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节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作者:元月月半 晋江vip2023-11-08完结 总书评数:14476 当前被收藏数:30962 营养液数:96999 文章积分:764,166,528 文案: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后,我舅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我表兄是封狼居胥的冠军侯,你问我是谁?我是帝后嫡子,当今太子,未来大汉天子刘据啊。 我掐指一算:好像没当皇帝。 我掐指再算:多做多错,尸骨全无,不做不错 ,平安到老。 我又算算:孙子是中兴帝刘病已! …… 我这是上可啃老下可啃小? 那还有啥算的,躺平完事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据 一句话简介:汉武帝是我爹,躺平!啃老! 立意:热爱生活。 作品简评:渡劫失败的剑修胎穿成大汉皇帝刘彻嫡长子刘据,他发现父皇居然迷信鬼神,于是,神棍来一个,刘据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巫蛊小人见着他都要绕道。舅舅卫青身体虚弱,刘据给他用从前世带来的补血丸。表哥霍去病生病,刘据给对方用强身丹。他不经意间延长了卫青和霍去病的寿命,也改变了自己惨死的结局。 本文秉承作者一贯文风,温馨幽默,人物个性鲜明。主角刘据由大人穿成婴儿,为了不被当成妖孽,他不得不装懵扮幼稚,幼儿难当,闹出不少笑料。彼时他不知道舅舅卫青和表哥霍去病将会是大汉帝国最耀眼的两颗星,也不知道他身边有很多奸佞,身为帝后唯一儿子,大汉太子,不用媚上不必苟同,活的随心所欲,不一样汉穿,一样的精彩! 第1章 穿越 “生了,生了……”惊喜声震的刘据耳朵疼。 刘据本是一名剑修,渡劫失败魂魄飘荡误入大汉天子刘彻宠妃卫夫人腹中。由于灵魂受损的厉害,他这些日子一直陷入昏睡中。 刚刚意识清醒,刘据听到男人问:“是不是这几日?” “是这几日。”温柔的女声染有一丝愁绪。 男人安慰:“不必多虑,即便还是女儿朕也不会怪你。朕不信此生无后。”停顿片刻,换上轻松的语气,“看在朕已经为儿子取了名的份上,苍天也不会叫朕失望。” “陛下连名都取好了?”温柔的女人很是意外。 男子“嗯”一声:“单名据。刘据!” 刘据想抗议,他想用以前的名,下意识挣扎,然后就感到身体下坠,紧接着女人痛呼,男人惊叫:“稳婆!稳婆!” 刘据顿时明白他要出来了。 凡间女子分娩甚是凶险,儿奔生来娘奔死。 刘据不想死,也不想温柔的女子因他难产而死,他只能奋力往外爬。 不想被稳婆当成妖孽,刘据窥见光亮的一瞬间闭眼装死,稳婆以为他有眼疾,接着又以为他是个哑巴,朝他屁股上打。 刘据烦得大声叱责,宛如婴儿的哭泣声破口而出,他如遭雷击——当真再次投胎,变成稚嫩的婴儿,连话都不会说。 饶是刘据在母体中就知道了,可此时他才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不是天才剑修,而是凡人的儿子,帝王长子。 那么他是不是要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点点长大?刘据想象一下就觉着度日如年。刘据想再死一次,可惜他不舍得。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逃避吧。 吃奶的时候闭眼,撒尿拉屎的时候装死,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放空思绪。 不得不说,有时候逃避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不觉着人生漫漫。一晃眼,他满周岁了,他的母亲也成了卫皇后。 周岁这一日,皇后所居的椒房殿来了很多人。最先到的是他三个阿姊,接着是他父皇的姊妹姑母,然后是他姨母、三舅和小舅以及家人。 前世不想听师父、师兄、师姐唠叨,刘据练就出一种本领,灵魂在体仿佛出窍,不知道身边人做什么说什么。 小婴儿吃喝拉撒要假手于人,倒是没人发现他反常。偶尔父皇母后奇怪他不会笑也不会哭,没等刘据做点什么,他父皇母后自己给出解释,孩子小还不懂,亦或者他乖。 刘据前世也见过师兄捡来的小婴儿,再乖也没有他这么乖的。 真不知道这个叫刘彻的皇帝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无论他干什么刘彻都觉着好。 刘据对外界漠不关心,以至于今日才知道母后有这么多兄弟姊妹。 清心寡欲的刘据终于有了一丝好奇,大舅和二舅长什么样,父皇都来了,他们怎么还没到,好大的胆子啊。 刘据迈着小短腿佯装好奇地在人堆里穿梭,听到母后和两个姨母可惜大兄和母亲来不了。刘据明白二人已经不在人世。他紧接着又听到二姨母抱怨“去病被陛下惯坏了,据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也能忘。” 刘据对大胆的二舅和更大的去病表兄越发好奇。 二人还算知道天下谁最大,没有彻底忘记皇帝儿子的生日。他又等一炷香,小黄门进来禀报“卫将军和霍公子来了。” 刘据眨了眨眼睛看过去,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身体紧绷准备做出防御姿态,一大一小头顶金光,闪的他眼疼。 刘据微微张口,这是什么情况? 前世师姐好像说过,肩负使命的凡人身上才会有这种光。 “陛下,您儿子傻了。” 刘据吃痛,回过神,面前多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笑嘻嘻的,又朝他脸上捏两下。前世今生两辈子还没人敢捏他的脸。刘据气得朝他手上一巴掌。 少年惊呼:“脾气挺大。陛下,您不是说您儿子是天底下最乖最乖的小孩吗?” 刘彻大步过来:“朕的儿子再乖也是朕的儿子。”伸出双手,“据儿,到父皇这儿来。” 刘据下意识晃悠悠跑过去。虽说前世学的剑术还清楚地记得,可他只有一周岁,豆丁点大,跟这个叫霍去病的小子对上好比以卵击石。 打不过就莫逞强。 前世师兄教的,躲避不丢人。 刘彻担心他摔着,慌忙弯腰抱起他。刘据扭身地朝他二舅看去,血腥气来自二舅,二舅手上沾满了血。杀人没犯法,还被封关内侯,这表明二舅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刘据又见他风尘仆仆的,想必从军营赶回来的。 二舅和表兄一起,少年表兄也从军了吗。 刘据愈发好奇。 刘彻见状不禁啧一声:“朕的据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难得对仲卿好奇。” 浓浓的酸味熏得刘据不适地眨了眨眼,是他的儿宝爹老父亲没错了。 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这么幼稚。 亏他还是个皇帝。 这样下去如何主宰天下,必须给他改过来。 “舅舅。”刘据冲卫仲卿伸出手。 卫仲卿诧异,显然没料到小外甥给他这么大惊喜:“陛下……” “舅舅!”刘据大声挣扎。刘彻担心脱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几步,发泄怒气似的往他怀里一塞。刘据怕摔着,他如今不是修士,而是肉体凡胎的小人儿,慌忙搂住二舅的脖子。 奶香味钻入卫仲卿鼻孔,软软小小的身体让握惯冰冷宝剑,成天跟铁一般的兵将比划的人很不习惯,像抱住珍宝,轻了怕掉,重了怕碎,满脸紧张与不安。 刘据想不通,二舅胆子这么小怎么敢上阵杀敌啊。 卫仲卿被他看得愈发不适:“舅舅脸上有什么?” 舅舅眼睛明亮鼻梁高挺,长相出众。可长相出众的人多了去了,两个姨丈乍一看比他长得好,也不像他身有光环啊。 刘据没法解释,学胆大包天的师侄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这样他就不会问了。 卫仲卿的脸瞬间通红通红。 偌大的椒房殿一瞬间变得很安静,紧接着滔天的笑声此起彼伏。 刘据想翻白眼,很好笑吗?没有见识的凡人。 还有,这个舅舅,二十多岁的人了,堂堂关内侯居然害羞。 师侄亲他的时候他只觉着烦好吗。 刘据又在他另一边脸上亲一下。 “够了!”皇帝老父亲上前夺走他。 二舅吓得讷讷道:“陛下,微臣——” “表兄!”刘据打断他的请罪,外甥亲舅舅两下有什么错啊。刘据冲霍去病伸手。霍去病不愧如他姨母所说,是个胆大的,看到皇帝满脸醋意还敢伸手:“据儿也想亲亲表兄啊?”不待他开口,“陛下,给我抱抱,给我抱抱。” 刘彻无奈地把儿子递过去,刘据确定他皇帝老子真喜欢表兄。 皇帝老子有一双慧眼啊。 表兄小小年纪,老父亲就看出他不凡。 霍去病伸出右脸,刘据伸手拧一下,叫你欺负我!霍去病不敢置信地惊呼,“你——”刘据又朝他左脸上拧两下。 椒房殿内再次响起震天般的笑声。 霍去病气得张大嘴:“信不信我咬你?” 刘据伸出两只小手把他的嘴巴合上,睁大眼睛挑衅,咬啊! 刘彻乐得直不起腰,撑着二舅子的肩膀低笑。 刘据手小力薄,霍去病单手抱住他,空出一只手就把他一双手拽下来,“陛下,管管你儿子!”少年气得大吼。 刘彻收起笑:“许你捏他,不许他捏你?” “我——小肚鸡肠小心眼,亏你还是皇长子。”霍去病指着他的额头数落,“你这样日后——”刘据张大嘴嗷呜一口。霍去病吓得手一下子缩回去,不可思议,“还想咬我?” 前世刘据不会这样干,太幼稚。可谁叫他如今是人,还是个小人儿,除了咬掐捏挠还能干吗。伸腿踹的话他都站不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节 刘据朝他脸上抓。 霍去病吓得身体后仰,连声惊呼:“陛下,陛下,快把你儿子抱走。” 刘彻怕他没抱住摔着刘据,伸长手臂接过去:“据儿很开心?” 刘据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这一年来他都是个无悲无喜的小傻子。 “好多人啊。”刘jsg据舌头软,说得不甚清楚,天天引他说话的刘彻听懂了,“人多热闹好玩?” 刘据一派天真的点了点小脑袋。 “何事这么热闹?” 父子俩看去,年过半百的女子从外面进来,一身华服,半头银发。刘据好像见过她,仔细想了想,他祖母王太后。 刘据不懂人间俗事,好在还记得母后每次带他去东宫,面对太后都变得很是小心谨慎。刘据不想母后为难,会给太后个笑脸。太后因此说过,“陛下瞎担心,据儿哪里不会哭不会笑。” 这时母后会恭维几句,据儿喜欢太后之类的。 刘据是皇长子,也是太后唯一孙子。孙子更喜欢自己,太后高兴,金玉珠宝像流水一样赏给他母后。 刘据伸出小手:“祖母。” 年迈的皇太后松开婢女的手,疾走几步:“据儿还记得祖母?” 刘彻瞪儿子:“哪能忘。这就是个小人精。” 王太后很是诧异,“又不是小呆瓜了?” “朕才发现。以前逗他,他装聋作哑那是懒得理朕。”刘彻越说越心酸,“亏得朕日日抱他哄他陪他玩。” 第2章 小孩搞事 刘据摇头晃脑,听不懂,听不懂,他才一岁听不懂啦。 王太后不解:“据儿找什么?”问皇后卫子夫,“是不是饿了?” 卫子夫问奶姆:“是不是有一个时辰没吃没喝了?” 墙边听候差遣的奶姆上前:“回皇后,是的。” 太后不舍的把孙儿递给奶姆。刘据抓住她的衣裳不放。王太后眼角堆满笑意:“据儿,祖母没有吃的。” 满周岁了还吃母乳,多丢人啊。刘据挣扎要下去。 刘彻十六岁登基,二十九岁才等来一子。刘彻疼他宠他,太后也怕看到孙儿哭泣。刘据要星星,王太后都不会说月亮更大更亮。 王太后轻轻把他放到地上,皇后卫子夫问:“据儿想要什么?” 王太后:“先看看。” 卫子夫伸出的手缩回去,由着儿子晃晃悠悠从她面前跑过,跑到茶几上,抓一块饼。王太后急了:“小乖乖,这可不能吃。” 刘据使劲咬一口,刘彻过来掰他的嘴,叫他吐出来。刘据张嘴要咬他。刘彻下意识缩手。为了不食母乳,刘据也拼了,前世冷面阎王此刻哈哈大笑,气得刘彻咬牙切齿:“吃吧。闹肚子你就不吃了。” 王太后瞪儿子:“据儿才多大,懂什么?”挑一块又软又沙的饼,“据儿,这个好,跟祖母换换好不好?” 刘据只有两颗牙,不是为了断奶,他不可能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刘据也不是自虐狂,有了不硌牙的,立马嫌弃手里的。 刘彻:“我说他是个小人精,母后信了吧。” “精点好。”王太后从不怀疑孙儿早慧,但也没有想过他能气得皇帝跳脚。太后愈发喜欢长孙,不顾身有不适抱起他,“吉时是不是快到了?” 刘彻看向墙角漏刻,微微颔首。 机灵的黄门把早已准备的毯子铺在地上,毯子上放很多东西。王太后把小孙子放在织工精美的毯子上,“据儿,喜欢哪个拿哪个。” 前世刘据很少跟凡人往来,不懂这是做什么。不过这几天听宫人聊过,父皇希望他抓到玉玺,又希望他抓到宝剑。母亲希望他抓到竹简。 祖母希望他抓到什么,刘据没偷听到。 刘据喜欢钱,人类的钱就是修真界灵石。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可他乃皇帝嫡长子,日后天下都是他的,喜欢钱的话好像应了霍去病那小子的话,难堪大任。 刘据晃晃悠悠走到地毯另一端,使出吃奶的劲抓着地毯往一端拽,物品折在里头,然后往上面一坐,望着祖母:“我的!” 椒房殿静得瘆人。 胆大的霍去病忘了呼吸。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天家母子,刘彻和王太后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王太后笑了:“是哀家想错了。据儿是陛下的儿子,以后天下都是他的,哪能叫他选一样。” 刘彻颔首:“朕也是糊涂。” 刘据确定他做对了,但他是个小孩儿,所以他一脸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不明白他们说什么笑什么。 刘彻一把抱起他:“既然据儿喜欢,以后都给据儿。母后,辛苦了。” 椒房殿位于未央宫,太后的长乐宫在未央宫东,又叫东宫。皇宫很大,从椒房殿到太后住的长信殿得走的腿脚酸麻,乘坐马车也要许久。 皇家不是只有刘据一个皇子的话,刘彻亲自请她她也不想来。正因为只有这根独苗苗,太后不在意地笑笑,命人摆驾回宫。 皇帝姑母馆陶大长公主以及他的姊妹跟太后更为亲厚,一同前往东宫。她们这一走,椒房殿只剩卫家亲戚。 大汉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卫子夫令人准备膳食,刘彻同卫家人聊天,问皇后姊妹近日可好,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 刘据对金光闪闪的二舅和表兄更感兴趣,他从老父亲怀中挣脱出来,走的不甚稳当的小人儿跑向卫仲卿。卫仲卿慌得伸手:“慢点!” 刘彻这才发现一眼没看见儿子又跑了:“据儿,去哪儿?” 刘据扑到二舅怀里,伸出小手探到他头顶,蹭一蹭他的金光。可惜啥也没蹭到。小孩儿无法控制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 卫仲卿好奇:“你又想做什么?” 刘据转向一旁的表兄。 霍去病吓得一下跳起来:“还来?!” 如果不是太小,早慧也不该懂那么多,刘据想鄙视他。“玩!”刘据说得很大声,说完还使劲点一下头。 皇帝的儿子,打不得骂不得,给一周岁小儿讲道理又如对牛弹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面前也敢耀武扬威的霍去病怕了他,连连后退,喊他大姨母家的表弟:“公孙敬声,过来!” 皇后卫子夫大姊儿子公孙敬声怕他二姨母家的表兄霍去病。霍去病辰时想打他绝对不会拖到巳时。公孙敬声不等他吩咐就冲小表弟伸手:“据儿,表兄跟你玩。” 刘据不喜欢大姨母,回回过来念叨个没完,跟全天下她懂得最多一样,偏偏全是车轱辘话。 刘据六个月前没见过公孙表兄,近几个月见过几次,不过没等他走近刘据就先睡了。他年幼体弱,走不稳,不装睡只能被母后抱在怀里听废话。以至于这是刘据第一次看清表兄长相。 不细看没感觉,仔细一看吓一跳,去病表兄身上光芒多么刺眼,敬声表兄头顶就多么昏暗,他这日后得干多少缺德事。 一脸稚气地公孙敬声弯腰:“表弟,看什么呢?” 前世渡劫失败,刘据仍然坚信人定胜天,出生不等于一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反之亦然。 刘据朝他脸上一巴掌。 啪一声,惊得众人失语。 须臾,一声喷笑惊醒众人。霍去病倒在二舅身上上气不接下气。卫仲卿一脸无奈:“很好笑?” 公孙敬声又羞又气嚎啕大哭。 卫子夫起身抓过儿子:“表兄要跟你玩,你不想玩就不玩,怎么可以打人?” 大祸害是由小祸害变的。少时循规蹈矩,日后不可能作恶多端。 打他便宜他了。 刘据挣开母亲的手,卫子夫把他抓回来:“说不得你了?” “父皇!”刘据冲儿宝男老父亲伸手。 刘彻没有辜负儿子的期望,走过来提起他,板起脸:“去病才说你脾气大,你就大给我们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刘据是个真小孩,刘彻这模样或许有用。可惜他不是。他指着窝在姨母怀里哭的少年大声说:“坏!” 刘彻愣了一瞬才意识到他说公孙敬声:“他坏?”不确定地看向公孙敬声父亲公孙贺,又看了看卫子夫,“敬声欺负他了?” 公孙贺不清楚,但先请罪没错了。 卫子夫先说:“不曾欺负他。” 刘据固执地说:“坏!” 公孙敬声母亲看着儿子变红的小脸,心底不快:“表兄怎么坏了?” 大汉官员五日一休,公孙贺乃九卿之一太仆,五天在府衙,回家一天得沐浴洗头,很难有空管教儿子。祸害表兄头顶雾霾,大姨母功不可没。 “你坏!”刘据指向姨母。 众人愣了愣神,这话又怎么说。 卫子夫长姊卫孺怀疑孩子太小说不清,试探地问:“我坏?” 小人儿点头:“最坏!” ‘最’字说得困难,小孩儿口水直流。刘彻不嫌弃地拿出手帕给他擦擦,心下纳闷又好奇,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儿子知道“坏”是何意吗。 刘彻怀疑他不懂,可儿宝男老父亲很给儿子面子,配合他问:“姨母怎么着你了?” 刘据舌头不直,说多了只剩咿咿呀呀叽叽哇哇:“就坏。” 霍去病打小被天子刘彻养在身边,跟大姨母一家不常往来关系很淡。霍去病跟刘据一样烦她不懂装懂,占个“长”真当“长姊如母”逮着谁都数落两句。 难得看到姨母吃瘪,霍去病故jsg意问:“舅舅坏?”看向身边二舅。 小人儿果断摇头:“舅舅好好。” 卫仲卿情不自禁地笑了。 霍去病早慧,也信一周岁的表弟分得清好坏,不然方才也不会亲二舅捏他脸。霍去病要的也是这句话,闻言转向姨母,“你和敬声背着我们对据儿干什么了?” 卫孺顿时觉着百口莫辩,找卫子夫:“我哪次来碰过据儿。皇后,你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 卫子夫细想想,对刘彻轻轻摇头,确实没有做过什么。 去年刘据出生前后卫仲卿忙着练兵,后领兵三万长驱而进大败匈奴。班师回朝,卫仲卿忙着安置俘虏,找俘虏打听匈奴的消息,最近又忙着练兵,为下一次出征做准备。 由于他太忙,这一年只来过椒房殿三次,一次刘据在宣室,一次去了东宫,还有一次呼呼大睡。今日是舅甥二人头一回四目相对,小皇子却说他好。心思缜密的卫仲卿隐隐明白了:“陛下,微臣觉着不是对据儿做过什么。大姊是不是对别人做过什么,叫据儿听见或看见了。敬声,又捉弄人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节 公孙敬声反驳:“我没有。” 皇家二公主闻言懂了:“你有。一定是你抢我的木车的时候叫据儿看见了。” 公孙敬声心虚了一瞬间,又理直气壮地说:“姨母叫你给我,你不给我才抢的。不怪我!” 此言一出,殿内又一次陷入安静。 这次公孙贺先回过神,抓住儿子的胳膊就要打—— 竟敢抢皇家公主的玩具。 刘据想翻白眼,早干嘛去了。 可惜大道理不是一岁孩子该懂得。小人儿瘪嘴就哭,哇哇叫着“父皇”,一脸怕怕,不安地觑公孙贺。 刘彻呵斥:“住手!” 卫仲卿过来哄小外甥:“吓着据儿了。” 刘据满脸泪水往老父亲肩上一蹭,指着公孙贺:“坏!大坏!”然后指卫孺,“二坏。”最后转向公孙敬声,“小坏!” 小孩说的过于简短,众人费解,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咳!”霍去病笑呛着,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满眼指责,你还笑。 霍去病踮起脚给小表弟擦擦又流出的眼泪:“据儿的意思敬声坏是因为姨母和姨丈坏。是不是据儿?” 公孙贺忙说:“陛下,微臣——” 霍去病打断他:“肯定不是朝政啦,据儿这么小又不懂。” 公孙贺语塞,迟疑不定地看向天子兼连襟。刘彻问他以前有没有见过据儿。公孙贺自然见过,除夕前就陪卫孺来过椒房殿,同来的还有霍去病母亲卫少儿以及继父陈掌。 近几个月也来过两次,送卫孺和公孙敬声,但他稍作停留就走了。 “微臣来的时候小皇子睡着了。” 刘彻微微摇头:“据儿晚上睡得好,从亥时到卯时,白天应该很少睡。你看他睡着了,他十有八九闭眼装睡。” 要搁以往,刘彻不这样认为。 今日人多热闹,近两个时辰了儿子还没闹困,刘彻确定前几日跟他玩一会儿就要睡觉的小孩是装的。那么以往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多清醒一个时辰的小孩也一定是装的。 有五岁要当大将军的霍去病在前,刘彻不认为儿子多智而近妖,他的儿子理应如此早慧。 “可微臣也没做什么。”公孙贺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卫孺连连点头,在椒房殿皇后居所,她敢干什么啊。 置身事外的卫青再一次听懂了小外甥想说却苦于一张嘴就流哈喇子、说不出的话:“养不教父之过。据儿一定是听谁说敬声敢欺负二公主是当父母的惯的,才认为你们比敬声坏。据儿,是不是这样?” 据儿很想说,知我者二舅也。 刘据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 公孙敬声大抵明白如何做能躲过一顿暴揍:“二舅说得是!我这样是他们惯的。二姨母也说,早晚把我惯坏。” 第3章 善解人意卫仲卿 霍去病喷笑出声。 卫孺和公孙贺一脸的一言难尽。 霍去病之母卫少儿瞪着儿子还想捂公孙敬声的嘴。 皇后卫子夫干脆不管了。 先是儿子,接着是小外甥,然后是她二姊,此刻连大外甥霍去病也掺和进来,她小小一皇后还怎么管啊。 二公主想说什么,帝后长女长公主一把拉过妹妹,瞥她一眼,还嫌椒房殿不够热闹? 皇后卫子夫十六岁得宠,同年其弟十四岁的卫青到刘彻身边当差。卫家本是天子长姊夫平阳侯府的奴隶,卫青乃平阳侯曹寿的骑郎,骑术不错,但目不识丁。卫青凭军功封侯,有领兵天赋是其一,其二离不开刘彻悉心教导,其字仲卿也是刘彻起的。 二人是君臣,也是姊夫和小舅子的关系,更像威严的兄长和懂事的弟弟。 懂事的弟弟自是不能叫场面尴尬下去,卫青开口道:“学文识字不可一挥而就,教导敬声也不是打一顿就能改过来的。” 八岁的公孙敬声眼中一亮,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寡言少语的二舅这么善解人意啊。 小表弟不愧是天之孙,别具慧眼。 公孙敬声跑到卫青跟前抓住他的手,仰头望着他,舅舅说得有道理,快救救我吧。 卫孺跟卫青同母不同父。卫家兄弟姊妹多,一个老母亲卫媼照顾不过来,就把卫青送给他亲生父亲。父亲家人虐待他,小卫青尾随过路商人流浪至长安,再次找到母亲。 卫媼心疼孩子,见他瘦骨嶙峋,不舍得再把他送走。可多了一个他,卫媼得分心,长子长女也得帮母亲分担。卫家长子卫长君不在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卫孺不甚喜欢卫青。 大汉立国七十载,对匈奴作战从无胜绩,匈奴铁骑统治了长城以北,几乎年年来犯,朝廷只能被迫挨打。 直到二十二岁的卫青出兵匈奴这一情况才有所改变。 卫青首次出兵领骑兵一万,却不止他一路人马,而是四路并进。李广近乎全军覆没,公孙敖惨败,公孙贺无功而返,连匈奴的影子也没见着,唯有卫青长途奔袭直捣龙城,掀了匈奴祖坟。 旁人道卫青不败由天幸,能得陛下重用是托了卫子夫的福,身为长姊的卫孺也这样认为,不曾想过皇亲国戚多如牛毛,她也不止一个兄弟,为何偏偏是卫青。 卫孺和卫青中间分开过几年,关系淡薄,又加上被比她小五岁的弟弟当众教训,卫孺心有不满:“你这么会说,那你说怎么办。” 卫青张口结舌,他好心解释怎么还赖上他了。 刘彻护犊子,也护自己人。 “公孙敬声何时改姓卫?”刘彻冷声问。 刘彻是太子的时候公孙贺就在他身边,公孙贺看着他长大的,很了解他,闻言慌忙道:“陛下息怒,拙荆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刘彻:“公孙敬声八岁了,你们身为父母还不知道如何教导儿子,妻子才有身孕的卫青懂得?” 公孙贺被问住。卫孺想说什么,霍去病善解人意当她嘴替:“姨母是不是想怪敬声难教难管?敬声一点就通还需要父母?” 卫少儿瞪儿子:“去病!” 潜在意思不说话能憋死你! 公孙敬声连连点头:“我那么聪慧自学好啦。” 刘彻乐了,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公孙贺的儿子这么机灵,虽说机灵没用到正道上。 卫子夫实在忍不住:“敬声,慎言。” “我说错了吗?” 皇后噎住,皇后后悔多嘴。 卫孺和公孙贺不敢轻易开口,霍去病的嘴巴要被母亲拿针线缝上了,一时间椒房殿再次陷入寂静。 关键时刻还得是卫青:“陛下,午膳快好了。”言外之意不能再僵持下去。 刘彻扫一眼卫孺和公孙贺:“不会教孩子不丢人。人谁无过?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朕就不留你们了。” 公孙贺和卫孺老老实实告退。 公孙敬声:“我呢?” 刘彻:“又改姓刘了?” 小少年摇头。 卫青揪住他的胳膊:“跟你父母回去。” 公孙敬声往后缩:“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卫孺和公孙贺回头看刘彻,唯恐天子发怒。公孙敬声的小聪明不足矣打动刘彻把他留在宫中:“杀人偿命。你父母不敢。” 公孙敬声望向卫青。 卫青:“休沐日我去看你。” “二舅,您是君子啊。”公孙敬声不放心地说。 有的人满腹心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有的人熟读兵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仅限战场之上,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人世间的勾心斗角,他一窍不通。 卫青好巧不巧是后者。 作壁上观时卫青的脑子还能一用,牵涉其中时年仅二十四岁的关内侯愣住,这又怎么说? 霍去病伸长手臂朝表弟后脑勺一巴掌:“快滚!” “二舅还没回答我。” 卫青:“你说什么了?” 刘彻想扶额。 刘据眨了眨眼睛,二舅真傻呢还是装傻呢。 霍去jsg病可以确定二舅真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白了就是叫你说话算话。” 卫青恍然大悟:“敬声可以直说啊。” 敬声怕他说句问话,得到一个否定答案啊。 “那我回去了啊?二舅。”公孙敬声还是不放心。 已经到殿外的公孙贺忍不住回头喊:“敬声!” 公孙敬声忙不迭过去:“来了,来了,二舅说他休沐日没空的话叫我去他家。” 卫青疑惑,他说过这话吗。卫青朝外看去,哪还有公孙敬声的影子。 “敬声何时变得……”卫青实在想不通,大姊和姊夫怎么教的,八岁小儿这么多心眼子。 没了讨人嫌的人,卫长公主大胆发言:“姨母教的。” 皇后卫子夫瞪女儿。 刘彻在卫子夫之前有个皇后,他跟皇后成亲多年无所出,他的叔伯兄弟蠢蠢欲动,有人甚至想把儿子过继给他的时候,卫长公主出生了。 公主的出生证明天子身体无恙,稳定民心,也叫刘彻看到希望,刘彻兴奋,大笔一挥封她长公主,刘彻也最疼她。 父皇在此,卫长公主不怕母后:“儿臣说错了,姨母太絮叨,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管,逼的敬声不得不变成如今这样。” 卫子夫心说,你还不如不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节 刘彻笑道:“好了。敬声是你姨母和公孙贺的儿子,与我们无关。” 刘据心说关系大了。 虽说前世他不管宗门事务,刘据也知道小辈犯了错长辈难辞其咎。事大了还能连累整个师门。因为子侄无法无天,惨遭灭门的又不是没有。 可怜他才一周岁。 好在公孙敬声不是很大,虚岁才八岁。 “父皇,饿啊。”刘据在老父亲怀里蹦跶两下证明他的存在。 刘彻想咬他一口:“你倒是个心大的。”拿脸蹭蹭儿子小脸,盖因实在不舍得伤他。 刘据眉头微皱,嫌弃地拨开他的脸。 “还敢嫌弃朕?”刘彻气笑了。 刘据想给他一巴掌。“疼!”小孩烦得大声说。 “哪儿疼?”刘彻心头一紧。 刘据闭上眼睛把脸凑过去,刘彻一看他脸上红一片,“这是怎么了?蚊虫咬的?” 春二月哪来的蚊虫。 卫青:“陛下胡须扎的?” 刘彻想说不可能,刘据点了点头,睁开眼睛,嘟着小嘴看着老父亲,一脸幽怨,满眼埋怨。刘彻心虚不已,舌头打结:“……改日朕,朕把胡须剃了?” 卫子夫心慌:“不可!” 刘彻话说出口已经意识到失言,普天之下嘴上无毛的男子,要么太监,要么头戴绿头巾,要么是尚未及冠的黄口小儿。 可刘彻是谁,他是十七岁就敢叫张骞前往西域的少年天子,彼时他甚至不清楚西边有无水源,有多少国家。他是敢抵抗匈奴的年轻英主。藩王势大,就在一个月前他采纳了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势必要把各地藩王分成一盘散沙。 刘彻不惧藩王群起而攻之,又怎会被一撇胡须难倒。 “据儿不喜欢朕就刮掉。”刘彻说得浑不在意。 刘据不清楚“胡须”对凡人意味着什么,卫子夫的态度叫他窥到一二,可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伤不孝。 前世刘据是师尊捡来的,无父无母但不渴望父宠母爱。 他天赋极高,师叔师伯看中他,师兄师姐疼爱他,师弟师妹不敢招惹他,师侄师侄女崇拜尊敬他,总而言之,他不缺爱。 可九五至尊愿意为儿子做到这份上,刘据宛如古井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两下。 年幼无知的小儿不该说出感恩戴德的话。 刘据也说不顺。 那么亲他一下吧。 刘据在他脸颊上“吧唧”一口,刘彻愣住,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刘据想翻白眼,好傻! 霍去病手痒,捏一下小表弟的脸:“挺知道好歹啊。” 刘据啊呜一口。 早有防备的霍去病不慌不忙缩回去,故意气他:“没咬到,没咬到。” 卫长公主暗暗翻个白眼,父皇还叫她以后嫁给表兄。 这么幼稚的表兄她才不要嫁。 “陛下,皇后,午膳好了。” 宫人悄悄过来轻声禀报,唯恐惊扰了贵人。 刘彻:“先用饭。”低头问儿子,“要不要父皇喂?” 刘据想自己吃,然而穿得厚,臂无力,手很小,费劲。 “陛下,给臣妾吧。”卫子夫开口。 刘据拉住他老子衣襟,刘彻愈发心情愉悦:“朕喂他也一样。”到方几前坐下,刘彻把儿子放怀里,卫青欲言又止。刘彻眼角余光看到,叫他有话不妨直说。 卫青感激刘彻,卫青希望外甥懂事,是个可造之材,更希望天家后继有人:“陛下,微臣想了又想,敬声如今这样十有八九是公孙一家宠的,包括大姊。”说完瞥一眼小外甥。 刘彻瞬间明了:“朕的据儿主意大着呢。朕叫他往南,他不往北朕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担心朕把他宠坏了?哪个坏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养不教父之过。朝中百官有几人能意识到这点。是不是?据儿。” 小孩子不该懂这些。 刘据伸手抓面前的炊饼。 刘彻乐了:“瞧见没?又给朕装聋作哑。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装呢。” 第4章 指鹿为马 谁装了? 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不要打扰他用饭。 刘据右手拿饼,左手抓勺子。刘彻夺走勺子和饼调换一下,“错了。”随后问皇后还有哪个是他可以吃的。 天子身后的奶姆小声提醒:“肉粥。陛下小心烫。” 刘彻舀半勺,低头吹几下放到儿子嘴边:“试试还烫不烫。” 卫子夫也疼儿子,她不放心从来没有喂过孩子的皇帝,轻移到他身边,拿起刘彻的勺子端起碗多搅几下,热气散出来,挖表面的粥,递到儿子嘴边。 刘彻懂了,接过这活儿。 卫长公主看着窝在父皇怀中、乖乖用饭、白嫩嫩小娃娃,感慨道:“弟弟好乖啊。” 在她对面的霍去病朝主位看去,小童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哪还有给公孙敬声一巴掌时的飞扬跋扈,也不见故意气他时的刁钻狡黠。 突然之间霍去病明白了皇帝为何这么宠儿子。要是他儿子,他恐怕也无法做到不宠不爱。 刘据平日里没少装睡,也不等于他全是装的。他人小容易累,饭没吃完就忍不住揉眼睛。 刘彻笑着打量他:“真困了?不是不想吃了?” 小孩扭头扑到他怀里,睡给他看。刘彻不慌不忙抱起他,仔仔细细给他擦擦嘴和手,又给他倒点水:“漱口。” 卫子夫提醒:“陛下,他不懂。” “不懂的是你,皇后。” 刘据喝一大口咕噜咽下去,刘彻吓一跳,卫子夫没眼看。 霍去病捂嘴偷笑,三位公主低下头抿嘴笑。 卫青实在人,实话实说:“水是干净的开水,喝下去也无碍。陛下,叫据儿多喝两口也等于漱口了。” 刘彻又喂儿子喝两口。 躺在天子怀中没有任何危险,刘据很踏实,闭上眼就去找周公。刘彻不信,把儿子送到榻上就挠他小脚丫。孩子一动未动,刘彻回到外间忍不住同卫子夫等人道:“据儿真乖,说睡就睡。” 霍去病:“睡着了乖。” 刘彻撩起眼皮,斜着眼看他。 霍去病真不怕他:“陛下,打个赌,据儿以后会越来越调皮。”顿了顿,“比我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卫青很是诧异:“你知道自己有多调皮?” 霍去病拿起鸡腿咬一大口跟泄愤似的。 刘彻摇头失笑。 饭毕,各回各殿,各忙各的,刘据睡醒了。 榻边只有一名十来岁的小宫女樱桃,席地而坐,手肘撑着榻,手掌撑着脸,困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刘据站起来推她一下。 刘据本不想叫她,可是叫女官发现小宫女失职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小宫女浑身一激灵,对上小皇子充满疑惑、黑亮的瞳孔,煞白着脸请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竟然睡着了。” “起。”刘据坐下晃着脚丫子,樱桃双手颤抖给他穿鞋披斗篷,提出要抱他,刘据推开她往外走。 小人儿被高高的门槛拒绝。 樱桃小心翼翼扶着他越过门槛,然后很懂事的松开。 刘据虽说住在椒房殿偏殿,偏殿外也有很多台阶。刘据望着蔓延到地面的台阶,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樱桃怀疑她听错了,小皇子虚岁才两岁,哪里懂得烦恼愁苦。 “婢子叫人抱着您下去?”樱桃自个下台阶的时候稍微不注意就会踏空崴脚或摔下去,她很想趁机“将功补过”也不敢不自量力。 下去之后去哪儿。刘据想想,父皇在宣室,母后在椒房殿正殿,父皇处理政务,母后操持宫务,皆不得闲。 长姊和二姊得跟女官学文识字,三姊虚五岁,小孩一个还得他照顾。 刘据坐到地上,双脚放到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思考。 樱桃奇怪,蹲在他身边打量,小皇子看什么呢。 “小皇子,地上凉。” 刘据淡淡地瞥她一下继续烦恼jsg。 以前日日挥剑一万下,琢磨丹药,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此地灵气稀薄,勤修苦练也是多活几十年,七十白发苍苍,百岁视野茫茫,有何不同?于是刘据决定以后偶尔练一下剑,熬个药丸,强健体魄,减少病痛就够了。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度日如年啊。 樱桃年少贪玩,以己度人,轻声问:“小皇子是不是想不出去哪儿玩?” 刘据转向她,你知道啊。 樱桃会玩的可多了,丢手绢、竹蜻蜓。她的小主人腿短手小好像无法亲自体验。 “小皇子想不想去找皇后?” 刘据余光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头大震,扭头去寻,远处高墙上有个黑团子:“桃儿,那儿!” 樱桃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主人才会说话,樱桃绕口他喊“桃儿”,桃儿顺着他的小手看去,很是好奇:“那是什么?” 刘据心说我知道还问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节 天家三巨头的宝贝疙瘩身边自是不可能只有一名小宫女。除了樱桃,还有两个太监,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一个在他三步之外,一个离他一步之遥。二人见状相视一眼,给出答案——宫中野猫。 “猫儿?”刘据难免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此间修炼难,灵兽又岂能存于世。 樱桃点头:“是的。” 未央宫内亭台楼阁房屋瓦舍多不胜数,很招老鼠。人力很难灭鼠,所以未央宫落成后宫中就养了许多猫。 这些猫四处穿梭,天天上房爬墙抓老鼠,身上很脏,樱桃哄刘据猫抓人不可玩。 刘据有口难言,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说骗小孩呢。 樱桃心想你可不就是小孩吗。 刘据晃悠悠起身朝黑影方向走去,也不管前方有没有路。 樱桃慌得小跑跟上抱起他:“小皇子,前面不过去。” 刘据不敢挣扎,怕樱桃失手摔着他,冲她身后的太监伸手。 这两名太监也不敢领着他抓猫。 大太监劝道:“小皇子,那个猫不好,又丑又脏,咱别去了。奴婢改日给你找个乖巧的好看的,好不好啊?” 真把他当孩子哄了。刘据确定不是灵兽还想一探究竟是因为突然想起前世师姐说过,凡间牲畜也有懂人性的,比如黑猫。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刘据可以理解三人为何不敢带他去,可他真想知道,固执地朝黑猫方向看一下,扭过头望着两个太监,欲言又止。 以前刘据对世间一切漠不关心的态度叫刘彻很担心他无欲无求或是个缺心眼的痴儿。椒房殿诸人也有个类似担忧。 小皇子头一回有了欲望,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应当拒绝。 两个太监互相看看,决定带他去“猫舍”。 樱桃张口想说什么,中年太监瞪她一眼,樱桃吓得闭嘴。 刘据奇怪,这猫舍有什么问题,还是他不能去。 带着这种疑惑,一行人乘车缓行一炷香,目的地到了。 刘据虽不识汉字,可“猫”是象形字,刘据看到匾额差点气笑出声,这分明是“狗”。刘据扒着车窗心想,他倒要看看两人怎么圆回来。 敢在宫内乘车的人不是天子一家,就是皇亲国戚。狗监杨得意谁也不敢得罪,一听说门外来了一辆马车,他小跑出来。中年太监赵起下车。杨得意见他下巴干净,太监无疑了,可他怎么没有见过此人,“兄何处高就?” 青年太监李成跳下马车,怀里多个小团子。 杨得意愣了愣,三步做两步走:“小皇子?奴婢接驾来迟,小皇子恕罪。” 刘据小手指着要往里去。 杨得意小跑到前面引路,赵起一把抓住他,令李成陪小皇子先进去。杨得意不明所以。赵起没敢耽搁,快言快语地解释他们为何在此。 杨得意又气又急:“你一时找不到乖巧的小猫,也不该把小皇子领到我这儿。” “小皇子没见过猫,你说狗是猫他也不知道。” 杨得意气笑了:“不愧是姓赵的。古有你祖宗指鹿为马,今有你指狗为猫。你有几个脑袋够陛下砍的?” 赵起没想到这么严重,脸色微变,随后又坦然道:“你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 上午椒房殿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狗舍,狗监杨得意仍然认为天家长子乖巧近乎木讷。可即便是个傻子,也不是赵起糊弄他的理由。 何况皇帝非但不傻,还是名英主。 杨得意不止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过皇帝。 皇帝好狩猎,时常亲自挑猎犬。帝王身边有位辞赋大家——司马相如,堪称当世第一文豪。此人乃杨得意同乡。他能到皇帝身边多亏了杨得意举荐。司马相如感激他,得空便来探望他。与之闲谈的时候,杨得意不止一次从司马相如口中听说帝王秉性。 良言难劝该死鬼。 杨得意:“这话是你说的。” “陛下怪罪起来,我一人承担。” 杨得意放心地领他进去:“不提你把狗说成猫,你来找我算是来对了。我这儿不缺小狗,正好有两只刚满月的。” “是黑色的吗?” 杨得意:“通体全黑?那不是。” “不是也行。我跟小皇子商量商量。”赵起说话间看到停在院中的两大一小,给杨得意使个眼色。 李成和樱桃都怕大狗吓到小主子,进了院就不敢肆意走动。 杨得意也不敢带刘据去养狗的地方,就叫他们原地等着。 半炷香左右,杨得意抱着一团布出现。杨得意很想趁机讨好大汉下一任帝王,而他更想好好活着。所以杨得意把那团布给赵起,赵起小心抱着走向刘据:“小皇子,喜欢吗?” 刘据看过去,一个黑白点花皮小狗:“猫儿?” 第5章 猫狗不分 樱桃闻言转向刘据,抱着他的李成轻咳一声:“小皇子,此地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回去吧。” 刘据乖乖点头。 杨得意为大汉天子感到可惜,求神仙拜祖先,好不容易得一子,竟然乖巧的像个小傻子。 小傻子试图自己抱“猫”,樱桃哄他猫儿睡着了,醒来再跟他玩儿。小傻子推开窗朝外看,李成提醒驭手慢点。 赵起几人都认为小皇子没见过世面贪鲜。唯有刘据知道他在找人。在椒房殿门外经常能碰到宣室殿诸人。刘据以前不曾留意过都有谁,但他不止一次听到对方给他母后请安后要回宣室。 皇天不负有心人。 快到椒房殿了,刘据终于看到一个熟人,上午才见过,他皇帝老子近身太监春望。 “望!望!” 春望脚步一顿朝四周看去,这里怎么会有狗。 “望!” 赵起忙说:“李成,快别叫狗叫了。” 李成乍一听到“望”也以为怀里的小狗叫的,看到小皇子朝窗外伸手才意识到搞错了:“小皇子叫着玩呢。” “他怎么——” “小皇子叫我?”春望早就看到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他以为狗舍运什么东西。当他看清马车上的小孩是他主子的心头肉,大步跑过来。 刘据冲他伸手。 春望笑出一脸褶子:“小皇子想奴婢了?还是想陛下?”踮起脚把他抱出来,冷不丁想起什么,惊讶地问:“小皇子知道奴婢单名一个望?” “父皇!” 春望懂了:“陛下说的?小皇子这是去哪儿?” “父皇!” 春望入宫前家中也有几个侄子侄女,一个比一个难懂。刘据这么好懂,春望归结为天子的嫡长子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小皇子想问陛下在哪儿?” 刘据老老实实点头。 春望:“奴婢陪你去。” 刘据朝马车看去。 此时赵起、李成和樱桃已经从车上下来。小皇子身边不能没有人,春望叫樱桃留下。刘据摇了摇头,春望瞬间懂了:“不要樱桃要他俩?” 刘据笑给他看。 春望把他放车上,然后叫李成和赵起上来,一起去宣室。赵起还记得杨得意先前说的话,他不敢面圣:“春总管,小皇子累了,是不是先回椒房殿歇息片刻?” 小皇子饭没吃完就睡着了,此刻分明才睡醒,当他不知道呢,还是不信任他?无论哪种情况春望都很生气,索性直接问刘据,“找母后还是找父皇?” “父皇!”刘据努力说清楚,口水流出嘴角。春望用樱桃走之前给他的手帕轻轻给他擦擦嘴,瞪赵起和李成二人一眼。 官大一级压死人。 樱桃在赵起和李成跟前不敢多嘴。赵起和李成怕春望。 抵达宣室殿,春望也没有把刘据给赵、李二人。刘据见二人空着手,他朝车里指。 先前春望一上车就看到一只刚满月的小狗。天子爱狗,天子的儿子喜欢狗实乃正常。刘据说话困难,春望也没有故意多问惹他流口水。见状替刘据令李成把狗抱出来。 李成慌得找赵起,赵起仗着小人儿说不清楚,大着胆子抱着狗跟上。 春望入内无需通禀,刘据更不用,所以他抱着刘据直接进去。过了高高的门槛,刘据下来,晃晃悠悠,跟个不倒翁似的往里跑。刘彻心惊胆战,霍jsg然起身抛下御座接过他。 等他决断的几位朝臣吓得扭头,结果什么也没看见。 “想父皇了?” 几人这才明白皇长子来了。 刘据虽不是太子,但他一出生刘彻就令郎官东方朔著《皇太子生赋》,以至于在天下臣民心里眼里他就是大汉太子。 几人起来见礼。 刘彻抬抬手示意免礼,又问:“想父皇了?” 刘据冲赵起招手。刘彻认识此人,他亲自为乖儿子挑的:“赵起拿的什么?”仔细一看,“据儿想养狗?” 赵起身体抖动一下,不安地低下头。 刘据摇头晃脑:“养,猫儿!” 刘彻好笑:“你想养猫弄只狗做什么?” 刘据眨巴着大眼睛,这话他怎么听不懂呢。 “猫儿!”刘据固执地说:“起,说,猫!”指着赵起怀里的狗,一字一停顿。 赵起双膝跪地,小狗放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停!”刘彻没听懂小孩话,反倒是赵起一跪叫刘彻懂了,“据儿要猫你给他狗?”眉头微皱盯着赵起。 刘据急的大声说:“是——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节 刘彻明白了什么差点气吐血。他压住满腔怒火问:“朕的儿子要猫,你弄只狗糊弄他,还说这是猫?” “是,猫!”刘据抓皇帝老子的胡须,仿佛说你怎么猫狗不分。刘彻下巴痛,慌忙抓儿子的小手:“松手,松手,不是朕猫狗不分,是你被骗了。”心中忽然一动,“朕明日就把这胡须剃了。” 几位朝臣满脑子猫猫狗狗,等他们意识到皇帝最后一句什么意思比刘据还着急,齐声劝说:“陛下,使不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刘彻:“你们不曾修过胡须?” 一直不修剪胡须岂不是能拖地。几人下意识承认时常修剪。刘彻接着此话问:“修半寸和一寸有何不同?” 几人被堵得无言以对。 其中左内史公孙弘跟朝中百官不一样,别人少年崭露头角,中年高升,他而立之年学习,白发苍苍入仕,人老成精,又为人奸诈,没少干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他佯装好奇:“陛下,什么是猫又是狗?微臣愚钝,小皇子此话何意?” 刘彻闻言气血上涌,沉声问:“谁的主意?”不由得看他最熟悉的人——春望。 “指鹿为马”的事过去不足百年,春望还没忘。秦始皇儿子多,养废一个还有十个。大汉天子仅有一子,天子本人恨不得把独苗苗捧在手心里,赵起什么不学非学赵高。春望顾不上同情他,希望天子不要因为他和赵起同乘一辆车也砍了他。春望跪下坦白,他没有去狗舍,在车上看到狗也以为子类父,不知道小皇子把狗当成猫,请陛下明察。 刘彻看儿子:“是这样吗?” 几位朝臣心底诧异,才满周岁的小儿懂什么。何况这孩子真呆,竟然猫狗不分。 刘据睁大眼睛装糊涂。 刘彻没有因为儿子聪慧就丧失理智,认为儿子无所不知。刘彻很有耐心地指着春望:“春望有没有去狗——去猫舍?” 小孩儿摇头。 刘彻:“你在何处遇见的他?” 小孩装不懂。 刘彻不急:“是在你和皇后居住的椒房殿附近吗?” 这句可以懂,刘据使劲点一下小脑袋,大声说:“母后!” “据儿真聪明。”刘彻叫春望起来。 春望无比感激地看一下小皇子,幸好是陛下的儿子,一岁就能听懂人话,否则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彻令人把赵起和李成拖下去砍了。李成跪地求饶,慌慌张张倒出这是赵起的主意,与他无关。 春望顿时想送他一个字——蠢! 李成要把此事揽过去,叫陛下另眼相看,说不定只是把他发配原籍,或者罚他去狗舍当个铲屎官。 春望偷偷瞥一眼当今天下,刘彻脸黑如墨,要不是碍于孩子小,容易吓掉魂,刘彻非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刘彻低吼禁卫:“拉下去!” 禁卫堵住李成的嘴巴把人拽出去,赵起身体发软瘫在地上。刘彻没有心软,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跟出去盯着禁卫把二人处死。 刘据一脸好奇,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好像不知道发生何事。 几位朝臣终于明白出什么事了——指鹿为马。 公孙弘轻轻擦掉额头上的虚汗,轻声请示“微臣先行告退”。 这事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小,盖因关系到未来储君。 小小一只狗也叫刘彻吓出一身冷汗——儿子身边的人他上查三代居然还会出纰漏。 刘彻抬抬手令几人退下,抱着儿子坐下。刘据指着地上的小狗:“猫儿!”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行至门边的几人轻手轻脚急行,快速躲到殿外才敢长舒一口气。 五人擦着汗互望,御史大夫感慨:“宫里要血流成河了。” 公孙弘心底没有一丝同情:“那也是他们自找的。陛下正值壮年他们就敢效仿赵高,以后岂不敢改朝换代。” 御史大夫小声说:“慎言!” 廷尉张汤也在,要是以往此事该交给廷尉议罪。刘彻像是没看见张汤一样,可见他是多么生气。“公孙兄言之有理。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如今敢糊弄小皇子,日后就敢哄骗太子,甚至陛下。” 另外二人点头附和。 御史大夫一见不能叫他们少说两句,干脆扯开话茬:“听说小皇子乖巧近乎木讷,可方才陛下问话时,小皇子怎么都当得起一声早慧啊。” 张汤:“小皇子早慧猫狗不分?” 在殿内的时候公孙弘没有意识到这点,经他一说,公孙弘赞同:“张老弟怎知小皇子不是故意而为之?” 张汤笑:“小皇子话语含糊,走路不稳,懂得下套?” 公孙弘点头:“他可是陛下的儿子。” “那这一年来的老实乖巧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张汤反问。 御史大夫就想解释,忽然发现无论“乖巧懂事”,还是“不哭不闹”,皆出自天子之口。 公孙弘和张汤互相看了看,御史大夫问:“看来你二人也想到了。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 得亏刘彻没有顺风耳,不然得大呼冤枉。 刘彻也不相信儿子猫狗不分。刘据把狗当成猫只因他没有见过猫。以防儿子以后再指狗为猫,刘彻令人抓只猫回来。 刘据故意逗老父亲,指着小花狗说“猫儿”。 刘彻头疼:“这是狗,不是猫。你被赵起和李成骗了。” 小孩睁大眼睛,为何骗他。 “他俩坏,大坏人。父皇这样说,据儿听得懂吗?” 刘据可以懂了,扁扁嘴哭给他看——因为被骗,因为猫没了。 刘彻慌得抱着他哄:“不哭,不哭,朕替据儿报仇了。以后据儿要什么直接找父皇,父皇有的都给据儿。” 刘据不哭了。 刘彻长舒口气:“你还不如以前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呢。” 第6章 乾纲独断 刘据眨了眨眼睛,信不信我再哭给你看。 “不许哭!”刘彻一手搂住他一手指着他的额头。 刘据就当老父亲陪他玩儿,抓住他的手指往嘴里塞。春望轻呼:“小皇子这是饿了?一定是午饭没吃饱。” 刘彻信了,盖因儿子只吃两口炊饼,喝小半碗肉粥,远不是他素日食量。 “据儿想吃什么?” 春望心说他这么小哪懂啊。紧接着听到软糯糯的话:“蛋蛋。” 刘彻故意逗儿子:“蛋蛋可多了。鸡蛋还是鸭蛋?煮的还是蒸的啊?” 说话费劲,不想流口水,仗着人小不懂事朝老父亲脸上咬。刘彻吓得身体后仰:“你属小狗的?这么喜欢咬人。” 小皇子那么善良才不喜欢咬人。明明是有些人欠,好比霍去病。春望解释:“陛下,小皇子这是饿的。” 刘彻瞥他一眼,蠢才! “去令膳房给据儿蒸一碗蛋羹。”刘彻把儿子架到腿上,“想不想吃蛋羹?” 睡一觉转一圈,处决两个人,刘据真有点饿。刘据决定吃饱再玩,乖乖点头。 刘彻捏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果然跟去病说的一样,软软嫩嫩的很好捏。” 要不是年幼无知,刘据想翻白眼。 白眼翻不成,刘据伸出小手朝他脸上招呼。刘彻担心儿子咬他,再次身体后仰,小手从面前一掠而过,刘彻吓得一愣一愣,回过神把孩子翻过来按到腿上,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朝他腿上一巴掌,打得还挺响。听候差遣的宫女太监都不由得循声看过来。 刘据气笑了:“你个不孝子!敢打朕。朕——”小孩反手朝他脸上抓,刘彻仓皇别过脸,抱起儿子按坐在他腿上,父子二人面对面。这个时候刘彻依然怕伤着儿子,一手拽着他的细胳膊,一手捏住他的小脸“报仇”,“朕以前是不是瞎啊?竟然把雏鹰认成小家雀。” 前往膳房这种事无需春望亲自去,春望吩咐下去就回来伺候。春望闻言恭维:“陛下和皇后的嫡子怎么会是家雀。古时有句话叫,好像叫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小皇子是鸟儿,也是jsg这种一鸣惊人的鸟儿。” 刘彻被他夸得心情舒畅,该做的事还得做:“宣杨得意,朕有事问他。” “陛下怀疑把狗当成猫这事其实是杨得意的主意?” 刘彻微微摇头:“他不敢。朕只是想查清楚。” 人都死了还查什么啊。 春望昨日今日都没有去过狗舍,他不怕皇帝查,令小黄门驾车把杨得意接来。 狗舍离宣室确实不近,一来一回,杨得意步入宣室,刘据的蛋羹都好了。先前喂刘据喝了半碗粥,刘彻知道怎么喂孩子,挖一点蛋羹吹几下,缓缓送到儿子嘴边。 杨得意大着胆子偷偷瞄一眼,看到天子专注的样子心提到嗓子眼,陛下莫非处置了赵起和李成不解气,也想砍了他。 杨得意惴惴不安。 刘据推开勺子,刘彻知道儿子饱了,碗勺递给春望。刘据舒服地躺在老父亲怀里,刘彻终于可以分心,询问杨得意可知他为何处死赵起和李成。 杨得意低头躬身,斟酌道:“奴婢知道。奴婢提醒过赵起,赵起说,奴婢不说他不讲没人知晓。” 刘彻颔首:“赵起说得不错。要不是据儿想朕,此事就被你们几人模糊过去了。杨得意,可知罪?” 杨得意不好的预感成真,悬着的心反而落到实处。杨得意深知帝王决定的事容不得他人置喙,他双膝跪地认命:“奴婢知罪,但凭陛下处置。” 但愿陛下看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上给他留个全尸,不要腰斩,不要砍头,一杯毒酒很不错,三尺白绫也挺好。 杨得意的态度令刘彻很满意:“来人,拉下去,仗二十!” 宣室内众人不禁看御坐上的天子。 小人儿毫不意外,皇帝老子真想砍了杨得意何必把人宣到跟前。难道叫杨得意死个明白吗。宫中奴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刘彻每处置一个都解释清楚,他忙得过来吗。 刘彻只想弄清楚事情经过令人把樱桃招来就行了——春望坦白的时候提过小宫女樱桃也在。 春望瞪一眼杨得意,杨得意回过神,激动地带着颤音叩首:“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彻抬抬手,杨得意出去领罚。刘彻抱着儿子前往椒房殿告诉皇后,儿子被大胆的奴才当成胡亥糊弄了。 卫子夫乍一听到胡亥懵了。刘彻不好怪皇后识人不明,也不好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先告诉卫子夫已处决赵、李二人,再说她给儿子挑的宫女樱桃胆小如鼠,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敢向他们禀报。 卫子夫明白此话何意——换人。 “陛下,据儿身边伺候的人个个胆大包天,往后岂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节 刘据年幼,无法亲自调教奴婢。奴大欺主,不如用胆小的。赵、李二人干的事,胆小如樱桃虽然不敢向他和皇后禀报,她也不敢学二人哄骗刘据。 思及此,刘彻颔首:“但该罚还得罚。”说出来想起怀里的小人儿,“据儿,你说是不是?” 卫子夫想笑:“陛下,他——”小人儿点一下头,笑出哈喇子。 刘彻冲卫子夫挑了挑眉,卫子夫尴尬地轻抚额角低下头。 “天色尚早,朕领据儿出去转转。” 卫子夫紧张地身体倾向他:“陛下,外面风大,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 “朕在宫里走走。” 卫子夫放心下来:“戴上帽。” 刘据的小斗篷上有帽,刘彻给他戴上。儿子从头红到脚,露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像年画娃娃,又像传说中的人参娃娃,刘彻很想咬一口。刘据一看他眼神不对,抬手挡住他的脸。 刘彻乐了:“以前对朕爱答不理的果然都是装的。”又摸摸儿子的小脸,“朕的儿子真好看。不愧是朕的儿子。” 刘据又想翻白眼,可惜他不敢。他扭着身子要下去,刘彻经常抱他,习惯了不觉着累,哄他走路累,父皇抱着舒服。 刘据一把揪住他的胡须,刘彻心慌:“别拽,别拽,朕让你自己走行了吧。”怕儿子听不懂,说着话蹲下去松手。 刘据离开他的怀抱,淡淡地瞥他一眼,仿佛说你早这样多好。 刘彻看懂了,他又觉着看错了,小人儿的表情不可能这么丰富。 “据儿,去哪儿” 如卫子夫所言,天快黑了,不适合出宫。太后住得远,一来一回得大半个时辰。宣室不想去,也不想回椒房殿,刘据隐隐知道刘彻的妃子尹婕妤、李姬等人住所,他也不想去。 刘据忽然想起三舅和小舅在宫里当差,至于做什么,以前装傻的他不清楚,但好歹是个去处。 “舅舅!”刘据怕暴露,没敢明说哪个舅舅。 刘彻最看重卫青,第一反应是卫青:“这么喜欢仲卿?”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他是这个意思吗? 这种反应落到刘彻眼里他是这个意思。 刘彻问随从卫青是否出宫。 一天处死两个人,杨得意仗二十,樱桃掌嘴十下,这叫春望不敢有所疏忽。春望谨慎回答:“关内侯此刻还在宫中。下钥前是否出去,奴婢尚且不知。奴婢令人——”看到刘彻微微摇头,春望闭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人儿往少府方向去。 刘彻慢悠悠跟上:“据儿知道舅舅在哪儿?” “舅舅!”小人儿指着少府方向,难道舅舅不在那儿吗。 刘彻弯腰伸手:“谁告诉你舅舅在哪儿?父皇领你去。” 刘据仰头打量他,不骗人? 刘彻逗他:“不想去?” 小孩快速抓住他的手。刘彻牵着他往宣室方向去。刘据奇怪,舅舅怎么会在那儿啊, 卫青不在宣室。他和霍去病在宫中住所离宣室很近。尚未靠近宣室,天家父子就听到阵阵马蹄声。敢在宫中策马狂奔的人,除了刘彻以及鸿翎使者,唯有霍去病。 刘据听二姨母卫少儿跟母后抱怨过,儿子无法无天,陛下不管管,还说什么去病天生富贵,不该拘束他。 最初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刘据想的是纨绔子弟。听过就抛之脑后。今日一见,去病表兄当得起“富贵”二字。 “陛下?据儿?”话音落下,人到跟前,少年翻身下马,动作利索,仿佛下了不下千余次。 刘据从来不相信人的命一成不变。 霍去病身有光芒,若是个懒惰的,金色光芒一定会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变淡,直到消失。公孙敬声也是如此,从此改了缺点,笼罩在他身上的雾霾会越来越淡。 只凭下马刘据就可以看出,无论霍去病秉性如何,他至少吃得苦中苦。对于有天赋又勤奋的人,刘据很是喜爱,伸出小手:“病病。” 刘彻奇怪,儿子说什么呢。 霍去病脚步一顿,气笑了:“病病是你叫的?什么见鬼的称呼。小脸又痒了?”大步过来往他脸上招呼。 刘据抓住他的手往嘴里塞,霍去病吓得慌忙后退:“你属小狗的?见人就咬!” 第7章 翁主刘陵 你敢捏我就敢咬。 为了使他看起来更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刘据见状嘎嘎乐。 从来只有霍去病逗别人,很少有人逗得霍去病变脸。很不习惯的霍去病先是一愣,紧接着想打他。然而不可。先不说他是未来储君,太后、帝后的心头肉,就说他虚岁两岁,也受不了他使劲一巴掌。 霍去病朝他屁股上拍一下,没敢用力,端的怕把小孩儿拍的双膝跪地,届时陛下不罚他,太后也饶不了他。 饶是如此,刘据的身体还是往前趔趄一下。好在他的小手攥住老父亲的大手,被条件反射般的老父亲往后一拉抱在怀里。 霍去病嫌弃小表弟:“你还不如继续对我们爱答不理。” 刘彻笑了。 霍去病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春望忍着笑解释:“陛下才说过类似的话。” “知子莫若父。古人诚不欺我。”霍去病感慨。 刘彻:“那你又怎么解释?” “我是他表兄,长兄如父啊。”霍去病说的理所当然。 刘彻摇头失笑:“骑马干什么去?” “送回马厩。”霍去病原本打算跟他舅卫青到椒房殿露个脸就走,于是把马扔在住所。小人儿好玩,霍去病忘了出宫,还留在宫中用饭,以至于等他想起来反而不是很想出去。 霍去病庆幸没有急着出宫,不然哪能再次遇到小家伙儿。 刘彻令随身伺候的小黄门帮他送去马厩。霍去病蹲下,冲表弟伸手:“过来,抱你玩儿去。” 霍去病对他没有恶意,刘据能感觉到。他把小手递给霍去病,霍去病单手抱住他就给他一巴掌看,打在屁股上。 刘据是个真小孩,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小孩只会当霍去病跟他玩儿。然而他不是,他感到羞耻,又想朝霍去病脸上招呼。 霍去病见小表弟嘟着小嘴打量他,像是琢磨从哪儿下手好,他慌得脑袋后仰:“再敢挠我就把你卖掉,让你见不着陛下和姨母,日日吃糠咽菜,时时以泪洗面。” 刘彻笑呛着。 霍去病倏然jsg住嘴。不是意识到他的话多么大逆不道,而是这些废话显得他无比幼稚。 “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个小不点计较。想去哪里玩儿?”霍去病一副宽大为怀的样子,刘据想嗤之以鼻。 可惜不可以。 刘据要知道去哪儿玩,方才就不会“乱指”了。 话说不清,也不能说太多,刘据再次要下来,抓着霍去病的手,朝他来的方向探险。在刘彻看来他一定是想舅舅了。 刘彻果然误会了,告诉霍去病小孩想二舅。刘彻闹不明白:“你二舅也没抱过他,他怎么那么喜欢仲卿。” 霍去病:“陛下不是说了吗?据儿喜欢装睡。他装睡的时候肯定不止一次听到奴婢提到二舅。他好奇啊。我母亲说据儿这么大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瞥一眼小表弟,“鸟屎都想尝尝。” 刘据又想咬他的手。 刘彻没有替儿子训斥霍去病,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心据儿听懂了又咬你。” 霍去病浑不在意:“据儿只有两颗牙,使劲咬也不疼。” “那你躲什么?” 霍去病:“他有两颗牙啊。我顶着两个牙印出来进去叫人看见多么丢脸啊。” 刘彻恐怕儿子碰到他的脸也是担心这点。 胡须剃了可以解释,脸上的伤痕怎么解释。他说儿子抓的挠的,好色之臣只会认为他跟后妃玩得忘情,还无耻的推到儿子身上。 刘据停下。 霍去病疑惑:“怎么不走了?” 小孩冲老父亲伸手。刘彻笑着抱起他:“走累了?朕以为你不知道累呢。还去找舅舅吗?” 多数小孩此时找父母,或者要吃要喝。可是他非常人,小脑袋一点一点:“舅舅!” 今天认认门,以后父皇母后不得闲他可以领着奴婢自个去。 刘彻不会读心术,只当儿子对卫青好奇。哪怕是“好奇”不是喜欢,刘彻见着他的肱股之臣之一兼二舅子也忍不住拈酸吃醋抱怨几句。 卫青无奈地接过小外甥,试图跟他商量:“据儿,舅舅不得闲。”指着案上的竹简,“舅舅得处理军务。改日再陪你玩儿?” 刘据的目的是找到舅舅的住所,按理讲该回去了。可舅舅身上光芒闪耀,刘据一认真打量他就能看到,看见了就忍不住好奇,好奇就不想走。 小人儿指着竹简,哇哇说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童语。偏偏老父亲听懂了:“仲卿,据儿想帮你处理军务。” 卫青很是无奈,这个玩笑不好笑。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处理。”皇帝一锤定音,听话的卫青不敢反驳,只能抱着外甥移到案边坐下。 霍去病摊开一卷竹简:“据儿,看得懂吗?” 老实说,看不懂。 无知小儿不懂得认怂,刘据也不想认输,抓过竹简上上下下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刘彻是这么认为的。 刘据其实也想弄清楚他所处的朝代——父皇身上紫光闪烁,虽然有这种气运的人皇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每个朝代都有一两个。可卫家一门亲戚出了两道金光,这就难得了。 前世活了上千年,刘据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要弄清这些不得不先识字。 刘据指着竹简上的两个字喊:“父皇!” 刘彻失笑:“刘安不是父皇。”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刘据眨吧眨眼睛,刘彻瞬间明了:“据儿想知道刘安是谁?” 霍去病脱口而出:“说了你也不懂。” 话虽如此,刘彻却不这样认为:“据儿分得清好坏善恶就够了。” 霍去病翻个白眼。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节 两岁小儿分得清听得懂,记得住吗。 刘据睁大眼睛等着老父亲解惑。 月前刘彻提出“推恩令”,各地藩王阳奉阴违,互相观望,无人执行。刘彻料到叔伯兄弟不可能甘心拆家,颁布这条法令前他令卫青整顿京城戍军,又派出细作详查藩王兵力部署情况。 霍去病翻开的竹简上写着的正是淮南国兵力。 这份密报有可能含水量极大,但总比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刘彻斟酌再三,挑儿子听得懂的说:“刘安是个坏人,比你姨母卫孺和姨丈公孙贺还坏。” 霍去病看向帝王,淮南王刘安施行仁义,名满天下,陛下胡诌也不带这么诌的。 刘彻一直以为同族叔父刘安是个君子。他担心城中不轨之人试图跟藩王里应外合,“推恩令”颁布前,刘彻令人彻查城中各种势力。结果查到淮南王翁主,他同族妹妹刘陵甚少回淮南国,一直藏匿城中,结交他身边的人。 大汉女子十三岁可议亲,刘陵早已及笄却一直没有定亲。女儿家时常扮成男子东窜西跳,此意何为? 刘陵过几个月就进宫一趟,名曰给太后请安。刘彻以前以为她想嫁到王侯将相之家。如今猜到她打着请安的幌子暗查皇宫布防,刘彻不得不防:“据儿,以后见到一个叫刘陵的女子,离她远点。她比刘安还坏。” 修真界残酷,凡尘俗世也不遑多让。 这话是师姐劝他入世历练时说的。 虽然刘据还不知道刘安年岁几何黑白胖瘦,也不知道刘陵相貌秉性如何,不妨碍他先记下。 刘彻看着儿子点头,冲霍去病道:“他不懂?” 霍去病:“陛下这样说谁听不懂?”停顿一下,“陛下,刘陵一个女子能掀起来什么风浪?” 刘彻:“越是看似无害的东西越危险。不可小觑任何人。” 霍去病没想到又挨训了,撇一下嘴,他不说还不行吗。 刘据认清“刘安”二字又往下指:“父皇!” 卫青乐了:“不认识的字就是父皇?” 小人儿扭头看他,难道不是吗。 卫青好笑:“自然不是。” 刘彻冲儿子伸手:“过来,朕教你识字。” 刘据伸手,刘彻抱住他趁机回宣室,令膳房准备晚膳。等着吃的时候,刘彻教儿子认他父子俩的名——彻和据。 刘据跟着老父亲奶里奶气念会,刘彻放下儿子,叫他在殿内撒欢。刘据差点失态,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刘据可以大闹。可是一岁小儿今天学会明日忘记才正常。如今装傻扮痴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想再给自己上难度。小孩听老父亲的话,用了饭就叫奴婢伺候他洗漱睡觉。 翌日一早,卫子夫去偏殿找儿子,抱到正殿,跟三个女儿一起用早膳。 三位公主被女官带下去学习,卫子夫翻出书,教儿子识字。 刘彻昨晚留宿椒房殿,今早卫子夫为他更衣时,刘彻当成好笑的事说给她听——儿子想识字。 卫子夫在平阳侯府为奴时也不识字。她如今所认识的字一半是刘彻教的,一半是刘彻令识文断字的女官教的。 懂得多了,卫子夫明显感觉到她耳聪目明,以前浑浑噩噩的感觉没了。 刘据不想学,吃饱了犯困。 卫子夫看到儿子打哈欠揉眼睛,歪着头盯着他打量:“真困还是装困啊?” 母后跟父皇学坏了。 不怪前世师尊常说“学坏容易学好难”。这才多久啊,短短一晚。 奶姆也听懂了皇后言外之意,无比想笑:“皇后,小主子饭后总要睡一会。” 卫子夫想起来了,昨日亲戚来之前儿子在她怀里睡了近半个时辰。卫子夫一脸可惜地把儿子递给奶姆。 “皇后,刘陵翁主来了。”小黄门疾步进来。 第8章 小孩打人 刘据瞬间不困了,真不禁念叨啊。 卫子夫和刘陵年岁差得多,话家常聊不到一块去。翁主天生富贵,穿金戴玉,张扬的像只花孔雀,也瞧不上出身低微,深居简出的皇后。 卫子夫见儿子伸手,接过他,奇怪地问:“她来做什么?” 小黄门:“长公主也来了。” 皇家三位长公主,第一位是馆陶大长公主,刘彻姑母,废后的母亲,若非不得已她从不踏入椒房殿。还有一位是刘彻长姊,平阳侯夫人阳信长公主,世人又称之为“平阳公主”。最后一位是帝后长女,人称“卫长公主”。 卫长公主前一刻才离开。卫子夫不作他想:“她俩何时这么要好?” 椒房殿女官小声提醒:“皇后,先请人进来。” 卫子夫微微抬手,小黄门出去通禀。 “听说昨日是小侄儿周岁生日,我今日来给小皇子道贺不晚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藩王之女,如此无礼。刘据不由得想起前世师姐口中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蠢货。 刘据从母亲怀里坐起来,皇后轻轻拍拍他安抚:“不怕。” 女官皱眉:“淮南王翁主未免也太无礼了。真当淮南国富裕我们怕她。” 刘彻颁布“拆家令”前跟卫子夫通过气。倘若藩王敢沆瀣一气剑指长安,由她保护儿女。皇后手上的兵虽说不足矣抵挡千军万马,护着母子几人冲出长安不成问题。 这么大的事卫子夫自然得告诉心腹,万不得已之际由他们保护天家血脉。 刘据出生后椒房殿被帝后二人梳理一遍,能到卫子夫身边的都是心jsg腹。这些人自然也知道淮南王翁主图谋不轨。 卫子夫微微摇头,示意她少说两句:“小人儿一个,翁主这样说折杀他了。” 话虽如此,卫子夫坐着一动未动,噙着微笑看着二人联袂至她五尺之外,冲左右抬抬手:“公主,翁主,坐。” 二人不得不停下。 恨不得撕了刘陵的女官韩莲子令小宫女看茶,她笑着迎上去:“什么风把二位贵人吹来了。公主,快坐下歇歇,翁主,您也请。” 刘据目瞪口呆。 该说不愧是母后看重的人吗。 小小女官都这么善变,母后是不是也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那便是小侄儿?” 刘据装懵懂。 韩莲子的身体让开一点,刘陵看清刘据长相,小脸白里透红,养的极好。刘陵眼神暗下来,刘彻真好运,平阳侯府玩一会儿,随手捡个女奴,不但打匈奴的将军有了,嫡子也有了。 刘据眨眨眼,他怎么闻到一股恶臭。 平阳长公主周身的气很淡,跟他三个阿姊差不多。刘陵身上的灰雾很淡,但也是灰蒙蒙的,那么恶臭来自她没跑了。 刘陵长相明艳,是跟他母后完全不同的美。认真计较起来,母后只能算清秀佳人。然而合该行事大度的人尖酸刻薄,不似贤妻之人温柔贤惠进退有度。 这么看来相由心生也不尽然。 刘陵并没有老老实实坐着,她缓缓起身,带着笑意朝刘据走来,刘据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串词,表里不一、两面三刀、装腔作势等等。 “小侄儿像极了陛下啊。皇后,我是否可以抱抱小侄儿?” 儿子是个呆瓜,卫子夫不敢把孩子给她。儿子敢不搭理陛下,去病捏他,他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卫子夫有何不敢。 刘陵不会抱孩子,也没有想过调整,甚至问刘据是否难受,她单手托住小孩儿,挠挠他的小下巴:“据儿,我是姑母。” 小孩儿不得不抬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证明他不傻不呆。那些出自深宫的传言,民间百姓的同情,一定是刘彻故意放出来的。 帝后嫡长子顺顺当当长大,智慧无双,以后谁还敢打皇位的主意。 刘陵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朝他脸上捏一下。 卫子夫顿时想别过脸,椒房殿宫女太监憋笑憋得辛苦,平阳公主想起昨天上午发生的事试图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啪一声,刘陵傻了,平阳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这样。 “母后!”小孩儿扭身伸手,瘪瘪嘴嚎啕大哭。 刘陵难以置信,脸上挨一巴掌的明明是她,他哭什么哭。 女官莲子担心胆大妄为的刘陵给她小主子一巴掌,疾步上前,夺走刘据,先发制人:“小皇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平阳公主无语,小侄儿不愧是皇家三巨头的宝贝疙瘩,哪儿不舒服?打人打的手疼呗。 刘据伸出小手给她看:“莲莲,痛痛,吹吹。” 平阳公主瞠目结舌,要不要这么配合。 莲子呼吸一窒,小主子,可不敢这么说啊。 “吹吹,痛痛,莲莲。”刘据说手疼是故意气刘陵,但他的脸真疼,指着小脸,女官韩莲子倒抽气,“红了?”猛地转向刘陵大声指责,“翁主,你不知道小孩皮肌肤嫩,身子弱,这么用力——” 刘陵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朝她脸上招呼,满心怒气翻腾,脱口打断:“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生养过。他朝脸给我一巴掌,你怎么不说?” “还不是因为你捏疼小皇子。”刘陵仗着刘彻没有淮南过谋反的证据不敢动她,韩莲子也不怕惹怒刘陵。 “推恩令”颁布这么久,四方藩王没有立即效仿先帝在世时的七王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名号谋反,以后起兵失去了先机,在气势上就输了。 韩莲子不知道藩王有没有意识到,反正越往后拖,陛下和皇后越无需担忧。 刘陵错把卫子夫的温柔低调当成软弱,又认为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没料到韩莲子如此嚣张,她心梗一下,恢复冷静:“小侄儿长得可人,我想同他亲近,也没使劲,没料到小侄儿受不了是我的错。皇后,看我的脸,一定红了。小侄儿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 昨日才满周岁的小孩会道什么歉,明摆着逼卫子夫低头。 平阳公主今日过来有要事,闻言很是后悔半道上遇到刘陵的时候没有掉头回府。 “陵妹,据儿能有多大力气,算了。”平阳公主起身劝说。 刘陵没把卫子夫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给她面子:“那叫小皇子给你一巴掌?” 平阳公主张了张口,手贱的又不是她,关她何事。 卫子夫很是疑惑,刘陵这是要干什么。 在椒房殿捏哭她儿子,还叫她道歉,难不成想趁机逼陛下抓了她,到那时刘安就有理由挥师长安了。 刘彻不怕打仗,卫子夫也不怕,但她不想看到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如果这是刘陵想要的,卫子夫可以低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节 卫子夫接过儿子:“据儿,先让母后看看你的脸。” 这一年来刘据不可能时时刻刻装傻充愣,每天相处一炷香也足够他了解卫子夫,刘据带着鼻音喊“母后!”小手移到她头上,拿掉发簪,不待卫子夫有所反应,扭身朝刘陵脸上砸。 刘陵习惯性躲闪,防着她的女官韩莲子以为她想冲女主人和小主子动手,抬腿挡住她的去路,好巧不巧别到刘陵的腿,尊贵的翁主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卫子夫抱住儿子后退。刘据挣扎着下来,卫子夫的注意力在刘陵身上,无意识地放下儿子,刘据晃悠着小短腿,抓起茶几上的杯子朝刘陵脑袋上砸:“坏人!” 一切发生的太快,杯子落地,平阳公主堪堪回神,伸手去抓刘据,小孩张嘴朝她手上咬。 平阳公主心底也瞧不上从她府里出来的卫家人,但她很清楚卫子夫不是她父皇的栗姬。 栗姬善妒,馆陶大长公主在先帝跟前说几句她的不是,先帝暗暗记下,趁机试探,再有刘彻的母亲,当今太后小心筹谋,已逝的太皇太后煽风点火,先帝废了栗姬生的长子,改立小儿刘彻为太子。 如今皇家只有刘据一根独苗,即便卫子夫是个恶人,皇帝也不会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最多是把刘据接去宣室,把他们母子二人隔开。 平阳下意识想反手一巴掌,手抽出来改抚摸他的小脑袋,笑着打趣:“据儿饿了?” 刘陵抹一把脸,甩掉茶水去抓刘据。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怎么可能站着挨打,他躲到韩莲子身后,卫子夫抱起儿子,明知故问:“有没有伤着哪儿?” 爬起来的刘陵又险些摔倒,皇后瞎啊。 “母后,坏人!”刘据顶着满脸泪痕指着刘陵大声说。 刘陵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他:“皇后,这也是我手重?” “我——”卫子夫心虚,打算替儿子道歉,小孩嘤嘤嘤哭给她看。卫子夫再次顾不上她,焦心地问,“哪儿不舒服?” 刘据:“痛痛。”伸出完好的小手。 小主子做过了啊。 韩莲子想想如何善了,忽然计上心头:“茶水溅到小皇子手上了?” 刘据乌黑的眼中蓄满泪水,扁着嘴一脸委屈:“痛痛……” 韩莲子屈膝请罪:“皇后恕罪,奴婢该死,忘了热水是今早烧的。” 卫子夫握住儿子的小手:“母后吹吹,不痛啊。” 韩莲子担忧道:“皇后,烫伤不是小事,奴婢去请太医。” 说完,韩莲子疾步往外走。 平阳公主长见识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椒房殿卧虎藏龙。 临近午时,纵然宫里巳时用饭,滚烫的水也该凉了。何况她方才喝过,不冷不热刚刚好。 刘陵开了眼了,原来不止刘彻深不可测,小小的宫女也内心险恶。不怪能养出又狠又毒还敢倒打一耙的狼崽子。 “小皇子千金之躯,是该请太医好好看看。”刘陵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嘴角一撇,冷笑嘲讽,“毕竟陛下只有一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淮南王刘安素有贤名,平阳公主不知道太阳底下的龌龊。可这话也叫她眉头微蹙:“陵妹,据儿是不该拿皇后的簪子砸你,不该拿杯子泼你,可说到底这些事也是因你而起。” 人在屋檐下,摆明了护短,刘陵不敢漫骂,更不敢真动手,那样刘彻一定会趁机杀了她。刘陵憋屈得很:“公主说是就是吧。” 平阳公主心梗有口难言。 下了早朝,刘彻疲惫,出来透气,看到韩莲子朝太医署方向跑去。刘彻大步进来,地上一滩水,“这是怎么了?” 刘陵打着游玩的幌子滞留京师,她是女儿身,以为能骗过刘彻。刘彻往常见到她一脸和气地把她当妹妹,刘陵闻言朝腿上掐一把,挤出泪扑向刘彻:“陛下!” 刘陵朝腿后那一下不曾避人,卫子夫和平阳看得一清二楚。卫jsg子夫没有感到意外,平阳公主微微张口,皇家没有一个蠢的。 刘陵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几个印记,额头上红一块,很是狼狈。刘彻条件反射般挡住她,这么脏往哪儿扑呢。 “出什么事了?”刘彻佯装担忧地问。 刘陵想说什么,刘据大喊:“父皇!” 第9章 算命先生 刘据脸上的泪痕还在,眼皮红彤彤的,老父亲心疼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没到跟前就伸手:“怎么了这是?皇后,据儿怎么哭了?” 卫子夫知道没她什么事了,她只需陈述事实。 “此事说来话长。” 刘彻心疼的搂住儿子:“那你就长话短说!” “翁主没有养过孩子,不清楚孩童娇弱,跟据儿玩的时候捏他的脸不小心捏红了,据儿难受,误以为翁主故意的,抓住什么都往翁主身上扔。”刘陵确实不知道小孩皮肤嫩的跟她父淮南王做的豆腐一样。她又故意用力,以至于小孩脸上的红印清新可见。卫子夫并非夸张。“翁主海涵,据儿并非有意,请你见谅。” 刘陵失了先机,此时数落小孩的不是只会显得她小肚鸡肠。刘陵听着卫子夫轻飘飘的话差点呕出一口鲜血:“陛下,恕我直言,小小年纪如此暴怒,日后如何是好?陛下只有一子,理应尽早多寻名士,细心教导。”瞥一眼小孩,皇帝不给你找十个八个太傅,我就请父王把“淮南八公”送过来,整治不好你,我不姓刘! 刘彻急着看看儿子的脸,闻言想敷衍地道声谢,耳边突然响起,“父皇,坏!”刘彻扭头看去,小孩指着刘陵:“坏人!坏人!” 刘陵:“不小心碰他一下就是坏人,看来不止暴怒,心胸也称不上宽广。” 刘彻疑惑,她此话何意。卫子夫和平阳公主想说什么,刘据蹦跶着身体,急得大喊大叫:“父皇,舅舅,打,坏人!” 小嘴控制不住流出哈喇子,刘彻习惯性拿出手帕给儿子擦嘴,看到儿子鼓着小脸,很生气的样子,恍然大悟,他昨日当着卫青的面跟儿子说过刘安坏刘陵也坏。 所以这才是儿子抓住什么都往她身上砸的主要原因。 若非时机不对,刘彻想用刮掉胡须的脸贴贴儿子的小脸。 刘彻忍住喜悦:“不劳翁主费心。陪翁主下去清洗。”给左右宫女使个眼色。 以前刘彻跟平阳一样喊刘陵“陵妹”,翁主是头一回。刘陵知道他不高兴,她顿时气笑了,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宠吧,宠吧,宠成纨绔最好,淮南王一脉坐收天下。 平阳也听出她的皇帝弟弟心有不快。刘陵是跟她来的,平阳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陛下,我陪翁主下去。” 刘彻微微抬手算是许了。 刘陵不想再待下去,步出正殿就上马车。平阳只能跟着她上车,谁叫俩人一辆车来的呢。 卫子夫看着二人走远,微微叹气:“陛下,据儿——” “不必解释。”刘彻表示知道,卫子夫想揉额角:“陛下,刘陵有一句话很对,据儿——” 刘彻打断:“朕知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是你。” 卫子夫糊涂了,椒房殿的太监宫女全糊涂了。 刘彻从昨日陪儿子出去玩说起,说到刘据指着“刘安”二字叫父皇,他考虑到儿子年幼,听不懂长篇大论的道理,只说刘安刘陵都不是好人。 随刘彻过来的小黄门轻呼:“这就难怪了。小霍公子昨日吓唬小主子,小主子也没有逮住什么扔什么。亏得奴婢还怀疑小主子今日是不是沾上赃物,移了性情。” 既然儿子不是因为被捏突然发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卫子夫令宫女准备温水给儿子洗脸夫看到儿子脸上红印,卫子夫轻轻碰一下:“还疼吗?怎么也不告诉母后啊。” 刘彻无奈:“据儿才多大?说得出吗?” 卫子夫一时忘了,讪讪笑道:“这里有水,陛下这边坐。”看向自己的宝座。 刘彻坐下后把儿子放腿上:“父皇昨日才跟你说离刘陵远点,你今日就被她捏脸。说了那么多只记住‘坏人’二字?” 小黄门恭维:“小主子才满周岁,隔了一夜,记住俩字已是不易。” 该睡的时候没有睡,刘据身体难受,扑向父亲。刘彻搂住他:“怎么了?” 小孩揉眼睛。 “装呢?”刘彻语气不善。 卫子夫解释他困了。不是刘陵来得巧,他此时该睡醒了。 刘彻日理万机,一时间忘了儿子有饭后睡一觉的习惯。闻言对刘陵的恶感多一层,沉吟片刻,令小黄门传他口谕,从今以后淮南王翁主刘陵禁止入宫。 这事可不小。如疾风一般快速传到东宫。王太后从不相信藩王安心称臣。太后拖着虚弱的身子前来提醒皇帝儿子,此时不该跟淮南王交恶。 刘陵诋毁刘据暴怒,却忘了这种事在皇家早有先例。 刘彻的父亲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大汉外有强大的匈奴,内有强盛的藩王,其中当属吴国最富庶。吴国有制钱的铜矿,还有黎民百姓不必可少的食盐。远不是淮南国可比的。 景帝同吴国太子下棋时,吴王太子气焰嚣张,景帝一气之下抄起棋盘把人砸死。吴王太子死后,景帝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彼时朝廷都不怕藩王趁机犯上作乱,如今朝廷不惧匈奴,经过早年的“七国之乱”藩王国力大减,刘彻又岂会为了刘陵委屈儿子。 刘彻不曾说过刘陵非善类,他训儿子的话也是因为小孩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拿杯子泼刘陵的时候也不看看他多大。小身板可能还没有刘陵的手臂长。 刘彻:“母后,如果刘安认为朕禁止刘陵入宫令淮南王一脉颜面扫地,继而谋反,没人会帮他。淮南国独木难支不足为惧。” 王太后:“你才颁布了推恩令。” 刘彻摇摇头:“一个多月还没有动静,他们等着端午起事?端午夏收,黎民百姓也快把此事忘了,刘安突然发兵,民心向谁?” 王太后是被“七国之乱”吓得,闻言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下大安:“你有分寸就好。据儿呢?” 卫子夫:“睡下了。” 王太后笑了:“打了刘陵还能睡着,据儿也是个胆大的。” 刘彻得意地说:“据儿是朕的儿子。” 王太后无奈地微微摇头,令宫女扶她回宫。刘彻亲自送她到车上,叮嘱她安心养病。卫青不惧匈奴又岂会怕藩王。 以前王太后跟很多人一样认为卫青首次领兵直捣龙城只是运气好。去年他一人带兵,大败匈奴,王太后认为天佑大汉。 卫青在宫里很是谦卑,很容易被人遗忘。王太后一着急就把他忘了。听闻此话,王太后真踏实了。 刘彻注意到母后神色变了,眉目舒展,给驭手使个眼色。 卫子夫望着远去的凤辇,颇为担忧:“母后的气色愈发不好了。” 