要部分,会不会就不是感情了? 我今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就想用这本书试试。 好像失败了。 下本书我再细细琢磨一下下,我应该还是适合长文,我喜欢写每个人从头到尾的人生,纯纯的恋爱写到后面我都不知道写什么。 因为现在是瓶颈期,写得不好,一年没写了,这本书就是想复健的,结果最近事情好多,也断更了好几次,真的对不起大家。 下本书在十月末估计了。 我存20万稿子再发,这回一定。 可能写【回到九零变成猫】,也可能写【重生之继室】 新预收【我确实都演过他们白月光】女主姓兰了qaq,以后都姓兰。所以我想在今年尽可能把折家姑娘的预收都写完了,明年开始写兰家姑娘。 之前一直有人问,为什么我所有的主角都姓折,当时是因为偶然看见了折兰这个姓氏,就喜欢上了。 但【折兰】这个姓在古代有,现在没有了,也很罕见,我就要了折这个字。 折家姑娘写了五年,晋江五年一续约,今年九月开始,是我第二个晋江五年了。 所以就换了一个姓氏。 喜欢的帮作者收藏一下下昂。 晚安,俺又要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