生老病死,天子也无能为力。刘彻长叹口气:“上了年纪。” 刘彻是王太后最小的孩子,在他之前刘据还有四个姊妹,其中长姊跟他同母异父——王太后头婚生的。她入宫前嫁过人生过孩子。刘彻已有三十,王太后纵然十五成亲,如今也年近花甲。 人道七十古来稀。 刘彻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卫子夫见状想岔开话题说殿外风大,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帝后回头,韩莲子扶着刘据出来。 刘彻一扫忧愁,笑着蹲下去拍拍手:“据儿!” 刘据没有因为父皇等着就迈开小腿晃悠悠的跑,他该怎么走怎么走。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节 皇帝无可奈何的迎上去,抱起他:“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卫子夫:“陛下饿了?” “宣室备了。朕和据儿去宣室用,下午领据儿出去开开眼。”刘彻贴贴儿子的小脸:“父皇好不好?” 刘据没想到他皇帝老子的帝位并不稳。为了自己,刘据也想多了解一些。小孩很给面子的在他脸上亲一下。 亲昵的感觉很新鲜,也令近几年心肠越发冷硬的帝王感到熨帖。刘彻突发奇想:“据儿一直这么大也挺好。” 卫子夫呼吸骤停,陛下又哪根筋错了。 “陛下,风大。”卫子夫很无奈。 刘彻给儿子带上兜帽,步履轻快的前往宣室。卫子夫令韩莲子去宣室膳房告诉庖厨,这边给据儿备了午饭,做好后她会令人送去。 而立之年,玩心不减的帝王忘记令厨子给儿子准备午膳。以至于看到韩莲子送来的食盒,他还想抱怨几句。 韩莲子拿出几个小碗,刘彻向儿子告罪。 刘据诧异,皇帝老子真不像九五至尊。 朝堂之上刘彻也很不像皇帝,大朝也不耽误他撑着御案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百官群枪舌战。 由于他过于纵容身边人,还间接害了不少人性命,其中一人跟他自幼相识,被王太后赐死时才二十出头,已官至上大夫。 刘据面上不显,抓jsg住勺子自给自足。刘彻夺走:“父皇喂你。” 看着小孩一点点吃完,刘彻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刘彻不舍得叫儿子等太久,一炷香后,父子二人坐上出宫的马车。 春望提议去茶馆。 茶馆很安静,刘彻担心儿子耐不住寂寞,去喧闹的酒肆。 前世刘据甚少出宗门,差不多忘了凡间酒肆何等模样。进去之后小孩好奇地左顾右看。刘彻逗他:“热闹吗?” 掌柜的很想提醒孩童不适合这里。注意到刘彻身后跟着四人,一个个像练家子,还有两个随从模样的人物,他迟疑许久也没敢上前,而是低声吩咐跑堂去庖厨弄些孩子可以吃的。 有人敢向前。 刘彻坐下,把儿子放到面前方几上,父子俩面对面,有人晃晃悠悠过来:“这位公子打扰了。” 刘彻眉头一挑,知道打扰还过来。 春望不动声色地身体倾向大小主子,眼含警惕的抬头,看到八卦模样的图形:“我们不测字算命,先生找错人了。” “测字算命都是些雕虫小技。”来人没有离去,眼睛看着刘彻,“只会污了贵人的眼。” 刘据扭头仔细看一下,没有雾气,神棍一个!刘彻来了兴趣,刘据丝毫不感到意外,老父亲吃软不吃硬,最爱听恭维的话。 刘彻见其年岁不大却一头白发,端的仙风道骨,顿时存了试探的心思:“我不是贵人。” 刘据低头扯掉老父亲腰间的美玉往嘴里塞。 第10章 拆穿神棍 刘彻吓得去抓儿子的手:“不可以吃。傻不傻?什么都往嘴里塞。” 刘据看着被夺走的美玉很无奈,重点是吃吗?重点是寻常百姓家也用不起这么好的物件啊。 老父亲没救了。 老父亲是没有读心术。 刘彻抬手把玉佩扔给春望,春望塞装铜钱的荷包里:“小公子,这个不好吃,奴婢去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小孩乖乖点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被人遗忘的神棍发出一声感叹:“小公子也是位贵人啊。” 刘彻眼中一亮,有些着急地把儿子抱到怀里,背对着他面朝神棍:“小小年纪也看得出?” “小公子虽说年幼,也可看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既是世人口中的天圆地方,贵人之相。”神棍说话间在对面坐下,左右上下打量一番,“小公子耳垂圆润,福泽绵长也。” 刘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刘据余光瞥到老父亲很不值钱的样子,嘴巴咧到耳朵根了,很是无奈又有些许感动,无奈他堂堂帝王竟信这个,感动是因为他听到这话比神棍夸他还高兴。 刘彻身体前倾,神色认真起来:“请先生再给我儿看看。” “小公子的山根尚看不出,鼻头不大却有肉,此生不会缺财。” 刘彻点头,他儿子什么也不缺。 “还有吗?”刘彻又问。 神棍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真看不出这人如此贪婪,福寿不缺还不够啊。 既如此,莫怪他见钱眼开。 “这——”神棍一脸为难,眼睛瞥向酒杯。 刘彻带着孩子,掌柜的没敢上味重的酒,而是令人上一壶米酒。刘彻对术士抱有好感,可不认为他另有所指。仙家进了酒肆,自是来买酒的。既然耽误了仙家饮酒,理应赔给他。刘彻冲随从招招手,真实身份小黄门给神棍倒酒。 酒肆奴仆送来两样点心,分别是白白的汤饼和黄黄的蛋羹。 刘彻下意识说:“我没要这个。” 春望方才去问掌柜的店里可有孩童可以吃的,掌柜的直言他给小公子准备的吃食片刻就好。春望便随吃食过来:“店家备的。” 刘彻微微颔首:“有心了。” 春望深知他主子喜欢术士,注意到有酒无菜就令掌柜的再置办几样小菜。 庖厨有现成的,随即送来六碟小菜。刘彻示意他对面的仙家尝尝。 刘据不着急,想看看着神棍到底要做什么,由着他皇帝老子招呼神棍吃吃喝喝。 神棍瞧不上这些酒菜。可是想钓大鱼就急不得。神棍佯装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模样推让一会才细嚼菜慢饮酒。从容不迫的样子又有点像世外高人。 刘据腹诽,装腔作势。 小孩指着汤饼,刘彻令儿子侧坐在他怀里,环抱着儿子,舀一点饼。小孩摇摇头,他喝汤,好尿尿啦。 “渴了啊?”刘彻舀半勺汤,轻轻吹几下慢慢送到他嘴边,不放心地说:“先抿一点试试烫不烫。” 掌柜的和跑堂的相视一眼,很意外带着儿子来酒肆的膏粱子弟竟是好父亲。 神棍见状险些被酒呛着,他居然这么疼爱孩子。 汤水喝完,刘据没感到撑,指着蛋羹。刘彻舀三勺,小孩吃饱了。 神棍看到小孩推开勺子,他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问刘彻:“公子怎么不喝?”停顿一下,满脸羞愧,“这些酒菜反倒是便宜了我。” 刘彻微微摇头:“先生不嫌简陋就好。” 神棍看向他,这就完了。 “那我就不叨扰了?”神棍试探地问。 刘彻抬手:“先生且慢。” 神棍眼珠微动,他就说吗,一句富贵就能叫此人眉开眼笑,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去。 “公子有何指教?” 刘彻几年前受过骗,且被骗的厉害,一度成了臣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想再试试一二:“先生想必也看出我儿过于乖巧。我想知道他生来如此,还是因为年幼?” 父子二人身侧有两个人身后有四人,这种情况神棍还敢往前凑,除了因为他懂点皮毛,其次便是他擅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 刘彻身上的黑色长袍乍一看平平无奇,细看上面很多暗纹,腰间又有美玉,可见其家大业大。这样的人家绝不希望子嗣木讷乖巧。 神棍又见刘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寻常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的还在怀里抱着,显然子嗣艰难。神棍为何这般笃定,盖因当父亲的能亲自喂儿子,又希望他福禄寿齐全。如果已有顶门立户的长子,他不会有这么多奢望——幼子出类拔萃,多年以后势必兄弟阋墙。 神棍方才又见小孩抓玉佩,可见不是个木讷的。至于是不是真乖,今日糊弄过去,以后谁还认识谁。 “公子多虑了。小公子不是乖巧而是懂事。小公子天生富贵,他日必是国之栋梁。” 刘彻微微睁大眼睛。 春望和小黄门不由得看向神棍,神棍眉头动一下,又被他蒙对了。 “公子,我虽无妻儿,但见过许多孩童。寻常人家的孩子乖巧也没有小公子这样乖的。公子可以看看小公子的眼睛,宛如繁星。只此一点就足矣把世间九成幼儿比下去。” 刘彻勾头看看儿子的眼睛,亮亮的。他又看看小黄门和春望,不如儿子看起来聪慧。 几眼就辨出据儿不是凡夫俗子,难怪此人敢说测字算命皆雕虫小技。刘彻心想,这个人无论如何得留下。 “听先生口音非长安人氏?” 神棍微微皱眉,怎么还带查家世呢。 “先生不好说?”刘彻好奇,难道是仙家子弟。 神棍暗暗劝自己,稳住,别慌,先看看他想做什么,要是为了以后验证他说的这些,大不了回去就搬家。 “我乃齐人。” 刘彻微微惊讶:“先生怎会到此?” “修道之人受不了俗世拘束。”神棍微微抬起下巴矜持道。 刘彻颔首,这就难怪了。 “先生方才说算命乃雕虫小技,敢问先生擅长什么?” 酒肆的客人店家闻言不由得看过来。 神棍为难,说还是不说呢。 说不出个一二,迎来送往见多识广的掌柜的肯定认为他没有真才实学。日后跟客人一说,他还怎么在长安混吃骗喝。 刘彻知道仙家忌讳:“先生如果——” “公子既然很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神棍决定,趁机捞一笔大的,“我只会召神劾鬼。” 酒肆内突然变得很寂静。 刘彻惊得微微张嘴,刘据张大嘴巴,怪不得师姐不止一次说凡间最最磨炼人。血肉之躯竟然比修士还能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节 也不怕吹大了收不回来。 刘彻回过神,感慨:“原来先生是仙家子弟。” 神棍谦虚地摇头:“这些伎俩还称不上仙家子弟。” 刘据手痒,我剑呢。 本命法器帮他抵抗雷劫的时候灰飞烟灭了。 那看来只能使绝招。 刘据冲神棍伸手。 刘彻讶异:“据儿喜欢先生?” 刘据不回答,梗着脖子要朝对面去。九五至尊放低姿态:“先生可不可以抱抱小儿?” “能得小公子青睐乃老道的福气。”神棍接过小孩。 刘据没有老老实实坐他怀里,而是站上方几面朝他,双手抓住神棍的手臂。刘据一直穿着开裆裤,只见他撩起到膝盖的衣摆,学父皇母后逗他时张大嘴“啊”一声。神棍记得这么大的孩子只会啊啊啊,以为小孩跟他说话也“啊”一声。 刘据托着他的小鸟,一股水直奔神棍口中。 众人目瞪口呆,神棍下意识砸吧砸吧嘴,jsg意识到脸上有水,感到奇怪,伸手抹一把,刘据趁机推开他另一只手,转身绕过碗碟朝父皇扑去。 刘据习惯性接过儿子,小孩的小鸟还在滴水,刘彻确定他没看错,一时间脑袋乱的跟浆糊一样,看看儿子,看看满脸水的仙人,嘴巴动了动,半晌没有憋出一个字。 神棍转向掌柜的,皱眉问:“哪来的水?” 掌柜的张张嘴,他瞎啊。 其他人看向小孩,没什么表情的小孩露出大大的笑容,捏着他的小鸟,对着神棍,神棍终于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指着小孩:“你尿我一脸?” 刘彻忙说:“先生——” “父亲!”刘据打断他,伸手抓住老父亲的酒杯朝神棍砸。 神棍慌忙躲闪,怒气上涌,管他此人是不是家大业大,管他有多少奴仆随从,今日不打死这个熊孩子,他不叫李少翁! 神棍李少翁伸手朝小孩脸上招呼,经过战场洗礼的禁卫很是机敏,一步窜上来抓住李少翁的手臂,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李少翁被摔倒在地。 刘据乐得拍手嘎嘎笑。 刘彻无奈地扶额。 仙家子弟重要,儿子更重要。刘彻还没糊涂到为了缥缈不确定的东西打儿子。 可是难得碰到一个会召神劾鬼的,就这么错过了,说不失落是假。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你呀,调皮。” 刘据认识放倒神棍的禁卫,其名中有个季,他大喊:“季季,棒棒。”指着地上的人,“笨笨。” 春望意识到什么:“公子,他不是仙家子弟吗?” 那禁卫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天子,他这么厉害啊,没怎么用力就把仙家子弟放倒了。 “我是仙家子弟。”被按在地上、身体不能动、只能抬头的李少翁大喊,“这位公子再不叫你的家人松手,别怪老夫失礼!” 刘据抓起他的勺子砸过去,李少翁扭头躲闪。刘据把他的小碗砸过去,啪一下,李少翁脸上有个红印,跟刘陵脸上差不多。 刘彻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也好。我等正想长长见识。” 第11章 招猫逗狗 神仙是那么容易召唤的,鬼怪是那么容易指使的,还不天下大乱。 人可以驱使鬼怪伤人,刘彻的父亲祖父何至于跟匈奴和亲,令天下臣民举荐术士得了。 黎民百姓也不会羡慕卫青羡慕的咬牙切齿,死不承认他乃天生将才,只愿承认他幸运——换成他们有个姊妹是皇后,年少时就得天子看重,他们也能打的匈奴抱头鼠窜。 刘据前世见过妖魔鬼怪,今生还敢凭李少翁身上没有恶臭也没有功德金光就断定他是骗子,盖因他早早确定过此间唯一异物是他。不然刘安犯不着把闺女送到京师,在府里设法诅咒天家一脉得了。 父皇不缺慧眼,敢叫二十来岁的舅舅领兵,显然不缺魄力。可他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刘据想不通,不过没关系。 有他呢。 来一个呲一个,来两个呲一双。 大不了多喝几碗水。 李少翁神色怔住,怎么跟他设想的不一样。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等着!”李少翁气急败坏地放下狠话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刘彻偏好术士,身边人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禁卫闻言面露犹豫想松手。刘据见状往方几上扒,刘彻拉住他的小胳膊:“又要什么?” 禁卫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小孩指着李少翁的酒杯。刘彻心下疑惑,依然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把李少翁的碗碟推过来,小孩抓着酒杯再次朝李少翁砸,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 李少翁蓦地睁开眼,刘据抓着筷子扔过去,李少翁吓得躲闪。 禁卫奇怪,他怎么不反击。 刘彻不得不承认他在术士方面运气极差——又遇到个骗子。 皇帝无奈地抱着儿子起来,机灵的春望跑向掌柜的结账。刘彻居高临下瞥一眼不知悔改的李少翁,冷冷地说:“谎话说得那么流畅,可见这些年没少行骗,交给廷尉议罪吧。” 刘彻抱着儿子朝车行走去,禁卫压着李少翁前往廷尉府,转眼间不甚大的酒肆空了一半,几位客人和掌柜的互相看了看,没听错吧。 掌柜的试探地问:“那位公子说什么?” 跑堂:“廷尉府啊。不可吗?” 当街行骗被拆穿,交给廷尉没错。 可那位的口气分明廷尉是他家的。掌柜的把他的猜测说出来,几位客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人道:“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正是因为那位公子的口吻太,怎你说呢,随意?” 跑堂挠挠额角:“有吗?” 掌柜的想起调皮小鬼往嘴里塞的美玉:“看衣着配饰随从,皇亲国戚吧?” 常在东西市走动,喜欢呼朋唤友的酒鬼很笃定地摇摇头:“那位公子的气度,要是皇亲国戚,我不可能没见过。即便无缘得见,也该听说过。”仔细想想又说,“他的相貌仪态和身高也不像无名小卒。” 大汉买东西有两种方式,一是铜钱,二是以物换物。春望考虑到他得伺候主子,兴许还得抱小主子,带太多铜钱多有不变,所以准备了几小块金子。 结账的时候给掌柜的一小块金子。掌柜的打量手上的金子:“出手如此豪迈,绝不是泛泛之辈。” 有酒徒闻言来了兴趣:“如今城中都有哪些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多如麻,三十左右的也不少,比如皇帝的表兄弟,公主的夫君。可这些人不可能出现在东市,盖因他们此刻应该在各府衙当差。 跑堂不懂就问:“为何要知道他姓氏名谁?” 掌柜:“以免日后冲撞了贵人。” 是这样吗?跑堂小子不信。 自是日子无趣。 忙得飞起谁有空非休沐日饮酒作乐。 “我想到一人。” 角落里响起一声惊呼,众人齐齐看过去,那人不由地起身,“陛下年岁几何?” 恰好而立之年,长子刚满周岁。 掌柜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小皇子乖巧,哪是那个泼猴——”忽然停下来,跑堂小子好奇:“主人怎么了?” 掌柜的扫一眼客人:“那孩子喝汤的时候是不是很乖?窝在父亲怀里一动不动,像极了无知小儿?” 几位客人连连点头。 有人想起什么:“经你一说,那个结账的人下巴干干净净,岂不是——不,孩子的父亲好像也没有胡须?” “这就对了。”一直不曾开口的客人放下酒杯,“宫中许多人天天出来采买,今早听人说,因为太子殿下喜欢抓陛下的胡须,陛下舍不得训太子,一气之下就把胡须剃了。” 跑堂小子张口结舌:“那那那,那是陛下他老人家?骗子竟然蒙对了?” 有客人白眼一翻:“陛下身着华服,腰配美饰,儿子养的极好,我不懂五行八卦也能看出他非升斗小民。” “陛下一开始怎么还信了他的鬼话?” 掌柜的收起没喝完的酒:“咱们的陛下对内有对内的法子,对外有对外的魄力。唯有两个缺点,贪玩和修道。得亏被小太子的尿呲醒了。否则又是一个李少君。 “李少君诸位听说过吗?自称七十,有着童颜,号称能让人返老还童。陛下还真信。后来人病死了,陛下当他羽化升仙。听人说太后看不下去,令人彻查此人,事实证据摆在陛下眼前,陛下才幡然醒悟。如今看来,醒悟那是太后给他留脸了。” 不怪掌柜的说话难听。刘彻二十岁左右干了不少荒唐事。出去狩猎踩坏农田,被彪悍的乡民围住不让走,他怕丢脸,自称平阳侯。 乡民当时信了。 消息传至长安,无一人相信,盖因平阳侯体弱多病,那几年上马都费劲。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刘彻不止一次出去乱跑,以至于乡野百姓很难把他当成天下最尊贵的人敬仰。乡野小民想起来就忍不住骂几句。 跑堂小子很意外:“这么看陛下也不像纨绔啊。” 掌柜:“陛下真是个纨绔,皇帝早换人了。” 听多了皇帝的荒唐事,有的客人对他没有半点兴趣。客人只希望没有内战:“看小太子的样子皇室后继有人啊。” 掌柜的点头:“跟先帝有一比。” 刘陵在宫里吃了那么大亏不敢报复回来,回到家越想越憋屈,于是挑几个能言善辩的奴仆,给他们许多钱,叫他们去东西市买东西,顺便多跟人聊皇帝的儿子小小年纪阴险毒辣。 多数百姓不希望打仗,所以当他们听到小皇子很是乖巧的时候,比刘彻还愁,担心重现“七国之乱”。乍一听到小皇子脾气暴躁,像极了其祖父,长安百姓别提多兴奋。刘陵的人一走,他们就奔走相告。 告到刘彻待过的酒肆,掌柜和跑堂印证这一说法,百姓越发高兴,逢人就说皇室后继有人。 不日消息传到王侯将相之家,传到公孙敬声耳朵里。 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卫孺每每想数落儿子,公孙敬声都会说“jsg养不教,父母之过。”随后提醒她,关内侯舅舅说的,皇帝姨丈赞同。 卫孺不好随意数落他,公孙敬声耳边清净了。公孙敬声觉着他该好好谢谢小皇子。 休沐日,公孙敬声带着奴仆前往东市,买一堆幼童玩具直奔皇宫,也不管卫孺找不到他多着急。 卫子夫见小外甥自己带着奴仆来的:“你母亲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节 卫子夫:“她怎么没来?” 公孙敬声这才想起来好像忘记支会母亲。 卫子夫见他眼睛乱转,一脸心虚,无奈地叫奴仆回家。 “我怎么办?”公孙敬声急得大声喊。 卫子夫:“我叫人送你。” “多谢姨母。姨母,小据儿呢?”公孙敬声往四周看。 “在偏殿门外招猫逗狗呢。” 调皮捣蛋的公孙敬声顿时觉着他来对了,提起衣摆朝偏殿跑:“姨母,据儿一个人玩寂寞,我去陪他。” 韩莲子轻笑:“小公孙公子真是,一开口都是别人想怎么怎么,他是被迫的。” 卫子夫:“你去看着他俩别打起来。” 韩莲子想说,一个两岁一个八岁怎么打。忽然前几日春望说的话,“小主子不愧是先帝的孙子。小小年纪竟然敢往术士脸上尿。我二十岁也不敢这么干。” 当日韩莲子回:“二十岁知羞耻,不憨不傻的人都不敢这么干。” 刘据这么损也是仗着他小,无论谁都只能说他年幼无知,甚至一笑而过。 “据儿,还记得我吗?” 刘据看过去,轻轻“咦”一声,公孙敬声身上的雾霾淡了,跟刘陵的差不多。他记得公孙贺这几日都在太仆府,公孙家敢管皇后外甥的唯有卫孺,卫孺做了什么。 “不记得了?”公孙敬声捏捏他的小脸,“真软。” 刘据朝他手上一巴掌:“小——坏!” 公孙敬声笑了:“还记得我啊。据儿小机灵,干什么呢?” 孺子可教说明本性不坏。 刘据对他多了一点点好感,指着宫人千辛万苦寻来、收拾干净的小黑猫,又指一下小花狗:“我的!” “这么小?”公孙敬声看过去,“满月了吗?” 樱桃:“满月了。” “满月就好养大了。”公孙敬声对巴掌大的狗猫不感兴趣,“据儿,玩儿去。” 被打十下、脸才痊愈的樱桃不敢怕事:“公孙公子,小皇子还没给猫狗取名。等小皇子起好了再玩儿吧。” 公孙敬声:“据儿想好了吗?” 刘据点点头,指着小花狗:“花花。”转向小黑猫,“黑黑。” 公孙敬声脱口道:“真难听!” 樱桃想说什么,听到一声“孙孙”。樱桃楞一下,笑喷出声。 公孙敬声的拳头硬了:“刘据,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叫我什么?” 小孩朝身后招招手。 赵起和李成二人被处死,椒房殿诸人不敢哄骗小皇子,也不敢怠慢他。两个来自宣室的太监大步过来,“小皇子有何吩咐?” 刘据到二人身后,扒着其中一人的腿露出小脑袋:“孙孙!” 公孙敬声见状气笑了:“过来说。我不打你。” 小孩摇摇头,气死人不偿命:“孙——孙!” 公孙敬声一个箭步过去,抓住他的小胳膊,紧接着他扬起的巴掌被太监抓住。公孙敬声平日里混账惯了,此地是他姨母的地方,他半个家,要揍的还是他表弟,他没有丝毫害怕:“松手!这个气人的小子,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太监韩子仁一脸为难:“公孙公子,小皇子要是哭了,奴婢离死也不远了。” 公孙敬声嗤笑一声,吓唬谁呢。 樱桃不敢不吭声:“公孙公子,小皇子周岁那日陛下处死了两个人。”随后大概说一下“指狗为猫”的过程,“奴婢掌嘴十下,今早醒来的时候脸还有点肿。” 早几年卫青寂寂无名,卫子夫不是皇后,公孙家还称不上皇亲国戚,卫孺怕儿子得罪了比她尊贵的人,对公孙敬声还算严格。 公孙敬声才八岁,又是近两年才混账起来,远没到草菅人命的地步。闻言少年松开拳头,问刘据:“敢跟我去正殿吗?” 言外之意到正殿当着姨母的面揍你。 刘据点头:“父皇!” “不是去宣室。椒房殿正殿。”公孙敬声指给他看。 刘据摇头,听不懂,看不见啦。 “父皇!”小孩朝公孙敬声身后的韩莲子看去,“父皇!” 韩莲子没急着回答:“公孙公子还记得小主子生日那天你说过的话吗?” 公孙敬声一天能把长安城逛个遍,可忙可忙了,哪还记得将近九日前的事:“我说什么了?” “休沐日去关内侯府。” 公孙敬声:“上次休沐日去过了啊。” “这么说来公孙公子今日无事?”韩莲子又问。 公孙敬声指着小表弟:“陪他玩儿。小据儿,过来叫我打一下。除非陛下去哪儿你去哪儿。不然你今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刘据冲韩莲子伸手。 韩莲子本想把公孙敬声支走。眼见这招不行,她抱住小主子。小孩指着猫狗,又指一下两个太监,小手一挥:“走!” 公孙敬声下意识问:“去哪儿?” 韩莲子:“小皇子想陛下了啊。” 刘陵羡慕刘彻运气好,刘彻也希望卫加子弟再出几个卫青,小辈再出几个霍去病,所以对卫家人一贯的和颜悦色。 公孙敬声不怕刘彻,闻言大声说:“去就去!” 一行人也没乘车,浩浩荡荡前往宣室。 宣室门外的小黄门着急忙慌跑进去,就着尹夫人的手吃果脯的刘彻眉头微皱:“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皇子来了。” 刘彻没想过儿子今日会来,先是一愣,接着猛地起身,看到尹夫人:“你快回去。”说完大步往外走。 卫子夫怀着三公主的时候尹夫人到刘彻身边,那时候她还是尹姬。卫子夫封后,刘据出生,刘彻高兴,赏她个婕妤,世人称“尹夫人”。 几年过去尹夫人一直没能为天家诞下一儿半女,她也死心了。不敢跟皇后争,也不敢惹皇帝和未来太子不快,尹夫人应一声诺,不忘提醒陛下吹吹风。 刘彻到殿外拍拍身上的胭脂味,确定身上很干净,下台阶迎儿子:“据儿想父皇了?” 刘据是个小呆瓜,刘彻都捧在手里怕掉了。如今变成小机灵鬼,大胆却不胡闹,简直满足了刘彻对储君的一切幻想,他恨不得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刘据习惯了父亲一脸傻眼,神色不变地喊一声“父皇”,伸出小手搂住他的脖子。 刘彻贴贴他的小脸:注意到公孙敬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炷香前。”公孙敬声似模似样地拱手,“见过陛下。我来给据儿送玩具。” 刘据看他,他怎么没看到。 “在正殿啊。我叫你去你非说想陛下。”公孙敬声瞥他一眼,“不就是怕我打你吗。” 刘彻托着儿子的小屁股:“你又做什么了?” 小孩歪到他肩上撒娇,黏糊糊地喊:“父皇……” “朕不问行了吧。” 公孙敬声撇嘴,又一个宠孩子的:“陛下,据儿表弟才两岁,您这么宠下去迟早会把他宠坏。” 第12章 大野鸡 天家唯一一根独苗苗,刘彻决不允许他变坏。 公孙敬声的话近似于诅咒,刘彻心底不快,也不管他几岁,直接开嘲:“据儿不是你,我和皇后也不是你父母,宠不会宠,教不会教,只知道叫你吃得饱穿得好。” 他就多余多嘴。 不,不,他不该进宫道谢。 公孙敬声年幼,还不懂喜怒不形于色。他小脸气鼓鼓的,恨不得跟皇帝打一架。 刘彻睨了一眼公孙敬声:“外面风大先进去。” “父皇!”小孩扯着老父亲的衣袖指他的随从。刘彻看过去,韩子仁手里有狗,吴琢抱着猫,刘彻讶异,“你怎么把它们带来了?” 小孩“嗯”一声点了点小脑袋。 哪有小孩不喜欢招猫逗狗的。 他如今是个孩子吗。 做戏做全套。 刘彻见状以为儿子没听懂:“先进来吧。” 进了宣室殿,小孩挣扎着要下去。软软的小团子抱在怀里很舒服,刘彻不舍得放下,小孩气得在他怀里蹦跶,刘彻无奈地松手,叫公孙敬声陪他玩儿。 公孙敬声想显摆他给刘据买的玩具,撺掇刘据回椒房殿。小孩充耳不闻,叫韩、吴二人把狗猫放地上。 小孩蹲下去抓猫拿狗,忘了天冷穿得厚,他人小腿短蹲不稳,摔了屁股蹲。 公孙敬声吓一跳,走到御案前的刘彻猛地转身,刘据愣了愣神,仿佛想不通怎么就摔倒了。公孙敬声想拉他,小孩推开他的手,拍拍屁股,跪在地上,抱起猫往他怀里塞。 “给我?”公孙敬声被他的动作搞蒙了。 刘彻莞尔,儿子真乖,摔那么大声也没哭。 春望已经做好帮着哄孩子的准备,见状是诧异又想笑。“小皇子真乖。”他发自内心感慨。 “跟那日在酒肆简直判若两人。”刘彻坐下又忍不住jsg看看远处的儿子。 春望:“奴婢听家中老人说过,小孩眼睛干净,总能看到旁人看见的腌臜。” 刘彻也听人说过这类话,可他至今没见过,以至于没有往儿子身上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节 刘据抱起小狗,冲公孙敬声“汪汪”。 公孙敬声:“学狗叫?” 刘彻摇摇头:“这小子也就瞧着机灵。” 刘据无奈地“喵喵喵”几声,一手托着小狗,一手拿着小狗的一条前腿冲他“汪汪汪”。公孙敬声试着一手托着猫,一手拿着猫的爪子冲他招手“喵喵喵”。 小孩笑了。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幼稚。” 说什么玩意?刘据眨了眨眼睛,虚岁才两岁的小孩不幼稚,几岁幼稚。 这小子要不要出去看看旁人家刚满周岁的小孩在做什么。不是叫父母奴仆抱,就是又哭又闹又要吃奶。 他敢打赌公孙敬声两岁的时候比他幼稚。 “汪!”刘据气得大叫一声,拿着狗爪子朝猫爪子上拍一下。 公孙敬声吓一跳:“说不得你了。”拿起猫爪子还他的狗一下。 刘据抬手反击,公孙敬声用力,猫狗都疼的弱弱地叫一声。 春望没眼看:“陛下,不能这么玩儿吧。” 刘彻点头:“玩死了该又哭又闹了。叫人缝两个猫狗,反正据儿自个会叫。” 春望给宫女使个眼色,宫女立即去织室。 刘彻又等片刻朝儿子走去:“据儿,累不累?” 小小的身体以前没抱过猫猫狗狗,虽然狗不大,托这么一会他的小胳膊也有点发酸。刘据把狗狗放地上,一脸无奈地瞥一眼他的小胳膊小手,何时才能长大啊。 公孙敬声一见幼稚的游戏终于结束,往地上一坐,长舒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以后休沐日再来宫里找幼稚鬼玩,他就是小狗! 刘彻瞥一眼少年,扯了扯嘴角,眼中尽是幸灾乐祸。他明知故问:“敬声累不累?” 公孙敬声连连点头:“陛下有喝的吗?” 有茶有果脯,前者幼儿不能喝,容易亢奋睡不着。后者刘据咬不动。春望冲小黄门招手,快去准备。他倒两杯温热的水,一杯递给公孙敬声,一杯送到刘据嘴边。刘据多想自己接过来,可他两只小手抱得住也弯不过弯。 他就着春望的手喝半杯,春望不吝夸赞:“小皇子真乖。” 公孙敬声嘴一撇,喝两口水就乖?真该叫二姨母看看谁更宠孩子。 刘彻轻声问:“据儿还喝吗?” 小孩摇头。 刘彻:“饿吗?” 离早饭有一个多时辰了,小孩有点饿,乖乖点头。刘彻亲亲儿子,这孩子是老天送给他的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可人。 公孙敬声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天哪,陛下不怕宠出个败类吗。 记得伯母跟母亲说过,以陛下对去病表兄的纵容,哪天表兄当街打死人,陛下也能昧着良心说人该死。 母亲觉着她多虑了。伯母说谁都觉得自家孩子最好。陛下从小看着他长大,一定也觉着霍去病千好万好。 去病表兄还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呢。 要是据儿小表弟以后无恶不作,陛下也认为都是人家坏,逼的小表弟不得不打人杀人……公孙敬声打个寒颤,不行,不可,长此以往下去表弟绝对得变成秦二世。 太学博士讲过秦朝的故事。表弟被杀,他也别想独活。谁叫他是皇后的亲外甥呢。 别看公孙敬声小,亲戚关系捋的清着呢。 皇帝姨丈和皇后姨母一定不舍得训小表弟,太后病了,去病表兄得练骑术学兵法,二舅舅得打仗,看来只能靠他了。 公孙敬声抿着嘴,暗暗给自己鼓劲,你行的,公孙敬声,为了卫家,为了天下百姓,不行也得行! 天家父子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公孙敬声,他神色变来变去干什么呢。 刘彻低声说:“不必管他。” 以防天子饿了,膳房常备易克化的点心。厨子挑一份米做的蒸糕,小黄门端来直接放到刘据面前,刘据伸手去抓,刘彻先一步放到他嘴边:“父皇喂你。” 公孙敬声看过去:“陛下,不可!” 刘彻停下:“不能吃?” 小黄门急了:“奴婢亲眼看到厨子从笼屉里拿出来的。”瞥一眼公孙敬声,不懂别瞎嚷嚷。陛下气得打我板子,你替我挨啊。 公孙敬声人小考虑不周,小黄门的打断叫他有时间思索:“据儿都两岁了。陛下,您该叫他自己吃。此时不学何时学?上太学再学吗?” 刘彻想说,朕的儿子以后是太子,有太傅,上什么太学。 “陛下,据儿被您喂的懒得自己动手,以后再想改就难了。我母——我祖母说的!”母亲不会教孩子,搬出母亲不如搬出年迈的祖母。 刘彻奇怪:“你是怎么了?” 怎么了都不能叫陛下知道。否则陛下不许他入宫,以后还怎么教小表弟成长啊。 公孙敬声夺走刘彻手中的米糕塞刘据手里:“自己吃。” 刘彻看着八岁少年跟个严肃的长者似的只想笑,他玩的是哪一出啊。 刘据同样闹不明白,看着他咬一口米糕,公孙敬声笑容灿烂,夸弟弟懂事。刘据看看米糕,难道是他做的。 公孙敬声有灶台高吗。 刘据吃完,望着公孙敬声,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公孙敬声把他的手帕给表弟:“擦擦手擦擦嘴。” 刘据擦干净还给他,还有吗。 公孙敬声哪懂得教孩子,他不过有样学样——早两年用饭的时候奶姆喂他,父亲叫他自己吃。公孙敬声当时可不乐意了。 如今用饭不假人手,他便认为自己被教的还不错,浑然忘记他嫌奴仆不懂他,想吃鸡肉给他夹羊肉,不如自己动手顺心。 公孙贺也曾念叨过父母和妻子,别成天抱着敬声。公孙敬声冲小孩伸手:“过来。陛下得处理政务,别整天叫陛下抱。你两岁了,可以自己走了。” 刘据转向父亲,他被猫狗刺激了吗。 刘彻摇头,不要问他,他不懂小纨绔。 “敬声,你是不是想抱抱据儿?”毕竟是心腹兼连襟的长子,如此反常,刘彻做不到视而不见。 公孙敬声想翻白眼,没看到他教据儿成长吗。 陛下个当父亲的没救了。 幸好有他! 公孙敬声点头。 刘彻好笑:“早说啊。”抬手把儿子递过去,“慢慢走,别摔着。” 公孙敬声接过表弟放在地上:“据儿,还想去哪儿玩?” 人小容易累,据儿犯困。椒房殿三个字太困难,刘据喊“母后”。 刘彻闻言想说什么,春望先一步提醒:“陛下,一会还有事。” 刘彻叮嘱韩、吴等人照顾好刘据。公孙敬声大声说:“有我在陛下尽管放心。” 有你在朕才不放心。谁知道你过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 刘彻招个小黄门跟上。 刘据牵着小表兄的手下了台阶到地上,冲小黄门伸手要抱抱。公孙敬声一把抓过他:“自个走!” 刘据震惊,丧心病狂啊。 他才一周岁。 高高的台阶下来累得身上冒汗,再走下去纵然腿脚无碍,明日也难受。 前世他乃宗门奇才,甫一出生就听得懂话,这么小的时候师尊也没折磨过他。 刘据望着他,你小子认真的吗。 公孙敬声拽着他的小手:“走啊。” 走啊走啊走,走遍青山莫回首,少年壮志不言愁? 要不是身后有奴仆,公孙敬声也懂事了,怕他长大后意识到孩童脸上不可能出现鄙视之类的表情,刘据想送他一记白眼。 刘据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他腿不稳,走得快身体晃呀晃跟个不倒翁似的,吓得身后的小黄门伸出双手护在他两侧,跟母鸡护小鸡似的。 公孙敬声跑步越过他,到他五丈外停下,转过身拍手:“据儿,到表兄这里来。” 刘据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个月前学走路,母后把他放在一步外,然后冲他拍手鼓励。那时候刘据有心学走路,也愿意配合。如今犯得着吗。 刘据到公孙敬声跟前,不等臭小子欢呼,他往地上一坐,本皇子不走了。 “据儿累了?”公孙敬声难以相信,才走多远,十丈有没有啊。 整个皇宫谁敢不疼天家独苗苗。 哪怕心里,明面上也很在意。 小黄门没好气道:“小皇子才两岁,脸都热红了。” 公孙敬声蹲下看看表弟,小脸白里透红很可爱,想咬一口。 难怪陛下那么喜欢亲亲表弟。 公孙敬声坐下,低头,在表弟脸上吧唧一口,“比捏着软欸。” 刘据装不下去了,瞳孔地震。 小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越发可爱,公孙敬声又在他脸上亲一下。刘据回过神,一把推开他。然而他忘记自个力气不大,此时又很累,公孙敬声的身体只是轻轻往后晃一下。 公孙敬声捏捏他的脸:“陛下可以亲,我不可以啊?” “小——坏!”刘据说不出太多话,这个理由足够了。 这个理由确实够了。 公孙敬声没觉着自个多坏。既然表弟认为他坏不给亲jsg,以后不坏就是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节 “我变好了。”公孙敬声信口开河。 蹲在刘据身边的小黄门偷偷翻个白眼,把他的小主子折腾成这样哪里好了。也就仗着他是皇后外甥,换成别人,他非得立即向陛下禀告。 小黄门伸手:“小皇子,地上凉,起来奴婢抱你?” 公孙敬声推开他的手:“叫据儿自己走。” 刘据朝他手上一下:“走!” 公孙敬声起身前面开路,刘据把小手递给小黄门。小黄门抱着他起来,笑着夸他聪慧。公孙敬声闻言回头看去,急的指他:“我不是说了叫据儿自己走。你怎么回事啊?” 小黄门:“小皇子累哭了你哄?” 公孙敬声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嚎啕大哭。然而他却讨厌别人哭哭啼啼。公孙敬声放下手:“那今日先走这么多,以后再说。反正他还小,可以慢慢学。”最后这句跟他祖母学的。他父母每每数落他,祖母都是这样说。 公孙敬声以前觉着非常有道理。 此时此刻总觉着这是借口,托词! “咦,那是什么?”公孙敬声朝宣室方向看去。 刘据心说宣室能有什么,他们才从那边过来。公孙敬声很好奇,刘据不由得看过去,瞳孔紧缩——妖孽?! 小黄门:“陛下新封的绣衣使者。” 刘据眨了眨眼睛,不是妖孽啊。 又是一场空。 公孙敬声小眉头微皱:“那是人啊?他身上怎么有鸡毛?我以为是一只大野鸡。” 小黄门笑呛着:“公孙公子真会说笑。那是鸟毛。” 公孙敬声当真好奇:“他为何穿鸟毛啊?” 刘据同样好奇,跟他一样来自修真界、前世是个鸟类吗。 “个人喜好。”小黄门也说不准,“我们走吧。别过去,他来找陛下一定有要事。” 衣冠不整之辈有什么要事。刘据心想,狗盗鸡鸣之事! 父皇怎么会用这样的人?难道是他不够了解,这是父皇另一面。 以后一定好好了解。 刘据拍拍小黄门的肩膀,指着偏殿方向。小黄门觉着可以先送他过去再禀告皇后。 抵达偏殿该上台阶了,小孩下来要自己走。 公孙敬声给他鼓劲,花言巧语像不要钱似的往外秃噜。刘据反而不想自己走。公孙敬声拉住他的手,刘据甩开,看到几个人由远及近,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遂停下。 小黄门叫那几人过来,刘据看清楚了,一个拎着鸭子,一个攥着大鹅,一个手里是两只大公鸡,该准备膳食了。 刘据不感兴趣,余光看到韩、吴二人怀里的猫狗,忽然有个想法,如果他很贪玩,偶尔干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比如像几日呲神棍一脸,父皇母后也不会深思吧。 刘据冲几人伸手。 小黄门挡在他身前:“小主子,不可以玩儿。” 刘据看向猫狗,躲一下脚,大声说:“要!” 小黄门一脸为难,又不敢糊弄,赵、李二人的尸体还没凉透。 公孙敬声嫌弃:“笨。大的不能玩,你不会给据儿找几个小的啊。” 第13章 刘据的小伙伴 这个主意着实不错。小皇子的玩伴多了,也省得他们又抱又哄又逗。小黄门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小皇子,先上去,您到屋里奴婢就去找小鸡小鸭和小鹅。” 公孙敬声拉着刘据的小手上台阶。 上到一半,刘据坐下,公孙敬声弯腰问:“怎么不走了?” 刘据抹掉额头上的汗拉过表兄的衣摆擦手。 公孙敬声嫌弃地惊呼:“我的新衣!往哪儿抹?” 你要我自己走,累出的汗不往你身上抹往哪儿抹。刘据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仿佛问,不可以吗。 “不可以!”公孙敬声气得吼他,“衣裳擦汗留着手帕干嘛?” 刘据腿短不敢下台阶,担心踏空摔下去。他不是真小孩,也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没有半点自由,所以自打能站稳,十次有九次自个上台阶。 今日他的小计划被打乱,走一半台阶就冒汗,公孙敬声个小混账居然还吼他。 刘据生气地推他一下。公孙敬声身体后仰,保护一大一小俩孩子的小黄门伸手拉住他。公孙敬声吓得大叫:“你想害死我?你个坏刘据!坏小孩!看我怎么教训你。”拽着小孩的手臂把他抓起来,打他屁股。 刘据朝他手上抓,公孙敬声吃痛松手,手背上多三条红印,顿时震惊:“无法无天了你!” “父皇!”刘据大叫。 公孙敬声:“陛下来了也没用!” 一声“父皇”叫小黄门、韩、吴以及出来接他的樱桃等人记起刘据不止是公孙敬声的表弟,还是未来皇太子。 小黄门抓住公孙敬声的手臂。八岁少年甩开他:“松手!他现在这样都是你们宠的。” 韩子仁:“公孙公子,小主子乃陛下嫡长子,要教训也是陛下和皇后教训。”言外之意哪轮到得到你。 可惜少年没听出来:“指望陛下和姨母?下辈子吧!” “很远就听见你的声音,干什么呢?” 饱含疑惑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循声看去,身着红色劲装的霍去病大步走来。 公孙敬声如遇救星:“表兄,来得正好。据儿还说我是小坏,要我说他是咱家最最最坏的小坏!” 霍去病朝刘据看去,小孩犹如听天书。如果没有“小坏”二字,霍去病相信他云里雾里。“小坏”出自小孩之口,霍去病确定又装呢。 还别说,装得挺像。 霍去病:“因为什么?” 公孙敬声怒其不争地指着小孩:“他这么大了,我叫他自个走,他走一会儿就要抱。”指着小黄门,“他说据儿累哭了我哄。我哪会哄他,就叫他抱着据儿。到了这边据儿终于舍得自己走了,这才走多远就停下。我问他怎么不走了,这个蔫坏、记仇的小屁孩,抹一把汗往我身上蹭。我就没见过这么又懒又坏的小孩。” 霍去病眨了眨眼睛:“你确定说的是据儿?” “不是他是谁?” 霍去病打量他一番,你说呢。 少年气得跺脚。 刘据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只差一壶酒两碟菜。 霍去病上来几个台阶抱起小表弟:“坏孩子,看你把表兄气得。好玩吗?” 刘据乖乖点头。 霍去病啼笑皆非:“你还敢承认?不怕他打你啊。” “我敢打他?”公孙敬声惊呼,“他不把我咬死才怪。表兄,你看他给我抓的。”伸出手给他看。 活该!霍去病心说,你在家的时候不比据儿嚣张,谁的话都不听。 霍去病抱着小表弟上台阶,忽然意识到这倒是个机会:“敬声,这事怪不得据儿。据儿这么小懂什么?还不是身边人说什么是什么。” 小黄门叫屈:“小霍公子,奴婢是陛下的人,甚少来椒房殿。” 霍去病:“宫里没有调皮的小孩。”问公孙敬声承不承认这点。公孙敬声指着刘据。刘据转向霍去病,再说我不叫你抱哦。 霍去病贴贴他的小脸:“敬声,你猜据儿为何说你小坏?去年除夕到二舅府上,谁用饭的时候碗一扔不吃了?二舅给每个外甥一串铜钱,谁拿到钱就要去东市,一会没去又哭又闹?谁去太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清晨去午时回,下午在家玩儿?” 公孙敬声沉默许久,心虚地轻声问:“我吗?” “不然是我?” 霍去病并没有去过太学,他长这么大不是卫青、刘彻教他识字骑射,就是刘彻令人教他。哪个师傅都不比太学博士差。 刘据很是意外地看向霍去病,是他表兄,是父皇看中的将才。 卫少儿、卫青平日里没少提点霍去病如何待人,谦虚知礼等等。霍去病左耳进右耳出。霍去病聪慧记事早,亲戚长辈跟他说的话他几乎都记得。霍去病在长辈面前可没这么懂事。他之所以说出一堆是觉着身为长兄自己怎么不懂事是他的事,他不能把表弟带坏了。 公孙敬声试探地问:“据儿跟我学的?我有那么不听话吗?” 霍去病:“自信点,‘吗’去掉!” 公孙敬声愈发心虚,迫切需要底气:“据儿,你说!” “小,坏,啊。”刘据张大嘴巴。 少年瞪着眼睛看他,小脸慢慢变红。 霍去病觉着下午就可以去公孙家要谢礼:“敬声,自身不正,何以正人?你比据儿还叫姨母操心,你说为据儿好,谁信?” “我是为了他好啊。”公孙敬声弱弱地说出口,缓缓举起手,“我可以发誓的。” 霍去病给奴婢们使个眼色:“你们信吗?” 刘彻派来的小黄门机灵,眼珠一转就说:“奴婢一直以为公孙公子故意捉弄小主子。盖因小主子周岁那日打了他一下。” 公孙敬声又忍不住大叫:“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霍去病看向比他们年长的吴琢。吴琢点头:“按照公孙公子以往的行事秉性,是!” 少年急的百口莫辩。 霍去病:“以后不许据儿做什么什么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做过,有没有传jsg到宫里叫据儿听见。” 公孙敬声想起来了,母亲每次来见姨母都夸三个表姊妹懂事,据儿小人儿天天睡觉不哭不闹,他最不叫人省心。 “都怪我母亲。见着姨母就说我的事。不提我不会聊天。” 霍去病心想,你母亲那是抱怨?明明显摆她有个看起来聪慧的儿子,皇后姨母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一子,乖的像痴儿。 “你没做过她跟谁说去?她怎么不说我?” 公孙敬声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她哪天不说你啊。” 霍去病噎住,气得抱着小表弟回屋。公孙敬声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跟进去。 刘据身上黏糊的难受,进屋就扯衣袍。霍去病见他的小脸还红扑扑的:“不可以,着凉生病。”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节 前世修炼多年,可以说功法刻在了刘据灵魂里,今生不去运转也能吸收灵气。虽然此间灵气稀薄,聊胜于无,至少出生至今没生过大病。偶尔有点不适,睡一觉就好了。 刘据却以为他身子骨好,拉着他的手往身后摸。 霍去病手上黏糊糊的顿时想揍大表弟。恰好公孙敬声进来,霍去病拽着他的手往刘据背后掏,少年嫌弃的皱眉。 霍去病:“你干的!他才多大叫他自个走?据儿要是着凉了,我看你如何向陛下解释。” 公孙敬声小声嘀咕:“我都没出汗。” 霍去病瞪他一眼,少年闭嘴。霍去病吩咐奴婢打热水,给小表弟擦擦汗,换上舒适的里衣。 奴仆们围着刘据转的时候,公孙敬声闲着没事,想起表兄不该在此:“你昨日下午没回家啊?” 霍去病的母亲和父亲私通有的他,父亲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且远在平阳县。卫少儿和夫君陈掌两情相悦,陈掌待霍去病很是尊重,可卫少儿住陈家,并非招赘到卫家。霍去病到陈家总是觉着他格格不入,所以休沐日不是回卫青家,就是留在宫里。 一个月休五六天,顶多回去一两日。 上次休沐到二舅家,这次他就不打算回去。霍去病沐浴后本想牵马出去玩一会儿,在宣室殿外远远看到小表弟一行。霍去病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霍去病胡扯:“皇后姨母叫我陪她用午饭。” “那你还回去吗?我的马车叫姨母打发走了。可以坐你的车吗?”没有方才那番话,公孙敬声得说:“我没车,你送我!” 霍去病闻言觉着很新鲜,正好要去公孙家讨谢礼,令还未离去的小黄门备车,他午饭后用。 小黄门把此事吩咐下去就去宣室同皇帝分享,不可一世的公孙敬声先被小主子捉弄一通,又被霍公子教训一通,此时跟小黑猫一样乖巧。 刘彻幸灾乐祸:“该!据儿要的东西别忘了。这孩子记性好着呢。” 如今谁还敢说帝后生个傻儿子。 借给小黄门个胆子也不敢忘。 宫里没有小鸡崽子。翌日,小黄门出宫找六只,鸡鸭鹅各两只,怕只有一只被小孩玩死了,小孩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然后哭闹。 小黄门令木匠做五个笼子,笼子下各放一块木板,鸡鸭鹅拉了尿了便意清扫。这仨跟猫狗一同养在檐下。 偏殿屋檐伸出的长,不用担心它们被风吹雨淋,最最重要的是刘据走出殿门就能看见。 杨花落尽,刘据的鸡鸭鹅毛长长了,猫狗也敢自己下台阶。期间公孙敬声来过几次,他自以为是的时候,刘据不打他就挠他,给他长长记性。少年发生了很大变化。甚至学会三省吾身。不过也是在家或在宫里。 太学生多是世家子弟。这些人不缺钱不怕事,父亲在各府当差没空管教,十之有七无所不为。公孙敬声太学去的勤,难免沾染上一些。不过刘据注意到他身上的雾霾只剩浅灰一层,很少再故意捉弄他。 三月最后一个休沐日,刘据换上薄衣,双腿走路越发稳,他被吴琢抱下台阶就要自个走,身后跟着一猫一狗六只鸡鸭鹅,他跑它们跑,他停它们停。 早些天宫里的人没看出来,近日刘据一出来,宫女太监巡逻禁卫都停下来,交头接耳,“小皇子养的宠物怎么跟他一样乖啊?” 自是刘据身边舒服。 微薄的灵气人感觉不到,巴掌大的小鸡小鸭感觉很明显。 刘据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点,他以为灵魂强大,这八个不敢违抗他之故。 樱桃拿着吃的用的喝的追上刘据:“小皇子,今儿去哪儿玩儿啊?” 不可去宣室。 每次休沐日到宣室都能看到“妖怪”,眼疼。 刘据绕到椒房殿正殿:“母后啊。” 吴琢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皇后兴许还在忙。小皇子,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去找皇后?” 刘据认出那辆马车是平阳公主的座驾。 二月底她来椒房殿下车的时候正好公孙敬声拽着刘据从车旁过。 未来太子避让嫁出去的公主,岂有此理。 刘据冲吴琢伸手。 这等小事吴琢不敢死劝,抱着他到椒房殿门外放下。 刘据抓着椒房殿的小黄门的手进去,转过身冲他的好朋友们招招手,紧接着挨个把它们抱进去。刘据看看一个不少,开心地朝里跑。 猫狗鸡鸭鹅追上去,奢华的椒房殿瞬间变成牲口圈。 卫子夫眼前一黑:“你怎么又把它们带来了?” 第14章 父慈子孝 刘据睁大眼睛认真回答:“玩儿。” 日前刘彻令绣娘给刘据缝了一只猫和一只狗,他亲自送过来。卫子夫怀疑儿子不玩,她觉着女儿更喜欢。 刘据接了,放榻上陪他睡觉,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甩着胳膊晃悠着腿,想去哪儿去哪儿,猫狗还不用他抱,多轻松自在啊。 然而头一次来椒房殿,刘据跟他的小伙伴们就被嫌弃。刘据曾问过自己是不是过分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招猫逗狗。 随即一想,父皇母后说什么是什么,他还是一岁小儿吗。 卫子夫蹲下去,求儿子:“可以出去玩儿吗?” 小孩眨了眨眼睛,仿佛问她为什么要出去啊。 卫子夫怀疑几个月前有人诅咒她,不然她怎么会日日想着教儿子走路呢。 这么大的孩子不能学射箭,无法学骑马,也没到开蒙的年纪,用不着会走会跑啊。 “我和你姑母有事相商。你的鸡鸭鹅太吵了。”卫子夫即将耐心告罄,刘据看出来了,朝里间跑去,鸡鸭鹅晃晃悠悠跟上,小猫开道,小狗殿后。 卫子夫满目惊恐:“据儿!” 刘据停下,回头,假装很是困惑,在正殿母后嫌吵,去里间又不许,母后究竟想怎样啊。 卫子夫叹气,无奈地妥协:“回来。” 小孩一脸“受不了你”的样子,卫子夫呼吸微滞,以前她怎么会认为儿子有点痴傻呢。 平阳公主差点笑出声,据儿可比陛下幼时好玩多了。 刘据不拘小节地原地坐下。卫子夫撑着额角叹气:“据儿,脏不脏?” 小孩认摸摸衣裳:“洗啊。” 卫子夫想说,你可真懂事。我问你地上脏不脏。而衣服穿脏了得洗,在地上蹭脏了也得洗,四舍五入没问题。 “坐这儿玩吧。”这么小的孩子不叫他玩还能做什么。小孩不自残不拆家,没有上房揭瓦,也不叫她哄,都这么懂事了,她身为人母的该满足了。 卫子夫这样劝自己,可一想到孩子走后又得刷地,皇后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据儿不想父皇吗?父皇想据儿了。” 平阳公主别过脸忍笑。 刘据眨了眨眼睛,母后果然不是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无害纯良。 “母后。”刘据为了他的眼睛着想,爬起来在皇后脸上亲一下。 ——据儿最喜欢母后啦。 卫子夫没脾气了,只求他不要带着鸡鸭鹅和猫狗到处跑。卫子夫冲樱桃招招手,拿一块发糕递给儿子:“在这儿吃。” 小孩乖乖点头,顺便听听姑母找母后何事。不过刘据不甚饿。换成前世师侄会怎么做呢。刘据咬一口,掰一小块递到小狗嘴边,掰小小一块给小猫,掐六个小疙瘩给鸡鸭鹅。 八小只从偏殿到正殿也累,想吃点好的食物就来了,猫狗高兴地呜咽,鸭鹅拍翅膀,小鸡叮叮叮啄木地板。 椒房殿热闹极了。 卫子夫的脸黑如她的满头乌发。 平阳公主生气不是笑也不是,盖因她几次三番找皇后都被搞事的小侄子搅合了。 “看来我今日也来的不巧。”平阳公主满心无奈。 卫子夫:“事要紧吗?” 小孩抬头看一眼母后,当紧的话她会怎么做。 平阳公主惹不起小侄子。若是小孩哭闹,陛下生气,她盼望的事再没有一丝可能。 卫子夫很抱歉地说:“下次阿姊使人提前告诉我,一定不会再叫据儿烦你。” 小孩可是听见他的名了,扭头看母亲,说什么呢?我人还在呢。 “没说你。”卫子夫抬手把儿子的小脑袋按下去,“喂你的好友吃糕,我送送你姑母。” 小孩叼着糕撑着地板爬起来很是知jsg礼地说:“送送!” 饶了我吧。平阳公主急的抬手:“皇后,留步,留步!”说完大步往外走。 卫子夫指着儿子:“看姑母被你吓的。” 他做什么了。小孩看向他的奴婢们,我想送送姑母也不可以吗。 樱桃:“小皇子,长公主以为你想和她玩儿,带着猫猫狗狗坐车。” 小孩使劲摇头,他才不要坐车呢。瞪着眼睛指责母亲,冤枉我! 卫子夫生养三个闺女,最大的今年十一岁,也没有照顾他一个累。 这哪是儿子。 前世的仇人。 今生的祖宗! 听到噗一声,卫子夫看过去,鹅拉了。饶是卫子夫习惯了,还是想无力地捂眼——眼不见心不烦。 宣室殿宫女疾步过来:“奴婢——” 卫子夫抬手:“八个才拉一个,急什么。他走了再收拾。我哪是皇后?村妇也不如。村妇家的鸡鸭鹅也不会拉屋里。” 虽然没种过庄稼下过地,卫子夫就是知道乡间的鸡鸭鹅是散养,白天出门觅食,晚上回家。 卫子夫心理不顺,捏住儿子的脸:“臭不臭?” “臭臭。”小刘据点头,“拉,臭臭。” 卫子夫想说什么,紧接着想起什么,抱起儿子:“快,恭桶!” 刘据吓一跳,抓住母亲的手,“不——臭臭。”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节 卫子夫停下转向樱桃。 樱桃:“小皇子清晨起来拉过了。日日如此。” 卫子夫松了口气,刘据很无语,过分了,过分了啊。 刘据眼睛忽然亮了,此时的母后好像前世的他。不同的是母后怀里是他,他怀里是师侄。这样看来他装得挺好。 刘据啊刘据,自个也没想到吧?此生不能修炼你依然是个天才。 再接再厉,相信你一定可以平安度过懵懂无知的童年。 “母后!”刘据拍拍母亲的手,卫子夫放他下来,看到糕上黑呼呼的,令婢女打水。 皇后的宫女打水跟大汉未来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刘据原地坐下继续掰发糕喂好友。 “完啦!”刘据拍拍小手,卫子夫拿过他的手用湿布擦干净。 小孩干净了,卫子夫抬手:“玩吧。” 刘据双手撑着地板身体前倾冲小狗“汪汪”。小狗淡淡地瞥他一眼,往地上一趴,吃饱就睡,谁要跟小崽子聊天。 刘据抓过小猫,樱桃很担心猫抓伤他,紧张地屏气凝神。刘据是个懂事的乖宝宝,撸几下猫咪,轻轻放在地上,下次再撸不难。刘据冲小鸡伸手,比他巴掌大一点的小鸡来到他手上。小鸡没吃饱,啄他的手。 卫子夫冲宫女招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宫女端来半碗麦粒,用她自己的荷包装好:“小皇子,用这个喂。” 刘据好奇里头装的什么,抓几个一看,长得像灵麦,小鸡一个他一个。宫女想阻止,卫子夫不急不慢地说:“不好吃据儿就吐了。” 好难吃!刘据吐到地上,小鸡不嫌弃,替他吃掉。 刘据端详一会麦粒,当他没见过凡间麦子吗?十八岁以前他也跟师兄师姐去过尘世。母后敷衍都懒得敷衍——好像不对欸。 皇宫之中喂牲口的粮草也得是粮草中最好的。 底下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也不敢掺假掺到皇后跟前。 难怪膳房的饭菜美味的十有一二。 就这样匈奴还抢,老父亲真不容易。 老父亲这么艰难还不忘照顾他,他身为懂事的孩子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虽然离了前世,因果不是很重要,可当儿子的一直不孝,父亲也不可能一直慈善下去吧。 这个时节育苗不算太晚。刘据是个行动派,爬起来就走。 卫子夫拉住他:“又去哪儿?” 刘据想说回偏殿,偏殿干净的一尘不染,总不能搁榻上育苗。又不是孵小鸡。 “玩!”刘据指着外面。 卫子夫叮嘱樱桃几人盯住他。 刘据偷偷撇嘴,他又不是真小孩,哪儿危险往哪儿去。 出了正殿,刘据拍拍吴琢的手,吴琢把他放地上,小孩往左看看右看看,前瞅瞅后瞄瞄,偌大的皇宫连点种庄稼的地方都没有吗。 还是有的。 刘据祖父景帝在世时喜欢种瓜果蔬菜,亲自在宣室附近开了一片地。刘彻不爱摆弄,太后跟先帝感情甚笃,太后健在,刘彻不敢把那片地平了,就交给宫女打理。 刘据不死心不放弃,绕过宣室打算找表兄霍去病,猛地看到一片青绿。 他跟前世一样幸运啊。 想什么来什么。 刘据过去,樱桃拉住他的手:“里面脏。 扯掉腰间荷包,刘据抓一把麦粒,扔土里,甩开樱桃的手,抓一把土盖在麦粒上,仰头看她,我聪慧吧。 樱桃没看懂,找吴琢等人。 吴琢讶异:“小主子种小麦?怎么会种小麦?天呐,小主子真真了不得。”他发自肺腑地这样认为。 吴琢常伴刘据左右,他可以确定没人跟小皇子说过种庄稼。 不愧是帝后嫡长子啊。 跟过来的小鸡用嘴挠土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 刘据撒的土不多,一个愣神,几粒小麦被两只小鸡吃了。 吴琢怕他哭:“小主子,不能在这儿种。” 刘据眨了眨眼睛,搁哪儿种。 吴琢一时也不知道,反正不能种在陛下小花园里。来往宫女太监哪天没看见踩死了,小主子得多伤心。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吴琢跟韩子仁等人商议片刻,决定给小主子定做几个木箱,木箱里装满土,放在偏殿门外,一年四季有太阳,小主子可以天天看到,鸡鸭鹅暂时也够不着。 麦粒往地里一撒,长出来的小麦一定更干瘪。吴琢等人的主意正是刘据的目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才好育苗啊。 渡劫失败让他明白凡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既然目的达到,他也累了,可以回去睡觉啦。 刘据走到宣室正门外停一下,仰着脖子想看看今儿来的又是哪个“妖孽”。 “妖孽”从不叫刘据失望。没等刘据抬脚走人,出来一个不算妖孽的妖孽,但也比素淡衣裳刻在身上的二舅穿得花。 此“妖孽”秉性挺好,看到他小跑下来见礼:“想必这就是小皇子。下官东方朔,字曼倩。” 刘据听说过,《皇太子生赋》好像就是他写的。 给自己写赋的人,刘据露出笑脸,抬抬小手示意免礼。 东方朔不过是想在皇太子跟前混个脸熟,礼多人不怪吗。没想过得到反馈。东方朔脸上的笑容真实许多,问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从宣室殿后面过来。 吴琢等人不想理他,这人一贯嘴上没谱。突然想到他家贫,兴许亲自种过地,东方朔知识渊博,一定比他们懂得多。 吴琢大概说一下从哪儿回哪儿去,潜意识抹掉小皇子自学种小麦。 东方朔讶异:“小皇子真有先帝之风。小皇子身边离不开人,诸位不妨把此事交给下官。下官定不会让小皇子失望。” 吴琢等人下意识看刘据。 东方朔心说小孩懂什么,他们同意后他亲自向陛下禀报。 “朔朔,好!”软糯的童音响起,东方朔张口结舌,看看樱桃等人又看看刘据,后知后觉:“小皇子真跟陛下说的一样什么都懂?皇天后土啊,大汉后继有人了。小皇子,你要的东西下官明日送来。” 第15章 会玩 刘据不甚习惯装幼稚,觉着今日份差不多了,手递给韩子仁,被抱去椒房殿偏殿,甩掉鞋,奶姆脱掉他脏兮兮的外衣,刘据趴在榻上玩儿。 玩一会睡着了,醒来用过午饭,下午带着猫猫狗狗探险,外人看来像闲逛。搞清楚太医署在何处,刘据的小短腿就受不了了,回屋等天黑。 天黑天亮又是一天,刘据早饭后哪儿也没去,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等东方朔。猫狗趴着,鸡鸭鹅在他跟前来来回穿梭,樱桃等人以为他看着小伙伴们玩耍。 刘据喜欢这样的误会。 父皇那么喜欢鬼神,他可不能叫父皇发现他天生有异,否则不定怎么怀疑他。如果只是怀疑刘据也不怕,就怕神棍掺和进来。 为了高官厚禄,不折腾的他死去活来、活过来再死去怎对得起“神棍”二字。 “小皇子是在等我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刘据愣了愣神,抬起头,面前多了一个人。 不能修炼真不好,人到跟前他都没发现。 吴琢撇嘴,东方朔是一如既往地自我感觉良好。小皇子明明眼无神采——犯困了。 可是谁让他懂种地呢。 吴琢拉起刘据:“东西带来了?” 东方朔指着台阶下的两个没有篷的板车:“放在何处?” 刘据住的这处坐北朝南偏殿修建之初大抵是给年幼的皇子皇女准备的,除了北面屋后,东西南三面都有宽大的露台。下雨下雪天小皇子皇女们可以在廊檐下玩,晴日里可以在高台上嬉闹,并不需要下到平地院中。 韩子仁令偏殿众人把东西抬上露台。 四个宽大三尺高的木箱,两麻袋土,还有一缸臭烘烘的东西。韩子仁挡住鼻子问东方朔:“缸里面装的什么jsg?” 东方朔:“肥料。” “肥——”韩子仁一瞬间忘记呼吸,“你弄肥料——”说到此吓得咽回去,不用肥料种庄稼,不就是种着玩呢。 虽说小主子是种着玩,可他们不能糊弄。这事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不但不能含糊,还得比乡下老农仔细。 韩子仁佩服,不愧是醉酒闯祸还没被陛下贬为庶民的东方朔:“是我忘了。还是东方郎官心细。” 起先东方朔也觉着无需粪肥。他又担心万一叫小皇子种活了,抽穗不结果,陛下追问起来,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事一桩。不知小皇子还要什么?” 韩子仁:“我问问小皇子。”蹲到刘据跟前,指着并排放的四个木箱,“小皇子,何时种啊?” 刘据荷包里的麦粒被他清晨起来喂鸡鸭鹅了:“麦麦,没啦。”怕他听不懂,刘据说完摇一下头。 韩子仁在他身边几十天,多数情况下都能听懂童言童语:“东方郎官,小皇子的麦粒喂鸡鸭鹅了。” 东方朔:“宫中有良种。少府知道在哪儿。” 韩子仁令人立即去少府:“小皇子,还有呢?” 东方朔闻言想笑,一岁小儿懂什么啊。 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刘据暗暗提醒自己,到木箱跟前看一下,粪便埋在土里头,闻不到臭味了:“好,韩韩。” 韩子仁在小孩身边这么久,小孩没哭闹过,也不曾拿身边人撒气,顺着他的话小孩很乖。韩子仁不由得真心喜欢他,闻言露出笑意:“多谢小皇子夸赞。”对东方朔说,“先这样。以后缺什么我再告诉郎官。” 东方朔没有喝酒,很懂分寸地说:“曼倩常在宣室,有事可以去宣室寻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韩子仁:“但说无妨。” “既然小皇子想种庄稼,私认为该给小皇子准备几个小锄头靶。”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节 韩子仁懊恼:“我居然没有想到。多谢提醒。” 东方朔很有眼色的告辞。韩子仁去武库署,请他们给刘据打农具。可以用铁就用铁,铁打不出来就用青铜,算在椒房殿的开支上。 皇后手上有兵,兵配兵器,武库署把小皇子要的东西折算成兵器倒也不为难,稍稍一想就答应下来。 刘据可没闲着。 吴琢去少府,韩子仁去武库署,他带着奶姆和宫女“探险”,顺便遛猫遛狗和鸡鸭鹅。 刘据先叫奶姆抱,看到太医署的房子,刘据下来,瞎晃悠晃悠到太医署。昨日樱桃陪刘据,今儿换成枇杷。枇杷比樱桃大几岁,比她懂得多敢直言。枇杷拉住刘据的小手:“小皇子,这里是太医署,不好玩。” 谁来玩啊。他来找药材泡良种。 如果少府给的良种很饱满,刘据的药方可以提高出芽率,可以促使小麦根系发达,茁壮成长。 明年再育苗,麦粒大,产量上去,兴许后年就可以大面积种植了。 要是少府给的良种跟昨日的麦粒差不多,他需要三年以上时间,前提还得药材合适。 刘据其实没种过小麦,哪怕是灵麦。他天赋极高,修炼初期宗门不舍得他把光阴浪费在这种事上。后期他辟谷,不必操心庄稼长得如何。 刘据前世的师兄师姐不许他日日闭关。他不想下山,他们就陪他闲逛,炼丹、炼器、种灵草的园子等等逛一遍。 防止刘据变成冰冷的剑,师兄抱着师侄烦他,师姐跟他说有些灵草种子难得,种之前需要药物泡,又问刘据可知用哪些药材。刘据不理,师姐就说猜对了就放他回去。 刘彻被迫学会很多种草小技巧。 小麦跟草都是植物,可食用,想必泡种子的法子大差不差。 若是没成,损失几十味药,权当他不小心打碎个水晶杯。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碎过物品。 这样好的孩子哪儿找去。 偶尔碎一个,父皇母后知道了也不会怪他。 刘据气鼓鼓甩开枇杷的手。枇杷见状心慌:“去,婢子抱您进去,不生气,婢子错了。” 太医署有很多人,有抓药看病的医者,有晒药材的太监,还有一些人忙着熬药——不是留着备用就是哪位宫妃或当值的官员病了。 刘据先看院里的药材,他的小伙伴以为好吃的,欢快地踏上去。看药材的人气得大吼大叫:“哪来的牲畜?” 枇杷呵斥:“大胆!这是小皇子的——小皇子的玩伴!” 未来太子殿下?那人吓得求饶:“小皇子恕罪。奴婢有眼无珠。可这里真不是玩的地方。”满眼乞求地望着枇杷等人。 枇杷此时也不敢由着刘据,药材糟蹋了,陛下皇后或者她病了,还不得生生受着。枇杷蹲下跟小主子商量:“此地不好玩,去别的地方看看?” 刘据指着冒烟的屋子。 枇杷:“饿了吗?” 刘据朝屋里跑。枇杷慌得拉住他的手:“婢子陪你。”实则担心庖厨内滚烫的厨具烫着他。 忙着煎药看火的几人匆匆见了礼,注意力就放在药上。刘据见有人一会下一味药,满眼兴趣盎然,扯一下枇杷的手。 枇杷摇头:“病了才可以喝。再说了,也不好喝,很苦。” 刘据指着咕噜噜的砂锅:“药,好玩。” 枇杷没听懂,向跟她一起来的其他人求救。 奶姆试着猜:“我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喜欢玩过家家,有时会叫上我儿子女儿,没少偷偷糟蹋粮食。小皇子是不是也想玩过家家?” 枇杷苦笑:“这些哪是能玩的。” “为何不可?”奶姆靠近枇杷低声说,“不给小皇子火,随他怎么玩儿,还能伤着他?我们只需看着小皇子别往嘴里塞就行了。小皇子要是天天玩这些,不到处跑,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 枇杷很担心他摔倒,闻言妥协:“可是我们无人生病,太医能给我们开药吗?” 奶姆:“禀告皇后,小皇子见炼丹有趣想学炼丹。皇后怪也是怪陛下,宫里可是有不少研制丹方的术士。我们再给小皇子寻个巴掌大的药鼎,各式物品备齐,小皇子没见过,看着有趣当着皇后的面玩,皇后自然不会怪罪我等。”顿了顿,“我想皇后巴不得呢。” 近半个月皇后见着小皇子就恨不得把他扔出去,枇杷想想可行:“皇后没有理由不同意。需要多少味药?我也好禀明皇后。” “要!” 二人吓一跳,低头看去,小孩仰着头看着她俩。 二人一身冷汗,幸好没说他的不是。 刘据没想到他的奴婢们如此善解人意,心底暗笑,面上用小手认真比划:“要!” 奶姆试着理解他:“都要啊?” 刘据点头,指着冒烟的锅:“要!” 奶姆:“这些东西他们得用,不能给小皇子。小皇子,婢子令人给你做新的好不好?” 枇杷扯她一把:“那得多少啊。” 奶姆伸出手:“药房的药架一面墙那么大,小皇子的药柜可以做得跟衣柜一般大小。药房一个抽屉若是放一斤药材,小皇子的一两便可。” 枇杷懊恼,我怎么忘了,医者用的砂锅大的可以煮饭,小皇子用巴掌大的药鼎,那么其他的东西自然跟着缩小。 “小皇子,回去等好不好?” 刘据不放心地问:“要!” 枇杷点头:“婢子记下了,要药!做好就给小皇子送去。小皇子,这里热,我们先出去?” 刘据伸手要抱抱。 枇杷抱起他就给其他人使眼色,奶姆一手抱猫一手抓狗,其他人唤鸡鸭鹅跟上。 回到偏殿,奶姆照看刘据,枇杷前往正殿禀报。 卫长公主前几年时常玩过家家,卫子夫得知儿子对熬药感兴趣并不觉着奇怪,何况每味药材只需一两。她令韩莲子拿钱去太医署买。太医署也不多的就去东西市看看。 不日,锄头、小铁耙,小鼎、小药柜等物送到刘据住处。 恰好那日公孙敬声也在,一脸的一言难尽:“……你会玩!” 第16章 嘴不饶人 小刘据谨记他年幼他无知,不懂敬声表兄言外之意。 听到“玩”字以为表兄也想玩。 刘据给他一个小锄头。 公孙敬声愣了愣神,看着小孩认真的样子,方意识到他是何意:“谁玩这个。我又不是你。” 刘据想给他一大嘴巴子。他拿起老父亲巴掌大的小鼎递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再次拒绝:“自个玩儿!” 枇杷暗暗瞪公孙敬声,小皇子殿下真没冤枉他,被公孙太仆夫妇宠坏了,“殿下,是不是把这些东西先搬屋里去?在这儿您出来进去多有不便。”担心小孩听不懂,枇杷进进出出三次走给他看。 药柜到枇杷腰部,正对着殿门,地上除了锄头、铁锨,还有小碗小勺等等,总总林林摆了一地。 最初这些小物品放在一个红底黑纹木盒里,樱桃请刘据一一过目的时候拿出来的。没有刘据允许,樱桃也不敢擅自收起来。 刘据闻言扭头看看,殿内木地板,不可生火。殿外宽大的露台jsg铺的土砖,最是不怕火烤。廊檐宽大足矣遮风挡雨。刘据指着殿门外一侧,跟四个种植木框相对的墙壁。 刘彻身边的人都出来听候差遣,见状快速把药柜抬过去贴墙放。樱桃等人把药鼎等物移过去,然后又向他请示,可以那样摆放吗。 公孙敬声微微撇嘴:“他懂什么。” 刘据就要过去,闻言推一把他。站没站相的小公孙公子差点摔倒,吓得大吼:“刘据!” 刘据吓一跳,奶姆心疼:“公孙公子小点声,吓着小皇子。再说了,也是你先说的小殿下。” 嘴贱的公孙敬声心虚尴尬,突然想起奶姆好像是长平侯府买的奴隶。以前刘据有很多奶姆,自从他不食母乳,请的奶姆都放出宫了,只有她一人在宫里伺候。 可就算她是太子的奶姆,论身份也不如他尊贵。 公孙敬声斜着眼看她:“他一把推倒我也是我和据儿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奶姆心中一凛,慌得解释:“婢子不是怪公孙公子,小殿下年幼,魂魄不稳,若是吓掉魂,陛下怪罪起来婢子担待不起。” 公孙敬声眨眼,此话何意,恐吓他呢。 “你说陛下的儿子胆小如鼠?” 奶姆蓦地抬头,神色微怔,又急切地解释:“婢子不敢。婢子也有孩子,婢子的孩子像小殿下这般大的时候就很容易吓掉魂。” 公孙敬声双唇轻启,眼神轻蔑:“你的孩子也配跟据儿比?” 奶姆脸色微变,顿时语塞。 枇杷等人有点小意外,小纨绔竟然还有牙尖嘴利又机敏的一面。 公孙敬声冲她一扬下巴:“怎么不说了?不是很会吗?陛下怪罪,担心据儿,偌大的椒房殿就你忠心耿耿?显着你了呗?” 帝后和太后没少对奶姆恩威并施,奶姆偶尔犯错也挨过训,自卖为奴前也曾为了活命低过头,但她从来没有被一个八岁小孩当众挤兑过。 奶姆脸色涨红,心头不忿,又不敢任由他把话坐实:“公孙公子真真误会了,婢子只是担心小殿下。” 刘据从双膝跪地摆放药鼎到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视线从奶姆转向表兄,饶有兴致。樱桃、枇杷等人见状相视一眼,小皇子看热闹呢?吴琢微微点头,枇杷劝说的话咽回去。 枇杷也觉着少年误会了。不过要是换成她,看到小纨绔明显不快,十有八九直接请罪。 公孙敬声学着他二舅训他的时候,很是矜持地微微颔首:“说来说去还是说我不如你,不知道担心表弟。” 奶姆哑然。 枇杷差点被口水呛着,看在奶姆跟她一通伺候皇子的份上:“小殿下,还缺什么?” 刘据回头,多嘴! 枇杷以前不懂小孩,近几个月尽心留意,她瞬间看懂了。枇杷失笑:“殿下,要不要水?” 公孙敬声和奶姆双双转过头,刘据没看过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说呢。 枇杷假装没看见他不高兴,很是坦然地令樱桃回屋把水壶拿来:“还要什么啊?” “煮!”小孩没敢直接说“火”。 枇杷这次没能心领神会。韩子仁懂了,他脱口想说“火”危险,到嘴边意识到他们这么多人还能看不住一个孩子:“奴婢这就去膳房拿火镰和木柴。” 公孙敬声占据上风,暂时放过奶姆,拦住韩子仁:“烧到他你担待得起?” 韩子仁可不敢顺着他的话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节 纨绔不可怕,聪慧胆大的纨绔才可怕。 韩子仁:“自是奴婢点火,哪敢劳烦小殿下亲自动手。何况殿下也打不着火镰。” 公孙敬声闲来生事的时候拿火镰玩,半天没打着火,闻言抬起小手叫他快去。三两步到刘据身边,拉起他:“又坐地上?你是属土的吗?陛下恨不得一天八套衣服,姨母头发丝都不乱,怎么就生了你个小脏娃?” 刘据朝他手背上一巴掌,要你管啊。 公孙敬声捏住他的小脸:“还来?”余光瞥向奶姆,奶姆欲言又止,他满意地松开表弟,“枇杷,拿湿布来。” 枇杷拿来湿布亲自给小孩擦手。 公孙敬声看到小表弟灰不溜秋的小手白白嫩嫩,往自个嘴里塞。刘据伸出手指戳他的牙,公孙敬声牙痛,下意识松手。 刘据瞥他一眼,吓唬谁呢。 公孙敬声先前吼刘据的时候潜意识里认为他不怕。此举也确定小孩真不怕。公孙敬声不信日日陪在刘据身边的奶姆没有发现这点。 奴大欺主! 他以为死了赵、李二人小表弟身边就没有了。 用午饭的时候他一定得跟姨母好好谈谈,养孩子不是给点吃喝、可劲宠就行,还得用心。 就这他们也好意思嫌弃他父母不会教养孩子。 想到这,公孙敬声顿时感到身上担子很重,学文习武兼以身作则,还得留意陛下和姨母别把据儿宠坏了。 如今奴婢也跟着添乱。 他可太难了。 “你呀你,何时才能长大?”公孙敬声又捏捏他的脸。 刘据抓住他的手臂起来,转身面向药柜,点兵点将点六味药,放在鼎中,樱桃加水,等韩子仁回来煮出药香,刘据揉揉眼角装困。 小孩身边的人见他只是乖乖的看,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公孙敬声下午才回去,于是陪小孩睡个饭前觉。 小宫女樱桃拿个圆垫靠榻而坐,谨防小孩睡着后无意识滚下来,亦或者踢掉褥子着凉。 枇杷轻轻带上门放下窗帘到室外守着,听到低声抽噎,很是奇怪,循声走过去,奶姆窝在墙角抹泪。 枇杷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 奶姆擦擦眼泪带着哭腔叫屈:“枇杷,你说我担心小殿下有错吗?” 枇杷微微摇头。 “可公孙公子说话太诛心。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明年的今日肯定是我的忌日。”说到此,奶姆满脸泪水,“我想一头撞死。” 枇杷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使不得。咱们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说着一顿,她不会是想要这句话吧。 “你的为人我了解,可是旁人呢?”奶姆忧心忡忡。 枇杷张了张口,除了后来的韩子仁和吴琢,他们这些人是同时到皇子殿下身边的,处了怎么久谁什么秉性谁不了解啊。这是不放心韩和吴叫她作保,还是叫她询问二人? 无论哪种情况也轮不到她出面,逞口舌之快的人又不是她。 还得小纨绔啊收拾她。 枇杷笑言:“你不信问问他们便是。好了,别哭了。你看公孙公子后来也没说什么,这会儿又睡着了。公孙公子虽说比小殿下高很多,可他毕竟八岁。小孩子玩心重,醒来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殿下说过,他被公孙太仆宠坏了。”奶姆叹气道。 枇杷不想再劝:“不会的。我得去太医署了。有几味药被小殿下用完了。你也知道小格里只有一两,小皇子多抓一点就没了。得给他补齐。新的得玩具,小皇子下午一定还想玩儿。” “那你快去。”奶姆闻言不敢拉着她说话。 枇杷走到殿外长舒口气。 不冷不热的时节,微风徐徐,韩子仁等人坐在药柜旁歇息,顺便看着猫狗别乱跑,鸡鸭鹅别乱啄。 殿门敞开,隐隐可以听到奶姆的声音,吴琢好奇奶姆说了什么说这么久,是不是跟皇子殿下有关,便叫住枇杷。 枇杷低声说:“公孙公子。” 韩子仁不意外:“想也知道是他。小殿下虽说主意正,但很懂事,吃饱了睡,睡好了玩,有什么可聊的。” 吴琢:“找你抱怨?” “担心今日事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和公孙公子一样误会她认为小殿下胆小如鼠吧。”枇杷把她的猜测说出来,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朝太医署走去。 卫子夫令莲子给太医署一箱铜钱,用于给儿子买药材,省得太医署不好记录,查账的时候得一一解释。 太医署挑个识药的太监照看小皇子的药,所以枇杷到太医署,递上写满药名的竹签,片刻就拿到药材。 枇杷不敢叫小孩睡太久,回来就去内室喊醒刘据,名曰他的药材来了,又可以煮药了。 公孙敬声烦的拉着褥子蒙头。小孩朝他脑袋处一巴掌。公孙敬声气得掀开褥子,睁开眼睛,看到小小的人儿,收回挥出去的手:“是不是该用饭了?” 枇杷:“快了。陪皇后一起用吗?” 公孙敬声点头,来找表弟玩之前他见过姨母:“姨母吩咐过莲子,据儿的午饭送去她那儿。”穿上鞋整理一下衣袍,冲小孩伸手。 枇杷拦住:“小殿下这样可不能出去。”手脚麻利的拿过崭新的外袍给小孩穿上。 公孙敬声打量一番:“好像从你生日那天起,我回回过来你回回衣裳都不一样。好像还是新的。就你还好意思嫌东方朔嫌江充穿得花。” 刘据瞥他,我是嫌江充穿的跟妖怪一样,但也比“大野鸡”好听。 第17章 过目不忘 刘据说话费劲,索性装聋作哑,推开他直直地往外走。 公孙敬jsg声被推得一愣一愣,回过神小跑三两步追上:“生气了?”勾头看看小孩,“脾气真大。” 刘据无语地瞥他,说我的时候要不要看看自己。 公孙敬声自我感觉挺好,到正殿见着卫子夫就状告“奴大欺主”,甚至当着刘据奶姆的面。 所有人都认为皇后温柔和善也分什么事。 婢女为她梳妆的时候拽疼她的头发,卫子夫宽宏大度地安慰她无需害怕,下次梳发仔细便是。刘据虽是皇子,真要论起来比皇后尊贵。皇后之所以被封皇后,正是因为她诞下陛下长子,母凭子贵。以至于奶姆闻言吓得跪地求饶。 卫子夫令刘据身边的人退下。 奶姆心底不安,担心下一刻她便人头落地,不愿离去。枇杷使劲拽她一把,向卫子夫道:“婢子先行告退。” 卫子夫颔首,奶姆不敢不从。 公孙敬声皱眉:“姨母怎叫她走了?” 卫子夫不答反问:“奶姆紧张据儿有错吗?”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又补一句:“想清楚了再回答。” 公孙敬声摇了摇头:“没错是没错,可她凭什么指责我?我和据儿玩闹关她何事?” 卫子夫:“今日吓到据儿的人若是去病,奶姆绝不敢说他也有错。可知为何?” “为何?”少年傻傻地问。 霍去病跟卫子夫这个姨母较为亲近,与刘据相关的事,霍去病会主动告诉卫子夫。卫子夫问小外甥:“己身不正,焉能正人?这句话耳熟吗?” “可是我,我变好了啊。” 卫子夫看一眼儿子,小孩左手跟右手玩。卫子夫就没管他,继续对外甥道:“变好不是嘴巴说说那么容易。你以前一有不快就对奴仆拳打脚踢或辱骂,父母打你都无用,谁敢相信你短短几个月就变好了?” 少年烦得皱眉。 卫子夫担心外甥听了这话破罐子破摔:“你有几年无法无天,就得花上几年证明自己。敬声,你是据儿表兄,据儿无同母兄长,你要给据儿做个表率啊。去病成天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他,我是不敢指望了。” 少年眉目舒展,又被哄开心了:“姨母放心,我一定看好据儿。” 卫子夫心说,他身边那么多人哪用得着你照看啊。 “姨母相信敬声。你小小年纪能把奶姆堵得哑口无言,待你长大后,即便不能跟着你二舅征战沙场,也可以当个出访万国的使臣,也足矣担得起九卿之一的典客。” 公孙敬声心花怒放。 卫子夫冲他招招手,摸摸他的小脑袋:“你希望别人谈论起公孙敬声,总是说那人啊,不学无术,要不是有个好父亲,陛下才不用他?” 这招对二十出头,甚至十来岁的少年都不好使。公孙敬声八岁,顿时被他皇后姨母忽悠迷糊了,嫌弃地说:“我用得着靠他?” 卫子夫:“我也觉着你比公孙太仆聪慧多了。” 少年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 刘据看着暗暗摇头,果然凡人和修真者之间差的只是灵气。倘若此间灵气浓郁,修真者过来很有可能活不下去,被狡猾的凡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卫子夫抬手:“摆饭。” 饭毕,刘据犯困,卫子夫令人送公孙敬声出去,公孙敬声想再玩一会。卫子夫问他:“功课写了吗?敬声,据儿机灵吗?他这么机灵明年便可开蒙。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和你母亲以前是平阳侯府的女奴,没有机会学文识字。我如今认识的那几个字还是托了陛下的福,哪能教据儿啊。” 公孙敬声:“陛下不给据儿请太傅吗?” 卫子夫:“据儿太小,胃小易饿,一日食五六次,无法静下心来跟随太傅学习。”瞥一眼这么一会就在莲子怀里睡着的小孩,“你看!” 表弟的睡功公孙敬声饭前已经领教过了。他和据儿一同躺在榻上,他了无睡意,小孩鼻鼾声很响,睡得那叫一个香,公孙敬声都不舍得捉弄他。 卫子夫又解释:“他身体弱得多睡。太累的话长不高,也易生病。” “那姨母等据儿醒来记得告诉他,下次休沐日我再来找他玩儿。” 卫子夫:“阴天下雨就别来了。路上泥泞我担心你。敬声现在比以前懂事,不会叫姨母担心的寝食难安吧?” 公孙敬声想也没想就摇头。 出了椒房殿,少年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多年以后,想起今日之事,少年全明白了,可惜晚了,他的秉性就如陶坯,表兄一言姨母一语表弟再给他一下,他迷迷糊糊就把自己烧定型了。 莲子把刘据放卫子夫榻继续睡,出来询问:“皇后,奶姆如何处置?” 卫子夫沉吟片刻,有句话公孙敬声说得不无道理,奶姆没有资格指责他。奶姆是她从宫外请来的百姓,面对陛下的质疑可据理力争。错就错在她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她是卫青夫人买的。若不是她赶巧跟卫子夫前后有孕,若不是很多人提醒她不能皆用外面的人,卫子夫不会把她召入宫中,她的孩子也不会被优待。 “她养过几个孩子,到底比枇杷等人见多识广。我可能也不如她。先留着。敬声说她的不是的时候据儿一声不吭,想必无所谓她的去留。此后叫他照看据儿的衣食,别叫她整日跟进跟出。见着她知道怎么说吗?” 莲子就说皇后这样安排也是为她着想。再失口惹到公孙敬声,皇后为了服众也得把她还给关内侯。 奶姆以为她此番就是不挨板子也会被打发出去。以至于一听莲子说她可以留下,顿时感激涕零。 枇杷等莲子走远,劝奶姆:“谨言慎行吧。也就是皇后贤惠,卫将军仁善,你要是馆陶大长公主送来的,叫她知道这事,明年的今日才真真是你的忌日。” 奶姆见过馆陶公主,对她做下的事也有所耳闻。早年皇后还是馆陶公主的女儿,跟陛下成亲多年一直未孕,陛下着急,帝位不稳,好不容易还是卫夫人的当今皇后有了生育,馆陶气愤,也许担心女儿后位不稳,就绑了还不是关内侯的卫青威胁卫子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节 当日若不是卫青好友公孙敖仗义相救,他的结局真不好说。 思及此,奶姆脸色变白:“多谢姑娘提醒。” “小殿下身边离不开人,我过去看看。”枇杷叫上另一名比樱桃大几岁、与她年龄相仿的宫女到皇后身边听候差遣。 皇后容儿子睡一个时辰就把他抱出来。 凉风一吹,小孩被迫睁眼。 为了迷惑身边人,刘据上午瞎煮药。时节不等人,下午不能再浪费。 刘据醒醒困,小手给枇杷,枇杷抱着他小心翼翼走下高高的台阶,把她递给杨梅。杨梅抱着他到偏殿台阶下,小孩要下来,自己上去——双腿太软,总要多锻炼。 椒房殿有几处偏殿同正殿相连,无需上上下下,走廊檐便可直达。不过刘据生的晚,那几处归三位公主了。 刘据的住处其实更像一个单独的小院,只不过没有院墙,又在椒房殿旁侧。 先帝元后无儿无女,以至于椒房殿很多屋子都空着。再后来当今太后为皇后,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迁宫,椒房殿一直空到刘彻登基为帝。 卫子夫原以为是个女儿,也没叫人收拾这处屋子。刘据出生后,刘彻匆匆叫人休整一番,导致这处偏殿至今无名。宫人提起来皆用椒房殿偏殿代指。 果不其然。 刘据再捏药材往鼎里扔,枇杷等人该洗衣的洗衣,该拖地的拖地,各司其职,只留韩子仁烧火,樱桃供刘据差使,两名会骑射功夫的太监退到两侧,远远地守着他,同时盯着是否有不轨之人从两侧潜上来。 韩子仁见他捏了七味药材还继续:“小殿下,装不下了。看来奴婢明日得再去一趟武库,给殿下做个大一点的鼎。” 鼎是皇权的象征,如今虽然不如早年珍贵,外人也不敢做,也没人做,卖不出去。小孩用的小鼎就更没有了。韩子仁只能麻烦武库署。 刘据也觉着有点小:“桃儿。” 樱桃过来,刘据拉过她的手,药材放她手心里。韩子仁见状到殿门口,冲擦地的老媪招招手:“找个干净的碗或盘给殿下放药材。” 忙着拆窗帘的枇杷闻言拿个茶杯过来:“殿下,可以吗?” 刘据无奈地瞥她一眼,接过去。 枇杷看懂了:“碗和盘得去膳房找。您别嫌弃,先用着,婢子这就去拿。”说完朝膳房跑去。 刘据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挑药材,又挑许多,跪坐在鼎前看着药材软下去他才继续放。 小孩的动作跟太医署煎药的太医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七八分像。饶是韩子仁认识到他聪慧异常,仍然很诧异:“小殿下过目不忘吗?” 刘据不解地看他一下,此话何意。 韩子仁加一点柴,保证火不灭:“无论什么看一遍就记下了。” 刘据眨巴眨巴眼睛,仿佛说,这不jsg是应该的吗。 韩子仁呼吸骤停,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擅察言观色。韩子仁张口结舌,半晌吐出他难以接受的猜测:“殿下认为奴婢理应看过一遍就记住?” 樱桃看他,韩子仁说什么疯话呢。 刘据微微歪头,不然还要看几遍啊。 樱桃在刘据另一侧,看到对面的韩子仁眼球放大,忍不住问:“你和殿下在打什么哑谜?” 韩子仁神色复杂的摇头:“没什么。我和殿下聊天呢。” “殿下不吱声也能聊?” 韩子仁点头:“樱桃,看着火,我——我尿急。” 刘据举起手臂。韩子仁疑惑不解。刘据拽一下他的衣袖,韩子仁赶忙为他挽好衣袖:“殿下想自己试试?那殿下试试吧。”换作以往,哪怕是上午,韩子仁都不信他会烧火,“樱桃,看仔细了。” 樱桃嫌他啰嗦:“憋着不难受吗?” 第18章 举荐庶人 韩子仁瞪一下樱桃,小跑下了台阶朝宣室狂奔。半道上他猛地停下,他是陛下选中的不假,可他如今在椒房殿当差,伺候的是皇后嫡长子。 犹豫再三,韩子仁拐去椒房殿正殿。 正殿外的小太监见他脸通红,脑门锃亮全是汗,不待他开口,跑进去禀报:“小殿下身边的韩子仁求见。” 卫子夫正在看宫中开支,留意到小太监很急,竹简递给跪坐在身侧的小宫女,令其收起来。 皇后处理事务,身边有不少人供她差使。韩子仁一看黄门太监宫女十来个,不由自主地露出犹疑之色。 卫子夫令众人退下,独留心腹莲子:“据儿怎么了?” “小皇子很好,奴婢出来的时候殿下忙着煮药玩儿呢。奴婢叫樱桃盯住殿下,两侧也有人守候。是奴婢陪殿下煎药的时候,不巧看出殿下好像过目不忘。奴婢试着问殿下,很多事是不是看一下就记住,小殿下的反应像是,难道奴婢不是吗。”韩子仁在殿外等候的时候就觉着他莽撞了。可他着急忙慌过来说无事禀告,谁信呢。 韩子仁只求皇后一如既往地和善,不怪他多疑。 卫子夫顾不上他,盖因这番话让她以前觉着奇怪,亦或者想不通的事在这一刻全有了解释。比如刘据说卫孺坏,卫孺不是天天来,也不是每次过来的时候刘据都在,他是怎么知道的。听奴婢说的也好,可他不会忘吗。 现在卫子夫知道了,儿子不会忘。 韩子仁惴惴不安,小心试探:“小殿下还等着奴婢添柴,奴婢先行告退?” 卫子夫收回思绪:“此事还有谁知道?” “当时只有奴婢和樱桃。奴婢问小殿下过目不忘的时候,樱桃好像没听懂。” 卫子夫:“陛下那边本宫会找机会告诉他。此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道。” “殿下呢?” 卫子夫沉吟片刻:“他乃陛下嫡长子,生来尊贵,过目不忘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据儿那边不必管。本宫主动说起倒像是担心陛下不立据儿为太子。旁人慢慢发现反而会认为太子之尊非据儿莫属。” 韩子仁无法理解:“陛下也没有别的儿子啊。” “你知道尹氏、邢氏,甚至是李姬不能生孕?” 多年以前,黎民百姓皆认为陛下身体有恙。如今三女一子。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啊。 韩子仁拱手道:“奴婢记下了。” 莲子望着他走远:“皇后,陛下那边?” “陛下更希望自己发现他的儿子生来不凡。” 莲子懂了,哪天陛下抱着小殿下兴冲冲找皇后分享,她只管装震惊就对了。 樱桃看着满头大汗的韩子仁:“你怎么热成这样?还去这么久?” 韩子仁胡扯:“怕殿下等太久,我跑着回来的。” 刘据瞥他一眼,蹲在恭房近一炷香,身上没有一点臭味可能吗。 赵、李二人尸体还未腐烂,晾他也不敢背主。 刘据添柴添累了,小木快递给韩子仁,韩子仁见木柴烧了三成:“殿下,今日煮多久?” “黑黑的。”刘据指着小鼎。 韩子仁为了确定他的猜测就多嘴问:“跟太医熬的药一样吗?” 刘据点头,这是自然。 韩子仁:“叫樱桃陪殿下回屋歇一会。水少了六成,奴婢告诉殿下。” 刘据渴了,进屋喝点吃点,拿一块糕点出来喊:“黑黑,花花,鸡鸡,鸭鸭,鹅鹅。” 离牲畜笼近的太监打开笼子,很想呆在刘据身边的八小只争先恐后跑过来。刘据担心它们撞倒药鼎或被火烧到,往前跑几步,远离药柜,找个遮阳的地方停下。 小孩蹲不稳,索性往地上一跪。 枇杷把脏的窗帘地毯等物交给浆洗婆子,出来伴驾:“小殿下跟陛下一样不拘小节啊。” 刘据瞥她,有这么夸人的吗。 枇杷以为他喜欢听:“殿下长得也像陛下。” 他这么小看得出像谁?刘据心想,枇杷真厉害,比修士还厉害。 “猫猫。”不想听她胡扯,刘据掰一点糕点,“吃!” 小猫咪“喵”一声,蹭蹭主人的小手。刘据痒的发笑,周身仿佛突然多了一层金光,枇杷惊得微微张口,刘据抿嘴,枇杷失望地说:“殿下合该多笑笑。” 刘据抬头,又说什么胡话呢。 他的这些奴婢还有个靠谱的吗。 枇杷想说什么,听到韩子仁喊:“殿下,奴婢觉着差不多了。” 刘据觉着差得多呢。 “煮!”小孩吐出一个字,给花花一块糕,小鸡急的想亲自动嘴被鹅挤开,鸭子左右看看,上前伸长脖子快速叼走小狗嘴大漏掉的。 韩子仁看到这群猫猫狗狗,确定小殿下没空搭理他,改小火慢慢熬。 跪坐在地上的小孩累了,他的小伙伴吃饱了,开始原地趴下歇息,他起来朝药鼎走去。 韩子仁后退一点让他看得更清楚,小孩指着枇杷先前给他的杯子,枇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纱布裹在杯中,过滤掉药材以及残渣。 旁人看见一定会笑话他们,过家家也过得这么认真。 韩子仁不敢不认真。 哪天小殿下跟陛下说,喝药可以连同药渣一起,韩子仁和枇杷教的,他俩也得人头落地。 枇杷想把药渣扔到东方朔留下的粪缸里,刘据叫她“枇枇”,指着木框。枇杷下意识看韩子仁,韩子仁点头:“没了药性的药材就是草,草可以肥田,倒进去无碍。殿下,这些药如何处置?你可不能喝。” 刘据故意看他的小伙伴。 韩子仁微微摇头:“他们也不行。” 刘据眼巴巴看着韩子仁,韩子仁不为所动:“殿下不要装可怜。不行。” 昨日少府令人送来十斤麦种,此时在药柜旁放着,刘据过去打开布口袋。 韩子仁:“殿下找什么?” 刘据抓一把麦粒看着韩子仁。 韩子仁失笑:“给小麦喝?您不种了啊?” “喝饱饱。”小孩大声说。 韩子仁忍着笑点头:“喝饱再种下去很好。还是殿下聪慧。奴婢就没想到。”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节 哄孩子呢?刘据想送他一记白眼。 韩子仁见他往杯中放,抬手挡住杯口:“药太烫,麦粒此时喝药会被烫伤的。” 刘据指着杯子,又指着室内,韩子仁叫枇杷火熄灭,他端着杯子牵着小主子的手步入殿内,直到药凉了才把麦粒放进去。 刘据算一下,麦粒太少,推着他的手叫他再去拿。 韩子仁抓来半把,刘据捧着杯子放入卧室。 翌日清晨,小孩起来看到杯子就捧出去,踩着厚厚的木墩亲自种小麦。 东方朔认真起来很细心,日前往木箱里倒土的时候一层土一层粪一层土又一层粪又一层土,临走前又撒上许多水。 刘据此时把小麦种下去不必再洒水,静待发芽。 做戏做全套。 翌日,刘据又缠韩子仁给他找种子,指着木箱伸出两个小手指。 过两日,宫人送来两个木箱许多土和粪,刘据泡的两种菜籽种下去。韩子仁恭维道:“小殿下好法子,以后长出来连菜钱都省了。” 明明一句戏言,谁也没有想到几日后种菜的木箱里真出现了绿色。 皇后知道儿子种小麦后,给他挑个懂农事的太监。 太监张顺子没少腹诽,贵人会玩。以至于他看到喝足药水的菜籽长出来,第一反应是揉眼睛,接着朝脸上一巴掌,打醒自己。 清醒的不能再清醒,张顺子不淡定了,连走带跑,大呼小叫:“殿下,殿下,出来了,出来了——” “住口!”奶姆大声呵斥。 张顺子慌忙说:“小人失态。可可——”刘据从里间出来望着他,张顺子想说什么,又因语言匮乏,犹豫片刻,抱起他朝外跑。 樱桃等人慌忙跟上去:“你慢点,小心摔着殿下。” 张顺子单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指着冒头的绿色:“殿下,你看,出来了。” 刘据点头,他知道啊。种下去不能长出来,他不是白折腾了吗。 张顺子后知后觉:“殿下知道啊?” 樱桃等人已到跟前,闻言枇杷忍不住说:“你以为呢?我们给殿下寻的种子都是jsg顶好的。泡的药汁又不是砒霜熬的,万物生长的时节,怎么可能长不出来。” 张顺子放下小孩讪笑告罪:“小人无知。小人在家乡的时候是在地里种菜,没想到这箱子里也能种。” 慢了几步的韩子仁过来:“有土就行了,你管搁哪儿种?” 张顺子点头:“小的魔怔了。” 韩子仁以为他大惊小怪:“以后多想想。”朝菜隔壁看去,“殿下,小麦也快了吧。” 刘据认真点头。 韩子仁不过随口一问,没指望他真懂。不过见小孩理他,韩子仁挺高兴:“殿下真厉害啊。殿下洗漱了吗?” 刘据看向张顺子。韩子仁瞪一眼他,抱起刘据回屋,叫手轻的宫女给小孩洗脸。 饭毕,小孩遛狗遛猫遛鸡鸭鹅,韩子仁向皇后禀报近日成果。 韩子仁出去的时候,刘据看到了,估摸着他该出来了,准备去给母后请安打发无聊的时间。到正殿附近,远远地看着好些人往宣室方向去,刘据乌溜溜的双眼越发亮了,指着宣室方向,望着身后奴婢。 吴琢:“陛下很忙,殿下,我们过会儿再去。” 过一会没了热闹可看去什么啊。 上次看热闹还是上次表兄舌战奶姆。 如今他终于可以理解师兄师姐为何总嫌宗门无聊——不修炼的日子真难捱。 刘据瞪吴琢,去不去? 天下最轻松的差事便是在刘据身边当差。吴琢可不想拱手让人。他抱起刘据大步朝宣室走去,直到宣室殿门外才停。 小黄门以前不敢拦天子的心头肉。今时不同往日,匈奴大举入侵上谷、辽西等地,劫掠百姓几千人,陛下震怒,宣众臣入殿议事。小殿下此时进去,他怕是没命活到午时。 “父皇!” 软糯的声音传进去,宣室殿内陡然陷入寂静,紧接着所有人回头,刘彻严肃的表情消失:“据儿来了?朕听说你这几日忙着煎药种菜。你的菜种好了?” 小黄门吃惊,陛下真宠小殿下。小黄门慌忙扶着他跨过门槛。小孩用完就丢,甩开他的手朝皇帝老爹跑去。 刘彻大步迎上来,抱起儿子:“还记得朕是你父皇?” 刘据点头。 刘彻看着他认真的小样想笑:“父皇今日有事,你明日再来呢?” 你无事我还不来呢。刘据指着御座,你忙你的,我坐在那儿不打扰你。 刘彻:“你说的,不哭不闹?” 刘据朝他肩上一下,啰嗦! 刘彻抱着他坐下,儿子放怀里,对众人道:“继续。” 宫中没有什么秘密,众臣早知道未来太子不是个呆瓜。谁也不想给刘据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耿直如汲黯欲言又止许久,也没敢说朝议这么重要的时刻,小皇子不该在此。 今日廷议主题只有一个,出兵匈奴。 以前多数大汉兵将畏惧匈奴,朝中主和的也不少。有九卿之一的主爵都尉汲黯,有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公孙弘,还有许多上过战场的将军。 自打卫青两战两胜匈奴,无论主站主和都认为匈奴不可怕。 卫青以前只不过是平阳侯府的骑奴,他都可以,他们这些生来富贵或贫民出身、饱读诗书的人又有何不可。以至于刘彻再提出兵,百官无人劝阻。 掌管天下财物的大农令率先出列,向天子承诺,廷议后他就拨款,不敢耽误朝廷征收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朝廷既然有足够的钱买粮草,那么接下来就是令谁为将。 公孙贺最先出来自荐。 刘据舒服地靠在老父亲怀里撩起眼皮,当了这么多年太仆,身上只有淡淡的气,跟冬日快要散尽的白雾一样,他去也是无功而返,白白浪费粮草。 刘彻不想用公孙贺,觉着他运气很一般,智谋不足,于是又问还有谁愿意往。 汲黯起身举荐民间有名的飞将军李广。 “李广”二字一出,老老实实跪坐在地上的众人骚动起来。刘据好奇,李广很厉害吗?是哪位啊?他的眼睛转来转去,也没有发现有人出列。 刘据纳闷,李广不在京师吗。 “父皇。”小孩轻声喊,满眼好奇地望着他,“李广?”朝众人看去,只差没有明说,哪个是李广啊。 刘彻心头发苦。 卫青首次出征刘彻拢共派出去四支骑兵,各一万人,个个都是精兵。卫青部直捣龙城,公孙贺无功而返,公孙敖损失惨重,李广除了他全军覆没。许多官吏认为李广当斩,后有人求情被贬为庶人。 庶人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廷议上。 刘据抓住老父亲的手,不许不说! 刘彻低声说:“他只是个庶人。据儿以后就知道了。” 庶人?刘据仔细打量一番举荐人汲黯,脑袋被泥糊上了吗。果不其然,汲黯身上啥气也没有,还不如公孙贺呢。 难怪他会举荐一个庶人。 我可不想一觉醒来成了亡国太子,刘据冲三公身后的青年挥挥小手,兴奋地大声喊:“舅舅。” 第19章 刘据的喜爱 奶里奶气的童音突兀的响起,宣室殿一时陷入沉默。 刘彻瞪儿子:“怎么答应父皇的?” “舅舅!”小孩指着卫青,睁大的眼中满是欣喜,舅舅怎么在这儿啊。 面对无知幼儿,打不得训不得,皇帝心累:“你舅是朕封的关内侯,你说他怎么在这儿?” 小孩眨巴着眼睛表示不理解。 刘彻:“以后你就懂了。不许再说话,否则现在就给朕回去。” 反正你也不可能今日拜将明日发兵。刘据心想,民间有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我不许,看谁敢为将。 刘据朝他手上拍一下以示气愤。胆大偷看的人心惊肉跳。卫青光明正大地瞅自家外甥,见状直起身,膝盖微微离地。刘彻朝小孩脸上拧一下,卫青暗暗松了口气,踏实坐下去。 刘彻令众臣继续。 “陛下?”汲黯提醒他他还等着呢 刘彻微微抬手:“退下!” 折损那么多精兵,如果不能十拿九稳,他不想再用李广。 汲黯很不满。 此人说好听点敢直言进谏,不畏权贵,说难听点自以为是,自视甚高,敢当众反驳刘彻,不止一次令天子颜面扫地。为官多年功劳没有多少,旁人步步高升,他的官越做越低,偏偏心胸狭隘,瞧不上后来居上的公孙弘,更瞧不上凭军功封侯的卫青。 刘彻若不是不想落个容不得臣下的昏庸名声,早把其撵回家去,“退下!”高声呵斥。 汲黯回到他的座位上。 能到御前的官吏没有一个傻子。哪怕直如汲黯也知道天子、同僚的底线在哪儿。众臣见陛下满脸不快,不敢再逞强或敷衍了事。 许多人都能猜到帝王的心思,于是这些人先后出列推荐卫青为将。 刘彻眉头舒展,心存侥幸的官吏见状也不敢自荐或推荐友人。 这种走向大大出乎刘据的意外,不由得扭头看父皇。 刘彻满怀欣慰,刘据疑惑,父皇想用舅舅为将?为何不直说啊。身为乾纲独断的帝王,用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凡人脑袋里都有一条九曲黄河吗。 刘彻有所察觉,低头看到一张懵懵懂懂充满了迷茫的小脸,不由得想笑,捏捏他的小脸。 小孩回神,嫌弃地拨开他的手,一个个怎么都那么喜欢捏他的脸啊。 刘彻抱起儿子,令众人退下,具体何时出兵,分几路,以后再议,随即又令卫青留下。刘据闻言不待众臣起身又兴奋地大喊:“舅舅!”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节 众臣的视线齐刷刷落到卫青身上,卫青顿时感到如坐针毡,可他又不能抱怨,盖因小外甥他两岁啊。 卫青苦笑地向同僚拱手:“回见。” 刘据抓住老父亲的手臂踩着他的腿下去。“舅舅!”小孩一脸着急,做什么呢?没听见我叫你吗。 众臣顿时不敢耽误舅甥相处,三三两两匆匆忙忙离开宣室。 卫青抱起小孩:“你怎么来了?” 来看热闹啊。 可惜不热闹,还不如表兄嘲讽奶姆。 小孩吧唧在他脸上亲一下——想舅舅啊。 上次是在椒房殿,周围多是自家人,此时殿内还有东方朔、司马相如等伴驾郎官,卫青害臊,尚存少许少年气的脸瞬间通红通红。 刘彻见状心里不酸了,甚至想笑。 刘据眨了眨眼睛,父皇母后师兄师姐啊,他这番模样是如何做到凭军功封侯的啊。 东方朔等人低下头,双肩抖动的厉害。 卫青余光瞥到,无奈地看小外甥,跟谁学的陋习。 刘据觉着怪有意思,故意误会他,在他另一边脸上吧唧一口。东方朔抬头,小殿下撤开,东方朔意识到卫青又“挨”一下,顿时笑出声。 卫青瞪他:“陛下令先生写的《皇太子生赋》写好了吗?” 东方朔写了不少,刘彻不满意,给他打回来了。 闻言东方朔笑不出,转身向天子:“陛下倘若无事,微臣先行告退。” 司马相如等人见状也找个理由退下。 转眼间,殿内只剩刘彻和他身边人以及舅甥二人。 卫jsg青终于敢说话:“据儿,舅舅脸上脏,以后不可再亲舅舅。” 小孩左右看看,很干净啊。 卫青半个时辰前洗的脸,自然不脏:“陛下?”不得已,卫青只能求援。 刘彻不想帮他,乖儿子见着卫青就忘记老父亲,闹哪样啊。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他儿子改姓卫了。虽说舅舅亲是真的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也没有见面就亲的。 可惜朝中百官指望不上,打匈奴只能靠舅子。刘彻冲儿子拍手:“过来,舅舅累了,叫他歇歇,改日再陪你玩儿。” 那么听话还是小孩吗。 刘据搂住卫青的脖子,扭头看老父亲,就不! 刘彻走过来,小孩双手抱住舅舅的脖子,卫青顿时感到呼吸不畅:“据儿,松手,松手,舅舅不累。” 刘彻见状不敢生拉硬拽,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松手!” 小孩反手给他一下。刘彻条件反射般躲开,小孩没打到很不高兴,刘彻气笑了:“你个不孝子!” 头一回听到这“三个字”卫青很担心,如今他知道陛下只是过过嘴瘾:“陛下,臣陪他玩一会儿?” “今日不去霸上?” 霸上有许多驻军,其中一些精兵随卫青两次出征匈奴,日前刘彻跟卫青提过把那些兵挑出来,这次也随他前往塞北。 是的,卫青早就知道刘彻令他为将。刘彻跟卫青提过这次多派些兵马,他以为此次跟他头一次出兵一样,几支部队并行。至于廷议为何没有选出其他将军,卫青认为陛下不知道该选谁,除了他别人战绩都一样,对匈奴从未胜绩。 卫青:“陛下不是还没有确定其他将军人选?臣迟一两日再去也无妨。” 战场上卫青有勇有谋,生活中谨小慎微,往日刘彻说一他不会说二,不是不敢,是不会。这种把军国大事扔在一旁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卫青十来岁就到刘彻身边,足足有十年了,刘彻显然很了解他,闻言捏住儿子的小脸,迫使他转过头来:“听见没?舅舅为了你连霸上都不去了。” “舅舅!”刘据很高兴,小嘴往他脸上移。 卫青吓得身体后仰:“不许再亲舅舅。” 刘据怀疑前世师侄喜欢亲他,也是想看他失态。小孩假装生气,扭身冲老父亲伸手。刘彻双手背到身后:“现在想起我了?晚了!” 谁稀罕啊!刘据改搂住舅舅的脖子,趁其不备在他额头上吧唧一口,卫青呆若木鸡,小孩哈哈大笑。 卫青好气又好笑:“故意的啊?” 刘彻此时也看出来了:“这孩子,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坏啊。” 小孩瞥一眼老父亲,你才坏! 刘彻想说什么,江充在殿外伸头缩脑,像是有事禀报。刘据对卫青说:“你若有事把他给皇后送去。” “据儿不哭不闹,先跟着臣吧。皇后也不得闲。”后宫事务需要皇后,东宫也得照顾到,太后这一年来时常生病,皇后隔三差五得去看看,还得教导三个女儿,确实很忙。 刘彻颔首:“中午别回去了。” “谢陛下。”卫青抱着大外甥出去。 江充今日跟往常一样穿得像只“大野鸡”,刘据多看几眼。卫青解释:“陛下年前才封的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是衣裳架子的别称吗?刘据望着舅舅,眼中全是好奇。 卫青:“想知道江充来做什么?” 小外甥说话困难,卫青没等他回答,问守在殿外的禁卫:“江充不知今日廷议?出什么事了吗?” 江充此人大才没有,不缺小算计。旁人认为卫青几次战胜匈奴皆是他运气好,江充不这样认为。哪怕不得已附和同僚,他也会在心里补一句,可惜朝中百官只有他运气好。所以他很清楚卫青是不可替代的。 江充在殿外听到卫青和皇帝闲话也不敢出言打扰。禁卫见他等得着急,叫他先回去。江充便说出他的来意。 禁卫常伴天子左右,也清楚他对卫青的态度,朝中缺了谁都不能缺少他。见他好奇,禁卫低声直言:“太后请馆陶大长公主进宫陪她解闷,大长公主走得驰道,半道上遇到江充,江充把大长公主的车马奴仆拦下来,大长公主很生气,江充可能怕大长公主找陛下告状,先来找陛下为其做主。” 江充原话是他来请示陛下,此番是不是做错了。 禁卫成天在宣室殿外,什么破事没见过,江充这话也就骗骗无知幼儿。 驰道乃天子御道,太后贵为天子生母,而大汉以孝治天下,她想见的人走驰道无可厚非啊。卫青诧异:“封召入宫也不能走驰道?” 禁卫摇摇头:“不清楚。” 刘据隐隐明白,绣衣使者就是个看马路的。 皇帝老父亲真有才,瞧这名起得多好听。 刘据不感兴趣,指着宽大的殿外:“舅舅!” “去哪儿?”卫青冲禁卫点点头,抱着外甥走下宣室殿。 刘据指着卫青住所方向。 卫青这几日都在霸上,宫里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处理:“舅舅不累,先不过去。听陛下说你种了菜,带舅舅看看去?” 小孩装不懂。 “煎药?” 刘据指着椒房殿方向。 卫青抱他到偏殿,看到木箱里的绿色,多少有些意外:“这些全是你种的?” 刘据去宣室的时候把他的小伙伴也带去了。小黄门担心它们溜进去,就叫吴琢等人把它们送回来。 吴琢等人犹豫要不要去接小殿下,看到他被卫青抱回来,松了一口气。吴琢一边令人给关内侯备茶,一边解释:“全是小殿下一点点种的。” 卫青:“据儿喜欢种菜?” 刘据以前又没当过太子,不清楚未来储君该喜欢什么。他在舅舅额头上亲一下:“喜欢!” 第20章 卫青出征 吴琢等人愣了一瞬间,顿时顾不上卫青变脸,扑哧扑哧接二连三笑出声。 卫青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却对始作俑者无可奈何。 小孩歪头打量舅舅,舅舅不喜欢他喜欢吗。 卫青这一刻看懂了小外甥的疑惑:“舅舅谢谢你!” 此话怎么听都有几分咬牙切齿。 刘据身边诸人又扑哧扑哧笑出声来。 卫青瞪他们,好笑吗? 吴琢等人抿嘴笑。 说起来也怪卫青自个,明明是大汉战胜匈奴第一人,年纪轻轻凭自身能力封侯,平日里却跟巡逻的禁卫一般无二。以至于宫女太监很清楚他身份尊贵也不怕他。 卫青无奈:“据儿,你是陛下和皇后嫡长子,生来贵重,不该随意亲人。舅舅也不可。” 你是在跟我讲道理吗?小孩疑惑地看着他,要不要看看我几岁。 卫青见状犯愁,小外甥何时才能长大啊。 “据儿,答应舅舅,以后不要亲人。”卫青明知外甥听不懂,仍然不死心,被众人看到被亲什么的,真的很羞耻啊。 刘据摇了摇头。 卫青疑惑,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常跟刘据说哑语的韩子仁大概看懂了:“关内侯,奴婢想小殿下的意思他不亲别人。” “所以?”卫青问。 端来茶水的枇杷补充:“只亲您。” 卫青呼吸一滞,面色极为复杂。 枇杷想笑:“卫将军,请把小殿下给韩子仁,您先喝点茶水。” 卫青迫切需要缓缓,很是痛快地把外甥递出去,接过茶杯:“有劳姑娘了。” “将军多礼了。”枇杷一直听人说关内侯待人有礼,一直觉着传言夸大,那可是皇后的弟弟,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怎么可能没有几分血性几分脾气。 枇杷不禁感慨,不怪陛下看重他,甚至传出陛下待他不同寻常。 换她苦匈奴久矣,突然出现个能打胜仗却不居功不自傲的将军,她也恨不得把人供起来,亦或者关起来,不许任何人打扰。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节 枇杷做个请的手势:“将军,入内歇息。” 刘据伸手小手要抱抱:“舅舅!” 卫青把杯子递给枇杷,接过小外甥:“我前世一定是欠你点什么。” 听不懂,听不懂啦。刘据转向小麦显摆:“舅舅!”言外之意,看,这也是我种的。 卫青好奇:“这里种的又是什么?” 韩子仁解释小麦。 卫青很是诧异:“小麦可以种在木箱中?” 韩子仁:“底下的土足够厚就可以种。”冲张顺子招招手,“将军可以问他。” 张顺子以前会说,种着玩的。 如今青菜露头,张顺子不敢自以为是:“底下铺了两层粪,奴婢觉着会比种在地里的长得壮。” 卫青:“也是据儿的主意?” 韩子仁:“小殿下亲自种下去的。” 卫青看小外甥,仿佛头一天认识他。 小孩歪着小脑袋,一脸小得意。卫青哑然失笑:“据儿真叫舅舅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舅舅满身金光,父皇身绕紫气,纨绔小表兄也非常人,身为大汉未来太子,庸庸碌碌对得起他父母亲戚吗。 小孩抱住他的脸,卫青习惯性身体后仰:“不许亲舅舅。” 刘据失望,怎么比前世的他还不禁逗。 卫青捏捏小外甥jsg的小脸:“调皮!” 刘据捏捏舅舅的脸。 卫青愣了愣,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看来以后不能再捏你的脸。” “他的脸怎么了?” 干净的少年音响起,舅甥二人看过去,高台北边多出一人,显然是从底下爬上来的。 光天化日之下,禁宫之中,正门不走敢翻墙的人,除了霍去病,别无分号。 卫青脸上轻松的笑容瞬间消失。霍去病扯了扯嘴角,不待他二舅开口:“仅此一次!” “师傅教你的礼仪学狗肚子里去了?”卫青怕吓着小外甥,忍着怒火沉声问。 霍去病显然不是头一回挨训,面不改色继续说:“我就想试试不靠梯子能不能爬上来。” 刘据心底吃惊,露台离地七八丈,外墙面虽然不是平的,可不借助任何工具,他修炼之初也很难徒手爬上来。 表兄真的是人吗? 卫青余光看到小外甥睁大眼睛:“看你把据儿吓得。” 霍去病急急上前几步,打量一番表弟:“我怎么觉着他很好奇,也想试试?” 卫青瞪他。 霍去病闭嘴。 卫青:“又跟师傅请假了?” “明知今日商讨出兵匈奴事宜,您不可能不进宫,借给我个胆子也不敢翘课。师傅见我累了,叫我先歇一炷香。” 大外甥坐不住,比起研墨挥毫,他更爱骑马射箭。卫青怀疑师傅只叫他歇片刻,他趁着师傅没看见跑出来的:“找据儿有事?” 霍去病仗着小表弟年幼不懂,当着他的面摇头:“听说陛下有意令二舅为将?” “你想都不要想。”卫青知道大外甥打得什么主意,“你才十四岁。即使陛下同意,你母亲也不可能叫你随我出征。” 刘据听傻了。 汉人提起年龄时不加周岁,便是指虚岁。霍去病按周岁可能还未满十三岁。半大小子竟然想打匈奴。不愧是未来太子殿下的表兄啊。 霍去病料到不行,倒也不失望,冲小表弟招手:“听说今日你也在?陛下叫众臣举荐贤能之士的时候,据儿推举的舅舅?” 卫青好笑:“别胡说。” 霍去病太令刘据意外,刘据很不介意让他高兴高兴,小手递过去,允许他抱抱。可霍去病有功课在身,只待片刻就被卫青揪走,亲自给师傅送去。 刘据看到八个小伙伴围着他打转,顺势放过舅舅招猫逗狗。 此后直到大军开拔刘据也没有再见过他二舅。 大军驻扎城外,等他听到大军出发的消息,众将士已经差不多出长安地界了。刘据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老父亲虽然派两路人马,但差距甚大,从代郡出发的李息一支骑兵极少,大军由他舅卫青率领。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刘据前世没有上过战场,也不妨碍他熟读兵法——护卫宗门。刘据稍作思索便明白,李息那一支人马十有八九佯攻——见着匈奴就跑,他二舅绕到匈奴后面扎口袋。 卫青今年才二十五岁,老父亲就把家底交给他,这是无人可用,还是对他极度信任啊。 刘据觉着是后者。 老父亲也非常人——看不见舅舅身上的光环,也敢这样用兵。 五月下旬的天很热,殿外廊檐下小风吹着舒服,刘据坐在席上,靠着药柜昏昏欲睡,听到惊呼声接连不断响起。 刘据烦的睁开眼,挥挥小手令吴琢下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了。 片刻,吴琢满面红光跑上来。 刘据坐直看着他。 吴琢怀着激动的心情禀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鸿翎使者来报,关内侯又一次大败匈奴,且此次全甲兵而还!” 刘据傻了。 吴琢此时此刻没心思解释:“大汉立国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道多少场,唯独此次遇到敌人还能做到这点。卫将军真乃天降奇才也!” 刘据听懂了,小嘴巴微微张口。 想他前世跟比他修为高一点点的修士切磋时也做不到这点。 近来天下最大的事便是朝廷出兵匈奴,所以刘据身边人没少聊匈奴。韩子仁和吴琢不止一次替卫青担忧,他能不能一如既往地好运。毕竟那可是全民皆兵、兵强马壮、早年曾捆住高祖皇帝的匈奴。 刘据听他们说多了,饶是知道舅舅身有光环,也不敢去想他能毫发无伤。 刘据注意到自己失态忙看吴琢,吴琢激动难耐,没有注意到他听懂了。刘据暗暗松了口气,又转向其他人,好么,一个比一个呆傻。 刘据放心地喊:“舅舅?”朝台阶下看去。 吴琢回神:“宣室那边说大军此次活捉匈奴数千人,俘获牲畜百万之多——” 刘据左右传来抽气声,惊得刘据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吴琢连连点头:“牲畜若能悉数赶到关内足矣覆盖此次出征所需军费。因为无人阵亡,朝廷无需出抚恤金。若有剩余连赏金都有了。” 枇杷捂住嘴巴惊呼:“我知道关内侯厉害,从不知道关内侯如此好本领。” 韩子仁不住地点头:“看以后谁敢说他运气好。这种事也是运气好,那关内侯岂不是天上战神入凡尘。” 刘据心想,谁说不是呢。 刘据想知道舅舅何时回来,他要好好看看毫发无伤的舅舅是不是变了模样:“舅舅!” 吴琢想说这会儿应该还在草原上。到嘴边意识到他可能不是这个意思,看向韩子仁。韩子仁更懂他,勾头对他说:“卫将军一回来奴婢就陪殿下去见卫将军。” 刘据转向他。 韩子仁使劲点头:“奴婢发誓。” 殊不知等着见卫青的不止他一人,有霍去病,有小歪苗公孙敬声,还有以前随卫青出征、此次没捞着去的兵将,等等许多人。 六月初,千呼万唤,卫青回来了。 大军在城外修整,卫青带领手下将军入宫觐见。 卫青前脚到宣室殿,他回来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皇宫。韩子仁很想一睹常胜将军的风采,抱着刘据连走带跑朝宣室奔去。 吴琢等人吓得连声直呼:“小心,卫将军又不会跑。” 宣室内众人听到殿外喧哗,不由得转过身。 刘据左看看右瞧瞧也没发现舅舅。 眼瞅着到身着甲胄的众人跟前,刘据又仔细看看,看到一个又黑又瘦的人似曾相识。再看看,刘据惊得张大小嘴,舅舅出去一趟怎么变成鬼了。 这么消耗能打几次啊。 不会他还没长大,舅舅就不在了吧。 满朝官员除了半大小子表兄,可就他身上光芒笼罩。 要是有强身健体,亦或者益气补血的药就好了。可惜渡劫的时候芥子空间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魂魄受损的厉害。 咦? 刘据低头,手上有一粒小丸,好像师侄吃剩的糖豆。 “据儿不认识舅舅了?”卫青见小孩不说话,蹲下去,“手怎么了?” 刘据拿起药丸闻闻,确实百利而无一害,凡人也可食用。“舅舅?”小孩朝他扑去,往他嘴里塞,“糖糖。” 第21章 先发制人 卫青条件反射般身体后仰, 看到小外甥的手顿时意识到他误会了——外甥不是要亲他,而是给他什么东西:“什么糖糖?” “糖糖啊。”小孩一脸疑惑,舅舅出去一趟怎么连“糖糖”都不认识了。 卫青好尴尬, 尤其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舅舅不吃,据儿吃吧。” 小孩固执地看着他。 卫青手下众将无比尊敬他,爱屋及乌, 也很喜爱他的小外甥。又见陛下没有令人把小皇子抱出去,其中名叫张次公的就劝:“小殿下多日不见将军, 应该很是想念, 将军就别拒绝小殿下了。” 刘彻起身走下来:“据儿确实想念仲卿。前几日天天往宣室跑, 问他来做什么。遛猫遛狗。炎炎夏日, 哪个带毛的不想呆在阴凉处。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众将好笑, 小殿下才几岁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节 卫青闻言很是意外:“臣以为出去这么久, 据儿该把臣忘了。” “太后说会说话就记事。再说了,也不是很久, 哪那么容易忘。”刘彻看向儿子,“何况他比很多孩子早慧。” 要搁以往, 众将不信。 亲眼所见众人不住的点头。 卫青伸手:“给舅舅吧。” 刘据怕他二舅真把药丸当糖豆。虽然他也不清楚“糖豆”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确实是他很早以前给小辈们买的。 渡劫前,几个师姐把他拉到山下, 叫他放松心情, 坦然面对。刘据不止一次解释他不紧张, 可师姐不信。渡劫后灵石无用, 刘据想想师门的未来, 买了许多孩童可以吃的用的。他想一次给小辈们, 掌门师兄不赞同,认为那样做会把孩子惯坏, 非叫他分三五次。 刘据把余下的东西随手扔在跟他灵魂同生共死、他开辟的芥子空间里,后来跟师尊等人辞行,就把那些东西忘了。 “舅舅!”小孩躲开他的手。 刘彻心里冒酸水:“你就叫他喂吧。” 卫青兄弟姊妹多,母亲顾不jsg过来,打小无人疼爱,后来到宫里刘彻对他极好,可刘彻是皇帝,他认为君臣有别,不能因为皇帝偏宠就肆意妄为,以至于活了二十五年,他从未感受过温情时刻。 卫青妻子贤惠,但是在他直捣龙城后娶的。女子崇拜他,从不敢像小孩这样缠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青的脸一点一点变红,红到脖子,红到耳朵,艰难地张嘴。 小孩“啊”一声塞他嘴里,合上他的嘴巴:“乖啊。” 卫青脑袋嗡嗡作响,众将哈哈大笑,刘彻忍俊不禁。小孩一脸奇怪,很好笑吗? “很好笑吗?”卫青顶着大红脸瞪所有人,包括当今天子。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众人下意识看他,紧接着笑得直不起腰。 卫青脸冒热气,头顶冒烟,以至于他没有发现“糖豆”入腹后他的身体慢慢发热,像是得到温养,先是五脏六腑,接着是四肢躯干,最后到手指。 卫青恼羞成怒:“还笑?”拔高声音。 众人呛得咳嗽一下。 除了在军中,平日里想见他气出颤音比登天还难。 可正因如此众人才忍不住想笑。 卫青抱着小外甥走人。刘彻叫住:“上哪儿去?” “父皇!”小孩目的达到,冲老爹伸手。 刘彻接过儿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看把你舅气得。” 小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卫青瞠目结舌。 众将士又差点笑呛着。 刘彻嫌弃:“一颗糖豆也值得你这样?” 卫青顿时感到百口莫辩,索性认下。 刘彻抱着儿子坐下,春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众将以卫青为首上前接封。前一刻热热闹闹的宣室,瞬间变得异常肃静。 卫青功不可没被封为长平侯,随他见驾的将军以及有功之士几十人,其中多人被封为侯,赏金、食邑皆有。 饶是众将班师回朝的路上畅想过,但一日没见到圣上谁也不敢说谁一定能封侯,毕竟封侯需要实打实的军功,差一点都不可。 帝王没有趁机恩威并施,封赏痛痛快快下来,差点把除了卫青以外的将士砸懵了。 众人步出宣室还跟做梦一样,因此没有发现他们当中少一人。 小孩窝在老父亲怀里听封的时候一心二用,默念一颗强身固体“糖”,小手上瞬间多出一颗“糖豆”,他确定芥子空间还在。 为何他一直没有发现?大抵天雷劈过,芥子空间跟他的魂魄融合,此地灵气稀薄,无论怎么念叨也无法召唤。 刘据没有感到可惜。 他一直以为赤条条孤身一人到此。芥子空间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再说了,里头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用不着的功法法器早以各种明目赏宗门小辈。 若不是被师姐拽下山,空间里最多的是一堆能拿出来也无法吸收或使用的灵石。即便有刀剑,凡人也拿不动。不如“糖豆”来得实在。 舅舅可以用补血“糖”,父皇一定可以用强身“豆”。 可父皇跟舅舅不一样,舅舅凡事靠自己,老父亲成天想着鬼呀神啊的。舅舅打仗以外脑子实,吃再多也不会瞎想。老父亲满肚子心眼,尝过之后肯定恨不得劈开他的小脑袋一探究竟。 思及此,刘据不敢叫老爹发现他手里有东西,攥着小拳头捶御案:“舅舅!” 卫青无奈地走近:“还有糖?” 奏报上写的并不详细,刘彻留下卫青是有很多事问他,“据儿,别闹。” 小孩扭头看他,谁闹了。 “我闹,我闹。”刘彻惹不起,“父皇和舅舅有事商议,你先跟奴婢回去。父皇忙完了再叫舅舅陪你玩儿?听话,以后再来不难。” 小孩眨了眨眼睛,威胁我啊。 刘彻点头:“你听话,一切好商量。” 卫青闻言想笑:“陛下,据儿才多大。” “他除了不会说什么不懂?”刘彻不待儿子回答,冲春望招手。 春望把他交到殿外等候的韩子仁手上。 离开老父亲的视线,刘据摊开小手,“糖豆”快被他攥出汗了。 韩子仁:“这是哪来的啊?” 刘据知道身边奴婢怕他吃了有心人的东西:“母后。” 韩子仁:“皇后给的?那殿下可以吃。要是外人给的,殿下一定要告诉奴婢。像东方朔,还有殿下在宣室看到的人给的也不可以吃。” 吴琢跟上韩子仁:“不是不可。殿下先告诉奴婢,奴婢试试可不可以吃。” 小孩点头。 吴琢夸赞:“殿下真乖。” 韩子仁也夸:“殿下是天下最懂事的小孩。” 刘据好想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惜不行。 “据儿,舅舅在吗?” 匆忙的步伐令韩子仁条件反射般抱紧小主人,抬眼看去,霍去病还在三步之外。韩子仁松了口气:“小霍公子?吓死奴婢了。” “瞧你这点胆量。谁敢在宣室殿外行事?我二舅在吗?” 吴琢点头。 霍去病上台阶:“我看到苏建等人还以为舅舅回京郊大营了。”越过他们又退回来,“你们怎会在此?” 韩子仁:“奴婢也想一睹长平侯风采。” “长平侯吗?”霍去病替他舅高兴,“据儿,表兄改日再跟你玩儿。” 刘据以前很看不上“糖豆”,否则不会买来给师门小辈嗑着玩儿。但此物在此间用一个少一个。即使他以后可以修炼也练不出,盖因没有材料。 舅舅吃过一个,暂时不好再用第二个。刘据叫住表兄。 霍去病亲昵地摸摸他的小脸:“乖啊。” 刘据往他嘴里塞:“糖糖!” 霍去病接过去看一下,晨光下色如琥珀,看起来很贵,往嘴里一扔:“谢谢据儿。咦?这是什么做的?入口即化。” 韩子仁:“皇后给的,奴婢也不清楚。” “姨母的东西定是极好的。”有了解释,霍去病又急着见舅舅,于是哄小表弟:“日头高升天就热了,快回去吧。” 韩子仁看小主子。 刘据点点头。 吴琢怕他半道上又想去别处:“这几日一日比一日热,小麦该浇水了?”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附和,刘据不好拆穿二人,闹着要亲自浇水。 顺顺利利抵达椒房殿偏殿,奴婢们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皇子年幼,身软体弱,磕着碰着,拿命还啊。 宫中能工巧匠甚多,日前用葫芦给刘据做个小小的洒水壶。葫芦很轻,小葫芦很小,刘据握着葫芦两节中间刚刚好。 最初拿到手时刘据直道寻常。葫芦嘴盖上,水像雨帘洒下来,刘据脸上多了几分兴趣,韩子仁等人认为他很是喜爱。 刘据乱逛探险,奴婢不敢阻止又不敢惯着他,就拿浇水哄他。 吴琢麻利的灌满水,盖上盖递到他手上,韩子仁扶着他踏上木板。木箱有点高,小孩踩在一寸高的木板上正好。 先一步回宫的枇杷等人闻声出来,发现药柜旁的水缸里水少了许多,令粗使婆子添满。 刘据回头,枇杷叫住婆子:“殿下有何吩咐?” “来。”小孩勾勾手,指着缸。 懂“哑语”的韩子仁问:“拉出来接雨水吗?” 小孩点头。 樱桃堪称震惊:“这你也听得懂?” “小殿下的意思好懂。”韩子仁真这样认为,“小殿下指水缸绝不可能叫我等把缸移走,也不可能到缸里玩水。” 枇杷跟粗使婆子把缸抬出屋檐,放到种菜的木箱旁。枇杷直起身看到菜,惊讶:“不是前天才薅过?怎么又有这么多?”满满当当快撑破木箱了。 管木箱的张顺子过来:“菜籽很小,看起来撒下去一点其实很多。前日我还是捡大颗挑的。” 枇杷:“是不是还得剔苗?” 张顺子:“现在薅不耽误小殿下中午吃。” 目之所及处不是高高的宫殿宫墙,就是土砖铺设的地面,遍寻不到绿色。枇杷四处眺望时不止一次遗憾宫中荒凉。 闻言枇杷心里有个主意:“若是种两箱葱,岂不是常年不用买葱?” 樱桃脱口道:“我在家时最爱小葱沾酱,一次可以吃上一筐。” 枇杷:“不是因为太饿才觉着味美?”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节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是赶上特赦或陛下开恩往外放人,唯有死那天才可离开。即便如此,家贫活不下去的女子第一选择仍是入宫。 盖因无论自卖为奴,还是进宫为奴,都是当奴,倒不如入宫,万一被陛下瞧上了呢。再不济吃穿用度也比三公九卿家宽裕。 众人情况相差无几,樱桃闻言并不生气:“姐姐想种葱不是因为穷怕了?” 枇杷噎住,上手撕她的嘴。 韩子仁回头呵斥:“要闹去别处闹,别打扰殿下浇水jsg!” 二人瞬间变成霜打过的菜,蔫头蔫脑。 刘据把葫芦给韩子仁,韩子仁灌一葫芦,张顺子提醒,“小殿下,浇第二箱吧。水太多也不好。” 吴琢扶着小孩的手移到第二框,看着绿油油的麦苗:“顺子,听说乡间的小麦上个月就割了。咱们的什么时候割?” 张顺子:“咱们的小麦比乡间晚了近一个月,最快也得月底。” 韩子仁指着长长的麦穗:“不是说抽穗就快了?” “一个月还不快?”张顺子听到“麦穗”二字不由得靠近,“说起来咱们的小麦真不错。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长又粗的麦穗,就是不知道麦粒咋样。” “小殿下种的一定很饱满。”吴琢说完看一下刘据,刘据忙着浇水没听见,吴琢微微感到可惜,小殿下唯一缺点就是干什么都专注,导致他们夸小殿下都不好夸。 张顺子此人有点实,闻言忍不住说:“也是肥给的多。城外那些庄稼地上一层薄薄的肥,殿下的小麦底下埋了两层。” 猫猫狗狗鸡鸭鹅拉的尿的被张顺子连同烂菜叶子扔东方朔留下的粪缸里,沤到小麦割下来,还可以再补一次肥。不过离收割还早,张顺子打算到时候再禀报。 樱桃好奇地问:“粪又不精贵,庄稼人为何不多上点?” 诸人齐刷刷转向她。 枇杷奇怪:“樱桃,你父母是种地的吗?” 樱桃点点头。 杨梅:“她入宫那年才七八岁,还记得什么。要不是这脸面好,皇后才不要她。” 樱桃意识到说错话了,弱弱地问:“我家年年粮食不够吃,是因为没有肥?” 张顺子:“不多养些牲口指望人,有多少肥?” 刘据看向他,不是可以沤肥吗。 前世年少跟师兄师姐出去历练,他不止一次看到沤肥,难道他眼花了。 “沤肥啊。”刘据突然开口,众人惊了一下,张顺子问韩子仁,“殿下说话了?” 吴琢一直在他身后,唯恐他没站稳身体后仰磕着脑袋:“殿下好像说沤肥。都是你成天沤肥沤肥,”瞪张顺子,“殿下都被你给教坏了。” 张顺子张了张口,韩子仁提醒吴琢:“小殿下懂农事陛下只会高兴。” 吴琢嘟囔:“可小殿下才几岁,张口粪闭口肥成何体统。” 韩子仁:“过两年小殿下开蒙了,自然没工夫管这些。小殿下,您继续。奴婢不该打扰您。” “沤肥。”刘据看张顺子。 张顺子苦笑:“小殿下,肥不是说沤就沤的。” 刘据指着菜箱子,又指远处角落里的粪缸。张顺子明白,他扔菜叶子的时候小殿下看到了:“农家烂菜叶子得喂鸡鸭鹅。小殿下也喂过啊。” 刘据想想以前看到的,指着很远很远只能看到尖尖的苍天大树:“树叶啊。” “用树叶沤肥?”张顺子试探地问。 刘据又指着小麦叶子,满脸疑惑地望着张顺子,仿佛说烂菜叶子可以,小麦叶子不可以吗。 张顺子又看懂了:“麦秸太长。” 小孩眨眨眼睛思索片刻,指着身后药柜旁边的木柴:“烧啊。” 张顺子没懂,难得吴琢听明白了:“小殿下是说烧掉就不长了?” 张顺子下意识说:“一天两顿饭哪用得着那么多——”想起什么倏然住嘴。 吴琢笑道:“做饭用不着,不会搁粪坑边上烧?庄稼人怎么那么糊涂?还不如小殿下灵巧。” 张顺子其实不算农夫。 宫中宦官除了阉人还有平民子弟或没落的世家子弟。不过长居后宫的男人都是阉人。阉人并非为了入宫而自宫,十个有九个犯了事受到腐刑,宫中需要就到宫里当差。 刘据身边的男人都是这种情况。乡野小民成天与地打交道,哪有机会犯事。 刘据最早知道腐刑的时候,在心里嘀咕好几天,老父亲真不一般,“刑满释放”的人也敢用。 后来习惯了,刘据也觉着没什么。 张顺子不想提以前的事,要不是以前糊涂,他哪至于不敢回家,来宫里当差:“吴琢,你竟敢拿小殿下跟我比。” 吴琢脸色微变,慌得看小主子。 小主子不想理这群比他还幼稚的人,抓住韩子仁的手往前,葫芦递给他。 四箱小麦浇一遍,小孩热的脸通红,冲韩子仁伸手,韩子仁抱他回到室内就令奶姆打水,令樱桃等人准备衣物,他为小殿下沐浴。 刘据过了周岁生日就不许宫女为听沐浴,樱桃等人习惯了,放下衣物躲得远远的。 小孩身体舒服了,忍不住打哈欠。 韩子仁:“早饭后殿下一直没歇息,睡吧。半个时辰后奴婢叫殿下起来。” 小孩点一下头,片刻进入梦乡。 韩子仁轻轻退出去,吴琢诧异:“又睡着了?小殿下睡功真好。” “小孩心思简单没有烦心事。”韩子仁见葫芦等物都收拾好了,“我们也去——”枇杷朝他走来,韩子仁停下:“还有事?” 枇杷指着六个木箱:“两边还有那么多空地,我们是不是多弄几个?” 韩子仁不赞同:“太多了招蚊虫。” “那就再多做几个,最好移四箱艾草,每个角落放一箱。我们给殿下做驱蚊荷包的时候省得往太医署跑。” 吴琢认为这个主意极好:“再种几箱花。小孩喜欢多姿多彩的东西,小殿下也不例外。” 枇杷:“小殿下最爱我给他做的红色和黄色衣裳。” 刘据最爱黑色,耐脏省事。 以前他没个笑脸,再穿一身黑,好像一坨冰块。刘彻看着闹心,不止一次叮嘱卫子夫,除非必要,不许给他准备黑色衣物。 刘据并不在乎穿什么,从来没有因为衣裳闹过,久而久之,东宫宫女都认为小殿下爱美。 韩子仁:“容我先去请示皇后。” 儿子感兴趣的东西太少,难得他喜欢种东西,卫子夫想也没想就令韩子仁多准备几个,小孩子愿意的话,绕着宫殿种一圈也行。 种一圈就不是请示刘据了,而是要问张顺子能不能顾得过来。 韩子仁回去就问他。 张顺子一听有花有艾草,就表示忙得过来。花和艾草无需精心伺候,偶尔看看有没有虫,浇点水便可。 韩子仁闻言要去找宫中木匠。 张顺子要找个地方沤肥。 枇杷拦下所有人:“还未请示殿下。” 吴琢等人被她说蒙了。 枇杷:“我们决定归我们决定,总要请示殿下。” 韩子仁:“你就不怕殿下不同意?” “殿下心善,不是他厌恶的事,又不用殿下伺候,殿下会同意的。” 炎热夏天土褐色的露台上多些花花草草,看起来都凉爽,刘据没有理由拒绝。 午饭前,刘据醒来得知这件事轻轻“嗯”一声,吴琢不怕热的说:“奴婢这就找人挖土。” 刘据叫住他:“哪儿啊?” 吴琢摇头:“奴婢还没问。殿下也想去?那奴婢得请示陛下。” 刘据摇了摇头,假装思索许久:“树林。” 吴琢找韩子仁,韩子仁:“去树林里挖土?” 刘据点头。 吴琢不明白:“为何去树林?” 韩子仁瞪他,吴琢福至心灵:“奴婢不该问,奴婢这就去。” 殿下能解释清楚,何必只说树林二字。再说了,殿下也没有必要同他个小人解释。 韩子仁给刘据穿鞋:“殿下息怒,他一贯不长脑子。” 吴琢用得顺手,刘据不希望他越来越不长脑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韩子仁认为小孩有点不高兴,岔开话题:“殿下饿不饿?” 自打刘据不食母乳,他宫里就有个小庖厨,庖厨里有个小火炉,一天到晚温着吃的,有时候是简单的糕点,有时候是羹汤。 刘据点点头,枇杷给他洗好脸和手,樱桃就端来一小碗蛋羹。 刘据吃好去外面坐着。 韩子仁找一卷《论语》念给他听。 《论语》是皇后令人送来的,不需要儿子能懂,当故事给他解闷用的。 韩子仁不止一次腹诽,那为何不送《孙子兵法》,那个解闷多有趣。 牢骚归牢骚,教刘据的时候韩子仁很认真,他最是清楚刘据过目不忘。一个字读错,日后不巧从小殿下口中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得亏韩子仁自幼识字。 韩子仁轻声细语念完一卷就合上:“殿下年幼,无需懂其意。也不好过度用脑。殿下,想玩什么,奴婢叫人陪你玩儿?” 刘据喊猫猫狗狗鸡鸭鹅。 正当午,八下只困乏,不想动,很不给小主人面子,瞥他一眼躲进笼子里睡。 韩子仁气笑了:“这群牲畜。殿下,它们不跟你玩奴婢跟你玩儿。”勾头朝殿内喊jsg,“把公孙公子送殿下的蹴鞠拿来。” 樱桃跑出来:“玩这个殿下又得出一身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节 “出点汗身体好。又不会中暑。”韩子仁坐着,小孩站着,乍一看两人一样高。韩子仁用手轻轻一拨,小孩用脚踢过来。 刘据倍感无趣,可也比坐着发呆好。 玩出一身汗,刘据洗了澡,歇息片刻,又可以睡觉了。 刘据进入梦乡,霍去病和卫青一夜好眠,翌日神清气爽,仿佛一觉把连日来的疲惫全补回来了。 如此过了十几日,三面露台上摆一圈木箱。木箱最初放在屋檐底下,移来的花草活了才放到太阳下。 其中六成木箱被枇杷等人种上黄豆、红豆等瓜果蔬菜。 天太热,枇杷等人没敢请刘据熬药泡种子。其实她们也不信小孩胡乱抓的药煮的水有用。 七月初麦秸快被晒焦,张顺子找来镰刀挑早上露重的时候把小麦割掉。等到午时,张顺子把麦穗掰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移到屋檐下请小孩上去踩。 韩子仁担心麦芒扎着他,叫张顺子自己收拾。 张顺子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不敢瞎折腾,等到太阳落山,他和粗使婆子把木板抬到宽广的路上,倒在地上捶麦穗。 麦粒捶出来,粗使婆子找来畚箕颠走麦壳。 虽说种了四箱,其实没有多少。 半个时辰,几人就收拾好了。 忙着收拾的时候不觉着,每一粒小麦都捡起来放入布口袋,几人看一下劳动成果,面面相觑。 张顺子家中土地甚多,每年收割时节院里晒满粮食,他对麦粒无比熟悉。他确定在乡间生活的前十八年从未见过粒大饱满的小麦。 韩子仁站在高台上由上往下喊:“看什么呢?好了没有?小殿下等急了。“ 粗使婆子叫张顺子先去,她们留下收拾麦秸,打扫地面。 张顺子背着布口袋上去叫韩子仁自个看。 韩子仁没看出什么名堂。 药柜旁还有几斤少府送来的麦种,刘据拿来喂鸡鸭鹅。张顺子打开那个布口袋,跟刚收下来的小麦放一起。 刚打下来的麦粒没有比原先的长,但比原先的胖。如果说以前的麦粒瘦长,现在麦粒足以称得上圆润。比作人的话,以前的麦粒像讨了三年饭。 韩子仁大为震撼,张了张口:“……肥多肥少差这么多?” 张顺子家中也有一块肥田,他小声说:“不止肥多。我见过一年追两次肥的地种的小麦。” 韩子仁转向身后靠墙坐着招猫逗狗的小孩:“药?”连连摇头,“不可能。小殿下熬药的时候我在,那些药都是他点兵点将随便选的。” 张顺子:“那就是小殿下生来不凡。闭着眼也能选出滋补麦粒的药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陛下本就不凡,据说太后有陛下的时候曾梦到太阳扑入腹中。如今一切也证明陛下不凡。青出于蓝,小殿下应该不寻常。” 张顺子点头:“咱们跟匈奴和亲多少年?陛下主政,不光不用和亲,匈奴还被长平侯打的抱头鼠窜。还有那些藩王,当年先帝试着动一下,一个个就清君侧。如今推恩令下去这么久,也没见他们不满。” 韩子仁想解释削弱封地跟推恩令不一样,虽然目的一样。 “此事当禀报陛下。”韩子仁道。 张顺子点头:“你去。你比我读书多见识广能言善道。” 韩子仁也有此意:“容我想想怎么说。小殿下太小,外面那么多人希望小殿下有个好歹,若叫他们知道陛下有子如此,我们以后怕是得睁着眼睡觉。” 张顺子不懂:“这是我等该操心的事吗?” “陛下爱显摆。”韩子仁压低嗓子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忽然有了主意,“粮食给我,我去椒房殿,由皇后定夺。” 饶是皇后知道儿子与众不同,也没想过他还有此慧根。 韩子仁走后许久,卫子夫长叹口气,令奴婢备车,她前往宣室殿。 卫子夫很少去宣室,最得宠那几年也是。以至于她突然过来,刘彻想也没想就屏退左右,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令莲子到殿外守着,令春望在殿内四处看看,以防有人偷听。 刘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卫子夫打开两袋粮食:“陛下先看看有何不同。” 刘彻看她。 卫子夫:“看小麦,别看妾身。” 刘彻一手抓一把,对比很明显,但他还是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一袋很好,一袋不好?” 卫子夫指着不好的:“少府给据儿的良种。” 刘彻怒上心头,扔下麦粒就要收拾人。 卫子夫赶忙拦住:“不是少府的错。这有可能真是良种。另一袋是据儿种在殿门外的。一刻前才收上来。” 刘彻听不懂了。 卫子夫不好说儿子懂药物,小小年纪也没法解释:“据儿虽然爱胡闹,但仿佛有种天生的直觉,知道如何打理更好。” 刘彻隐隐听懂了:“据儿擅种田?” 卫子夫本想等他自己发现。如今看来不行了。 太子不能擅种田啊。 种田是农夫的事! 卫子夫:“据儿早慧。” 刘彻一脸这还用你说的样子。 卫子夫很想嘲笑他:“据儿过目不忘。” 刘彻忘记呼吸。 卫子夫移到他身旁,唯恐他激动的突然倒下。卫子夫双臂被人狠狠拽住,生疼生疼,卫子夫后悔了:“陛下,放轻松,放轻松,据儿是我们的儿子,妾身看着他出生的。” “你胡说些什么。”刘彻松手,一脸嫌弃。 卫子夫顿时觉着她又活了:“陛下,这些麦粒——” “你何时知道的?” 卫子夫:“妾身看出来的。但不敢断言,怕陛下空欢喜一场。陛下,妾身认为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据说刘陵还在城中。” 心情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刘彻顿时冷静下来:“子夫言之有理。” “我们就当据儿比寻常孩子聪明?” 刘彻颔首。 卫子夫:“那这些麦粒?” “交给据儿。日前朕去找他,他那外面不是多了很多木箱,告诉他身边人,明年清出一半种这些小麦。” 卫子夫身边有种过地的婢女,知道一些事:“那也种不完。这些麦粒可以种半亩地。种密一些,也能种满先帝在宣室后面开的那块地。” “那朕留下一半。”刘彻冲春望招手。 春望已经被他听到的内容吓傻了。 刘彻拔高声音:“春望!” 春望打了个激灵:“诺!” “诺什么诺?找个布口袋!布口袋没有找个碟。” 春望找来一个放果子的盆,卫子夫把儿子喂鸡鸭鹅的小麦倒进去,布口袋空出来,刘彻撑着,卫子夫倒进去一小半:“这些足够据儿忙了。他身边的韩子仁说,据儿喜欢亲自浇水。” “不能叫据儿累着。”刘彻拿起多的那袋交给春望,“仔细收好。少一粒朕唯你是问。” 春望不住的点头。 刘彻心里又有些激动,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片刻决定跟卫子夫回椒房殿,亲自把剩下的小麦给儿子送去。 先前刘据见韩子仁和张顺子失态,已经意识到他种出的小麦惊人。虽然他并不满意。这会儿见皇帝老子亲自过来,刘据确定不止惊人,可能瘆人。 小孩看一下他拎的口袋,目光转向老父亲,眼中尽是疑惑,仿佛问,怎么就剩这点了。 刘彻想解释,又担心他听不懂:“据儿的小麦太好,朕很喜欢,留下一半。” 小孩睁大眼睛先发制人,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扁着嘴哭给他看。 刘彻慌忙蹲下:“据儿喜欢什么?或者父皇管你买?千两黄金?” 泪在眼眶里打转,选择等等再出来。小孩转向韩子仁:“多?” 韩子仁点头:“很多。如果换成铜钱,足矣铺满三面露台。” 小孩把泪收一收。 刘彻好气又好笑:“真是朕的好儿子。样样精通。”说完抱住儿子,“朕的好据儿啊。” 韩子仁听到充满感慨的这句话,明白陛下已经知道了。韩子仁跟张顺子使个眼色,张顺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刘据嫌弃地推开他:“热!” 刘彻莞尔:“好,朕不抱。” 儿子这么与众不同,刘彻不抱他也想跟他亲一些,摸摸儿子的小脸:“你是不是黑了?” 刘据佯装生气,朝他手上一下,你才黑了。 “看来据儿长大后也是个爱美的。说你黑都不行。黑也是自找的,天天带着猫狗去宣室。舅舅终于回来了,能踏踏实实在屋里呆着了?” 刘据扭头回屋。 刘彻抱起他越过门槛:“jsg何时才能长大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刘据淡淡地瞥他一眼。刘彻以为儿子嫌他说了句废话。 儿子好,怎么着他都喜欢。刘彻笑呵呵道:“慢慢长大,朕不着急。等你长大,朕就老了。”说到此,刘彻有些担忧,老刘家没有长寿的皇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着儿子娶妻生子。 刘据疑惑,老父亲又咋了。 小孩学着老父亲摸摸他的脸,刘彻抬头,小孩眼里充满了疑惑。刘彻挤出一丝笑:“父皇没事。”隐隐闻到肉香,“据儿还没用饭?” 跟进来的韩子仁上前回答:“小殿下一日五餐。最后一餐太阳落山前。饭后小殿下歇息片刻,沐浴后正好就寝。” “睡那么早何时起?” 韩子仁:“皇后说小孩嗜睡。卯时过一两刻起。偶尔殿下累了,也会睡到辰时前后。”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节 这么说来儿子除了过目不忘和惊人的直觉,跟寻常孩童一般无二啊。 刘彻心里有点淡淡地失落,瞬间又感到庆幸。他只有一子,儿子样样不同,万一被仙人选中,他大汉江山岂不旁落。 刘彻:“摆饭吧。朕陪据儿用点。” 小孩推他,没有准备你的。 刘彻抱着儿子在茶几前坐下:“朕不吃。朕看着据儿吃可好?” 小孩收手。 刘彻拉起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嫌弃朕。” 第22章 什么都懂 不嫌弃老父亲, 样样令老父亲满意,老父亲晚上还睡得着吗。 刘彻不敢睡,他担心一眼没看见儿子被仙人带走。哪怕现在这种程度, 刘彻也不放心。陪儿子用过饭,儿子沐浴,他回到宣室令卫尉抽调四名禁卫给儿子。 翌日清晨, 卫青和霍去病听说此事,不住在一起的舅甥二人不约而同地前后脚抵达椒房殿偏殿。 小外甥的小脸白里透红, 卫青很是奇怪, 既然据儿无恙, 陛下又折腾什么。 卫青问枇杷:“昨日出什么事了?” 卫尉带来的四人不必巡逻, 两两轮流住到刘据卧室外间。白天刘据出去, 他们休息, 晚上刘据睡觉,他们在外守着。 以前枇杷等人轮流睡在外间守护刘据, 如今不需要她们,几人一早起来就归置东西, 提点四人晚上如何照顾小殿下。 枇杷也顺便弄清了陛下为何突然不叫她们晚上照顾小主子, 并非她们不尽心,而是不会拳脚功夫。有人摸进来的话, 她们只能任人宰割。 枇杷很无奈地表示:“椒房殿处于深宫之中, 夜里还有巡逻, 谁敢靠近。再说了, 奴婢等人又不是眼睛一闭睡成死猪。” 霍去病抱起懵懵懂懂的小表弟:“谁叫我们的据儿是陛下的心头肉呢。”说到“肉”子, 捏捏小孩的脸, “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枇杷心疼:“殿下年幼不受力。” 霍去病:“我知道。”冲表弟抬抬下巴,“捏疼了烦了, 他能忍住不给我一巴掌?别看他小,气性大着呢。” 枇杷点头:“这倒也是。公孙公子就没少挨。” 霍去病:“他欠。近日来过吗?” 大军班师回朝没多久太学就放假了。认真算起来小一月了,公孙敬声只来过一次。按常理来说不该如此。 枇杷:“公孙公子大抵嫌热。半月没来了。” “懒货。”霍去病骂,“就这也好跟舅舅显摆,在他的谆谆教导之下据儿愈发乖巧。堂堂帝后嫡长子,未来太子,要那么乖巧做什么。以后还不得被那些老狐狸糊弄成秦二世。” 卫青笑了:“以后别抱怨据儿无法无天。” “抱怨又不等于嫌弃。即便嫌弃也是一时。”霍去病打心眼里希望小表弟秉性像陛下,不要像皇后姨母。 卫青:“敬声那么认真教据儿,不是你的功劳?我可听皇后说,你找公孙太仆要了一副弓箭。” 霍去病笑着看着表弟:“舅舅不妨问问据儿理过他吗。敬声个没脑子的,据儿不想和他闹,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无用。” 卫青听糊涂了。 “此话何解?” 霍去病:“敬声认为他教据儿的时候,其实据儿反过来教他。” 枇杷看霍去病,小霍公子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 霍去病见舅舅还没明白,心很累:“敬声苦口婆心地给据儿讲道理的时候,据儿十有八九神游天外,亦或者左耳进右耳出。”冲表弟扬起下巴,“小家伙心里有数着呢。” 卫青想起一句话:“陛下说他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竟不是戏言?” “知子莫若父啊。”少年公子摇头感慨。 枇杷打量她的小主人,可能吗。 听到长平侯到来而匆匆跑来的韩子仁等人深以为然。霍去病余光瞥到,笑着问表弟:“据儿,不打算说点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说什么啊。刘据装傻给他看。 可惜他大表兄早已看清他:“你就装吧。” 不跟你好了!小孩冲舅舅伸手。卫青抱过他:“原来陛下和去病说得都是真的。” 小孩眨了眨眼睛,他又做什么了啊。 管他呢! 奇怪的舅舅。 小孩指向殿外。 卫青好笑:“不会说话‘顾左右而言他’倒叫你学会了。” “二舅现在信了?”霍去病拉着表弟的小手问。 卫长点头:“去哪儿?” 小孩指着外面。 霍去病:“我猜一定不是殿外。” 卫青:“难道还是宫外?” 小孩眼中一亮,舅舅聪明! 霍去病捏着他的小脸,迫使小孩转向他:“大白天做梦呢。别为难舅舅。除了陛下没人敢带你出去。” 小孩打掉他的手。 霍去病:“这就生气了?” 小孩扯一下舅舅衣襟,喊一声“父皇”,小手继续指殿外。 卫青无奈又想笑:“你真是除了不会说什么都懂。”随即令枇杷等人收拾一下小孩的物品,随他去宣室。 清晨的微风送来凉爽,刘据的八个小伙伴发现他被抱下高台,“喵喵汪汪”的跟上。卫青停下,八小只下意识停下,卫青回头看它们,八小只仰头跟他对视,一点也不怕人。 卫青诧异,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吗。 卫青想试试,转身继续走,八小只跳下台阶。卫青回头,八小只猛地停下,仿佛一脸疑惑,怎么又不走了。 卫青顿时感到荒谬,他竟然觉着这些小东西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 卫青忍不住问枇杷等人:“它们平时也这样?” 枇杷点头:“长平侯不必担心,殿下教过它们,它们现在不会再随地拉尿。” 卫青张了张口,心说你还不如不说呢。 “陛下和皇后也知道?” 枇杷理直气壮地应一声:“没有陛下和皇后允许,小殿下也不敢养啊。” 霍去病:“舅舅放心,我不止一次看到据儿带它们去宣室。它们如今还好好活着,已经说明一切了。” 卫青:“这边离宣室可不近。” 枇杷点头表示知道:“天不热的话,它们绕着未央宫转一圈都不嫌累。” 卫青还能说什么,威武赫赫的长平侯只能领着一群带毛的面圣。 刘彻注重养生,可他又嫌晒,饭后在宣室殿露台上来回走动。远远看到一行人,刘彻好奇,待人走近,刘彻乐了,撑着护墙等人上来。 “卫将军帐下又添新兵了?” 卫青一脸无语的看他。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冲儿子伸手:“父皇抱抱。” 小孩乖乖地递出小手。刘彻抱住儿子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一下。小孩烦的拨开他的脑袋,跟谁学的臭毛病。 自然是跟刘据学的。 不是他一言不合就亲人,刘彻也想不起来这么做。 小孩一岁前刘彻最稀罕他的时候也没有动过儿子的小脸。 刘彻拉住他的手往嘴里塞。 小孩下意识往后缩。 刘彻乐得哈哈笑。 小孩找舅舅。 卫青把他递出去的那一刻就在想,陛下要是捉弄据儿,据儿会不会找他求救。见状卫青哑然失笑:“据儿这么聪慧,照理说不该一两个字的往外蹦才是。”说着话接过小孩。 刘彻轻轻扯一下儿子的小脸:“说不清索性不说。说多了流口水也不说。丁点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顾虑。谁不是从牙牙学语过来的。” 小孩朝他手背上打一下,不捏他的脸不会说话是不是。 刘彻指着儿子的小额头:“瞧瞧,人不大气性不小。” 霍去病心说,你不就喜欢他这样。 “陛下,舅舅,外面太晒,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刘彻转向他:“今日不用上课?”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要你多嘴,要你找存在感。 “舅舅?”霍去病可怜jsg巴巴看着卫青,天热不想去。 卫青:“此时过去等天热起来正好休息。” 霍去病顿时知道没得商量:“据儿,表兄改日再来找你玩儿。” 刘据奇怪,公孙敬声早就放假了,他怎么还没放假。 霍去病见小孩像是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敬声。”刘据很是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可惜霍去病没听懂。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节 韩子仁斗胆说:“奴婢想小殿下的意思是霍公子还没放假吗?” 霍去病:“据儿心疼表兄啊?等到三伏天真正热起来,表兄也放假。现在我清晨和傍晚各上一个时辰,也称不上热。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能还是不能呢。小孩犹豫不决。 刘彻:“你一口气说这么多,据儿哪听得懂。据儿,表兄快放假了。” 小孩点头:“玩儿。” 霍去病笑道:“好。等我放假领你出去玩儿。” 小孩伸出手掌。 霍去病直接找韩子仁:“这又是何意?” 韩子仁这次真不懂了。 小孩指着霍去病的手,霍去病试着举起手,小孩抓住他的手,跟他三击掌。 刘彻等人顿时惊得像被人扼住喉咙。 过了许久,刘彻和卫青互相看看,你教的? 随后两人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摇头:“据儿,跟谁学的?” 小孩看向韩子仁。 韩子仁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他眼花,小主人看的人就是他:“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刘彻相信儿子不可能胡乱攀咬:“韩子仁怎么教你的?” “书啊。”小孩一脸疑惑,不是父皇和母后叫韩子仁读给我听的吗。 韩子仁恍然大悟:“奴婢好像说过类似故事。可,可奴婢本意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无信不立啊。” 刘彻一听他没有乱教,露出笑意:“据儿不但听懂了,还知道怎么做,很好。” 小孩笑出小米牙,看向霍去病,该你了。 霍去病点头,大不了到时候叫上陛下:“放心吧。谁不去谁是小狗。” 小狗“汪”一声,霍去病吓一跳。 刘彻呵斥:“不许叫!” 小狗不服气地哼唧一声,原地趴下,屁股对着皇帝陛下。 刘彻气笑了:“刘据,这都是跟你学的。” 小孩扯着舅舅的衣裳,指着宣室殿西北角。 卫青想笑:“又不高兴了?” 小孩拍拍他的肩膀,走啦。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眼角余光注意到丞相过来,松开儿子:“滚吧你。” 小孩反手还他一下。 刘彻很是轻松地躲开:“没打到。” 霍去病别过脸翻个白眼,幼稚! “舅舅,我上课去了。” 卫青:“正午热别乱跑。中暑了我不管你。” 霍去病轻哼一下:“你迂回作战,从去到回来几乎没歇过,瘦了一圈至今没养回来,谁先中暑还不一定呢。” 刘彻闻言忍不住问:“朕不是叫你休息两个月?” “有一点事需要臣盯着。” 刘据冲父皇伸手。刘彻愣了一瞬间,失笑:“心疼舅舅了?你小子。”接过他朝他屁股上一下,“丞相来了,朕这里还有点事,仲卿先退下吧。” 卫青看小外甥,他在这儿行吗。 刘彻低头瞥一眼孩子:“你们不在没人跟他玩,乖着呢。” 刘据仰起头,信不信我闹给你看。 “你乖乖听话,往后一切好说。”刘彻笑眯眯问,“这么快又忘了?” 小孩张嘴,咬你哦。 第23章 列侯尚公主 刘彻托着儿子的屁股回到殿内等丞相。 丞相不是第一次看到陛下抱着儿子听政, 习惯了也就习惯了,该如何禀报如何禀报。 刘据对朝政提不起兴趣,丞相说话慢, 刘据越听越犯困。 小孩有特权,刘据困就睡。 丞相告退,刘彻奇怪儿子怎么那么安静, 低头一看,小崽子拽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刘彻气笑了, 不愧是他儿子, 目中无人起来眼里没有任何人。 春望轻声请示:“陛下, 奴婢送小殿下回椒房殿?” 孩子懂事, 不哭不闹, 刘彻不怕照顾他:“殿外那么晒, 叫他在这儿睡吧。”顿了顿,补一句, “你过去看着他。” 春望应一声“诺”,抱着小孩前往天子寝室。 刘据醒来一阵恍惚, 这是哪儿啊。 撑着榻爬起来, 刘据想起来了,父皇寝宫。 “小殿下醒了?”守在榻侧的春望使劲睁大眼醒醒困, “到奴婢这儿来。” 刘据不甚清醒, 晃晃悠悠过去。春望伸手接一下, 抱着他穿鞋:“陛下有事出去了。咱们先在殿内等一会。” 刘据无意识地点点头, 春望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小孩到正殿彻底清醒了要自己走。如今小孩小腿很稳, 春望放心地把他放到地上。小孩左右看看,只有两名宫女, 宽广的宫殿显得越发空旷。 春望以为他找皇帝:“奴婢出去看看陛下回来了吗?” 小孩点一下头,指着其中一名宫女:“要喝水。” 小宫女应一声“诺”,小跑过来。 御案上有水壶,小宫女摸摸壶身还热着,拿个没人用过的杯子倒半杯水,随即滴一点在手背上,确定不烫,双手呈上:“小殿下慢点喝。” 刘据点点小脑袋,咕噜咕噜喝完,宫女机灵的把杯子接过去。御案上有许多竹简,有的整卷展开,有的展开一半,看起来很凌乱,也说明一个问题,父皇走得匆忙。 刘据好奇出什么事了,他走过去扒拉一卷看得一知半解,底下署名还是他舅,不可能有要紧的事,毕竟舅舅还在休假。刘据移开,想勾远一点的没勾到,比划一下小短腿,上半身先上,随即像小乌龟似的一点点往上移。 倒水的小宫女几次想伸手又几次缩回去,怕惹怒小孩,他回头告御状。可她又怕小孩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急的不停地说:“殿下,小心,不着急,慢点。” 历尽千辛万苦,刘据爬上去,顺势跪坐在御案上,转转身就能勾到所有竹简,太方便了。 小孩抿嘴笑着扯开展开一半的竹简,竟然是些鸡毛小事。刘据失望地扔回原处看别的。 刘彻大步流星进来,迎接他的除了满室寂静,还有屁股对着他的小孩。 “苍天啊!”春望惊呼一声,连走带跑,“小殿下怎么爬这么高?”扭头训两名宫女,“你们怎么照顾的小殿下?” 刘彻心烦,皱着眉头说:“据儿想上去她们谁敢拦?”扯开春望,刘彻抱起儿子,习惯性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睁开眼就不消停。这是你能玩的吗?” 刘据按住老父亲的额头,再一脸不耐皱纹就出来了。 “朕跟你说话呢。”刘彻拉下他的手,“以后还敢不敢爬这么高?” 小孩摇摇头,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让你一次。 “说话!” 小孩很是无语,这么点事他还能耍赖不成。 “不爬高高。” 刘彻心底稍微满意,坐下把儿子放腿上面对着他,他看到奏章比他走时整齐许多:“你帮父皇归置的?” 小孩点一下头,仰头看着他,快夸夸我吧。 刘彻顿时哭笑不得,紧接着叹了口气。 小孩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大汉最大的敌人不是匈奴吗? 今年匈奴损失惨重,长安有舅舅坐镇,匈奴还敢打上门不成。 刘彻把儿子抱到怀里:“你祖母又病了。朕问太医你祖母几时痊愈,他含含糊糊没个准信,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据瞬间想到他的“糖豆”,可糖豆不是仙丹灵药,只有些许灵气,胜在干净,几乎没有毒性。舅舅正值壮年、表兄正长身体吃下去可以瞬间消化,祖母行将就木,用下去只有三种可能,虚不受补,病情加重,其次可以延缓寿命,还有一种可能,枯木逢春。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刘据不怕,偷偷加她茶水里即可。可第一种或第三种情况,老父亲会彻查,查不到他,太后身边的人恐怕会被处死。 刘据前世是剑修,但修的不是无情剑。刘据前世也没少参与杀戮,但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在以后的以后,刘据或许会为了军国大计牺牲小民,也许他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他现在做不到这么自私。 可王太后又是他祖母。 刘据犯愁,这该如何是好。 “祖母!”刘据指着东宫方向。 刘彻:“想祖母了?” 刘据点头。 刘彻沉吟片刻,母亲蜡黄的脸色浮现在眼前:“春望,备车。” 刘据悄悄拿出一粒补血丸,趁着他先上车的时候磕掉一大半咽下去,他顿时感到身上像烧起来一样。 “身上怎么这么烫?”刘彻上来抱住他,吓得推开窗,“中暑了?” 春望上车:“不会这么快。外面晒,大抵是从殿内出来晒的。车走起来风进来,jsg小殿下一会就好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节 刘据庆幸他想到这个折中的办法,不然祖母吃上一粒还不得爆体而亡。 祖母的身子骨远不能跟他比。 糖豆虽然是前世小辈嗑着玩的东西,可它也是低阶灵草练的极品丹。 刘彻一手放在儿子额头,一手攥住他的小手,随着车动起来,烫热一点点下去,他松了口气:“以后日头升高不许出来。” 小孩无奈地看着他,这不是你同意的吗。 一贯很难理解儿子的刘彻突然就看懂了:“身体这么弱你还敢怪朕?” 不讲理! 小孩起来爬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刘彻愣住。 同坐在车内的春望愣了一瞬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是辛苦。 刘彻扬起巴掌:“过来!” 小孩扭身背对着他。 刘彻被他的动作整懵了。 “陛下,再说小殿下不去了。”春望压低声音说。 刘彻色厉内荏:“朕看他敢!” 小孩回头看。 “看什么看?又没说你。”刘彻瞪他。 小孩转过头对着御辇一角翻个白眼,见过幼稚的,没见过这么幼稚的。 亏他还是皇帝。 不怪他身边人一听说老父亲不在宫里,第一反应是狩猎去了,不玩尽兴不会回来。 他一直以为宫女宦官不了解老父亲,老父亲明摆着故布疑阵哄刘陵之流啊。 合着到头来无知的人是他。 不知行到何处,御辇忽然停下。 刘据扭头,刘彻跳下车,伸出手:“下来吗?” “下!”刘据知道到了,虽然外面的环境很陌生。 不过他总得也没来过几次,就是到了长信宫门外他一样感到陌生。 刘彻收回双手:“自己下!” 刘据懵了,你说什么? 春望好险一口气没上来,无奈地提醒:“……陛下,太后!” 刘彻伸手,刘据到他怀里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手朝他肩上狠狠扇一巴掌,叫你调皮,叫你逗我,叫你气我!接着又来两下。 刘彻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瞬间把小孩镇压下去。 小孩不是不想反击,忽然想到另一只手里还有一点“糖豆”。 也是巧了,刘彻抱着他进去,王太后正要喝水。刘彻接过杯子打算亲自伺候母亲,小人儿挤过去。刘彻好奇:“你渴了?” “不能给他喝!”卧在榻上的王太后慌忙直起身,“给据儿找个干净的杯子。” 踏入长信殿的那一刻刘据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她吃。闻言他决定了,抓过父亲手里的杯子趁他荒神,那一点“糖豆”丢进去,溅出的水花像是被刘据拽的。 刘彻真生气了,大声吼他:“据儿!” 小孩看太后,刘彻愣了愣神,恍然大悟:“你祖母没白疼你。”说完就松手。 太后一脸的不赞同,小孩慢慢上前,慢慢跪到榻上矮下身,递出茶杯。 皇太后显然也明白过来,浑浊的双眼有了神采,虚弱的双手有了力气,喝下去之后腹部像是有一股暖流,她也以为热水的缘故。她的身体舒服许多,也以为孙儿孝顺之故。 饶是如此,皇太后也不敢任由小孩待太久,一盏茶左右,王太后叫刘彻带他回去,担心小孩染上病气。 刘彻只有一个心头肉,不久前还险些中暑,刘彻也不敢叫他跟病人待太久。然而到门口,父子俩不得不停下,平阳公主来了。 平阳公主改嫁给夏侯颇之后住得有些远,不像以前在平阳侯府,乘车慢慢悠悠,半个时辰就到了。如今要跨越大半个城。 虽说离午时近了,刘彻算算时辰,她应该是用了早饭就出发了。 相互见了礼,刘彻打算跟儿子回去,平阳公主叫住他:“陛下,急着回去吗?” 刘彻屏退左右,独留怀里的儿子:“阿姊何事?” “日前皇后同我说,陛下有意把长公主许给据儿姨母的儿子霍去病。可有此事?” 刘彻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什么叫可有此事?她的意思皇后从中作梗。 刘据板着小脸看他姑母。 倘若霍去病或韩子仁一人在此便可看出小孩很不高兴。小孩生气的后果很严重,轻则抓花你的脸。 “阿姊不是来探望母后的?”刘彻不答反问。 平阳公主:“我一会就去拜见母后。陛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阿姊想问什么?” 平阳公主笑道:“陛下很清楚不是吗?我也是为长公主着想。咱家历来都是列侯尚公主。何况霍去病如今借住在长平侯府。” 第24章 自作多情 刘彻的脸色一言难尽。 此时换个人他都会反驳一句:“朕之家事, 干卿何事!” “我并非贬低霍去病,那孩子我见过几次,很是知礼。虽然有时莽撞了些, 他毕竟还小不是吗。没比长公主大几岁吧?” 刘彻懒得解释霍去病比他的长女刘琼大三岁。 平阳公主只知道她找皇后亲上加亲被皇后推到刘彻身上,却不知儿女婚姻这么大的事,卫子夫不敢瞒着刘彻应下来。 卫子夫不是王太后, 无需暗暗跟嫁出去的皇家公主亲上加亲,无需寻求助力巩固儿子的太子之位。当今天子仅有一子, 太子非刘据莫属。 刘彻:“琼儿今年才十一岁。我大汉女子十三岁议亲, 还有两年。两年后去病十六岁, 也该稳重了。” “如此说来, 陛下更看重霍去病?”平阳公主问。 刘据心说, 不是显而易见吗。 去病表兄身有光环, 小小年纪很努力,有傲骨不自大, 背景显赫不恃强凌弱,是他他也选表兄啊。 刘彻没有回答。平阳公主一向待他亲厚。早年刘彻膝下空虚, 平阳公主比刘彻还急。虽然平阳公主引荐的女子没能入刘彻的眼, 刘彻自己选中的卫子夫确实是平阳侯府女奴,他看中的卫青以前是平阳侯府骑奴。卫子夫为皇家开枝散叶, 匈奴从不怕大汉到如今惧怕卫青, 所以单凭卫家姊弟二人出自平阳侯府, 刘彻就不想同平阳公主斤斤计较。 刘彻:“朕知道阿姊喜欢琼儿, 琼儿也喜欢阿姊, 对襄儿颇有好感。” 平阳公主独子曹襄是刘彻亲外甥, 其父过世后他便是平阳侯。平阳公主提到“列侯尚公主”,言外之意就是虽然霍去病同皇后更亲近, 但她儿子是最佳人选。 平阳公主不傻,反而很精明,闻言瞬间猜到刘彻话里有话:“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刘彻:“琼儿同样喜欢卫少儿,也喜欢她表兄去病。琼儿年幼,尚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爱有何不同。过两年再说吧。” “陛下还是看中霍去病啊。”平阳公主实在想不明白,“你我姊弟至亲,请陛下给我句实话,襄儿哪点不如去病?” 刘彻拧眉,平阳公主为何非要自找难堪。 “论出生,曹襄的父亲是万户侯,母亲乃皇室长公主。霍去病父亲乃平阳小吏,母亲以前是侯府女奴,他二人犹如云与泥。然朕的女儿嫁给谁不是下嫁?不就是个列侯,朕赏霍去病一个又如何?”刘彻停顿一下,话锋急转,“这些皆不重要。朕可以保琼儿衣食无忧,却给不了她夫君能给的幸福。襄儿的身体随了他父亲,你以为他能陪琼儿几年?” 平阳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她无言以对。 霍去病对卫长公主只有兄妹情,没有男女爱。刘彻疼闺女,也看重霍去病,他不希望俩孩子其中任何一个受伤,便提醒卫子夫,顺其自然。 平阳公主要不堵着刘彻刨根究底,过两年卫长公主该议亲了,霍去病仍把她当妹妹,刘彻最先考虑的人一定是曹襄。 不就是身子骨弱吗,调养呗。 人参灵芝当饭吃,刘彻供得起。 刘据露出笑意,老父亲最是吃软不吃硬,平阳公主此举算是惹恼他。以后列侯中没有适龄青年,刘据敢保证,老父亲也不会把长姊嫁给曹襄。 如果这样就算了,那可就太便宜含沙射影的姑母。 姨母表哥不懂人事,他打过嫌弃过,姑母也是至亲,厚此薄彼怪不好的。 动手什么的,没有趁手的工具。刘据小嘴一动,“坏人”二字清清楚楚蹦出来。 平阳公主怀疑她听错了,她眼睛往下看小孩:“据儿说什么?” “你坏啊。” 稚嫩的脸庞,软糯的声音,怎么看他也不像能说出“坏”这类字。平阳公主问:“谁教你的?” 刘彻心生不快。据儿日日在宫里,不是跟着他就是跟着皇后,除了他二人,谁敢教他些不好的。 “阿姊此话——” “你呀。”刘据伸出小小的手指向平阳公主。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平阳公主呼吸骤停,小孩依然一jsg脸天真无邪:“姑母教!”说完点一下小脑袋,奶里奶气喊:“坏姑母。” 平阳公主下意识看刘彻,刘彻眉头微蹙,平阳公主心慌,忙为自己辩解:“陛下明鉴,我从未教过据儿这种话。据儿,告诉姑母,‘坏姑母、姑母不好’这些话听谁说的。” 小孩指着平阳公主:“姑母啊。” 平阳公主顿时觉着手痒,想撕烂他的嘴:“陛下,据儿这么小,一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记住了。” 小孩点一下头:“姑母说,母后坏,父皇坏,祖母坏,都——都坏!”说完忍不住咳嗽两声。 刘彻给他拍拍背,暗骂一声,活该! 以往也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 如果说刘彻方才还因为儿子语出惊人险些失态,此时此刻他算是看明白了,坏小子故意的。 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听人说过什么,又因平阳语气不好勾起他的回忆,他才故意这么气人。 无论哪种情况,刘彻都不在意。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节 盖因心慌着急的不是他儿子,平阳公主自找的。 平阳公主脸色煞白,再也不记得儿子婚事:“陛下,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和皇后的不是。更何况母后。苍天为证,我若有此心,定不得好死!” 刘彻心说,现在知道怕了。 真以为朕的儿子什么都不懂。 刘彻希望她长长记性,并不希望她吓得寝食不安:“阿姊也说据儿人小不懂,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朕想应该是他身边进了哪位藩王的细作,故意挑拨阿姊和朕的感情。” 平阳公主听出刘彻替她找补,忙不迭点头:“一定是这样。” 小孩嘟着嘴一脸嫌弃。 刘彻暗瞪他,你给朕差不多得了。 “那朕这就回去令人彻查此事?” 平阳公主顺杆爬:“陛下一定查清楚还我清白。” “阿姊去看望母后吧。”刘彻走下长信殿,春望拉开车门,刘彻抬手把儿子丢进去。春望心惊:“陛下轻点,小殿下还小。” 刘彻上车:“朕看他一点也不小。”冲儿子招手,“过来!一丁点大就这么坏,长大了如何了得?” 春望离得远,不知发生了什么:“殿下做什么了?” “说平阳公主坏。朕那个阿姊也没安好心,以为据儿听去病或卫少儿说了什么,就问据儿听谁说的。”刘彻把大致经过说一遍,包括“母后坏”那些。他拧住小孩的脸,“你姑母素来聪慧,说句长袖善舞也不为过,还是头一次被人倒打一把,好险吓晕过去。”问春望,“还心疼他吗?” 春望难以置信,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小孩:“小皇子日后必成大器。” “你还夸上了?”刘彻好气又好笑。 春望:“小殿下从来没有说过奴婢坏。陛下可知为何?奴婢没有欺负过小殿下,也不曾说过陛下和皇后,以及长平侯等人坏话啊。小殿下人不大,心里头明白着呢。” 刘据点点小脑袋,忘了小脸还在老爹手里,他一低头,扯的腮帮子疼,禁不住倒抽一口气。刘彻慌忙松手,把儿子抱到腿上,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又看,确定无大碍,又捏住他另一侧脸:“以后还敢吗?” 小孩拽掉他的手:“姑母敢吗?” 刘彻气笑了:“你还敢跟朕讨价还价?”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为何不敢啊。 刘彻戳戳他的小脑门:“你就仗着朕疼你吧。” 小孩晃晃悠悠起来,刘彻扶着他:“又想做什么?” 小孩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刘彻懵了一瞬间,哭笑不得。 春望愣了愣,然后忍着笑说:“小殿下也疼陛下。” “你啊你。”刘彻自打知道儿子过目不忘,还有惊人的直觉,无论刘据做什么,刘彻都不觉着意外,但他也没有想过小孩如此机灵。 刘彻感慨:“但愿他越来越聪慧。” “奴婢就没见过比小殿下聪慧的小孩。小殿下开蒙后懂得多了,一定跟陛下一样英明。” 刘据看春望,难怪宣室殿那么多黄门小黄门,唯独他最得父皇信任,一句话夸俩。 “望望,聪慧。”小孩禁不住说。 春望愣了一瞬,哎呦一声:“奴婢何德何。奴婢多谢小殿下称赞。” 刘彻低头看儿子:“朕说你除了嘴拙什么都懂,没叫你证明给朕看。” 小孩扭头躺他怀里,小脸埋进他腹部。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不想理朕?原先大军在外,朕知道仲卿胆大心细,不会因为两场胜利就得意忘形,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不敢离京。如今你舅在京师,又正值三伏天,朕想去甘泉宫,那里比宫里凉爽,据儿想去吗?” 小孩闭上眼睛。 刘彻:“不说话?那你自己留在宫里。” 小孩抬手朝他胸口一巴掌。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笑骂道:“小坏蛋!” 春望小声问:“陛下真要去甘泉宫。” 刘彻朝东宫方向看一下:“可惜母后病了。甘泉宫不近,走得慢两三个时辰。母后的身体哪受得了。” 太后受得了。 翌日,太后身上大好,朝食用一个鸡蛋,一碗粥,还吃些许开胃的小菜。王太后许久没用过这么多,吃的打嗝她才意识到自己胃口大开。 宫女把碗碟撤下去,王太后跟心腹宫女嘀咕:“哀家这是回光返照?” 宫女一脸忌讳:“太后说哪里话。太后分明痊愈了。” 王太后近一年来沉疴缠身,喝药喝得她有时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哪敢相信一觉醒来病好了。 “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 宫女:“哪有回光返照说自己饿的?太后,今日早饭比往日足足提前半个时辰。” 王太后找漏刻。宫女指给她看。王太后瞧得不甚真切,宫女索性扶她过去。老太后惊喜:“哀家真好了?哪个太医给哀家开的药?赏!” 作为太后身边人,眼珠子活脑子灵,宫女看得真切:“婢子觉着跟太医无关。昨日小殿下来探望太后,太后高兴,昨晚脸色就比前天晚上好多了。” 王太后仔细想想,孙儿走后,她的身体确实轻快许多。往常平阳来探望她,她不想开口,昨日母子俩说好一会话,还留平阳用了午饭。 “据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彻来探望母亲,王太后又禁不住同她儿子感慨,孙子乃有福之人。 刘彻闻言便知平阳公主没敢找太后告状:“昨日他差点没把阿姊气死。” “皇帝此话怎讲?” 刘彻看一眼左右,王太后叫所有人歇着去:“陛下也怕他们?” 昨日回到宣室,刘彻看奏章,给儿子一卷竹简叫他自个玩,稍后父子俩用午饭。午睡醒来,刘彻送儿子回椒房殿,顺道告诉皇后他晚上过来。 老夫老妻了,刘彻特意告诉皇后自然没有别的暗示,只是叫皇后给他留门。 金乌西坠,皇后亲自煮茶,在正殿等刘彻。 天空转暗,又未到就寝的时候,刘彻过来同皇后一边饮茶一边把他的态度告诉皇后——长女将来不嫁霍去病,也不会嫁曹襄。 亲外甥不错,陛下的外甥也挺好,在卫子夫看来嫁给谁都一样。但有人不这样认为,太后暗示过她亲上加亲。 刘彻就说太后那里他去说。刘彻见母亲气色极好,就没有绕弯子:“昨日我和据儿出来的时候碰到阿姊,跟阿姊聊了几句。”从平阳公主见到他第一句话说起,一直说到刘据把平阳公主吓得脸色苍白。 说到此,刘彻也没替儿子辩解,直言小孩故意的,没人教他。不过刘彻只说儿子早慧,没敢说他过目不忘。王太后年事已高,刘彻担心她哪天糊涂,遭人套话,给儿子带来灭顶之灾。 王太后内心百转千回,她想夸孙儿,想感慨大汉后继有人,想说女儿糊涂,又不希望儿女心生嫌隙等等,最终这位一生聪慧的女人笑着说:“我精力不济,以后这样的事莫要再说。” “朕明白。”刘彻颔首,“母后看起来大好啊。” 王太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自打你和据儿走后,我就觉着好多了。据儿这孩子真不错。” “您是心里高兴,病自然而然就好了。那过几日去甘泉宫?”刘彻试探地问。 刘彻自打大军开拔还不曾出去过,王太后怀疑他在宫里呆够了:“陛下安排吧。” 傍晚,宫中下钥前,刘彻去椒房殿偏殿逗儿子。 小孩玩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韩子仁令人烧两壶热水,弄来半桶凉水,找jsg一个很大的陶盆,在殿门外为小孩沐浴。 刘彻慢悠悠走上高台,儿子赤条条在盆中玩水,他差点闪瞎眼:“怎么在这儿洗?” 背对着台阶的韩子仁回头,慌忙起身:“启禀陛下,浴室闷热,殿下洗干净依然会出一身汗。殿外不凉不热最好。” 殿外只有男人没有女子,刘据不怕看,用浴巾抹一把黏糊糊的脸,起身招手:“父皇!” 刘彻眼疼:“坐下!” 小孩坐下:“父皇,洗。” “你先洗。”刘彻蹲到陶盆边摸摸水,有点热,“烫不烫?” 小孩摇摇头,浴巾递给父亲,示意他擦擦汗。 刘彻撸起衣袖给儿子搓澡。可他哪会伺候小孩,大手所过之处小孩皮肤通红通红,小孩气得找他手上一巴掌。刘彻被打懵了:“你又怎么了?” 韩子仁小声提醒:“陛下,您手劲大,搓得殿下难受。”指着红彤彤的手臂。 刘彻不确定:“是吗?” “你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还是吗?刘据怀疑老父亲有烦心事,所以他也别想舒坦。 刘彻确定儿子生气了:“没想到据儿还是个娇娃娃。” 刘据不想理他。 虚岁两岁的小孩不是娇娃是什么,糙汉子吗? “你走!”小孩使劲推他一下。 刘彻失笑:“天下都是朕的,你打算叫朕去哪儿?” 小孩转身背对着他,冲韩子仁招招小手,来这边伺候。 韩子仁下意识看皇帝,刘彻微微颔首,他到对面给小孩洗澡。 虽说三伏天的殿外不冷,但小孩身体弱,韩子仁担心水凉了他着凉,很快给他洗好,小黄门递来一块干浴巾,韩子仁扶着他站起来,用浴巾包着小孩抱出水盆往屋里去。 刘彻头一回见儿子沐浴挺稀奇,大步跟进去。吴琢拿起枇杷等人早已准备好薄如蝉的里衣给他穿上。刘彻顿时感到奇怪:“怎么是你们几人?枇杷、樱桃呢?” 韩子仁闻言想笑:“殿下人小懂得不少。” 刘彻挑眉,洗耳恭听。 吴琢为刘据系上上衣带,“小殿下知道羞了,不许枇杷等人近身伺候。” 刘彻看向儿子:“你?” 小孩抬手捂住小脸,羞于见人。 刘彻差点笑喷:“谁告诉你的?” 韩子仁:“大抵听谁说的。” 刘彻点头:“以后你们在他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几人连声称“诺”。 先前递浴巾的小黄门为小孩穿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节 刘彻:“不睡觉还出去?” 韩子仁:“殿下还得用一碗粥,领着猫猫狗狗沿着露台转一圈。” “岂不是又热一身汗?”刘彻皱眉,儿子还得再洗一次啊。 吴琢答道:“在殿外用饭,在殿外玩,殿外有风睡前不必沐浴。” “日日如此?” 韩子仁:“是的。下雨天在廊檐下。像今日天色极好,沿着种菜种花的木箱走,顺便看看花草长势如何。” 刘彻抱起儿子:“你这日子怎么跟朕似的。” 刘据心说,你是父我是子,不像你像谁。 然而这句话太长,说来费劲,小孩指着殿外要出去。 刘彻抱他出去:“改日陪朕去甘泉宫?” 小孩眨眼,又叫我去啦。 刘彻捏住他的鼻子:“记仇的小坏蛋。后天出发。”交代韩子仁等人,明日给小孩归置行李,后天一早城门打开就启程。 韩子仁:“早饭在路上用吗?” “早饭提前用。再给据儿准备点吃的以防万一。”小孩沐浴后身上只有干净的气息,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可人。刘彻禁不住同儿子亲近:“据儿再长大一点,说话顺溜就更好了。” “我,明天。”小孩停顿一下,歇歇舌头:“说话顺,顺溜。” 刘彻莞尔:“朕听着都费劲,还明天说话顺溜。你后天也没法顺溜。最快也得除夕。” 小孩点点头,那就除夕吧。 刘彻诧异:“你倒是好性子。” 小孩又点点头,我脾气最好啦。 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这时候又不知道羞了。” 小孩拨开他的手转向韩子仁。韩子仁可不敢“救”他。刘彻看一下天色,最多再过一炷香,天就黑透了。刘彻也该洗漱了,明日还有廷议。 “看着据儿别玩太久。”刘彻叮嘱一句才把孩子递出去。 韩子仁应一声“诺”,给吴琢使个眼色。 小孩挥挥小手:“父皇!” 刘彻转过身又转回来:“朕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见!”刘据是这个意思。刘彻听出来了,失笑:“倒是朕自作多情。”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嗯”一声。 刘彻过来朝他屁股上打一巴掌,快速走下台阶。 刘据顿时想翻白眼,老父亲怎么这么幼稚啊! 苍天啊! 前世摊上一群幼稚鬼就算了,如今都不能修炼了,怎么还不放过他。 吴琢拎着用饭的方几出来,小黄门端来粥。刘据手不稳,刚洗好澡换上衣服,不想弄脏就由着吴琢一点点喂他。饭毕,就像韩子仁说的那样,刘据把他吃剩下的一点倒狗盆里,小狗舔干净,他领着小狗遛狗。 鸡鸭鹅歇了,猫儿大概找老鼠玩儿去了,一人一狗沿着木箱转两圈,刘据感觉不好要出汗,回卧室歇息。 歇着歇着,小孩和往常一样进入梦乡。 枇杷过来看看他,确定小孩睡着,叮嘱守在外间的禁卫别睡太沉——白天有他们休息的时间,才放心地回房歇息。 过了一天,小孩睁开眼就被抱去洗漱,用饭。然而比往常早太多,小孩子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枇杷等人见状便多备些吃食。 沐浴喂饭韩子仁等人都可以做,猫猫狗狗不便带过去,枇杷、樱桃这些女子留下照顾猫猫狗狗,韩子仁等宦官跟去。不过韩子仁没能跟他的小主人乘坐一辆车,刘据被他父亲按在怀里。 车里除了天家父子,还有前不久立下战功的长平侯。刘据乍一看到舅舅上车,以为眼花了。舅母才为舅舅添个长子,父皇就把人弄去甘泉宫,他真为舅舅着想,还是故意折腾人啊。 刘据从老父亲怀里起来,扒着车窗朝外看。 刘彻:“外面全是庄稼,没有好玩的。” 刘据看到个半大小子打马过来,再仔细一看,小孩禁不住直起身:“表兄!” 霍去病勒紧缰绳:“据儿在这儿?我以为你跟姨母在一块。” 小孩挥挥小手:“来。” 霍去病:“车上闷。想不想骑马?表兄教你。” 小孩怀疑半大小子能不能抱住他。 霍去病以为他不敢:“据儿,这么胆小可不像陛下的儿子。” 刘彻露出头来:“一边玩儿去,别引他!” 刘据看一下老父亲,竟然不是怕他摔着?难不成霍去病骑术好到十来岁就能载人。小孩跃跃欲试,冲表兄伸出两只小胳膊:“表兄,抱抱。” “抱什么抱!”刘彻一把把他抓过来关上窗。 霍去病吓一跳:“陛下放心,摔着我也不会摔着您儿子。” “哪凉快哪待着!”刘彻朝外吼一声。刘据打个哆嗦,要不要这么担心啊。刘彻安抚性拍拍儿子,“父皇不是冲你。” 小孩冲舅舅招手。坐在天家父子对面的卫青伸手把他抱到腿上:“你也是个胆大的。还没有马高就敢骑马。” 刘彻:“他哪里是胆大。他是无知无畏!” 小孩不想理他,躺舅舅怀里。卫青搂着他:“困了?今日起得早,也该困了。” 刘据没想睡,而今日确实没有给他慢慢醒困的时间,马车虽然不甚颠簸,但晃晃悠悠跟摇篮一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才走一半,他被抱下来歇息。 小孩早饭没用多少,看到母后喝水,肚子咕咕叫。 卫青给他擦擦手,刘彻打开食盒,拿起塞满羊肉馅、刘据拳头大的炊饼,掰一半给儿子。小孩很是坦然地接过去,刘彻捏捏他的小脸:“长平侯伺候你洗漱,天子喂你吃食,多大的福气啊你。” 小孩皱着小眉头拨开他的手,吃点东西都不消停。 卫青见状想笑:“陛下,要不要水?” 刘彻接过水壶和杯:“朕自己来。”嘴上这样说,倒半杯先给儿子,“吃得还知道朕是谁吗?” “父皇!”小孩气得大声吼。 刘彻消停了。 卫长公主和母后以及两个妹妹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禁卫不好靠近,霍去病自告奋勇过去保护她们。卫长公主往弟弟这边瞥一眼,跟霍去病分析:“普天之下管得了父皇的,依我看只有据儿。” 霍去病:“也是陛下乐意。陛下不乐意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卫长公主:“父jsg皇给自己一下,也不舍得打据儿。” 霍去病想想,赞同:“是的。陛下还指望他继承皇位。”随即脸上的笑容凝固,霍然起身,“姨母,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卫子夫起身:“出什么事了?” “远处河边好像有人。”霍去病心中古怪,停下歇息前禁卫往四周查过,除了他们此地只有花草虫鸟,怎么突然冒出几个人。 卫子夫担心:“去病,叫人跟你一起过去。” 霍去病应一声,冲不远处的禁卫招手,朝古树旁草深处走去。 刘据见他表情神色严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起来。 小孩异常,刘彻瞬间注意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去病和禁卫从大树旁揪出三人,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看起来顶多十岁的小子。三人衣着破破烂烂,像是乞讨者。 刘彻出宫乃临时起意,他不信刘陵之流这么快找到合适人选,在合适地点堵他。刘彻又素来胆识过人,令霍去病把人带上前来,他亲自审问。 三人跟刘陵以及其他藩王无关,他们从北方来,老家河南地。早年河南地被匈奴占领,大汉无力夺回来,此地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给匈奴当奴隶的当奴隶。三人便是后者。 五月,卫青一举拿下河南地,匈奴能逃的骑马逃了,三人没有坐骑,又不想继续为奴或四处流浪,便入关讨生活。正值夏季,可以下河抓鱼,可以上树掏鸟蛋,也可摘野果,甚至抓知了猴烤着吃。三人没怎么饿着,一路上也没人敢收留他们,盖因他们在匈奴部落生活多年。 三人打听到朝廷没有杀被带到京城的匈奴俘虏,许多人在上林苑做工,有些匈奴甚至被编入军营,三人就想来长安投军。 刘彻一行停下时,三人在树下睡得舒服。由于几人衣裳和头发跟枯草似的,禁卫一时大意没有发现。刘彻等人下来,说话的人多,三人被吵醒,目之所及处全是佩剑,三人害怕,试图溜走。怎奈他们一动就被霍去病发现了。 三人神色坦诚,刘彻看卫青:“我觉着他们所言属实。” 三人齐声保证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刘据闻言朝三人看去,两个中年人身上干干净净,倒是那名少年身上有些薄雾,竟然跟公孙贺差不多。刘据一时不知该说他姨丈人笨,还是该夸父皇好运,停下歇息也能遇到个可用之人。 卫青把身上的铜钱给三人后,令三人入京后找李息或苏建,找张次公也行。此举并非卫青心善,卫青试图从他们口中弄到匈奴的情况。 三人没有来过中原,看到四匹马拉的车也没往皇帝身上猜,千恩万谢一番拿着钱就走。刘据喊一声:“停!” 刘彻看儿子:“怎么了?” 刘据指着少年:“要!” 刘彻好奇:“你要他做什么?伺候你沐浴更衣,还是养猫猫狗狗?” 刘据朝表兄看去。 霍去病好笑:“他不是表兄。” 在另一颗古树下歇息的王太后确定没有危险就走过来:“据儿聪慧,怎会误认表兄。” 刘彻福至心灵,儿子有着惊人的直觉。 “据儿希望他跟去病一样住到宫里,方便你找他玩儿?”儿子非同寻常,四周有不少禁卫,刘彻担心暴露不敢说太多。 刘据说话费劲,达到目的就行了。 “父皇!”小孩指一下少年又看向霍去病。 刘彻点头:“你就成天想着玩吧。去病,往后叫他与你作伴。对了,姓什么叫什么?” “小人赵破奴。”少年不懂大汉礼节,行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 刘彻微微颔首,令那二人回京,赵破奴由霍去病带着。 二人不是赵破奴家人,但他们是看着赵破奴一点点长大的。心疼少年艰难,不希望他落到歹人之手。虽然这些人衣着华丽,身份尊贵,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二人其中一人先说赵破奴粗野不受拘束,一人说他目不识丁,恐冲撞了贵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放过孩子吧。 刘彻气笑了:“我信你们在匈奴部落生活多年,此生头一次进京。” 二人被说懵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节 霍去病走到卫青跟前:“可知此人是谁?” “你舅舅啊。”其中一中年男人说。 霍去病:“他姓卫,单名青。” 另一中年男人点头:“卫青。小人记下了。”蓦地看向霍去病,又猛然转向卫青,结结巴巴,不敢相信,“卫,卫——战无不胜的卫青将军?!” 太后和刘彻相视一眼,不识天子知道卫青,看来匈奴怕卫青所言非虚。 卫青赧然:“当不得战无不胜。我只跟匈奴交过三次手。” “你你真是卫青?”二人倒抽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刘彻,“那您是……?” 刘据抓住父皇的手:“父皇!” 二人扑通跪地,见赵破奴傻站着,一把把他拉的双膝跪下。刘据替他疼得慌,禁不住攥紧父亲。刘彻以为他被宛若癫狂的二人吓到,抱起小孩:“不必多礼,起来吧。” 二人腿软,起不来。赵破奴见状不敢起来。 太后放心下来回她的树下呆着。 二人声音响亮,卫子夫离得远也听得一清二楚,藩王不可能用这样的细作,所以她放心地去伺候婆母,把她准备的开胃果茶端过去,请太后品尝。 太后厌恶匈奴,早年皇家没少被匈奴折辱,如今匈奴惧怕卫青,这让太后心底很是畅快。她拉住卫子夫的手感慨:“你弟弟仲卿真不错。” 卫子夫:“也是托了陛下的福。不是陛下看中他,他如今还在建章当差呢。” 太后喜欢她的谦虚:“陛下看中的人多了,其中不乏身经百战的将军。可一对上匈奴,不是全军覆就是无功而返。” 跟匈奴打这几次,无功而返和全军覆没的人并不多,卫子夫知道太后指的谁,但她得假装没听懂,盖因禁卫当中很多人崇拜那位全军覆没的将军。 “母后,喝点茶润润嗓子。”卫子夫朝刘彻方向看一下,“看起来快走了。” 话音落下,两位中年人起身朝车队相反方向去,赵破奴跟着霍去病往宦官乘坐的马车走去。刘彻低声跟儿子说几句,然后抱着小孩上车。 卫青收拾一下食盒跟上去,听到皇帝陛下问:“据儿,不必担心被人听见,你实话告诉父皇,为何留下那个叫赵破奴的?” 刘据心说,你也睁大眼睛看看我多大。 卫青替他说:“陛下,据儿才两岁。如果从出生那日算,他才一周半。” “你不懂。”刘彻嫌弃,“先别说话!据儿,告诉父皇,到了甘泉宫,父皇带你骑马。” 刘据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好!” “感觉他好?” 小孩点一下头:“比——表兄,好。” 霍去病走到窗前:“据儿,再说一遍,表兄没听见。” 小孩扭头:“敬声。” 霍去病愣了一瞬,好气又好笑:“比他会气人、不懂事的,整个长安也找不出几个。” 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去病,在甘泉宫这些日子叫他跟你住。若是个可塑之才,以后也由你带他。日后你独自掌兵,叫他给你当司马。” 霍去病高兴地应一声“诺”,先前没把赵破奴放在眼里,此时禁不住说:“我去问问他饿不饿,再给他找两身干净衣裳。” 刘彻摇头失笑,刘据撑着老父亲的手臂站起来,在他脸上亲一下。刘彻顿时懵了。 卫青扶额:“陛下,趁着据儿年幼,这胡乱亲人的病必须尽快改了。” 刘彻禁不住叹气,卫青打仗时的机灵劲儿哪去了。 “据儿嘴拙,他这是夸朕做得好,赏朕呢。”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你敢说不是?” 小孩傻笑给他看。 卫青很是意外,但他仍然不赞同放任不管。卫青欲言又止,刘彻抬抬手:“朕自有分寸。”撩开车帘,令驭手起驾,争取午饭前抵达甘泉宫。 卫青想继续劝,小孩扶着老父亲的手扑到舅舅怀里。卫青下意识搂住他,小孩在他脸上亲一下。卫青先是愣神,接着又气又羞,最后恼羞成怒,朝小外甥屁股上一巴掌。 卫青不舍得用力,小孩不疼,咧嘴笑笑,捧着他的脸。卫青身体后仰,神色大变:“陛下!” 刘彻伸手把儿子勾到怀里:“看把你二舅吓得。” 小孩咯咯笑。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以后只可亲至亲。叫朕看见你亲韩子仁或樱桃等人,朕把他们打发的远远的,叫你此后再jsg也见不到他们。” 小肚鸡肠! 前世小师侄逮谁亲谁,师兄也没把人打发的远远的。 皇帝老父亲独断专行惯了,刘据不想跟他浪费口水,窝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对卫青说:“看见没?他明白着呢。你担心的都是多余。” 卫青没有看出小外甥明白什么。 夏走秋来,赵破奴跟在霍去病身边吃得好穿得好,变了模样,天地间也变了颜色。 绿色消失,枯黄的树叶纷纷落下,小孩天天熬药泡麦粒叫奴婢种下去。不巧一次风朝宣室吹,卫青闻到浓浓的药味找到椒房殿偏殿,终于发现小外甥的“秘密”,他二话不说,急匆匆前往宣室禀报——小外甥越来越胡闹,越来越糊涂。 第25章 孝顺长辈 卫青忧心忡忡, 刘彻只想叹气,卫青一定是把脑袋落在草原上了。承认据儿聪慧的有他,认为据儿犯傻的只有他, 他竟然没有发现自相矛盾。 刘彻认为他得实言相告,否则卫青得日日心神不宁。 独留春望一人在殿内,刘彻令春望把他知道的告诉卫青。 春望先说小殿下有着惊人的直觉, 接着说他过目不忘,最后举例证实。卫青听得云里雾里, 春望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 每一句话都听不懂。 刘彻微微摇头, 匈奴俘虏要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可不敢相信眼前的呆瓜是匈奴惧怕的卫将军。 “还没懂?”刘彻问。 卫青试探地问:“臣该懂?” “此事除了朕和皇后以及据儿身边人, 春望和椒房殿名叫莲子的婢女, 只有你一人知晓。” 卫青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但他很是不解:“据儿出生时没有出现异象啊。” “朕和皇后独子, 只此一点还不够?”刘彻又问。 卫青想拿刘彻类比,忽然想起他不占嫡不占长, 上有九兄下有四弟, 在被立为太子前,论身份尊贵远不如他儿刘据。 “陛下以前说据儿其实什么都懂, 也包括种庄稼啊?”卫青说出来又一次感到难以置信。 刘彻:“据儿不懂, 直觉告诉据儿可以那样做。好比蚂蚁不懂天气, 但它总能在下雨前搬离危险地带。朕这样说仲卿懂了吗?” 卫青懂了:“据儿的这种直觉也包括分出好人歹人?臣记得陛下提过。路遇赵破奴那孩子那次。” 刘彻闻言确信他真懂了:“这点有待证明。你切勿故意试他。据儿的这种直觉朕不清楚越用越准, 还是越用越不准。无论哪种情况, 朕都希望他过几年再用。” “即便经药水泡过的小麦麦粒饱满, 可如今乃深秋时节,说不定哪天就下雪了。” 刘彻点头:“据儿泡的麦种是他自己种的, 朕还留了一些,冻死了开春还可以再种。” “原来陛下都清楚啊。” 刘彻无语又想笑,卫青偶尔来一趟都能闻到药味,他日日在宣室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刘彻揉揉额角,直接问他此番前来有何事禀报。 卫青想起政事顾不上小外甥。 卫青走后,刘彻长舒口气:“得亏不是我儿子。” 春望忍俊不禁。 刘彻横他一眼,春望忍着笑说:“长平侯也是关心则乱。” “他稍微动动脑子都不至于风风火火地跑来跟朕说,陛下,快去管管据儿。”刘彻想起方才那一出,他手抵着额角,“他竟然还愁得跟天塌了一样。” “天塌地陷”这种话春望不敢接:“有一点奴婢觉着长平侯考虑得不无道理,眼瞅着就立冬了。” 刘彻:“据儿去几次太医署便可无师自通。他不知道天越来越冷,衣服越来越厚?何况种在木箱里,下雪天移到廊檐下便是。再不济也可移到殿内。” 刘据居住的宫殿宽大,他人小物品少,偏殿又只有他一个主人,奴婢不多,是以很多地方空着。 岂不知刘据没有想过给冬小麦加层保护罩。 刘据前世时空也有一年四季,很多植物能度过寒冷的冬季,包括灵麦。灵麦不怕修真界的雪,凡间小麦害怕凡间雪?刘据不信。正如刘彻所言,试坏了就坏了,又不是不能再种。 如果连区区几粒小麦都不敢试,刘据也不可能因为渡劫失败而流落此间。 刘据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着。 卫青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进入深秋时节天气变化多端,头天晚上满天星辰,半夜突然变天,枇杷、禁卫等人皆被冻醒。刘据盖得厚,外间有禁卫守着,他睡得踏实,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能把他吵醒。 翌日醒来,目之所及处白得刺眼,刘据禁不住眯上眼,枇杷捂住他的眼:“殿下,慢慢睁开。” 刘据睁开眼看看白色看看廊檐下的绿色,好一会才适应:“下雪啦?” 枇杷:“寅时左右下的,鹅毛大雪,一会儿地上就全白了。” 张顺子小跑过来:“殿下,小麦是不是移到廊檐下?” 刘据摇摇头,指着菜框:“这些移过来吧。” 张顺子应一声诺,猛地停下,回过头,惊喜万分:“殿下可以说六个字了?” 刘据也是近日才发现他的舌头愈发好使。说多了也不会流哈喇子。刘据很高兴地露出笑意。张顺子作揖:“恭喜殿下。看陛下以后还怎么嫌弃殿下嘴拙。” 韩子仁过来朝他屁股上一脚:“不想活了?陛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还不是陛下喜欢欺负殿下。” 韩子仁:“你的殿下是陛下的儿子!”瞪一眼他,“收拾菜筐去。今年冬日就指望这些加菜呢。” 冬日菜少,不是完全没有。 几个月前刘据磕磕绊绊令身边人找菜籽时,枇杷等人问他喜欢吃什么。刘据说一个“冬”,懂“哑语”的韩子仁明白,种冬天也能成活的菜。 这可把众人难倒了。 小孩通情达理,众人又很希望一直留在他身边当差,为了叫他满意,那几日刘据身边人逢人便问冬天有哪些菜。 皇家有个小温室,宫里许多人报上温室里的菜。枇杷等人找膳房采买,托他们出去打听。 采买打听到几样野菜,滋味不好,但可食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节 刘据想到一个词——驯化。 前世刘据不管炼丹,不管种植,不知如何驯化,他决定泡药水。 种子喝饱种下去长出的野菜比膳房采买从外面买的肥大。谁不想在银装素裹的冬日里吃上绿叶菜。刘据身为皇家嫡长子,有资格享用温室的菜。枇杷等人做梦也不敢想。枇杷等人筹钱请采买多买些野菜籽,请刘据煮药帮他们泡。 刘据也是彼时才知道凡间冬日吃菜难。刘据想到他的大靠山二舅舅,紧接着又想到他的小靠山去病表兄。刘据结结巴巴问枇杷等人,舅舅和表兄冬日里能吃上温室菜吗。 韩子仁告诉他,偶尔吃上一回。并非陛下吝啬,而是皇家亲戚多。陛下姊妹姑母,卫家亲戚等等,不能给了卫青,不给平阳公主吧。给了霍去病,不给卫孺和公孙敬声也不合适。所以只有每年冬至和除夕两个节日时,陛下会赐一些绿叶菜。 为了舅舅表兄也能吃上菜,刘据又令张顺子弄几个木箱,放在东西两侧露台上。那边很少有人走动,露台放满也无碍。毕竟廊檐很宽,可以走屋檐下。 虽说刘据种好后跟奴婢提过有舅舅和表兄的,枇杷等人也不担心。卫家亲戚总得才几人,一天一顿也有富余。所以枇杷等人对那些菜很上心。 菜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细长的小葱多得吃不完。樱桃看着绿油油的小葱,跑到刘据身边问:“殿下,吃不吃小葱蒸蛋?” 刘据还没辟谷的时候吃过小葱炒蛋。 思及此,刘据陡然发现,他来到贵地一年多,还没有吃过炒菜。 以免被当成鬼附身,刘据不敢贸然问出口:“不吃炒蛋,我吃油饼。” “油饼?”樱桃没有听说过,“殿下在宣室吃的吗?那婢子得向宣室庖厨请教欸。” 刘据比划一下:“薄薄的饼,猪油,葱,卷起来蒸啊。”说完无奈地看她,仿佛说你怎么这么笨,油饼都没吃过。 樱桃张张口,心说您是天潢贵胄,我是卑微奴婢,您吃过的比我见过的多,我不知道很正常啊。 韩子仁比樱桃大近二十岁,以前家世不错,他也没有听说过“油饼”:“殿下在何处吃的?” 刘据小手一指。 韩子仁认为东市方向:“陛下和小霍公子陪殿下出去玩的时候在食肆用的?” 小孩仗着他不敢jsg找老爹,也不敢找表兄求证,点点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没吃过吗。 韩子仁苦笑:“说来惭愧。奴婢进宫多年极少出去,自家门都记不清了,何况他家食物。” 刘据眨了眨眼睛:“可以做吗?” 韩子仁:“听起来不难。奴婢去问问庖厨。” 枇杷提醒他披上蓑衣,小雪纷纷,落到身上最是烦人。如果是鹅毛大雪,轻轻一掸掉了,反而不会浸透衣裳。 樱桃蹲在刘据跟前:“殿下,婢子可以叫厨子做油饼吗?婢子也想尝尝啊。” 枇杷剜了她一眼:“没有你不想吃的。没听殿下说,油饼需要猪油。殿下吃的油饼想必用细麦面做的,哪有那么多面给你用?” “我可以自己磨面做吗?”樱桃问枇杷。 枇杷震惊,为了口吃的她真是不要命了:“推得动磨吗?” 刘据想到磨的用处,好像可以磨很多东西。 宗门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活了几千年,在外面的日子不足二十年。有位宗门师叔贪口腹之欲,时常弄一些民间小食逗他,名曰磨练心智 彼时他未满十岁,磨炼个鬼心智。 其中一个白白嫩嫩的东西,师叔骗他是人脑花。刘据之所以过去那么久还没忘,盖因他吃了一口之后师叔才说。那一日刘据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师叔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慌忙解释黄豆做的。师叔为了口吃的“无恶不作”,刘据当然不信。师叔把他拽去庖厨,做给他看。 民间给此物起个刘据觉着很恶心的名字——赛猴脑。 张顺子等人移好一边的木框,打算去另一边,见刘据傻傻地:“小殿下,琢磨什么呢?” 刘据收回视线,指着枇杷:“磨。” 枇杷摇头:“磨太重,不能玩。” “可以磨豆豆吗?” 枇杷点头:“是的。磨盘不止可以磨黍、麦,还可以磨黄豆、红豆,很多种豆。” 刘据伸出小手:“我想去看看。” 枇杷不敢:“殿下,您若是磕着碰着,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我就看看吗,不玩儿。”刘据摇了摇头。 张顺子:“枇杷,你若不放心,抱着殿下,别叫殿下下来不就成了。” 枇杷想想这样也行:“庖厨此时正在做饭,饭后再去?” 刘据点头。 枇杷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拉着小孩跟上张顺子去另一边看他们移木箱。枇杷小跑去椒房殿正殿禀报。 卫子夫思索片刻:“叫他去吧。省得他在屋里急了想玩雪。” 比起玩雪冻手,枇杷反而觉着庖厨是个好去处。 韩子仁帮庖厨割掉一把小葱,注意到只少一点,甚至不到一成,他把葱送到庖厨,回来找刘据:“小殿下,太后、陛下、皇后和三位公主素来疼爱殿下,殿下身无长物,是不是割几把小葱,也叫贵人们尝尝鲜?” 刘据很意外,韩子仁这么会为他着想。刘据松开樱桃,拉着韩子仁的手到另一边,小手指指点点:“父皇,母后,阿姊,祖母。” 韩子仁利落地割掉六把,一框葱还剩四成。小孩又点几下:“舅舅,表兄,敬声坏表兄,坏姨母,好姨母,三舅舅,小舅舅。” 葱只剩一成。 刘据小手一挥:“韩韩、桃桃,所有人!” 韩子仁愣了一瞬间,回过神笑得见牙不见眼:“奴婢替所有人谢谢殿下。” 刘据矜持地微微颔首,像极了他皇帝老子。刘彻这样做的时候看起来很矜贵,三头身、裹成团子的小胖娃这副样子,韩子仁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韩子仁忍着笑问:“奴婢可以用高粱面做油饼吗?” 刘据不曾吃过高粱面,想也知道滋味不如麦面:“可以的。” 韩子仁给樱桃使个眼色,樱桃接过他递来的葱往庖厨跑。韩子仁招来两个小黄门,令其驾车给宫外送去。吴琢拎着竹筐给刘据至亲送去。 吴琢不缺机灵,亲自送到皇帝手上。 刘彻乍一听到儿子种的葱长大了,还是头一回吃,顿时惊得有口难言。吴琢走后,刘彻拿起葱,闻到葱味,确定是真的,禁不住跟春望感慨:“据儿知道孝顺朕了?” 春望怀疑是韩子仁、吴琢等人的主意。陛下此时显然不想听真话。春望分析道:“殿下生来聪慧,去年夏天前往甘泉宫的路上就知道疼疼陛下,小殿下还知道侍奉太后,如今几个月过去,给陛下送点葱不足为奇。他日小殿下端来一份葱做的食物,陛下再啧啧称奇也不迟。” 大抵葱美味,亦或者面香,也有可能刘据多年没吃过的缘故,他觉着油饼很是美味。 刘据令枇杷给她母后和三个阿姊送去大半,又叫庖厨切两块放小食盒中,乘车前往宣室——老父亲人很幼稚,但也很疼他啊。 春望看着隐隐冒着热气的饼,使劲眨眨眼,朝自个嘴上一巴掌。 第26章 营养液加更 刘据受到惊吓, 春望疯了吗。 刘彻瞥一眼蠢材,冲儿子招招手。刘据晃悠着圆滚滚的三头身过去,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 长臂一伸搂过食盒:“据儿用了吗?” 随刘据前来的韩子仁躬身回禀:“殿下用了一小块。” “不舍得吃啊?”刘彻笑着问儿子,心里一万个不信。 韩子仁:“殿下用了几块鸡腿肉,又喝半碗粥。”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肚子, 暖暖的鼓鼓的:“那朕就尝尝据儿的油饼。” 宫里有炊饼,有烤饼, 有汤饼, 唯独没有面团擀成面片, 抹猪油, 撒盐和葱花, 最后折叠起来上笼屉蒸的饼。倘若放了很多菜, 也可以称之为菜卷。 庖厨不把葱当菜,面饼里有猪油, 刘据叫“油饼”更符合他未满两周岁的身份。 面饼经和面、擀压,很是劲道, 浸满猪油, 小葱去腥,蒸熟后猪腥味消失, 只剩面香油香以及淡淡的葱香, 食材简单, 味道新奇, 称得上可口。 这让对饼没有太多期待的刘彻颇为意外:“朕的据儿越发了不得了。” 小孩抬起下巴, 那是。 您也不看看我是谁! 刘彻失笑:“夸你了吗?” 小孩抓他的手臂, 逼他承认。 刘彻逗他:“怎么还带耍赖的?” 小孩趴在御案上搂过食盒,扭头瞥老父亲, 不给你吃。 无论刘据如何表现得与众不同,刘彻都没有往儿子有可能带着前世记忆投胎方面猜,盖因小孩有时候无比幼稚。 刘彻还就吃这一套。 大抵是无人敢跟他这么闹,刘彻觉着新鲜,又因闹的小孩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继承人,他便觉着小孩怎样都好。 刘据长得黑不溜秋的,刘彻也不会一见着他就往怀里抱。小孩相貌像父,又有点像舅舅,肤色像母亲,跟淮南王刘安做的豆腐一样白嫩,无论谁见着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小孩有时端出一副老成的样子,配上他稚嫩的小脸就更喜人了。 刘彻故意说:“朕一定要吃呢?” “你谢谢我啊。”小孩停顿一下缓口气,“就给你吃!” 刘彻挑眉:“说话顺溜了还会讨价还价了。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啊。”朝他小鼻梁上刮一下。 小孩难受得皱眉。 刘彻看到儿子的鼻梁瞬间红了,颇为心虚,话说得这么顺溜,怎么脸还是那么嫩。 “据儿,饼不是给朕的吗?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去的道理。”幸好刘彻还没有忘记小孩得哄,“那块饼给我,我领你玩儿去。” 小孩身体后仰,窝他怀里,让出食盒。 天冷刘据起得晚,早饭吃得晚,他到时刘彻已经吃过一炷香。由于还没消化,又用两块饼,刘彻有点撑。稍缓片刻,刘彻抱着儿子走下台阶,令小黄门拿来铁锹和小铲刀,叫儿子一旁看着,他给儿子变戏法。 实则用厚厚的积雪堆鸡鸭鹅猫狗。 刘据仿佛回到前世,师兄师姐堆雪人,他撑着伞冷眼旁观,暗暗嘀咕一句“幼稚”。宗门小辈很稀罕,绕着雪人走来走去,比夫人生产等在外面的夫君还要着急。 那时候他觉着与其把大好光阴浪费在这么无聊的事上不如修炼。如今不能修炼,又变成幼儿,不着急长大,心境不同,看着猫猫狗狗一点点成型,刘据扪心自问,挺有趣的。 虽然刘彻很少跟儿子玩,但他会玩,知道怎么逗孩子。刘彻把鸡鸭鹅猫狗修出来,小黄门递来一捧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刘彻拍拍身上的细雪躲到伞下,朝儿子瞥一眼。 小黄门矮下身递到小孩面前:“小殿下,你来给猫猫狗狗jsg鸡鸭鹅安嘴巴眼睛和鼻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节 小孩没干过这种事,一时愣住。刘彻只当儿子不会,撑着伞牵着儿子走到猫跟前,刘彻捏一小块泥,按在大概猫眼的位置:“据儿也来试试。” 刘据捏块黄泥,按在另一边。 刘彻点出猫鼻头,刘据划拉出猫嘴巴,刘彻在一边加上猫胡须,小孩跟着加另一边,小猫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刘据情不自禁露出笑意,刘彻弯腰问:“好玩吗?狗狗不用父皇教了?” “不要,我会!”刘据又不是真小孩,有老父亲打样,他不必装傻,眨眼间小狗也有鼻子有眼。 饶是刘彻知道儿子聪慧,见他做一遍就记住了,依然感到意外:“据儿还记得鸡鸭鹅长什么样吗?” 刘据点头。 小黄门把鸡鸭鹅的嘴巴修好了,刘据只需要从小黄门手上接过去按在雪堆上便可。 离近了看,刘彻不到半个时辰做出的猫狗鸡鸭鹅很是粗糙,离远了看,亦或者不细看,惟妙惟肖。 小孩仰头看老父亲,接下来做什么啊。 殿外没有太阳有冷风,虽然小孩戴着斗篷,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刘彻也怕他着凉:“父皇累了,我们先去歇会儿。” 春望冲小孩伸手。 台阶上厚厚的积雪一早被打扫干净。然而这么一会又下薄薄一层。刘据怕脚底打滑摔下去,允许春望抱他。 刘彻见儿子看看台阶又看看春望,像是掂量什么,顿时想笑:“你还想自己上啊?” 小孩瞥他一眼,不行啊。 刘彻戳一下儿子的小脸:“自不量力。” 小孩朝他手上一下,刘彻快速缩回去,摇摇头替他可惜:“据儿,该换招了。” 刘据想想他这么小年龄,不打人挖人挠人咬人,还能做什么。 刘彻见状笑道:“慢慢琢磨,父皇不着急。” 突然听到车轱辘声,由远及近,刘彻纳闷,谁这个时候过来。 十五大朝,不必天子宣召,众臣自会入宫参加廷议。平日里唯有商讨军国大事的时候,刘彻才会召见百官。其他时候刘彻用得着谁召谁入宫,谁有事禀报谁觐见。 若是往常刘彻听到车马声都懒得撩起眼皮。可今日早些时候大雪纷纷,此时小雪迷人眼,又不逢十五,近日也没有军国大事,何事不能等雪停。 刘彻循声看去,一脸错愕:“去病?” 霍去病从马车上跳下来。 刘彻:“你何时出去的?” 霍去病朝车里喊:“下来!” 赵破奴怕天子,小心翼翼露出头来。 霍去病嫌他小家子气:“磨磨唧唧做什么?快点!” 赵破奴小跑过来,拱手行礼:“陛下,殿下。” 刘彻:“你们这是打哪儿来上哪儿去?” 霍去病:“打东市来,上我的住处去。” 刘彻禁不住问:“大清早去东市做什么?” 霍去病数落他表弟公孙敬声的时候头头是道,陪刘据的时候很有分寸,可他毕竟是个十四岁少年。 赵破奴刚到霍去病身边要啥没啥,霍去病知道给他置办衣物。赵破奴的东西齐了,霍去病把心思扑到课业上,顺便指点赵破奴诗书礼仪,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赵破奴以前逮着什么穿什么,天气渐凉他没觉着太冷,就忘记他没有厚衣服。昨夜突然变冷,今早赵破奴起来冻得哆哆嗦嗦,霍去病才意识到他忘记给赵破奴备冬衣。 霍去病扔给赵破奴一件斗篷叫他先凑合一下,宫门打开就带他去东市置办冬衣,急得早饭还没用。 霍去病嫌弃地瞥向赵破奴,数落他没有冬衣也不知道开口。最后又嫌他傻,怀疑他日后能不能胜任司马一职。 赵破奴与他同吃同住几个月,很清楚霍去病嘴硬心软。再说确实是他忘了,对自己不上心,他心虚地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刘彻:“这么说来没吃上据儿给你送的葱?” 霍去病拧眉:“葱?” 小孩点头:“我种的啊。” 霍去病指着椒房殿偏殿方向:“在露台上种的那些?” “是的呀。”小孩奶里奶气应得干脆。 霍去病大为意外,抱起小孩:“你可真叫表兄另眼相看。” 小孩歪头看他,啥是另眼相看啊。 霍去病:“你长大就知道了。还有葱吗?” 春望身后的韩子仁回禀:“还有一箱没割。” “葱不是薅的吗?” 韩子仁:“薅掉就不长了。割掉葱叶的话,过几日便会长出新的。” 这点刘彻懂:“吃葱吃的就是葱叶。” 虽然霍去病母亲身份低微,但他自小没有遭过罪受过穷,不懂瓜果蔬菜那些琐事:“原来如此。韩子仁,去割一把我尝尝。” 韩子仁看小主人。 小孩豪迈地挥一挥小手,霍去病看乐了:“除了葱还有什么?” 刘据伸出两只小手画一个大大的圆:“好多,好多呢。” 霍去病看刘彻。 皇帝登上儿子来时坐的车,霍去病回他自己车上,一行人前往椒房殿偏殿。韩子仁下了车看到樱桃等人,叫她们去庖厨给霍去病和赵破奴准备吃食。随后韩子仁前面引路,先去东边。 东边屋檐下放一排木箱,霍去病挨个看去,除了小葱一个不认识:“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韩子仁:“移到屋檐下的这些皆可食用。” “不是说冬日里没有绿色的菜吗?”霍去病奇怪,怎么跟他听到的不一样。 刘彻也纳闷,除了葱其他菜他竟然不认识,却又眼熟。 “韩子仁,这种的是菜不是野草?” 韩子仁不由得笑了。 霍去病讶异:“真是草?” 韩子仁解释全是野菜,但又不是野菜。究其原因,自然是这些菜籽泡过药。韩子仁不想给他的小主人惹来麻烦,只说这些菜种在贫瘠的野外是野菜,种在肥沃的木箱里就是现在这样。 刘彻仔细看看发现其中一种他早年深秋时节出去狩猎时吃过,但比木箱里的小许多。刘彻深深地看着韩子仁,韩子仁傻笑。刘彻没想到代替赵、李二人的其中之一韩子仁竟如此护主,为了据儿连他都骗。 刘彻心底却很高兴,这说明韩子仁很尽心,他不必担心儿子受了委屈,亦或者被教坏了。 霍去病不信,难不成野鸡到家里就成了家养的:“陛下,是这样吗?” 刘彻:“肥料足水跟上,确实跟长在野外的野菜有些许不同。” “所以可食用?” 刘彻颔首。 霍去病:“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薅点。” 这可跟韩子仁、枇杷等人设想的有出入。刘据身边人互相看了看,不去薅菜改看刘据。 霍去病疑惑不解:“怎么了?” 刘彻笑道:“你是不是该问问菜的主人?” 霍去病心说,薅几棵野菜的事还用问。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表兄,您说呢。 霍去病被小孩纯真的样子看的讪讪道:“表兄忘了,这些菜都是据儿辛苦种的。据儿,表兄想尝尝鲜,可以多摘几颗吗?” 小孩走到木箱前:“韩韩。”伸出一把手。韩子仁摘五个。小孩又指一下霍去病指过的,伸出四个手指头,总得薅十四棵菜。 放在一起很是可观,然而霍去病亲眼看到只有十来棵忍不住嫌少:“据儿,这点不够表兄塞牙缝的。” 小孩斜眼睨他:“表兄不吃粥啊?” 霍去病:“吃呀。” “不吃肉啊?” 霍去病脱口道:“哪能无肉。” 小孩又问:“不吃饼啊?” “陛下说你叫人做的油饼很好,我必须得尝尝。” 小孩一脸无奈。 霍去病见状好奇地问:“舍不得?何时变得这么吝啬。” 刘彻揉揉额角,真有什么样的舅舅有什么样的外甥——平日里看起来比卫青机灵,也是跟卫青比。 “又是粥又是肉和饼,你还吃得下去吗?”刘彻问。 霍去病恍然大悟,顿时不可思议,表弟这么小居然考虑的如此周到:“陛下,据儿日后必成大器。” 刘彻脸上禁不住露出几分得意:“用你说。” 霍去病想起表弟离太子之位只差一道圣旨:“是我忘了。听陛下这么一说,这些菜也不少。” 小孩点点头。 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多谢据儿。如果我吃完了,还可以找你吗?” 小孩点一下头,随手指一下:“舅舅。” 刘彻忍不住酸了:“有表兄和舅舅,没有朕啊。” 小孩看韩子仁,我不想跟傻父亲说话,你来! 韩子仁笑着提醒:“陛下,您有温室啊。” 刘彻平日里又不做饭洗菜,一时间把jsg种菜的温室忘得一干二净。闻言楞了一下,他问:“据儿知道?”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节 韩子仁:“奴婢等人在殿下面前说过,殿下很早就知道宫里有处种菜的温室。” 刘彻面露古怪,儿子知道冬日里不缺菜还种这么多,难不成给去病和仲卿种的。刘彻心里止不住冒酸水,为了自己着想,他决定假装没发现。 刘彻抱起儿子:“东边看过了,是不是该去西边?” 南边露台种一排冬小麦,刘彻一上来就看见了。 小麦郁郁青青没有死的迹象,刘彻很意外。 刘彻怎么也没有想到意外的还在后头。开春后万物复苏,他再一次来到儿子居住的偏殿,青菜小葱跟除夕前一般无二,小麦大变样。 除夕前的小麦青绿色,经过严霜的小麦非但没蔫,乌青乌青的,仔细看绿得瘆人。 刘彻早年喜欢出去玩儿,得意忘形时踩坏农田的事没少干。大汉民风开放,乡野小民才不管他是天子还是王侯将相,不给个说法甭想离开。 刘彻自称他是平阳侯,依然得乖乖掏钱平事。 言归正传。 刘彻没少跟乡民打交道,所以他对庄稼不陌生。 有次老农一脸心疼地表示他家庄稼多好多好,被“平阳侯”踩坏可惜了。如今刘彻看来远不如儿子种的。刘彻怀疑儿子种的庄稼变了,就像野菜。 刘彻很好奇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难不成种下小麦,收获稻谷。 刘彻试探儿子:“据儿,听说开春最好追一次肥,你的这些小麦要不要追肥?” 刘据只会煮药泡麦种不会种地,眨巴眨巴眼睛:“要的吧。” 刘彻很意外,没想到儿子这么不确定:“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 “你说!”小孩见他这么不懂事,故意刁难他,索性推给他。 刘彻楞了一下,好笑道:“这些是你种的。” 小孩伸手。 刘彻:“怎么了?” “给我的麦麦。” 刘彻愈发不懂:“什么卖——卖?” 韩子仁认为小孩单纯说话直,有时会直的无法理解。所以刘据说话顺溜后,韩子仁依然时刻跟着他,给他当“翻译”。“陛下,小殿下去年种的小麦,您要走大半。”韩子仁试探地提醒。 刘彻想点头,冷不丁想起什么,蹲下来面向儿子:“去年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反问,为何不记得。 刘彻听不少人说过小孩三岁记事。即便卫子夫跟刘彻提过儿子过目不忘,刘彻潜意识里认为他最多记一两个月,半年了不得了。 从去年七月初到如今,满打满算八个月了啊。 刘彻激动地抱起儿子。 小孩吓一跳,推他的肩膀,说不过人就抱人,哪有这样的啊。 刘彻冷静下来,耐心同儿子解释:“父皇只是想抱抱你,别怕。” 小孩歪着小脑袋看他,你觉着我信吗。 刘彻坦然笑着,任由他打量。 小孩别过脸不去看他。 刘彻摇头失笑,想起什么放下他:“先跟你的猫猫狗狗玩着,父皇改日再来陪你。”说完就走,跟来时一样迅速,神出鬼没的。 韩子仁一头雾水:“陛下这是怎么了?” 枇杷、樱桃双双摇头。 老父亲幼稚起来比三岁小孩还幼稚,刘据也猜不透他整天想什么。想不通干脆不想,刘据叫上猫猫狗狗去“探险。” 小鸡开路,鸭走一旁,大鹅殿后,中间是个小孩和猫狗,浩浩荡荡,神态各异,队形却不乱。巡逻的禁卫,打扫的婆子,往来的宫女宦官,皆忍不住驻足问:“殿下,又去哪儿?” 小孩往南容易碰到朝中百官。刘据不想看到那些老狐狸,小手指北。 “北宫吗?北宫没有玩的。” 小孩大声说:“我看看。” “看看可以。别走太远,累就回来。” 小孩乖乖点头,不像未来储君,倒像邻家小儿。 宫中众人见着越发喜欢他。 最喜欢他的老父亲踏入椒房殿正殿就问:“皇后呢?” 卫子夫从里间出来:“陛下何事?” “你才起?”刘彻上前几步,“病了?” 卫子夫笑着摇头:“几个孩子刚走。妾身正想歇一会。陛下何事?” 刘彻本意过几年,儿子六七岁昭告天下立为太子。 “朕想不日颁布诏令,令据儿为太子。” 卫子夫愣住。 刘彻:“朕也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 “出什么事了?”卫子夫心头很是不安。 刘彻三岁跟着母亲识几个字,六七岁才跟着太傅学习。他希望儿子跟他一样。然而儿子跟他不一样。 “据儿记性太好,由着他天天招猫逗狗实在虚度光阴,浪费苍天给他的天赋。朕决定到秋就给他挑个太傅,教他读书文章。明年给他找几个武师傅学骑射。再大点骨头长实再学拳脚功夫。”从偏殿到正殿的一路上,刘彻考虑清楚了。 卫子夫眉头微蹙,轻声问:“陛下不是很早就知道据儿过目不忘?为何今日才想到这些?陛下,请陛下告诉妾身究竟出什么事了。妾身虽为女儿身,但不软弱。” 卫子夫什么秉性,刘彻早在多年前决定留她在宫里的那一刻就再清楚不过。 “朕见过过目不忘的人。他们看一遍记下,过十天半月便会忘记。据儿不是。朕也是才知道这点。”刘彻停顿一下,“朕意已决。明日便会宣召百官,择日昭告天下。” 卫子夫心底依然不安:“只是如此?” “这点还不够?”刘彻感慨,“据儿真是上苍赐给朕的。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平庸。” 卫子夫:“据儿知道了?” 刘彻一愣:“据儿?” 小孩虚岁才三岁,知不知道又如何。 卫子夫嫌他说风就是雨,又不好说实话,干脆说:“据儿主意正,陛下不妨问问据儿再做决定。如果据儿另有打算,陛下却叫他跟太傅读书,妾身担心届时鸡飞狗跳。据儿养了一只狗一只猫六只鸡鸭鹅。” 第27章 鸡瘟 刘彻一瞬间想了许多。 小孩周岁那日, 刘彻一度怀疑儿子没他手臂长,可纵然是这样,小孩敢嫌弃对他而言宛如巨人的公孙贺和卫孺。他还敢咬霍去病。平日里小孩敢嫌弃他。 小小一只, 心里头什么都明白,连霍去病多要几颗菜他都知道偏心表哥的话,舅舅就没有了。 这样的孩子, 刘彻要说不必管他,幼儿无知, 他说不出口。 刘彻越是发现儿子不同寻常越心慌, 不立太子不踏实, 好像儿子不属于他, 也不属于皇家。 这种感觉刘彻想想就荒谬。 既然早晚得立太子, 提前几年又何妨。 刘彻打定主意:“先令据儿为太子, 太傅的事,朕再跟他商议。据儿乖巧, 善解人意,一定会同意。” 卫子夫:“陛下, 妾身说如果, 据儿贪玩……” 刘彻至今仅有一子,不忍心苛责:“朕陪他玩。一旦发现变平庸的苗头, 朕立即掐断。” “陛下能这样想妾身没什么可担心的。” 刘彻微微摇头:“子夫不必担忧。朕知道事有可为, 有不可为。如今还没到那般田地。” “据儿没跟陛下一起来?”卫子夫一直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 总算发现了, 眼前人说他才见过儿子, 儿子呢。 刘彻:“跟猫猫狗狗玩呢。” 立太子乃举国大事。 百官不知, 东宫也不知,刘彻得先去东宫, 再宣三公九卿等官吏。 刘彻步出椒房殿就令小黄门备车。 太后跟卫子夫态度完全不同。太后希望在她有生之年看到大汉有后,唯一的孙儿是太子,皇权不至旁落。 朝中许多人是刘彻一手提上来的,比如御史大夫公孙弘,比如能打匈奴的卫青,比如提出“推恩令”的上大夫主父偃等等,这些人无不对他忠心耿耿。 刘彻又不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是立太子。这些人自是无比支持。有些人认为刘据年幼,还得再看看,可他们一想皇帝仅有一子,只要不是个傻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这部分人就觉着没有必要惹当今不快。 就这样,翌日上午,在百官的拥护下,刘彻令术士挑选吉时。 未来太子殿下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蹲在鸡窝前仰头问:“韩韩,鸡鸡怎么不出来啊?” 韩子仁懂“哑语”,可不懂鸡语:“是不是吃饱犯困?” “是不是病了啊?”小孩的小手探到鸡窝中。 小鸡不怕他,老老实实由着他jsg摸来摸去。小孩先摸摸小鸡的脑袋,又摸摸它的身体:“好热啊。韩韩,小鸡病了。” 韩子仁脸色骤变。 这事可不小,据说鸡瘟能传人。 韩子仁二话不说抱起小孩。 突然身体腾空,刘据吓一跳:“怎么了?韩韩。” “我——小鸡病了,奴婢去请太医,殿下到殿内等着。”韩子仁抱着他大步迈入殿内就喊枇杷等人。 刘据怀疑不是,但他没有证据。刘据推推他的手:“我会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节 韩子仁脚步一顿。朝他跑来的枇杷等人停下。随即一众人齐刷刷转向小孩,他说什么?他们没听清楚。 前世刘据很少外出,不等于他天天闭关。一群爱操心的师兄师姐时常算他出关时间,经常一出房门就被拽走,炼丹、炼器、宗门内的交易市场转个遍,还教他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医理、药性。 刘据跟许多宗门子弟不同,他们长大后凭天赋拜入宗门,刘据无父无母,他是出去历练的师兄师姐捡回来的。宗门像他这样的小孩有很多,有天赋就修炼,不具灵根就到宗门在民间的铺子里做事。 虽然刘据天赋极好,长辈宠他,但师尊不止他一个徒弟,自身也要修炼,无暇照顾他,于是把他交给把他捡回来的一众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是养父养母,刘据不想平白遭雷劈,不得不顺着这些人胡闹。 这一刻刘据禁不住感谢他们,要不然胡扯都不知道怎么扯。 有时刘据甚至怀疑是不是师尊算过他即便渡劫失败仍有一线生机,所以任由师兄师姐把他教的像个人,而不是冰冷的剑。 “我会给麦麦治病啊。”刘据指殿外。 韩子仁想起门外十二筐小麦:“庄稼和鸡不一样。” 刘据歪头看他,怎么不一样啦。 “我觉着可以叫殿下试试。”枇杷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放下小孩,叫樱桃陪他。等一大一小出去,他才小声问:“想说什么?” “殿下不会给小鸡看病,太医就会?”枇杷不答反问。 韩子仁如梦初醒:“瞧我这脑子。”忽然想起什么,“倘若真是鸡瘟?” “那也晚了。殿下昨日上午带它们出去转好一会,午饭前又蹲在鸡窝前盯着小鸡咯咯下蛋,下的蛋还叫他吃了。” 卫子夫和刘彻不想四更天就被鸡叫醒,枇杷等人也不想,所以刘据的两只小鸡皆是母鸡。 刘据两周岁前几天,小鸡头一回下蛋,两个鸡蛋都像鸽子蛋那么小。 前世刘据吃过鸡吃过蛋,从来没有见过鸡下蛋。 也是那天刘彻才知道鸡蛋不是一开始就是鸡蛋模样,而是慢慢变大啊。 枇杷等人难得见他很是感兴趣,擅自做主,以后小鸡下的蛋都做给他吃。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韩子仁也在,韩子仁瞬间就想到,昨日是他亲自把蛋送到庖厨手上。 韩子仁:“这事得禀报陛下。” 枇杷:“不是呢?” 韩子仁:“我知道你的意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可什么都不做,就不是错了,明年今日一定是你我忌日。”顿了顿,“你看着殿下。” 卫子夫乍一听到“鸡瘟”,好险没坐稳。她撑着几缓许久:“确定了?” 韩子仁:“奴婢不知。” “不知?”卫子夫皱眉。 韩子仁不敢有半点隐瞒:“奴婢不知鸡有没有生病,但殿下说小鸡病了。奴婢来的时候殿下忙着给小鸡抓药、煎药。” 卫子夫长舒一口气,顿时感到她方才身体发软。她手肘撑几,手抵着脸颊,无奈地说:“你就没有想过据儿乱讲?” “殿下为何扯这种瞎话?” 卫子夫:“为了熬药玩儿。” 韩子仁不这样认为:“殿下知道那些药材是您花钱买的。不会故意浪费。”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鸡瘟传人,那是不是指鸭鹅和猫狗也难避免?它们也病了?” 韩子仁想想,猫从昨晚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十有八九在哪个老鼠洞旁吃饱了,不想动,原地休息。小狗一早就上下高台疯个不停。鸭鹅在宫里久了,清楚哪儿有水,不知谁一早起来打开笼子,那四个这会子在池里畅游呢。 “奴婢回去就仔细盯着它们。” 卫子夫抬抬手令他退下,冲莲子招手:“马厩有兽医,叫他们过去看看。” 莲子:“您不是不信吗?” “这种事我和韩子仁一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马厩离椒房殿不近,韩莲子乘车前往。 饶是如此,等她带人到偏殿,刘据给小鸡准备的药也快好了。 照看御马的兽医一路上没少嘀咕,鸡和马能一样吗。一个四条腿,一个两只脚。一个能扑通飞几下,一个只会狂奔。可皇后之命不可违,兽医只能硬着头皮上。 兽医做不到“望、问”,他又不敢敷衍了事,于是把小鸡从窝里拿出来,看一下鸡眼睛,像蒙一层纱:“这鸡确实病了。” 刘据点着小脑袋:“我知道啊。” 兽医噎了一下,心说小殿下,要不要看看你多大。 韩子仁解释:“殿下在给小鸡煎药。药方我叫枇杷记下了,劳烦你再帮殿下看看。” 兽医嘴巴合不拢,他听到什么? 韩子仁又重复一遍,兽医手动合上嘴巴:“鸡还能喝药?” 刘据身边一众人沉默片刻,互相看看,吴琢请兽医回去。兽医见状确定鸡可以喝药,他不由自主地移到大门另一侧,药柜旁、枇杷跟前:“姑娘能否给在下看看药方?” 枇杷下意识看刘据。 刘据的药方不是医鸡的,而是医前世同门坐骑灵鸟的。前世医鸟用灵草,今生医鸡自是用凡草。虽然缺了一味替代品,那也好过叫小鸡干熬。 刘据点头,枇杷递给他三片竹简。 马病了也得吃药,药草加在草料里,所以太医署的那些药材兽医几乎都认识。他以为至少有一味贵重药材,然而全是山间地头随处可见,随手可摘的。 兽医看完禁不住皱眉,其中两味药相克,“药方谁开的?” 枇杷:“有何不妥吗?” “很不妥。”兽医指着相克的两味药,“这药鸡吃下去,不是死就是半死不活。” 枇杷猛地转向小主人。 刘据停下添柴的动作:“死了吃鸡肉啊。” 兽医噎住。 韩子仁忍着笑上前几步,请兽医回去。兽医见他们大大小小都不听劝,干脆不管了。反正给鸡吃,不是给人吃。 枇杷等他上车走远,韩莲子也朝正殿走去,偏殿没了外人她才问:“殿下,药还给鸡喝吗?” 张顺子前十几年长于乡间,后十几年混迹市井,偏方邪术见得多听得多,他走过来:“枇杷,那兽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病就得毒药医。用好了砒霜也可救命。” 刘据瞥他,看不出来啊。 枇杷见状试探地问:“殿下,真的吗?” 虚岁三岁的小孩当然不知道啦。 “砒霜是什么呀?”刘据一脸好奇。 张顺子解释一下毒药,又指着药柜:“这里没有。等殿下长大了,自会从书中看到。” 刘据点一下小脑袋,打开药鼎盖:“桃桃,碗!” 樱桃递来小碗,枇杷倒药,放在窗台上。 约莫半个时辰药凉了,枇杷倒入小鸡喝水的碗里。杨梅靠着药柜坐在地垫上,刘据窝在她怀里假寐。听到动静他撩起眼皮看到枇杷跟小鸡商议:“快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刘据想叹气,即便小鸡通人性她也是鸡。人都不想喝药,何况鸡。小孩过去,往地上一跪,小鸡抱怀里,捏开尖尖的嘴巴,“桃桃,勺。” 樱桃递来搅药的小勺。 刘据动作太快,此刻枇杷等人才反应过来。韩子仁慌忙夺走鸡:“殿下,这种小事奴婢来就行了,不敢劳烦殿下。” 枇杷赶紧把人抱远:“殿下啊,你怎么那么大胆?” 刘据反问:“大胆?” 枇杷噎了一下:“婢子忘了,殿下跟婢子不同,天生聪慧,无所不能。” 刘据淡淡地瞥她一眼,转向韩子仁。 枇杷禁不住怀疑,她说错了?春望没少这样恭维陛下,陛下挺高兴。怎么类似的话到陛下儿子这里就不好使了。 韩子仁喂两只鸡喝许多,药还剩半碗:“这些药可以倒木箱里当肥料吗?” 刘据摇头:“有谁病了啊?” 韩子仁愣了愣,继而想笑,谁病了也不能喝鸡喝的药。 “奴婢这就去问问宫里还有没有病鸡。” 刘据忽然觉着他身边这些人有时候很不懂事,但有时候jsg也很不错,比如今日就很值得赏。 刘据没有钱,不能赏他们钱,他想了想,朝种菜的筐走去。 开春可食用的菜没有比冬日多多少,韩子仁等奴婢碗中自然很难见到绿色。刘据指挥枇杷等人把绿叶菜薅掉一半,小葱割半箱。 樱桃心疼:“殿下,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刘据挨个数一边,包括平日里打扫鸡窝狗笼,此时拿着扫帚等着扫烂菜叶子的粗使婆子:“吃得完。” 枇杷福至心灵:“殿下赏婢子等人的?” 刘据点头。 枇杷激动地抱起他。 这个时节卖相好点的菜能赶上鸡肉价。 果然小殿下是天下最好的主人。 韩子仁匆匆跑来:“殿下,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枇杷吼他,“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殿下的人。” 韩子仁装聋,直直地朝刘据走去:“奴婢方才遇到膳房采买,听说近日乡间好些鸡病了。他们不讲奴婢都没发现,殿下好几日没用过鸡肉。前天、昨天中午都是羊肉。” 枇杷心慌,语气略微有些急切:“此话何意?” 韩子仁定定地看着刘据。 春季多发病,刘据不意外,他以前就遇到过。倘若不是遇到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 刘据朝药柜跑去,拿起那三个竹简递给韩子仁。 韩子仁郑重接过去:“奴婢这就去宣室。” 枇杷叫住他。 韩子仁:“有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6节 “今日宣室好像有廷议。朝中大夫问起来,你想好怎么解释了?”枇杷提醒,“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殿下一定会是太子,不需要这些虚名。贤名只会叫殿下受累。” 第28章 营养液加更 韩子仁没有考虑那么多。 枇杷的担忧不无道理。 刘据要对小宫女另眼相看了。 贤名在上, 很多事不可为,确实累人。 樱桃疑惑不解:“世人皆知殿下宅心仁厚不好吗?” 枇杷:“殿下有很多兄弟,为了太子之位殿下需要个好名声。可陛下只有殿下一个儿子。倘或殿下在世人眼中是位宅心仁厚的君子, 往后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若有人犯了错,旁人会劝,殿下仁厚, 放过他吧。殿下认为不可饶恕,小人便会趁机道, 殿下, 您可是君子啊。” 樱桃看一下一脸迷糊的小主人:“明明殿下心善, 难不成叫世人误认为殿下是个恶人?” 枇杷:“世人误会又如何?太子之位是陛下给的。陛下不误会就够了。何况殿下又没做过恶, 怎会变成恶人?” 张顺子:“樱桃, 说白了就一句话, 人善被人欺!” 枇杷点头:“殿下以后是天子,谁管天子善不善良?天子心善, 不能叫百姓安居乐业,不能令乡民衣食无忧, 算哪门子善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陛下在乡野间的名声好吗?” 刘彻不被乡民诅咒就要感谢上苍了。 哪敢提好名声。 樱桃入宫前两年正是刘彻名声最差的时候,她很清楚乡野人家如何看待天子。 韩子仁不由地想起被陛下处死的赵、李二人, 他们敢指狗为猫, 不就是觉着殿下好骗吗。没有日日防着别人的道理, 是以韩子仁宁愿百官怕他:“廷议散了我再进去。” 枇杷:“你去宣室一角等着。” 韩子仁正有此意。 如果他到宣室殿外, 以陛下对小殿下的宠爱, 守在门外的小黄门一定会进去禀报。届时他不想说也得吐出一些。 韩子仁等所有人离开方跑过去, 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 不出枇杷所料,刘彻见着韩子仁想也没想就问:“据儿怎么了?” 韩子仁看看左右。 刘彻令所有人出去, 包括春望,以及伴驾的东方朔等人。 韩子仁呈上三片竹简。 大汉幅员辽阔,几乎每年都有一个地方发生瘟疫。有轻有重,轻的当地郡县解决,重的上报朝。刘彻至今没有收到上报,要么奏报还没递到宫里,要么就是一两个村子,在可控范围内。 无论轻重,当了十多年皇帝,刘彻已经习惯了。不过刘彻没有放任不管,他曾不止一次令太医研究药方。太医署抑制各种疫的药方,没有八个也有五个。以至于刘彻对这个治鸡瘟的方子并不上心,接过去放到一旁。 刘彻一边看奏章一边问:“你写的?” 韩子仁从今早“鸡生病”说起,他怀疑鸡染上鸡瘟。 刘彻没等他说完就打断:“知道何为瘟?” 韩子仁下意识说“不”。 刘彻:“许多人或牲畜染上病。两只鸡生病,你告诉朕宫里出现鸡瘟?” 韩子仁想解释,却无言以对。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韩子仁小心翼翼说完,刘彻眉头微蹙:“你说这是据儿早上叫你记下的?” 天子不紧张,隐隐怀疑他贪功。韩子仁心里大呼冤枉,嘴上据实禀报:“殿下不懂这些。今天这么用了,明日可能就忘了。奴婢觉着可惜,自己做主记下的。” 刘彻意外地挑起眉梢。 韩子仁:“殿下泡麦粒和菜籽的方子奴婢也叫吴琢记下了。” 奴婢对自家儿子用心,刘彻不吝夸赞:“你不错!” “奴婢不敢当。”韩子仁做这些不是为了讨赏,只是觉着小主人秉性难得。 刘彻这才拿起三片竹简。 虽然刘彻很少生病,但他生病的时候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总会看一下药方,询问太医吃下去有什么症状。刘彻在竹简上看到熟悉的两味药,隐约记得太医提过,这两味药相克。 如果说前一刻还怀疑药方不全是出自儿子之口。此刻刘彻相信,只有儿子凭直觉抓的才有可能出现相克的药。太医万万不敢这么下药。 刘彻想确定这点,故意问:“药方太医看过?” 韩子仁瞬间明白过来:“陛下想问其中有两味恐怕相克?” 刘彻诧异:“你知道?” “鸡生病可大可小。奴婢请马厩的兽医看过药方。” 刘彻好奇:“鸡还活着吗?” 韩子仁斟酌道:“奴婢来的时候还活着。” 刘彻决定亲自去看看。 椒房殿偏殿高台上空无一人,鸡窝还在,两只母鸡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韩子仁心慌,这次不会弄巧成拙吧。 “据儿?”刘彻高声喊。 小孩从里间跑出来,没着外袍,穿着红色里衣:“父皇!” 刘彻心慌:“你慢点!”担心他被裤脚绊倒,大步进去抱住他,“怎么把衣裳脱了?”注意到小孩额头和发尾湿湿的,“这时候沐浴?” 吴琢追出来解释,小殿下抱过病鸡,他们担心小殿下染上鸡瘟,所以不但把他的衣裳换掉,还令叫人烧水把他从头到脚洗一遍。 刘彻摸摸儿子头顶两个小揪揪:“这里没洗啊。” 吴琢:“早上风凉,小殿下戴着帽,帽洗了。” 刘彻满意地微微颔首,抱着儿子去里间,穿上外袍:“鸡先移到别处,病愈后再移回来。” 刘据直勾勾看他。 “不舍得?”刘彻问。 刘据奶里奶气大声回答:“鸡的病好啦。” 刘彻轻笑:“好好的它们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给儿子穿上鞋,抱到门外叫他自个看。 “鸡鸡。”小孩大声喊。 两只小鸡动一下,小孩抓一把麦粒撒地上。两只小鸡早上滴水未进,就算此刻身体不适,依然晃晃悠悠起来啄食。 小孩扭头看老父亲,看见了吗。 刘彻诧异,真不是快死了啊。 亏得他方才还发愁,去哪儿找两只一模一样的鸡哄儿子,以防小孩发现他辛辛苦苦养的鸡死了,伤心流泪。 “原来它们不是病得起不来,而是趴在窝里养身体。”刘彻很是痛快的认错,“朕看错了。” 刘据闻言颇为意外,老父亲真是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 “我原谅你啦。”小孩拉住老父亲的手。 刘彻哭笑不得:“要不要父皇说,多谢据儿。” “不谢!”小孩摇摇头。 刘彻的手放到儿子头顶,五指张开捏住他的小脑袋:“看把你美的。” 小脑袋被压得难受,小孩伸长短粗的小胳膊掰他的手。 刘彻一直没多想,但此刻看着两只鸡他禁不住怀疑,鸡瘟来得巧。 鸡不可能突然病得一动不动,总要有一个从轻到重的过程。 昨日还跟着儿子到处转悠的鸡,就在他商讨立太子的时候病得异常严重,信鬼神的帝王觉着这是上苍对他和儿子的考验。 也就刘据没有读心术,否则冒着暴露的危险他也得反驳。 什么事都能扯到鬼鬼神神,修士也没有他迷信。 刘彻另有打算,面上一派从容:“据儿接下来做什么?父皇陪你。” 小孩朝宣室方向看去。 “跟父皇去宣室?” 果然还是得明说啊。刘据直接问:“父皇不忙啊?jsg” “担心父皇?”刘彻很是欣慰,蹲下去,“父皇再忙也没有据儿重要。据儿想玩什么?” 刘据的猫会捉老鼠,玩老鼠比跟着他好玩,所以他被猫抛弃了。小狗玩一早上累了,在窝里睡觉。鸭和鹅喜欢水。刘据原本还可以看着母鸡下蛋,现在看不成了,刘据也不知道做什么。 刘据指着东市方向:“据儿想出去玩儿。” “这可不行。”刘彻来之前令春望带几个人找膳房查明白。查明前刘彻不会把儿子置于有可能的危险之中。 刘彻不缺应付瘟疫的经验,不等于明知东市可能是个毒窝还往里闯。 小孩摇摇头,那就没啦。 数九寒冬,公孙敬声很少进宫。除夕后立春,气温回暖,公孙敬声时常来找表弟玩儿。三次有两次给他带几个小玩意。去年冬日旁人只能吃小白菜大萝卜,公孙敬声每隔几天就吃到新鲜绿叶菜,还可以吃到小葱蒸蛋,他因此被同窗亲友好一番羡慕。因为这点公孙敬声觉着表弟“孺子可教”,可以对他好一些,不用担心他骄傲。 也就刘据不知道他送的玩具是“鼓励”,不然非得糊他一脸。 儿子宫里多出很多小玩意,刘彻时常过来很难不注意:“公孙敬声送你的那些玩具也不好玩?” 刘据早过了玩闹的年纪:“东市好玩。父皇,我要去东市玩儿。” “今日太晚。明日早早起来,城门一开我们就去。”刘彻牵着儿子的小手糊弄,“先下去。你慢慢考虑。” 刘据不懂老父亲怎么突然缠上他:“骑大马?” 刘彻沉吟片刻,令随他过来的小黄门把他的坐骑牵来。 小黄门不确定地问:“在这里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7节 无论小孩一人坐到马背上,还是刘彻上去抱着他,都不能跑太快,偏殿前的这片空地足够了。 小黄门见他颔首,跑去马厩。 约莫一炷香,小黄门才牵着马跑回来。 盖因皇宫太大。 小黄门牵马,刘彻把儿子放到马背上,一手在小孩背后,一手抓住他的小手:“据儿,怕吗?” 前世御剑飞行都不怕,刘据又怎会怕离地几尺高的马。 小孩摇摇头,双眼亮亮的:“父皇,走!” 刘彻给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拉着缰绳朝椒房殿正殿走去。 到正殿外绕回来,小孩没够,刘彻紧张出一身汗。 刘彻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护着儿子:“朕带你跑一圈。” “宣室!”小孩指着南边。 刘彻笑着说:“好!” 父子二人到宣室殿附近,好巧不巧碰到霍去病。马跑得慢,霍去病三两步追上:“据儿怕吗?” 小孩摇头。 霍去病顿时高兴了。 公孙敬声四五岁大的时候,霍去病敢跑马,要驮他,公孙敬声吓得哇哇大哭,还跟卫少儿告状,表兄欺负他。 彼时霍去病要不是贪恋骑马,非得给他一顿把“欺负”坐实。 霍去病觉着小表弟没辜负他的喜欢:“改天表兄带你骑马?” 小孩点头:“我自个骑。” 霍去病差点结巴:“……人不大心气不小。” 刘彻抱着儿子下来,冲他身后的赵破奴睨了一眼:“你俩干什么去?” “给他选匹马。”霍去病说着,一脸难以置信,“陛下,说了您都不敢信,他在匈奴部落这么多年竟然不会骑马。” 刘彻笑:“他会骑马才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匈奴这样认为。他学会骑马,匈奴还怕他跑了呢。先去选,今日不许往外跑。” 霍去病打算选好就出去,理由他都想好了,替赵破奴试马。 少年闻言失望且不甘心:“知道啦。”冲小孩伸手,“去马厩?” “你抱着他走到马厩?” 马厩离得远,必须是他抱一会,表弟自己走一段啊。 霍去病没胆子跟儿宝爹说实话:“表兄帮赵破奴选好马再来找你玩儿。”不待小孩开口,拽着赵破奴就跑。 饶是赵破奴知道霍去病得宠,也不敢相信他在天子跟前仿佛调皮小子面对至亲长辈——没大没小! 刘彻显然习惯了,瞥一眼霍去病就收回视线,低声问儿子:“还骑吗?” 小孩点头。 刘彻带他回椒房殿偏殿。 父子二人又来回两次,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太阳正当午,刘彻令小黄门把马送回马厩,他送儿子回偏殿。到殿门外,刘彻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朝鸡窝走去。 刘彻令樱桃弄些水。 小鸡看到水,没等刘据喊它们就起来喝,显然比之前精神多了。 刘彻觉着上苍的考验过了。心情大好,他留下陪儿子用饭。 刘据心想,老父亲要不要顺便睡个午觉。 刘彻估计春望没有那么快,饭毕,他陪儿子睡一会。刘据得睡近一个时辰,刘彻睡不到半个时辰醒了,令奴婢看着儿子,他回宣室。 刘彻到宣室等半个时辰,春望终于回来禀告,鸡得病的多,但至今没听说哪里有很多人生病,这次鸡瘟不传人。随后春望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很多乡野百姓指望鸡蛋补贴家用。奴婢认为还是得叫太医想个法子阻止鸡瘟蔓延。” 刘彻早把儿子竹简上的药方抄下来,就等春望回来。刘彻闻言直接给他。春望看到御笔惊讶:“陛下准备好了?” “令人刻在木板上,各个城门出口处以及菜市口各放一份。”刘彻指着相克的两味药,“有人问起,只管说急症需急药。” 春望不懂药性,闻言倒也没多想,立即安排下去。 几日后,韩子仁找膳房采买打听民间“鸡瘟”,打听到城中近日都在传,太医署出个奇人,相克的药也敢用,药效竟然很好,两副药下去,鸡痊愈了。 膳房采买想起韩子仁常去太医署拿药,禁不住问他,哪位太医如此神奇。 韩子仁胡扯他也不清楚。 回到偏殿见着刘据,韩子仁忍着激动告诉他:“殿下的药方救了很多只鸡。” 樱桃脱口而出:“功德无量。” 韩子仁噎得险些翻白眼吐舌头窒息而亡。 枇杷瞪她:“去看看殿下的猫又跑哪儿去了。” 刘据假装没听懂,指着猫有可能去的地方:“那儿。” 樱桃:“要把它抓回来吗?” “它不回来,就说,以后不许回来。”小孩装出一脸严肃。 韩子仁见状又想笑:“殿下,您的鸡病愈了,要不要带它们出去透透气?” 刘据点一下头,小狗开路,小鸡殿后,走到椒房殿正殿外,看到马车停下来。 吴琢冲椒房殿小黄门招招手,低声问:“又是平阳公主?” 小黄门摇头:“以前平阳公主一月里得来三次。近来不知怎么了,除夕后没来过。这是长平侯府的马车。” 刘据:“舅母?” 小黄门:“还有长平侯长子卫伉。说是带来叫皇后见见。 刘据转向吴琢。 吴琢抱着他上台阶。 小孩在殿外等一下,狗狗和两只鸡上来,小孩扶着门框小心翻过门槛。 卫子夫抱着小侄子在殿内坐着同卫青夫人话家常。乍一看到儿子很高兴,她招手叫他快来见见舅母。然而话没说出口,卫子夫就想撵人:“据儿,你的小鸡病好了?” 小孩点头,扭头喊:“鸡鸡,来!狗狗,过来。” 小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 卫青儿子大抵头一次看到狗和鸡,觉着有趣极了,伸出小手咿咿呀呀要跟它们玩儿。 卫青夫人想说什么,余光瞥到皇后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抱儿子:“皇后,您歇一会。” 皇后心累,把孩子给她:“据儿,过来和母后聊聊。” 小孩跑过去窝在母亲怀里,没等母亲开口,小孩怀里多一只小花狗。卫子夫脸色骤变。卫青夫人见状瞬间明白皇后不稀罕狗,至少不想离狗这么近。 也不知道小殿下发现了没有,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肯定看出来了。可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不懂分寸的小孩啊。 “母后,狗狗,我的。”刘据臭显摆。 卫子夫挤出一丝笑:“母后知道。据儿的狗狗会踢球吗?” 刘据起身找奴婢要蹴鞠。 皇后宫里有儿子的小玩具,卫子夫令人给儿子买的,留儿子过来玩。韩莲子闻言迅速找来一个蹴鞠。小孩扔给小狗,小狗跑远,卫子夫松了口气,摘身上的狗毛。 小宫女跪坐在她身旁帮着一起摘,小声嘀咕:“殿下的狗狗掉毛的厉害。皇后,是不是给殿下准备个梳虱子的箅子,用那个给狗狗梳毛,以后就不用担心殿下一来皇后沾一身毛了。” 卫子夫不假思索道:“叫人买来试jsg试。” 卫青夫人不想笑,可她看到当母亲的一脸愁苦,儿子满面笑容,她就忍不住:“皇后可以叫小殿下出去玩儿啊。” “他认为我不喜欢他。”卫子夫无奈地瞥一眼儿子,“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我说像极了陛下,陛下还说像仲卿。外甥随舅。” 卫青夫人张了张口,陛下不怕闪着舌头吗。 卫子夫:“我问陛下,仲卿有几个心眼。陛下说,凭满朝官吏只有他一人打的匈奴抱头鼠窜,不多也比他多。” 刘据回头,老父亲真这么说,还是母后杜撰的。 卫子夫看他:“没人说你。” “小小年纪,我听到啦。”母后跟父皇不愧是夫妻,糊弄他的话张嘴就来。 卫子夫呼吸一顿:“就你耳朵灵。小小年纪就是说你?伉儿不比你小?” 卫伉看姑母,卫子夫拍拍手,小孩咧嘴就笑。 刘据瞧孩子傻傻的,禁不住说:“伉伉好像舅舅。” 第29章 幸灾乐祸 卫子夫哭笑不得, 再也无法跟儿子置气。 听听这孩子气的话,卫青的儿子不像他像谁。 “伉伉。”刘据学母后拍拍小手。 小不点羡慕表兄的狗狗,两条小腿扑腾着要下去抓狗狗, 其母差点脱手。 刘据:“来啊。” 卫伉可听话了,扭着身子挣扎。 卫青夫人着急:“那是表兄的狗狗,不是你的。” “伉玩儿。”刘据一副很好商量、很疼弟弟的样子, 他舅母牙痒痒,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三岁小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可卫青夫人就是觉着皇子外甥故意的。 卫子夫可以肯定儿子故意的:“据儿, 自个玩。” “伉伉想玩!”刘据再一次明白前世师兄师姐为何那么爱给他添堵——日子无趣, 不找点事做人得发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8节 卫子夫瞪眼吓唬他:“弟弟不想玩!” 小孩带着小狗朝卫伉走去, 不会说话的卫伉哇哇的更大声, 其母抱不稳, 不得不把他放地上。刘据伸手,卫伉很是懂事的把手递过去。 卫子夫坐不住了:“你才多大?叫你舅母扶着他!不听话我明日就把你的狗送——”送给旁人儿子得哭闹, “送给敬声!” “敬声不要狗狗。”刘据一脸不怕的样子顶嘴。 卫子夫:“那就送给去病。” “那就找去病玩!” 谁怕谁! 卫子夫顿时想打他:“故意气我是不是?” “你不叫弟弟和狗狗玩。”言外之意,你不好, 不怪我。 卫子夫气笑了:“弟弟那么小, 咬着他怎么办?” “狗狗乖乖。”刘据拍拍狗狗的脑袋,小花狗趴在地上, 证明给皇后看, 它很乖。 卫子夫脑壳疼, 儿子一直八九个月大多好。 “再顶嘴我就生气了。”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 生气又怎样呢。 “生气打你屁股。”卫子夫威胁。 小孩看着她一声不吭。 卫青夫人试探地问:“皇后, 好像吓着据儿了。” “我告诉父皇!” 卫青夫人顿时恨不得时光倒流。 亏得她以为刘据怕了。 合着想辙呢。 “告诉朕什么?” 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刘据扭头看去,眼睛一亮, 欢快地跑过去:“父皇!” 刘彻脚步一顿,弯腰抱起儿子。 小孩笑看着母后,仿佛说,我的靠山来了,决斗吧! 卫子夫好气又好笑:“告诉你父皇吧。” 当我不敢啊?小孩转向父皇告状:“母后打我屁股,母后不许伉伉和我玩儿。” 刘彻下意识看卫子夫。卫子夫真想抓过儿子暴揍一顿:“我何时不许伉和你玩?我不许他和狗狗玩。”对卫青夫人道,“看见了吗?这么点就知道告刁状。” 小孩坚决否认:“没有!” 刘彻大概听懂了,朝卫子夫走去。卫子夫给他一个坐垫,刘彻席地而坐,儿子照常放腿上,不过这次背对着他,窝在他怀里。小狗跟过来,刘彻摸摸狗的脑袋:“花花被据儿养的很乖,可以和卫伉玩。”皇帝疼儿子,即便知道多有不妥,依然替儿子撑腰。 虽然卫子夫出身卑微,但她不怕刘彻。关乎到外甥人身安全,卫子夫直言:“卫伉手上没个轻重,妾身担心伉儿拽它,它咬卫伉。何况轻微一碰一手毛,伉那么小,一眼没看见塞嘴里如何是好。” 卫青夫人禁不住附和:“皇后说的极是。” 小孩抱着老父亲的大手指母后:“伉伉,母后不许你玩。”又指卫青夫人,“舅母不许你玩!” 卫伉不会说话,卫伉不如表兄聪慧,卫伉不傻。卫伉隐约听明白,扁扁嘴不待母亲有所反应哇哇大哭。 卫子夫猛地转向儿子,瞪他:“满意了?” 刘彻哑然失笑,揪住儿子的耳朵:“你哄?” 小孩摇头,哄小孩是长辈该做的事,他做了长辈做什么啊。 卫子夫:“你惹哭的你不哄?” “我不会呀。”刘据说得理所当然,卫子夫噎住。 卫青夫人向皇后求救,卫子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一声“花花”,她到侄子身侧,以防花花突然“发疯”,卫青夫人一人顾不过来。 刘彻抱起儿子,在他耳边问:“告诉父皇,是不是故意的?” 前世他幼时被师兄捉弄哭,师尊问起来,师兄怎么回答来着。 “伉伉想哭。”小孩一脸无辜。 卫青夫人险些把儿子扔出去。卫子夫见她有点失态,无奈地把侄子抱过来,拿着他的小手轻轻碰花花。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调皮!改日舅母告诉舅舅,看仲卿还疼不疼你。” “舅舅好!”刘据摇摇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斤斤计较。 刘彻对此很好奇:“跟谁学的?” 小孩眨眨眼,没听懂。 “故意逗弟弟,跟谁学的?” 小孩眼巴巴看着父皇,您说呢。 难不成跟他?刘彻也想给儿子一顿胖揍,他何时逗哭过儿子。 刘据是没哭过,那是因为刘据不是真小孩。 换成卫伉,他得一见着父皇就哭。 刘彻把他放地上,一脸的嫌弃:“自个玩儿去!” 三位公主出现在殿内。 “伉儿怎么哭了?”卫长公主拉着表弟的小手:“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哪儿不舒服?” 六岁的三公主用软软的声音说:“伉弟弟想出去玩儿。” 刘彻:“朕看是你想出去!” 三公主今年知道羞了,小心思被父皇一语道破,躲到母后身后,无力地反驳:“谁要出去玩啦。” 刘据出生后,刘彻过于在意儿子,难免忽视女儿。刘彻本是极聪慧之人,见状瞬间明白女儿跟他生分了。儿子的小药方控制了鸡瘟,刘彻在乡间名声好了不少,刘彻近日心情不错,笑着冲女儿招招手:“你过来父皇领你出去玩儿。” 三公主看长姊。 刘据嫌殿内不够热闹:“父皇骗人!” 迈开小腿的三公主收回脚,一脸怀疑地打量父皇,父皇何时变得这么坏了啊。 刘彻顿时无比理解他的皇后:“据儿,是不是觉着父皇近日忙,没打过你?” 三公主抓住母后的衣裳,一脸怕怕,父皇还会打人啊。 刘彻余光看到小女儿的小表情,呼吸停顿,这闺女怎么有点傻?他说她就信?她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打过她。 三公主能感觉出来,也听身边人提过父皇最疼弟弟。 卫长公主也跟妹妹说过,她们得疼据儿,据儿顺顺利利长大,她们才能一直是尊贵的皇家公主。据儿有个好歹,储君成了别人,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她们都别想再有如今的尊贵。 看似无欲无求的淮南王都敢觊觎帝位,各地藩王指不定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三公主听得不甚明白,但有一点她懂了——据儿对整个皇家都很重要。父皇都舍得打重要的据儿,打她还不是捎带手的事吗。 刘彻为了给他正名,冲儿子招手:“过来,看朕打不打你。” 小孩三两步扑到他怀里,刘彻习惯性扬起巴掌,三公主睁大眼睛,脸上甚至出现惊恐之色,刘彻不得不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三公主捂着小嘴轻呼一口气。 刘据仰头笑笑。 刘彻怀疑儿子嘲笑他,虽然他没有证据。不能打还不能干别的吗?刘彻朝儿子脸上捏一下,松开手,小孩脸上多出两个煞白的手指印,接着手印变红,小孩痛呼一声,朝老父亲胳膊上一巴掌。 刘彻转向小女儿:“看见没?一向都是据儿打父皇。据儿也就是看起来乖,脾气大着呢。” 刘据可从未跟阿姊发过脾气,三公主直勾勾盯着弟弟,像是头一天认识他。 热闹变成自己,刘据可不允许。他二话不说跑过去,可怜jsg兮兮地说:“阿姊,疼疼,呼呼。” 三公主看着弟弟小脸很红,心疼地吹两下:“据儿怎么了?” “父皇捏的。父皇打人还捏人,可疼可疼了。” 三公主眨了下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他她所听见的。 “阿姊,疼疼。”刘据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三公主好心疼,一脸谴责的看着父皇,原来父皇真变坏了。害得她差点误会据儿。 刘彻见状生生气笑了,小小一人,怎么能那么厚颜无耻啊。 卫青夫人看卫子夫,这才是真正的据儿吗。 卫子夫跟刘据身边人一样不希望儿子真乖巧,盖因皇家不需要纯良至善之人。 卫家跟椒房殿一荣俱荣,卫子夫不怕弟妹知道儿子的真面目:“这孩子一点不如以前懂事。” 三公主转向母后,您在说什么?据儿的脸被父皇捏红了,你还说他坏话?母后跟父皇一样坏! 卫子夫见状脸色微变,瞪一眼儿子。 三公主一把把弟弟拉到身后。 十二岁的长公主,十岁的二公主互相看看,满脸无奈,小妹竟如此天真好骗。 她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啊。 今晚就给她补课! 刘彻揉着额角笑着问:“据儿,脸疼吗?” 刘据不能说疼,老父亲的意思分明是,要脸吗?也不能说不疼,三姊在前呢。 “阿姊,父皇生气了。”小孩弱弱地说出来,紧张不安地抓住她的手。 三公主豪气冲云天:“不怕。阿姊保护你!” 小孩满脸信任地使劲点头。 三公主又心疼了,弟弟这么乖,父皇为何要欺负他。母后一向不是最疼弟弟吗。今日是怎么了?三公主一边思考一边往四周看,想发现点什么,终于叫她发现母后怀里有个小孩。 一定是他了。 三公主瞪一眼蹲在地上、摸着狗狗、笑得无齿的小孩:“母后,伉儿怎么不哭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9节 卫子夫:“据儿不惹他他自然就不哭了。” 三公主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 小孩晃晃阿姊的手:“母后坏!” 三公主很生气:“什么都怪据儿?据儿那么厉害,当着你们的面捉弄卫伉啊?” 小孩摇头,他不敢啊。 三公主越发生气,但她不会跟人吵架,也不会骂人,气得跺跺脚:“我们不跟他们玩,阿姊陪你玩。”拉着弟弟往外走。 出去哪还有热闹啊。 刘据不能出去:“阿姊,我们去东市吗?” 三公主很少有机会外出,盖因刘彻不好抱着女儿到处晃悠。闻言三公主瞬间心动,怒气冲昏了她的小脑袋:“对!” 卫子夫顾不上侄子,刘彻不敢撑着额角看热闹:“站住!” “就不!”自卫长公主出生起,一直到现在,刘彻最看重的女人都是卫子夫。虽然刘彻没有跟女儿说过,卫子夫也没说过,几个公主能感觉出来。皇家没有别的孩子,三位公主不必像她们的姑母一样讨好父皇,就算面对父皇时不如跟母后在一起自在,但也不怕他。 三公主停顿一下又拉着弟弟往外走。 刘彻:“没有朕的同意,看谁敢放你们出去!” 三公主要气哭,小脸鼓鼓的,眼睛大大的,瞪着父皇,你怎么可能这么蛮不讲理,这么霸道专横! 刘彻睨儿子:“我劝你见好就收!” 三公主跟弟弟在一起,以为父皇吓唬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即将落下。 刘据想看舅母、母后和父皇的热闹,可不想看自家阿姊抽噎:“花花,来!” 小狗打个滚跑过来,卫伉急了。 “不跟你玩儿。”刘据拉一下他的小阿姊,“不理父皇,不理母后,和花花出去玩。” 三公主吸吸鼻子,不出宫也不跟你们这些坏人玩。 刘据喊一声”鸡鸡“,两只小鸡到三公主面前,刘据拍拍小鸡,小鸡蹲下,三公主好奇地蹲下。刘据咯咯几声,小鸡也不知听懂了,还是刘据赶巧了,屁股一蹲,地上多两滩不明物。 刘据起来,三公主小心避开那两坨污秽,扶着弟弟越过门槛,小狗跳过去,小鸡飞过去,殿内众人可算看清楚那两坨东西。卫子夫头顶冒烟,气沉丹田,大吼:“刘据!” 刘彻可算明白皇后为什么不喜欢儿子的小伙伴。 卫伉吓傻了。 卫青夫人把儿子抱到怀里,瞧着远处的两坨,难以相信:“那是鸡拉的?” 卫子夫给她个眼神。 卫青夫人意识到她问了句废话:“可小鸡怎么那么听据儿话?” “巧了,本宫也想知道。”卫子夫没好气道。 刘彻忙里偷闲打算找儿子玩,听说儿子在椒房殿,就来看看热闹。现在热闹没了,刘彻也该回宣室继续处理政务,他起身宽慰:“皇后,你也别太跟据儿置气,他还小。” 卫子夫平均三五天就见识一回。 儿子不高兴的时候,狗尿猫屎鸭子嘎嘎叫,大鹅吵得像皇家遭了贼,整个椒房殿闹哄的跟菜市口一样。卫子夫想起来就头疼:“陛下说得轻巧,为何不许它们踏入宣室?” 第30章 营养液加更 椒房殿内陡然变得异常安静。 刘彻不喜欢牲畜进入他的宫殿, 儿子的小伙伴也不能破例。 猫猫狗狗鸡鸭鹅不是没有进去过。可惜次次才一进去就被机灵的小黄门撵出去。刘据抗议过,但他人小被父皇箍在怀里只能眼瞅着小伙伴去殿外。 如果殿外空荡荡,长腿长嘴的八小只一定会闹得宣室鸡飞狗跳。 能在刘彻身边当差的宦官都不简单, 给狗准备骨头,给猫准备小鱼,鸡鸭鹅是菜叶。几个小黄门撵八小只的时候, 几个小黄门去庖厨找这些。 皇帝的膳房日日都有最新鲜的肉、鱼和菜,是以无论刘据的小伙伴何时过去都能吃到。 刘彻不禁庆幸他有先见之明。 眼见卫子夫要晕过去, 刘彻不敢火上浇油:“宣室离据儿住的地方远, 猫猫狗狗没到宣室就累趴下了。” 卫子夫斜着眼看他, 你觉着我会信吗。 刘彻管她信不信, 糊弄过去就行了。反正遭罪的人又不是他。 “子夫, 快叫人清扫吧。”刘彻言外之意, 你是皇后,一国之母, 殿内这么脏不成体统。我呢,就不打扰你了。 刘彻迤迤然远去, 卫子夫没被儿子气晕过去, 差点被他气吐血,瞪着皇帝的背影:“这就是陛下!”咬牙切齿太过明显, 以至于卫青夫人也好, 两位公主也罢, 都不敢接茬。 刘彻走下台阶摇头失笑。 殿内女眷多, 宣室小黄门就没进去, 见状大着胆子问:“陛下, 出什么事了?皇后看起来很生气。” 刘彻:“以后远远看到据儿带着猫猫狗狗过来,你们立即去膳房拿吃食, 务必把它们给朕挡在台阶之下。” 小黄门疑惑不解,这跟他的问题有关系吗。 随刘彻过来的几个小黄门歇息的时候跑来椒房殿打听那日出什么事了。椒房殿小黄门也是近日才知道整个皇宫,遭罪的只有自家皇后。椒房殿宦官替皇后叫屈,陛下早知道那些小东西爱随地大小便,为何不早点告诉皇后。 宣室宦官好心告诉他们,陛下不知,陛下的宣室不欢迎它们而已。 椒房殿也不欢迎,可也没拦住啊。 宣室宦官把他们的小技巧分享出去。 鸡上午多走走,下午才好下蛋。 张顺子说的。 刘据为了自己的一日两个蛋,又过几日,他估计母后气消了,带着一只狗和两只鸡去椒房殿。 椒房殿小黄门远远瞅见他,飞一般往膳房跑。 刘据被吴琢抱到门外,小黄门跑来喊“花花”,肉骨头扔过去。花花叼着肉骨头跳进殿内,小黄门傻了,怎么跟宣室那几人说得不一样。 小黄门悄悄去宣室要解释。 宣室宦官怒其不争:“花花被殿下养的很乖,你不捉弄它它不咬人,你不会把它引到远处再给它?它吃的时候你把它按趴下,给它顺顺毛,它哪还记得殿下。” 椒房殿宦官傻傻地问:“可是小殿下会喊花花啊。” “皇后不舍得打殿下还不舍得捂嘴?”宣室宦官一脸无语。 卫子夫脑袋嗡嗡响,跟数千万只蜜蜂忙着筑巢似的:“据儿,你是来讨债的吗?” 我讨债就天天来气你了。哪会容你气消了再来啊。 刘据过去抱住母亲,小手移到她额头:“母后病了?据儿呼呼。” 卫子夫感到宽慰,嘴角扯一点点慌得板起脸,儿子是个小人精,给点太阳就敢开花。 “母后嫌吵,叫花花和两只鸡出去。” 小孩扭头喊“花花,鸡鸡”,摆摆小手,花花趴下,小鸡蹲下。 卫子jsg夫捏捏眼角不想看。 真乃她有张良计,儿子有过墙梯。 “母后!”小孩扯一下母亲宽大的衣袖。 卫子夫睁开眼看他。 小孩招手,卫子夫低头,小孩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戳戳她的额角。卫子夫先是一愣,继而意识到什么哭笑不得,忍着笑把儿子抱到腿上:“气人的时候气死人,贴心的时候又这么懂事。你如果一直很气人,我也舍得打你。你一直很懂事,我肯定更疼你。你为何一天一个样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母后说什么呢。 卫子夫摇头:“说了你也不懂。” 刘据心说,我不懂你还这么贪心。 儿子乖巧怀疑儿子呆傻,儿子聪慧机灵又希望儿子懂事乖巧。 你要什么样我什么样,我还是天真幼儿吗。 到时你不怀疑我生而知之才怪! 前世追求大道正是因为我不想死。好不容易又活一世,无论如何我得藏好了。 “母后,舒服吗?”小孩顶着稚嫩的面孔奶里奶气地问。 卫子夫满腔怒火此时也消失殆尽:“舒服。据儿越来越懂事了。” 小孩点头,我可懂事了。 卫子夫好笑:“对,普天之下你最乖。” 小孩露出羞涩的笑容,乖给她看。 卫子夫想说什么忽然抬眼,刘据看过去,一名从未见过的宫女匆匆进来。刘据知道母亲管着后宫和东宫事务,闲时候不多,他故意先左右看看,惊呼:“我的花花呢?” 卫子夫顺势放下儿子,指给他看:“在那儿吃肉。” “就知道吃!”小孩过去揪住花花的毛,“给我过来!”拍它一下,朝外走去,“看我不打你!” 花花以为小主人生气它吃独食,摇尾乞怜跟上去。 吴琢在殿外接一下:“花花怎么了?” 刘据抓住他的手跨过对他而言很高的门槛:“花花是个贪吃鬼。” 吴琢心说,花花不是贪吃,而是狗离不开肉骨头。给它一条大鱼,花花可能看都不看。 “殿下不在这里玩了?” 刘据摇头:“不好玩。舅母不在,伉伉不在。敬声呢?” 吴琢拉着他的小手下去:“公孙公子在太学读书。” 为了成为小殿下的好兄长,听说公孙公子这一年来很是用心读书。 吴琢想不通,公孙敬声浑身透着机灵劲儿,怎么就被小殿下一个“坏”字和小霍公子三言两语糊弄的把殿下当成自己的责任。 “敬声爱读书。”小孩点一下小脑袋,吴琢懂了,公孙敬声再来,可以对他说,小殿下认为敬声表兄好读书。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0节 吴琢:“公孙公子聪慧,不读书可惜了。” “聪慧好读书。”小孩想想,“我不聪慧!” 吴琢闻言差点双脚踏空。 杨梅险些把手中的竹篮扔出去。 竹篮放着小孩惯用的物品,有手帕,有小水壶、点心,有几个小玩具等等,以免他突然哭闹,他们不知道怎么哄,再被帝后治罪。 二人隔着刘据相视一眼,禁不住摇头苦笑。 刘据跳下最后一个台阶,吴琢吓一跳,急忙攥紧他:“殿下,奴婢拉着您您也不能跳。奴婢没拉住的话,崴到脚遭罪的可是您。” “不崴脚。”小孩摇摇头,瞥到先前进去的宫女出来了,“她,谁呀?” 吴琢也没有在椒房殿见过此人,他先拉着刘据往宣室方向走几步,待那名宫女向北走远,吴琢停下,冲椒房殿宦官招手。 三十多岁的宦官小跑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吴琢看远处的人:“我怎么没见过?” “那个啊,李姬的心腹。” 宫里有个一年难见五次帝王面的李姬。刘据见过此女,时常会在她居住的殿外走动。刘据从旁边宫殿经过,李姬也会遥遥行礼。 吴琢时常随刘据出来“探险”,自是知道她:“李姬病了?” 椒房殿宦官:“像。不过十有八九是被尹夫人气的。尹夫人兴致来了爱弹琴唱几句,也不管旁人做什么。李姬喜静,以前跟皇后抱怨过几次。可尹夫人又没去李姬跟前唱,皇后只能叮嘱尹夫人别太累。” 吴琢没想到是这样。 未央宫后妃不多,一人两个住处也分得过来。 吴琢:“李姬可以搬远点。” “李姬觉着又不是她吵得旁人不得安生,凭什么她搬。” “那她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宦官摇头:“谁知道呢。兴许这次不是李姬气病了,而是二人终于动手了。” 有热闹可看?刘据仰头看吴琢,走? 吴琢抱起他:“这种热闹殿下可不能看。一不留神溅一身血。殿下饿不饿?”不待刘据开口,给杨梅使个眼色,几人回偏殿。 刘据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吴琢。 韩子仁歇息,不过他不想出去,就靠着药柜坐在屋檐下乘凉,手边放着茶和竹简。刘据回来他也没动。此刻,韩子仁动了:“殿下怎么了?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坐着。” 吴琢把在椒房殿探听到的事大概说一遍,无奈地看着小孩:“既然皇后没使人过去,就算有热闹也是小热闹。” 小孩眼珠一转,小热闹也是热闹啊。 韩子仁看懂小孩无声地控诉:“殿下,明日休沐,我们不如去找去病公子,叫他明日陪你出去玩儿?我们找皇后要些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见着小霍公子就说,表兄想买什么买什么,你出钱。霍公子一定想法设法叫陛下或长平侯同意。” 刘彻给儿子的钱由皇后收着,刘据需要什么,皇后叫人买。刘据什么也不缺,就没有想过自己存钱。 刘据闻言想起他三岁大,可以有自己的小金库。他霍然起身,指着椒房殿正殿:“走!” 韩子仁起身:“这就去啊?” 刘据瞥他,你说的! 韩子仁苦笑:“是,是奴婢的主意。奴婢陪您去。” 卫子夫乍一看到儿子,想也没想就揉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母后,我钱呢?”小孩进去就问。 卫子夫懵了,随即注意到他身后没有狗和鸡,暗暗松了口气,很有耐心问:“钱怎么了?” 韩子仁解释:“陛下和皇后这几年赏殿下的财物。殿下想自己收着。” 这话换成旁人,卫子夫一万个不信,三岁小孩懂什么财物。 “都给你收着呢。”不见猫猫狗狗鸡鸭鹅,卫子夫就是个慈母,拉着儿子的小手,温和地问:“现在要吗?” 小孩点头:“明日休沐,我出去。” 卫子夫:“跟你父皇?” 刘据不确定父皇今晚会不会留宿椒房殿,穿帮可就不好了:“舅舅和去病。” 卫子夫捏捏他的小脸:“你还不如喊他病病。去病去病的叫,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你是他表兄。” “母后!”小孩烦得拨开她的手。 卫子夫给莲子使个眼色:“一会送过去。陪母后用了饭再回去?” 宫妃不消停,刘据总觉着母亲没心情应付他:“找父皇。” 卫子夫心头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自己去啊?你的花花呢?” “花花累了。我和父皇玩儿。” 卫子夫点头,小孩玩起来身体强健如卫青也招架不住:“那母后就不留你了。” “母后歇着吧。”小孩拍拍母亲的手,冲吴琢伸手要抱抱。 小宫女轻声感慨:“殿下贴心的时候真贴心。” 卫子夫露出欣慰的笑容:“可惜这种时候不多。” 刘据到宣室,刘彻忙着处理政务。刘据本想给他添堵,谁叫他的两个女人不懂事烦母后呢。一见他这么忙,刘据又不是真无知幼儿,哪好意思。 小孩自己动手,拉个坐垫在老父亲身边坐下,安安静静,乖巧的叫人心疼。 刘彻以为儿子又“先礼后兵”装给他看,故意冷着他。两卷奏章看完,小孩困得点头如捣蒜,刘彻禁不住自责,儿子又不是生来调皮,怎么能因为他时不时调皮就认定他闹腾。 安静的刘据是真正的刘据。 刘彻捞起儿子抱到腿上,父子面对面,小孩揉揉眼睛,糯糯地喊“父皇”。 “今日睡过觉吗?” 小孩摇头,躺他怀里。 虚岁三岁小孩其实很小,刘彻身材高大肩宽,小孩窝在他怀里刚刚好。 刘彻一手搂着儿子,一手安抚性拍怕他:“先睡还是先用饭?” “可以睡半个时辰。韩韩说的。”小孩面朝他的胸膛闭上眼。 刘彻令儿子的人先回去。 韩子仁放下小孩惯用的物品才离开。 膳后,小孩又有点困,睡了半个时辰,小孩被韩子仁抱到殿外醒醒困,想起父皇母后不得闲,他也有自己的事。小jsg孩扭头问:“韩韩,我钱呢?” “皇后令人送来了。在殿下卧室内放着。皇后给殿下添一个柜子,跟衣柜一样大,金银玉器都分门别类放好了。” 刘据伸出手,快抱我回去看看。 宣室离刘据的住所着实不近,刘据也知道这点,到偏殿附近就下来,自个跑回去。 刘据拉开宝柜,没碰金项圈、玉佩等饰品,直接开装满金子的箱子。 拿一块金币,刘据喊枇杷:“荷包。” 枇杷从放衣物的衣柜中找出个绣有麦苗的新荷包,顺手帮他把金币塞进去。 小孩拎着荷包喊吴琢,想起什么又叫枇杷再装一块。 吴琢提醒:“殿下,今日晚了。” “不出去。”小孩指着舅舅和表兄休息室方向,“找舅舅,找病病。” 第31章 给舅舅治病 舅舅和病病皆不得闲。 病病和赵破奴跟师傅练骑射, 舅舅身体抱恙还要处理军务。刘据不好打扰霍去病,也不好打扰卫青。可他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小孩坐到舅舅书案对面。 卫青以拳挡嘴:“据儿, 今日你先回去,明日舅舅去找你。” 刘据要是真小孩还就信了。 皇帝老爹,舅舅, 表兄,不知道说了多少“明日”, 从来没有后续。 小孩跪坐在地垫上, 伸出小短手搂水壶。 “渴了?”卫青叫来奴仆。 小奴上前:“殿下, 奴婢帮你倒。” 刘据摸到壶是温的不是烫的, 里头的茶水一定不凉不热刚刚好。刘据抬手推他:“不要!” 小孩力薄, 只把小奴的手推开, 人没有移动半寸。 小奴满脸纠结地看卫青。 卫青抬抬手示意他一旁候着。 小奴退到他身后盯着刘据。小孩瞪大眼睛,伸出两只小手像小老虎似的“啊呜”一声, 看什么看?再看挠你! 卫青险些笑呛着。 小奴低下头,身体抖动, 脸憋得通红。 刘据假装看不见, 扭头瞅他的人,吴琢等人别过脸。刘据很是满意地微微颔首, 卫青看着外甥强装老成又想笑。刘据转过头, 卫青慌忙低头, 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写什么。 无人在意, 刘据的机会来了, 眼珠一转, 手里多一粒强身健体“糖丸”。身体虚弱易生病,身体强健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刘据佯装好奇打开壶盖, “糖丸”顺着壶边滑进去,悄无声息。 刘据直起身抱着比他脑袋大的水壶,给自己倒半杯,给舅舅倒满。卫青担心他泼到竹简上,慌忙伸手护一下。小孩放下水壶眼巴巴看着舅舅。 卫青不得已一口闷下去。 小孩又很吃力地倒满。 卫青没胃口,不想用饭更不想喝水。他试着问:“还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1节 小孩微微歪头,仿佛在问,舅舅为何不喝? 外甥才过两周岁生日没多久,这么小的孩子很需要长辈引导。长辈肆意妄为,小孩有样学样,不可能循规蹈矩。卫青暗暗提醒自己,你是舅舅,你是舅舅啊。 卫青再次一口闷下去。 温热的茶下肚,卫青明显感觉到腹中舒服许多。他认为喝了热茶的缘故,头脑也不像刘据来之前一样昏昏沉沉。刘据见他眼中有了神采,又给他倒一杯。 卫青喝下去,抬手按住壶:“不能再喝,再喝舅舅就饱了。” 小孩暂时放过他,小手捧着自己的杯子抿一口。 嗯,身上不烫,很好!刘据又抿一小口就不敢再喝。 刘据生过病,但每次都是喝点热水就好了,可见他身体有多好。这样的身体补多了,要么像上次浑身发烫,要么流鼻血。无论哪种情况,一旦被舅舅发现,他都会被送回去。万一叫父皇知道,未来三天他别想出来。 过了片刻,刘据又抿一小口。随后他拿起水壶。卫青很是好奇:“怎么不出去玩儿?” 刘据拎起他坐下后就放在地上的荷包,推给舅舅。卫青拿起来看看:“里头什么?”说着话打开,两块金币足足有半斤。卫青诧异,“给舅舅?” “出去玩儿,东市。”小孩指着东市方向。 卫青试着理解他:“希望舅舅陪你去东市玩儿?” 小孩乖乖点头。 “今日晚了。” 小孩点头:“明日。” 卫青哑然失笑:“你找舅舅不是来给舅舅斟茶倒水,而是叫舅舅明日陪你去东市?” 小孩撑着书案直起身,抓过他的杯子,抱起水壶又给他舅倒杯水。卫青慌忙说:“好了,好了,舅舅知道了。” 小孩扬起下巴看向茶杯,知道就喝。 卫青觉着他不喝这杯水外甥一定认为他敷衍他,只能喝下去。卫青忍不住打个饱嗝,跟外甥商量:“舅舅真喝饱了。” 小孩拿开壶盖勾头往里看。 小奴上前问:“是不是没了?奴婢再添些水?” 卫青猛地转向他。小奴被瞪的缩了缩肩,忙不迭道:“奴婢记错了,没热水了,奴婢这就去烧。” 吴琢等人想笑,长平侯的奴仆怎么这么呆啊。若是有可能,长平侯恨不得把壶里的茶水全倒了,他还再添点。 卫青揉着额角忽然觉着脑袋越发清醒了。 难不成喝茶的缘故。 为了印证这点,卫青叫吴琢等人看着外甥,他去恭房。回来洗漱一番,坐回外甥对面:“还有水吗?” 小孩点点头,给舅舅满上,又打开盖子瞅瞅,然后抱起壶晃晃:“还有一杯,舅舅。” “倒给舅舅吧。”卫青喝完把杯子递过去,看到外甥杯中还有一点水,“你怎么不喝?” 小孩给他倒满,叫躲到角落里的小奴:“添水。”随即回答舅舅,“凉了,加热的。” 小奴拎着放在火炉上的水壶过来:“殿下,这里头是清水,还加吗?” “舅舅,茶。” 小奴放下热壶找来煮茶的一应物品。 刘据抓一块茶叶扔壶里,示意小奴添水。 小奴心说,哪有这样冲茶的。 可他方才才失言,此刻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欲言又止地看他主人。 卫青不爱跟人一较高低,尤其小人儿还是他外甥。卫青眼神示意小奴添水。小奴硬着头皮倒半壶水。刘据盖上壶盖,抱着壶晃晃悠悠好几下,又盯着壶看一会,起身给自己添点水,给舅舅倒一杯。 卫青看着漂浮的茶叶有点喝不下去。 刘据不但喝,还把喝到嘴里的茶叶拿出来放案上,卫清见状就觉着他矫情了。 吴琢拿出手帕给刘据擦擦手:“殿下还喝吗?” 小孩点头。 外甥敢喝舅舅必须得敢。 卫青给自己倒杯漂满茶叶的茶,试图放一放,拖到外甥走。 小孩趴在案上,小脑袋放在手上,歪着脑袋看他,舅舅怎么不喝啊。 卫青喝下去,又忍不住打嗝:“舅舅饱了。” 小孩满意地应一声,抓一卷竹简翻开玩。卫青松了口气:“看得懂吗?” 刘彻抱着儿子教过几十次,刘据连蒙带猜才能看懂。他可没有忘记算虚岁他才三岁,理直气壮地说:“看得懂!” 卫青笑了,很是敷衍地点头:“据儿比舅舅厉害,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自己的名都不认识。” 小孩笑着指着舅舅:“笨!” 卫青想说什么,抬眼发现室内暗了下来:“据儿,你该回去了。” 吴琢趁机提醒他天色不早了。刘据冲吴琢伸手,吴琢抱起他,小孩拍拍他的肩,吴琢停下。小孩转过身:“舅舅,明日去东市。” “还没忘?”卫青脱口而出。 小孩瞪着眼睛看他,你说什么? 卫青忙说:“舅舅逗你呢。明日去东市,舅舅记下了。” 小孩满意地回去。卫青长舒一口气,朝太医署走去,叫太医给他看看,他是不是不用喝药了。 太医以为长平侯怕吃药,询问一番过后,又替他诊脉,确定他真好了:“长平侯身体好,这么快就痊愈了。” 卫青说出他喝茶时的感觉,末了感慨:“竟然不是错觉。” 太医恍然大悟:“长平侯有所不知,茶其实也是药,可以起到理头痛、明目等作用。” “难怪喝下去之后头脑清醒了。”卫青笑自己,“竟是我无知。” 太医:“长平侯又不是医者。是我等忘了告诉您病了需要多喝热茶热水。” 卫青哑然,据儿今日还来巧了。 “我知道了。回去后多喝水。”卫青回到住所,又灌一壶水。 翌日,卫青神清气爽地去找小外甥。 霍去病要跟他回长平侯府,刘据车上自然多了两个人,他和无家可归的赵破奴。 到府里,卫青把小外甥交给夫人,他去洗头沐浴。 真小孩卫伉忘了小表兄,看到他一脸好奇地打量。刘据弯下身拉住他的手:“伉伉,我来找你玩儿了。” 很少有人喊卫伉“伉伉”,这俩字jsg叫卫伉瞬间想起给他狗狗的好表兄。小不点朝他身后看去,刘据明知故问:“找什么啊?” 小孩不会说话,哇哇好一会,刘据摇头没听懂。 今日韩子仁和几名禁卫随刘据出来,禁卫门外等着,韩子仁随他进来:“公子,伉公子可能想问花花来了吗。” 小不点冲他伸手,对对,花花来了吗? 韩子仁:“花花在你表兄家。” 小不点可不管在哪儿,大声哇哇着要花花。卫青夫人只能扯谎:“我们家也有花花。” 此言一出,小不点停止大闹。 卫青夫人令家奴速去买只花斑狗。随后糊弄儿子,等一会花花就来了。 刘据心底想笑,面上好奇:“舅母家也有花花?” 卫青夫人认为他年幼无知可以糊弄:“在我母家养着。” 刘据和韩子仁奴仆二人心底微微惊讶,她也不傻啊。 刘据拉着小表弟的手:“花花一会就来啦。伉伉,饿不饿啊?” 不清楚卫青得洗多久,韩子仁就把小花篮拎出来,从里头拿一块豆沙饼递给刘据。刘据想起“赛猴脑”。那次到膳房他只看到磨盘,什么也没干成。 倒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那时他没法解释。多出去几次,搞出点东西来,不需要他解释,身边人自己就能帮他找出缘由,所以刘据才想出来。 再比如他不放弃熬药,哪天不小心在舅舅和表哥那儿暴露了,他们也只会惊讶一阵。过几年会给父皇治病,老父亲也只会夸“吾儿聪慧”。 刘据一掰两半,大小一样,递给表弟一块。 卫青夫人:“不能给他这么多。一点就行了。” 刘据把他的一半放回篮中小碗里,把给表弟的那块掰开,“你一半,我一半。”一手递给小不点,一手放嘴边咬一口。 卫伉咬一点,候在一旁的奶姆犹犹豫豫说:“小公子吃不了豆沙饼。” 卫青夫人闻言想哄儿子先别吃,刘据问奶姆:“伉伉吃什么?” “吃奶啊。”奶姆纳闷,陛下的儿子三岁了,怎么连这点都不懂。 刘据点一下头,扯扯韩子仁的衣袖:“韩韩,伉伉不吃奶,奶姆无事做,得回家?” 韩子仁下意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很是惊讶:“公子听谁说的?” “父皇说,不养无用之人。” 这点不是刘据杜撰,他窝在老父亲怀里听政,刘彻嫌底下官吏蠢的时候不止一次这么骂过。春望劝他:“聪慧之人本就极少。不然陛下也不用三番五次下旨召贤良方正之人。” “陛下说的没错。”韩子仁瞥向奶姆,“殿下六个月大就可以吃奶以外的食物。”很是谦卑地请教:“夫人,伉公子几个月了?” 卫青夫人算算:“快八个月了。”说出来看韩子仁,“据儿当真六个月吃辅食?” 霍去病小时候卫家尚未显贵,卫少儿得做活,她不能及时回来,霍去病跟着哪个长辈,哪个长辈喂他点吃的。这样长大的霍去病跟个小牛犊似的,卫子夫就认为幼儿没有那么脆弱。 刘据出生前有八个奶姆,出生后太后又挑四个经验丰富的夫人照顾他。其中两个赞同卫子夫的做法,小孩半岁以后可以加点蛋,肉糜之类的食物。 如果不是这样,刘据满周岁只用饭菜不再吃奶,他的肠胃肯定受不了。 刘据点头:“饭饭好吃,肉肉也好吃。”咬一口豆沙饼,“伉伉,好吃吗?” 牙不利索的卫伉虽说只能嗦,但也比寡淡无味的奶香。小不点点一下头,举起手要给表兄尝尝。 刘据嫌弃,谁要吃你的口水:“我有,才不吃你的!” 韩子仁见他快吃完了:“公子,还吃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2节 小孩拍拍肚子:“留着!” 韩子仁差点笑喷:“东市美食很多,是得留着肚子。” 卫青夫人母家有许多孩子,五岁大的侄儿也不如刘据机灵。再说了,皇家都敢给儿子吃辅食,她有何不敢。卫青夫人令奶姆退下。奶姆很是不安地想说什么,女子横她一眼,奶姆很是不甘心的掉头走人。 年轻的夫人皱眉,这是给她甩脸子? 韩子仁知道这是长平侯府的事,他不该多嘴。可陛下指望长平侯打匈奴,小殿下喜欢长平侯,以后肯定会常来,长平侯后院乱了,很有可能影响到国家大计。 思及此,韩子仁不再犹豫:“夫人,有句话小人不该说,但不吐不快。夫人回头可以问问长平侯,殿下身边的李成和赵起哪儿去了。” 刘据看韩子仁。 周围有很多人,韩子仁不好直接说“奴大欺主”,也不希望这话从他的小殿下口中说出来,平白为自己树敌:“殿下,擦擦手。”递给他个手帕。 刘据像是瞬间被人转移注意力:“韩韩,舅舅还没洗好吗?” 第32章 营养液加更 卫青洗了澡还得洗发, 五天积累的汗水和油灰,最快也得两刻。 韩子仁:“公子累吗?可以坐下歇一会。” 刘据摇头,冲小表弟伸手:“伉伉, 玩儿去?” 小不点喜欢表兄,也不管听没听懂,小手递过去就对了。 卫青夫人着急:“据儿, 你扶不住他。” 韩子仁把刘据的小篮子放茶几上:“奴婢扶着小公子。”他弯下腰牵着卫伉,刘据在另一边拉着小表弟朝外走去。 过门槛的时候, 韩子仁一手提一个。 卫伉很少有机会自己走, 卫青夫人心疼孩子, 不舍得放地上。奶姆认为长平侯的公子尊贵哪能自己走路。以至于一只手拉着卫伉, 卫伉都站不稳。刘据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能自个站住, 有人搭把手就敢自己走。 刘据看着表弟腿软的两只脚拖地, 心想舅母和奶姆太宠孩子。小不点再过三个月零几天就满一周岁了。 小不点也想自己走,机会难得, 他朝大门的方向啊啊啊。 卫青夫人跟上来:“不可以出去。” “为什么不可以出去呀?”刘据好奇地问。 卫青夫人:“今日休沐,外面车多人多。” “我保护伉伉啊。”刘据神色认真, 他舅母不好说不——在卫青夫人这里刘据就是太子——卫青跟夫人提过, 陛下已令术士算好吉日,立太子的诏书也拟定了, 只待吉时一到昭告天下。 这件事百官以及亲眷都知道, 所以卫青才没瞒着他夫人。 卫青夫人跟出去, 刘据心里犯嘀咕, 怎么比我家老父亲还能惯孩子。 快赶上卫孺了。 也不怕把卫伉惯得盲目自大又蠢又傻。 好在卫伉未满一周岁, 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他扭过来。 刘据什么也没说, 拉着表弟在外面转圈圈,直到霍去病披头散发出来喊他。 “舅舅洗好啦?”刘据问。 霍去病:“快了。收拾收拾你的东西, 我们就可以走了。” 卫青夫人抱起儿子:“据儿,伉儿累了,回去吧。” 刘据看小表弟,很少走路的卫伉走了近一炷香,小脸通红:“伉伉喝水吗?” 卫伉没听懂。 韩子仁做个喝的动作。小不点点头,伸手要水。 “回家喝。”刘据前面跑,小不点哇哇哇的叫母亲走快点。卫青夫人走路从来都是金钗不动发不乱,哪能跑啊。 疾步走到室内,卫青夫人差点累出一身汗,赶忙把儿子给侍女。 卫青披着外袍从浴室出来,他夫人拿几条干布为他擦头发。头发半干,卫青前去卧室换衣裳,他夫人跟进去低声说:“据儿身体太好了,不如叫去病陪他去,你在家歇息?” “我身体不好?”卫青问。 他夫人噎了一下:“……你难得休息一日。” 卫青自己系上衣带:“我洗澡的时候据儿干什么了?” “牵着伉儿在外面走很久,伉儿的里衣热湿了,据儿额头上都没出汗。”卫青夫人好奇,“不是说他一满周岁就断奶了,怎么身体这么好?” 卫青又没养过刘据,他上哪儿知道去:“据儿时常饭后带着他的猫猫狗狗到处逛。一天最少两次。大抵是这么练的。”朝外看一下,太阳很刺眼,“天色不早了,午饭可能在东市用,别等我了。”对着铜镜整理一番就往外走。 卫青夫人跟上:“骑马风大,乘车去吧。” “得乘车。”若是卫青和霍去病舅甥二人去东市,一定选择骑马。 京师有藩王细作,其中一些人可能见过刘据,卫青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把皇家独苗苗暴露在这些人眼前。 皇家最平平无奇的马车也跟王侯将相家用的不一样,盖因许多材料皇家独有。卫青就把他家马车弄出来,他和俩外甥以及赵破奴乘一辆车,刘据的人乘一辆车跟在后面。 到马车寄存处,jsg留个长平侯府驭手看车,卫青抱着小外甥直接去东市最热闹的那条街。 一行人刚至街角,霍去病就看到浓浓的白烟,顺着烟往下,是个很大的笼屉,笼屉底下是灶台,离店铺很近,十有八九店家为了吸引客人上门,故意把灶砌在外面。 卫青眼角余光看到大外甥的神色:“饿了?” “郎君,那是卖什么的?”赵破奴问。 赵破奴不好随霍去病喊舅舅,霍去病叫他喊叔父,赵破奴觉着他不配,而卫青又不是他主人,便自己想个这样的称呼。 卫青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如今倒也习惯了:“饼饵。这种是用米做的。要不要尝尝?” 赵破奴身无分文,眼瞅霍去病。 刘据举起自己的小荷包,很是豪迈地说:“买!” 可惜他声音太奶,路人看他,见他长得白嫩,真的很奶,禁不住露出笑意。 霍去病跟他舅并排站,路人打量刘据,余光难免扫到霍去病。霍去病被看得害臊,瞪表弟:“有钱吗你就买!” 小孩吃力的拽出一块金币:“钱!” 路人停下,眼睛睁得很大,哪家贵人?接着打量卫青一行。卫青被看得不好意思:“收起来。” 小孩装不懂,为什么要收起来。 霍去病伸手夺走:“我帮你拿着。” 小孩点头,指着冒白烟的地方:“买!” 霍去病不想再被人盯着,大步朝卖饼的地方去,但他没用刘据的金币,店家肯定找不开。他从自己荷包里掏几个铜钱,买一小块,用几个竹签插着递给刘据:“吃吧。” 小孩伸手摸一下,烫的慌忙把手缩回去,气得大声说:“不吃!” “小笨蛋。”霍去病扯着竹签一分为二,他一半赵破奴一半,“你不吃我们吃了?” 小孩抿抿嘴佯装想吃。 霍去病叫店家放三个竹签,他那块饼上有两个,看到表弟很馋,给他戳一点:“吹吹再吃。这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小孩举到舅舅嘴边:“吹吹。” 卫青好气又好笑:“我还以为你给舅舅吃呢。” “舅舅吃?”小孩很好说话,往他嘴里塞。 卫青感动又不敢动:“你吃吧。舅舅跟你说着玩呢。” 小孩歪头打量他,真不吃吗? 卫青握住他的小手举到他嘴边,小孩张嘴咬下去,饼里头还是热的,烫的吸溜几下。 霍去病笑骂:“都说了烫,还这么急。你真是个小笨蛋!” 小孩抬起竹签扔他身上,冲他伸手:“给我钱!” 霍去病下意识说:“欠你的?” 卫青:“你确实欠他的。” 赵破奴拿掉霍去病别在腰间的荷包递过去。 小孩接过去塞给舅舅,伸出小手拍拍赵破奴的脑袋:“奴奴好,病病不好。” 赵破奴的脸色僵硬。 霍去病笑呛着。 赵破奴给他一肘子:“不许笑!” “活该!”霍去病离他远点继续笑。 小孩一副“你傻了吗”的眼神看霍去病,他表兄脸上的笑容凝固,欲盖弥彰地说:“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 过了两家店,一行人闻到浓郁的香味。走过去,看到几个人,一人用蜜和面,一人把醒好的面搓成细条,扭成环放油里炸。饶是刘据不贪口腹之欲,也禁不住咽口口水:“舅舅,买这个,好吃!” 卫青:“吃过?” 小孩摇头。 霍去病:“那怎么知道好吃?” “香啊。”小孩说的自然,霍去病噎的有口难言。 卫青把他的荷包递给韩子仁,韩子仁买五把,直接放在刘据的小花篮中。 刘据知道刚炸好的粔籹烫,指着前面叫舅舅继续。 走约莫十来丈,眼瞅着快到头,春风吹来一股肉香。霍去病忍不住咽口水,拽着赵破奴跑过去。 卫青昨日还病着,刘据怕他沐浴后头发没干再出汗着凉,不敢催舅舅。卫青早饭用得早,回到家中又是洗澡又是洗头发,还抱着外甥走好一会,他累饿了。 卫青三步作两步走,等他到跟前,霍去病和赵破奴一人两串羊肉吃得正欢。 霍去病见舅舅过来又叫店家烤十串。 卫青如今乃长平侯,自持身份,不好当街食用,也是怕被同僚看见,对霍去病说:“给我一串尝尝味就行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3节 刘据心想,你的样子不像尝尝味就行了。 小孩左右看看,发现一家食肆,有五间那么大:“舅舅!”开在热闹的街上,不是店家富贵不缺钱,就是生意极好。小孩扯一下舅舅要进去。 卫青眼中一亮:“去病,再多买十串,弟弟饿了。我们去里面等你。”说完抱着小外甥进去。 霍去病愣了愣神,不确定地问赵破奴:“我弟几岁?” 京师单名一个“据”的小孩,只有刘据一人。赵破奴怕暴露身份,“你小弟?三岁。” “三岁吃十串?一串他吃得完吗?”霍去病震惊,舅舅逛街逛傻了吧。 烤肉的小商人笑着说:“小公子,你弟吃不完,你舅可以帮他吃啊。” 霍去病:“你怎么知道他是我舅?” “看您和那位公子的年龄,他不可能是你父亲。你弟喊他舅舅,可见你也是他外甥。” 霍去病顿时明白小商人把他和小据儿认成亲兄弟了:“算你有眼力见。再给我们烤十串。”他没有那么多钱,叫赵破奴盯着,找韩子仁拿钱。 韩子仁给他一块金币,叫他多烤一些。 买吃食极少有人用金币。霍去病怕小贩没铜钱兑换,烤肉摊上有别的,他又要一些别的,比如鸡腿,鱼等等。 卫青在店内点的菜上了一半,霍去病点的东西才烤完。 两个用饭的方几并到一起摆得满满的,卫青震惊:“这么多吃得完吗?” “弟弟请客,不吃白不吃。”霍去病给他表弟剥一点鱼鳃肉放勺子里,塞弟弟手里,“吃吧。” 小孩看得很清楚,没有鱼刺,放心地一口咬下去,鱼格外的鲜,很像现杀现烤。 其实也差不多。 烤肉的小商人家离东市不远,虽说租的房子,但用来收拾吃食足够了。霍去病到烧烤摊前一盏茶左右,鱼才送过去。鸡早一点,差不多一炷香前送过去的。 卫青吃一口鸡腿肉:“鸡肉也不错。” 上菜的跑堂伙计过来:“公子尝尝咱家的烧鸡,不比外面烤的差。” 霍去病惊讶:“舅舅点烧鸡了?” “我也不知道烤羊肉的地方还烤鸡。”卫青以为只有羊肉,哪能想到大外甥快把人摊位上的东西包圆了。 霍去病回想一下,确实没跟舅舅提过鸡:“那怎么办?” 小孩朝隔壁喊:“韩韩!” 霍去病心中一动,抓一把羊肉串递给韩子仁:“你主人赏你的。” 韩子仁笑着接过去:“小主人再赏奴婢点别的?” 小孩指着烧鸡。 卫青脸色微变,韩子仁见状想说不,听到卫青叫霍去病把鸡分两半。 霍去病扯掉鸡腿和鸡翅,余下的递给韩子仁。 韩子仁受刑前来这家店吃过,烧鸡乃招牌。哪怕鸡胸脯上的肉也很嫩。韩子仁一个好友试图弄到方子,以后在家天天吃。然而千金也没有打动店家。 有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掌柜的做不了主,他只是看店的,后头另有主人,主人不差钱。 京师长安,说句夸张的话,一块瓦掉下来砸到十个人,八个皇亲国戚,另外两个不是没落贵族,就是新冒头的世家。韩子仁跟他的友人们家世不显,哪敢用强。 韩子仁把碟端过去,招呼禁卫尝尝。 禁卫多是长安世家子弟,自然也知道这家店,见霍去病直接用手,他们就有样学样——吃着爽。刘据伸手去抓,卫青抓住他的小手,“我夹给你吃。” 小孩指着一手羊肉串一手鸡腿的表兄。 “他用饭粗俗,我们不跟他学。” 坐在卫青身后的几名禁卫互相看看,长平侯说什么呢。 韩子仁小声提醒:“一路上喊了几次‘公子、公子’,你们几位真把‘公子’当成长平侯家的‘公子’了?” 几名禁卫陡然醒悟过来,哪是公子,那可是小太子! 太子用手抓饭?几人打个寒颤。 小孩瞪舅舅。 卫青不为所动,肉串剥到小外甥碗里,鸡腿肉也夹到外甥碗里,往他手里塞个勺子:“舅舅喂?” 小孩攥住勺子自己吃。 卫青想儿子,送刘据的时候到皇宫门外,看着外甥进去他就走了。马车路过宣室,刘彻正在宣室外遛弯,叫儿子上去。 “在舅舅家玩的开心吗?”刘彻抱着儿子问。 小孩摇头。 刘彻诧异:“卫青还能欺负你?” “舅舅坏,不叫我吃肉jsg肉。”小孩一脸委屈。 这可了不得。 孩子正长身体呢。 刘彻问韩子仁:“怎么回事?” 韩子仁:“陛下想听实话,还是想小殿下开心?” 第33章 立太子 另有隐情啊。 “舅舅捉弄你了?”刘彻问出口自己都不信, 卫青会捉弄人。 小孩避而不答:“舅舅坏!” “朕希望韩韩说实话。”刘彻实在好奇,儿子一贯喜欢卫青怎么舍得诬陷他。 小孩不怕:“韩韩,说!” 韩子仁想笑:“殿下, 奴婢说出来,陛下只会说长平侯做得对。” 小孩一脸不信。 韩子仁和盘托出,他的小主人想学霍去病和赵破奴手抓饭, 长平侯不许,小殿下很生气, 饭后就不止一次埋怨长平侯不好。 刘彻哑然失笑:“就因为这点小事?” 小孩气得瞪大眼睛:“不小!” “好, 好, 不小。”儿子怎么这么幼稚啊。 刘彻随即一想, 三岁小儿不幼稚, 难道等三十岁再幼稚。 “那我们不理舅舅。”刘彻顺着儿子说。 刘据不是真小孩, 他这样做只是怕长辈们忘了他是个幼稚鬼。刘据也不希望隔三差五来一次。不过既然已经幼稚了,不妨再幼稚一下, 未来十天都不需要扮可爱。 “可是,可是我想舅舅啊。”小孩一脸纠结。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 好气又好笑, 合着他又自作多情了。 皇帝可不想闹得里外不是人。 “那你说怎么办?”问题丢给儿子。 小孩沉思好一会儿,乍一看真像那么回事。如果小孩不是在刘彻怀里, 他抬起一只胳膊, 宽大的衣袖就能把儿子遮得严严实实, 刘彻好赖得夸一句, 据儿大了, 懂得思考。 果不其然, 小孩没叫刘彻失望,想了半天期期艾艾的表示:“今天不理舅舅。” 刘彻哭笑不得:“好, 今天不理他,理父皇。父皇陪你玩儿?” “父皇好!”小孩高兴了,指着韩子仁,“给我!” 韩子仁愣了一下,顺着小孩的视线看到手里拎的小花篮,小花篮里有不少吃食,其中很香的粔籹,小孩给表弟一半,自己留一半。 花篮中还有几块饼饵,回来的时候买的。 卫青想带点给家人尝尝,小孩听到“家人”也要给家人尝尝。饼饵比羊肉串便宜多了,不好用金币,卫青替他付的钱,名曰谢谢外甥请他吃午饭。 小孩听闻这话又要几样别的。 卫青气得笑着捏他的脸。 以至于小花篮装得满满的,小孩拎不动。韩子仁一手拎着花篮,一手拿掉盖。刘彻轻呼一声:“买这么多?” 小孩点一下头,伸长小手掰一把粔籹往老父亲嘴里塞。刘彻怕儿子戳到他的眼,慌忙腾出一只手:“我自己来。据儿帮我拿块饼饵。” 小孩拿一块饼饵,一脸疑惑,像是想不通:“凉啦?” 刘彻想笑,从东市到这里,快马加鞭也该凉了。何况回来后他们父子又说好一会话。 “那就叫厨子热热再吃。” 小孩放回去。 刘彻冲小黄门招一下手,小黄门过来接过花篮。韩子仁没给:“陛下,不行。” “里头还有据儿的东西?拿出来便是。” 韩子仁:“这些吃食陛下最少也得一分为二。殿下是吃饱了。” 刘彻就要问分给谁,猛然想到他一个人生不出孩子:“据儿倒是孝顺。” 小孩得意地抬起下巴:“据儿孝顺!” 刘彻逗笑了:“你怎么那么好玩。” “据儿不好玩。”小孩双手抱胸一脸怕怕。 刘彻笑呛着,赶忙别过脸去,抱着儿子的双臂不停抖动。刘据明知故问,拍一下老父亲的肩:“父皇?”伸出小手试图掰过他的脸,想看看他怎么了。 刘彻敛起笑容,强装一本正经:“父皇好好的。据儿睡午觉了吗?” 小孩点头。 韩子仁解释在车上睡一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4节 “那陪父皇处理奏章吧。”刘彻以前不敢放儿子在身边,他还记得长女三岁前说哭就哭,没有任何缘由。刘彻高兴的时候还能忍受,赶上朝政不顺或匈奴来袭,刘彻很是烦躁。 儿子乖巧,拿着竹简能玩半天,像极了他养的小花狗,一块骨头就能安静下来,刘彻又是个喜欢有人陪的,而那人最好知情识趣,又不会把奏章内容泄露出去,怎么看都是儿子最合适。 刘彻此人最不舍得委屈自己。他也不管儿子乐不乐意,孩子放到身边,拿起朱笔处理政务。 忽然感到身上被什么压到,扭头一看,小孩扒着他的腿睡着了。 刘彻讶异:“困怎么不说?” 春望蹑手蹑脚上前:“殿下趴在您腿上玩,奴婢本想提醒殿下不可以打扰您,见您好像没发现就没说。殿下竟然睡着了吗。” 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左手搂住他,右手继续翻看奏章。 春望伸出手:“还是把殿下给奴婢吧。”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刘彻瞥一眼漏刻,“一炷香后叫醒他。算了,朕看完这些送他回去。” 春望朝他右手边看一下,还有一二十份,得看到什么时辰啊。 刘彻一目三行,全是小事直接扔给春望,懒得批示。如有要事,他才会拿起朱笔。 按照以往最少得一炷香。想着儿子,短短一刻刘彻就翻完了。 换只手抱起儿子,刘彻令小黄门带着儿子的小花篮,路过椒房殿正殿,小黄门进去,刘彻直接去偏殿。到偏殿门外,刘彻捏着儿子的小脸叫醒他。 小孩睡得正香,烦得反手就是一巴掌,尽是本能反应,没有一丝演技在里头。 刘彻又捏捏儿子的脸:“也就你敢打朕。天亮了。” 小孩陡然睁开眼。 看到天大亮,一脸迷茫,什么时辰?我在哪儿?父皇怎么在这儿? 枇杷等人出来迎接,刘彻令她们打水,给小孩洗脸醒困,过一会用晚饭。 与此同时,卫子夫看到花篮中七八种小食,令小宫女去找三个女儿。她很是欣慰地同心腹韩莲子感慨:“据儿一直这么贴心多好啊。” 韩莲子:“小殿下软的像刚蒸熟的饼饵,您也会心烦,能不能管住身边人,会不会被藩王欺负,会不会被百官当成傻子。” 卫子夫想象一下:“是我贪心了。如今这样就很好。” “母后。”卫长公主领着两个妹妹过来,“出什么事了吗?”没到用饭的时候,叫她们过来做什么啊。 卫子夫招招手,三公主扑到她怀里:“母后想我了?” 二公主瞥她妹妹:“午饭时才见过,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也不可能这么快想你。” 三公主瞪她,我和你母后说话,又没有同你说话。 卫子夫掰开一把粔籹:“吃过这个吗?” 卫长公主:“除夕会吃这个啊。母后何时叫人做的?” “据儿买的。” 二公主诧异:“他?” 卫子夫:“我也不信。你父皇身边人说的。他今日缠着你二舅叫你二舅带他出去买的。” 卫长公主这才注意到那个小花篮,确实是她弟平日里用的。据说是他的女奴编的,去年百花盛开的时节,小花篮上总会放几支清晨采摘的鲜花。 “据儿有心了。”卫长公主拿一块饼饵。 二公主依然觉着不可思议:“据儿几岁啊?” 卫子夫:“他三岁。所以看在这些食物的份上,哪天他犯浑,你们莫去和他计较。” 姊妹三人一起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小据儿招猫逗狗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给他们添堵。 刘据确实不会给阿姊们添堵,他母后想多了,毕竟他不是真无知。 冷水洗脸,刘据看到本该出现在东方的太阳偏西方,脑袋一转,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朝他父皇身上拍一下。 刘彻不以为意地牵着儿子的小手朝狗窝走去:“父皇陪你找花花玩儿去。” 小孩瞥他,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刘彻亲测过,儿子不记仇。 面对儿子无声地控诉,刘彻假装看不见,到狗窝前蹲下:“花花。” 花花快一天没见小主人了,一看到刘据狗眼都亮了,摇着尾巴出来继续摇尾乞怜。 刘彻摸摸花花的脑袋:“难怪据儿喜欢你。” 小鸡从鸡窝里出来,咯咯咯几声。 刘彻:“要下蛋?” 吴琢今日留在宫里,他不想跟枇杷等宫女叽叽喳喳话家常,刘据走后他就搬着垫子移到门外躲清静。大门另一边窝里的情况他最清楚:“下过蛋了。这是告诉小殿下,可以捡鸡蛋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两只鸡还扭头往窝里看一眼。 刘彻张了张口,转向跟他过来的春望问jsg:“成精了?” 春望也很震惊,不确定地问:“不会吧?” 刘据一脸无奈地瞥老父亲,鸡能成精人还不得上天。 这两只鸡只是清楚谁是主人,讨好谁有饭吃。 刘据跪在地上,爬到窝里拿出两个小鸡蛋。 “怎么这么小?”刘彻嫌弃,“平日里喂它们吃什么?” 张顺子解释,鸡吃的杂,菜叶子可以,虫子可以,谷物可以,鸡蛋壳也行,有什么喂什么。 刘彻:“喂的这么随性,难怪鸡蛋这么小。” 刘据不想理父亲,鸡蛋递给樱桃,樱桃送去庖厨,刘据就冲枇杷伸手。枇杷拿湿布给他擦擦,小孩借助枇杷的手回屋。 刘彻一转眼儿子不见了,赶忙去追:“还生气呢?叫你睡到天黑,夜晚还睡得着吗。” 小孩很想心累的叹了口气:“父皇啥也不知道。” 刘彻脚步一顿,这是被儿子嫌弃了。 “那你倒是说说朕该知道什么。你不说朕上哪儿知道去?” 小孩大声说:“鸡吃得好!鸡蛋不小!” 刘彻敷衍地点头:“对你来说不小。” 小孩推开他,气咻咻往茶几走去:“倒茶!” 刘彻为儿子斟茶:“可以告诉父皇了吗?” 小孩看枇杷,枇杷真怕吾皇恼羞成怒,轻声细语地解释,小鸡不久前才下蛋,现在的鸡蛋比最初大多了。陛下以往用的鸡蛋,多是两三年的母鸡下的。 刘彻的脸微微发热,原来这是常识。 他自以为是还冤枉儿子以及儿子的人,难怪小崽子生气。 “父皇错了,据儿不气,喝点水消消气。”刘彻给儿子满上。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哪好意思往心里去,但总要做做样子。小孩板着小脸,盯着老父亲:“下不为例!” 刘彻沉默片刻,好奇地问:“这句话又是跟谁学的?” 不是你吗?刘据恐怕说了不该说的,被误以为鬼附身,自打他开口说话,一直很用心留意身边人言行举止。 刘彻仔细想想,他好像说过:“父皇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据儿再原谅一次父皇。” 小孩的回答是别别扭扭的把他的杯子推给老父亲。 刘彻满意了,噙着笑,步履轻快地回宣室。 春望见状心想,往后陛下心烦,倒是可以提醒陛下来这边转转。 由于刘彻希望立太子的声音传到天上,天上诸神不屑跟他抢儿子,也不好意思抢,所以术士给出三个吉日的时候,刘彻想也没想就挑个最近的日期。 立夏后一天,诸事皆宜,立太子的诏书颁布天下。 万民无人感到意外。 即便希望刘彻儿子早夭的淮南王一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咸不淡地说一句,“难为他忍这么久才立太子。” 淮南王刘安此人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去年刘彻提出“推恩令”前,赏赐淮南王王几杖,免朝,推恩令一出,淮南王不好意思反,因此错过最佳时机。 立太子的消息出来,淮南王刘安越发觉着他想反的理由站不住脚,心烦的躲去山上修炼。 往日为了迷惑皇家,刘安带一些人炼丹修道,不巧还被他搞出个“豆腐”的东西,淮南国百姓真以为他潜心修炼,不问俗事。 刘陵怕她老子再练出个什么,以后起事的时候,淮南国百姓都以为他中了巫蛊,听说此事后立即回淮南国。 刘彻令人留意刘陵行踪,刘陵前脚离开京师,后脚刘彻就收到消息。刘彻令长相平凡,仿佛樵夫的男子退下,同春望感慨:“朕信了母后的话。” 没头没脑的,春望不明白:“太后说什么了?这几日陛下也没去东宫啊。” 刘彻:“母后说据儿是个有福的。据儿探望她一次,她的病痊愈。朕商议立太子,据儿突然发现鸡病了。如今诏书一出,刘陵急了。一件事两件事可以说巧,三件事还是巧合?” 春望:“刘陵翁主着急不能代表什么吧?” 刘彻微微摇头:“淮南王优柔寡断,刘陵的性子跟刘安称不上截然不同,但也比刘安果断。此番回去,父女二人很难不起争执。刘陵强势,气焰盖过淮南王太子,淮南王太子一定心生不满。还没起事自己先乱,还用得着朕防备?” 春望恍然大悟:“军心不稳难成大事。奴婢愚钝。” “陛下,边关急奏!” 小黄门突然闯进来,刘彻吓一跳,意识到他说什么,霍然起身:“呈上来!” 第34章 营养液加更 刘彻看完边疆急报怒不可遏, 想立即灭匈奴九族。 去年匈奴损失惨重,河南地回归汉廷,刘彻在该地设朔方、五原郡, 迅速控制河南地,他以为匈奴会蛰伏几年。然而匈奴非但没有收敛,还连入几地, 公然挑衅。 刘彻当即令小黄门宣卫青。 边关和卫青扯到一起,小黄门就算不知道奏报内容, 也猜到跟匈奴有关。 虽然卫青三战匈奴三次皆胜, 可匈奴积威已久, 小黄门内心深处还是怕匈奴兵临城下。小黄门一见着卫青就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请长平侯快快拿主意。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5节 卫青不急不躁到宣室, 看完奏报一点不意外, 跟前几次一样,不是入代、就是侵入雁门, 这些地方匈奴很是熟悉,哪怕守城兵将换了一拨又一拨, 匈奴也能做到速战速决全身而退。 “今年出兵太晚了。”卫青说出他的真实看法。 刘彻和卫青, 亦或者说天下臣民都没有想过匈奴去年栽了个大跟头,今年还敢来。所以去年随卫青出击匈奴的精兵早已各回各地, 粮草也仅够当地驻军今年用的。 此时征集粮草, 调兵遣将, 最快也得到七月初。可太过仓促, 人心不稳, 乃兵家大忌。 这一点刘彻清楚, 卫青也清楚。 刘彻方才叫人宣卫青也是气急了。 小黄门一出去,刘彻冷静下来, 没有收回成命权当提前一年安排。 刘彻颔首:“朕知道。”打开卫青亲手绘制的长城以北地形图。从俘虏以及赵破奴等人口中,卫青大抵弄清楚匈奴主力春、夏、秋三季在什么地方。 刘彻指着其中一地:“朕希望明年这里就算有漏网之鱼,此后匈奴也不敢靠近此地。” 卫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刘彻挑眉:“困难?” “这一片疆域太大,五万之众撒下去也是匈奴刀下鱼肉。” 刘彻看看地图:“跟河南地差不多大啊。” “那边形势险要,匈奴能跑的地方不多。陛下指的这块,没有十万大军,大汉很难讨到便宜。臣只能做到不功不过。”卫青并没有因为朝中只有他一人能赢匈奴就自大。 十万之众对如今的大汉而言不多。 卫青首次出征并非刘彻登基后第一次对匈奴用兵。卫青十九岁那年刘彻筹集三十万大军诱敌,然而因主将惧怕匈奴,生生放跑了已经到眼皮子底下的匈奴。 可那次三十万大军中最多五万善骑射的精兵。 卫青要十万,一定是十万骑兵。 兵有的是,去年卫青弄到匈奴百万牲畜,也不缺马,可是能做到人马合一的精兵没有那么多。 刘彻指着地图沉默良久:“后年?” “依臣之见,要打就打的匈奴看到汉军仓皇逃窜。不痛不痒给匈奴一下只会助长敌人的气焰。” 刘彻沉思片刻,禁不住颔首:“匈奴也会认为大汉卫将军不过如此。” 卫青的脸热起来,不甚好意思说:“臣幸运罢了。” “朝中那么多人唯独你幸运?”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后年?” 大汉不如匈奴兵强马壮,汉军倘若再不精通骑术,卫青用兵如神也很难取得胜利:“后年臣可以做到以少胜多。” “这两年用来练兵?” 卫青点头。 刘彻双手撑着地图,长叹口气:“罢了。朕听你的。” “陛下,不是听臣的——” 刘彻抬抬手:“又没有外人,谦虚给谁看。” 卫青想说他不是谦虚,事实上想赢得一场大胜,确实得万事俱备。 “太子殿下,您不能进去啊。” 刘彻和卫青相视一眼,随即二人朝外看去,小黄门张开双臂挡着门,“陛下很忙,殿下,奴婢陪您在外头玩一会,陛下忙完了咱再进去好不好?” 刘彻心头烦闷,闻言情不自禁露出笑意:“他才三岁,懂什么?跟他商议。” 卫青:“据儿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什么时候没来过?”刘彻收起地图,大声喊,“叫他进来。” 午睡醒来刘据还想睡,枇杷劝他出去玩一会。刘据到椒房殿,母后处理宫务,刘据不好打扰,想找舅舅消磨消磨时间。jsg没想到他还没靠近,提出“推恩令”的主父偃告诉他,长平侯去了宣室,挺着急的。 刘据如今乃太子,大汉未来是他的,朝廷可能出大事,他必须得来看看啊。 小黄门在外面,春望个宦官总管也在外头,刘据不作他想,出大事了。 刘据欢天喜地跑进去,看到卫青惊呼一声:“舅舅果然在这里。” 刘彻哼一声。 卫青不敢看天子,合着太子殿下来找他的。 “据儿找舅舅有事?”卫青冲他招招手。 小孩仗着年幼,理直气壮地说:“玩儿啊。舅舅来找父皇玩吗?” 刘彻瞪儿子:“成天想着玩。过来,朕有事问你。” 小孩过去顺势爬到老父亲腿上:“什么事啊?” “据儿聪慧吗?” 小孩点头。 “父皇厉害吗?”刘彻不敢着急,一点点哄,唯恐儿子看出他的真实目的。 小孩直觉不好,但他还是点点头。 “父皇不如你聪慧,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父皇也已经跟着太傅读书识字了。据儿是不是也该跟太傅识字了?” 刘据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要说这事啊。 “据儿比父皇聪慧。” 刘彻不明白儿子为何要重复一遍。 卫青隐隐猜到小外甥言外之意,不过他不敢信:“据儿这话何意?” “据儿不跟太傅识字。” 卫青又问:“此话怎讲?” “父皇笨,跟太傅学。据儿聪慧,不用学。”小孩觉着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说完使劲点一下头,对,是这样。 卫青失笑:“舅舅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刘彻看向他,他怎么就没猜到。 卫青:“据儿的小脑袋跟寻常孩子不一样。”见外甥看他,“据儿比别的小孩聪慧。” 小孩笑着点头:“我最聪慧!” 刘彻好气又好笑:“你还很骄傲?” 小孩眨了眨眼,不值得骄傲吗? 刘彻顿时无言了。 卫青:“据儿,脑袋不用就好比剪刀,过些日子会生锈。” “生锈就磨啊。”小孩理所当然的话叫卫青噎的哑口无言。 刘彻见状禁不住乐了。 卫青苦恼,小外甥怎么比大外甥还机灵。 “等生锈再磨就晚了。” 刘据装不懂:“为什么啊?” 卫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刘彻叫儿子面对他:“你不想早点跟父皇一样厉害吗?” “父皇没有据儿聪慧。” 刘彻噎住。 卫青:“去病厉害吗?去病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师傅学文识字了。对了,还有敬声,日日去太学。” “敬声笨。病病说的。病病说,据儿,你个小机灵鬼。” 卫青败下阵来:“陛下,边关战事当紧,容臣先行告退。”不待天子允许他行个礼转身就走。 刘彻张嘴想说什么,一个字没说出来,长平侯身高腿长快到殿门外了。 小孩心说果然跟边关有关。面上他像傻了一样,扭过头傻傻地问:“父皇,舅舅不和父皇玩了?” 刘彻心说,你哪双眼睛看见我们玩了。 “据儿想跟舅舅玩。”小孩一脸的可惜。 刘彻咬了咬牙,忍住训孩子的冲动:“据儿,父皇再问你一次,等天不热了,跟不跟太傅学认字?” “再说吧。”小孩扒着老父亲的肩膀起来。 刘彻愣一下,手先脑袋一步抓住儿子:“再说吧?这话又是跟谁学的?” 小孩想了又想,摇摇头,忘了! 儿子成天四处探险,百官没有不认识他的,几乎都跟他说过话。刘彻还真不能说,跟谁学的你也能忘,你不是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吗。 “什么都不学,成天到处玩?” 刘据:“种麦麦。” 刘彻如梦初醒,抱着儿子起来:“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后年需要很多粮草。 儿子麦种不多,就算后年只能种一百亩,一亩地多一石,也够大军吃上几日。 “父皇,去哪儿?” 刘彻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你的小麦熟了吗?” 留在殿外的吴琢闻言从旁边闪到门口:“回陛下,麦粒饱满但不够干。张顺子的意思,下雨天可以放到屋檐下,不必担心雨水淋湿,最好过十来天再收。” 刘彻算算时间:“比乡间小麦早?” “乡间小麦多是春天种的。乡民的小麦才露头,殿下的小麦就有一至两寸高。” 刘彻:“张顺子有没有说收成如何?”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6节 张顺子提过,吴琢不敢信,太夸张。赶上风调雨顺好年景,土地肥沃,乡间小麦亩产六石顶天了。太子殿下在木箱里种着玩的亩产十石,怎么可能呢。 吴琢:“陛下一看便知。” 刘彻拧眉,想说什么,感觉有人扯他。低头一看,儿子扯着他的衣襟指向外头。 “你也想去看看?”刘彻没等儿子回答就抱着他下台阶。 小孩从住所走到宣室,累得吭哧吭哧。换成腿长的刘彻,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饶是刘彻有心理准备,看到麦穗压得麦秆颤颤悠悠也难以置信。 刘彻放下儿子,拽一个麦穗在手里揉搓片刻,轻轻吹口气,手中只剩麦粒。 刘据惊得微微张口,老父亲搓麦粒的动作好像前世见过的老农啊。 “春望,速派人到城外弄几头麦穗。” 春望:“城外的小麦不是比殿下种的晚吗?” 张顺子:“也泛黄了。殿下的小麦弄下来晒两日就可以磨面粉。城外的小麦麦粒还嫩着,可以生食。” 春望闻言令小黄门骑马出城。 出了未央宫往南两三里就能看到庄稼。 小黄门骑马快,从去马厩到回来总得才用半个时辰。 哪怕小黄门挑看起来很大的麦穗摘,那些麦穗搓出的麦粒依然比刘据种的少十几粒。如果只是少,亩产差距不会近一倍。城外老农种的麦粒比刘据种的小。 无需仔细对比,打眼一看就很明显。 刘彻把揉下来的小麦扔到鸡碗里,抱起儿子:“有你是父皇的福气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父皇说什么呢。 刘彻亲亲儿子的小脸,想说什么,到嘴边话锋一转:“据儿想知道父皇此话何意吗?” 小孩一脸好奇的点头。 “据儿跟太傅识几天字就知道了。”刘彻不放心地补一句,“无需任何人解释。” 小孩歪着脑袋看着老父亲,你觉着我会信吗。 “太傅不是父皇啊。” 为了儿子开蒙,刘彻睁眼胡扯:“太傅比父皇懂得多啊。” “太傅比父皇厉害?” 刘彻点头:“父皇懂得都是太傅教的。” 第35章 张骞归来 前世他天赋过人, 两周岁的时候师尊也没叫他修炼。老父亲不怕揠苗助长吗。亦或者因为仅有一子,很怕儿子不成器。 无论哪种情况,刘据都不想顺着老父亲。 今日能叫他学文识字, 明日就敢叫他骑马射箭。 刘据决定给老父亲灵魂一击。 “可,可是父皇最大啊!韩韩说,都听父皇的话。”小孩伸出两节小胳膊比划, “太傅可以不听,不听父皇的话吗?”小孩脸上布满了好奇。 不甚空旷的殿外顿时只剩风声。 韩子仁回过神慌忙上前请罪:“陛下, 奴婢——” 刘彻打断他:“你有何罪?”看着儿子, 长叹口气, “有罪的是朕。” 韩子仁很是惶恐, 脸色煞白煞白。小孩很是好奇, 父皇为何这样说啊。 “谁叫朕生了个机灵鬼。”刘彻气得朝儿子脸上使劲捏一下。 小孩气得朝手上给他一巴掌。 刘彻松手:“你是一点亏也不吃。” “干吗吃亏啊?”小孩疑惑不解, “好吃吗?” 刘彻噎得说不出话,绕回之前的事:“真不想跟太傅学文识字?” “太傅可以不听话吗?”小孩一脸明晃晃, 太傅比父皇大,我就跟太傅学, 学成后我也比父皇大。 刘彻张了张口, 有心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儿子出生两年多,小崽子天资过人, 恐怕也听不懂他的这些道理。 倘若他虚七岁, 一些事不必讲儿子也懂。 说来说去, 还是年幼无知。 “跟太傅学几年, 你能看懂父皇案上的竹简。” 小孩奇怪:“父皇不可以告诉我吗?” 刘彻想给自己一巴掌, 教儿子什么不好, 教他认字。 自诩除了上天无所不能的皇帝没招了。 “韩子仁,你了解他。” 先前皇帝陛下不介意认错, 此时韩子仁也不怕忠言逆耳:“先不说太子殿下愿不愿意,只说太傅教殿下的时候,最少也得一炷香?殿下这么小坐得住吗?” 以往天冷,刘据穿得厚,乍一看像一坨。如今天热身着薄薄的短衣,孩子愈发显小。刘彻一只手轻轻松松提起他。这么小的孩子坐一炷香一动不动jsg,刘彻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不是孩子贪玩,而是他弱小的身体易犯困,也容易累趴下。 “是朕着急了。” 刘据心说,您可算承认了。 “不过也不可以日日想着玩儿。”刘彻捏住儿子的脸,“父皇母后不得闲,阿姊得认字,去病得习武,你就去找仲卿。看把你能耐的。” 小孩权当夸他,点点头:“我最能耐!” 刘彻噎一下:“少说两句吧。别逼父皇打你。”看向韩子仁,“多找些种子,叫他在此煮药。” 小孩指着药柜,大声宣布:“煮药好玩!”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朕不是叫你换个玩法。 韩子仁真怕小太子挨揍:“陛下累不累?请把殿下给奴婢吧。” 刘据看起来胖乎乎的,其实不重,只是小孩肉软,显得他像个小胖墩。刘彻身体好力气大,又抱习惯了,不觉着累。但他也不想抱儿子,太会气他。 偏偏他气得不行,儿子还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放地上。多大了,整天叫人抱。”刘彻嫌弃地放下儿子。 小孩瞥他一眼,抓一把即将成熟的小麦。 刘彻慌忙抓住儿子的手臂:“干什么?” “喂鸡鸡呀。”小孩反倒是不明白父皇紧张什么。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 虽然刘彻知道儿子不懂为父分忧——育种。但他也没有想过儿子种小麦是为了喂鸡。刘彻深吸气,再吸气,蹲下拽过儿子,“这些小麦上头有麦芒,小鸡吃起来扎嘴。” 小孩看一下鸡,老父亲要不要看看鸡嘴多硬。 “不可以吃吗?”小孩一脸困惑。 春望机灵地上前:“殿下要想喂鸡,奴婢这就叫人给您送两袋麦粒。小鸡吃得高兴,鸭鸭和鹅也可以吃。” 小孩看父皇。 刘彻点头:“三袋。你的鸡鸭鹅各一袋。” 小孩很高兴,露出一排小米牙。 春望立即吩咐下去。 刘彻指着十几框小麦:“这些不许碰了。扎着手父皇会很心疼的。” 小孩乖乖点头。刘彻给张顺子等人使个眼色,务必给朕看好。 刘据身边人慌忙应一声“诺”。 刘彻:“朕再令人送两袋黄豆,小麦收上来种黄豆。”对韩子仁道,“据儿泡种子的方子给春望。以后缺什么药材找春望。” 韩子仁应一声诺。 刘彻看着儿子:“天越发热了,据儿不想熬药你们熬。” 韩子仁:“不敢劳烦殿下。以前很多时候就是奴婢等人替殿下看火。” 刘彻微微颔首,给春望使个眼色。 片刻,小黄门捧着一个小木盒过来,里头全是金黄金黄的金币。 刘彻深知小麦长得好儿子身边人都有功,包括粗使婆子。可以说除了儿子,粗使老妪首功,是她们打水拎上来,确保小麦得到及时浇水。 这并非她们分内之事。 所以这次刘彻一视同仁,偏殿一众个个都得一块八两重金币。 看似很多,跟十二框良种比起来还是刘彻赚了。 众人对刘据以及他的猫狗鸡鸭鹅和庄稼蔬果尽心,除了因为赵、李二人在前,哄骗刘据可能没命,其次便是他身边的活好做——小孩懂事,他看中的韩子仁等人也不敢恃强凌弱。 众人做梦也不敢想尽忠职守有赏赐。以至于所有人呆愣片刻,然后才想到谢恩。 刘彻抬抬手想说免礼,眼前多出两只小手。刘彻愣了愣:“……据儿怎么了?” 春望这次不需要韩子仁解释,他自己就看懂了:“殿下的呢?” 刘彻哑然失笑:“你也想要?”自问自答,“朕不是给你三袋小麦了吗?”指着药柜旁三小布袋麦粒,闹饥荒时也无需八两黄金。 小孩看看小麦又看看父皇,再看看粗使婆子不知道把金币藏在哪儿好,老父亲当他傻呢。 小孩二话不说,朝木框走去。刘彻慌忙拉住:“又想拽麦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7节 “父皇骗人!” 刘彻:“那些不是麦粒,难不成是土坷垃?” 小孩张张口,想想怎么解释:“病病说,”指着韩子仁手里的金币,“病病说,买好多好吃的。”小手比划个大大的圆,“好多好多肉串,好多好多菜。”一脸嫌弃看一下三小袋麦粒,大声讨伐:“父皇骗人!” 刘彻确定儿子不知道小麦价几何,却忘了儿子亲自买过东西,还不止一次。 “韩子仁,去病说过这话?” 韩子仁:“回陛下,霍公子确实提醒过殿下,以后出来带铜钱,金币贵重,买一头羊也不用一块金币。殿下的金币跟奴婢手上这块一样大小,一样重。” 春望心说,可不是一样吗,都是陛下赏的。 “羊那么大!”小孩小手比划着,气得瞪着眼睛看老父亲。 刘彻确定糊弄不过去,搂着儿子:“朕跟据儿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春望,去给咱家小太子拿,十块。”举起一只手,正反转一下,“十块够吗?” “十个那么大的羊?”小孩不确定地问。 刘彻颔首。 小孩勉强满意。 刘彻捏捏他的鼻子:“还不高兴呢?你是太子,国之储君。以后天下都是你的。” 刘据心说,这点不假。 可我才三岁,懂什么储君不储君的。 由着你哄骗我,我还是值得你骄傲、聪慧的太子吗。 “父皇最坏!”小孩嘟着嘴指责。 刘彻全盘接受但不想继续,被当众拆穿糊弄孩子太尴尬:“朕渴了,你渴不渴?” 小孩累了,朝枇杷看去。 枇杷立即回殿内切瓜果倒茶。 药柜旁有个小方几,给小孩放器具和药材用的。偏殿诸人商议之后,请宫中木匠做的。比寻常用的茶几矮小,最适合三四岁大的小孩用。 方几旁有坐垫,枇杷等人把瓜果茶水呈上来,刘彻抱着儿子过去。 小孩双手抱着一块瓜还没吃完,春望急匆匆跑来,一脸喜色。 刘彻禁不住阴阳怪气:“朕出钱倒是把你高兴的忘乎所以。” 春望苦笑:“陛下的钱又不是奴婢的钱,奴婢犯不着为陛下心疼。” “你——”刘彻差点呛着,狗胆包天的东西。 韩子仁等人诧异,春望不想活了就找根绳吊死。这么大逆不道,他想尸首分家不成。 “陛下,好事。张骞回来了。”春望也怕死无全尸,不敢继续抖机灵。 刘彻下意识问:“谁?” 不怪刘彻忘了“张骞”此人。 刘彻登基之初,十七岁派张骞出使西域。今年他三十有一,整整十四年,饶是刘彻不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其实不敢相信张骞还活着。 刘彻反应过来脸色骤变,想起身时看到儿子:“据儿,慢慢吃,父皇去去就来。” 刘据不知张骞,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可春望一说出口,父皇竟然不计较他找死的话,可见其人的重要性。 “据儿等父皇。” 刘彻胡乱点一下头,匆匆下台阶,手里有个吃了一半杏都忘了。 韩子仁等人没忘:“张骞何方神圣?” 枇杷等人摇头,没有听说过。 年长的宫女打算找个地方把钱藏起来,闻言回来:“张骞你们都不知道?”问出口看一下众人年龄,想想他们入宫时间,“想当初陛下十几岁,太皇太后还在,那时朝中大小事都得向太皇太后禀报。有一回有几个人提议,陛下乃天子,不该事事请示太皇太后。你们猜怎么着?其中一人死了,一人是太皇太后侄子——魏其侯窦婴,如今也不在了。太皇太后知道此事当天就把窦婴赶回家。” 刘据可以理解,论亲疏,太皇太后跟侄子更亲,窦婴胳膊肘子往外拐,在太皇太后看来这是背叛,她能容忍才怪。 枇杷催老宫女继续说。 年迈的宫女:“那时汉军都不敢过长城,哪知道西域。很多人都觉着西域是传说,是蛮荒之地。陛下无事可做就自己找事做,给张骞挑一些人,准备许多财物,叫张骞去西域。 “彼时都说殿下胡闹。”朝东边看一下,意思也包括东宫太后,“陛下有事可做没空跟太皇太后较量,太后这么一寻思,就没阻止陛下。”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太皇太后去世前一年想起张骞,还跟身边人嘲笑陛下。陛下那几年可是憋着一口气。无论陛下身边宦官,还是朝中百官都不敢提张骞。”说到此,老宫女感慨万千,“张骞居然回来了。” 韩子仁:“难怪春望那么高兴。” 老宫女算算时间:“那会儿春望已经在宣室当差,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也比我们清楚陛下对张骞的期盼。” 枇杷双手合十:“天佑大jsg汉!” 韩子仁等人禁不住点头:“是的。走了十几年的人竟然能回来。” 卫青跟霍去病说长城以北的情况时,提过大汉之外有很多国。卫青也提过西北可能有匈奴,他听俘虏说的。刘据光明正大偷听的。刘据也见过匈奴人,宫中马厩和狗舍都有匈奴人。匈奴人跟汉人长相明显不一样。刘据禁不住好奇,张骞一个汉人是怎么从西域回来的。 难道他恰好避开了匈奴部落。 张骞没有地图,粗使婆子的话可以证实这点——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并不清楚西域有多少人多少国。 “韩韩。”刘据指着宣室方向。 韩子仁摇头:“不可。改日再去。” “我想舅舅也不可啊?” 韩子仁无奈地说:“可。”停顿一下,“长平侯住得远,奴婢令人备车。” “你拖延,我知道,拖到天黑,不许我去。” 韩子仁震惊。 枇杷等人齐声问:“殿下怎么连这事也知道?” 小孩很是得意:“我最聪慧。父皇说的啊。”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小黄门跑着去找马车。 马车临近宣室,韩子仁抱住小孩,令驭手加速。刘据伸长手推开车窗,眼瞅着马车呼啸而过,宣室殿被抛在车后。 刘据料到了,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小孩气得朝韩子仁肩上捶:“你坏。我告诉父皇,韩韩欺负我。” “殿下,你最聪慧。陛下只会认为你欺负奴婢。你倒打一耙。” 小孩憋得不说话,拿眼睛瞪他。 卫青和霍去病相邻,到卫青住所门外,霍去病和赵破奴结伴回来,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可见习武归来。 霍去病转过弯,朝刘据走来:“找舅舅还是找我?” “找舅舅。”小孩等他靠近就捂鼻子,“病病臭臭。” 霍去病停下脚步,伸长手臂捏表弟的小脸:“你不臭,香喷喷的。也不看看你一日换几次衣裳。全长安,不,天下最爱美的人也不及你。” 小孩朝他手上打一下,扭头朝院里喊:“舅舅,病病打我!” 卫青大步走出来:“谁敢打你?”看到大外甥的手还在小外甥脸上,瞬间明白怎么一回事,“据儿,谎话说多了,以后就没人信了。” “舅舅信。”小孩伸出小胳膊。 卫青接过香软的小外甥:“舅舅也不信。” 小孩抱住他的脸吧唧一口。 卫青呆如木鸡。 霍去病笑呛着,赵破奴别过脸偷笑。 卫青回过神,一脸无奈:“舅舅信,舅舅信。”小声嘀咕一句,“舅舅敢不信吗。” “舅舅说什么?”小孩一脸好奇,别以为我没听见,我耳朵可灵了。 卫青不想解释:“据儿怎么这时候来找舅舅?” “张骞,舅舅知道张骞吗?” 韩子仁直觉不好,没容他阻止,卫青再次呆住。 小孩一脸显摆:“我知道张骞在那儿,舅舅,我们去找张骞吧。” 第36章 营养液加更 卫青如堕五里雾中, 无意识地抱着小外甥朝宣室走去。 韩子仁无奈地叹了口气。 霍去病抓住他:“什么情况?” 韩子仁不得不停下解释:“春望向陛下禀报张骞回来的时候,陛下跟殿下在一起。陛下没叫殿下过去,奴婢也认为此时不该打扰陛下和张骞, 却没有想到小殿下竟然能想到绕过宣室来找长平侯。” 赵破奴惊得合不拢嘴。 霍去病望着舅舅的背影,禁不住感慨:“陛下生的怕不是儿子。” 赵破奴下意识问:“是什么?”看一眼远去的小孩,难不成是精怪。 “仙童吧。”霍去病说出来自己先笑了。 韩子仁忧心忡忡:“但愿陛下不要怪罪长平侯。” 霍去病:“跟上去看看。” 卫青到宣室, 该上台阶了清醒过来,可他反而愈发不敢信, 消失十多年的人回来了。 张骞出使西域之初, 刘彻算过时间, 路上不顺, 两三年也能回来。张骞走后两年, 卫青到刘彻身边, 那时刘彻想起来就问,张骞走多久了。一年后改担心张骞是否还活着。 近几年刘彻不提张骞, 卫青潜意识里认为张骞早已作古。 “哪个张骞?”卫青看着外甥问。 小孩仗着身边只有舅舅一人,直接说:“去西域的张骞啊。韩韩说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8节 卫青陡然有种近乡情怯的荒谬感。 刘据发现舅舅好像很热, 觉着他的机会来了, 变出个强身健体丸,没敢动益气补血药, 端的怕夏日燥热, 长平侯补的流鼻血:“舅舅, 啊~~” 卫青跟着“啊”一声, 口中多个东西。卫青嘴巴一闭, 条件反射舌头一动, 咕噜一声,什么东西咽下去了:“据儿给我吃的什么?” “糖糖啊。” 卫青:“哪来的糖糖?” 以前刘据无论去哪儿, 总有个奴婢拎着花篮跟在后头。如今虽然也是,但天热刘据不想等奴婢上前,他身边宫女就缝个可以挎在身上的小荷包。荷包里有时放个小手帕,有时候放块糕点,有时也会放块糖。 恰好今日就有几小块麦芽糖,每块有刘据拇指盖大。小孩拍拍小荷包,拿出一块麦芽糖:“这个不一样。”不待卫青开口塞他嘴里。 卫青被他戳的牙疼:“舅舅自己来。谢谢据儿。” “走吧,舅舅。”小孩一脸老成,指着台阶,“我们去找张骞吧。” 朝中无大事的情况下,卫青一个月能在家待五到六天,其中一半用来沐浴洗发,导致他没空抱孩子。刘彻习惯了胖儿子在怀,抱半个时辰脸不红气不喘。卫青不行,策马狂奔半日也没有抱着外甥走一盏茶的工夫累。偏偏还得爬台阶。以至于卫青到宣室门外浑身上下只剩热,也就没有发现一颗糖下去他的血都是热的。 刘据禁不住夸自己,我可太聪明了。 “长平侯,您怎么来了?”门外宦官诧异。 卫青无奈地看一下小外甥。 小黄门瞬间明白:“殿内有人,容奴婢进去通禀。” 卫青警告外甥:“进去之后不许嚷嚷。” 小孩看他,眼神不善,仿佛说,坏舅舅!冤枉人! 卫青:“不嚷嚷就是好据儿。” 小孩勾头朝殿内看,卫青慌得躲到一旁,刘彻抬眼门口空无一人,导致他一脸怀疑地问小黄门:“你说谁来了?” 小黄门:“太子殿下和长平侯。” 刘彻心里纳闷,调皮儿子这么一会又跑哪儿去了。 “叫卫青带他进来。” 小黄门应一声诺,小跑出去在门旁边看到一大一小很是诧异:“长平侯躲在这儿做什么?” “你不是说殿内有人?叫人看见显得无礼。”卫青随便扯个理由,抱着外甥进去。 刘据过了高高的门槛就要下来。 卫青见殿内不止张骞一人,还有一人,他怕外甥胡乱挣扎哭闹,赶忙把他放到地上,低声提醒:“不许嚷嚷。” 小孩没嚷嚷,跑到御案前轻声喊:“父皇。” 刘彻习惯性把儿子抱到腿上:“你怎么来了?” “哪个是张骞啊?”小孩朝底下看去。 刘彻坐得高,小孩在他怀里虽然没有站着的张骞高,也不需要仰头,视线近乎持平。 小孩打量两人的同时,二人也在打量他。 如刘据所料,张骞没能避开匈奴部落,被匈奴扣留多年。今年匈奴内乱,他和堂邑父才有机会逃出来。说起来也跟卫青有关。卫青首次出征掀了匈奴祖坟,匈奴内部因要不要南下报仇而产生分歧。第二次骑兵三万,卫青长驱直入,斩杀不少匈奴,匈奴部落间矛盾加剧。去年卫青打下河南地,抓了许多匈奴小王,匈奴损失惨重,内部格局变了,今年才会乱的张骞逃出来他们都顾不上追。 卫青这几年神勇,匈奴很难不提他。张骞出逃前就知道大汉有个卫将军。入关后才知道卫青乃皇后亲弟。行至一半,听到乡民聊起皇帝终于舍得立太子。 离长安越近关于卫家的流言越多。有人说卫子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有人说皇帝独宠卫皇后一人。也有人羡慕卫青幸运,唯独没人说太子秉性如何。 进城后张骞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终于听到关于太子的言论,秉性脾气像极了卫皇后,只可惜有点呆傻。 张骞跟堂邑父偷偷对一下眼,小孩眼睛亮的跟匈奴王匕首上的宝石似的,这样的孩子傻? 刘据惊得微微张口,他竟然在张骞身上看到黄色光芒。不如卫青和霍去病身上刺眼,很淡很淡,但他确定是黄色。张骞比公孙贺jsg才能出众吗。 难怪走了十多年还能回来。 刘彻看不见儿子的神色,能看见张骞和堂邑父的,见二人好奇,他禁不住显摆:“这是朕的长子,太子刘据。” “说得好像陛下有很多儿子一样。” 调侃声由远及近。 张骞心说,整个皇宫敢这么跟天子说话的恐怕只有天子密友韩嫣。 可声音明明少年音啊。 当着天子的面,张骞知道不应该,但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往后瞥一下。 霍去病进来,赵破奴和韩子仁留在外面,不想溅一身血。 刘彻诧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说走了十多年的人回来了。我不得来看看。”霍去病在刘彻跟前一贯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到二人身侧打量一番,看起来有四十岁,相貌不如陛下,也不如舅舅,甚至比不上江充,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有那么大毅力。 果然人不可貌相。 “敢问哪位是张骞?”小霍公子也是知礼的,拱手请教。 张骞转过身:“公子想必就是霍去病霍公子?霍公子叫我子文便可。” “子文兄。” 卫青皱眉:“跟谁称兄道弟呢?” 张骞:“无妨。” 刘据心说,有趣。 难怪远离故土能活这么多年。 这么圆滑的性子,快赶上前世最擅长迎来送往的师叔了。 “父皇,我叫他什么啊?”小孩看热闹不够大,添一把火:“子文兄啊?” 张骞惶恐:“臣不敢。” 小孩眼中充满疑惑。 刘彻:“子文知道去病?” 霍去病:“还不是托了姨母和舅舅的福。” 刘彻懂了:“子文,坐下说。” 刘据来之前刘彻只顾跟张骞君臣叙旧。等刘彻吩咐宫人准备茶水点心,他坐下正要叫张骞和堂邑父也坐,小黄门进来打断他。 刘彻:“仲卿也坐。” 张骞早已看到身侧多个人,闻言张骞内心激动,终于可以看到匈奴惧怕的卫将军。 卫青和霍去病正好坐在张骞和堂邑父对面。 张骞总是忍不住看一下卫青,越看越无法相信,看起来如谦谦君子一般的人物,居然是杀伐果断的将军。 堂邑父也无法相信,他斗胆询问:“陛下,这位是?” “卫青字仲卿。皇后弟弟,大汉长平侯。” 刘据大声说:“我舅舅!” 刘彻噎了一下,卫青低下头,嫌他丢人。霍去病不客气地笑出声。 张骞和堂邑父愣了一瞬,想想小孩才出生两年多,再看看小孩稚嫩的小脸,也禁不住露出包容的笑脸。 刘彻揉揉额角:“据儿,可以先不说话吗?” 卫青看外甥,进门前我怎么说的? 小孩假装没有看到舅舅不善的眼神,扭头瞅他父皇,就是我舅舅啊。 刘彻心累:“没人跟你抢舅舅。你如果管不住嘴,立刻给朕回去。” 张骞张了张口,想说这么大的小孩不懂。他不怯生已经很难得。 卫青抢先说:“子文兄不必担忧。别看太子人小,懂得不少。” 张骞脸色微变,不是说长平侯为人谨慎谦虚吗。 怎么也和传言不一样啊。 刘据扭身躺在老父亲怀里,嘟囔:“热!” “朕上辈子欠你的。” 刘彻身后的宦官递来一把扇子,刘彻刷一下打开,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给他打扇子:“睡吧。睡不着朕再揍你。” 刘据怕老父亲突然激动忘了怀里有他,抓住他的衣角,埋在他怀里。 刘彻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据儿,知道自己像个小火炉吗?” 据儿聋了。 刘彻见儿子装傻,无奈地微微摇头,扇子却不舍得停,问张骞这些年都去过哪些地方,出发时一百多人,如今怎么只剩他和向导堂邑父。 张骞从第一年说起。中间对刘彻而言不重要的情节,张骞略过。 虽然在外多年,由于被匈奴扣留,可以说的事并不多。 张骞原本一直留意匈奴的情况,等有机会回到长安上报朝廷。现今知道长安匈奴俘虏比他这些年见过的匈奴人还多,张骞就知道没有说的必要。何况多年以前得到的消息也滞后了。 在张骞提到刘彻从未听说过的国家时,刘彻令人记下。 霍去病揽下这活,遇到感兴趣的就多问几句。 张骞没听说过皇帝给儿子打扇子,进宫前也没有想过皇后的外甥很得宠。只这两件事,张骞就知道得罪长平侯也不能得罪两个小的。 自然是霍去病问什么,张骞说什么。 刘据不困,支着耳朵听,心底很是意外,张骞脾气真好。 换作是他才懒得搭理霍去病个小子。 刘彻注意到堂邑父和张骞身旁都有一个包裹:“子文还没回家?” 张骞真真近乡情怯,不敢回去。 在城内修整的时候张骞甚至不敢打听父母是否健在,妻子有没有改嫁等等。 张骞吞吞吐吐表达出他的担忧,刘彻脸上的笑容凝固,他也不知道张家近况。虽然张骞生死不明,刘彻就当他活着,张骞的俸禄直接给他家人,这些年不曾断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49节 刘彻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张家人有吃有穿。 机灵的春望请示天子:“今日晚了,明日奴婢把人接来同先生团聚?” 张骞误以为家人好好的,一个不少:“陛下,臣想明日回家看看。” 霍去病也机灵,注意到御座上的人好像有一丝尴尬:“子文兄,西域诸国的情况,明日你还得仔细说说。大汉不再是十多年前的大汉,说不定明年出征追击匈奴就追去西边。” 这话张骞信,向春望拱手道谢。 刘彻看着两个包裹:“你二人的衣裳?朕令人给你们置办几身。缺什么找春望。” “宫里什么都有。”春望不待张骞拒绝,令小黄门给张骞和堂邑父收拾两间屋子,叫他二人好生歇息。 张骞内心深处也怕天子降罪,毕竟除了向导,百余人只剩他一人,还走了这么多年了无音讯。 听到这些,张骞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有了归处:“陛下,臣和堂邑父确实缺不少衣物。不过包裹里也不全是衣物。” 张骞打开行囊,刘据差点没忍住打个喷嚏,盖因味很重。 前路迷茫,哪怕到了长安,张骞也没敢丢掉破衣裳破袜子。 张骞看一下卫青,卫青脸上没有鄙视,霍去病脸上好像有很多同情,张骞暗暗松一口气,微笑着把包裹里头的东西拿出来,随后呈上去。 刘彻仔细看看:“像什么种子?” 张骞:“臣从西域带来的。幸亏是这些,若是宝石,再多也留不住。” 霍去病脱口道:“那么多年还能种吗?” 堂邑父解释他们确定一时走不了的时候就在当地种下,这些种子是种了几次之后的。 若不是这次走得仓促,他们会带更多西域和匈奴独有、大汉没有的物品。 刘据翻身坐起来。 刘彻和同他一案之隔的张骞吓一跳。 “你不是睡着了?”刘彻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 张骞打个哆嗦:“陛下,殿下年幼——” “你先别说话。”刘彻抬抬手,盯着儿子,没有一丝困意,“一直没睡?听懂什么了?” 张骞顿时想笑,三岁小孩懂什么啊。 小孩抬手一指,张骞笑容僵住,盖因小太子指的人好巧不巧正是他。 “张骞怎么了?”刘彻问。 小孩的小手移到御案上。 刘彻瞬间懂了:“瞧上张骞带来的这些种子?” 小孩点头。 张骞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霍去病低声跟他舅分析:“人的脸能变色,张骞的脸一定是黑色的。” 卫青瞪一眼大外甥。 春望擅察言观色,笑着说:“难怪霍公子常说殿下是个小机灵鬼。” 霍去病猛然转向他。 春望被瞪的缩一下脖子:“子文先生这一包东西里头最珍贵的恐怕就是这些种子。” 张骞闻言立即说:“陛下,春望所言甚是。这些种子是臣——” 刘彻打断他:“子文没听懂。子文认为三岁小儿知道什么珍贵吗?” 张骞毫不犹豫地摇头,哪怕太子长大后跟他算账。 刘彻:“太子懂!” 第37章 铤而走险 张骞比先前的卫青还迷糊。 陛下说的是汉话, 他离家多年乡音未改,合该听得懂才是。 春望一脸与有荣焉:“殿下很会种菜种庄稼。” 张骞脱口想问,哪个殿下。他对上小孩稚嫩的脸庞, 张骞心底五味杂陈,陛jsg下变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陛下子嗣艰难,可也不能这么没头没脑的宠孩子。 刘彻挑眉:“子文不信?” 张骞几次张口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信! “太子殿下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张骞挤出一丝笑。 刘彻个人精瞬间明白他不信, 可他又不希望过多人发现儿子聪慧过人,于是令人备车, 一行人从椒房殿后面抵达刘据住所。登上远没有宣室高的台阶, 迎接张骞和堂邑父的便是一圈木箱。 东西两侧郁郁青青, 面朝南、殿门两侧一排金黄金黄。 霍去病有些日子没到表弟这里来, 他禁不住惊呼:“据儿种的小麦熟了?” 张骞和堂邑父蓦地转向他, 他说什么? 霍去病伸手揪一个麦穗, 然而手才伸出去身体往后踉跄。霍去病很生气,扭头想吼, 对上帝王严肃的神情,霍去病心里咯噔一下:“这上头, 有, 有药啊?” 不怪霍去病这么想,他知道表弟会熬药, 药柜以及药鼎等物就在他身后。 春望笑着解释:“霍公子误会了。这些麦穗得留作种子。” 霍去病想笑, 这老奴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刘彻平日里是惯霍去病, 但也分什么事:“你也不信?” 霍去病又不瞎, 见他像是真动怒了, 还有外人在, 总要给陛下面子,他不住地摇头。 卫青伸出手:“陛下, 据儿给臣吧。” 刘据在宣室不困,做上马车晃晃悠悠,他控制不住身体反应——蔫了。刘彻见状就没舍得把儿子放地上。他闻言递给卫青,带张骞和堂邑父二人去东边看看菜,接着又去西边。 霍去病拽着春望远远地跟在后头,低声问:“有那么珍贵?” 春望怕不懂庶务的少年听不懂:“民间最好的种子亩产六石,咱们这个——”他比划一下手指。霍去病点头表示知道。春望见状知道他还是没听懂。 “如今大汉最缺什么?” 霍去病愈发不懂了。 春望:“跟匈奴比,大汉不缺人。以前缺马,去年长平侯弄来的牲畜,如今各营地拉粮草都不用驴——” “我知道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霍去病看一下身后的金黄,“过两年,这些麦种多产的小麦和麦秸就够大军一次用的。” 春望点头,孺子可教也。 “难怪陛下紧张。”霍去病说出来,猛地看春望,试探地问:“如果我没记错,那些是据儿种的?他竟不是种着玩的?” 春望好笑:“殿下去年就种了。您不会才知道吧?” “不——去年知道不等于今年知道。不不,我是说,去年种麦和菜的不是韩子仁他们。还有个叫张顺子的?”霍去病薅表弟的菜,薅的心安理得正是一直认为表弟就是跟在奴婢身后玩玩。 哪怕韩子仁等人不止一次告诉他,那些是“小殿下”种的。霍去病也点头表示知道,其实心里不信。他相信张骞辛苦藏的种子到表弟手里不会糟蹋,盖因张顺子等人很尽心。 霍去病敢对天发誓,他二舅一样这样认为。 “你和陛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春望:“陛下没有这样想过。陛下也不止一次说,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种的。霍公子不信,陛下说再多也枉然不是吗?” 霍去病嘴巴动了动,却无言以对。 张骞看到韩子仁、枇杷等人,跟霍去病想的一样,这些庄稼是奴婢们打理的。哪怕他已经亲耳听见,帝王用满足的口吻说:“这些全是太子种的。” 既然种子会被善待,张骞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他给堂邑父使个眼色。堂邑父把他二人认识不认识的作物种子都拿出来,一粒不剩,呈给天子。 刘彻叫韩子仁收起来。 张骞和堂邑父相视一眼,果不其然,种庄稼的是奴婢。 刘彻以为张骞总算相信了,心底正得意,以至于没有发现二人的小动作。 霍去病在后头看得一清二楚,低声嘀咕:“我敢发誓,张骞跟我之前想的一样。” 春望:“那也没办法。”顿了顿,“这样也好。太子殿下安全。三岁小孩,像霍公子这么大的少年也能无声无息把他抱走。要是叫各地藩王知道,太子聪慧不亚于陛下,他们有生之年不反,子孙更没有机会,一个个还不得铤而走险。” 霍去病本想回去就告诉舅舅,舅舅敢敷衍不信,他非得当头给舅舅一下。闻言瞬间决定他相信就好。种庄稼是农夫的事,太子可以不懂。再说了,他这么小,传出去谁信呢。 刘彻见儿子要睡着,叫卫青把他给吴琢,带张骞等人回去。 吴琢令樱桃在室内照看,他出来问韩子仁:“都是些什么种子?” 韩子仁摇头:“我不认识它们,它们应该也不认识我。” 吴琢:“……” “张骞有没有说何时种?” 韩子仁:“西北天冷,冬日里寸草不生,只能开春种。那个叫堂邑父的匈奴人说,草原上的开春四五月。我们恐怕得把这些种子分两份。二月先种一份,四五月份再种一份。” 吴琢很是失望:“今年种不成了?” 韩子仁下意识点头,余光中他神色不对,忽然心中一动:“你不是想这时节种下去,冬日正好食用?这才几个种子?别做梦了。” 吴琢心虚:“这么明显?” 韩子仁懒得理他,小心收好,放刘据房中。 刘据醒来,韩子仁告诉他种子在哪儿,刘据拿出来倒榻上,挨个看一遍,眉头微蹙。 “有问题吗?”韩子仁轻声问。 虽然刘据不认识这些种子,但过往经验让他一眼就能分出好坏。他修炼早年没少到处历练,找灵草抓灵兽。宗门人多,不能只出不进,也不能全指望宗门长辈,他们这些小辈也得出力。 “有的好,有的不好。”刘据挑出两个,“这个亮亮的,这个不亮。这个胖胖的,这个扁扁的。” 韩子仁仔细看看,讶异:“真是这样。那——那用药汤泡呢?堂邑父说这些都是春天种的。”说到此时,韩子仁很纳闷,他确定以前从未见过堂邑父。堂邑父好像对他很有好感,他问什么,堂邑父说什么。甚至还主动告诉他,要不是走得匆忙,他们会把种在地里的葡萄什么的挖回来。 韩子仁心想,陛下叫你们去西域,难道就是叫你们寻这些。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0节 自然不是。 张骞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必西域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既然交心难,不如先从小方面入手。西域有的大汉也有,以后跟西域、甚至匈奴不就好常来常往了吗。 张骞也是入关后才知道大汉变得他一度觉着高攀不起。 不过因为韩子仁没问,张骞不可能出动说,所以直到张骞去世,也只有刘彻一人知道他因何弄些种子回来。 “殿下,秋天可以种吗?”韩子仁想想,“有像萝卜的吗?” 刘据不认识。 哪怕认识也不能说,谁叫他才三岁。 “春天种。”刘据把种子往他跟前推一下。 韩子仁惊呼:“殿下轻点。张骞只带来这些。往后指不定还有没有呢。” 舅舅能征善战,刘据觉着有:“想尿尿。” 韩子仁顿时顾不上种子,抱着他朝恭桶走去。 伺候的人不再是奶姆宫女,刘据方便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身心舒服,刘据穿上鞋就跑出去玩儿。 皇宫很大,能玩的地方不多。刘据到殿外,左瞅瞅右看看,成天不归家的黑猫趴在猫窝里睡觉,可见这些带毛的都嫌热,不太可能随他出去探险。 刘据沉吟片刻,打开他的药柜。 吴琢上前:“奴婢今早查过,什么都不缺。” 刘据想想他比去年大一岁,药鼎应该大一圈。他转身指着药鼎:“小啦。给我做个大的。” 吴琢:“这事奴婢和韩子仁聊过,确实小了。十味药同时下竟然都放不下。”用手比划一下,“做个这么大的?” 刘据点一下小脑袋。 枇杷端着托盘出来:“殿下该饿了吧?吃点东西,喝点茶。” 话音落下,殿门另一侧的鸡鸭鹅猫狗翻身起来。 枇杷等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差点失态。 随后出来的韩子仁见八只眼巴巴瞅着枇杷:“真成精了?以后还怎么杀了吃掉?” 枇杷瞪他,说什么呢。 韩子仁:“殿下说鸡鸭鹅不听话就杀掉吃肉。” 刘据此时此刻也是这样想的。 猫狗有可能通人性,大鹅再养几年可能懂,但鸡鸭永远不可能。除非他还可以修炼。然而灵气这一点就不许。 枇杷不待韩子仁开口:“殿下才没有你那么狠心。” 韩子仁嗤笑:“吃只鸡杀只鸭子算什么狠心jsg?” “可,这是殿下养的。”刘据三天两头吃鸡肉,枇杷等人因此可以喝到肉汤,她不好说不能吃,“不信你问殿下。” 刘据不好回答,干脆坐到他的小茶几前面等枇杷。 吴琢夺走枇杷的托盘,把点心茶水一一放到小主人面前。 枇杷看韩子仁,殿下不想理我? 韩子仁:“依你这样说,哪天你犯了错,殿下也不能罚你?听你的意思,陛下不该处死赵起和李成?” 枇杷无言以对。 韩子仁见状知道她听懂了:“善良不必用在这些地方。”指着金黄的小麦,“这些种子以后种下去得养活多少人?这才是大善!” 这一刻刘据忽然明白老父亲为何不介意用犯事后受腐刑的人。乡野小民要么小打小闹,里长能调解好,要么大闹,不是砍头腰斩,就是把牢底坐穿。能遭受腐刑的人多是世家子弟或能接触到朝廷官员的富家子弟。这些人就算是纨绔,也是识文断字的纨绔。 不说他们能力如何,至少眼力见不是乡野小民可比的。 “韩韩,明天出去玩儿。” 韩子仁脱口道:“殿下又要出去?” 刘据斜着眼看他,再给孤说一遍! 韩子仁:“奴婢这就去安排。明日一早出去。” 刘据此举乃临时起意,因为宫中太无聊。不过他也另有打算。 如今刘据可以吃的东西多了,可美食不多。肉食和面食不少,素食极少。他身边人一个比一个精明,想糊弄他们,刘据就得常出去。 韩子仁等人问起来他才好说听乡民说的。 往常刘据会往北,越过北宫前往东市。翌日他往南,先去乡间,午饭在东市用,这样一天可看到的人和物可就多了。 刘据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宫里寂寞宫外热闹。 马车行不到一里路,被一群“大野鸡”拦下来。 第38章 钝刀子割肉 吴琢和韩子仁在车里陪刘据, 会拳脚功夫的小黄门当驭手,禁卫前后两辆车。 禁卫的车突然停下,韩子仁想也没想抱起非要自己坐的小孩, 给吴琢使个眼色。吴琢跳下马车不敢离太远,恐怕驰道左右有埋伏。 离皇宫不远,有埋伏的可能性极低, 可是万一呢。 吴琢等人不敢赌。 韩子仁坐在车里依然用手臂护住刘据,透过窗缝喊:“吴琢, 上前看看。” 三辆马车中隔有两三丈, 吴琢站在马车边看不清前车车前头的情况。闻言吴琢往旁侧几步又往前几步:“出什么事了?” 刘彻拨给刘据的四名禁卫今日都在, 两名跟其他禁卫在后面车上, 两名在前, 其中一名禁卫过来:“绣衣使者说驰道只有陛下的车可行, 我等要么回去,要么留下车走着过去。” 吴琢摊上个尊贵的主人, 这一年来没人敢欺辱他,是以吴琢忘记以前的屈辱, 顿时怒气上头, 沉声问:“谁说的?” “我!” 清亮的声音中透着得意洋洋,韩子仁撩开窗帘, 看到一只人形大野鸡:“是他?” 刘据扒着他的肩膀起来, 勾头看去, 穿得花里胡哨跟孔雀开屏似的:“江充?” 江充隐隐听到他的名, 第一反应朝吴琢看去, 吴琢张了张口像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充面露狐疑:“不是你?”朝车边驭手看去, 驭手面无表情不像宦官,江充也不曾见过, 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那是谁叫他。 江充面上只有好奇:“这是去哪儿?” “关你何事?”吴琢反问。 江充噎了一下,越发笃定他的猜测:“车里还有谁?” 韩子仁露出头来。 江充松了口气:“韩兄啊?” 吃一堑长一智。韩子仁受刑后又不想死,也不想活成一坨烂泥,他开始学察言观色,人变得很有眼力见。江充看起来神色未变,还是叫韩子仁看出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慌。 韩子仁笑着说:“不止呢。” 江充肉眼可见的紧张了。 这下连险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吴琢也发现了。 吴琢满腔怒气瞬间消失,一脸轻松与愉悦:“是的。” 江充大步朝车窗走去,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他二话不说,拱手低头:“臣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出什么事啦?”小孩奶里奶气地问。 江充:“无事。” 小孩问韩子仁:“无事为何停下啊?” 韩子仁嘴角荡出一丝微笑:“这得问他啊。”看向江充,“殿下问为何停下,我该怎么回?” 江充的神色一怔,头低的更低:“前方出了点小事,现已处理好,请殿下起驾。” 韩子仁忍着笑问:“可以过去?” “可以。”江充后退两步让出路来。 韩子仁放下车帘:“吴琢,上来,走!” 前方挡住路的一众人看过来,江充摇头又摆手,赶紧放行!众人慌忙让开,眼睁睁看着三辆车大摇大摆地过去。其中一人跟江充关系较近:“陛下令我等监察皇亲国戚越礼行为,今日放太子过去,往后如何服众?” 江充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 另一人道:“可以叫太子的车过去,前后两辆车留下。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 江充难以置信,他身边竟然有这等傻子:“馆陶大长公主几岁?行将就木。皇家有多少位公主?几个皇子?太子几岁?他的车先行,护卫在后面慢行,稍有差池,别说以后,你我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众人后怕,脸色变了变,许久才有人敢试探地说:“回来太子肯定还得从驰道,我们?” “你想死还是想被告个玩忽职守?”江充问。 二者皆不想。 可要是没得选,那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刘据回程没有走驰道,他出了东市穿街走巷,抄近路经北宫回宫。 枇杷等人早已备好瓜果茶水,刘据回来先用茶水,紧接着被韩子仁和吴琢带去沐浴。 刘据穿着薄薄的里衣,舒舒服服地坐在殿门外廊檐下摆弄他从宫外带来的物品时,韩子仁等人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歇息。 樱桃陪刘据聊天:“殿下,宫外好玩吗?” 小孩点一下头,挑出十几样玩的吃的:“给阿姊。” “三位公主?” 小孩嗯一声,又挑几样食物:“母后的。” 枇杷等人怕离近了挡风,但也不敢离太远,在门边站着。几人相视一眼,枇杷开口说:“殿下,婢子去找几个食盒?” 小孩点点头,抱起一大块“泥”,樱桃慌忙搭把手:“这是什么?” “烧鸡,好吃。”刘据也是今天才知道烧鸡不是直接烧的,而是先用姜葱等物腌制后裹在泥里用炭火烤,外层的泥烤烫,再放没有明火的炭上,利用里头的热气温熟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1节 先前吃的烧鸡也是这么做的。 刘据前世没有吃过这种鸡,难得感兴趣,又请掌柜的烤三只。 樱桃闻言差点失手:“这这里头有只鸡?” 刘据点头:“一只小公鸡,给舅舅和病病。”指着最大那块“泥”,“给父皇。”指着最小的那一坨:“我的。” 樱桃很是怀疑:“这怎么吃啊?” 殿下莫不是被骗了。 在殿门另一侧乘凉的张顺子过来:“里头应该有荷叶。” 樱桃没听懂。 张顺子:“现今荷叶长大了,不值钱,一文钱能买好几张。新鲜的荷叶洗干净,把腌好的鸡包的严严实实,裹上厚厚的泥,置在火上烤,别有一番滋味。 “记得幼时村里有个懒汉偷鸡吃,又怕香味传出来叫人发现,就用这种法子烤。不过他多是不拔鸡毛,把泥涂在鸡毛上,烤熟后扯掉皮也挺干净。但我觉着会有一股鸡毛的腥味。” 枇杷拎着食盒过来:“懒汉能吃上肉还敢嫌腥不腥?” 张顺子摇头:“不敢。懒汉为此很得意。” 樱桃好奇地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闲着无事又好奇就试着做,做着做着就变成如今这种。” 樱桃摇头:“那懒汉呢?” 张顺子诧异她怎么会对一个懒汉感兴趣:“被人打死了。” 樱桃楞了一下,去捂刘据的耳朵。 刘据一把拉开她的手。 樱桃吓一跳。 枇杷很是无语:“殿下都听见了你才想起来捂他的耳朵。” 樱桃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枇杷:“你不要同情他。他该死。很多乡野百姓买不起牛,猪卖不上价,羊得养许久,平日里就指望鸡鸭鹅补贴家用。要是那家人只有鸡,懒汉把人家的鸡吃了,无异于断了人家的活路。” 樱桃闻言顿时可以理解,不觉着乡里人可怕,竟为了一只鸡杀人。 韩子仁带着一身水汽过来:“聊什么呢?” 张顺子看向三块“泥”:“说烧鸡jsg。” “殿下分好了?”韩子仁看过去,一个食盒里一只鸡,“奴婢给皇后送去?” 刘据:“母后不吃。” 枇杷点头:“皇后晚上用的清淡,少许暖胃的面或粥和一些蔬果。” “那这两个?”韩子仁试着问:“太后啊?” 樱桃笑了:“也有你不知道的?这个是给长平侯和霍公子的。你送去吧。给陛下的叫吴琢送去。” 韩子仁看一下天色不早了,一边叫人备车,一边喊吴琢快点收拾。 吴琢衣冠不整地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解释一番,吴琢拎着食盒到车上穿鞋。吴琢洗发了,头发虽然收拾好了,但湿漉漉的,他没敢进去,把食盒给宣室外的宦官。 小黄门不知道食盒里装的什么,只说太子孝敬陛下的美食。刘彻正要用饭,就叫春望打开。乍一看到一块泥,刘彻很是无语:“……据儿学坏了。” 春望对着饭几一角磕下去,泥块开裂,春望放回食盒里拆开泥,刘彻禁不住挑眉:“不是泥?” “陛下带殿下出去的时候只顾照看殿下,不曾留意鸡的做法。这是近几年长安很时兴的做法。还有热气?殿下回宫前才叫厨子做的。” 恰好宫女宦官送来饭菜。 刘彻用叉子叉一块鸡腿肉,不柴不腻,还有股荷叶的清香:“这几层是荷叶?” 春望仔细看看:“像是去年的陈荷叶。” “为何不用鲜荷叶?” 春望不常出去,也没吃过几次,哪知道为何啊。 “兴许陈荷叶更入味。陛下,宫里也有荷叶,不如叫厨子试试?天燥热,也该喝些荷叶粥。” 刘彻颔首:“别忘了给据儿送几张。” 春望笑着说:“奴婢不敢。奴婢去洗洗手?” 刘彻心神全在鸡上,无意识地应一声,春望退出去,洗好手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件事。春望很清楚天子爱听儿子的事,大事小事他都不腻。 若是哪天从别处听到,还有可能怪他对小太子不上心。 刘彻吃两个鸡腿改喝粥,粥有点烫,刘彻喝得很慢,春望觉着时机不错,低声说:“陛下,今日太子殿下出去的时候走的驰道。” 刘彻点点头表示知道,并没有发现儿子走驰道有何不妥。 春望想笑,陛下真是一遇到跟小太子有关的事就糊涂。 “陛下,您的绣衣使者一直恪尽职守。” 啪! 皇帝的汤勺掉碗中,蓦地看他:“江充拦据儿?” “天很热,殿下年幼体弱,他没敢拦着不让走。” 刘彻心下大安:“算他还有眼力见。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但春望想说。 一早从宫里出去的马车,不可能是皇后公主,今日非休沐日,也不可能是王侯将相,除了陛下还有谁。即便马车看起来很常见。 江充是个伶俐人,看出来还拦,十有八九以为太子年幼,陛下不敢放他一人出宫,车上全是太子侍从。 春望跟江充无冤无仇,但他喜欢刘据,江充这等行为也着实恶心到春望。春望在宫里多年,见过不少腌臜。可他从未见过有人故意拿幼儿搞事。 早年馆陶大长公主很怕卫子夫诞下皇长子,也不敢动她,而是叫人绑了卫青,希望用卫青吓得卫子夫流产。 “江充放行殿下就走了。回来没从驰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散布,奴婢方才听说连东宫都知道了。也不知太后听说了吗。”春望句句属实不怕查。 刘彻瞬间想起他姑母进宫陪太后解闷那次,太后很不高兴,认为江充眼中无她。这事再叫她老人家知道……刘彻不由得想起韩嫣,韩嫣同刘彻调笑惯了,刘彻不认为他轻佻,太后认为韩嫣心术不正,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人处置了。 江充死了就死了。 若是刘陵从淮南国回来听说此事,难保不趁机散布,太子小小年纪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江充。 “明日申时宣江充。令人看着据儿别过来。” 春望:“申时会不会太晚?” “不会。”刘彻微微摇头,“母后上了年纪,脾气比早年好多了。” 太后是上了年纪,可也有句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太后得了孙儿半粒补血药,精神头堪比五年前。太后认定皇家得刘据乃大汉之幸,而且她自己都不舍得数落孩子,哪容得下旁人刁难。 翌日上午刘彻忙着跟心腹议事,江充到东宫。 太后不审也不问,她该跟宫女下棋下棋,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时辰后叫江充回去。 刘彻下午召见江充得知此事,也不懂他母后什么路子,安慰江充,太后就是心里头有气,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也没好,休沐日当天也不耽误太后召见江充,晾他一个时辰。 王太后手段了得,前半生除去心腹大患栗姬,伺候的太皇太后就算不喜欢她也说不出半点不是。窦太后薨逝,她把未央宫和长乐宫宫妃宫婢整治的服服帖帖。 卫子夫争气,为皇家开枝散叶,王太后对她很是满意,甚至从未数落过她,可卫子夫很怕这个婆婆。自打王太后病愈,她就把东宫事务交出去,无事不去烦她,有点小事也趁着请安的时候办了。 所以太后此举令卫子夫很是想不通,也只敢跟长女分析:“先前江充为难馆陶公主的时候,你祖母病着,有心无力。如今好了,所以替馆陶公主出气?” 卫长公主:“我没觉着祖母跟馆陶公主有多要好。” 卫子夫:“太后以前又没见过江充。不是这事难道跟据儿有关?” “母后也听说了?”韩子仁等人满腹心计,卫长公主有所耳闻,不认为弟弟对上江充会吃亏,不想母亲忧心,所以没告诉她。 卫子夫失笑:“你都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父皇那么疼据儿都没降罪江充,祖母不至于吧?”卫长公主说着起身,“我去问问据儿。” 刘据在殿门外廊檐下听韩子仁讲春秋战国。 卫长公主到时偏殿内外一派祥和,像是不知道东宫太后故意刁难江充。卫长公主就觉着母后想多了。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问直接回去。 卫长公主认为她弟年幼,很是聪慧也不懂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卫长公主直接问韩子仁,可知太后连召江充十天却一个字没说。 韩子仁:“奴婢昨日还跟吴琢他们聊起这事。大抵是为馆陶公主出气。” 卫长公主脱口道:“真是她?可这不是叫父皇左右为难吗。” 韩子仁:“所以太后只是晾着江充,并没有打他骂他。” 卫长公主点头:“是的。那你陪据儿玩吧。我该练字了。” “阿姊改日见。”小孩挥挥手。 卫长公主看着弟弟懂事的样子禁不住露出笑意:“改日阿姊来陪据儿玩儿。” “据儿等阿姊。”小孩等她走远小嘴一撇,嘀咕,“阿姊也是个大骗子。” 韩子仁想笑:“殿下知道公主敷衍你?” “父皇,舅舅,病病,坏敬声。”小孩故作老成的长叹一口气,“我习惯啦。” 吴琢笑呛着。 小孩瞥他,很好笑吗? 吴琢慌忙摇头:“奴婢不是笑殿下,奴婢笑韩子仁扯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小孩:“韩韩说谎了?” 吴琢坐近一点:“太后连召江充十天,明摆着为殿下出气。馆陶大长公主太后才懒得管。” “我要谢谢祖母吗?” 韩子仁:“太后只字不提,就是不希望把殿下牵扯进去。太后不说,无论旁人怎么猜都不敢把殿下牵扯进去。” 刘据乍一听到东宫发生的事就猜到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2节 要说高,还是太后手段高。 江充一定很清楚太后为何召见他。 太后不说,江充不敢问,这事就像悬在江充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何时就会掉下来。 刘据所料不差,三伏天过后,公孙敬声来找刘据玩,给他带来一个消息,他太学同窗的一个远房叔父如今跟着江充做事,这些日子江充时常晚上做噩梦。 以前早上起来恨不得花一个时辰穿衣打扮,如今最多半个时辰,花野鸡快要变成土鸡。 公孙敬声一脸好奇:“据儿可知江充怎么了?” 韩子仁:“殿下才三岁,公孙公子今日说的话殿下能记住已是异于常人。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殿下早忘了。” 公孙敬声闻言痛快承认:“是我忘了。姨母说小孩三周岁才记事。据儿两周半。还得半年啊。”眼中一亮,捏捏太子表弟的脸,“我现在欺负你——” 韩子仁打断他:“奴婢会告诉殿下。” 公孙敬声慌忙松手,瞪他:“我和据儿说话有你什么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韩子仁胡扯:“殿下如今会躲藏,跑得快,陛下jsg令奴婢时刻盯着殿下。” “有我你还不放心?” 韩子仁摇头:“不放心。” 公孙敬声气结。 霍去病几次糊弄公孙敬声,韩子仁都听见了:“如果是小霍公子,奴婢一百个放心。” 公孙敬声闻言心虚气短:“好端端提他作甚。他被陛下惯坏了。眼里没我。” 韩子仁别过脸忍笑。 刘据很无语,没你都忽悠你,有你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刘据递给他一块瓜:“孙孙,吃瓜。” “叫表兄!” 刘据是个乖孩子:“表兄。” 公孙敬声满意了。 由于他是下午来的,玩半个时辰不得不出宫。 吴琢等他走远才问:“江充既然那么担心,为何不请陛下问问太后,太后究竟什么意思。” “朝中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太后无论处置哪个,陛下都不会因此跟太后大闹。”韩子仁看得明白,“太后也知道。不然去年长平侯班师回朝,陛下已经赏了,太后还把长平侯叫过去好一顿夸,又赏他几样稀罕物?” 第39章 忧思过重 吴琢指着自己:“如果是我们?” 韩子仁:“陛下知道后兴许会说一句, 知道了。” 吴琢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倒抽气。 韩子仁觉着好笑,江充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和皇亲国戚, 他们又不是江充:“太后又不嗜杀。我等尽心伺候殿下,太后多想不开脏了自己的手。” 吴琢想想太后这些年做派:“说得也是。” “本就如此。”韩子仁转向刘据,“殿下还听故事吗?” 太阳偏西, 正午的燥热消散,刘据撑着茶几起来:“花花, 黑黑, 玩儿去。” 名叫“黑黑”的黑猫趴在房梁木上低头瞥一眼, 把脑袋埋进软乎乎的毛里打盹。花花从窝里蹦跶出来, 摇着尾巴, 全身上下透着喜悦。两只鸡听到动静, 脑袋动一下,继续在窝里好眠。 刘据明知故问:“韩韩, 鸡鸡怎么啦?” 韩子仁:“下蛋累了。” 小孩点一下头:“好吧。我和花花去找鸭鸭和鹅鹅。” 那四只成天一早就往沧池跑,堪称风雨无阻。沧池位于椒房殿偏西南, 刘据住所正南方, 看似不远,其实有好几里路。刘据住所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小溪, 溪水源头便是沧池。平日里宫女浣洗都在这条小溪中。不过刘据的衣物, 枇杷等人都是打井水洗, 怕溪水不干净。 韩子仁闻言令人备车。 刘据扭头看他。 韩子仁:“殿下走着去?不可, 太远了。” “鸭鸭和鹅鹅不嫌远。” 韩子仁:“它们又不是一下子走过去的。它们先下小河, 一点点游过去的。游了半天呢。” 刘据故意说:“我会游水。” 韩子仁神情一滞, 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是,殿下也会, 但今日晚了。改日,改日再游水好不好?” 小孩点头,把小手给他,韩子仁抱他下去等车。 一行人抵达沧池看到很大一片莲叶,韩子仁诧异:“何时种了这么多莲?” 拿着莲叶上岸的小黄门闻言很是意外:“年年种。子仁不知道?” 沧池属前朝,时常有官吏在附近走动。韩子仁不想碰到他们,也不想碰见熟人,入宫这些年几乎没来过此地。虽然此地离宣室不远,他经常陪刘据去宣室,而在宫里当差重要的不是有多出色,是谨守本分。韩子仁通常目不斜视,可以低下头绝不昂着头让自己显得很高傲招恨。以至于他真不知道。 韩子仁:“摘莲叶做什么?” 小黄门看一下莲叶:“陛下想喝荷叶粥。不过也是今年最后一回。” 韩子仁注意到,很多荷叶败了:“往年送去太子殿下庖厨里的藕都是这儿的?” “炖着吃的藕是从这儿起的。炖汤的藕是上林苑送来的。殿下也来摘荷叶?”小黄门不待刘据回答,叫人把小舟送来。 韩子仁道一声谢:“我们来找殿下的鸭和鹅。” 划船的宦官上岸,指着莲叶深处:“在那里面。岸边花丛里好像有蛋。我正准备过去看看。” 韩子仁蹲下问:“殿下,上船吗?” 刘据打出生到如今还没坐过船,此时离宫中下钥尚早,可以到船上玩玩。 韩子仁会凫水,划船的宦官想必也会,不过二人都没敢由着小孩在船上待太久,一盏茶的工夫,捡到四个蛋,把鸭和鹅赶到通往刘据住所附近的溪中,两大一小便上岸。 抵达住所韩子仁才敢放心。 刘据注意到他身体由紧绷到放松,心说在宫里至于这么紧张吗。 在宫里不至于,令韩子仁紧张的是皇家只有他一位皇子,现今还是尊贵的太子。 韩子仁到刘据身边一直很尽心,刘据不想他天天绷着,翌日哪都没去,在殿外廊檐下药柜前熬药,泡秋日要种的种子。 一日,刘据啃着菱角,用吴琢寻来的新药鼎给着凉生病的枇杷煮药的时候,公孙敬声突然出现。 公孙敬声看到茶几上的菱角,拿一个就啃:“据儿,你这里怪好玩的,什么都是小小的。过两年你长大了,你的茶几、药鼎是不是也跟着变大?” 小孩点一下头。 公孙敬声羡慕:“陛下真疼你。自打你说我父亲母亲坏,我再想找他们要钱买东西可难了。” “我煮药你也煮药啊?” 公孙敬声噎一下,还不能说他乱煮。 刘据去年种的葱他没少吃,春日里种的菜他也没少吃。春天不冷不热,公孙敬声爱来找刘据玩,不止一次听枇杷等人提到,无论麦苗、姜葱还是菜,都是表弟种的。 前几日收黄豆的时候公孙敬声正巧也在,刘据送他几斤,叫他泡一晚用小磨盘磨成浆煮着喝。 公孙敬声心说谁要喝豆浆,他要喝也是喝牛乳羊奶。 公孙家所有人住一块。公孙敬声甫一进门就遇到堂兄弟姊妹。公孙家小辈很羡慕公孙敬声可以自由出入深宫。得知他手里拎的东西是太子赏的,越发羡慕。 公孙敬声在众多羡慕的视线下飘了,当即令厨子泡一半黄豆。翌日清晨,全家老小喝上用刘据所说的法子做的豆浆。 韩子仁好奇:“殿下怎么知道豆子可以那样做?” “米可以磨成浆,豆子不可以吗?”刘据常用的一种米糕便是磨成浆的米做的。他不等韩子仁回答,指着圆滚滚的黄豆说:“韩韩,我们明日也喝豆浆吧。” “我们”二字叫韩子仁迷糊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好在吴琢醒着:“殿下,只可用一次。这些黄豆得留着明年种。”怕小孩不同意,他辛辛苦苦种的为何不能用,“陛下早已令春望送来两麻袋黄豆跟我们换。殿下,你看,咱们的黄豆不足半麻袋。” 小孩觉着赚了,小手一挥:“给他换。” 吴琢舀出一瓢留着明日清晨磨豆浆,又舀一瓢留明年种,余下的叫人送去宣室。 公孙敬声放下菱角改捏小表弟的脸:“我发现你的嘴巴越来越利索。” 刘据朝他手上一下:“脏!” “哪儿脏——”公孙敬声看到被菱角染了色的手,缩回去,“据儿近日喝过豆浆吗?头一回喝味儿真不怎么样。这几日越喝越香。我祖母找医者问豆浆可不可以常喝,医者说可。还夸你聪慧,竟然能想到把黄豆磨成浆煮着喝。据儿,你的小脑袋怎么长的?” 刘据瞥他一眼,一副这还用问的样子,“我最聪慧!父皇说的!” 公孙敬声顿时不想跟他讨论这事:“说件你不知道的事。那个欺负你的江充病了。” 韩子仁正在心里祈祷霍公子快过来,公孙敬声赶紧走。闻言他把祷告收一收:“这时节的天多变,清晨很冷,正午很热,夜里得盖褥子,稍不留神就会生病,有何稀奇?” “江充才不是着凉。”公孙敬声平时在太学很难做到独来独往。何况他耐不住寂寞,沐浴用饭都恨不得成群结队。所以公孙敬声消息很灵通。他故意逗表弟:“你猜为什么?” 刘据瞥他,爱说不说! 公孙敬声愁:“据儿,你才三岁,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不好玩。” “韩韩,好啦。”小孩熄火,一心跟菱角较劲。 韩子仁喊樱桃把药给枇杷送去。 公孙敬声失色,几次张口才说出来:“这药——据儿,你会医术?” 韩子仁:“太医开的药。” 公孙敬声松了口气:“我以为据儿不止会医种子,还会医人。幸好你不会。不然我也得学医。” 刘据奇怪,他学什么。 “我是你表兄啊。”公孙敬声看懂了小孩的疑惑,“弟弟会,兄怎能不会。” 什么歪理?jsg刘据不想理他,继续啃菱角。 公孙敬声也不执着,继续之前的事:“江充生病是因为忧思过重。”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3节 韩子仁心中一凛,佯装好奇:“他乃绣衣使者,监察百官和皇亲,得陛下支持,多大的权利?他还想不开旁人怎么活啊。” 公孙敬声点头:“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压低声音,“告诉你们一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也别说是我说的。江充其实中了巫蛊。” 韩子仁试图捂住他的嘴巴,公孙敬声自己先捂上,瓮声问:“你们猜谁下的蛊?” 小孩抬手指他。 公孙敬声攥住他的手:“别乱指。我才不会碰那么邪的东西。我还怕反噬呢。” “不是你,你怎么知道啊?”小孩问。 公孙敬声又差一点噎着,“我,别人告诉我的。你们还想不想知道?” 韩子仁别过脸,刘据又拿一个菱角,递给他另一边的吴琢。吴琢掰开,还给小孩,小孩一点点啃,啃不出来就拿着小小的银勺挖。 公孙敬声没有耐心:“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们,不止一个人。” 两大一小齐刷刷看他。 公孙敬声点头:“听说以前被江充收了车,只能走着回去的人都参与了。” 韩子仁和吴琢双双笑了。 刘据一脸无奈,这么荒谬的事他也信。 傻不傻啊。 就这也能把自己弄得身上蒙一层雾霾。 公孙敬声是人才,另类人才! 少年被小孩看得脸燥热:“我也觉着不可能。可江充有什么可忧愁的?” 韩子仁张了张口,想问他是不是把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忘了。 公孙敬声确实把“太后召见江充”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朝中百官知道江充没收太子的车,更没有刁难太子,所以事情过去几个月,江充病了,哪怕老奸巨猾如公孙弘也没往太后身上想。 江充自己了解自己,那日确实有意借太子之势扬名天下。最后虽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他毕竟干了。所以面对一言不发的太后,江充心虚。 江充如果是个君子,被太后罚十天,他会和刘彻一样认为这事过去了。可惜他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一朝得势恨不得把得罪过他的人踩死。以至于太后越沉得住气他越慌,怀疑太后在等,等他犯错,灭他全族。 江充也不想想“绣衣使者”他可以干,旁人也可以干。旁人干不了,朝廷也没有什么损失。太后至于为了这么一个人晚节不保吗。 何况太后上了年纪,哪怕病愈,精力也有限,哪有空盯着他一个小人。 小孩奶里奶气地说:“问江充啊。” 公孙敬声又噎了一下:“据儿,再这样说话,我不跟你玩了。” “跟谁玩啊?” 公孙敬声的荷包比脸还干净,又不好成天叫同窗请客,敢跟谁玩儿啊。 “跟我兄弟姊妹玩儿。”公孙敬声宁愿被刘据噎得说不出话也不想跟他们玩。三句话不离太子表弟,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表弟是他们的。 刘据见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在家中的日子想必不是很愉快。刘据挑个大菱角:“孙孙,给。” 第40章 营养液加更 公孙敬声想打孩子, 更想去宣室问问陛下,儿子怎么生的。 小小一人儿,鬼见愁! “据儿, 再喊‘孙孙’你会失去我的。”公孙敬声装得很严肃,可他才九岁,稚气未脱, 故作老成只会让人觉着少年有趣。 吴琢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刘据又给他一个大菱角。 “没用!”公孙敬声坚决摇头。 卫青和霍去病回家了,刘据不想打扰难得歇息的母后父皇, 又不想跟阿姊玩, 难得公孙敬声撞上来, 刘据不想把他气走。 “韩韩, 吃烧鸡。” 韩子仁:“殿下饿了?” “午饭吃烧鸡。”小孩歪头问表兄, “请你吃烧鸡?” 公孙敬声仍然不满意:“叫我什么?” “表兄?” 公孙敬声笑了:“这还差不多。以后不许喊孙孙。我也是要脸的。” 小孩点头, 这次不喊,下次继续。 “我给你剥菱角。”菱角外壳太硬, 公孙敬声人小力不足,还是得吴琢动手。公孙敬声面上过不去, 拿起银勺给表弟挑菱角肉。 韩子仁见盘中还有六个菱角:“殿下, 吃完这些不能再吃。奴婢叫人腌鸡泡荷叶。” “去吧。”小孩挥挥小手。 公孙敬声听糊涂了。 荷叶他知道。这一两个月宫里时兴吃荷叶粥,他母亲知道后买了许多新鲜荷叶, 一部分晒干留着以后慢慢用。可他不记得荷叶粥要放腌鸡肉啊。 公孙敬声藏不住话:“据儿, 荷叶跟鸡怎么吃?” 刘据递给他一个菱角, 公孙敬声转手给吴琢, 吴琢掰开他剔肉。吴琢见他做起事来似模似样, 好心解释, 荷叶烧鸡。 公孙敬声跟同窗在东市吃过。 可惜自打刘据说他坏,父母管得严, 他无法回请同窗,近半年没好意思再去。 “宫里的厨子也会做吗?” 刘据点一下头,两只小手捧着杯子喝水。 公孙敬声笑成一朵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吴琢很想说,要不是他来,殿下午饭才不会用烧鸡,会吃炖羊肉喝鱼汤。好在他还知道小主人决定的事容不得他置喙,他权当自己没有听见。 刘彻不希望儿子天天到处溜达,又拿他没办法,偶然得知韩子仁懂棋艺,送儿子一副围棋,又把韩子仁叫去宣室暗示一番。 刘彻审美很好,黑石白玉雕的棋子刘据一眼就喜欢上,仿佛回到前世学文识字的时候。浅绿色棋盘雕的也很用心,有花有草还有刘据的八个小伙伴。这副围棋也叫刘据想起芥子空间里也有。 前世刘据当善财童子的时候没想到把琴棋之物送给小辈,盖因他忘了年少时师兄师姐给他置办的东西,又只想着小辈天赋不如他,需要好好修炼,所以功法、兵器像不是他的一样逢人就送。 虽是他年幼时用的,无法当抵御或攻击性兵器用,但也蕴含灵气。 这几日刘据一直想着怎么拿出来。 现在看到公孙敬声,刘据觉着可以从他入手。 前提得叫他喜欢上围棋。 小孩想到就做,令吴琢把他的围棋拿来,跟表兄显摆:“父皇给我的。” 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公孙敬声好羡慕:“据儿,同样是父亲,陛下怎么那么疼你?我父亲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父皇最好!”小孩一次下两个棋子,“下棋!” 公孙贺教过儿子下棋,公孙敬声没用心学也会一点,“不是这样下的。一次只能放一个。耍赖我就不跟你玩了。” “没有耍赖!”小孩大声反驳,“你也可以下俩啊。” 好有道理!公孙敬声顿时无言以对。 “我只想下一个。” 小孩拿走一个:“我不欺负你。” 公孙敬声拳头硬了,臭据儿要不要看看他几岁啊。 “我也不欺负你。你不懂可以问我。” 小孩瞥他,我有不懂的? 公孙敬声不想和他说话:“下棋,下棋。我下午得早点回家。” 刘据拿起棋子,又感慨一句,父皇疼他,给他的围棋好好看啊。 公孙敬声被他显摆的心思不在棋盘上,刘据因为年幼胡乱下,以至于吴琢和后来的韩子仁都看不下去。 枇杷一说饭好了,二人一人带着一个去洗手。 公孙敬声午饭吃到一个大鸡腿心里依然闷,到家就找他父亲要玉石做的围棋。公孙贺想打他,棋艺不精也好意思要那么贵重的东西。 公孙贺母亲看得远,小孙子因为棋得太子看中,日后前途无量,也能帮衬兄弟姊妹。翌日公孙贺回府衙当差,公孙敬声祖母叫人给他定做一副围棋。 来年春二月,公孙敬声的围棋好了,带去皇宫找小太子显摆。 霍去病日前粗心把脚崴了。 赵破奴课业不停,霍去病在宫里没人陪他,又不想回继父家,舅舅家没舅舅,他也不想回长平侯府,索性住到椒房殿偏殿。 卫青不同意,霍去病不是孩子,不该常去后宫。可惜他忘了他的小外甥两年前就不许宫女近身,也忘了皇帝多宠孩子。霍去病叫赵破奴替他去宣室请示,当晚他就睡到太子表弟榻上。 公孙敬声看到不常见的表兄一脸惊恐:“你怎么在这儿?” “今日休沐。” 公孙敬声:“可可,你不应该在二舅家吗?” 霍去病抬起绑着木片的脚。 公孙敬声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你竟然会受伤?” “我jsg是人!”霍去病瞪他,说得什么废话,“来做什么?” 公孙敬声不敢显摆,怕表兄据为己有:“我找据儿下棋。”打开木盒,霍去病眼中一亮。公孙敬声抱住:“长者赐,不可送给他人。” “没有据儿的好看。据儿,把你的拿出来跟他比比。” 公孙敬声一阵无语。 “据儿的围棋是陛下送的。我祖母送的比陛下好?霍去病,你不要害我。别以为我比你小就不懂。”公孙敬声这两年认真读书可长见识了。 霍去病朝他脑袋上上一巴掌:“霍去病是你叫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4节 公孙敬声捂住脑袋嘀咕:“据儿还叫我‘孙孙’呢。” “据儿除了是你表弟还是皇太子。”霍去病瞪他一眼,接过吴琢递来的围棋,“用这个,我和你下。” 公孙敬声不想跟他下。 表兄下棋的时候不是人,据他父亲说上大夫都下不过他。 “你跟我下棋,谁跟据儿玩?” 霍去病:“据儿先看一会。我下累了换他。” 公孙敬声张了张口,他下不过表兄,表兄还跟他玩车轮战,想玩死他吗。 人在屋檐下,形势不如人,公孙敬声嘀咕一声抱怨的话,认命地放下自己的围棋。 刘据无事可做把表兄的棋子棋盘拿出来——棋盘不如他的精美,用料很好。 公孙贺的母亲舍得。 难怪公孙敬声以前被惯得无法无天。 “据儿,玩归玩,别乱丢啊。”公孙敬声不放心。 霍去病用好腿踹他:“他人在这儿能丢哪儿去?丢了不会找姨母赔给你。” 公孙敬声以前试图反抗过,表兄一动不动,一条胳膊就能把他干趴下。所以霍去病暂时变成瘸子,公孙敬声也不敢造反。委委屈屈被虐五盘,公孙敬声才敢大喘气——霍去病脚疼晚上睡得不舒服,犯困补觉去了,换刘据跟他下。 刘据指着公孙敬声的棋盘:“好看。” 公孙敬声很得意,拿到茶几上:“长安最好的匠人雕的。” 刘据盯上棋盘。 公孙敬声忍不住往怀里搂:“你不是想要吧?” 刘彻自打收到烧鸡,时常叫春望送一盒金币,恐怕儿子想给他买礼物的时候没钱。刘据叫吴琢拿一盒金币。公孙敬声很是羞愧:“找我买啊?既然这么喜欢,送你吧。钱就算了。” 公孙敬声不喜欢围棋,喜欢显摆。 刘据这么想要,他就达到了“显摆”的目的,公孙敬声送出去毫不心疼,盖因他打小不差钱,不知道东西贵重。 “我和表兄说点事。”刘据挥挥小手叫吴琢、韩子仁等人退下。 小太子四岁了,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再说了,人在殿内,不必担心他跑出去受伤,韩子仁和吴琢等人就去殿外守着。 公孙敬声压低声音:“据儿,想做什么?” 刘据拿出一小堆金币,“给母后做个围棋啊。”又拿出几块金币,“给父皇做个玉毛笔。”看不见芥子空间,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刘据努力回想,他五六岁大的时候师兄师姐师叔买过什么。 刘据练芥子空间是为了方便他随时闭关或出去历练。可他懒得收拾,练成后就把全部家当全扔进去。 哪天从平平无奇的盒子里弄出一把剑,刘据都不奇怪。不过那剑一定是他不好意思送人的低阶灵器。盖因他可以确定,除了他留着抵御天雷、渡劫时全部破碎的灵器,能送人的全送了。 如果他渡劫失败灰飞烟灭,芥子空间没了,灵器会跟着他消失。倘若他渡劫成功,用不着修真界灵器,留着也是浪费。 “据儿,想什么呢?” 几千年过去,又是他不在意的小东西,刘据想不起来:“我在思考啊。” 公孙敬声呼吸一窒:“……看出来了。所以你在想什么?” 刘据指着拿出几块金币:“做玉佩,给阿姊。” 公孙敬声:“还有吗?” 刘据不确定空间里有没有凡人可以打开的宝剑,于是又拿几块金币:“二舅和病病。” “给二舅和表兄买什么?” 小孩摇头:“你买。” “我看着买啊?可以。” 刘据推一下箱子:“给你!” 公孙敬声愣了好一会才敢信:“剩下这些金币给我?” “给孙孙买礼物。” 公孙敬声想谢他又想打他,最终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地说出一句:“谢谢太子殿下。” “不谢,不谢。”小孩很是大度地摇头。 公孙敬声朝他脸上拧一下,把金币放回去。 小孩疑惑:“干吗放回去啊?” “我又没买过玉佩、玉雕毛笔,也没给舅舅和去病表兄买过礼物,我得先问问太学同窗。下次休沐再去东西市看看。要是没有现成的,可能得等许久。” 刘据心说我几个月都等了,哪还差几个月:“不急,不急。” 公孙敬声忍不住想笑:“你说话怎么这么好玩啊。” 看在他很有用的份上,小孩让他一次。 刘据拿起棋子:“下棋!我要赢你!” 公孙敬声想说什么,看到表弟小小一只又把话咽回去,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能耐。 午饭后,公孙敬声带着一箱金币回去,霍去病领着小表弟睡午觉。 刘据不要人守着,韩子仁等人认为有霍去病守着不会出事,放心地去外间歇息。 殿内安静下来,刘据下榻,轻轻打开放财物的柜子,默念他幼时用的围棋、毛笔、玉佩、宝剑。前三样出来好几款,宝剑只出来几个小小的匕首。 匕首用来切烤肉的。刘据辟谷后匕首就被束之高阁。 此地灵气稀薄,刘据没有办法把拿出来的东西送回去,只能塞柜中,醒来后不许任何人靠近。 韩子仁等人以为小孩又要给帝后准备礼物,神神秘秘的不希望别人知道,都笑着应下来。 公孙敬声胆大,带一箱金币回去也没有告诉父母。 翌日,太学开课,公孙敬声问同窗送父母姊妹什么礼物合适。同窗告诉他量力而行,他们不如父母有钱,父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 公孙敬声想到皇家巨宝甚多,民间至宝帝后也不稀罕。再说了,东西由小太子送出去,礼轻情意重。于是他可着刘据给的钱置办。 公孙敬声只有休沐日有空,买齐后一天过了大半,进宫来得及,但进去就得出来。公孙敬声嫌时间紧,把东西藏他屋里,又等一个休沐日才进宫。 此时霍去病的脚好多了,天变暖,他也该回长平侯府叫织工量体裁衣。 公孙敬声甫一进门就往四周看,不见表兄,老成稳重的小子瞬间变成莽撞活泼的少年,高声喊:“据儿!” “这儿呢。” 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孙敬声朝窗棂走去,小孩衣袖撸到手肘,一手泥:“干吗呢?” 吴琢解释,太子种菜。 卫青等人认为真正种菜的是韩子仁等人,公孙敬声相信表弟亲自种的,盖因他姑母家五岁小孩也不如太子表弟难缠。 公孙敬声撸袖子:“要不要我帮你啊?” 刘据种的是张骞带来的种子,不敢浪费:“好啦。”他叫吴琢把剩下的收起来,过两个月再种一次。 公孙敬声赞同:“隔些日子再种,等现在种的老了,后面种的正好可食用。” “孙孙好聪明啊。” 公孙敬声撑着窗台翻出去:“你是太子我也敢打你!” “表兄,我的礼物呢?”刘据可不敢惹傻孩子——傻孩子无所畏惧。 公孙敬声头一次被当成成年人帮人办事,就算刘据不给“辛苦钱”,他内心也得到极大满足。听闻这话公孙敬声顾不上跟表弟斤斤计较:“在殿内。” 刘据扭头看韩子仁。 韩子仁苦笑:“奴婢真不应该把这些种菜的箱子移到太阳下,应该一直靠墙放。” 公孙敬声想问什么跟什么,韩子仁抱起小太子放窗台里面。公孙敬声张了张口:“我,我还得翻进去啊?” “你说呢?”殿内只有小孩一人,韩子仁不放心,他撑着窗台翻进去。 吴琢等人走正门。 刘据打算偷梁换柱,叫韩子仁出去:“不给你看!” “奴婢不看。”韩子仁不放心,叮嘱公孙敬声,“不许抱着殿下翻窗。否则奴婢告诉——告诉霍公子。” 公孙敬声嘀咕:“就会告状。有能耐你告诉皇后啊。” 皇后又不舍得打外甥。 “韩韩,快出去。”小孩急得大声喊。 韩子仁关上窗:“奴婢这就出去。” 公孙敬声打开木jsg箱,箱子里头还有许多木盒。公孙敬声拿起最上面的木盒:“这里有三个玉佩,给三位公主。”拿一个长条盒,“这是给陛下的笔。舅舅的肯定不能跟陛下的一样。舅舅不喜欢写字吧?” 舅舅又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他乃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军。刘据懒得解释:“给我看看啊。” “看可以,不可以碰。”公孙敬声打开盒子,两个精致的匕首,“只能用来吃烤肉。不要告诉舅舅这是我买的。” 小孩点头:“不说。还有吗?” “我同窗说赵破奴跟表兄住一块,该给他准备一个。”公孙敬声拿起不起眼的木盒,“这里头也是匕首。表兄和舅舅只比他的多了几个宝石。赏不赏他全在你。喜欢吗?喜欢我给你买。你给我的金币太多,我才用一块。”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亲自逛东西市,公孙敬声才知道一块金币能把一条街上的小食吃个遍。结果导致公孙敬声不舍得花钱——他觉着手里有几块金币,仿佛睡在堆满铜钱的屋子里。 刘据知道外面物价,看看公孙敬声买的这些,换成他的金币,蠢表兄没有中饱私囊,也没有被骗。刘据指着放财物的柜子旁:“放那儿。” 公孙敬声好奇柜子里装的什么:“里头放不下了?” 小孩点头:“明天给父皇母后送去。舅舅、病病回家啦。” “一块送去啊。”公孙敬声理解,帮他堆好,“我们出去吧。” 韩子仁等人不可能留刘据一人在室内,所以刘据老老实实随公孙敬声出去。 饭后睡午觉,公孙敬声呼呼大睡,刘据强撑着困意打开柜子,除了赵破奴的匕首,其他东西都被他换下来。饶是如此还剩好几个。刘据拿出两块雪白无事牌,剩下的和换下来的东西都放在不起眼的最底层,用一块金色的布罩上,然后才去睡觉。 翌日清晨,刘据领着他的花斑狗去椒房殿。 椒房殿宦官终于知道怎么应付花花。花花还没靠近殿门就被肉骨头勾的抛弃小主人。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5节 小孩嫌弃:“花花是个贪吃狗!” 花花听不懂人语,能看懂人的脸色。小主人面色不佳,它摇摇尾巴一脸讨好,但是四条腿跟定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小孩不管他,扶着门框越过去年对他来说很困难的门槛:“母后!” 卫子夫还是习惯朝他身后看,见只有韩子仁一人,她满脸笑意:“据儿来了?吃饭了吗?来叫母后看看有没有长高。” “我长高高。”小孩跑过去比划,“明天就有母后高。” 卫子夫笑着敷衍:“是,据儿长得快着呢。”注意到韩子仁手中的盒子,“又买的什么?” 韩子仁不清楚,只能问:“放哪儿?” 卫子夫把案上的竹简收一收,韩子仁把东西放下,刘据打开盒子:“围棋。” 刘彻要给儿子准备围棋前问过卫子夫。卫子夫闻言笑道:“跟你父皇学的?你该送给陛下。” 据刘据所知,比起下棋老父亲更喜欢听宫妃弹琴唱歌跳舞。再说了,就老父亲不喜欢输的性子,谁敢跟他下。 舅舅吗? 舅舅那么多事,得闲应该歇息。 “母后和阿姊玩。”刘据扯一下母亲的衣袖,“母后喜欢吗?”歪着小脑袋盯着她看。 卫子夫把儿子抱到腿上:“据儿能想起送母后礼物,母后已经很高兴了。” “母后看看。” 民间有句俗语,人养玉,玉养人。 刘据送的玉雕不需要人养玉,只有玉养人。 “母后看看。”卫子夫看过去,不由得松开抱住儿子的手。刘据起来把木盒往面前拽,挡住卫子夫的视线,卫子夫禁不住坐直,她确实没看错,无论棋盘还是棋子用的玉都很通透。 棋盘有好几种颜色,但这些颜色很和谐,仿佛浑然天成。棋盘四边雕饰简约,雕工并不简单。 饶是卫子夫这几年见过很多好东西,也忍不住拿出来仔细端详。 韩子仁也见过好东西,禁不住问:“这是殿下叫公孙公子买的?” 刘据不怕暴露,点点小脑袋:“很多很多金子。” 韩莲子忍不住说:“殿下,很多也值。这块玉不如陛下赏殿下的那块,但雕工极好,要把宫里匠人比下去了。” 韩子仁觉着雕工和玉都比天子赏给太子的好:“这种五颜六色的玉也很难得。” 卫子夫颔首:“难为敬声能找到。” “母后,不可以告诉别人。” 卫子夫不明白:“为什么?” 韩子仁解释,公孙家不知道公孙敬声帮太子殿下买玉雕:“难为公孙公子这次很用心,皇后就帮他一回吧。” 卫子夫笑着问儿子:“怕敬声挨打,以后不帮你买东西?行,母后谁也不说。对了,据儿有没有给你父皇准备礼物?” “有父皇的。毛笔!”小孩对他的礼物很满意。 卫子夫脸色微变,可不能叫陛下知道:“莲子,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向外透露太子送给本宫一副围棋。” 第41章 挨个送礼物 刘据送母后大件送父皇小件, 要的就是父母相互隐瞒。 “母后,这个。”木盒里还有三小件,“阿姊, 一人一个。” 卫子夫眼里只有通透的棋盘,没有注意到边上还有三块玉。卫子夫拿到手里,温凉舒服:“这几块玉也不错。多少钱买的?” 韩子仁解释前些日子给公孙敬声一箱金币, 每件物品具体多少他们也不清楚。 刘据伸出小手比划:“这么这么大一箱。” 韩子仁笑着点头。 殊不知卫子夫真以为一大箱。韩子仁笑是觉着殿下夸张,但他可以理解, 在小孩眼里确实是一大箱。 误会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卫子夫不再有任何疑问:“你父皇的礼物呢?” “车里啊。”小孩摇头, “不给母后看。” 毛笔用的玉比棋盘好, 长长的笔杆很废料, 车上还有给舅舅和表兄的匕首, 母后看见一定起疑——盖因好的匕首千金难买。 卫子夫心说, 你不给我看,陛下也会找我显摆。 “母后, 我走啦啊。”小孩从她怀里起来。 卫子夫:“如果你父皇不得闲,你乖乖在车里等着。” 小孩点着小脑袋应下。 到宣室外下了车他就冲韩子仁伸手要抱抱。 韩子仁:“殿下怎么答应皇后的?” “答应母后什么呀?”小孩很是疑惑。 韩子仁被问住。 吴琢笑:“谁说答应一定要遵守?对不对?殿下。” 小孩摇头,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韩, 你不抱我我自个可以上去。” 韩子仁佯装震惊:“殿下了不得,居然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小孩推他一把, 气咻咻噘着嘴上台阶。 韩子仁见好就收, 从后面抄起他。吴琢拿着细长木盒跟上。 到殿外小孩要下来, 韩子仁扶着他越过台阶, 小孩转身停下, 伸出小手接过盒子, 斜着眼瞪两人:“不许进来。” 韩子仁收回迈进去的脚,苦笑:“诺。” 吴琢拉他一把, 避到一旁。韩子仁疑惑不解:“怎么了?” “没看见殿内有人?”吴琢低声说。 韩子仁原本想看看方不方便进去,刘据一往里去,韩子仁就只顾得扶他:“谁?” 吴琢摇头:“他们坐在两侧朝陛下看去,我也只看到几张侧脸。”他说完想起殿外的宦官竟然没有阻止。吴琢转向小黄门,“殿下可以进去吧?” 小黄门被两大一小无视得很彻底,闻言好气又好笑:“您二位终于想起咱?” “那就是可以。”吴琢放心下来。 其实不可。 小黄门不止一次阻止过刘据,然而每次都没有用,有一回还被春望数落了,殿下那么小,哪能在外面等。 这次小黄门本想提醒韩子仁和吴琢不可进,没等他说出来,刘据先说,自然没有小黄门什么事。 刘彻没叫小黄门失望,看到儿子就示意殿内众人停下,朝儿子招手。 小孩跑过去。 刘彻吓得起身:“慢点!” 小孩扑过去,刘彻顺势抱起来,随后跟往常一样,坐下后把儿子放到腿上:“拿的什么?” “毛笔啊。”小孩一脸显摆,“我买的。” 刘彻没有听到一丝风声,闻言很是意外:“给父皇买的?你何时又偷偷往外跑?这么大的皇宫住不下你?” “看看,看看啊。”小孩打开盒子。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着拿出来:“朕看看——”脸上的笑凝固,玉制笔杆到手,他明显感觉到因朝政而烦躁的心平复下来,仿佛疲惫的jsg人喝了一口蜜,饥饿的人喝上一口肉粥。 刘彻怀疑自己想多了,一只毛笔哪有那么神奇:“不愧是据儿给父皇买的,这笔好啊。”仔细看看笔端,竟然雕刻着细细的竹子,笔毛光滑油亮,他没有看出什么牲畜的毛做的。 “据儿在哪儿买的?”刘彻想去这家店看看。 小孩摇头:“不告诉父皇。” 刘彻笑着猜测:“难不成你打算以后给父皇的礼物都从这家店选?” “不可以吗?”幼稚的声音说出叫人发笑的话。 刘彻满口应道:“可以。”忽然想起什么,“皇后有吗?” 小孩看着毛笔:“父皇处理朝政,忙,用得着。” 刘彻稀奇:“据儿还知道朝政?” “我长大了!”小孩气得大声说。 底下众臣忍着笑互相看了看。 刘彻怕儿子急了,连连点头:“对,据儿都会给父皇买礼物了。舅舅有吗?” “舅舅不写字。” 刘彻越发高兴:“据儿真是父皇的好孩子。” “父皇用这个写字吗?”刘据不想他放到一旁落灰。那样的话还不如留他自己用。 刘彻不假思索:“据儿送的礼物,父皇一定得用。” “父皇忙吧。我走啦。”小孩说着话起来。刘彻下意识抱住儿子,“不再玩一会儿?” 众臣朝御座看去,陛下,您要不要先看看我们。 刘据看一下两侧官员,然后看他老父亲,父皇不忙吗。 刘彻老脸一红,放开儿子:“别乱跑。” 小孩点头。 刘彻见状就知道儿子敷衍他,“算了,你不嫌累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6节 小孩扭头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皇太了解他。 不待老父亲言语,小孩朝外跑去。 刘彻伸出手想抓他,又张了张口想提醒他,结果什么都没做成,眼睁睁看着儿子到门外。 刘彻无奈地摇头:“朕还能把他锁起来?跑这么快。”看到手中毛笔,白玉作杆,并无特别,乍一看玉料甚至不如他常用的几件配饰。可玉握在手里的感觉,不是他平日里把玩的玉件可比的。 刘彻问春望:“太子送朕的笔如何?” 春望挤出一丝笑恭维:“太子殿下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少敷衍朕。朕一看就知道你没仔细看。”刘彻招手示意他靠近。 春望心说,我再仔细也是一支笔。可皇帝陛下叫他上前,春望也不敢一动不动。春望忍着无语移到他身侧跪坐下去,刘彻举起毛笔,春望禁不住轻呼一声。 殿内众臣心想,陛下还没完了。听到这声,他们朝御座看去,透过窗棂进来的光落在毛笔上,笔杆通透,笔头越发亮眼,仿佛最好的狼毫刷了一层油,又像是金制玉雕的摆件,并不能用。 刘彻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他想给春望,问问他拿在手里的感觉。只是这么一想,刘彻就不舍得,小心放回盒中。 春望禁不住问:“陛下不用?” 笔头用得脏兮兮的还不得宫女宦官清洗。刘彻可不想旁人碰儿子给他的礼物。 刘彻:“放在这儿。以后据儿过来就说朕跟别的笔换着用。”不待众人开口,“方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见识不凡的官员想问问毛笔笔头用什么毛做的,闻言把话咽回去。 刘据方才进去看一圈,舅舅不在。刘据怀疑舅舅去了城外军营。不过他还是先去舅舅住所看一下。 卫青确实去了城外。 刘据去找霍去病和赵破奴。 这次顺利堵到他俩。 给二人讲兵法的博士看到刘据就很有眼色的走远,刘据佯装生韩子仁和吴琢的气,不许他二人进来。随后刘据从衣袖里掏出两把匕首。 霍去病接过去就想打弟弟:“匕首伤着你怎么办?人不大胆子不小。” “不给你了!”小孩生气的去夺,霍去病条件反射般举高。小孩气得蹦跶,“还给我!快还给我!” 霍去病单手抱住表弟:“送给我的就是我的。别乱动,我看看你有没有被人骗。” 刘据顺势安静下来。霍去病拿出匕首,寒光乍现,赵破奴轻呼一声,好奇地抽出自己那把,明显不如霍去病的,赵破奴失望,紧接着计上心头:“小霍公子——” “停!”霍去病后退两步离他远点,“甜言蜜语对我没用。” 刘据心说,没用你躲什么。 赵破奴转向刘据:“去病的匕首在哪儿买的?” 刘据佯装不懂:“干嘛啊?” 霍去病:“他想买一把我这样的。” 两把匕首看起来没有多少差距,雕工质朴,不见一粒宝石。两个放在一起对比明显,霍去病的匕首套雕工质朴大气,赵破奴的质朴是因为粗糙。 匕首用料看起来也大有不同,霍去病的像经过千锤百炼,赵破奴的像随便做做。 其实不然。 赵破奴的匕首也是不常见的好东西,只不过是人一点点做的。霍去病的匕首是灵气淬炼而成。哪怕都是凡铁,前者切肉如切菜,后者削铁如泥。 小孩摇头:“没啦。只有两个。”伸出小手比划。 赵破奴忙问:“另一个呢?” “给舅舅!”小孩说出来,赵破奴眼里的光消失,长平侯比他配得上匕首。 霍去病也比他配得上——无论骑射还是对兵法的见解,霍去病都比他有天赋。 赵破奴不想承认都不行。 以至于他最初很羡慕,如今已经坦然接受。 霍去病:“太子殿下送你礼物,你还挑三拣四?” 赵破奴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安:“殿下恕罪。”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小孩不止是霍去病的表弟,还是当朝太子。 “你不要告诉我父皇啊。” 赵破奴没听懂。 霍去病:“陛下不知道?” 小孩点头。 赵破奴好奇:“陛下不许殿下碰兵器吗?” 霍去病心很累,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笨的跟公孙敬声一样。 “陛下没有你有,你觉着你的匕首还能保得住吗?” 赵破奴:“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匕首没有?” 霍去病推他一把:“出去,出去,我跟太子殿下有事相商。” 赵破奴转身到刘据身后, 霍去病确实有事,问他的小表弟,陛下是不是也不知道他给舅舅准备了一把匕首。 小孩点头:“父皇好多匕首。” “你父皇是有很多。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先问问陛下有没有,陛下有的就给表兄和舅舅。”霍去病哄起孩子来毫不羞愧。 小孩乖乖说好,霍去病的良心痛了一下,抱起太子表弟好一顿夸。 刘据内心翻白眼,面上傻笑:“舅舅何时回来啊?” “匕首给我,我给舅舅。” 小孩把腰间的匕首递出去。 霍去病诧异:“我居然没看到。”跟自己的匕首仔细比对一番,一样质朴大方,像是出自一家店一人之手,他有点失望。 其实不是一家店一人之手,而是刘据特意挑的。 本来有两把镶有宝石,小孩子一看就喜欢——他前世师姐买的。但这么好的匕首还镶宝石,一定很贵。万一以后暴露了,刘据不好扯谎。 送出去的这两把是几个师兄买的,师兄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挑的匕首也都看起来差不多。 小孩好奇地问:“表兄想看你和舅舅的,谁的好?舅舅的好,就说,就说你的是舅舅的?” 第42章 偷梁换柱 霍去病:“……” 好想以下犯上。 赵破奴不客气地笑出声。 霍去病抡起拳头作势要捶他。 赵破奴后退:“又不是我说的。” 太子说的, 可他能打太子吗。 霍去病只能捏捏太子表弟的小脸,还不敢用力。小孩嗷嗷大哭,即便陛下不同他计较, 舅舅也饶不了他。何况小太子出去还想着给他买礼物,单单这份心意,霍去病也不舍得把他弄哭。 自出生到现在霍去病头一回收到同辈送的礼物, 而且这礼物还送到他心坎上了。 霍去病吓唬表弟:“回头我就告诉姨母,小小年纪玩匕首。” “以后不送你匕首。”小孩拨开脸上的手。 霍去病顺嘴问:“送什么?” “送, 送花。”小孩觉着这个主意好极了, 乐得见牙不见眼, “病病戴花, 变成大野鸡。” 霍去病听公孙敬声说过“大野鸡”, 闻言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 黑脸威胁:“说什么?” 小孩瓮声道:“病病戴花!” “你——”霍去病不敢使劲,松手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唯恐劲使大了, 小孩双膝跪地,一只手还拽着他的胳膊, “再说一遍。”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 哪会把人逼太狠:jsg“病病打人!我告诉父皇!” “知道怕了?以后送我什么?” 小孩气鼓鼓瞪着眼睛看他:“什么也不送。” 霍去病拿着他方才塞在腰间的两把匕首:“那我不给舅舅。”突然有个想法,“据儿, 一把匕首多少钱?表兄双倍给你, 你再给舅舅买一把, 剩的钱归你?” 赵破奴忍不住夸他:“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 小孩瞪贪心不足的俩人:“没啦!” 饶是料到是这个答案, 赵破奴依然有点遗憾:“可以叫匠人再做几把吗?你去病表兄有钱。” 外甥大了, 跟同龄人出去玩的时候身上没钱可不行。卫青平日里很忙, 怕顾不上,霍去病母亲卫少儿没什么钱, 所以他令府里管家每月给外甥一笔钱,用不用全在他。用在什么地方也不必管。只因这笔钱跟世家子弟比起来少多了。 休沐日赵破奴会随霍去病前往长平侯府,自是知道这事。 卫青夫人也给过赵破奴钱,赵破奴不好意思要。霍去病大包大揽地表示,赵破奴的花费他包了。 小孩一脸无奈:“有钱也没有啦。” 霍去病赞同:“这种技艺的匕首可遇不可求。” “那你还叫太子再买一把?”赵破奴说出来顿时明白,“你就没有想过太子可能买不到。” 霍去病大呼冤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子不得已找个跟我的匕首差不多的送给长平侯,长平侯还能说不喜欢?太子才四岁,长平侯好意思为难殿下吗?” 小孩送卫青一只烧鸡,还叫他分霍去病一半,卫青都禁不住夸他,何况一把锋利、狩猎打仗都用得着的匕首。 霍去病瞪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聪明。” 刘据考虑到霍去病还得上课:“表兄,不要天天想美事。明日我来找舅舅。” “不用来了。舅舅回来我就给他。”霍去病轻轻扯扯他的小脸,“人不大心眼不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7节 小孩朝他手背上一巴掌,扭头走人。 赵破奴轻声问:“太子殿下生气了?” “小孩气性大,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就好了。”霍去病见韩子仁等人守在门外,就没出去送他。 韩子仁蹲下抱起小孩:“霍公子欺负你了?” 小孩点头:“我不要和病病玩。” 韩子仁想笑:“那我们就不跟他玩儿。殿下,回去?” “回去!”小孩小手一挥,吴琢叫驭手把车拉过来。 与此同时,廷议散了。 刘彻拿起儿子送的毛笔,怎么看怎么觉着用料非比寻常。刘彻按耐不住,令宦官研磨。 春望诧异:“陛下不是不用?” “这么好的笔不用着实可惜。”刘彻不舍得,但他更好奇写字时的感觉。 这支毛笔没叫皇帝失望,他自出生到现在没用过这么好的笔。刘彻放下笔的那一刻禁不住说:“朕改日得问问据儿在哪儿买的。” 春望:“问殿下不如问韩子仁等人。” 刘彻摇头:“朕更希望据儿亲口说出来。” 春望笑着点头:“换作奴婢,奴婢也希望小殿下心甘情愿告诉奴婢。” “你懂就好。”刘彻拿起毛笔,笔杆碰到手的那一瞬间,刘彻想起他的玉佩。恰好腰间有块精美的玉佩,刘彻左手握着玉佩,右手握着笔杆,由于天冷,左手乍一握住玉佩有点凉,右手攥住笔杆并不冰。 刘彻想确定是不是错觉,叫春望试试。 春望觉着陛下是“儿子送的礼物没有不好的”,所以他心里不以为意。可一左一右很明显,笔杆称得上真正温润,春望不得不认真感受一番:“这只笔用的玉是哪儿产的?” “你问朕朕问谁。”儿子不是外人,刘彻大方承认,“朕没看出来。” 春望:“还真得问问小殿下。” “近日不能问。过些日子据儿松懈了,差不多忘了,再问他他有可能说。这时候朕越想知道他越来劲。兴许还不许韩子仁等人告诉朕。” 刘据不下禁令,韩子仁等人也不敢说。 皇后得一副围棋,陛下只得一支毛笔。这事从他口中说出去,帝后吵起来,到时受伤的只会是他——看在太子的份上,帝后也不敢伤害彼此。 韩子仁认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回到住所,小孩回屋喝茶吃点心,很是舒坦的时候,韩子仁叫吴琢出去,他有事请示殿下。 吴琢很不高兴:“我不能听?”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还想知道吗?”韩子仁问。 吴琢只想好好活着,闻言立即出去。 韩子仁又怕隔墙有耳,小声说:“殿下,虽然陛下近日不爱去椒房殿,可一个月总会去几次。万一叫陛下发现您送皇后一副围棋,只是棋盘就不知道能做多少只笔,到那时怎么跟陛下解释?” “再买一副棋送父皇,买只笔送母后啊。”刘据早就想好后招,他也想好何时买——韩子仁休息的时候。他是唯一知情人。 吴琢等人只知道一箱金子换一箱礼物。 公孙敬声更好糊弄,打个时间差,他第二次送礼物的时候不叫吴琢等人看见就不会暴露。 韩子仁前后思索一番:“这个法子也行。可是那样的棋盘不好寻吧?” 几种颜色很和谐,韩子仁相信帝后也不曾见过。 “不买一样的啊。”刘据柜中还藏着一副檀木做的棋盘。雕工跟此间工艺比起来,一样堪称鬼斧神工。打开柜子掀开布,韩子仁坐在刘据榻上就能闻到柜子里的紫檀香。实在买不到,偷梁换柱把这副棋盘塞盒中送出去。 韩子仁:“如果陛下的棋和毛笔加一起都不如您送给皇后的棋贵重,陛下一样不高兴。” “不高兴不送。” 韩子仁噎了一下,然后笑了:“殿下说得是。陛下心底不满也是跟皇后抱怨,万万不敢叫你知道。” 小孩疑惑,为何不敢叫他知道啊。 韩子仁:“殿下长大就懂了。” 小孩不想知道了,脱掉鞋爬榻上:“我累啦。” “去了那么多地方殿下也该累了。奴婢在此守着殿下,殿下放心睡吧。”殿内宽敞,门窗紧闭殿内也阴凉。韩子仁担心他着凉,放下帷帐,他在帷帐外守着。 半个时辰,韩子仁叫醒他。 小孩确实乏了,不想起,韩子仁给他穿戴齐整抱出去,叫樱桃打水给他洗脸。 皇宫一众准备用午饭的时候,卫青回来了。 霍去病听了信就去找他。 赵破奴往常不好意思往卫青跟前凑,怕说他攀附富贵小人行径。虽然他已经攀上卫家,也不希望因为他给卫家招惹是非。这就导致卫青看到赵破奴,想也没想就问:“出什么事了?” 二人脸色微变,赵破奴的脸微热,总不能说他想试试能不能跟长平侯换匕首吧。 卫青挑眉:“你俩闯祸了?” “没有,没有。”霍去病可不想听他唠叨,“据儿送你的礼物。” 卫青还没伸手去接就禁不住笑了:“太子有心了。他什么时候又偷偷跑出去玩了?” “谁知道。陛下几次三番要给他找太傅,他都不同意。平日里都忙,也没人看着他,一日出去两次咱们也不知道。”霍去病不待他再问,“舅舅喜欢吗?不喜欢送我吧。” 赵破奴暗暗给他一胳膊肘子。 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卫青看得一清二楚,难不成匕首里头另有乾坤。 长平侯不再犹豫,伸手夺走:“太子的一片心意,哪能转送他人。你是他表兄也不成。”说话间拿出匕首,冷光令卫青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赵破奴眼馋的想流口水。 卫青愣了愣神,不确定地问大外甥:“你说这是谁送我的?” “太子殿下。”霍去病哪怕偷偷看过,哪怕他有一把,还是想要,以后上了战场,军靴或腰上一边别一把,多英勇啊。 卫青眨了眨眼睛,拿着匕首转向窗的方向:“这匕首用过?”拿近点闻闻,“有血腥味。” 俩半大小子相视一眼,这事可不小。 霍去病拿出藏在怀里的匕首:“舅舅看看我的这把。” 卫青又是一愣,回过神好气又好笑:“你都有了还惦记我的?” “好东西谁嫌多啊。”霍去病没有半点羞愧。 卫青拿出来仔细仔细端详:“也用过。不是人血。” 赵破奴感到不可思议:“上面看不见一丝血迹,干净的能当镜子,您还能闻出是不是人血?” “我闻到一股烤肉味。”卫青用他的匕首戳霍去病的匕首手柄里端,“看见了吗?” 赵破奴仔细看看:“像碾碎的花椒?” 霍去jsg病惊叫:“暴殄天物!” 卫青:“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这种工艺的匕首能被据儿买到。” 赵破奴嘀咕:“我一直以为殿下拿钱砸的。没想到竟然是卖家不认为珍贵才拿出来卖。” 卫青笑道:“民间高人多。我倒是希望这样的卖家越多越好。”说完把霍去病的匕首还他。 赵破奴递出自己的,请卫青帮他看看。 卫青心底诧异小外甥小小年纪做事如此周到,连赵破奴都有。他面上不显,拿过去打眼一瞧就还给赵破奴。 赵破奴哀求:“您要不再看看?” “不必看。这把匕首我在西市见过一个类似的。这把挺好。” 赵破奴搁心里补一句,就是没法跟你们的比。 休沐日,赵破奴不去卫家,留在宫里,沐浴更衣后,去椒房殿偏殿陪太子玩儿。 刘据好笑,一把匕首至于吗。 赵破奴觉着很至于。 刘据承诺改日他去东市玩儿,下午赵破奴就跑回长平侯府跟霍去病显摆。 霍去病心说,太子表弟是陛下的儿子,不是仙童,怎么可能想要什么来什么。 刘据种下的菜出来那日清晨,他叫人搬两箱金币放车上,带两辆车出宫。 不希望父母发现,他从北宫出去。 春暖花开,宫妃出来赏花踏青,看到浩浩荡荡的车马,尹夫人跟邢夫人小声说:“太子殿下长得像皇后,性子倒是随了陛下。” 刘彻爱出去玩,天下皆知。刘彻希望儿子随他,所以就算知道儿子一日出去三回他也不会阻止。前提带足禁卫。 刘据也是清楚这点,每次出去都由着身边人请调禁卫。 韩子仁留在宫里帮枇杷等人整理他的卧室,势必腾出两个放柜子的地方。 张顺子帮韩子仁抬着笨重的柜子移到榻旁侧:“殿下这里头放的什么?怎么这么重。还用锁锁上。” 韩子仁:“陛下皇后太后赏的。殿下孝顺,怕长辈送的东西丢了或被碰碎了吧。我见殿下拿出来玩一会就放回去。反倒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不爱惜。” 张顺子:“再放两个柜子的意思殿下买两柜子物品?殿下准备在宫里开铺子吗?” 韩子仁笑道:“有何不可呢?” “卖给谁?” 韩子仁脸上的笑凝固,随后又笑开了:“我觉着殿下知道。回头问问殿下,不喜欢的或玩腻的东西如何处置。” “赏给我们?”张顺子想得很美,韩子仁也忍不住心动,小殿下买蹴鞠都挑最好的最结实的。买珠宝玉器的时候更是不吝钱财。不然他今日也不至于拉走两箱金币。 刘据到宫外又买一副围棋,他要把水搅浑,回去送父皇一副,送祖母一副。他又买一些玉雕小玩意,往后时不时给表兄弟姊妹。他撒出去的够多,精明如母后父皇也会认为他头一回送的玉器只是运气好罢了。 刘据见多了珍品,到金银玉器店,一样就能看出成色如何。 吴琢有些方面不如韩子仁通透,讲起价来很是高傲,说一不二。店铺掌柜看出刘据衣着不凡,像是侯门小公子,很怕错过这个客人,不敢犹豫,以至于一个时辰,两箱金币就花完了。 刘据一行几十人,三辆车,很惹眼。吴琢怕被居心叵测之人认出来,不敢耽搁,上了车就劝刘据回去。 挑东西也累,刘据本想买点小吃也没买。 由于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一行人到偏殿才午时一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8节 韩子仁问刘据:“殿下,东西放柜子里吗?” 许多东西用木盒装着,刘据不许奴婢打开,叫他们直接放柜中。 韩子仁好笑:“奴婢看见也不会往外说。” “不给你看!”小孩很固执,仿佛韩子仁今天看见,明日父皇母后就会知道,等他送过去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丝惊喜。 韩子仁点头说:“好,奴婢不看。大件放底层?” 刘据留下两个装棋盘的盒子:“放外头。给父皇和祖母。” 吴琢没见过公孙敬声买的围棋,韩子仁没有亲眼看到刘据买两副围棋,只看两个木盒大小差不多,潜意识认为里头都是围棋。 韩子仁闻言:“该早点送去。” “过几天。”小孩摇头:“才送过,不送!” 韩子仁又禁不住想笑:“对,哪有三天两头送礼物的。” 小孩等公孙敬声来找他玩儿。 公孙敬声还不知道他已经送过围棋毛笔等物。到时候叫公孙敬声帮他把玉棋盘装木盒中。公孙敬声买的棋盘比他的重一倍,刘据试过,搬不动,上次换盒子的时候,他是用匕首撬出来的。 好春光好时节,公孙敬声爱出来,刘据只等两天他就来了。 午饭后,小孩就叫韩子仁等人出去。 公孙敬声下意识问:“才用过饭你就困了?” “玩儿!” 韩子仁等人叮嘱几句就出去歇息——从早到晚照顾小孩,他们身体不累,精神也疲惫。” 刘据确定他们一时不会进来,打开盒子,又打开木柜,叫公孙敬声把棋盘拿出来。 公孙敬声:“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身边人不是说送出去了吗?” 刘据心中一凛,谁那么多嘴。 “父皇忙,母后不许我去。在母后宫里。我拿回来了。”刘据说得含糊,公孙敬声听懂了,暂时放姨母住所,近日拿回来的,“那这次什么时候送去?” 刘据:“明日吃午饭的时候。” 这个时机不错。 陛下日理万机也得用饭。 公孙敬声帮他装好:“这个木盒好像不是以前那个。” “那个在母后宫里。” 公孙敬声帮他把柜中乱七八糟的匕首玉佩等物收拾齐整:“你的婢女没给你收拾过?” “不叫他们收拾。”刘据拿出雪白色无事牌,“给你!祖母说最最好的。” 王太后从未召见过公孙贺和卫孺,刘据不怕暴露。 公孙敬声不敢收:“太后给你的你好好收着。” “我有啊。”小孩找出一块挂脖子上,“祖母说戴着好。”说完他拿下来丢木柜中,“碍事。” 公孙敬声慌忙往外看,庆幸没有外人,否则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得多伤心。 “有空盒子吗?我帮你放盒中。不想戴也不可以乱扔。”公孙敬声翻找一番,看到几个几个细长盒,“这不是装我帮你买的匕首的吗?你也没送给舅舅和表兄啊。” 刘据慌忙扯他一把:“不是你的。”挤开他跪在地上,打开一条缝拿出两个匕首,“是你的吗?” 公孙敬声看着像。 刘据把匕首拿出来,寒光刺眼,公孙敬声屏住呼吸。 买匕首的时候公孙敬声一一看过,他买的没有这么好。公孙敬声嫌骑马射箭类,可不等于他不爱好的兵器。公孙敬声咽口口水:“据儿,可不可以送我一把?” 做工太好,他拿出去显摆刘据没法解释。刘据塞回去:“父皇给的。” 公孙敬声不敢要了。 刘据挑一把早几天买的、镶有宝石的匕首,给他一把。 公孙敬声经过帮刘据买礼物,如今很有眼力见,看出比他帮舅舅和表兄卖的贵,满意地收下。 刘据前世的东西送出去一样少一样,虽然他以前看不上,但现在很珍贵,怕公孙敬声不懂乱送人,指着无事牌说:“不可以送给别人。” 皇太后的东西,他哪敢啊。 公孙敬声摇头:“我谁也不给。母亲父亲也不行。” 刘据关上柜:“睡觉。” 公孙敬声没想到能得两个好东西,兴奋地睡不着。 刘据午睡习惯了,不睡难受,气得踹他一下,半大小子消停了。 三月底,韩子仁几次催刘据,刘据叫韩子仁跟他一块去送东西。皇后得了一支韩子仁不曾见过的毛笔,三位公主得了三块玉佩。刘彻得了一副韩子仁也不曾见过的围棋。 卫青的匕首由霍去病代收——两把镶有宝石的匕首。赵破奴也得一把,比他上次收到的贵。 未央宫诸人送完,刘据去东宫,送给太后的围棋是他和吴琢那次买的。 太后日子清闲,时常跟宫女喝茶下棋,东宫最不缺围棋,每一副都比刘据买的好。可太后还是很高兴,孙儿才四岁,就知道送祖母礼物。 馆陶大长公主陪她解闷,太后想起来就跟她显摆孙儿孝顺。以至于馆陶大长公主一个月没来。再去东宫,刘据种的小麦都黄了。张骞给他的种子也已变老,他收获许多种子。来年再种就不必全部留作种子。 就在刘据身边人仔细收小麦的时候,宣室又收到边关急奏,匈奴入定襄杀人。 刘彻气得拍案,刘据送的毛笔差点掉下去。帝王吓一跳,顿时冷静下来,也没令人宣jsg卫青。反正已经决定明年出兵,现在说再多也无益。 帝王震怒,春望等人大气不敢喘。希望他尽快消气,可春望没有别的办法,试探地说:“陛下,听说殿下种的麦开始收了。” 刘彻算算日子,民间种的早的小麦也该收了。 “今日才收?” 春望:“奴婢听椒房殿的人说,张顺子的意思,日头好多晒几天,收下来晾一日就不用晒了。” “随朕过去看看。”刘彻见着儿子,心里还是有点烦。 匈奴就像夏天的蚊子,咬不死人,可是不理会,又会被吸血。 如今一旦打起来,损失惨重的只会是匈奴。因此刘彻很是不解,匈奴就这么不怕死吗。 刘据摸摸老父亲的额头,没生病啊。 “据儿叫父皇抱抱。”刘彻抱着软软的儿子心不由地静下来。 刘据确定他有事。可他今年四岁,有主意也不能说。刘据思索片刻把身上的无事牌挂他脖子上。 天热人易烦躁,无法修炼的刘据也不例外,所以这几日都挂着雪白无事牌静心。 刘彻松开儿子低头看去,纯白无瑕,感觉跟毛笔很像:“据儿何时买的?” 第43章 刘彻使诈 据儿眨巴眨巴眼睛没听懂。 刘彻举起胸前的玉佩:“你给父皇戴的这个玉, 何时买的?” 玉佩在眼前,小孩无法装傻,他扭头找人:“韩韩, 父皇问我何时买的。” 韩子仁疾步过来,仔细看了看:“奴婢也忘了。” 刘彻面对儿子是个慈祥的老父亲,对旁人没有这么好脾气, 尤其他今日不快:“这事也能忘?要你是干什么的?” 解释就是掩饰。韩子仁不敢狡辩:“陛下恕罪,奴婢下次不敢了。” “你——”手被扯一下, 刘彻扭头, “据儿, 这事你别管。你身边这些人——” “父皇, 我有好多个啊。”小孩疑惑的口吻顿时叫皇帝忘记训韩子仁:“好多个?” 春望跟刘彻一样不敢信:“殿下说这种玉有好多个?” 四岁小儿可不懂玉。 “父皇, 你来。”小孩拉着老父亲朝他卧室去。 刘据先打开后补的两个木柜, 最后打开藏了“宝贝”的木柜。刘彻先看到前两个柜子,里头被大大小小的盒子塞满。等到第三个柜子, 刘彻已经没有什么耐心,拿起最上层绿色玉佩, 无色水晶, 刘彻摇头:“据儿,有没有你给父皇的这种?” 小孩眼中尽是疑惑, 那些跟父皇的有何不同吗。 春望:“陛下, 别为难太子殿下了。殿下这么小, 这么多东西殿下哪知道有何不同。” 刘彻瞥一眼三个木柜:“你也说这么多物品。怎么就那么巧, 据儿挑个这样的。” “不一定是殿下挑的吧?”刘彻的衣物平日里都是宫女或宦官先准备好, 他直接穿戴。有时候还需宫女宦官为他更衣。 刘彻弯腰望着儿子, “朕的崽朕了解,他一向没戴过什么。这么喜欢肯定是自己选的。据儿, 父皇猜得对不对?” 你好聪明啊!要不是时机不对,刘据想夸夸他。 小孩点头。 刘据瞥春望。 春望没有皇帝幼稚,懒得同他辩解:“小殿下怎么选的?” “看着选啊。” 这算什么答案。 刘彻蹲下:“据儿看看哪个顺眼就戴哪个? 小孩点点头:“父皇不是吗?” 刘彻哑然失笑,环住小孩:“父皇跟据儿一样。据儿可以再选个顺眼的吗?” 小孩摇头。 刘彻笑容不减:“父皇求求据儿,据儿就帮帮父皇吧。” “没啦!” 刘彻笑容凝固,禁不住笑自己,“倒是朕忘了。”低声嘀咕一句,“还有的话哪用得着据儿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59节 “父皇说什么呢?据儿没听清。” 刘彻抱起儿子,用脚关上柜门:“朕说据儿是个好孩子,这么顺眼的东西也舍得给朕。” “再买啊。”小孩不觉着有什么稀奇。 刘彻呼吸一窒,他居然没有想到只要据儿常出去,常买买买,总能挑到与众不同的玉。 方才不见柜中有钱财,刘彻问:“据儿的钱是不是用光了?” 小孩指着他藏着“宝物”的柜子底层,那里有两排八个木盒,藏着东西的盒子在最里头最底下,其他盒中全是可以用来买东西的铜钱、可以以物换物的金玉。 “那儿啊。” 刘彻打开柜子看一下,由于没有蹲下,看到两个大盒和两个小盒,“朕给你的金子也不止这么多。” 小孩点头,指着另外两个木柜:“我买的。” “用了多少金币?” 小孩想一会:“给父皇母后的,这些,三箱金币。”伸出三个手指,“我知道,我可以数到十,韩韩教我的。” “倒是朕错怪他。”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春望笑着说:“小殿下,借您一块金币,改日陛下还你很多个。” 小孩点头:“拿吧。” 春望再次打开“宝柜”,蹲下打开一个小盒,里头果然堆满金币。春望见状误以为最里头几个盒子也跟外面四个一样,所以拿一块金币就把盒子盖上,关上柜门。 两大一小出去,春望用这块金币安抚韩子仁,叫他以后多教教太子殿下。 刘据年仅四岁,韩子仁不敢指望刘据帮他,可小孩确实帮了他,这叫韩子仁很是感动。没有这块金币,他也不会心生埋怨,以后只做奴婢该做的事,不会再多事。 刘彻到外面也不舍得放下儿子,一手托着儿子的屁股,一手揪掉一个麦穗,麦穗干脆:“张顺子,这些小麦可以收了。收好都给朕送去。” 小孩不高兴:“父皇!” “你买东西花了三箱金?父皇给你六箱。” 小孩高兴的在他脸上亲一下。 刘彻轻轻捏捏儿子的小脸,又把无事牌还给他。 刘据奇怪,不是很喜欢吗。 “这块玉对身体好,你人小多戴戴。” 刘据心头涌入一股暖流,这就是父亲吗。 “父皇不舒服,父皇戴戴。” 刘彻心底吃惊,儿子怎么看出来的。 小孩抚上他的眉头,刘彻瞬间想到他刚到这里,儿子就一脸怀疑的摸他的额头。隐忍不发,情绪不外露等等不是刘彻,刘彻少年登基,大小事务都得禀报东宫,他忍得时候也不多。何况如今愈发乾纲独断。 刘彻可以想象他之前脸色多难看,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儿心细。刘彻顿时觉着心里比挂一堆无事牌还有舒服:“父皇好了。改日父皇不舒服再找据儿要。” 小孩乖乖点头,拍拍被挂回来的玉:“我保护它。” “保护好啊。”三木柜物品才有这么几个,可见多难得。 刘彻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前些日子好像听春望说儿子也送皇后礼物了。 “据儿,还有事需要父皇处理,父皇改日再来看你。” 小孩乖乖点头。 刘彻过来的时候等不及宦官备车,所以回去也只能走回去。 刘据看着他走到通往宣室的大路上,问韩子仁:“韩韩,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韩子仁今日还没出去过,哪知道。 “奴婢叫人打听打听。”刘据身边的人,刘彻和春望都有印象,不能直接去宣室。韩子仁叫小黄门找宣室附近的禁卫。 旁人打听帝王行踪,禁卫非但不讲,还会揪着人面圣。刘据身边宦官想知道什么,禁卫说什么。 一炷香左右,小黄门跑回来,宣室不久前收到一封边关急奏。 吴琢脱口问:“边关出事了?” 韩子仁:“一定是匈奴。如果是太守鱼肉百姓,陛下不至于来看麦还带着怒火。”随即同刘据解释,这是朝中大事,不是他们能管的。 小孩点头表示不管:“韩韩,你想吃什么啊?我们种。” 韩子仁愣了愣,紧接着禁不住笑了:“应当是殿下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啊。”此间许多肉和菜刘据都不想吃。可他又不得不吃,盖因有些时候可食的瓜果蔬菜只有那么几样。 刘据又想做豆腐了。 豆浆可以是听说,豆腐怎么做啊。 难不成他学民间术士,弄个大丹炉回来炼丹。 谁敢叫四岁小孩玩丹炉。 十岁的公孙敬声恐怕都不被允许。 去病可以,可去病课业很忙啊。 刘据叹了口气。 韩子仁:“殿下怎么了?” “我想不出想吃什么。”小孩很愁。 韩子仁:“殿下可jsg以慢慢想。奴婢也会帮殿下想,也会叫采买帮殿下留意。” 一个“买”字叫刘据想起给他父皇看得三个木柜里的东西,除了可用的钱财,全是他近一年来亲自挑选的。他还有两柜东西是长辈送的,以及他以前买的。原本许多东西放他藏宝的柜中,公孙敬声帮他拿出来了。 那两柜物品其中三成他看着碍眼或玩腻了。 其实他也不想玩,只是以前太小,不想天天装装傻扮痴,只能拿些物品打法时间。 “韩韩,桃桃,来。”小孩扶着门槛进去,打开靠南墙、门帘的两个木柜。 枇杷:“殿下想找什么?奴婢帮你找。” 小孩抬手一指:“拿出来卖!” “卖?”枇杷看向韩子仁,他没听错吧。 韩子仁一点不意外:“殿下不想要了?卖给谁啊?” “我再想想。拿出来,我看看。”刘据还得挑挑,母后、父皇、祖母以前送的贵重物品或皇家独有的技艺制品不能卖。 韩子仁认为这里还有很多他喜欢的,就帮枇杷和樱桃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衣物荷包放榻上,摆件或带盒的放地板上。 话说回来,刘彻没有像刘据以为的那样,走到宽大的路上直接回宣室。刘彻确定儿子看不见他,停下来问春望:“据儿一向孝顺,母后跟朕说,据儿送她一副围棋,据儿送皇后的东西只多不少?” 夫妻间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掺和。 春望:“奴婢找人打听打听?” “不必。”刘彻抬起脚又停下,“据儿喜欢仲卿,喜欢找去病玩,不可能朕有棋盘有毛笔,他们连根毛也没有。” 春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陛下认为他们当中也有殿下的牌牌和陛下的毛笔那种东西?” “据儿舍得送舅舅母后他看着不顺眼的东西?朕不信!去椒房殿。”刘彻大步朝椒房殿拐,“皇后真滴水不漏啊!” 春望想笑,多大点事啊。 “陛下不找王美人了?” 刘彻脚步一顿:“王美人?哪个?” 春望张了张口,简直想替王氏抱怨:“新来的王美人。长得极美,您忘了?” 刘彻有印象,他一个姊妹送的,他今早好像说过不忙就去找她:“叫她等着!” 美人刘彻见多了。 没了王美人,还有李美人、张美人等等。儿子的宝物只能靠运气,错过就没了。 春望一点不意外,还觉着王氏等不到了。 离陛下收到毛笔很久了,离陛下收到围棋也有些日子,皇后能只字不提,哪会叫陛下轻而易举得到。 刘彻到椒房殿跟皇后寒暄几句,看到竹简,朝案边走去,拿起毛笔,像是新的:“子夫,据儿也送你毛笔了?” 卫子夫可以知道儿子送他毛笔,不意外他知道儿子送她毛笔:“是的。听陛下的意思,据儿也送陛下了?” 刘彻挑眉瞥她一眼,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皇后这么能装。 被她温柔的样子迷惑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刘彻坐下,仰头笑看着卫子夫:“据儿也送朕一副围棋。”停顿一下。“子夫可能不知道,母后也有。子夫,据儿也送你了?”很是笃定,卫子夫不好否认,幸好她早有准备。 卫子夫给小宫女使个眼色,小宫女从室内拿出一副玉雕围棋。 好巧不巧,这围棋跟刘彻后收到的雕工玉料相差无几。 两只毛笔差别那么大,围棋却不特别,难道是他想多了。 刘彻起身揽住卫子夫的腰:“皇后,你在朕身边多少年了?” 快十五年了。 卫子夫在平阳侯府被刘彻挑中时也才十五岁。 她在刘彻身边多久,刘彻就在她身边多久,因为到现在卫子夫都称不上失宠。刘彻政务繁忙一个月也会过来几次。 “不知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 刘彻懒得同她兜圈子:“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据儿送你的围棋拿出来吧。” 卫子夫的身体轻微抖动一下,只是一瞬间,可也瞒不过搂着她的刘彻。 刘彻满眼笑意看着她,突然发现她气色极好,快赶上十五六岁的王美人。 如果说方才还有一丝不确定,此时刘彻可以确定,卫子夫的变化跟棋有关。 “皇后,等朕叫人进来搜?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椒房殿藏了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0节 刘彻能看出卫子夫的肤色变化,卫子夫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觉:“陛下,据儿孝敬我的。” “这么说朕猜对了?” 卫子夫张口结舌:“你——你诈我?” 皇帝怎么只长岁数,性子还跟十多年前一样。 春望见状冲韩莲子等人使个眼色,一众人悄悄退出去。 刘彻笑得好不得意:“夫妻之间用诈就过了。皇后不希望旁人知道,朕不介意亲自动手。反正这椒房殿朕熟得很,不需要皇后带路。”朝卫子夫寝室走去。 卫子夫慌忙跟上:“不在里面!” 刘彻脚步一顿,收起笑容,旋身,好整以暇:“那就请吧。皇后!” 第44章 太子摆摊 卫子夫有种预感, 拿出来就保不住。 “那副围棋与陛下身份不符。”卫子夫突然记起棋盘五颜六色,顿时不慌了。 陛下厚颜无耻也不好意思用那个棋盘跟百官下棋。 棋盘不用留着看吗。 刘彻笑得像花儿一样:“皇后是不是想多了?朕叫你拿出来朕看看据儿送你的围棋,又不是跟你抢。” 这话鬼都不信! 卫子夫却不得不信。 盖因她了解刘彻, 再不拿出来他真敢搜。 刘彻来得突然,卫子夫没有机会把围棋转移到别处,刘彻无需大动干戈, 在殿内多看几眼就能发现。 卫子夫觉着说出来也是白说,可她还是想提醒厚颜无耻之人:“围棋是儿子孝敬母亲的。” “子夫, 你乃皇后, 这样可不像一国之母。” 卫子夫腹诽, 你也不像一国之君。 “在这儿。”卫子夫无奈地跪坐到书案前。 刘彻看过去气笑了:“子夫, 朕以前——”卫子夫从书案下拿出一个四方形木盒, 刘彻不敢置信, “就放在这儿?” “妾身常用,不放在身边, 难道束之高阁或藏于柜中?”早知如此就叫他搜了。 刘彻上前夺走。 卫子夫:“您说不要我的。” “朕走了吗?”刘彻瞪她一眼,小肚鸡肠, 小人之心, 亏她还是皇后。 卫子夫噎的想去东宫告状。 刘彻突然不敢看:“什么样的?” “陛下看看不就知道了。”卫子夫伸手作势抢过来,“陛下不看给妾身。” 刘彻不再迟疑, 一下打开, 蓦地呆住, 青、黄、赤、白等颜色, 堪称五彩缤纷, 棋子和棋罐很寻常, 跟刘彻想象的不一样,他认为很亮, 像抹了一层油,其实不然,反而像蒙了一层纱,看起来意外柔顺。 难怪孩子四岁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陛下看过了?”卫子夫合上盖。 刘彻抬手挡住。 卫子夫心急:“陛下乃大汉天子,是要言而无信吗?” “朕一动未动怎么无信?”刘彻淡淡地扫她一眼,手抚到棋盘上,果不其然,跟毛笔笔杆给他触感一样。 刘彻拿出棋盘放在书案上,又拿棋罐。两个棋罐放在棋盘上,刘彻沉吟片刻,拿起黑色棋罐,抓一把里面的棋子,一样温润:“陪朕下一盘。” 卫子夫愣住。 刘彻:“这样也不行?” “不,妾身想说——” “你想问朕为何不拿走?”刘彻确实不信什么与身份不符,可这花里胡哨的棋盘,他也着实不好搬去宣室。不怪据儿送给皇后。换成他看到这个棋盘第一反应不是皇后也是三个女儿,绝不可能想到送给据儿,“朕堂堂帝王说不要你的还能骗你?” 卫子夫不信,陛下何时替别人考虑过。 早年跟太皇太后明里暗里较量,也不曾想过夹在中间的太后可能左右为难。 “倒是妾身小心眼。” 刘彻颔首:“下次不要这样了。” 卫子夫张了张口,忍了又忍才把嘲讽的话咽回去:“诺。” “下棋。”刘彻搓着手中黑子,“这些黑玉石真不错。” 卫子夫的脸色微变,心提到嗓子眼。 刘彻抬眼瞥到,顿时乐不可支:“看把你给吓得。子夫,你若能老实坦白,朕可以发誓,朕不跟你抢这副围棋。” 卫子夫灵机一动:“陛下不怕妾身告诉据儿?” 刘彻变脸,放下棋子,语重心长jsg:“父母之间的事没必要把孩子牵扯进来。朕是父,你是母,都是他的至亲,据儿知道后只会左右为难。” 这时候知道左右为难了。 卫子夫懒得反驳,何况皇帝有备而来,她也辩不过:“据儿这些日子只送妾身这两样。”看一下棋盘又看一下不远处的笔。 刘彻忽然有一事不明:“据儿怎么突然想到送我们这些?” “不是跟你学的吗?”卫子夫先前也很纳闷,所以跟长女和心腹分析,韩子仁等人不敢擅自做主,那么一定有什么事促使,或者使得小孩懂得送礼。 刘彻:“你是指朕送给据儿的围棋?” 卫子夫和卫长公主以及宫女韩莲子一致这样认为。 刘彻看着眼前的棋盘,可惜艳了:“皇后,你该如何谢朕?” 卫子夫不想理他:“陛下还下棋吗?” 好像也没人规定好的棋子一定得配好棋盘。刘彻越想越觉着可行:“你我夫妻,要说谢也见外。民间有句俗语,见面分一半。棋盘归你,棋子棋罐归朕?” 还民间?活该他早年踩坏农田,被乡民堵着要赔偿。 “民间也有句话,您做初一,我做十五。”卫子夫话里有话,说的还这么明显,刘彻又岂会不懂,“皇后,你要这样,这棋可就没法下了。”顿了顿,“皇后一贯通情达理,这次想必很钟意这副围棋。要不朕想个折中的法子,你上半个月,朕下半个月?朕下半个月只要棋子和棋罐。” 谁听见不得夸一句,吾皇圣明! 卫子夫看出来了:“陛下喜欢全拿去。你我夫妻,分得这么清倒显得生分。” 刘彻笑了,皇后果然不止温柔贤惠,通情达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朕随口一说,皇后还急眼了?下棋,下棋。” 卫子夫按住他的手:“怎么说?” “你的,全是你的。据儿孝敬你的,朕身为帝王哪能干夺人所爱这么无德的事。”据儿不可能送仲卿和去病这么花的棋盘,他大不了找仲卿和去病问问。 刘彻出了椒房殿,到宣室待片刻,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冲春望晃一下边关急奏,叫他亲自去找卫青。 春望见到卫青的时候,他忙了半日正要出来走动走动好用饭。春望很少亲自请谁,急事也是使唤小黄门,是以卫青看到他忙不迭迎上去:“宣室出什么事了?” “这时节乡民忙着收庄稼,会有什么事啊。还不是匈奴又入城杀人。陛下气得差点把御案掀了。得亏我眼尖看到案上有太子殿下送的一支毛笔,及时提醒陛下,陛下才算冷静下来。咱趁机出来透透气。” 匈奴入境乃常态,卫青听到这些就不慌了:“陛下还气着?” “此时应该好多了。”春望停顿一下感慨,“也幸亏陛下怕太子难过。说起殿下的那支笔,也不知道在哪儿寻的,玉做的笔杆温润通透,不知道什么毛做的笔头——瞧我,殿下一向亲近长平侯,肯定也送您了。” 卫青一边走一边微微摇头:“据儿大抵听太多我出兵匈奴的事,送我——”春望知道些什么事一定会告诉陛下,他不想欺君。春望心急,“长平侯怎么了?” “说来想笑,据儿兴许觉着他的小手拿着匕首正合适,就挑了几把匕首送给我、去病和破奴那孩子。” 春望心里头很失望,面上不显:“匕首倒也配长平侯。长平侯带了?” “去见陛下哪能带匕首。”一把匕首削铁如泥,一把匕首镶有名贵宝石,无论哪一把都不好日日带着身上。 春望闻言赞同:“我糊涂了。” “你一时哪能想到这些。” 春望顿时心虚的不敢看他。 卫青走后,刘彻屏退左右,春望禁不住感慨:“长平侯太不设防,奴婢问什么他说什么。” “你是朕的人,仲卿想不到你试探他。”刘彻转向他,“问出来了?” “送的匕首。赵破奴那孩子也有,想必不是难得之物。” 匕首不好随身携带,也不好拿在手中把玩,需要的时候才有用。卫青不去狩猎,不出兵匈奴,一年也难用一回。思及此,刘彻叹气:“难得朕也不能要啊。” 春望:“是的。陛下要来也是割烤肉。放在长平侯身上,他日上了战场可保命。” 刘彻闻言笑了:“春望,太子很会送礼物啊。” 春望总觉着他话里有话:“太子聪慧——” “少说这些废话。去病早已想好跟着卫青上战场。赵破奴在卫青身边,又与去病同吃同住,不叫他去恐怕都不行。所以据儿送他们匕首。母后闲着无事,据儿送她围棋解闷。朕日日用笔,得一毛笔。这些小心思,朕怕是也不如他。” 春望:“皇后平日里也忙啊。” “他送皇后只因那副围棋适合皇后。”刘彻想到他的围棋,“一定是身边人跟他说了什么,比如太子送皇后的围棋和陛下的毛笔价差太多,应该再送一些别的。否则据儿不会多此一举。皇后都不缺金镶玉的笔,何况一支玉雕毛笔。” “奴婢问问韩子仁?” 刘彻抬手阻止:“据儿得了好东西最先想到的是朕和皇后,只此一点就够了。有人提点他也好。省得跟他舅一样,除了领兵处理交给他的事,旁的一窍不通。甚至不知道跟同僚走动。” 春望好笑:“您不是不喜王侯将相养士,不爱百官交好结盟吗?” “那也不能哪儿也不去,除了皇宫就是家。对,偶尔还去军营看看。”刘彻无奈地抬抬手,“不说他。你去找仲卿的时候,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据儿能看出毛笔和围棋顺眼,为何还买那么多不顺眼的?” 春望想想那三柜摆件金玉,“是不是殿下买回来才发现个别物品格外顺眼?要不奴婢还是去找韩子仁。” “先看看再说。”儿子年幼,他自己可能也说不清,刘彻沉思片刻,叫人把他答应给孩子的六盒金送过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1节 春望一听没叫他亲自送,就知道不希望他乱打听。 以免再出现皇后得一副围棋、皇帝只得一支笔,皇帝许久才发现这种情况,春望叫小黄门多留意太子的动向。 刘据身边人平日里很闲,刘据想在宫里卖不喜欢的物品,韩子仁、吴琢等人就商议在哪儿卖。 商议的时候也没避着刘据,问他喜欢哪里。 宫女宦官才有几个钱。 哪怕一些宦官家中富裕,犯事后受了腐刑入宫当差,人算半废了,家族也不会给其太多财物。 刘据决定把售卖地放在宣室外。 韩子仁等人傻眼。 樱桃小声试探:“殿下说搁哪儿?” “父皇那儿啊。”小孩不假思索,樱桃不敢继续问。 韩子仁轻声细语劝他:“殿下,宣室外不好,没有树木遮阳,易中暑。” “可以给我盖个小屋子吗?” 韩子仁张了张口,心想您打算卖多久啊。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觉着这不是什么难事。 宫中不缺木料,搭个结实的小木屋最多三日。 可他乃太子,又在宣室外,百官心里会怎么想,殿下疯了还是陛下疯了啊。 “不可以吗?” 韩子仁:“此事得请示陛下。” 刘彻一向不拘小节,行事也没个规矩,他近日得一美人,又查出皇后的围棋,正得意,哪有反对的道理。 韩子仁得了准信禁不住感慨,都没疯,是我无知。 吴琢等人一直在殿外等着,见他回来催他快点上来:“陛下怎么说?” “陛下以为殿下过家家。” 枇杷嘴巴动了动,谁家孩子过家家去宣室外过。 这么一想枇杷又能理解了。 民间小孩过家家在自家院里或院外。 宣室和椒房殿都在未央宫中,殿下到宣室外玩儿,也算是在自家院中。他甚至都没有去祖母院中——长乐宫。 枇杷:“何时搭建木屋?” 韩子仁:“吴琢去少府问问宫中还有没有暂时用不着的木头。春望给殿下划了一块地,宣室东南角,往西安门和章城门去的十字路口。” 枇杷:“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韩子仁这辈子没卖货货物,哪知道啊。 “殿下平日里用的物品得带上。”韩子仁思索片刻,“殿下准备分几次卖?”担心小孩听不懂,“卖一天还是三天?” 小孩朝屋里去。 韩子仁等人跟上。 枇杷已经把刘据挑出来的东西分类放好,玉器放一箱,金银制品放一块,他从宫外买的放一起,拢共六箱。 刘据指一下金银制品和他在宫外买的小玩意。 韩子仁:“明日卖这些jsg?殿下想好卖多少钱了吗?” 刘据摇头。 樱桃:“殿下是不是不知道?好比你去东西市买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提前定好价的。就算可讲价,心里也有底价,低于底价卖就亏了。” 樱桃还是年少啊。刘据很想说,谁敢跟太子讲价。 “谁给钱多卖给谁。”小孩奶里奶气地说出来,望着韩子仁,这样可以吗。 韩子仁显然也想到太子不好漫天要价,显得他很贪财,但也没人敢压价:“殿下说得是。木屋盖好就按殿下说的卖。奴婢叫人留意一下,早上有廷议,咱们就把东西搬过去。没人找陛下,奴婢就陪殿下下棋。” 小孩点头:“还要出去。” “对,去东市。殿下一回卖这么多物品也该补新的了。” 小孩满意地颔首:“你玩儿去吧。” 韩子仁失笑:“奴婢陪殿下。” 小孩叫他把棋盘拿出去,跟他下棋。 刘据认真下棋,韩子仁下不过他,可那样也会被韩子仁当成天神下凡或者妖孽。所以刘据认真下几个就胡乱下。通常能跟韩子仁下一炷香。 小孩身体软,一炷香也差不多是刘据极限。再说了,低着头一动不动也难受。 如此过了四天,中间还有一次休沐,刘据的小房子好了。 房子两间,一间有窗,里头有榻,无人的时候刘据可以进去歇息,一间有门,摆放物品,门可以拆下来放在旁侧,一间长宽仅一丈,对一个四岁小孩而言很是宽敞。 离宣室十几丈,有事可以去宣室找人,所以物品摆放好,韩子仁就叫樱桃等女子回去,他和吴琢陪小孩。 刘据当然知道卖东西不能心急,可他年幼不是吗。 小孩撑着摆满物品的长几,勾头朝外看:“韩韩,怎么没人啊?” 吴琢小声说:“卖东西得吆喝。” 小孩转向吴琢。 吴琢没干过这活:“但我们不能吆喝。此地里宣室过近,陛下此刻正跟百官商讨国家大事,我们一吆喝,这儿会变成闹哄哄的菜市场。” “不可以吆喝。”小孩摇摇头,拿起案上崭新的蹴鞠,“韩韩,踢球。” 韩子仁希望他放弃卖东西,牵着他去阴凉处。 一大一小热得满头大汗,吴琢正要叫他们歇一会,三公九卿交头接耳走出宣室。 吴琢惊呼:“殿下,来人了!” 小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朝自己的小店跑去。 韩子仁赶忙跟上。 三公之一公孙弘七十多岁,这几年小病不断,走得慢。旁人不敢越过他,以至于吴琢把刘据身上额头的汗擦得干干净净,又给他换一身衣裳,一众人离小屋还有三丈。 小屋盖的时候百官都看见了,一直纳闷陛下盖个小房子做什么,可由于没人敢问,反而愈发好奇。 屋子坐南朝北,朝南来的众人一看里头有人,相视一眼,全员通过——过去一探究竟。 太仆公孙贺离小屋一丈的时候猛然停下,轻呼:“太子?” 走在前头的三公回头看他。 公孙贺点头:“是太子。” 皇帝心头肉、皇家独苗苗,没有见过他的人想法设法都要看一眼,就怕外面遇见不认识,惹恼他连累全族。 众人回过头仔细看看,确实是太子。 丞相公孙弘为公孙贺让路。 张汤、主父偃等人盯着他,目光灼灼,容不得他退缩。 公孙贺小声抱怨:“太子喜欢长平侯,诸位应该找长平侯。” 谁不想趁机跟长平侯交好,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比陛下还忙,这时候上哪儿找他?等人找到太子也该回去了。 上大夫主父偃推他一把。 公孙贺往前趔趄几步,离小孩越发近了,小孩看过来。公孙贺避无可避,硬着头皮上去:“太子怎么在这儿?” “坏姨丈?”小孩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啊?” 跟上的主父偃扑哧笑出声。 小孩看过去:“我知道你。我找舅舅,你告诉过我舅舅在哪儿。” “那么久的事殿下还记得?” 小孩点头,很是得意:“我最聪慧!” 许多官员面色微变,太子小小年纪怎如此自大。 “父皇说的。”小孩越发得意。 众人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刘彻还用得着主父偃,主父偃因此有机会时常伴驾,没少听他显摆儿子,所以他神色一直未变:“圣上英明。殿下怎么在这儿?” “卖东西啊。你买吗?”小孩举起蹴鞠。 饶是主父偃聪慧过人也被他问懵了。 公孙贺:“陛下知道吗?” 公孙弘一把扯开他,陛下不知道叫人盖小房子?太子不该说他坏,该说他蠢。 “殿下不喜欢吗?”公孙弘问。 公孙弘心胸狭隘,这把岁数了还想弄死主父偃。不巧主父偃被告的时候赶上王太后身体大好,主父偃活着藩王恨他,主父偃死了,藩王封地被子孙分的七零八碎,心有不满只会恨皇帝,太后叫刘彻饶他不死。 主父偃逃过一劫不知道怎么逃的,以为皇帝不想杀他。主父偃认为他遇到明主,爱屋及乌很喜欢太子。 常言道,相由心生。公孙贺和主父偃的面相都称不上好,但主父偃身上的白雾比公孙弘的深一点,公孙弘身上近乎透明。 刘据观其面看其气想宰二人一笔:“不想玩。有母后送的,父皇给的,姨母买的,舅舅和表兄给的。”伸出小手比划,“好多好多。” 此乃实话,韩子仁和吴琢点头证明。 公孙弘很是精明,深知他的一切是帝王赏的,太子高兴,陛下就高兴:“怎么卖?” “谁给钱多给谁啊。”小孩奶里奶气的话叫一众人精无言以对。 公孙贺禁不住说:“据儿——” “坏姨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2节 公孙贺后退,他闭嘴行了吧。 主父偃禁不住幸灾乐祸:“殿下,我没有那么多钱,这些够吗?”整个荷包递给他。 韩子仁接过去,几块金和铜钱以及一个玉兔。 刘据看一下案上的东西:“喜欢哪个?” 主父偃是想捧一下太子的场,他以为只能买个蹴鞠,闻言楞了一下:“随便挑啊?” “你给我好多个钱啊。挑!”小孩很是豪迈。 主父偃算算荷包里的钱,挑个只值一半价格的摆件:“这个挺好。” “姑母送我的。”刘据不怕得罪他那些姑母,没一个安分的。 枇杷和樱桃低声聊天的时候以为小孩睡了,不巧刘据提前醒了,还让他听到宫里最近来个王美人就是姑母送的。 令刘据意外的是不是平阳姑母。 刘据一直以为只有这个最年长的姑母喜欢给父皇送人。 主父偃:“难怪这么好。殿下卖到何时?我还想再买点别的。” “一会。” 主父偃:“明日还卖吗?” 小孩不假思索:“想卖就卖!” 第45章 群臣捧场 太子秉性真真随了陛下。 小小一只就很任性。 如果这么任性的小孩七八岁大, 甚至十三四岁,这群老狐狸回头就得跟门客或同僚叨咕——大汉要完! 虚岁四岁,众人只觉着小太子无愧天子称赞, 聪慧伶俐又有趣。 公孙弘:“我也来看看有什么。” “什么都有啊。”大言不惭的话从小豆丁口中说出来,甚至飘着奶味,公孙弘平日里很严肃, 此刻也禁不住露出笑意。 公孙弘不希望太子长大后想起今日之事恼羞成怒,找他子孙后代算账, 所以他忍着笑说:“殿下的东西都很好。” 小孩对夸赞来者不拒, 但他也不会因为得了几句称赞就飘飘然白送:“你有钱吗?” 公孙贺不由得说:“他乃——” “我乃殿下的客人, 自是备足了银钱。”公孙弘哪敢在太子面前自称身居高位。无论封侯还是拜相, 旁人看来高高在上, 也不过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天子仅有一子, 一见面就抱在怀里,唯恐委屈了孩子。陛下倘若知道他在太子面前不可一世, 他离落叶归根也不远了。 “你的钱呢?”小孩一脸的不信。 公孙弘很是意外,小小年纪竟然很谨慎。 小孩谨慎着呢。 公孙弘递出荷包, 小孩扒着韩子仁的手看个明白, 才叫公孙弘随便选。 公孙弘好奇地问:“殿下不怕卖亏了?” 这个问题韩子仁可以回答,小太子时常出去买东西, 他亲自买的就有三大柜, 所以知道价几何。 公孙贺禁不住问:“你买那么多物品做什么?” “喜欢啊。”小孩看姨丈, 有什么问题吗? 公孙贺心说, 我还是闭嘴吧。 “买来又不喜欢?”公孙贺没忍住。 小孩点头:“不可以吗?” 公孙贺噎的jsg闭嘴。 公孙弘不会故意得罪天子连襟, 但也忍不住嫌他笨:“公孙老弟不打算支持一下太子殿下的生意?” 公孙贺想说, 我没有什么要买的。 众臣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公孙贺头皮发麻, 走到公孙弘身侧,看到蹴鞠:“这个吧。敬声爱踢球。” “给钱!”小孩像是怕他耍赖。 廷议不是做买卖,不用带钱,但也不能一文钱没有。他们回到衙内不想吃朝廷准备的饭菜,叫底下人出去买,就得自己出钱,还得赏人一些跑腿钱。 虽然钱可以放在住所,可临时要用回去拿也麻烦,所以百官身上都有个荷包,公孙贺也不例外。 公孙贺下意识拿出几枚铜钱,小太子踮起脚把球夺走:“不卖给你!” 公孙贺的手僵在半空中:“为何?” 小太子嫌你吝啬。 何况你确实给少了,小太子的蹴鞠不可能只值几枚铜钱。 蹴鞠用料便宜不等于做蹴鞠的人技艺不精。小太子的蹴鞠看着结实,一定是在大的铺子里买的。那些铺子单单招呼客人的奴仆就有三五个。这些人的月钱也得算在卖出去的物品上。 “你是坏姨丈!”太子殿下不能说卖亏了,“你走!” 主父偃实在好奇:“太子为何总叫你坏姨丈?” 公孙贺:“谁知道谁跟他说了什么。” 公孙弘赶忙说:“这话可不能说。” 主父偃并不知道公孙弘不止一次想弄他,闻言接道:“太子身边除了他们,”瞥一眼韩子仁和吴琢,“就是陛下和皇后。” 公孙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看太子。小孩瞪他:“看也不卖给你!”问公孙弘,“你要哪个啊?” 公孙弘不再管公孙贺,公孙贺乃皇亲,几次失言也不会被赶回家,他可没有任何仰仗,还是讨好小太子吧。 哪天小太子在陛下跟前提到他,他孙儿的前途就稳了。 “我得好好挑挑。” 小孩落落大方:“挑吧。”不经意间扫到公孙贺,又瞪他一眼。 公孙贺奇了怪了:“据儿,我得罪过你?” “你是大坏啊。” 公孙贺噎住。 一旁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问:“谁是小坏?” “敬声啊。” 这话倒叫众人糊涂了,“公孙敬声欺负过你?” 公孙贺急了:“没有的事。” “又不是欺负你。你知道有没有?殿下,公孙敬声是不是欺负过你?” 小孩歪着小脑袋问:“你买东西吗?” 太子殿下是来卖东西的,又不是来陪聊的。 “我买东西你能告诉我吗?” 公孙弘算一下自己荷包里的钱,同主父偃一样挑个只值半价的摆件,闻言他不急着退后,改看小太子:“为何要告诉你?” “我买殿下的东西啊。” 小太子扭头找人:“韩韩,他什么意思啊?” 韩子仁怀疑他轻视小孩,不拿小太子当太子:“你不告诉他他不买。” 说话那人张口结舌想解释,听到小太子奶里奶气地问:“他威胁我啊?” 四周顿时陷入寂静。 众臣的脸色就像小太子送皇后的棋盘,五颜六色,精彩过了。 半晌,不知谁扑哧笑出声。 那人臊红了脸。 公孙弘不希望事情闹大,否则他也有可能被牵扯进去:“殿下,他说笑呢。” “我说笑呢。”小孩仿佛鹦鹉学舌,却硬生生把足智多谋的公孙弘堵得哑口无言。 公孙弘微微诧异,陛下竟然没有夸张,小太子真的很聪慧。 哪怕他并不知道什么意思,可他能想到、说得出,就把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小孩比下去了。 主父偃笑着打圆场:“先别说笑,诸位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一会殿下该回去了。” 小孩点头:“我渴啦。” 吴琢闻言去休息间端出一茶盘,盘中玉牒上放着点心,还有个不知什么材质的葫芦。主父偃心想,难道水在葫芦里。 吴琢拿掉葫芦嘴,小孩双手抱起葫芦咕咕喝两口:“你喝吗?” “奴婢不渴。”吴琢盖上葫芦嘴,“殿下吃点?” 小孩看一下小手:“脏。不吃!” 韩子仁去里间拿来一块湿布给他擦擦手,小孩一块糕点掰一半,挥挥小手,吴琢端着托盘送回休息间,小孩小口小口吃着。 主父偃和张汤等人相视一眼,陛下的儿子怎么养的?知道卖东西,能堵得他们无言以对,还体贴下属很爱干净。 随即几人转向公孙贺。 公孙贺一脸无奈:“诸位不要看我,他打小就这样。” 主父偃忍不住提醒:“太子现在才四岁。” “我是说他一两岁的时候。”公孙贺听他妻子卫孺说过,卫孺也是听皇后说的,小孩想拉想尿的时候都会吭吭。头三个月奶姆没有经验,时常误会小孩的意思,后来小孩很少再尿到拉到自己身上。 公孙贺以前认为夸张,如今觉着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3节 陛下的儿子,理应聪慧过人。 小孩好奇地问:“说什么呢?”仰头看公孙弘,“选好了吗?” 公孙弘摊开手里物品:“选好了。” “这个也是姑母给我的。”小孩皱着小眉头,“就是那个姑母给的。” 公孙弘见他说话有趣,神色也好玩,不由地问:“那个是哪个啊?”从未有过的和蔼。他孙儿在此都得问一句,这位笑成秋菊的老头怎么有点像他祖父。 刘据头一回听说的时候不敢信——老父亲心胸豁达,修真界大部分人都比不了。 世人皆知王太后入宫前结过婚,还有一女。但无人敢跟皇家提起。韩嫣个莽的,又自认为跟皇帝关系亲厚,就把这事告诉他。 旁人都认为帝王震怒,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刘彻心无芥蒂亲自把人接进宫,封为修成君。那时刘安名声极好,刘彻也没有发现他有反心,就把他外甥女嫁给淮南王太子。 刘安担心儿媳看出什么来告密,给儿子出个损招,叫他假装厌恶太子妃,三个月不与她同席共寝。大汉女子和离很寻常,年初太子妃便自请离去。 刘彻同母异父的长姊带着女儿探望太后那日恰好卫子夫拽着儿子来给太后请安。 刘彻兴许觉着东宫热闹特意赶过来,把儿子抱到怀里安慰长姊和外甥女,并非外甥女不贤,也不是色衰,而是淮南王刘安怕她发现淮南国秘密。 母女二人震惊,太后神色淡定地问儿子,是不是有证据了。 刘彻派出去的细作拿到证据了,但他不准备收拾刘安。刘安在淮南国名声极好,坏事做尽的都是他儿女。刘彻拿出证据,百姓会为刘安求情。刘安自己跳出来,刘彻才好收拾淮南王一脉。 刘彻胡扯——他有证据的话,淮南王太子也不会逼外甥女和离。 “外头的姑母。”小孩的话叫公孙弘一头雾水。 主父偃低声说:“太后先前那个。” 公孙弘顿时觉着东西烫手,盖因他听说太后不爱人提起她先前生的女儿,那会让人想起她为了富贵抛夫弃女。 张汤心思缜密,见公孙弘一脸纠结:“东西能到太子跟前,想必太后也知道。” 公孙弘闻言想起人是皇帝亲自认下的:“一时忘了。” 张汤一手拿起童子抱桃的木雕一手递出荷包,对韩子仁说:“劳烦你给看看够不够。” 韩子仁把他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铜钱只有几枚,一小块金子,但有一块玉佩,玉料很寻常,雕工不错:“够了。” 张汤挑的摆件不大,该有的一样不少,童子坐在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啃桃,神色憨态可掬,看着就心生欢喜。他闻言放心地拱手道:“多谢殿下。” 小孩摇头:“我卖东西,你给钱。不谢!” 张汤笑着颔首:“公平交易,不必道谢。我迂腐了。” “还有人买吗?” 小太子的东西是精品,就算蹴鞠也比他们平时用的好。有人真想淘一件好物,一听小太子好像要走,登时不敢瞎看热闹:“有,有。殿下,可以随便挑?” 小孩毫不心疼:“有钱全是你的。” 第46章 营养液加更 奶里奶气的实话叫众臣无语又想笑。 小孩脸上只有疑惑:“韩韩, 他们怎么啦?” 众人望天看地扭头聊天,就是不敢憋红脸忍笑。 韩子仁不希望小孩玩得不开心,信口胡扯:“天热难受。” “我也热。”小太子点着小脑袋, 可以理解,“韩韩,我们回吧。” 众人惊得齐刷刷转向他, 要不要这么任性? 小孩有任性的权利,说回就回。 “等一下, 殿下, 我很快, 很快就好。”真想淘物件的少府慌忙把荷包塞韩子仁手里。韩子仁看小孩, 殿下说不, 他立即jsg还给少府。 小孩点头:“你挑吧。” 太子殿下远比他皇帝老子任性, 有可能以后就不卖了。 有人想到这点就打算挑个外面买不到的物品送人。 然而这些东西经刘据仔细挑过,没有御用之物。不过有许多不常见、有钱也得寻几条街看运气才能找到的。但这些东西很贵, 众臣没带那么多钱,不敢骗太子也不敢压价, 只能遗憾地看着韩子仁抱着他离开。 众人散去, 刘彻从宣室出来。 刘彻相信百官不敢哄骗他儿子,可孩子四岁, 叫刘彻不管不问他可做不到。刘彻也不能过来, 否则就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小孩也一定不希望他掺和。 春望顺着他的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小木屋:“陛下, 奴婢找韩子仁和吴琢问问, 怎么才半个时辰就不卖了。” 这半个时辰包括刘据身边人从他住所往小木屋搬东西。 卖东西的时间不足一炷香。 刘彻颔首:“别叫据儿看见。” “陛下担心殿下知道了嫌你管得多?” 刘彻微微摇头:“据儿懂事, 若是知道我关心此事, 他会主动告诉我。朕不希望据儿卖几个小玩意也要顾及朕的想法。” “可惜您不许奴婢往外说,殿下又小, 很难理解陛下的一番苦心。” 理解又如何,不理解又如何。理解却不孝,他仅有一子,还能换太子不成。小儿年幼无法理解,却能看出他心烦、毫不犹豫地把喜欢的玉佩让给他。 春望因家贫净身入宫,无儿无女,儿女之事说了他也难以想象。 刘彻:“去吧。” 春望不紧不慢地过去,急匆匆跑回来。 刘彻用儿子送的毛笔处理今早呈上来的奏章,见状放下笔:“哪个不长脑子的欺负据儿?” “无人欺负殿下。” 刘彻纳闷:“那你慌慌张张做什么,匈奴打进来了?” “陛下说笑呢。小殿下了不得,竟然知道价高者得。” 这没头没尾的话,刘彻一时没听懂:“仔细说说。” 韩子仁经历过不好的事,很清楚人言可畏。宫里人多嘴杂,韩子仁担心很多事传到宣室就变了,所以他把那近一炷香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春望。 刘彻听着听着乐了:“你确定他们给十文钱选五文钱的东西?” “没有五文钱的东西。” 刘彻无奈:“朕打个比方?” “是这样。” 刘彻撑着额角笑出声:“没看出来,据儿有做买卖的天赋。” “陛下,这事——传出去不好吧?”春望试探着说。 刘彻反问:“哪里不好?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顿了顿,一脸可惜,“朕以前怎么没有想过利用这种关系呢。” “陛下想做什么?”春望官职不高,操心的事不少。他跟东方朔一个德行。东方朔是刘彻身边小小一郎官,刘彻要做些劳民伤财的事,三公九卿还没表态,他急吼吼往前冲,“陛下,不可,此乃昏君所为!” 东方朔不傻,他不知道死谏也没用吗?他知道。春望也知道,可他忍不住:“陛下,百官的俸禄要是进了国库,他们必然会从其他地方想法子。” “朕干什么了?”刘彻好笑,“以后少跟东方朔来往。” 春望假装没听见:“陛下一向雷厉风行,您今日想想,明日就有可能吩咐下去。” 刘彻抬抬手让他闭嘴。 春望:“有一事奴婢觉着找到答案了。” 刘彻轻笑:“说!” “殿下买的很多物件当时看着喜欢,回来就不喜欢了。这点是韩子仁说的。殿下戴的那块玉、是殿下回来后仍然喜欢、拿在手上才发现它跟其他玉不一样。毛笔和棋是殿下为陛下和皇后挑的。陛下也说殿下后来送您的围棋是韩子仁他们的主意。奴婢认为陛下的围棋和皇后的毛笔,其实就是韩子仁挑的。” 刘彻:“你是说据儿房里的那些东西他都不喜欢?” “不全是。奴婢多嘴问樱桃,樱桃说小孩喜好多变,今日不喜欢,不等于明日不喜欢。” 刘彻朝木屋方向看去:“拿出来卖的那些呢?” “类似的物品殿下太多了。也是那些当中最便宜的。” 刘彻乐了:“据儿挑的?” “身边人也帮忙了。” 刘彻摇摇头:“我们就是想得多。对了,你方才提到公孙贺,他什么也没买?” “殿下不爱卖给他。韩子仁说他和吴琢等人跟殿下说过,那些物品买新的得多少钱。殿下的蹴鞠得十几文,太仆给他几个铜板,殿下说他坏,应该是觉着太仆以为他不知道蹴鞠多少钱,想害他亏钱。” 刘彻:“公孙贺没这个脑子。” 春望:“奴婢也是这样跟韩子仁说的。旁人不是殿下至亲,买东西的时候想的是得叫殿下和陛下高兴。公孙太仆乃殿下姨丈,他买东西估计觉着逗小孩玩儿。” 刘彻微微点头:“是这样。据儿明日还卖?” “明日不卖。” 刘彻:“怕无人买?朕可以宣他们过来商讨夏收事宜。” 春种前刘彻找儿子要了泡种子的药方,令上林苑农奴泡百亩麦种。刘彻也想泡更多,可惜药材不够,总要给黎民百姓留一些。 这事百官还不知道,刘彻也不打算把儿子推出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上林苑土地有限,也需要更多的人采药,所以此事早晚得对外公布。 既如此,不如便宜自家儿子。 春望:“殿下才不担心没人买。奴婢不说您肯定想不到。明日殿下得出去玩儿。已经安排好了。” 刘彻张了张口:“……玩重要卖东西重要?” “殿下高兴重要。” 刘彻服了:“据儿不怕没人买?” “殿下说他的东西好。韩子仁的意思殿下好像知道他是太子,百官得听他的,不敢不跟他买。” 刘彻禁不住说:“要不要朕提醒你据儿几岁?” “殿下就算不懂也有所察觉。除了陛下、皇后和太后,谁敢对殿下指手画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4节 刘彻颔首,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是比朕知道的还要聪慧。” “陛下您看?” 刘彻:“听据儿的。小孩子,就这几年好玩。过几年要么很懂事,要么跟公孙敬声一个德行,猫嫌狗厌。” 春望表示不会的。 刘彻:“去病这个年龄也很难做到进退有度。何况七八岁大的小孩。”顿了顿,“据儿那边的事,别管了。” 宣室不管,椒房殿也不管。 儿子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皇后不止一次亲自领教过,所以得知儿子在宣室东南角卖东西,反而担心群臣被他气得回家上吊喝砒霜。 头一天没把人气晕过去,往后也不太可能气死人。 天家夫妇不管,东宫坐不住。 五月天不是三伏天,正午左右胜似三伏天。 日头偏西,东宫宦官送来许多金玉珠宝以及避暑的物品。 孙儿看到宝物不想出去卖东西最好不过,要是还想过家家,带上避暑的东西也不会出事。 枇杷等东宫宦官走远,问在露台上收麦子的张顺子:“太后不会以为殿下从早卖到晚吧?” 张顺子:“东宫离这边远,今日除了殿下、韩子仁和吴琢,就是百官,没有太后的人,太后不清楚卖多久也属正常。”朝殿内看去,“太后送来那么多东西,你不用帮殿下收起来?” 刘据寝室的柜子塞满了没处放。好在东西是整箱运过来的,两箱宝物和一箱夏季用品,暂时可以堆在寝室一角。 虽然不碍事,但三大箱看着碍眼。 刘据的寝室宽大,有衣柜、宝柜、榻、茶几等物,看起来依然很宽敞,还可以放两个木柜。吴琢建议再做两个新的,以后也用得着。 刘据指着靠着屏风的杂物柜:“卖完就有柜了啊。” 杂物柜中放着几个箱子,正是刘据挑出来打算卖的物品。吴琢禁不住说:“这得卖到何时?” 刘据觉着三伏天到来前能卖完。 “几天就卖完了。” 吴琢想笑:“卖不完呢?” 小孩嫌他话多:“把你卖了。” 吴琢顿时没话了。 韩子仁想笑,活该! 里间放不下还有外间,也不知道吴琢操的哪门子心。 “殿下,晚上有蚊子,奴婢把驱蚊药拿出来?”韩子仁问。 小孩点头:“睡觉的时候不用,臭!” “殿下睡前用。睡觉时放下帷帐,夜里不用驱蚊药也没蚊子。” 小孩挥挥小手:“你用吧。我出去看看。” 韩子仁眼神询问吴琢,我去还是你去? 吴琢叫他跟上,他留下点药驱蚊。 枇杷闻到呛鼻的药味,叫樱桃拿几根她闲着无事搓的艾绳,三面露台各点一根。 金乌西坠,天色暗下来,刘据沐浴的时候,窗户打开也没有蚊子。 五月的夜jsg晚不热,睡前门窗一关,屋里也没蚊子。 刘据身边人最喜欢夏日守夜,小孩夜里不起,他们睡在外间没有蚊虫叮咬,比在家还舒服——十天有九天可以一觉到天亮。 唯一一天多半还是自己的原因,亦或者电闪雷鸣不敢睡。 春望说小孩明日出去,确实不是刘据临时起意。 这天早定好了。 翌日,天气晴朗,没有风雨,用了早饭刘据从北宫前往西市。 刘据此番出去买瓜果蔬菜,顺便问问农夫,哪些东西可以度过寒冬,等过些日子蔬菜老了,可以直接买种子——不用担心买回去种不活。 四岁小孩干什么都随心所欲,没有计划,所以刘据不能把此事交给韩子仁。 韩子仁见小孩瞧见什么都想买,以为他没见过稀奇。 宫里人多,买一车回去也不会浪费,所以韩子仁等人只管给钱,无人阻止。 临近午时天热起来,一行人回到深宫。 樱桃拿着湿布迎上来:“殿下,快擦擦,脸都红了。以后再买什么叫韩子仁他们去。您出去玩一会就回来。” “桃桃,你好唠叨。” 年方二八的樱桃瞬间憋得脸通红,又不敢冲他发火:“殿下,谁教你的?告诉桃桃,桃桃以后不唠叨你。” “你和母后一样唠叨。”小孩拨开她的脑袋,“韩韩,我想吃桃。” 樱桃想说什么,吴琢拎着一筐很小的桃子过来,樱桃脸上又直冒烟,合着她误会了。 吴琢明知故问:“想什么呢?桃桃。” 樱桃狠狠瞪他一眼,端起水盆走人。 枇杷见桃子只有鸡蛋大:“可以吃吗?别什么东西都给殿下吃。” “看着小,味极好。”韩子仁亲自尝过,“说是野桃树跟什么一起种的。” 话音落下,有几个生面孔朝这边来,韩子仁令张顺子等人把他们买的东西抬进去,枇杷抱着小孩进屋,韩子仁整理一下衣裳,下几个台阶等着。 来人确实头一次往椒房殿这边来,但不是生人。 这几人全是上林苑小吏。 刘彻在上林苑种了许多瓜果,除了荔枝这类无法在长安结果的,天下的果子,但凡刘彻知道的,都可以在上林苑找到。 去年刘据太小,刘彻疼儿子也不敢给他吃太多,于是叫人把果子送去椒房殿,由卫子夫看着喂儿子。如今小孩懂事了,刘彻不怕儿子贪嘴吃坏肚子,交代底下人单独给太子备一份。 这几人一来送果子,二来认认人,以后太子想吃不必去外头买,韩子仁或吴琢等人可以直接找他们拿。 韩子仁收下果子好一番道谢,目送几人离开后,他每样挑一个,洗净之后他用小匕首切一块,自己尝过无事,也不叫人再洗,叫小孩吃他切过的果子。 樱桃拉着杨梅小声说:“韩子仁是不是谨慎过了?” 杨梅:“那几人不敢对殿下不利。可万一半道上果子被换了呢?” 上林苑离皇宫不近,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刘据不是修士,也不敢托大。 “韩韩,你挑的桃比我的甜。”小孩啃一脸桃肉。 韩子仁给他擦擦:“不是奴婢挑的,陛下令人送的。” “我要谢谢父皇吗?” 韩子仁:“这种小事不必过去道谢。改日再有别的事,殿下再去也不迟。” 小孩点点头,桃尖尖啃完就给韩子仁,他切开扔鸡碗中。 小狗花花摇着尾巴过来。 小孩咬一口杏给它,花花吃下去,扭头回窝,原来小主人吃的东西也不全是美味。 “韩韩,花花不喜欢杏啊?” 韩子仁笑道:“花花喜欢肉。” “它最喜欢肉。不给它吃!”小孩一说这事就生气,“花花跟我去找母后,有人给它肉骨头,我大声喊它,它都不理我。” 韩子仁:“贪吃狗。殿下也别理它。殿下,杏吃完就不可以再吃了。得用饭。午饭有肉。” 小孩又啃两口就给他。 韩子仁再次切成小块扔鸡碗里。 张顺子把晒来的麦子拎出来请示刘据,何时给陛下送去。 小孩挥挥小手,张顺子等马车过来就把小麦送过去。 刘彻闲着无事正要找美人,张顺子一来他把美人忘了,令春望把良种收好,又想帮儿子卖东西。 午睡醒来,刘彻不再犹豫。 刘彻平日里很少犹豫,就算出兵匈奴也是说干就干。 也就碰上跟儿子有关的事他能犹豫好几天。 下午,许多官员受到廷议通知。 翌日群臣到宣室外,朝东南角看去,小房子房门紧闭。张汤问公孙贺:“太子殿下的那些东西还卖吗?” “你买” 张汤看中一个砚台,比起砚台质量他更好奇谁送的。 去年刘据两周岁生日前几天,卫家三公子和四公子去长平侯府问卫青,他们今年是不是还得准备一份礼物。 刘据的三舅和小舅职位低,手头不宽裕。卫青夫人听皇后说过,陛下的姊妹给小殿下准备礼物了。他们身为皇后至亲,不送说不过去。卫青夫人做主,以后太子的礼物由长平侯府置办,包括卫少儿和霍去病那份。 小孩子不能送弓箭,也不好送吃穿,容易被人做手脚。礼物真不好准备。还得考虑卫广等人俸禄。 卫青夫人带着奴仆东西二市转好几日,长平侯府备玉,卫少儿和霍去病的礼物是金,卫步卫广兄弟俩是毛笔和砚台。 刘据能拿出前世用的毛笔送父皇,自然也不缺砚台。何况卫青夫人买的毛笔和砚台远不如皇后平日里用的。刘据不想用,放着落灰也占地方,所以就拿出来卖。 张汤不想说他破案人好奇心盛:“看到一件,钱不够。”拿出荷包,“前日下午令家人送了几块金,但愿我看上的那个不是陛下赏的。” 陛下隔着门问春望:“都来了?” “长平侯没来。” 刘彻:“他不必过来,但也不能不知道。” 春望明白:“奴婢这就叫人去长平侯可能经过的路边等着。” 群臣在宣室外等许久,椒房殿那边自然收到消息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5节 吴琢一听小孩要去,立即令樱桃、枇杷等人准备吃的喝的。他和韩子仁轮流抱着小孩过去。 东西在小屋里,韩子仁和吴琢拆掉门,把长几搬出来一点就可以卖了。 宫女宦官之前不知道两间小屋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如今知道了,一看门开了就过去问:“殿下,奴婢也可以买吗?” “你有钱吗?” 换成别人这样问,宫女宦官会认为对方瞧不起他们。话从小孩口中说出来,他们只想笑,小殿下居然知道用钱买东西。 巡逻的禁卫闻言停下:“殿下,我们也可以买?” 小孩点头。 韩子仁:“玩忽职守仔细革你的职!” 禁卫不敢在此逗留。 “听人说太子殿下搁宫里买东西,还以为他胡扯。原来是真的?” 惊呼声传过来,众人回头,赶忙让出一条路。 韩子仁看过去:“霍公子?您此时不该跟着师傅习武吗?” “这么热的天当然是清晨习武。”霍去病身后还跟着赵破奴,“我们现在歇息。一炷香后再去上课。” 韩子仁心说,半炷香还差不多。 “病病要买什么?” 霍去病挑眉:“我也得拿钱买啊?” 小孩瞥他,不然白送啊。 霍去病才从练武场回来,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拿什么买。 “赊账行吗?” 小孩果断摇头。 “我是你表兄啊。” 小孩再次摇头,亲兄弟明算账。 长几上东西不少,不过霍去病扫一眼就知道没有他想要的。他这样说是故意逗小孩。何况这些东西加一起也没有刘据送他的匕首贵重。 想到这,霍去病觉着不能嘴上逗孩子,叫赵破奴去他的住所拿钱。 赵破奴下意识问:“拿多少?” 霍去病拿起昨日没卖出去的蹴鞠:“这个怎么卖?” 韩子仁:“价高者得。” 霍去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转向表弟:“你的主意?” “你给钱少,奴奴给钱多,我卖给你?”小孩一脸我又不傻的样子看乐了霍去病。霍去病又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聪慧!”扭头问赵破奴,“听见了吗?” 赵破奴懂了,回去拿一荷包金币。 刘彻今日召见群臣就是要说良种的事。 粮食乃国之根本,事不小,但事情简单,众人知道就行了,毕竟又不是他们种地。所以廷议很快结束。赵破奴回来,小屋前全是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 刘据卖东西那天东方朔不在,偷偷溜出去喝酒去了。 回来后得知此事他别提多懊恼——太子出手必是精品! 为了不再错过,这几日哪也没敢去。 赵破奴见东方朔和张汤jsg争砚台,小声问霍去病:“不是价高者得吗?谁出价高卖给谁啊。有什么好争的?” 第47章 一举两得 刘据出生当年刘彻选址创办太学。其实学校还不能叫太学, 盖因还处于试办阶段。 由于没有先人经验可借鉴,摸着石头过河,是以群臣建议太学制度规范后再广收学生。现今太学生多是长安子弟。其中大部分是有钱买笔墨砚台、早早开蒙的世家子弟。 张汤有一子, 到秋入太学。此子聪慧过人,很得张汤看重,日前张汤叮嘱夫人, 带他亲自选购笔墨砚等物。 过于贵重的东西,张家捉襟见肘, 便宜的又怕孩子在太学被一些世家子弟瞧不起。挑了几日只选中一只毛笔。 前日张汤看到刘据卖的东西里头有个砚台就想到他儿子。 小太子的砚台上雕有花草, 很适合少年用。这砚台不贵, 即使溢价张汤也承担得起。有了这个砚台, 儿子入太学后无人敢在他的衣着用品上做文章。 甚至有人无心碰到砚台还会惶恐不安。 张汤上次钱不够, 这次备足钱, 正要拿走砚台,横出一只手, 耳边传来:“价高者得。” 手的主人以及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酒蒙子东方朔。 张汤闹不明白, 东方朔要砚台做什么。 东方朔也有一子, 跟公孙敬声年龄相仿,不如张汤之子聪慧, 无论太学招生标准是家世、年龄亦或者学识其中之一, 东方朔的儿子都没有资格。他因求了刘彻, 学校破例录取, 用得着砚台。 张汤早年是通过刘彻舅舅田蚡的门路上来的, 东方朔靠一篇文章自荐。虽说当前张汤比东方朔位高权重, 可这点也表明东方朔有些脑子。 张汤能想到的,东方朔自然也能猜到。 太子卖的这些东西, 便宜又用得着的不多。买了砚台一举两得的好事,东方朔岂会便宜旁人。 霍去病年少想不到这层,冲赵破奴微微摇头:“谁知道这俩人怎么想的。不管他们,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赵破奴给他荷包,挑挑拣拣,一会选中两个,左手毛笔右手蹴鞠:“太子殿下,这俩多少钱?” 霍去病拿出两块金币:“据儿,够吗?” 小孩哪记得住那么多物品价格,他找韩子仁。韩子仁微微点头,小孩奶里奶气地说:“够啦!” 一手攥着一半砚台的二人看过来,赵破奴把蹴鞠往上一抛,脑袋接住:“去病,比你上次买的好。” “我家据儿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霍去病冲他晃晃荷包,“再看看?” 赵破奴出身低微,又从关外流浪到关中,很清楚一个铜板就能活命。换成旁人卖东西,同样是霍去病出钱,一个蹴鞠十钱他都觉着贵。小太子不一样,送他和霍去病有钱也难寻的匕首,还是两把。凭这点他也支持霍去病日日来捧场。 赵破奴把毛笔往腰间一塞,蹴鞠给霍去病,矮下身子继续挑。 张汤和东方朔相视一眼,砚台是太子的,别的东西也是太子的,他们何必盯着这一样。 东方朔眼疾手快,摸到一块玉佩,上面雕着一只小狗,很适合儿子这两年佩戴。 张汤心想,早这样多好。随即他把荷包递给韩子仁,买下砚台。唯恐又有人想不开跟他抢。 吴琢给小孩准备了一个小盒子,韩子仁把荷包里的钱倒盒里。霍去病不意外物品溢价,但看到这些钱足够买俩砚台,心底多少有点想笑,一笑表弟聪慧,二笑这些官吏平日里看起来阳春白雪,遇到讨好储君的机会,谁都不例外。 其实也有例外,以前廷议时举荐李广领兵出击匈奴的汲黯。 上次刘据卖东西的时候,他在最外面看一会就走了。这次没有急着离去,脸色也称不上好,不怕人听见似的嘀咕:“东西市什么东西没有,陪个孩子在此胡闹。” 站在他前面的司马相如脸色骤变,谁这么不要命了。 回头一看汲黯,大汉第一文豪悬着的心落到实处,朝皇帝心腹之一、侍中桑弘羊身边移两步。桑弘羊感觉有人靠近,扭头看到司马相如,他又往旁边移一步,给司马相如腾出空位:“先生有事?” 司马相如很是隐晦地朝身后瞥一眼。 桑弘羊离二人不远,汲黯的话他也听见了,“不必管他。小太子又没有逼咱们买。再说了,小孩子能有多少东西?全拿出来卖,咱们也买得起。” 司马相如岳父卓王孙乃大汉巨富,其女卓文君跟司马相如好上,卓王孙送了许多财物。司马相如不缺钱。桑弘羊家境富裕,家中供他驱使的钱比霍去病还多。 不过令桑弘羊意外的是司马相如摇了摇头。 桑弘羊挑眉,他没看错吧。 司马相如低声说:“弟长在陛下身边,想必很熟悉陛下常用的那支笔。” 桑弘羊瞬间明白,朝小太子看一眼:“你是说?” 司马相如点头。 桑弘羊打算等几日同僚可用的钱花的七七八八了,他再捧小太子的场。听到这话,桑弘羊看不下去,挤开众人:“该我了。” 东方朔挑的玉用料不错,在外面铺子里买也不便宜,以至于他的钱只够买这一样。东方朔闻言让出空位。桑弘羊想想陛下的那支笔,不仔细看跟寻常玉制毛笔没两样。 桑弘羊索性蹲下一个一个看。 司马相如踮起脚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挤进去:“老弟,没有你这么买东西的。” 桑弘羊瞥他一眼,又没有阻止你挨个挑。 司马相如蹲到长几另一头,朝桑弘羊那边挑。 司马相如见多识广,桑弘羊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二人又是皇帝身边不可替代的,没有必要做戏做到这份上。一群人精相视一眼,难道里头还藏着宝贝。 心眼多又活的人忽然想起皇帝不止一次跟他们显摆过太子殿下送的毛笔。 随即,长几中间多一个人,左右开弓往两边挑。 在刘据身边挑东西的赵破奴停下,扭头看霍去病,什么情况? 霍去病见过刘彻的笔,这事还得多谢春望。不是他刻意提到太子送他们匕首的同时送陛下一支笔,卫青和霍去病二人也不会留意那支看似寻常的笔。 刘彻的性子很难忍住不显摆。 那么朝臣很难不知道。 霍去病明知故问:“找什么呢?” 三人呼吸一窒,抬起头讪讪道:“找适合我们用的。买东西就要买适合自己的。否则买回去用不着,旁人想买买不到,岂不是损人不利己。” 霍去病嗤笑一声:“太子的这些东西陛下和皇后一一查看过。” 三人蓦地睁大眼睛,此话何意。 霍去病:“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三人身后的众人互看一下。 嘴快的东方朔忍不住问:“找什么?” “陛下的那支毛笔。”霍去病拆穿几人的小心思。 司马相如讪笑着起身。比他小几十岁的桑弘羊不如他脸皮厚,等他起来已经羞红脸。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6节 挤在中间那人是个皮厚心黑的,笑着说:“霍公子说笑了。陛下的毛笔岂是我等可以用的。” 小孩一脸疑惑:“病病,他们不买了吗?” 霍去病皱眉:“叫表兄!” “表兄!”小孩乖乖喊一声。 东方朔见状忍不住说:“去病,小孩说叠字容易,表兄二字绕口,过两年大一点就改过来了。” 霍去病嗤之以鼻,不叫他早点改过来,过两年叫习惯了,想改也不好改。 “他们不买了。”霍去病假装没听见,回小表弟的话。 小孩点头:“韩韩,我们回吧。” 司马相如翻了好一会,怪不好意思的:“殿下,等一下。”找个可以摆在书案上的小物品,把荷包递出去。 桑弘羊见状挑个可以当摆件,也可以放毛笔的小玩意,递出一个荷包。 两人荷包里没有铜钱,全是金和玉。 东方朔暗暗感慨,有钱啊。 韩子仁把空荷包还给二人,吴琢抱着小孩退后,韩子仁拽着长几往屋里拉。 转眼间,众人还未散去太子一行就走了。 公孙弘看一下桑弘羊几人,笑着调侃:“几位倒是好打算。不是霍公子点明,太子殿下的东西卖完了,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不少人“讨伐”三人。 东方朔见三人无地自容,禁不住幸灾乐祸:“几位就没有想过,陛下得了毛笔之后把太子殿下的jsg东西全拿出来,像几位刚才那样一一挑拣?” 桑弘羊尴尬地轻咳一声:“陛下又不在这儿。” 司马相如:“难怪陛下放心殿下在这儿卖着玩儿。” 公孙贺忍不住问:“陛下用的毛笔很难得吗?” 司马相如五十多岁,写文章的时间有三十多年,天下当属他对笔墨最为熟悉。司马相如解释他看到陛下的笔与众不同之后,不止去过东西市,还曾托人去外地打听,至今一无所获。 说到最后,司马相如想起什么,转向公孙贺:“听说公孙公子时常找殿下玩儿?” 公孙贺后退两步,不待他再说什么,大步朝府衙走去。 司马相如下意识跟上。桑弘羊犹豫一下跟上去。 张汤无法理解:“什么笔不能用。” 公孙弘:“如果不止毛笔呢?” 张汤瞥他:“此话何意?” “你在宣室见过霍去病几次?他是怎么知道的?”公孙弘问。 张汤:“也许小太子运气好,一次买好几支笔,陛下、皇后、长平侯,甚至霍去病人手一支。” “太子年幼,但真聪慧。陛下没有夸大其词。这么懂事的孩子会送所有人一样的礼物?他摆出来卖的那些物品也没有几样相同的。”公孙弘摇头,“你可以试试长平侯。据老夫观察,长平侯的心机都用在战场上了。” 张汤不傻,不想被当枪使:“我同长平侯很少往来。长平侯敬佩您的为人,您比我适合。” “试探出来又有什么用?”公孙弘不着急是他看得明白,“太子的好东西早被陛下弄走了。找陛下要?你敢吗?” 张汤朝跟上公孙贺的那些同僚看去:“他们不会不知吧?” “人呐,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想接受现实。”公孙弘说归说,其实他也是其中一员,否则没有必要撺掇张汤。 第48章 奇奇怪怪霍去病 诚如公孙弘所言, 霍去病也难例外。 霍去病和赵破奴到刘据寝室,发现多了两个崭新的檀木柜,二人互看一下, 买来的东西放地上,很不见外,打开木柜。 赵破奴不好翻太子的物品, 打开柜子就退到茶几边,跪坐在小孩身旁打听:“殿下, 柜中有毛笔吗?” 刘据想问, 你看我傻吗。 小孩仰头方便枇杷给他擦脸上的汗。脸擦干净, 枇杷又给他擦擦手, 樱桃才把茶水点心呈上。唯恐早点呈上来, 小孩饿极了, 用脏脏的小手抓着吃。 “殿下,去病说找到就是他的。”软的不行用骗的。 霍去病回头笑一下:“据儿, 最近你父皇有没有来过?” 小孩点头。 赵破奴起身把他怎么打开的柜子怎么关上。 霍去病抬手关上他面前的柜子,坐到表弟对面:“据儿, 表兄好不好?” “不好!”小孩啃一口杏尖尖朝霍去病吐皮。 霍去病伸手捏住他的嘴, 小孩朝他手上一巴掌,早有防备的人先一步闪开, 小孩打了个空, 身体往前趔趄, 小手差点甩到茶几上。 霍去病乐了:“坐都坐不稳, 脾气还不小。” 小孩看着他啃一口杏, 霍去病忙说:“再吐我真打你。” “病病是个胆小鬼。”小孩鄙视。 霍去病气笑了, 起身朝小孩走去,枇杷禁不住劝:“霍公子, 殿下年幼,不知道您跟他闹着玩。” “看把你吓的。陛下的心头肉,谁敢真动手。”霍去病捏住表弟的小脸,“吃果吃尖尖,还是你会吃。”看到果皮,眉头微蹙,“为何不给据儿削皮?” 枇杷:“削掉皮殿下不好拿着啃。殿下也不让削皮。” 霍去病想想他吃瓜果也懒得削皮:“这倒也是。据儿,表兄跟你商量件事。” 小孩瞥他,先说! 霍去病一见有机会,放过他的小脸:“以后再去外面买东西,回来先告诉表兄,表兄帮你看看有没有被骗,要是买亏了,亏多少钱表兄给。”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可能吗? 小孩子才信。 刘据不信:“不买东西。” “怎么能不买?”霍去病差点忍不住惊叫,“你卖了那么多东西,不该补新的?” 小孩指着角落里三大箱。 霍去病眼中一亮:“才买的?”不待小孩开口,他三两步过去打开箱,看到一些避暑用品,霍去病很失望,再一想天热蚊虫多,这些东西必不可少,霍去病又打开另外两箱,怎么看都不像小孩用的,“据儿,给你父皇母后买的礼物?是不是还有舅舅的?” 刘据忽然想起他给父皇、母后、二舅,几个阿姊以及两个表兄都准备了礼物,却忘了给两个姨母和三舅和小舅准备。 公孙家的姨母就算了,无论送贵的还是便宜的,她总能找到理由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二姨母和两个舅舅不富裕,得送好看又实用的。有客登门也可以摆出来彰显皇后兄弟姊妹的身份。 “不是买的。”小孩把啃了一小半的杏给枇杷。 赵破奴险些变脸:“这就不吃了?” 太子怎么连这点也像极了陛下。 霍去病瞥枇杷:“不会就这么扔了吧?” 枇杷:“可以喂马,也可以喂鸡。” 赵破奴张了张口,枇杷知道他想说什么:“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婢子倒是希望殿下只吃这一点。” “桃也是这么吃?”霍去病很是笃定。 枇杷不答反说:“上林苑的鸟儿啄坏的果子比殿下吃得多。” 霍去病:“能一样吗?” 枇杷不答话,杏放茶几上,拿湿布给小孩擦擦脸和手。 霍去病:“我和破奴也没说什么。你生气了?太子还没生气呢。” 枇杷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太子这么小懂什么。 太子什么都懂。霍去病冲表弟挑眉:“据儿,我说你糟蹋果子,你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啊?”小孩不懂。 霍去病:“你祖父和曾祖父都很节俭,节俭是美德,你该效仿他们,以后吃果子不可以再只吃尖尖,懂吗?” “父皇呢?”小孩一脸好奇。 霍去病噎了一下:“……当我什么也没说。” 枇杷见状差点笑出声。 小孩一脸疑惑:“可以吃尖尖吗?” 霍去病:“想怎么吃怎么吃,反正陛下只有你一子,他养得起!” 小孩还有疑问:“表兄说,节俭是美德。美德是什么呀?吃尖尖不是美德啊?” 枇杷瞥向霍去病,看你怎么解释。 赵破奴:“殿下,不糟蹋东西就是好太子。” 霍去病闻言福至心灵:“你不想吃的给鸡吃,鸡吃了下蛋,不算糟蹋东西。” 枇杷心想,既然知道还多嘴,活该被殿下噎的差点有口难言。 “据儿,这些东西不是买的哪来的?”霍去病指着箱子问。 枇杷:“太后叫人送来的。” 霍去病合上箱子,当自己没有打开过。 枇杷忍笑忍得辛苦:“霍公子,殿下立秋前不会再买贵重物品,您就别惦记了。” 霍去病:“你知道我找什么?” 枇杷以前不清楚,有次给小孩收拾衣物摸到无事牌,发现跟其他玉很不一样,没过几天陛下就来翻小孩的物品,韩子仁又叫她仔细收好殿下的东西,枇杷多多少少猜到一点。 枇杷摇头:“婢子不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7节 “你们倒是尽心。一个比一个会装模作样。”霍去病朝表弟走去,“据儿想出去玩的时候告诉表兄,表兄跟你一起去。” 刘据无语,真不死心。 “表兄不上课吗?” 赵破奴惊叫:“坏了!” 霍去病:“反正已经迟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对刘据说,“该学的表兄已经学会了,偶尔不去也没关系。” “表兄喜欢匕首啊?”小孩问。 霍去病想解释,可他一想小孩年幼,想法简单:“对!” 小孩点头:“父皇也喜欢。父皇问我在哪儿买的。表兄,可以叫父皇一起吗?” 霍去病脸色微变,扭头看赵破奴,陛下是不是还不知道据儿送我两把匕首,一把削铁如泥,一把镶有宝石。 赵破奴点头,陛下近日没提过匕首。 “既然陛下喜欢,你陪陛下吧。表兄不急。据儿,表兄还得上课,改日再来找你玩儿。”霍去病不待小孩再说别的,拽着赵破奴就跑。 削铁如泥的匕首哪有那么好找。 休沐日他和赵破奴翻遍东西市兵器铺以及打铁铺也没找到。 这事要叫陛下发现,舅舅的可以保住,他的难,毕竟在宫里用不着匕首。 枇杷奇怪:“殿下,霍公子怎么了?”jsg 小孩摇摇头:“表兄奇奇怪怪,没有敬声好玩儿。” 枇杷:“公孙公子很好懂,没有什么心眼。小霍公子鬼得很。也难怪陛下看重他。以后上了战场不懂变通,还不得跟那谁一样。” “那谁啊?”小孩下意识问。 韩子仁进来:“枇杷,朝廷大事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不说就不说。”没有外人,枇杷说是这样说,紧接着又忍不住嘀咕,“可他的运气是真好,除了他全军覆没。就这还有人说他运气不好。” 刘据好像知道那谁是谁了。 目前大汉只有那一位。 “枇杷,父皇什么时候去甘泉宫啊?”刘据不感兴趣转移话题。 韩子仁:“陛下今年不去甘泉宫。过些日子殿下跟陛下搬去清凉殿。听说因为甘泉宫今年大修,室内味重,明年再去。” “清凉殿远吗?” 韩子仁西南看去:“不远。殿下还记得沧池吗?就在沧池附近。” “鸭鸭和鹅鹅喜欢。” 韩子仁点头:“殿下累不累?不累我们出去,廊檐下比屋里舒服。” 刘据卖东西的时候一直站着,有点累,脱掉鞋往榻上爬。 韩子仁看着他,枇杷把茶水点心端出去,长时间放在寝室里有味儿。 如此过了十来天,刘据身边人打包把他送去清凉殿跟他的老父亲同住,但不同寝。 刘彻倒是乐意搂着香香软软又贴心的儿子睡,小孩嫌弃他。刘彻为此佯装生气,埋怨孩子不孝。小孩拿掉无事牌挂他脖子上,刘彻顿时偃旗息鼓。 春望当时也在,憋笑憋得辛苦。 刘彻不舍得打骂儿子,又怕声音太大吓着儿子,一脸嫌弃地叫春望滚出去。 春望麻溜的滚远。 刘彻抱着儿子朝通往沧池的游廊走去。 身后跟着一只大花狗。 宫里有狗舍,但狗都是当猎犬养,刘彻出去狩猎才会带上它们。平日里刘彻跟卫子夫一样嫌狗掉毛:“它怎么来了?” “花花跟我来的啊。”小孩不懂花花为何不能来。 刘彻对上儿子天真的小样,再一次妥协:“父皇不知。据儿高兴就好。” “父皇不高兴吗?” 刘彻挤出一丝笑:“怎么会呢。”说完疾走几步,试图把狗甩在后头。 花花不再是走两步歪一下的小奶狗,花花看着天家父子走很远它才动,眨眼间越过父子二人。 “父皇!”小孩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裳,“鹅鹅。” 刘彻顺着他的小手看去,水里有两只大白鹅和两只花麻鸭。 “你的小鸡和小猫没来?” 小孩摇头:“鸡鸡下蛋,黑黑抓老鼠。” 刘彻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只狗还行,他可以忍到立秋。 “父皇!”窝在老父亲怀里热,小孩挣扎着下来。 游廊护栏挺高,但小孩的手脚容易卡进去,刘彻不敢由着儿子到处跑,微微弯腰牵着他,“据儿想不想上船玩儿?” 小孩点头如捣蒜。 刘彻令人准备。 片刻,父子二人坐到小船上。刘彻看着远处碧色莲叶,以及孤零零四只鸭和鹅,突然觉着池面很空。再空他也不可能养鸭和鹅。 要养也是养鸳鸯和天鹅。 想到这儿,刘彻令后面船上的春望到前面来。 两条船齐头并进,春望隔着水面问:“陛下有何吩咐?” “找几对鸳鸯几只天鹅跟据儿的鸭和鹅作伴。” 春望心说,头一回听说鸳鸯跟鸭子作伴,天鹅陪大鹅玩的。面上老老实实应一声“诺”。 刘据闻言很是好奇天鹅长什么样:“父皇,鸳鸯和天鹅好玩吗?” 刘彻点头:“跟你的鸭鸭和鹅鹅一样好玩。” 你就敷衍孩子吧。 小孩高兴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刘彻抱住儿子:“过两年长大了,可不许亲人,父皇和母后,舅舅也不行。” 小孩点头。 刘彻心底别提多满足:“还去你的小屋卖东西吗?” “热,不去!” 刘彻也想劝儿子立秋后天转凉了再卖,闻言愈发满意:“等东西卖完,父皇陪你去东西市再买些补上。” 刘据一阵无语,怎么还没死心。 皇帝老父亲当修真界的物品是白萝卜吗。 若不是师兄师姐可怜他无父无母,给幼小的他买很多东西,若不是他天赋极高,可以修炼时间静止的芥子空间,哪有这等好事。 “不买。”小孩头摇的像拨浪鼓。 刘彻:“担心父皇没钱?” “我有好多好多,不买了。” 刘彻忍不住羡慕自己,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此生能摊上这么乖巧懂事的儿子。 “那就等你想买的时候再买。”三木箱都没找到一支“毛笔”,刘彻其实已经认命了。可人总有点侥幸心理,时不时冒出来,“春望,依你看是不是再种点菱角?” 春望:“奴婢觉着可以。正好太子殿下爱吃。” “那就明年开春一块弄上。”刘彻见太阳升高,令船掉头回去。 父子俩才一上岸,小黄门急匆匆迎上来。刘彻见状下意识回想近日有什么事,确定除了边关无大事,就没叫小孩先回去:“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左右看一下。 刘彻屏退左右,令春望盯着:“说吧。” 小黄门从袖筒里拿出一份密报。 刘据好奇,刘彻拆开给他看:“看得懂吗?” 小孩字还没认全,密报内容明显简写,小孩没法联系上下文猜,扒着他的手认真看一会,摇摇小脑袋。 刘彻被儿子的样子逗笑了:“你能看懂就怪了。” “父皇,写的什么啊?” 刘彻大致扫一眼,递给小黄门,小黄门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火折子,把写满字的布烧的一干二净。刘据越发好奇,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襟。 “淮南王生了一对好儿女,身为淮南国太子和翁主竟然抢夺百姓钱物,拘押无辜之人。就这还试图给朕添乱。”刘彻冷笑几声,随即低头,温柔地提醒儿子,“据儿,以后不许跟他们学。” 小孩眼中满是疑惑:“他们没有钱吗?” 刘彻:“没人嫌钱多。” 小孩摇摇头,不这样认为:“他们没钱。父皇,我有钱。” “是吗?”刘彻为了配合儿子,故意装出很好奇的样子,“据儿有多少钱?” 小孩伸出小手比划:“好多好多钱。” 说到这,刘据隐隐记得芥子空间里好像还剩一点灵石。 虽然没少给小辈买东西,他也不可能正好用光。哪天需要灵石,总不能找师兄师姐借。刘据当时留一点灵石是这样想的。 后来准备渡劫,跟那些糖豆一块忘了。 好像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刘彻不敢“召唤”,好比糖豆拿出来就得用,不然药效大减。其他东西拿出来不能及时送人,就得藏在柜中。 柜中还有几件不知道怎么糊弄,再添几件,他很难不露馅。 刘彻心说,你的钱还不是朕给的:“据儿了不得,这么小就比他们有钱。”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8节 “父皇给我的啊。” 刘彻哑然失笑:“对,对,父皇忘了。” “父皇,他们的父皇不给他们钱吗?” 刘彻:“不给吧。他们的父皇只会炼丹,没钱。” “他们的父皇不好。”小孩摇摇头,“我的父皇最好。” 刘彻以为儿子会同情淮南国那俩蔫坏的,闻言顿时有点心虚,他竟然这样想儿子:“据儿,这里热,我们回屋吧。” 小黄门低声提醒:“陛下,此事?” 刘彻:“鼠目寸光,不足为惧。” 小黄门知道怎么回递给他消息的人了。 到路口,小黄门跟天家父子分开,片刻换身打扮悄悄出宫。 一早搬家,刘据不用亲自动手也累,窝在老父亲怀里舒服,到殿内就睡着了。 春望把小孩送给韩子仁,回来低声问:“陛下,要不要叫王美人过来伺候?” 刘彻抬手:“据儿聪慧又心细,不能叫他撞见。” 春望试探地说:“其实殿下知道。” 刘彻猛然转向他:“皇后说的?” 春望可不敢挑拨帝后感情。 哪怕没了男女之情,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亲情也不是什么王美人李姬可比的。何况帝后还有三女一子。 “殿下有几次从北宫去东西市,而往北很容易遇上尹夫人、邢夫人等人。”春望猜的,但也有依据,“殿下可能都见过。” 刘彻起身想去找儿子,一想儿子睡着了:“改日把宣室旁的屋子收拾一下,叫据儿搬过去。椒房殿离后宫太近。” “可是这样就离皇后远了。” 刘彻沉吟片刻:“明年秋。后年据儿六岁,他还不要师傅,朕亲自教他。皇后正为此事发愁,不会不同意。”说起皇后,刘彻禁不住羡慕,“她运气真好。” 春望jsg知道这话指的是围棋。 “陛下可以跟小殿下明说啊。” 刘彻:“朕不想据儿发愁。” “陛下不舍得,奴婢当这个坏人?” 刘彻不忍心。 立秋日,刘彻送儿子回住所,经过椒房殿,刘彻一想好些日子没见过皇后,儿子也不曾见过母亲,就抱着小孩上去。 如今晚上不如三伏天热,白天依然很热,三位公主的课业停了。 刘彻进去,卫长公主正跟皇后下棋。 三位公主起身见礼。 刘彻抬抬手,抱着儿子走到卫子夫身边,看一下棋面就坐下。 卫长公主一贯受宠,见父皇抢了她的座位,禁不住说:“父皇,人家正跟母后下呢。” 刘彻想说什么,扭头一看女儿腰间的东西眼神一闪:“想把这盘棋下完?也行。玉佩拿来朕看看。” 卫长公主心说什么玉佩,低头一看,双手捂住。 二公主拉着三公主往外走:“父皇和母后下棋吧。儿臣先行告退!” “站住!”刘彻朝儿子脸上捏一下,笑着看着皇后,“子夫,朕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卫子夫一脸坦然:“陛下此话何意?我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妾身化成灰陛下也能认出来。” 刘彻伸手,扫一眼三个女儿:“等朕亲自动手。 三位公主慢吞吞拿掉玉佩,磨磨蹭蹭递过去。刘彻接过去打眼一瞧就知道女儿们为什么挂在腰间,而不是戴在脖子上。这些玉佩明显男子贴身之物。 若不是据儿送的,他的女儿不可能收。 刘彻把手移到儿子跟前:“认识吗?” 小孩点头:“我给阿姊的啊。”一脸奇怪,不可以吗。 刘彻空着的那只手又朝儿子小脸上捏一下:“母后送围棋,阿姊送玉佩,到父皇这里只有孤零零一支笔?” “有围棋啊。” 刘彻噎住,瞪一眼儿子,玉佩还给女儿们。 卫长公主脱口道:“父皇不要啊?” 刘彻指着儿子胸前挂的无事牌:“据儿给朕那个,朕都不要,稀罕这几块玉?” 三姊妹朝小弟看去,无事牌不如她们的玉佩大且厚,玉料明显比她们的好一些。她们不曾见过刘彻的毛笔,不然就能看出毛笔和无事牌的料一样。 卫长公主禁不住说:“儿臣这些日子岂不是白躲了?” “这话得问你母后。”刘彻笑看着卫子夫,“皇后,怎么想的?” 第49章 美人王氏 欺君这种事, 身为皇后也不能认。 卫子夫神色不变,跟往常一样温温柔柔:“这样的物件难得,妾身怕她们不知道东西珍贵, 叫她们仔细收好,不许显摆,以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偷偷顺走。” 刘彻冲小女儿招招手:“是这样吗?” 二公主挡在三公主身前。 刘据很是无语, 什么叫欲盖弥彰?就是二姊这样。 真傻啊!刘彻禁不住笑出声。 卫子夫提醒他,闺女也是他的。 刘彻的笑容凝固, 随即把仨闺女叫到一旁, 给她们好好上了一课。 小孩听得昏昏欲睡, 也不为难自己, 窝在母后怀里呼呼大睡。 刘彻说得口干舌燥放闺女离开, 到茶几旁找水喝, 先看到儿子安心稚嫩的小脸。他压低声音:“睡了?” 卫子夫微微点头:“有一会了。” 既然这样,说明声音不高不低吵不醒他。刘彻不再刻意低声:“皇后, 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陛下希望这种事人尽皆知?” 刘彻心虚,好像已经很多人知道。 “据儿是太子, 朕怕人知道?” 卫子夫不意外他这样讲, 她拿起儿子胸前的无事牌:“这样的玉老弱妇孺皆可戴。母后近一年身体大好,若是哪天病了, 陛下是把毛笔送过去, 还是把妾身的棋盘送过去?无论哪个都无法贴身佩戴。” 是人都有私心。 卫子夫不知道刘彻会怎么选择, 但她不舍得把女儿的玉给婆母。卫子夫之所以没管过刘据, 是因为她很清楚太后如果知道无事牌是刘据的, 她宁愿死也不会抢孙儿的“护身符”。 卫子夫:“有些事妾身认为陛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刘彻:“无论几个孩子以后得了什么, 朕都不过问。这副围棋你又怎么解释?” “陛下有些日子时常出宫,没过多久宫里多个王美人。” 刘彻张口结舌, 他还能拿皇后的东西给妃嫔。 “……朕以为你很了解朕。” 卫子夫是担心围棋被拿去宣室,可皇帝不想听实话。 “也怕您拿去孝敬母后。” 刘彻揉揉额角:“你你——堂堂皇后,一国之母,怎么还跟在平阳侯府似的小家子气。” 能保住东西,随你怎么说。卫子夫笑着问:“陛下的笔借妾身用用?” 刘彻差点脱口而出:“不行!”随即刘彻撑着额角低笑出声:“行了,朕不数落你,你也别为难朕。” “已经说到这份上,不如趁机说开,以后呢?” 刘彻朝儿子看去:“据儿给谁就是谁的。” “仲卿和去病也一样?”卫子夫叫人留意过儿子的动向。卫子夫不曾见过卫青和霍去病的匕首,可同一天送出去的礼物,不可能她的是围棋,陛下是毛笔,儿子的舅舅和表兄是破铜烂铁。 刘据出生前,刘彻恨不得把霍去病当亲儿子,卫子夫不怕皇帝跟她外甥抢,只怕皇帝跟她弟随口提一句,卫青就双手奉上。 陛下无论去何处都有侍卫守护,要什么匕首! “朕好意思要去病的东西吗?”刘彻不待她开口,“大汉只有一个卫青,朕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好的。” 卫子夫:“也不可叫据儿出去寻宝。” 刘彻诧异,怎么这事她也知道。 难不成宣室有她的人。 相处多年,卫子夫只需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妾身问据儿近日情况的时候,韩子仁说的。” 刘彻想起那次翻儿子的东西,又有一点羞愧,仅仅一点。 “巨宝随缘,陛下特意叫人寻反而难找。” 刘据醒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真想夸一夸母后,可惜他年幼无知啊。 小孩动一下,卫子夫慌忙拍拍儿子。小孩揉揉眼,卫子夫抱着他坐起来:“不睡了?” 刚刚醒来脑袋有点沉,小孩趴她肩上醒困。 刘彻平日里抱着儿子不觉着他很小,看他在瘦弱的卫子夫怀里也是一小坨,刘彻禁不住问自己,叫这么小的孩子帮他寻宝,是不是过分了。 过分了! 此后刘彻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69节 刘彻改跟卫子夫聊儿子迁宫一事。 卫子夫完全同意。 刘彻给儿子选的房屋多年来无人居住,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殿内仍有一股浓浓的陈旧气息。屋子从里到外都得收拾,可离宣室近,不能打扰刘彻处理政务、廷议,就得一点点修葺。算上冬日里不能做事的时间,刘彻粗粗估计最快也得来年开春。 刘彻问卫子夫希望刘据何时搬过去。 卫子夫希望越快越好。 小孩可怜兮兮看着母后,母后不喜欢他住在椒房殿这边吗? 卫子夫顿时有点尴尬,她怎么忘了儿子醒了。 刘彻难得看到卫子夫慌乱,顿时想幸灾乐祸,叫你得了宝物只想瞒朕。不过刘彻更不想看到儿子默默哭泣,他伸出手:“据儿,到父皇这里来。” 小孩扭头伸手,小嘴嘟囔:“母后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母后。” 刘彻把他抱到怀里安慰:“据儿喜欢父皇就够了。” 卫子夫轻咳一声。 刘彻假装没有听见她的不满:“父皇送据儿回去。” 小孩趴他怀里:“不跟母后玩儿。” “以后跟父皇玩儿。”刘彻懒得过问修房子这种小事,可儿子的屋子交给少府等人他也不放心,既然卫子夫希望尽快,那她以后多留意,明年三伏天一过就叫儿子搬过去。 卫子夫也有此意,应一声“诺”,送父子二人出去。 刘据并没有把迁宫的事告诉身边人,毕竟又不是今年搬。 可移宫也间接提醒刘据该长大了。 从椒房殿旁侧移到宣室旁,他就不好再卖东西。 刘据决定冬日来临前把挑出来的物品卖掉就不卖了。 百官发现每每廷议太子的小屋都会开门,比起之前想卖就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小太子可勤快多了。 正当百官琢磨小太子是不是近日心情很好的时候,小屋的东西卖的七七八八。翌日休沐,刘据带着韩、吴等人去小屋收拾剩余物品。 花花以为遛弯,兴冲冲跟上,到小屋还不消停,绕着刘据摇尾乞怜,像是被关许久,终于被放出来。 条几上有块黑布,以往卖东西的时候物品放黑布上,显得干净,跟东西市的铺jsg子一样讲究。如今剩余物品收起来,黑布用不着,小孩卷吧卷吧绑在花花身上。 韩子仁好奇:“殿下这是做什么?” “给花花当褥子啊。”小孩说的一本正经,韩子仁差点呛着,狗要什么褥子。 韩子仁:“所以叫花花自己驮回去?” 小孩点头。 大花狗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愈发开心地蹦跶。 刘彻从宣室内出来,打算去后宫转转,不经意间看到小屋门口有辆马车,隐隐可以看到几人往返马车和小屋:“据儿这次准备多少物品,还用车拉?” 小黄门欲言又止。 刘彻挑眉:“朕说错了?难不成还是从小屋往回拉?” 小黄门点头。 刘彻瞬间没心思见什么美人:“怎么回事” 小黄门方才偷偷去帮忙,小孩慷慨,送他一个玉葫芦。葫芦小巧玲珑,比他拇指小,玉料对小太子来说称不上好,但白中透着黄,像玉葫芦披上一抹金,看起来甚是可爱。 小黄门很是喜欢,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密”。 “奴婢听韩子仁的意思剩的物品不多了,殿下不想卖了。” 谁又惹据儿?刘彻眉头微蹙:“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刚从殿下那边回来。” 刘彻叫众人留在宣室,他过去看看。 小孩一见老父亲就扑上去:“父皇!” 儿子满脸笑容,刘彻确定没人惹他生气。刘彻放心地弯腰抱起他:“卖东西不好玩,所以据儿不想卖了?” 小孩指着往车里搬的物品:“父皇喜欢吗?据儿送父皇。” “你倒是大方。”刘彻乐了。 小孩点头:“据儿大方。”小手一挥,“都有!” 韩子仁等人停下,齐刷刷转向小孩。 刘彻:“你们不知道?” 韩子仁据实禀报:“殿下没说。”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要是朕不过来,你打算何时告诉他们剩下的物品赏他们了?” “回去啊。”枇杷等人没来,刘据打算回去把伺候他的人叫到跟前,叫他们自己挑。 刘彻点头:“是该回去。在这里分东西着实不像话。”瞥到身上背着一坨的花斑狗,“花花也有?” “花花的褥子。” 小孩卖东西的时候刘彻没来过,不知道那一坨就是铺在物品底下的布:“你倒是不偏不倚,谁也不落下。” 小孩很是得意,他可周全了。 刘彻笑着跟韩子仁等人说一声就抱着儿子回去。 小孩挣扎着要自己走。 儿子大了也重了,刘彻不想逞强,放下儿子:“累了告诉父皇。” 刘据正长身体,不敢把把自己累伤,乖乖点头。 大手牵小手,孩子话语稚嫩,老父亲耐心附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团和气。 这份美好到椒房殿外瞬间消失。盖因从椒房殿出来一女子,年方二八,步态轻盈,跟仙儿似的。 饶是刘据前世见过许多御剑飞行、长相漂亮的女子,看到此人也忍不住愣一下。 刘彻显然没有想到跟儿子在一起的时候碰到后妃,眉头紧锁:“来找皇后?”最好是这样。 女子正是年前入宫的美人王氏。 王氏落落大方应道:“回陛下,是的。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吗?殿下果然同陛下说得一样聪慧。殿下——” “住口!”刘彻抱起呆愣的儿子,“你该回去了。” 王氏一脸难以置信,仿佛帝王被什么东西附体,换了一个人。 第50章 江充病重 刘彻冲椒房殿宦官招招手。 小黄门跑下台阶:“陛下有何吩咐?” 刘彻睨了一眼王氏:“送她回去。” 小黄门以为叫他过来送太子殿下回去, 以至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王美人,请回吧。” “陛下……”王美人额蹙心痛,净过身的宦官看着都忍不住心疼, 刘彻像是没有发现一样,抱着儿子朝隔壁去。 刘据回头打量,原来这位就是姑母给父皇送的女人啊。 刘彻捂住儿子的眼, 小孩下意识扒拉他的手,很是奇怪, 父皇干吗不让看?他四岁, 又不是十四岁, 二十四岁, 甚至四十岁! “据儿喜欢她?”刘彻问。 小孩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很简单, 可惜他不是真小孩。 母后不在意父皇有多少女人, 身为人子也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她是谁呀?” 刘彻被问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据儿不必上心。” “她找父皇有事啊?”小孩回头看去。 刘彻掰过儿子的小脑袋, 丝毫不感到心虚羞耻:“无事。给父皇请安罢了。” “可是她好像快哭了。”小孩一脸的疑惑。 刘彻终于有一点点心虚:“她体弱多病,走几步路就难受的想哭。” 小孩明白了。 刘据想唾弃老父亲, 为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诅咒自己的宠妃身体不好,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不会! 盖因王氏真体弱, 刘彻不止一次怀疑她能不能生育, 孩子生下能不能顺顺利利长大。 有个懂事聪慧的儿子, 刘彻也没有满足。刘据出生三年多, 卫子夫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可惜尹婕妤、刑娙娥, 甚至李姬也没有好消息,所以姊妹举荐新人时, 刘彻瞧着顺眼就把人收了。 早知道王氏看似跟卫子夫一样柔弱,性子却不如她踏实,姊妹把其夸的天花乱坠,刘彻也不会动心。他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来者不拒。 小孩奇怪:“她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好好歇息啊?我生病了,韩韩就不许我出去。” “什么时候?”儿子身体好,刘彻没听说过他生病,闻言惊得失色。 小孩掰着小短手数一下:“好多天了啊。” 刘彻送儿子到住所,给枇杷、樱桃使个眼色,两位宫女哄小孩回屋,刘彻令人找韩子仁。 韩子仁小跑过来:“陛下,出什么事了?” “据儿前些日子病了?” 韩子仁愣了愣,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过去快半年了。 “开春那会儿天时冷时热,殿下的鼻子不通气,也没用药,喝点热汤,在室内捂两天就好了。”韩子仁怕皇帝一碰上跟太子有关的事就犯糊涂,“奴婢请太医看过,太医也说不必用药,是药三分毒。太医署好像有太医出诊记录。” 刘彻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皇后知道吗?” “奴婢不敢瞒着皇后。”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0节 刘彻挑眉:“所以你就敢瞒朕?” 韩子仁张口结舌,犹豫片刻把解释的话咽回去:“奴婢知错,绝无下次,请陛下恕罪。” 刘彻颔首,这还差不多。 “以后据儿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朕。” 韩子仁低眉垂眼:“诺。” 刘彻无事,不着急回去:“据儿卖剩的物品在哪儿?” 韩子仁方才听到小孩的声音没有及时迎出来,就是在室内收拾从小屋里运回来的东西。虽然天家父子先走一步,但因为小孩走得慢,韩子仁等人驾车,所以比他们先回来。 韩子仁前面引路:“陛下,在这里。” 刘据的住所跟椒房殿正殿一样坐北朝南,正房有七间,东边两间是小孩寝室,分里间外间,中间三间是厅堂,西边两间空着,赶上小孩不舒服,需要多人轮流守夜,韩子仁或枇杷等人会在西边打地铺。 平日里放些杂物,比如少府送来的小麦,亦或者刘据在宫外买的核桃、果脯,亦或者春天玩的风筝,蹴鞠等等。 拉回来的东西放在厅堂碍事,来回走动不便,韩子仁做主放西间。 门窗大开,屋里跟外面一样亮堂,东西放在搬回来的长几上,刘彻一眼就能看个大概。发现有他前两年给儿子买的小玩意,其他做工用料看起来稍微好一些的东西也不是近两年的,刘彻满意地微微颔首,“这些东西是你们挑的还是据儿选的?” “全是殿下选的。” 刘彻愈发满意,儿子懂事啊。 卖的尽是些旧物。 刘彻:“听据儿的,所有人分分吧。” “诺。”韩子仁不敢多嘴,端的怕皇帝陛下又问出一些他不好回答的问题。 席间和中间厅堂用屏风遮挡,刘彻移开屏风穿过正堂就到儿子寝室,樱桃正给小孩擦手:“据儿饿了?” 樱桃:“回陛下,殿下在外头不知道摸过多少东西,不洗干净,喝水或吃东西的时候易生病。” 刘彻很是意外,儿子身边人竟然这么仔细。 “洗好了?” 小孩举起小手:“父皇,白白的。” 刘彻下意识弯腰,看到自己的手,就着儿子的水盆洗干净,抱着小孩步出寝室:“饿不饿?” 小孩摇头。 “也不渴?”刘彻又问。 小孩忽然想起今jsg早上林苑送来一小篮秋果:“父皇,跟我来。” 刘彻想笑,儿子要不要看看他在哪儿。 小孩在父亲怀里,也不耽误他为父亲带路。 那一篮秋果没往室内拿,一直放在药柜旁的茶几上。小孩到殿外就要下来,朝药柜跑去,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石榴:“父皇,红红的石榴,甜甜的。” 这话是上林苑小吏哄孩子说的,但也不算夸张。 上林苑的果树都有农奴精心伺候。生在南方的水果他们都能种出来,只是果肉无法入口。像石榴这种不挑地儿的,每一棵树结的果都是又大又甜。 上林苑是刘彻的上林苑,不可能儿子有石榴他没有。为了叫儿子高兴,刘彻佯装稀奇:“这么大的石榴?据儿吃不吃?父皇给你剥。” 吴琢试探地说:“还是奴婢剥吧。”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吴琢告退,去西间挑太子赏他的东西。 皇帝不常亲自动手剥石榴,不等于他不会。 十几岁成天带一群世家子弟跑出去玩的时候,刘彻什么都干过,找柴生火,玩忘了时辰夜宿农家,找乡民讨水喝等等。 那会儿说出去没人信他是太子。 登基后出去狩猎踩坏农田被人堵住不让走,他自称平阳侯乡民也没怀疑。 刘彻稍稍一使劲,很大的石榴一掰两半,石榴籽掉在茶几上,小孩捏着往嘴里塞。 “难怪樱桃急着给你洗脸洗手。”刘彻把掉落的石榴扔门另一侧鸡窝里,“父皇给你剥。”拿起反扣的杯子,挑出的石榴籽放杯中,“慢慢吃,别卡着。” 刘据前世幼时也吃过石榴,但不是师兄师姐或师叔剥的。他们可以自制人形傀儡,傀儡不会告密泄密,用傀儡奴仆比用真人省心,像剥石榴,挑瓜籽这类耐心细致的活,他们都会交给傀儡。 早两年太小,没人敢给他吃石榴。是以活了两辈子,几千多年,刘据还是头一回吃至亲亲手给他剥的石榴。 老父亲要他寻宝,翻他的木柜事很烦人,但更多时候比世间九成以上的父亲合格。 “父皇吃。”小孩拿起杯子倒一把塞他口中。 刘彻笑着帮他一下塞嘴里:“很甜。” 小孩捏一个放嘴里,点点头:“很甜很甜。” 刘彻又挑一些石榴籽放杯中:“自己吃。” 小孩乖乖点头。 刘彻把一个石榴播完,枇杷端来一盆水,刘据见他洗洗手要走,挑一个品相很好的柿和一个红红的石榴,踮起脚尖,试图往老父亲怀里塞。 刘彻心惊胆战,恐怕儿子一个没站稳,后脑勺着地,慌忙接过去:“父皇谢谢据儿。” “不谢。”小孩摇摇头,“父皇回吧。” 刘彻笑着捏捏儿子的小脸:“小屋先给你留着,过些日子又想卖东西玩,就叫韩子仁他们把东西拉过去。” 小孩点头如捣蒜。 刘彻见过很多孩子,兄弟姊妹亲戚家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其中不乏乖巧懂事,聪慧过人的,唯独没有可乖可皮,聪慧过人,直觉惊人,运气极好的。 刘彻又想把孩子抱去宣室陪他。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孩头一个不同意,他这两年自在惯了。 刘彻劝自己,明年这时候住得近了,找儿子就方便了。 唯独忘了就他不想儿子碰到后妃的德行,刘据住到他旁边,他好意思宣人到寝宫吗。 刘据也没有想到这点,但他可以凭老父亲对后妃的态度断定,后宫女子加一起也无法撼动母亲的后位。 考虑到人心易变,刘据觉着他得做点什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刘据前世就知道这句话,今生韩子仁也同他说过,大汉开国皇帝泗水亭长差点把嫡子废了立幼子。他祖父废长立幼。老父亲如今把他当心头肉,五年后有了小弟,或十年后对儿子有了更高期待,亦或者对他表现出的聪慧习以为常,难免偏心令他感到新鲜有趣的幼儿。 刘据坐回茶几前,决定先看看自己的命运。 宫中至今还有术士,但不是炼丹修仙的,而是卜吉凶算天灾。这些人要么身藏龟壳,要么需要铜钱八卦等等。刘据只需要几粒石榴籽。 刘据随意捏几个石榴籽洒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看一下,蓦地瞳孔紧缩,再看一下石榴籽对应的方位,结合自己的生辰八字,越算越难以置信。 帝后唯一儿子,大汉太子,命里藏凶。 不会是自己给自己算所以不准吧。 “殿下,看什么呢?”韩子仁瞅着帝王走远,从室内探出头。 刘据确定他看不懂卦象,就是能看懂也不会因为几个石榴籽就想到他小小年纪能掐会算,所以他很淡定的捏一个石榴籽塞嘴里。 “掉在案上就别吃了。”韩子仁说着话捡起其他石榴籽扔给小鸡。 刘据见状忽然想笑自己,上辈子真真白活了,居然差点被几个石榴籽乱了心神。 事在人为,既然算到命中带凶,以后小心便是。 再说卦象显示前半生顺遂,命中的凶在后半生,即便他的寿命随了祖父曾祖父,勉强过不惑之年,也是及冠后该考虑的事。 刘据怀疑那时候卦象变了只因他的老父亲有了幼子。 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老父亲是皇帝也是人,是人就很难免俗。 韩子仁见刘据一个一个慢悠悠往嘴里放:“殿下是不是不想吃了?” 刘据收回思绪:“父皇剥的,吃!” “殿下如果饱了,可以饭后再吃。奴婢找个碗盖起来,不会被风吹干。” 新鲜的石榴水分足,刘据吃一水杯就吃不下。韩子仁把剩下两杯用大碗盖上,给小孩擦擦手,拿出围棋陪他下棋。 刘据坐累了,韩子仁抱着他,教他认字,也不管小孩能不能记住。皇后和陛下说的,只要小孩不往外跑,记不住也不要逼他。 刘据的身体变了,魂魄没变,虽然受损严重,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据依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韩子仁说一遍他就记住。 小孩看起来一遍又一遍跟着韩子仁认字,其实他忙着琢磨,是不是可以试试张骞带来的种子。经过他泡药种植,每一种都收了很多种子。 刘据认为可以拿出一成深秋时节种下去。 张骞是说过那些种子不能过冬。可草原上的冬日比长安冷多了。在草原上不行不等于在长安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翌日,小孩叫张顺子收拾空出来的菜箱。 枇杷提醒:“殿下,这时候种过冬的野菜有点早。” “不种野菜。”刘据叫张顺子把收起来的菜籽拿出来,每样抓几十粒,其中有半布袋像百合一样名叫蒜的东西,刘据拿两头。 枇杷禁不住劝:“殿下,一头就够了。” “皮皮,你是个胆小鬼。” 枇杷想以下犯上:“殿下,请叫奴婢枇杷,奴婢可以再帮你拿一头蒜。” “枇杷!” 枇杷噎住。 小殿下要不要这么听话。 张顺子笑看枇杷,枇杷挑一头最小的蒜:“殿下,我们先前用蒜叶喂过小鸡,小鸡吃完好好的,要是可以长出来,咱们是不是可以掐掉叶,像小葱一样做菜?” 蒜叶味重,刘据认为不适合蒸菜煮粥。可他不会做饭,也说不准。 “烤肉!”蒜叶盖不着烤肉味,刘据觉着可以试试,“枇杷,摘下来我和父皇烤肉。” 枇杷:“殿下种出来再说吧。”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1节 这些种子是张骞给他的,张骞已经得了重赏,按理说种子全归他。刘据想到他从几千里外的西域带回来的,又每样挑一成,叫韩子仁给张骞送去。 刘据看着张顺子把种子种下去就问:“它们什么时候出来啊?”像极了很没耐心的小孩。 张顺子指着隐隐可见的高大树木:“树叶全落下来就出来了。” 小孩像是得到确切答案,就回屋等着用饭。 张顺子没有秋季种外来物的经验,也没有前人经验可借鉴,张顺子就把秋天当春天,该浇水浇水,该松土松土。 几日过去,种下去的种子无一露头,张顺子很着急,询问小孩,是不是趁着种子还没有泡烂挖出来开春再种。 刘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种子没泡开或被里头的嫩芽撑开,他怎么知道不会发芽。 小孩态度坚决,种不好不怪张顺子,他也不告诉父皇。张顺子心疼来之不易的种子,很想阳奉阴违。好在他不止一次听韩、吴等人提过赵起和李成干的事。 张顺子忍了又忍,几天过去,忽然一天早上看到蒜长出来,张顺子喜jsg得大呼小叫,韩子仁气得要把他送去廷尉议罪,张顺子这才捂嘴偷乐。 韩子仁无奈地回去给被吵醒的小孩更衣穿鞋。 刘据洗漱后,出去扒着木箱用他的小铲子拨开一点土,发现其他种子也发芽了,叫张顺子看仔细,苗太密就剔出来种到别的木框中。 这活张顺子不是头一回干,大包大揽地向刘据保证,他就等着冬日里吃西北来的蔬菜吧。 数九寒冬,那些菜没有长大,蒜苗也很矮。刘据试着掐几个菜叶,叫厨子放在烤肉上他试吃。又过几日确定蒜没有因为少了叶子而枯萎,刘据叫张顺子每一株只留两片嫩叶,其他的全掐掉。 刘据一分为三,给椒房殿送一份,给舅舅表兄送一份,带着最后一份去宣室陪老父亲烤肉。 刘彻原本很喜欢王氏。 除了五根清净之人,谁不喜欢水灵灵的脸蛋,紧实的皮肉呢。可经王氏往小太子跟前撞一事,刘彻就对不识趣的王氏兴趣大减。 比起皮肉,刘彻更看重性情。 刘彻自打发现他的皇后“表里不一”,对“老妻”的兴趣反而超过年轻美人,得空就去椒房殿找卫子夫下棋。 如果睡前下几盘棋,夜里睡得格外踏实,翌日不睡午觉下午也不困。可围棋有益身心也不能日日下。刘据找老父亲那日正好刘彻不想去后宫,叫几个乐师为他抚琴,又叫几个舞者助兴。 刘彻乍一听到儿子过来,慌忙令众人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从小太子身边飘过。 春望忍着笑腹诽,比太后过来还有用。 刘彻有那么一瞬间嫌儿来的不是时候。当小孩抱着一把蒜叶给他,奶里奶气要烤肉,老父亲差点感动哭。抱起儿子就令人准备,即便离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 春望没眼看,没眼看。 不过他倒是希望刘据常来,因为没人制得住皇帝,他兴致来了,宣室乌烟瘴气,有时候春望晚上睡觉还觉着脑袋嗡嗡响。 刘彻尝一下蒜叶,辣,他又吩咐厨子做一些薄饼,留着小孩卷蒜叶和肉吃。 刘据没有试过这种吃法,很好奇。等肉烤好,薄薄的面饼呈上来,他觉着小葱更好,蒜叶不如葱嫩。小黄门就去膳房拿一把葱叶。 刘据卷好一个递给老父亲。刘彻很给儿子面子,接过去做好难以下咽的准备,味道意外不错。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又给他卷一个。 小孩拨开他的手:“脏。” “哪儿脏?”刘彻奇怪。 春望小声提醒,他卷肉的手摸过殿下的头。 刘彻震惊,儿子要不要这么干净:“朕摸的是你的脑袋。” 小孩歪头看老父亲,我的脑袋就不脏了吗。 刘彻张了张口:“……你得亏跟朕一家。若是跟你二舅和表兄一家,就这一点,他俩就能嫌弃的把你赶出家门。” “舅舅病病不爱干净?” 刘彻心说,这不是重点。 “吃吧,吃吧,自己卷。”刘彻看看手,冲春望招手,春望端来水盆。刘彻一边洗手一边抱怨,“叫你这一说,朕不洗手都不好意思再吃。” 小孩又给他卷一个:“我喂父皇。” “父皇谢谢你!”刘彻没好气地说,“以后你还是吃了饭再来找父皇吧。” 小孩点头。 刘彻呼吸一窒,儿子有时候太懂事也烦。 “陛下,有人求见。”春望送水盆回来发现小黄门频频伸头往殿内看,像是有事禀报。 天寒地冻,烤肉呈上来片刻就会变凉,所以刘彻跟儿子在茶室边烤边吃。刘彻烤肉的时候很闲,不介意召见小黄门,“这个时辰还有何事?” 小黄门先偷偷看一下帝王神色,话语嫌弃,表情轻松:“江充病重,他家人想请太医过去瞧瞧。” 刘彻割肉的手差点割到自己:“谁?” “绣衣使者。”小黄门道。 江充跟卫青年龄相仿,比刘彻小几岁,去年这个时节身体很好,怎么突然病症:“得了什么急症?” 春望知道一点:“好像忧思过重,身体越发虚弱。” 好熟悉的四个字。 刘彻想起来了,难以置信:“那事过去多久了?” 悬在脑袋上方的宝剑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刘据也听出那事是什么事。 这事说起来不怪东宫,江充敢做初一,凭什么不许旁人做十五。 虽然太后跟他个小人计较显得心胸狭隘,可太后只有一个孙子,皇家也只有一根独苗苗。 赵起和李成只是把小孩当孩子哄就被刘彻处置,江充比起他们来幸运多了。 其实江充以前在封国就得罪过人,江充不是他本名,来到长安后改的。他当绣衣使者的一两年为了立功,得到天子重用,折辱了不少权贵,再有太后晾他十日,诸多事加一起,江充认为他时日无多。 但凡只有拦储君座驾一件事,换做谁也不至于忧思过重。 江充油尽灯枯,春望也不怕得罪小人,意有所指道:“江充经历坎坷想不开吧。” 刘彻顿时想起江充以前种种事迹。念在君臣一场的份上,他令小黄门随江家人前往太医署。 室内气氛沉闷,小孩吧唧一下小嘴,咽口口水,眼巴巴看着冒着香气的烤肉。刘彻余光瞥到,喜笑颜开:“馋了?馋了也不可多食。春望,给太子盛碗汤。” “不要汤!”小孩气得瞪老父亲。 刘彻捏住儿子油乎乎的小脸:“喝不喝你说了不算。在此只能听朕的。” 小孩抿抿嘴,下定决心:“以后不在此烤肉!” 第51章 安逸小太子 刘彻撕一点面饼, 给儿子卷一块薄薄的肉,放一点葱叶:“以后再说以后。” 父皇敷衍他吗? 小孩气鼓鼓着小脸瞪大眼睛,仿佛说, 我是认真的! 刘彻差点笑呛着。 小孩急了:“不许笑!” “好,好,不笑。”刘彻嘴上这样说, 满眼笑意,气煞小太子。 小太子撑着茶几起身走人, 不吃了还不行吗。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春望很是无语, 太子殿下五岁了, 又不是两三岁, 这么大的孩子知道羞陛下还可劲逗, 有点当父亲样没有。 正是小孩不禁逗, 刘彻才故意逗他。 无论怎么逗都没有反应,逗起来有什么意思。 “殿下, 不理陛下,奴婢给你烤肉。为了跟陛下置气, 这么好的肉全让给陛下, 岂不亏大了?”春望拉着小孩劝。 小瞪满脸不高兴:“父皇坏!” 春望心说,这算什么, 你父皇干得缺德事多了去了。 “坏, 咱不理他。”春望拉着他的小手坐到皇帝对面, 他拿起匕首切一块嫩肉, 放到面饼上, “殿下, 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小孩把肉卷起来:“望望, 我可以再吃几块吗?” 瞧瞧,瞧瞧,多懂事的孩子,陛下怎么好意思笑啊。 春望摇头:“不可!” “你和父皇一样坏。”小孩瞪他。 春望:“你父皇故意的,奴婢怕您闹肚子,结果一样,原因不一样。” 小孩眨了眨眼睛。 刘彻替儿子反应:“什么一样不一样?他听得懂吗。” 小孩点头,听得懂。 刘彻眉头一挑:“那你给父皇解释解释。” 必须不行啊。 小孩几次张口又闭上,好一会,憋出一句:“你坏,我不和你说话。” 刘彻差点被肉呛着,儿子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春望没能去给小孩端汤,候在一旁等着伺候天家父子的小宦官端来两碗汤。春望忍着笑劝:“汤比肉美味,殿下可以试试。不好喝的话,这些肉殿下想吃多少吃多少。” 骗小孩的鬼话,小孩还得信。 盖因他不想半夜拉肚子。 小孩面上半信半疑接过汤匙,舀一点点汤,不是清淡的鸡汤,很像羊肉汤,但味有点寡淡。小孩抬眼看到嫩绿的蒜叶,拿一片掐成小块撒进去,连汤舀起来喝,嚼吧嚼吧蒜叶,别有一番滋味。 小孩下意识看老父亲,到嘴边把话咽回去:“不告诉你!” 刘彻好笑,年幼无知真好,什么都写在脸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2节 “朕是你父皇,你懂得朕懂,你不懂的朕也懂。”刘彻学儿子拿蒜叶,掐成小段放汤中,随即连同蒜叶舀着喝。 汤没有因为蒜叶的加入而变味,但先喝汤后吃蒜叶,口味变了,显得羊肉汤味变了。 儿子果然在食物上面也很有天赋。 看来等以后儿子搬到这边,可以时常叫他过来用饭。 得亏刘据前世是剑修,没有读心术,否则读心术也跟过来的话,刘据好歹得夸他几句。 除了午饭前后一个时jsg辰太阳高升有点温暖,其他时候都很冷。刘彻担心儿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挡不住严寒,饭后趁着小孩身上热乎乎的,叫春望送他回去。 马车抵达小孩住所,春望才敢叫他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刘据可以理解老父亲和春望的谨慎,乖乖等着身边人抱他上去。 刘据倒是想走上去,然而今日出门穿得厚,迈不开腿。 韩子仁闻到小孩头发上的烤肉味,小孩睡午觉的时候他去庖厨,吩咐厨子晚上吃粥。 冬日昼短夜长,小孩午睡醒来搂着暖呼呼的黑猫,跟身边人玩一会就可以用晚饭。 晚饭是清淡的鸡肉粥,刘据怕控制不住身体,睡梦中撒尿,喝半碗就不喝了。 韩子仁等人误以为小孩烤肉吃多了,饭毕就陪他到外面高台上转几圈,顺便遛遛花花。 花花其实想下去撒欢,然而无论椒房殿还是偏殿外都太空旷,风呼呼的,跟虎啸龙吟似的。用张顺子的话说,他皮厚都受不了硬刀子一样的风,小殿下哪受得了。 刘据先前不舒服不是风吹的,就是半夜突然变热,他睡梦中踢掉褥子着凉。天变冷他反而不会生病,守在外间的人被冻醒,自会进来帮他加褥子。就算外面人忘了,刘据也可以自己盖,他枕边常年放着一条褥子,就是怕大半夜乌漆墨黑,不好找褥子。 这一点还是枇杷的主意。 韩子仁夸她心细,枇杷解释家贫冻怕了。她早年每到睡觉都希望榻上多一条褥子。可惜从来没有多过。冬日太冷就用麻袋装麦秸铺在榻上,麻袋上铺一层自家织的麻布,原本铺在身下的褥子盖身上,冬天不是很冷可以扛过去。 刘据前世今生都没有受过穷,至今无法理解,那是怎样一种冷。 刘据跟花花玩得身上暖呼呼的,韩子仁拉着他的手发现这点,叫枇杷等人准备热水。刘据洗漱后就被塞进暖呼呼的被窝里。 被窝暖和不是有人帮他焐,而是放了汤婆子。 刘据不喜欢汤婆子,等帷帐放下,周围漆黑,他做什么都没人看见,刘据默默念叨,暖玉,暖玉。 此间暖玉是指质地温润如脂,寒玉是指质地如冰,看起来透着一股寒意。刘据的暖玉是真温暖的玉。前世他又不是一出生就辟谷,不惧严寒。他从手无寸铁的幼儿一点点修炼的。 修炼后期不畏严寒,前十几年还是怕的。 刘据已经不记得前世冬日多冷,夏日多热,但芥子空间里一定有冬暖夏凉的玉佩,或者避暑保暖的衣服。 刘据伸出两只小手,祈求前世年幼的他是个勤俭节约的好孩子,用不着的东西没有到处丢。也希望那时宗门不缺灵石,师弟师妹不稀罕捡他穿过用过的物品。 这个念头一闪,刘据感到双手沉沉的,他心中一喜,轻轻把手中温暖的东西放被褥上,缓缓爬起来,撩开帷帐,尚未熄灭的烛火洒进来,他看到被褥上有大小六七块玉。 刘据没有任何印象,他怀疑这些东西是他十岁以前用的,盖因玉不是方也不是圆,而是雕成各种瑞兽幼崽,有龙、凤、麒麟等等。 憨态可掬,刘据多看一眼都想笑,可惜笑不出来,这么多玉藏哪儿。 守在外间的不是韩子仁或吴琢等寻常人,而是耳聪目明的禁卫,刘据敢发誓,他用很轻的动作打开木柜,睡在外间的两人也能听见。 刘据琢磨一会,拿一块玉挂身上,其他的放在身下被褥底下,但愿明日枇杷等人收拾屋子的时候不仔细。 枇杷很仔细,她见靠北墙那边榻很平整,不需要她爬上榻铺平,她把南边的褥子拉平,刘据盖的被子折好,就打开门窗透气。 刘据装没睡醒,坐在茶几前耍赖不想出去洗漱。 樱桃逗他:“殿下,早上有烤肉,再不吃就凉了。” 刘据趴在茶几上,作势睡个回笼觉。 樱桃抱起他:“可不能在这儿睡。殿下,用过饭再睡。” “为何不可以睡好再用饭啊?” 樱桃:“殿下睡到日上三竿,晚上睡不着,殿下打算干什么去?” 枇杷收拾好,过来接走小孩就往外去。 樱桃小跑跟上:“戴上帽。” 枇杷停下,樱桃给小孩戴上火狐狸帽。 刘据到殿外接受一下寒风洗礼,枇杷就抱他回屋,粗使婆子送来热水。枇杷拿掉他的帽,刘据洗漱后,樱桃给他穿上斗篷。 刘据贴身带着暖玉,不需要斗篷:“我要用饭。” 吃点热乎的人身上暖和,枇杷先把斗篷收走,等他吃饱又给他穿上。斗篷带帽,刘据出去戴上帽,小孩瞬间变成小狐狸。 天寒地冻,爱骑马如霍去病也受不了。 休沐日卫青回长平侯府,霍去病和赵破奴沐浴后来找小表弟。 刘据被迫穿很厚,只想靠着药柜一动不动晒太阳。 霍去病跳上台阶看到表弟抄着手、一脸安逸,顿时忍不住逗他:“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 小孩睁开眼:“你才是个小老头。” “你叫破奴说,是不是跟那些蹲在墙根下的小老头一模一样?” 赵破奴:“不一样。” 霍去病瞪他。 小孩乐得哈哈笑。 霍去病朝他脸上捏一下:“今儿怎么这么乖?” 身上带着暖玉,虽然只能温暖胸口,可有了这个跟没有区别很大,他今日多走一会就出汗。 韩子仁、枇杷等人很仔细,今日和昨日一样冷,他穿得一样多,今天突然冒汗,他们肯定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出虚汗。 太医署有几个太医看诊厉害,打眼一瞧,手往他手腕上一搭,就能查出七七八八。 刘据可不想招惹他们。 樱桃解释:“殿下早上没睡饱,一直蔫蔫的。” 刘据有心事啊。 要知道他前世幼时有那么多暖玉,就算他昨日没用汤婆子,冻得哆哆嗦嗦也不会把“暖玉”念出来。 “表兄,出去玩儿去?” 霍去病:“终于愿意搭理我了?不去!” 赵破奴解释:“我们想出去的话今早就跟长平侯回府了。” “我想姨母了。” 霍去病乐了:“还记得你姨母长什么样吗?” 刘据想起一件又被他忘记的事。 先前要送姨母舅舅东西,东西准备好了,成双成对,后面因为一些事耽搁下来,刘据给忘了。 “跟我来!”小孩撑着茶几起来,看起来很困难。 霍去病问樱桃他穿了多少衣裳。不待樱桃回答,他牵着小孩步入殿内,扯小孩的衣裳。 贴身穿着蚕丝短衣,短衣外面是蚕丝长袍,长袍外还有白狐斗篷。 赵破奴禁不住说:“难怪据儿不想动。换成我里三层外三层也不想动。” 小据儿点头如捣蒜,破奴懂他。 霍去病打量着小孩的衣物:“里头的衣裳不能脱,斗篷其实可以换成薄的。据儿有吗?” 小孩摇头:“据儿没有。出去买!” 第52章 营养液加更 进到室内不必披斗篷, 霍去病帮他拿掉:“据儿好聪明啊。”口气阴阳怪气,可惜小孩听不懂。 “我聪明啊。”小孩一脸这还用说的样子叫霍去病忍不住问:“你父皇知道吗?” 小孩点头:“父皇说我比他聪慧!” 陛下没救了! 霍去病无比确定。 “叫我们进来干吗?” 该卖的卖,该赏的赏, 放乱七八糟旧物的木柜就这么被刘据腾出来。 刘据先把祖母送的东西放木柜中,又挑几样御赐之物塞满木柜,叫杨梅上锁。那些物品不能送人不能卖, 刘据也不想把屋里摆得满满的,压抑的透不过气, 打算等他有了太子宫, 房屋多了再拿出来。 有东西出去, 刘据的宝柜空了一点, 于是他从买来的物品中挑几对放宝柜中, 以免忘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忘了。 刘据可不想把东西拖成旧物再想起来, 闻言一手拽着一个朝寝室走去。 赵破奴和霍去病相视一眼,霍去病压低声音问:“据儿, 又出去淘宝了?” 小孩停下,仰头看着他, 满脸疑惑。 “没淘到宝物还这么神秘?”霍去病比他还疑惑。 刘据松开他俩, 打开宝柜,不经意间瞥到木柜底层, 他不明白, 送父皇毛笔和母后围棋那次出现六枚玉佩, 其中两个还是无事牌, 刘据对玉佩有印象, 而立之年以前东西, 无事牌不记得了,不过不重要。那时刘据以为空间里只有这些玉佩。昨晚默念暖玉的时候, 刘据没有抱太大希望,结果又出来很多块。 刘据怀疑芥子空间是不是经天雷劈过有了灵性,所以“吐”东西的时候随心所欲。 “据儿,看什么呢?”霍去病轻轻扯一下表弟的小耳朵。 刘据决定下次从空间里拿东西精确到数量、材质,看那个不知道躲在他灵魂何处的芥子空间怎么任性妄为。 小孩指着jsg木柜中层三对物品。 霍去病拿一件:“送我的?可我要这金莲叶果盘做什么?” “给姨母啊。”小孩指着另外两对,“三舅,小舅。” 霍去病:“怎么突然想送他们这些?” 小孩掰着手指数:“病病匕首,舅舅匕首,姨母没有,三舅和小舅没有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3节 霍去病听明白了,摸摸太子表弟的小脑袋:“才想起来啊?” “好早好早我就想到了。” 霍去病:“那怎么还在这儿?” 小孩一脸的羞愧,讷讷道:“……忘了。” 霍去病张张口:“……行吧。”不能对尚未满四周岁的小孩过多要求。 赵破奴:“殿下,我和去病可以帮你送。” 霍去病恍然大悟:“以为这样说我就让你出去玩儿?想都不要想!哪天暖和了再说。” 小孩瞪赵破奴,显着你了! 赵破奴装瞎:“殿下,是不是还少一对?” 他不提霍去病都没意识到:“没有大姨母的?” “我给敬声了啊。”小孩认为公孙敬声收了他的礼物,也相当于送过大姨母了。 霍去病:“何时?” “好多好多天。” 霍去病想想也是,每到天热天冷公孙敬声便会消失。最晚也是立冬前送出去的。 “送的什么?”赵破奴好奇是不是匕首。 天冷了,寻常玉很凉,刘据就把无事牌放柜中。 刘据不想太快暴露底层的秘密,最好就是少动底层的东西。那么刘据就不能把已经暴露在人前的玉放到底层。万一枇杷亦或者谁不小心碰到木盒与木盒见的夹缝里,要拿出木盒找,他藏的东西就瞒不住了。 以防万一,刘据还故意往高处放,以至于他踮起脚也看不见,只能指着最上层,请表兄帮他拿下来。 上层有很多长宽扁不一的木盒。霍去病问:“哪个?” “白白的玉啊。”刘据奇怪,难道被耗子老鼠拖走了。 黑猫很凶,抓老鼠跟玩似的,不该啊。 霍去病拿开最外面几个小木盒,在木盒底下发现一块白色无事牌,拎着花绳问:“自己买的?怎么买个这样的?” 赵破奴:“这么干净,玉雕匠真会懒省事。” 刘据心说,那也没有表兄懒,都懒得用手拿,捏着绳给他。 活该他不知道这块玉充满了灵气。 小孩接过去:“就是这样的啊。” 霍去病迷糊片刻才意识到他此话何意:“你说敬声的玉佩跟你的一模一样?” 小孩点头。 “那破奴说错了,不是玉雕匠懒省事,是你懒省事。懒得给他挑个有雕纹的。”说到此霍去病开心的想笑,太子表弟还是跟他亲。 赵破奴看着这么敷衍的白玉,也禁不住暗乐,因为他的两把匕首虽然没法跟霍去病的比,但一看就是认真挑的。 得亏他不知道其中一把是公孙敬声挑的。 霍去病把木柜中的三对礼物拿出来,打算下午给他母亲和舅舅送去。 赵破奴自小四处流浪,也算见多识广:“下次休沐再送。哪有人下午登门送礼的。” “没有吗?”不懂庶务的霍去病朝外喊韩子仁等人。 赵破奴的声音不算高也称不上低,韩子仁在正堂候着,正堂跟卧室里外间只隔几道屏风,以至于他听得一清二楚:“赵公子所言甚是。” 霍去病看一下小伙伴:“懂得还挺多。这些东西先放据儿这里?” “放我这里。和病病一起去。”小孩奶作势要关柜门。 霍去病此时心情极好,同是表兄,敬声只得一块玉,他得两个匕首。霍去病不舍得拒绝表弟:“要是连晴五日,下次休沐就带你去。” 连晴多日的时候,天一日暖过一日,霍去病不担心小孩伤风着凉。 小孩想点头,忽然想起最最幼稚的小师侄女,学她伸出小手:“拉钩钩!” “幼稚鬼!”霍去病嘴上很是嫌弃,身体很诚实,跟小表弟拉钩约定,“怎么不是击掌为盟?” 小孩恨自己年幼无知:“手疼。” “咳!”霍去病被口水呛着。 候在正堂的韩子仁、樱桃等人禁不住无声地笑了。 殿下怎么越大越可爱啊。 霍去病近两年猛蹿个,可以轻轻松松抱起表弟,轻轻松松走起来。霍去病抱着他出去,赵破奴关柜门,随后两大一小朝外去。 枇杷拿着斗篷急慌慌跟上:“霍公子,外面风大。” 霍去病停下:“又没有下雪,不用穿那么厚。有没有蚕丝做的?不拘新旧颜色,带帽就行。” 秋风凉,穿皮毛斗篷又热,刘据身边针线活好的宫女就用蚕丝给他做几样斗篷和披风。 “您等等,奴婢找找看。”得亏小孩衣裳多,秋衣就能塞满一个衣柜。枇杷打开放秋衣的檀木柜,一眼就瞧见一件红色斗篷。 枇杷拿出来闻一下,没有衣服捂很久的怪味:“霍公子,这件行吗?” “太行了。”霍去病给表弟穿好,小孩变成红彤彤、喜庆又可爱的童子,“小孩就该穿这样的。” 枇杷解释:“皮毛什么样咱们就只能做成什么样。” 霍去病好奇:“不可以染吗?像染布那样。” 枇杷:“宫里没有会染的。” “那民间就算有技艺也不佳。很好的话,街上穿得多了,我不可能不知道。”霍去病牵着表弟到殿门口,“想去哪儿玩?不出宫哪里都可以。” 赵破奴时常能听到宦官或巡逻的禁卫聊爱“探险”的小太子,闻言提醒霍去病,这宫里太子比他俩熟。 小孩认为这是夸他,点点小脑袋证明这点。 霍去病瞧着他可爱的模样,顿时想偷回他的住所:“据儿,想不想去表兄的住处玩儿?” 刘据不想。 舅舅院子大一点,正房五间,有偏房,自带小庖厨。表兄和赵破奴住的屋子正房只有三间,两间偏房,其中一间放恭桶,一间是浴室,院子也很小。 刘据怀疑这两处院以前是给值夜的官员住的——他听身边人说,以前曾祖父晚上休息都是将军守夜。将军一夜没合眼,白天得休息,可朝中百官做五休一,将军不能回家,就必须有个清静的小院。 “不好玩。”小孩摇头。 霍去病看到药柜旁的茶几,想起表弟以前爱在这儿下棋。可这么冷的天,一局下来手还能要吗。 “有没有想玩的?” 刘据想出去,那些“瑞兽”不送出去几个,万一哪天被发现,他没法解释啊。 一个两个三个可以说是淘来的。 六个形态各异的瑞兽崽子,谁信啊。 何况他身上还戴个小麒麟。 赵破奴:“我有个主意。” 一大一下转向他,说! 赵破奴指着被风刮动的蒜苗叶:“放风筝。” 表兄弟二人顿时无语。 跟出来伺候的奴婢恨不得耳朵聋了。 赵破奴:“秋天可以放风筝,春天可以,冬天为何不可?” 霍去病笑着反问:“你猜夏天为何没人放风筝?” “热啊。” 霍去病:“你还知道?” 赵破奴噎了一下:“我觉着冬天最适合放风筝。跑一会身体热了,手脚也不易生冻疮。” 韩子仁无奈地摇头,半大小子会折腾。 “赵公子,放风筝得有风?”韩子仁问。 赵破奴一脸“我看起来很傻”吗。 韩子仁心说,你不傻,你无知。 但也不能怪赵破奴,他打小父母惨死,流落到匈奴部落,入关前甚至没听试过风筝。跟霍去病一同上课,在书上看到“纸鸢”二字,他才知道有一种游戏叫放风筝。 韩子仁:“春天和秋天的风或柔或缓,冬天的风一会一阵,呼呼的,多大的风筝经得起北风这么刮?” 风大的时候小太子都能刮走,何况轻飘飘的风筝。 哪怕大风筝用上木片,也没有半个小太子重。 霍去病过了放风筝的年龄,赵破奴又只有他一个好友,霍去病不去,他也不好跟霍去病闹,是以他回来这么久还没放过风筝。 不提也就罢了,一说起风筝,赵破奴心痒痒:“试试呢?” 韩子仁:“你问殿下。” 又不用刘据放,还有热闹可看,小孩没有理由不同意啊。 韩子仁无奈地说:“你就仗着殿下不懂吧。” “韩兄啊。”赵破奴一脸的讨好,韩子仁叹气:“我去拿。” 吴琢突然开口:“还是我去吧。”不待他开口,人已经朝西间跑去。 韩子仁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樱桃等人:“他不是也想冬天放风筝吧?” 吴琢等人的任务是看孩子。刘据闲得犯困,吴琢守着他不是发呆,就是陪他犯困,难得有个有意思的事,即便是胡闹,吴琢也想参与一下。 吴琢拿着风筝出来,几个宫女也来了兴趣。 在东边廊檐下聊天的粗使婆子和张顺子闻声过来jsg,韩子仁见状,令众人关好门窗都下去。 吴琢扯着线,赵破奴拿着风筝问霍去病怎么放。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4节 韩子仁乐了:“还以为你会。” “不会才想放啊。”赵破奴又一脸讨好地看霍去病。 霍去病叫韩子仁看着他小表弟,以免风筝被呼啸的北风刮下来伤着他。 赵破奴运气不错,霍去病给他演示两遍没放起来——风太大。换他的时候风小了,风筝在吴琢的扯动下晃晃悠悠飘到空中,甚至高过偏殿屋顶。 冬日不适合发兵,匈奴和藩王都很安分。乡民猫冬不闹事,又没到最冷的时候,天灾未至,所以刘彻也很闲。刘彻不想碰到儿子,不是怕小孩缠他,而是怕小孩问他“父皇去哪儿?”他无法回答,就打算从椒房殿后头绕去后宫。 刘彻走到儿子住所后面,下意识停一下,然后看到天上有只大鸟。再仔细一看,刘彻无语又想笑:“冬日放风筝?据儿真会玩儿。” 跟在后头的小黄门禁不住腹诽,什么尹夫人、邢夫人、王美人,恐怕又要白等了。 刘彻旋身朝椒房殿正殿和偏殿中间的胡同里走去。 小黄门不敢提醒,不敢问,老老实实跟上去。 刘据身边人都下来了,是以刘彻绕到偏殿前面看到一群人,唯独不见他儿子。 走到跟前,刘彻终于在霍去病前面找到儿子:“据儿。” 众人扭头看去,忙不迭行礼。 吴琢想松绳,刘彻抬抬手:“不必多礼。”仰头看去,风筝很稳,“吾儿真乃得天庇佑,这大的风也能放风筝。” 众人神色顿时一言难尽。 刘彻:“不是据儿要放的?” 赵破奴犹犹豫豫表示他的主意,小太子没有反对就是了。 小孩朝老父亲扑去:“父皇!” 刘彻心花怒放:“冷不冷?”抱起儿子摸摸他的小手,“喜欢看人放风筝” 小孩点头。 刘彻朝赵破奴道:“继续吧。” 赵破奴松了一口气,给吴琢使眼色,吴琢微微点头,他过去扯绳,啪一声,风筝落到地上,众人吓一跳,一阵狂风袭来。 韩子仁顿时想笑。 赵破奴无法接受,风怎么这么大。 韩子仁故意问:“还放吗?” “等这阵风过去。” 风来得急走得也快,转眼间又没风了。这次赵破奴扯线,吴琢放风筝。风筝飞起来,刘彻正想夸两句风筝飞得高,就看到风筝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像是冲他砸过来。 刘彻抱着儿子后退几步,风筝落到他面前:“不许再放!” 差点伤着龙体,赵破奴也不敢放了。 刘彻抱着儿子上台阶,赵破奴一脸怕怕的收绳子。 霍去病无声地送他两个字——活该!大步跟上天家父子,向他姨丈禀报,太子表弟打算送他母亲以及两个舅舅两对礼物。 刘彻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打开柜门,确定不是御制之物,直言据儿买的,他想送给谁送给谁。 来之前刘彻已经叫春望吩咐膳房不必准备他的午膳,可他又不想去后宫,午膳索性跟儿子一起用,吃暖锅子。 午饭后,刘彻带走霍去病和赵破奴,省得打扰他儿子午睡。 刘据试着提出他自己睡,外间也不叫人守着,被他身边人全票否决。 身娇体弱,反抗不了,刘据只能接受他五岁的事实。 爬到榻上约莫一盏茶左右,刘据透着屏风缝朝外看,吴琢困得直磕头,刘据知道他的机会来了。拿出那六块暖玉,悄悄打开“宝柜”门,轻轻把玉雕小件放里面的木盒上,快速爬上榻。 刘据起初打算放木盒里面,跟他没送出去的毛笔、匕首以及玉佩放一起。可拿的时候不方便。大不了平日里盯紧身边人,不许他们开“宝柜”。 韩子仁等人看过,那木柜底层是财物,中上两层除了小主人留着送人的三对物品,全是能看不能用的摆件,还都是帝后和太后赏的。这些东西磕着碰着都有可能要他们的命,他们巴不得离那柜子远远的。 在这种情况下,刘据顺顺利利迎来休沐日。 这一日暖阳高照,他出门都没穿皮毛斗篷,而是穿放风筝那日的蚕丝斗篷。 由于不冷,霍去病也没盯着表弟,任由他带着奴婢禁卫直奔东市,他和赵破奴给母亲舅舅送礼物。刘据起初觉着东西是他的,他也出来了,应该亲自去。 霍去病算一下时辰,礼物送完也差不多午时了。 那时候到东市就可以用午饭了。 可是收到晚辈礼物的母亲以及舅舅肯定不同意小太子在外面用饭。这样的话结果只有一个,小太子今日别想去东市。 霍去病跟他分析一通,小孩果断选择当个任性无礼的太子。 为了糊弄精明的父皇母后,小太子进了金玉珠宝店,首选玉雕小件。小孩拿着白色虎雕胡扯:“好像黑黑啊。” 韩子仁:“公子喜欢这种?” 小孩不住地点头。 精明的掌柜的看出小孩是贵人家的公子,其父不是万户侯,其母也得是皇亲国戚。这可是个大户啊。掌柜的把压箱底的小玉雕拿出来,由着小孩挨个选。 要不是韩子仁小声提醒去别处看看,小孩敢集齐四神兽和十二生肖。 饶是如此,掌柜的也很满意,因为给的不是铜钱,而是用成色很好的金换的。这些金改做金饰品又能赚一笔。 出了玉器店,小孩饿了。 一行人到跟霍去病约定好的食肆用过饭,霍去病和赵破奴才出现。偷梁换柱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刘据就没有为了装幼稚故意显摆,改去头面首饰最有名气的铺子给母后阿姊挑首饰。 霍去病和赵破奴不感兴趣,二人陪刘据一会就同他分开——刘据回宫,他们回长平侯府。 到宫里,刘据看着他买的东西很是满足。 以防母后父皇乱猜,翌日,刘据挑几个他买的玉雕小件以及首饰去椒房殿。 民间工艺远不如御制,可“礼轻情意重”。卫子夫当场就叫婢女把她的首饰换下来。 刘彻学精了,儿子有没有淘到宝,去椒房殿一看便知。 儿子去过东市就来椒房殿,椒房殿却没有添新,说明儿子淘到了,被皇后藏起来。卫子夫大大方方戴出来,刘彻很失望,看来儿子也不是次次好运。 大雪过后的第二个休沐日刘据又出去了,买一堆吃的回来,连东宫太后都有。 临近除夕,刘据又出去了。 刘据忽然觉着躲躲藏藏挺有意思,给他如古井一般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这次刘彻不抱希望,刘据认为时机到了。 回到住所,小孩叫韩子仁歇息,他回殿内找出一个龙崽子一个凤雏塞小荷包里。他当着枇杷的面拿出来的。枇杷只知道小主人前些日子买回来很多玉雕小件,不清楚都有什么,见状也没有起疑心。 枇杷:“殿下这是要出去?” “找父皇。”刘据确定过身边人不会主动向父母禀报,他又买了什么什么。他花多少钱,父皇母后也不过问,不乱糟蹋就行了。 所以这次刘据还是买了许多吃的,因为便宜。 先前买玉雕和首饰花太多,得节省一下,以后才好继续挥霍。倘若次次都花掉一大笔钱,就算父皇母后不心疼,韩子仁也会向他们禀告,请他们管管败家子。 那样的话母后一定会亲自过来查他买了什么。 枇杷:“殿下买的小食还带吗?” “分开。”小孩伸出三根短短的手指,“母后,父皇,皮皮。” 枇杷哭笑不得:“婢子谢殿下赏赐。殿下如今能说清楚婢子的名,请殿下叫婢子枇杷。婢子会更感激。” 小孩朝外走。 枇杷拉住他:“等等,婢子去叫吴琢。” 樱桃把那些不值钱的民间小吃一分为三。 刘据身边人真喜欢这些东西,皇后和公主尝个味就会赏给身边人,刘据也是知道这点才会大大方方给他身边人留一份,并不担心父母知道了吃干醋。 刘彻昨夜宿尹夫人处,早上起得晚,饭后出来准备去别处巡视,看到儿子的马车一直往北,他瞬间决定哪儿都不去,就在温室殿等儿子。 刘据怕吴琢跟韩子仁闲聊时把他暴露了,比如殿下送陛下一个小玉雕,什么什么式的。韩子仁一想,不是他陪殿下买的,殿下哪来的啊。 抵达温室殿,刘据叫吴琢外面等着。 吴琢其实巴不得呢。 陛下喜怒无常,他才不要近身伺候。 小孩拎着对他而言很大的小篮子,晃晃悠悠朝老父亲走去,刘彻赶忙起身迎上来:“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哪用得着你亲自送来。”摸一下儿子小手,手心很热,他放心地问:“这次又买的什么?” 冬日里瓜果蔬菜很少,面食很多,刘据见jsg有些做的确实很好就买来一些。 “红枣炊饼。”小孩扒着案几掀开盖。 黄橙橙糜子面做的炊饼上有很多红枣瓣,黄红分明,炊饼也就刘据拳头那么大,在刘彻看来小巧可人。刘彻拿一个,软的,显然今早才做的。 刘彻又看看别的,软软的米糕上好像裹着炒熟的黄豆面,看起来挺好。刘彻叫宦官送去膳房,留午膳用。 “据儿,快过年了,天也愈发寒冷,父皇不希望你过年的时候病得没精神,近日别出去了。”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劝。 小孩摇头:“不冷。” “那是你穿得厚啊。”刘彻好笑,“穿这么厚不难受吗?”温室殿暖和,刘彻给儿子脱掉斗篷,“是不是轻松多了?” 小孩又摇了摇头:“不冷。” 刘彻:“跟父皇出去试试?” “不冷!” 刘彻耐心告罄:“据儿,不听话父皇可就生气了。” 小孩歪着脑袋打量他,仿佛不明白父皇为何生气。忽然想起什么,拿掉枇杷帮他系在腰间的荷包,倒出来两块玉雕,一手拿一个:“父皇的,母后的。” 刘彻还以为什么好东西。他在椒房殿见过,几个女儿腰间都有一个,据说也是据儿买的。 “你留着玩吧。” 小孩从衣裳里头掏出一个:“有啊。” 刘彻看过去,小小的麒麟像是未满月,眼睛都没睁开,跟儿子很般配:“那也留着你戴。” “父皇不要嘛?”小孩奇怪,放他手里,“暖暖的,不冷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5节 刘彻想说,你说什么呢。 手心里的玉暖暖的,刘彻认为儿子热乎乎的小手焐的。可一想儿子愿意戴在身上的,无一不是精品,刘彻到窗边,手伸到外面,片刻手冰了,玉还是温的,刘彻差点没站稳。 传说中的暖玉吗。 刘彻大步朝儿子走去:“据儿,这玉你在哪儿买的?” “忘了。”小孩摇摇头。 刘彻想宣韩子仁,忽然想起几个闺女戴的,“是不是跟你送给阿姊的玉雕一起买的?” 小孩摇头。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真的很特别皇后不可能忍住不问他有没有收到,盖因据他所知,皇后只收到一些首饰。 “为何不送阿姊?” 小孩想也没想就说:“阿姊有了啊。” 刘彻:“让朕猜猜,因为之前送了阿姊,没有送父皇和母后,据儿就出宫给父皇母后寻找类似的,然后找到这些?” 这句话太长,小孩不理解,眨着眼睛望着老父亲,可以长话短说吗。 “父皇想说谢谢据儿。” 小孩一脸不信。 刘彻拿走龙凤玉雕:“可以都给朕吗?” 小孩顿时顾不上纠结父皇什么意思,伸手夺凤雏,像护食的小兽,很大声吼:“母后的!” 刘彻捏一下儿子的脸,拿起龙崽子挂到胸前:“据儿,这线是谁帮你穿的?看起来像蚕丝。” 天蚕丝啊! 小孩奶里奶气地说:“我拿着挑挑穿的啊。” 难怪儿子身边人没来禀报。 合着还不知道这玉雕看起来寻常,其实另有乾坤。 “据儿——”刘彻决定顺其自然,皇后说得对,巨宝随缘莫强求。低头看一下龙崽子,刘彻顿时感到怪异。这要是叫外人看见,不得以为皇帝私库没钱了——戴这么个玩意。 第53章 卫青出兵 刘彻拿下来, 犹豫片刻戴回去,看了看又拿下来。 刘据奇怪,皇帝老子又怎么了啊。 “父皇不喜欢吗?” 刘彻很怕儿子下一句说, 给母后吧。 “据儿送的东西父皇都喜欢。”可是太孩子气,他只能一个人的时候戴啊。 这东西叫皇后看见,皇后都得趁机奚落他。 后妃不敢明着嘲讽他, 也会暗暗怀疑他的脑袋是否有病。 除非他不常去后宫。不然难免大意疏忽,继而被后妃发现。 儿子为何不给他买个他这个年龄的人戴的啊。 以前送几个女儿的玉件就很好。 刘彻叹了口气, 人呐, 就是不知足。 没有的时候希望有, 有了就希望有更好的。 小孩满眼疑惑, 父皇喜欢怎么不戴啊。 刘彻看懂儿子的意思, 戴上龙崽子形玉雕。可刘彻还是别扭得很。他犹豫片刻, 塞里衣里头,反正玉不冰人。随后又给儿子戴好。 小孩从他怀里起来:“父皇, 我走啦。” 刘彻一愣一愣:“走?去哪儿?” “去母后那儿啊。”小孩愈发不明白,父皇今日好奇怪啊。 刘彻尴尬, 总不能说他忘了吧。 “是该去椒房殿。”刘彻想想也没什么要事, 牵着儿子的小手,随他前往椒房殿。 要说帝后不愧是夫妻呢。 皇后看到玉雕先想到的也是三个女儿带的小玩意。刘彻提醒她不是一起买的, 皇后仔细看看, 这次玉料乍一看不如上次好, 但里头仿佛沁满水。 “不止这一个吧?”皇后很是笃定。 刘彻从里衣里头拿出来, 他攥着小玉雕:“不许笑。” “怎么了?”皇后满脸狐疑, “有破损?” 不怪皇后这样认为, 刘据送出的东西都有人用过的痕迹,磕着碰着在所难免。 也是因为这点, 帝后二人一直认为儿子寻到的宝物出自高人之手,他们莫强求,顺其自然。盖因高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刘彻松手,皇后看去过,扑哧笑出声。 “朕就知道!”刘彻瞪她一眼,把“龙崽子”塞回去。 小孩看看父皇看看母后:“母后,笑什么?” 皇后收起笑容,可一想到堪称瘆人的“小丑龙”,皇后又禁不住想笑。 “够了!”刘彻拔高声音。 皇后一见要恼羞成怒,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拉过儿子:“母后不缺这个,留据儿戴吧。” 刘彻嗤一声。 皇后看他:“那把你的给儿子,让陛下当个好父亲。” 刘彻冲儿子招招手,小孩过去,刘彻把儿子按到腿上,从他衣裳里头拉出一个:“看清楚了吗?” 皇后讶异:“麒麟吗?” 刘彻给儿子塞回去。 皇后笑了:“既然据儿有了,那母后就收下。”说着一顿,“这次真巧,正好龙凤和麒麟。” 刘彻闻言忽然觉着儿子的东西不是淘宝淘来的。 据他所知,百官这些日子没少学儿子四处寻摸他用的毛笔,然而所有人都一无所获。为何儿子这么容易买到,还不止一次。 一定是那位高人只想卖给儿子。 那位高人甚至清楚儿子是大汉太子。 刘彻给卫子夫使个眼色,夫妻默契令卫子夫抱过儿子,哼着民间小调摇篮曲,刘据不知道父母又作什么,不过无论什么他都不怕,任由思绪慢慢飘远,慢慢进入梦乡。 小宫女把他送去皇后寝室。卫子夫屏退左右:“陛下想说什么?” 刘彻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卫子夫揉揉额角,陛下怎么又犯病了。 “你别不信!” 卫子夫:“那位高人为何做这种损己利人的好事?可能是仙人,跟我们抢据儿?” 刘彻迷信鬼神,很难不往这方面联想:“朕怀疑他在某个你我无法想象的地方等着据儿长大。” “据儿长大后不愿意离开父母,仙人还敢逼据儿?据儿的性子陛下又不是不了解。一周岁那日就敢打敬声。平日里也是谁也不怕。” 刘彻点头:“你说得也是。” “妾身知道冬日里没有多少事。陛下闲着无事,下棋吧。”卫子夫拿出案几下方的围棋。 刘彻按住盒子:“万一呢?” “人还能争过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彻皱眉,这是一个当母亲的该说的话吗。 卫子夫无奈:“陛下,您和妾身待把据儿如何?据儿孝顺吗?据儿舍得离开父母投向他人吗?” 刘彻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那话说回来了,他敢逼据儿?不怕鱼死网破吗?” 刘彻摇摇头:“你不懂,仙人的手段多着呢。” “抹去据儿的记忆?他还是仙人吗?妖魔鬼怪差不多。” 刘彻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皇后所言甚是。 卫子夫哪是看得明白,分明是因为她不信鬼神。 以前卫子夫相信。 刘彻折腾这么多年,术士来了一拨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不是自认功力欠缺,就是神棍,以至于卫子夫确定,就算有鬼神也不是那么好遇的。 乡民常说,小孩魂魄不稳容易被勾走。 既然神仙鬼怪看上儿子,为何不把他迷走,还等他一点点长大。 吃饱了撑得闲着没事干啊。 “陛下,以后切勿在据儿跟前说什么鬼怪。妾身怕他好奇迷上修道。” 刘彻下意识点头,忽然想起他还养了许多术士。刘彻顿时坐不住,前往温室殿,招来春望,叫他告诉那些术士,以后无召不得入宫。 春望怀疑皇帝出去一趟撞着脑袋了。 可他jsg也不敢阳奉阴违甚至不为,只能扮黑脸,找那些术士要回自由出入禁宫的令牌,又同他们低语一番,把此事推到太后身上——太后近日暗示过陛下,不希望他养太多术士。 太后以前处死刘彻最为亲近人之一韩嫣,如今江充因她时日无多,很难等到开春。在术士眼中太后是大汉最不可招惹的人,所以一个比一个痛快。 术士也是五日一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6节 这还没到休沐日,依然个个包袱款款躲回家去。 一天出去许多术士,宫里议论纷纷,出什么事了啊。太后不爱出来,不等于她身边人也天天窝在长信殿。不日太后就听说此事,召皇帝去东宫,称他早该如此。随即又问,儿子浑了十几年,怎么人到中年突然迷途知返。 自是因为寻觅无果的鬼神就在我身边啊。可惜这话刘彻不敢说,怕母后唠叨个没完。 无论皇帝还是太子都很怕来自母亲的关怀。 刘彻又不能一声不吭,他就胡扯,那些术士其实都是骗吃骗喝的骗子。 王太后脱口道:“你才知道?” 没法聊,没法聊了。 皇帝气得走人。 太后心腹宫女担心:“陛下好像很生气。” “恼羞成怒。不必管他。过些日子还会请回来一群术士。”太后摇头,“他能忍三年都算哀家小人之心。” 没到开春刘彻又想令人举荐术士,或下诏招揽术士。不过这次在看到儿子的时候,刘彻忍住了。 几日后,收到某地大旱的消息,刘彻又蠢蠢欲动,意图招术士祈福求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求又有什么用。 刘彻抽调官吏和兵卒,前往干旱最严重的地方赈灾——为乡民提供补种的良种以及上半年口粮。 有灾就有乱。 朝廷出兵及时,没有发生大的暴乱,灾民安心等着雨来。 这场雨一直憋到四月才下下来。 春种来不及了,好在今年还可以再种一茬。 就在灾区庄稼露头之际,朝廷挥师北上。 匈奴连着两年入关烧杀抢掠,无论关外还是关中百姓都憋着一口气。卫青出兵那日,沿途百姓夹道相送。 说起来也跟卫青上次出兵全甲兵而归有关。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兵卒家人很怕打仗。 卫青却可以做到不失一兵一卒,打匈奴跟过家家似的,主将不贪功,封侯变得很容易,谁舍得不支持他。不过也因为卫青叫打匈奴变得简单,很多人认为他上他也行。 卫青出兵这日,刘据要出去看热闹。 小孩从未看过大军开拔。 刘彻对卫青有信心,心情颇佳,索性换下一身华服,带着变装后的禁卫,领着儿子出城送他小舅子。 卫青不经意间瞥到天家父子,差点摔下马。 得亏他骑射工夫极好,可以做到人马合一,马调整一下身体,及时托住他。 小孩挥着小手大声喊:“舅舅!” 卫青又差点变脸,小外甥瞎喊什么呢。 刘彻身前身后左右百姓齐刷刷回头:“小孩,你说什么?” 小孩指着高头大马上的人:“舅舅啊。” 刘彻捂住儿子的嘴:“不可以乱喊!” 小孩嫌他的手咸,使劲扒拉掉:“韩韩说,舅舅是国舅爷,国舅爷不是舅舅吗?” 被留在宫里的韩子仁打个喷嚏。 刘彻顿时想把人抓过来一顿怒骂,又很尴尬:“小孩子乱说。” 小孩身边人摇头:“说得也对。长平侯确实国舅爷。” 有人附和:“要是能多几个这样的国舅爷,我也不介意喊他一声舅舅。” 有人接道:“不用觉得丢脸,又不是喊田蚡那样的。” 刘彻脸色微变,春望想笑,可他不敢:“郎君,我们该回去了。小公子早饭用得早,该饿了。” 刘彻冲众人点头示意,抱着儿子挤出人群,朝远处的马车走去。 有人皱了皱眉:“这人我怎么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 跟他一起来的邻居问:“这人仪态一看就像贵人,他儿子一看就是贵人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你上哪儿见过去。” “不,我肯定见过。” 春望隐隐听到这些话:“陛下,快走。” 刘彻:“朕被看出来了?” 春望叹气:“虽然您这几年不常出去,可您以前三天两头往外跑,长安境内的乡民没见过您的可不多。尤其秦岭一带。” 刘彻脸色微变,尴尬的想堵住春望的嘴:“就你知道的多。” 刘据心说,传言果然是有依据的。 长安百姓都认识,父皇真厉害,他得向父皇看齐。 “父皇,我们去东市吧。” 刘彻:“城空了一半,谁有心思做买卖。改日朕陪你去。” 他可不想再被人认出来。 小孩一脸可惜:“改日是几日啊?” “休沐日。” 小孩一脸惊喜。 刘彻直觉不好:“春望,你不是懂得多吗,你说!” 春望真懂。但挨了一顿训,有点担心会挨骂,他弱弱地说:“陛下,明日休沐。” 刘彻呼吸一窒,上车前瞪他:“闭嘴!” 小孩搂紧他的脖子,一脸怕怕。 老父亲顿时没功夫跟不识相老奴计较:“不怕,不怕,父皇不是吼你。明日一早我们就去东市。” 第54章 营养液加更 小孩吧唧一口, 刘彻被糊一脸口水,嫌弃的擦掉,瞪爱亲亲的儿子。 以前小孩两三岁的时候会被瞪眼吓到。五岁了, 该长大了,小孩冲父皇傻笑,仿佛说, 我是故意的。 刘彻气笑了,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春望好巧不巧这时候进来, 小孩冲他伸手:“望望, 抱抱。” 五岁小孩撒起娇来跟三岁没有任何不同, 依然令人无法拒绝。春望习惯性伸手, 抬眼看到大汉天子, 春望改扶小孩:“殿下, 要走了,快坐下。” 小孩固执地喊:“抱抱。” 奴婢可不是想抱你, 奴婢不敢啊。 春望敲一下车门,车动起来。 刘彻气得冷哼。 一门之隔, 驭手打个哆嗦, 不能怪他目无陛下,他是担心再耽搁下去, 天子震怒, 除了太子都遭罪。 马车晃悠一下, 小孩跟着前仰后合, 刘彻条件反射抱住儿子。小孩转过头又冲他傻乐。刘彻好气又好笑:“知不知道方才险些摔倒?” 小孩亲昵的靠在老父亲怀里, 刘彻顿时没了脾气:“你是不是朕的克星?你说!” 春望没眼看, 陛下还能再幼稚点吗。 “什么是克星啊?”小孩一脸的好奇。 刘彻当自己没问。 儿子四岁和四岁半有何不同?长高了一点,小脸张开了一点, 调皮了一点,别的恐怕没了。 刘彻有时候很希望儿子快快懂事,如今很珍惜这段时光。再过一到两年,他一定会被成天想着往外跑的小崽子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多日前卫青和他率领的三万骑兵以及麾下将军苏建、公孙贺、李蔡等人就住到城外。除了卫青,还有一路汉军也在城外。出了长安地界后,两军分别从高阙和右北平出关。 大汉地广人稀,猛兽猖獗,大军得在天黑前抵达宿营地。由于人马粮草众多,必须得早早出发。 刘据为了能看到舅舅,天蒙蒙亮醒了就坐起来,没有学往常又倒下睡个回笼觉,以至于车内安静下来他就开始犯困,然后从城外睡到他老子的宣室。 刘彻把儿子放榻上,小孩醒了。他突然睁眼,刘彻吓一跳,试探着喊一声:“据儿?”小孩大概看清他不是外人,而是疼他宠他的至亲,小眼一闭,梦会周公。 刘彻气得捏捏儿子的小脸:“你倒是放心得很。也不怕朕把你扔出去。” “陛下,少府求见。”小黄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天不甚热,寝宫宽阔阴凉,刘彻担心小儿着凉,给他盖上薄薄的被子。 看着儿子稚嫩的睡颜,刘彻难以想象,他竟然有亲自带孩子的一天。五年前谁要跟他说,儿子出生后他恨不得成天带在身边,刘彻一定会认为那人中蛊了。 “何事?”刘彻出来便问。 小黄门回想少府的神色:“像是小事。” 此事可不小。 给太子建博望苑——去年开春时节刘彻跟少府提过,令其留意建材,钱财不走国库,走他的私库。 刘彻没提期限,少府觉着太子年幼,早早落成帝后也不放心他搬出去,去年就没怎么上心。修整宣室旁的宫殿的时候,少府认为最迟明年就得动工,所以他今年开始留意。 少府把所需的材料以及产地整理成卷请天子过目。 刘彻接过来大致扫一眼,少府很认真。刘彻不吝称赞。少府被夸得飘飘然,陡然听到陛下说:“先放一放。” “放——放一放?”少府结结巴巴,脑袋里像裹满了浆糊。 刘彻不好说儿子丁点大就三天两jsg头往外跑,他日搬出去,他还不得像空中鸟,水中鱼,四处疯玩,不知道父母是谁,皇宫门朝哪儿。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7节 刘彻颔首:“放一放。太子年幼,过五年再修也不迟。” “可——”少府看着竹简,上头有些建材等不了。 刘彻:“到那时再说。” 少府斗胆问:“臣可以知道原因吗?” 刘彻胡扯:“朕近日令人算过,那边风水不是最佳。” 少府顿时没有一丝怀疑。 要说太后或皇后说了什么,令陛下改变主意,少府都不信。 少府底下小吏见上司摇头叹气回来,很是担忧:“陛下不满意?已是顶好的了。” 少府一脸无奈:“陛下说城南那块地风水不佳,才找术士算的。” 小吏的表情一言难尽,沉默好一会,不死心地问:“陛下不是说那些术士都是骗子,怎么还信?” “大抵又来了新人了吧。”少府把竹简束之高阁。 小吏:“……还留着?” “改日又来个术士说先前的术士算错了,陛下叫择日开工,我再挨个给他查?”少府此言一出,小吏没话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刘彻非但没有想过底下人会这样认为,还觉着他的主意好极了,跟春望分享,遇事不决就推到术士身上。 春望面上附和,心底很是诧异,陛下变了,以前很看重术士,如今居然舍得利用术士。 “陛下,您是不是也歇歇?一早起来到现在没歇过。” 城门还没开呢,离大军最近的路就被四方乡民占了。刘彻不想跟乡野小民挤,春望以及卫尉也不赞同,担心他受伤,一行人跑去离城二三十里远的路边等。 不是这么远,刘据也不会睡了一路被惊醒后又继续睡。 刘彻闻言起身动动筋骨:“你在这里盯着。”转过身想起什么,“朕怎么没见去病?他不会偷偷跟过去了吧?” 日前卫青叮嘱外甥,又大了一岁,该稳重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切不可任意妄为,有事请示陛下等等。霍去病一听这话就猜到出兵日期定了,要跟他就出去长长见识。 刚满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卫青疯了叫他上战场。 这几年由卫青领兵伤亡极少,大汉最不缺有经验的兵卒。 卫青不放心胆大的外甥,向刘彻辞行的时候求他管管霍去病。刘彻趁霍去病跟他儿子玩的时候,把赵破奴叫到一旁,令他盯紧霍去病,叫他跑了,他甭想手刃仇敌,为父母族人报仇。 “去把赵破奴给朕找来。” 春望:“小霍公子胆子不小,但没有您的允许,他不敢。” 刘彻瞪眼。 春望到殿外,挑个机灵的小黄门去霍去病住所看看。 小黄门尚未靠近就听到打打杀杀的声音。从门缝里朝里看,小黄门立即回去复命,霍去病没跑,赵破奴也在,不知二人从哪儿弄几个麦秸绑的假人在院里练枪法呢。 春望心说,还能从哪儿弄的,椒房殿偏殿、太子殿下住所呗。 霍去病又没种过地,甚至可能麦稻不分,不是在偏殿看到麦秸且听到张顺子亦或者谁提到民间用来吓鸟的假人,他想不到这点。 只要霍去病不往外跑,管他做什么。 春望放心地向天子禀报。 以往军中练枪法不是个人练个人的,就是两两切磋,从未有人拿稻草麦秸当人。麦秸插碎了可以用来引火甚至喂牲口,都不需要浪费兵力往外运。 刘彻越想越觉着这个主意好极了,叫春望宣太尉。 春望看着脱掉鞋坐在榻上的人:“陛下,您还歇息吗?” “他来了再叫朕。你跟他说也一样。夏收在即,天下最不缺稻草麦秸,令他把此法推行下去。越快越好。”刘彻希望长城以北没有匈奴,那么他就得投入更多兵力。先不说国库,倘若伤亡过重,一定会使得百姓怨声载道。 国将不国,谈什么踏平草原。 春望成天陪在刘彻身边,很清楚他所思所忧。春望毫不犹豫地地应一声“诺”。 以前太尉权重,现在就是名声好听——三公之一。太尉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他怕皇帝。来宣室的路上,太尉很不安,怎么陛下出去一趟回来就找他啊。 得知可以不用面圣,太尉很会说话,不敢劳烦春望通禀。 春望看着太尉的背影在心里感慨,陛下只有在小殿下跟前能做到不急不怒——瞧瞧他把百官吓成什么样了。 十多年前的三公多么风光无两,现今丞相一职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想到山芋,春望有点嘴馋,可惜离吃山药的季节还有几个月。 太医提过小孩可以多食山药。山药丰收时节,小殿下也该搬到隔壁。十有八九他跟陛下一个膳房。春望寻思着干站着也是浪费光阴,不如出去透透气,顺便提醒厨子到秋多备些山药。 春望到殿外看一下,确定没人过来,他才去膳房。 离午饭尚早,膳房的厨子说着笑着不慌不忙准备食材。春望一到,膳房一下变得异常安静。春望笑着解释:“陛下歇着呢。我无事可做过来看看。对了,给小殿下准备点肉粥,小灶慢煮,煮至一大碗即可。”随后叫厨子记下秋季丰收时节多备些食材,太子比去年大一岁,可以用的食物也多了。 宣室旁边天天人进人出,御膳房厨子早有耳闻,听到这些向春望道谢,多谢他提醒。 往常多是小黄门盛菜端饭,春望跟厨子不熟,见他们不自在就一脸和气的告辞。 厨子跟春望也没说过几句话,以前见他板着脸,认为陛下身边最得意的宦官高高在上。现在见他这么好相处,他一走就禁不住感慨,以前误会他了。 春望不知道端着累吗。 皇帝见天的想一出是一出,再没有他镇着,宣室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然而这么一会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春望到宣室正门外,一个小黄门急得团团转,看到春望小黄门像是得救了:“您可算回来了。门口来一人,说是有关淮南王的事向陛下亲自禀报。那人自称淮南王家臣雷被。” 春望脸色微变,一边令小黄门快去把人请进来,一边朝寝室跑去:“陛下,淮南国出事了。” 刘彻翻身坐起来,带起被子,刘据睁开眼睛,心想我这是在哪儿啊。刘彻冷静下来,抱起儿子安慰:“没事,没事,睡吧。” 刘据不敢睡了,担心晚上睡不着,揉着眼睛要尿尿。 刘彻把他给春望,收拾一下就朝正殿走去。 随后春望抱着小孩过来请示:“陛下,奴婢送殿下回去?” 小孩伸手,想听听出什么事了。 刘彻接过儿子:“有些事据儿该知道了。无法理解,也省得过两年分不清人鬼。” 刘据闻言使劲揉揉眼睛,让自己快点清醒。 小孩跟见到舅舅时一样清醒,小黄门带着雷被进来。以防他是荆轲,春望扮恶人,不动声色地阻止雷被靠近。雷被有“书”呈给陛下,春望接过去,确定是一卷书才呈上去。 雷被想必是位善解人意的男子,对春望的谨慎没有一丝不快。 刘彻不怕淮南王反,他也有耐心等淮南国内讧。可是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收拾淮南王一脉,刘彻也不想放过——他眼馋淮南王封地已久。刘彻仔细看过后告诉雷被他会着人严查。 刘据见雷被身上没有白雾也没有雾霾,很是意外,此人在淮南王身边,品行却没随主。 常言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养的奴才。 虽然也有例外,但很少。 刘据对雷被这个例外很好奇:“父皇,他是谁呀?” “你不认识。”刘彻下意识想像以前一样敷衍儿子,到嘴边想起他一刻前说过的话,“他乃淮南八公之一雷被。” 小孩蹙眉:“父皇,我好像知道淮南欸。” “好像?”刘彻乐了,儿子真大了,知道用“好像”,“那你好像听谁说的?”儿子见得人多,一时很难想起来,刘彻不是非要他回答,“记得刘陵吗?” 一周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说记得太夸张了。 小孩想想:“病病。” “病病听见又得要打你。”以前小孩说话困难,病病病病的叫,现在“霍去病”三个字能说得一清二楚,还这样喊,明摆着故意的,“他是刘陵家臣。” 小孩打量雷被:“刘陵是个大坏人。父皇,他也是个大坏人吗?” 听听,“刘陵”二字说得多利索。 小孩不是只气他一个,刘彻心里舒服多了:“雷被,太子问你话。” “臣有罪。” 小孩奶里奶气地问:“你做坏事啦?” 淮南王早有反心,雷被不jsg可能毫无察觉。知情不报,意图助纣为虐,远比拦路抢劫打家劫舍严重。 刘彻笑道:“没来得及做坏事。” 小孩听糊涂了。 刘彻很有耐心地跟儿子解释。 雷被在下面听得心惊,天子不是暴怒无常,穷兵黩武吗。 怎么比一向以仁厚著称的淮南王和蔼。 春望见雷被像傻了一样,心说这算什么,你还没见陛下被太子气得跳脚,最终只舍得轻轻打一下屁股,或捏捏太子的小脸呢。 “他和舅舅谁厉害啊?”刘据一听雷被剑艺精湛,对其愈发好奇。 雷被惶恐:“臣何德何能跟长平侯并论。”紧接着他说出没写在竹简上的一件事。 淮南王太子跟雷被比剑,雷被一再忍让还是伤了反应太慢的刘迁。刘迁无容人之量,雷被认为淮南国已无他容身之地。雷被知道淮南国太多事,怕遭暗杀,又料到淮南王不会任由他向天子自荐,就在朝廷确定发兵之际,雷被提出他可以跟卫青打匈奴。 这事被淮南王断然拒绝,淮南王又罢了他的官,雷被才一不做二不休逃出淮南。 刘彻闻言很是意外:“你想出击匈奴?” “是的。”卫青善用兵,他要是这次能随卫青出兵匈奴,指不定到秋就能封侯。到那时他大摇大摆去淮南国,刘迁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刘彻惜才,他敢用匈奴人打匈奴人,自然敢用雷被。但此时不行,万一他是刘安个老东西派来的细作,弄清了长安以及周边布防,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刘彻沉吟片刻:“大军尚未出长安,你有此心,朕可以给你一道手谕。卫青三万骑兵乃是此次主力,多一个不能多,少一个不能少,你到大行李息帐下?” “大行李息听长平侯调遣?” 刘彻不好说太多:“他得配合卫青行军。” “臣愿往!” 刘彻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小太子起身,刘彻为其写一道手谕,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送雷被出去,令两个小黄门去马厩挑一匹骏马,以及为其准备干粮。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8节 春望盯着雷被沿着行军路线一路往北就回来禀报,雷被此行没有想过回淮南,他连盔甲都带来了,和他的宝剑以及马一起放在宫外,守门的禁卫帮他看着的。 只是雷被的马又累又瘦,不能再长途跋涉。 刘彻:“也不知道朕的这个决定对不对。” 春望认为雷被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到了战场上会是一名勇将。 刘彻问儿子:“你说父皇做得对不对?” “对!”小孩大声说。 刘彻心里认为儿子不懂,面上很配合:“哪儿对了?” “刘陵坏,他不坏。” 小孩的道理很简单,刘彻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雷被来得匆忙去得匆忙,没有机会在宫里探听到有用的消息。他追上大军也没有机会使坏,刘彻并没有叫他当火头军。此战主要靠卫青,雷被也知道,他杀了李息也不会令军心大乱。 想到这些,再结合儿子的话,刘彻对春望道:“他也许真会成为一名勇将。” 春望:“但他跟匈奴人不一样。匈奴长相跟咱们不同,很难逃出关。” 刘彻颔首,淮南王不死,他不会重用雷被,也不会叫他近身——跟雷被有仇的是刘迁。雷被一怒之下跑到长安,难免过些日子又想起同淮南王上下和睦的日子。 “父皇,我也打匈奴。”小孩伸出小手,紧握成拳,比划出一个打人的动作。 刘据对自身估量不足,力气大了,身体往前趔趄,刘彻吓得脸色骤变,拉住他的衣裳,“就你这样还打匈奴?先站稳再说!” 春望想笑:“殿下,志向是好的,但得过些年。” 可惜,过些年没有匈奴给你打。 长平侯这个打法,指不定再来三五次就能让匈奴绝迹。 两年一次,算五次,十年后小太子才十五岁啊。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兵书不看,也不学骑马,你拿什么打匈奴?”说着觉着机会不错,“春望,牵马,朕教太子骑马。” 春望张口结舌,怎么又说风就是雨。 “殿下五岁。” 刘彻:“去病像他这么大已经敢自己骑了。” “病病好厉害啊。”小孩惊得微微张开的小嘴没有一丝演技。 刘彻抱着儿子起来:“听说公孙敬声这一年来骑术已经有所精进。我们可以不跟病病比,但不能被公孙敬声比下去。” 第55章 办学 也就小殿下不哭不闹, 陛下敢想一出是一出。 春望:“太子殿下该饿了。” “他不饿。”刘彻大步往外走。 咕噜一声,皇帝停下,又听到一声, 皇帝往四周看。 小孩摸摸不受控制的肚子,在这儿呢。 刘彻尴尬的差点老脸通红,也不管春望有没有听见:“据儿饿不饿?”给自己找台阶。 “据儿不饿。”小孩乖乖摇头。 刘彻羞愧:“朕被春望说的有点饿, 陪父皇吃点。” 小孩乖乖点头:“可以!” 刘彻心疼的无法原谅自己,多乖的孩子啊。 春望离得远, 又一心二用——面上劝皇帝善良, 心里一通乱嘀咕, 以至于没听见小孩肚子响, 也没注意皇帝神色异常。闻言春望又禁不住腹诽, 陛下何时才能跟太子殿下一样懂事啊。 幸好宣室还有个靠谱的。 春望令小黄门端粥。 大火煮开, 小火慢炖,米软肉香, 粥浓稠,刘彻看见也想来一碗。 春望早料到了, 一大碗可盛两小碗。天家父子一人一碗, 还不耽误用午饭。 米粥把刘彻胃口打开,他又用点点心, 舒服的不想动弹, 跟儿子商议, 改日再教他骑马。 刘彻不了解儿子, 儿子了解老父亲, 可常人说, 看破不说破——小孩选择窝在父亲怀里消食。 孩子太乖,刘彻难得自省——以后不可任性妄为。 至于能记住几天, 刘彻自己也说不准。 反正有一天是一天吧。 午饭前睡饱了,饭后不想睡,殿外又很晒,刘彻选择陪儿子在殿内玩——踢球。 炎炎夏日穿得薄,小孩又能跑稳当,不再像以前跑起来摇摇晃晃的,而他又不是真小孩,踢球稳,接球准,刘彻不得不认真。 玩一会儿,小孩小脸通红,春望担心孩子中暑,提醒皇帝可以停一下,刘彻停下拉过儿子,一边为其擦汗一边问春望:“太子是不是很会踢球?” 虽然在刘彻眼中小孩做什么都是同龄人中最好的,很多时候春望不以为意,但这次春望很干脆地附和,小太子真的很会踢。 踢球如同练字,不止得有天赋,还要勤加练习,刘彻问儿子跟谁练的,毕竟他没见过小孩跟旁人踢球,小孩以前什么样,他可是清楚得很,能被球绊倒。 小孩稍稍思考就给出答案——花花。 “谁?”刘彻怀疑他未老先衰——而立之年耳朵就不好使。 春望:“殿下的大花狗。” “花花会踢球?”刘彻震惊。 刘据养的一猫一狗性格截然相反,小黑猫在人前很腼腆,最喜欢躲在阴暗角落戏耍老鼠。花花人来疯,小孩有时候不想玩,它会衔来蹴鞠找小孩玩。 以前花花用脑袋拱球,后来用蹄子挡,现今头顶腿挡,偶尔还能用屁股踹一下。 刘据不怕老父亲试花花:“花花踢球好好啊。”像是不懂老父亲为何不信。 刘彻问春望:“花花在外面吗?” 小孩摇头:“韩韩说出去不可以带花花。” 刘彻想起来了,他们一早就去城外等着大军路过:“朕送你回去。据儿该想花花了吧?”不待儿子拒绝,令春望收拾儿子的物品。 以防小孩半道上渴了饿了,一早同刘据一块来的还有他的小花篮。 小孩睡了一路,醒来就有热粥喝,所以花篮也没打开,春望直接拎上跟出去,天家父子停在殿外。 皇帝在宫外,没人找得着,他想去哪儿去哪儿。百官知道他从宫外回来了,有事就来禀报。 堵住刘彻去路的不是三公九卿,而是平日里很少入宫的五经博士。 官学创办头一年很混乱,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短了那个,不是你和他打架,就是他和他父亲不对付,不能同窗等等。第二年走上正轨,学生留宿,用饭就寝方面又有问题,不是皇帝外甥嫌饭菜不好,就是公卿之子嫌褥子硬。 经过几年摸索,五经博士经验丰富,认为到秋可广招生。倘若天子同意,学校就得提前准备。五经博士担心皇帝跑去甘泉住到深秋jsg再回来,只能趁着三伏天来临前定下此事。 刘彻早年不缺人才,近年有点青黄不接,丞相年迈,九卿有一半人过了或年近不惑。选中的人才不可能上来就担当重任,最少得培养三五年。如果近两年不选新人,三五年后这些人极有可能一半病重,一半已经去世。 四十出头听起来很年轻,可刘彻的父亲、先帝刘启,有皇家太医精心伺候,也没撑到半百。 刘彻荒唐事没少干,但他分得清孰轻孰重,儿子哭闹也不能把五经博士晾在一旁。 何况小孩没闹。 刘彻抱着儿子回到殿内,令五经博士大胆说出他的想法。 五经博士以前对世家子弟没有偏见,他自己本就出身世家。自打接收官学,他无比厌恶十岁左右的世家子,懂得不多,偏偏又认为自己无所不知,不是刁钻古怪气哭博士,就是调皮捣蛋累晕博士。五经博士强烈建议,入学年龄提到十八岁,不拘家世出身。 刘彻:“朕记得学校十八岁以下的学子占近一半?” “一大半。”因为有这些混账小子,学校很多时候乌烟瘴气。五经博士想起来就头疼,脸上也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刘彻看到他眉头紧锁,挑了挑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公孙敬声。那个小子好像说,他在他们班算顶好的了。 小混蛋都是顶好的,其他人得是什么德行。 “那也不能把他们撵出去。” 以前没有官学,像公孙敬声,跟堂、表兄弟姊妹去家学。 公孙家女孩子也读书,为了明理,不给家族招来灾难。然而选儿媳的时候盯着家世,又不看人品了。 卫孺目不识丁,只因妹妹成了宠妃,刘彻试着跟公孙家提一下,公孙贺父母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从来没有考虑过,帝王为何看上年龄小的卫子夫,卫少儿都有人跟她私通,就算那人最后跑了,可能还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唯独没人追求长姊卫孺。 公孙贺父母给出的解释,卫孺以前在平阳侯府,婚事无法自己做主,拖成大龄,乃平阳侯府失职。 这话说得好像平阳侯府没有男奴一样。 话说回来,公孙家孩子多,没有因为公孙敬声去了官学就解散家族办的私学。但很多人以前请师傅在家教,去了官学后,这些老师就另谋差事了。 五经博士:“那就留他们一年?” 刘彻揉揉额角:“一年就可以出来谋生了?十二三岁的少年,你叫他们做什么?到朕身边当个郎官?” 五经博士心说也不是不可。 桑弘羊入宫时好像是十二三岁。 长平侯到陛下跟前也未满十五岁。 刘彻:“不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人。” “父皇,你们在说什么啊?”小孩好奇,“我怎么听不懂啊。” 刘彻烦躁的心平复下来,失笑:“你听得懂就怪了。” 小孩扁着小嘴,一脸不开心。 “父皇跟他说官学,就是学校。你都不要太傅,说了你也不想听。” 小孩很不服气:“我懂!” “那你说你听懂什么了。” 五经博士很想提醒,陛下,现在不是哄孩子的时候。随即他听到小太子奶里奶气地问:“是太学吗?”五经博士很是惊讶地朝他看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79节 刘彻颔首:“还听懂什么?” “我知道太学,敬声的学校。”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提醒:“你表兄。虽然他不像兄长,但比你大很多,不可直呼其名。” “孙孙?” 刘彻噎了一下,爱咋叫咋叫吧。 “朕要说太学不要他,叫他回家,你说你姨母和公孙贺会不会很生气?” 小孩点头:“为什么回家?孙孙不乖吗?” 五经博士留意过九卿之子、皇后亲外甥,初入学那一年能气死人,这几年很知礼,五经博士不好昧着良心乱讲:“他很乖。” “为什么叫他回家?” 五经博士下意识看皇帝。 春望提醒:“太子问你话呢。” “太子”二字令五五经博士意识到眼前小孩是未来天子,真追究起来,欺骗储君也算欺君:“官学是天下百姓的官学,不能只收长安子弟。可广收学生的话,没有那么多教室,务必得叫一些人离开学校。” 小孩扭头看向老父亲,一脸迷茫:“不可以盖吗?” 一语惊醒老父亲。 五经博士是不想要那些混账:“房屋可以盖,可是没有老师。” 小孩愈发不解:“不可以找吗?父皇,叫太傅去吧。” 刘彻一愣,然后好气又好笑:“为了不上学,你竟然能想到这招。” “不可以吗?”小孩一脸失望。 刘彻不想理他,转向五经博士:“老师不够再找。” “可十岁左右的少年,跟二十左右人在同一屋檐下,很容易生出矛盾。” 小太子想不通:“父皇,不是没有很多教室吗?怎么还在一起啊?” 五经博士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刘彻:“到秋开课前,先按授课进度分开,然后再按年龄细分。头一年你准备招多少十八岁以上的学子?需要多少间教室,尽快呈上来。晚了路途远的学生赶不上秋季开学。” “陛下——”五经博士还想劝退。 刘彻抬手制止:“此事就这么定了。回去不许提太子!” 第56章 姑舅表亲 公孙敬声到刘据住处, 刘据还没用饭,跟花花在露台上踢球。 护墙高,紧挨着护墙还有一排木箱, 木箱里的小麦根繁头叶茂把刘据的视线挡得死死的,他踮起脚也看不见台阶下的情况,以至于公孙敬声突然出现, 刘据还以为他没睡醒。 小孩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孙孙?” “表兄!”公孙敬声抬脚按住花花头顶过来的球。 刘据确定他是活的:“来找我玩儿?” “不找你玩儿我来做什么。”公孙敬声抬脚把球踢给看孩子的小黄门。 小黄门问刘据还踢不踢。刘据还没回答, 花花汪汪起来, 凶狠的样子仿佛说, 哪来的小子妨碍我踢球, 滚开! 刘据看看公孙敬声又看看花花, 花花只能悲愤地认命——狗不如人。小主人选择表兄。 粗使婆子端来水, 刘据自己洗自己擦,公孙敬声像是才认识他, 盯着小孩打量,太子表弟竟然自己洗手。 “我还会自己尿尿。”小孩一脸得意。 公孙敬声心惊, 他竟然说出来了。 五经博士有时候说的话也非全无道理——行走江湖, 谨言慎行,否则易招来杀身之祸。此时要是换成陛下, 他一定免不了一顿训。 “据儿, 你没有小时候好玩了。”公孙敬声神色尴尬, 还能倒打一耙。刘据服他, “来干吗?” 公孙敬声:“说了跟你玩。不信?” 刘据不信公孙敬声一早跑来只是跟他玩儿。 “我猜你还没用饭。” 公孙敬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樱桃把铜盆收走, 无奈地说:“因为殿下还没用饭。” 公孙家离皇宫不近, 而此时未到巳时,公孙敬声很可能辰时前就从家里出来。谁家这么早用饭。尤其有些官吏休沐日当天早上回去, 家人为了等他用饭,会特意把用饭时间延后。 公孙敬声十有八九没听懂她话里有话:“我也没用饭。我们用了饭再出去?” 果不其然,找他玩只是幌子。 刘据明知故问:“表兄不是来找我玩的?” “不是!”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表兄弟二人循声看去,霍去病和赵破奴离他们只剩三个台阶。眨眼间,二人上来,再眨眼间,二人到他们跟前。霍去病按住大表弟的脑袋:“我和破奴醒来听巡逻禁卫说你来了,以为听错了。休沐日不在家休息,也不找同窗,来找据儿,坦白交代,想干吗?” 公孙敬声不想说昨日傍晚到家,母亲唠叨个没完。一会嫌他的衣裳刮破了,还不知道在哪儿刮的。不是废话吗,他要是知道衣裳破了还往家带。一会又说他的书箱很乱。她也说那是他的书箱,乱不乱都是他在用,关她何事。 清晨起来,隔壁小院的堂兄找他饭后去东市,母亲又有话说:“敬声得在家温书。” 休沐日他还想温书的话,吃饱了撑的昨日就迫不及待跑回家。 公孙敬声实在受不了,就说太子找他。 卫孺嫌皇帝宠孩子,可孩子乃当今太子,她心有不满依然叫公孙敬声与之交好。不止一次叮嘱公孙敬声jsg不可欺负太子。公孙敬声最最瞧不上母亲这点,鄙视谋人又讨好谋人。 公孙敬声愈发不想呆在家里,胡扯跟太子约好出去用饭。卫孺没叫公孙敬声失望,当即令家奴备车送他。公孙敬声怕露馅,到宫门外叫驭手回去,他跑进来。 好几里路,公孙敬声到宣室附近就累得满头大汗。后面这段路他慢慢走过来来的。 无论宣室还是椒房殿外都很空旷,清晨的凉风进来,等公孙敬声见着表弟,脸上的汗珠变成薄汗,是以刘据也没有发现他跟以前有何不同。 “东市新开一家玉器店。听说这家店真正的主人有矿。卖的物件好看又便宜。”东市确实新开一家店,至于里头的东西怎样,公孙敬声没进去过,他同窗说好,也许是寡闻少见,甚至不如太子拿出来卖的。 刘据卖东西这事,公孙敬声起初不知情。张汤次子去年入学与他同班——少年勤奋又聪慧,比公孙敬声晚好几年,学习进度跟他相差无几。张汤乃九卿之一的廷尉,儿子新入学用旧砚,有人趁机奚落他,张廷尉怎么也不舍得给他买新的。张家那小子不卑不亢解释,此砚乃是找太子买的。 公孙敬声一听了不得,小太子居然卖东西。他很缺钱吗。他心慌,忙不迭问张家小子,哪个太子。 藩王太子无诏不得入京,还能是哪个太子——天家太子。 休沐日百官不入宫,就算有事禀报,刘彻也不见,除非十万火急。盖因忙了五日,百官身上不是汗臭味就是头发油哄哄的,哪怕皇帝不如他儿子爱干净,嫌弃得不行。 没有客人,小太子不开门,公孙敬声又只有休沐日才有空找太子,所以完美错过。 刘据年幼说话不利索,公孙敬声可以理解为何没有听表弟提过。公孙贺不可能不知道。公孙敬声回去一问,他父亲知道,但没有买过太子的东西。 公孙敬声心说,父母不愧是夫妻,一个不通人情世故,一个又太世故。但凡俩人一个德行,这个家都得散。 霍去病:“你想买吧?” “我想买自己不就去了?”公孙敬声反问,“我又不是没钱。” 霍去病有零花钱,理所当然的认为公孙敬声不差钱。公孙敬声所说的钱,是帮刘据买东西时剩的跑路费。 霍去病还是觉着大表弟目的不纯。只不过没等他弄清楚,枇杷出来禀报:“殿下,可以用饭了。” 刘据跟花花踢球踢饿了,没心情管二表兄憋着什么坏:“我饿啦。”可怜巴巴看着两位表兄。 霍去病牵着小孩的手进去。 枇杷一脸为难:“霍公子,咱们不知道你几位过来,饭菜只够殿下和你们其中一位用的。” 十七岁的霍去病和十六岁的赵破奴正长身体,吃饭用盆。皇帝一家六口也吃不过他二人中的其中一个。卫青出兵匈奴,霍去病不想回去面对舅母,实在不知道同女性长辈聊什么。他试探着表示以后留在宫里,卫青夫人见他像是因此感到羞愧,开玩笑说:“留在宫里好。以你和破奴的食量,我真担心等夫君回来,府里被你俩吃穷了。” 二人也清楚他们饭量惊人,闻言就和赵破奴回去用。 当值的官员没有沐浴的地方,霍去病和赵破奴有,昨晚二人就收拾好。刘据这边用过饭稍作歇息,二人就到了。 霍去病做主要了四驾马车。他仨和小太子同车,韩子仁等奴婢一辆车,两辆车禁卫,其中一辆打头,太子的车在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宫很是惹眼,宫妃羡慕,但不想出去。 刘彻后宫女人家世一个比一个低,尹婕妤出身和卫子夫差不多,王夫人父母倒是平民,但穷得时常闹饥荒。三年难见帝王面,她们也没有勇气自请出宫。不是每个人都是卫子夫。 当年卫子夫被刘彻从平阳侯带进宫,转头刘彻就把人忘了。过了约莫一年,刘彻嫌宫里无用之人太多,决定放出去一些。卫子夫属后妃,没人敢偷偷把她加进去,卫子夫找到刘彻跟前——皇帝不要她,她就出去。 刘彻一直把卫子夫这种行为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他一向不是因循守旧之人,卫子夫此举反而叫刘彻产生兴趣。直到“围棋”的事爆出来,刘彻才相信胆大的皇后当年真敢出去。 马车晃动,霍去病看到一位长相极美的女子,慌忙收回视线:“据儿,以后别从北宫,我们从南边的西安门,或者东边的章城门出去。” “可是从那边远啊。” 霍去病:“听不听我的?”潜在意思,你不听我找陛下去。 “病病,你威胁我啊?” 霍去病乐了:“对!” 小孩无奈地说:“好吧。” 公孙敬声闻言看太子表弟:“你怎么就妥协了?” “父皇偏心病病啊。” 公孙敬声语塞。 霍去病把小表弟抱到腿上,“陛下最疼你。” 刘据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日五经博士的神色他看得分明,无比希望父皇同意他把十八岁以下的小子请出学校。 不服管教的少年被拘在学校里,就算不学无术,远离四处游荡的泼皮无赖,日后也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不然过几年,不必等到及冠就敢为非作歹。 “孙孙,你没学上了。”小太子一出惊人,三人齐刷刷转向他。小孩点头证明他们没有听错。 公孙敬声没听懂:“此话何意?” 霍去病按住他的肩,示意由他来问:“据儿,听谁说的?” “五经博士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0节 没学上这事可不小,赵破奴帮公孙敬声问:“你认识他?” 小孩摇头:“他昨日找父皇的时候我在。” 霍去病:“还记得原话吗?五经博士不可能一开口就说,他要把敬声撵回家吧。” 皇后亲外甥,兹不把学校拆了,不打死人,谁敢撵他。 “他说,到秋广收学生,学校住不下,没有老师。”小孩努力回想。公孙敬声勃然大怒想骂人,霍去病手上用力又把他按回去,“陛下同意了?” 赵破奴:“陛下怎么可能同意?朝廷还没穷到这步田地。” “父皇叫他盖学校,找老师。他好不情愿。”小孩想想,“我叫太傅去,他也不同意。” 霍去病差点被口水呛着:“你的太傅还没定就想着往外推?不要说他,我也不同意。” 小孩气鼓鼓他怀里爬出来:“奴奴。” 马车在行走中,赵破奴担心突然颠簸小孩摔倒,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去病,这时候就别故意逗太子殿下了。” 公孙敬声一听皇帝姨丈并不支持五经博士,怒气散了一半,可以好好说话:“表兄,我不想回私学。” 官学生故意顶撞授课老师也得有理有据,即便是歪理。私学老师管不住学生,学生不快敢明目张胆地逮住老师打一顿。入官学之初,公孙敬声没有意识到他的一些兄弟无法无天。近两年赶上博士有事,官学提前放假,公孙敬声去私学玩,很明显感觉到他格格不入。 最初公孙敬声还怀疑过,是不是他日日在官学,跟兄弟姊妹生分了。公孙敬声把他的疑惑告诉同寝室的同窗,几位少年帮他一起分析,公孙敬声才明白他成长了,他的兄弟落他太多,甚至有的人已经走上歧路。 霍去病没上过私学,但他有所耳闻。也不希望比三年前懂事不少的大表弟又变成小纨绔,“离立秋还早,不急。” 公孙敬声张口想说什么。 赵破奴:“你急也没用。你父亲一时半会回不来,难道你去找五经博士?没听殿下说,陛下叫他找老师盖学校他都不乐意。” 小孩一脸不解:“坏姨丈走了,坏姨母又没走。” 为何急也没用啊。 霍去病和赵破奴相视一眼,霍去病冲大表弟勾勾手,公孙敬声附耳过来,霍去病同他低语一番,公孙敬声顿时眉开眼笑。 小孩好奇:“病病,你和孙孙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啦。” 霍去病:“没跟你说话。”叮嘱赵破奴,“下车后喊小公子。” 赵破奴记下了,有人差点叫刘据暴露。 休沐日的东市每一条街都很热闹。一行人留个小黄门看车,甫一到街角就听到有人喊:“太太太太——”霍去病扭头看去,那人憋出一句:“太巧了,小公子。”朝霍去病一行走来。 刘据诧异,还没进去就遇到熟人,jsg等一下得遇到多少熟人啊。 “朔朔?” 来人正是在家里待不住的东方朔。 东方朔笑着点头:“小公子想去哪儿?东市没有咱不知道的地儿。” 霍去病心说,你是很了解,就差没把东西市当家。 小孩找大表兄。 霍去病不常出来,今日人又多,他很怕把众人带进死胡同里:“前面带路。” 东方朔应一声,一边为小孩介绍,一边给小孩买零嘴,不知不觉到新开的玉器店门外,诚挚邀请小孩进去巡视。 霍去病无语,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怎么还没死心?”以前赵破奴不懂礼义廉耻,经师傅耐心教导几年,已经出落成谦谦君子。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口气不耐,盖因东方朔实在叫他尊敬不起来。 此人曾干过醉酒后在殿内撒尿这等荒唐事。此举遭官员弹劾,刘彻下诏把其贬为庶人。没几年他又到刘彻身边。 赵破奴乍一听到守夜的宦官说起此事,真真不敢信,陛下脾气太好。 换成他非得叫人把东方朔打个半死,再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东方朔:“万一呢?你能确保没有万一。” 赵破奴没好气道:“我欠你的?” “别吵!”霍去病瞪一眼两人,抱着小表弟进去,“天热了,也该换新。弟弟,喜欢什么表兄买给你。” 公孙敬声拿着荷包:“我也带钱了。”掏出一块金币。 在门边迎来送往的掌柜的一看半大小子带着足金,顿时意识到这行人个个不差钱,也不管旁人,亲自把只有他有钥匙的压箱底好货拿出来。 东方朔来过这家店几次,从未见过白的像滴出乳汁的玉。他一边腹诽掌柜的看人下菜,一边请太子殿下过目。 刘据也是头回见到这么好的玉。不过有没有灵气,凡人肉眼很难分辨。小孩一一摸过,趴在表兄耳边说:“我父皇都有啊。”潜在意思不懂叫他看什么。 霍去病明白,东西难得但有钱能买到。不像小表弟送他的匕首,有钱还得运气好。 “破奴,一人选一样,算我的。” 东方朔听懂了,这些物品并无特殊。 公孙敬声认为这些东西难得,小太子好东西见多了,所以才瞧不上。然而他一上手就意识到他误会了,触感不如太子送他、贴身挂着的无事牌。 公孙敬声后知后觉,看似平平无奇的无事牌是个珍宝。 掌柜的颇为失望,带那么多钱出来,竟然一人只买一样。 殊不知他失望的在后头呢。 刘彻赏东方朔的钱财被他用来跟妻子和离再娶,再娶再和离了。既然不是珍宝,他连个平安扣都懒得买。刘据又暂时不需要,所以掌柜的最后只卖出去三块可贴身佩戴的玉牌。 霍去病出了玉器店就把他选的给小表弟:“拿着玩吧。” 刘据怕他胳膊酸,挣扎下来。霍去病抓住他的手腕:“我牵着你,不然就叫韩韩抱你。” 东方朔自荐:“我来吧。” 霍去病:“你离他远点。” 东方朔苦笑:“此事也不能怪我。我不信您没出来找过。” 霍去病:“我找过。但我从未叫他帮我找过。” 刘据的名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据儿”两个字霍去病也不敢轻易喊出来:“饿不饿?”捏一下弟弟的手腕。 小孩摇头,但他累了,指着茶肆要进去。 东市不乏两三层高的小楼。霍去病见楼下坐满,就带众人到楼上,要两个单间。韩子仁等人跟霍去病,照顾小孩,禁卫在一处。 一些禁卫的拳脚功夫不如霍去病,禁卫倒也放心有他看护小太子。 东方朔嗜酒也爱茶,霍去病就叫他点茶肆招牌。东方朔一看大大小小七八个,就叫跑堂小子每样来一份。 单间内有清水,霍去病浸湿手帕给小表弟擦擦手,随后扔给韩子仁,韩子仁放回小孩的篮中。 东方朔看到篮子很是稀奇:“小公子出来玩儿怎么还带这个?” 韩子仁打开叫他自个看,里头除了刚刚放进去的手帕,还有盛水的葫芦,小玉碗,木盒,以及他也不认识的东西。 饶是知道帝后疼孩子,小太子过得精细,也没有想到他比他皇帝老子还精贵。 一时间能言善辩的东方朔沉默下来。 要说奢靡,东方朔说不出口,小太子会自己种菜种粮食啊。以前他以为小孩玩玩,然而人不但坚持下来,还种出良种——其他官员不清楚陛下以前所说的良种来自何处,作为帮太子殿下弄过粪,又常在刘彻左右的东方朔很清楚。 要说小孩节俭,只是一个玉碗他就夸不出口。 好在许多点心都是现成的,跑堂小二片刻回来。东方朔找回言语,请小殿下先尝。 脚下的地突然晃动,刘据差点咬到舌头。 刘据第一反应地龙翻身,他下意识往想起来,地又不动了。刘据往四周看去,室内其他物品也没动,窗外街对面的铺子也没有倒塌:“表兄。”小孩一脸怕怕的找霍去病。 霍去病听到一声沉闷的“咚”一声:“破奴,出去看看。” 赵破奴打开门吓一跳,原来隔壁的禁卫都过来了。赵破奴挑两个长相凶悍的禁卫随他下去。 片刻,赵破奴一言难尽地进门。 霍去病抬手把表弟抱怀里:“出什么事了?” “别紧张。”赵破奴抱起小孩放回原位,给他拿一块过油的面片。 霍去病:“先说底下是不是在打架?何人这般放肆,当街行凶!” 赵破奴朝对面小孩看一下。 小孩摇头:“我没有。” 赵破奴乐了:“不是说你。” “你说谁呀?” 赵破奴:“你表兄。” 霍去病和公孙敬声不约而同地转向他,面色不善。 赵破奴不敢磨叽,郑重澄清,不是姨表兄弟,而是姑表兄弟。东方朔脱口而出:“昭平君!” “你知道?”赵破奴很是意外。 东方朔知道的多,昭平君乃皇帝亲外甥,隆虑公主的儿子,陈废后亲侄子,馆陶大长公主孙子。隆虑公主成亲多年才有一子。隆虑公主比刘彻大好几岁,儿子昭平君比卫长公主还小两岁,今年十二,比公孙敬声长一岁。 陈家比公孙家还会宠孩子,十二岁少年真无法无天,如今也在官学读书。公孙敬声说他在他们班是顶好的,确实不是他夸张。 昭平君这个样的,隆虑公主还想跟刘彻亲上加亲。 刘彻的这些姊妹中平阳公主跟他感情最好,平阳公主都被他拒了,怎舍得把长女嫁给一纨绔。万不得已,他把长女嫁给公孙敬声,也不会考虑昭平君。 刘彻骂他姊妹白日做梦的时候,不巧东方朔当值。 东方朔不好议论皇家私事,直言有所耳闻。随即问赵破奴昭平君又干吗了。 不知谁说了什么,昭平君不高兴就把茶几掀了。刘据感到地板在震,正是茶几砸到墙上连带的。 赵破奴一听不是流寇豪强细作,伤不到小太子就带人上来。 霍去病:“你没问因为什么?” “懒得问。”赵破奴想起什么,一看有外人在又咽回去。 霍去病叫韩子仁出去看看人走了没有。 韩子仁在宫里见过昭平君,怕被他认出来徒生是非,到楼梯口往下看,见底下很安静,回来禀告:“走了。” 霍去病:“那我们也等等再走。我可不想跟他在这条街上碰到。”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1节 一行人出来,赵破奴看到昭平君,暗骂一声晦气,用身体挡住小太子。 虽然昭平君没少为非作歹,但他清楚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见着得绕道走。像卫青长相俊美,仪态不凡,就不能招惹——不是皇亲,就是已入朝的世家子。 先前惹到昭平君的人就是世家子,此次随卫青出征的将军中就有其家人。昭平君一听掌柜的点出对方身份,深知伤了军属他皇帝舅舅头一个饶不了他,他就顺台阶下去,带奴仆走人。 可以往都是他欺负别人,何时这么怂过。 昭平君越想越气。既然是这条街上的客人惹他,他就在这条街上找补回来。欺负布衣没有成就感,他在这街上来回晃悠,准备等人主动撞上来,再见机行事。 昭平君一行一看就不好惹,不想生事的人避着他走,导致昭平君愈发不快。又见赵破奴明显躲着他,昭平君叫住他:“叫你呢,聋了?站住!” 赵破奴无声地问霍去病。 霍去病不惹事也不怕事:“叫我?” “都一样。”昭平君把玩着折扇晃晃悠悠过来。 明明脸上稚气未脱,样子却像极了久混市井的无赖。 公孙敬声小声说:“他认识我。” 有小太子在,霍去病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侧身jsg叫表弟上前。 耀武扬威的昭平君停下:“公孙敬声?” 朝中姓公孙的人太多,公孙贺、公孙弘、公孙敖。以至于这个名字没有引起任何行人怀疑驻足。 公孙敬声点头:“叫我们有事?” “那他?”昭平君的目光移向霍去病,有个不好的预感。 霍去病觉着他猜到他是谁了:“你可以叫我小霍,也可以叫我去病。” 昭平君瞬间变脸,暗骂一声晦气。 皇帝很多外甥,最疼的曹襄都没能被他接到宫中教养,偏偏养了霍去病。以前可以解释他希望早日得子,所以在身边养个童子。太子出生四年多,霍去病还住宫里,可见皇帝真喜欢皇后外甥。 昭平君拱手:“霍兄,小弟无知,请霍兄见谅。”最好见着皇帝舅舅不要提他。 霍去病故意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第57章 见面不相识 昭平君拱手:“你请!” 霍去病给韩子仁使个眼色, 他抱着小孩先走。 “等等!”昭平君绕到韩子仁跟前,不是错觉,他怀里的小孩似曾相识, “这小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韩子仁这一刻愿意相信公孙敬声还是有优点的——诚实! 霍去病顿时想翻白眼——沉默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情,身为皇后外甥又不好当街出口成脏:“你见过。” “我就说吗。”昭平君对他的好记性很得意,盯着小孩打量一番, 皱了皱眉,“在哪里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 昭平君在此, 没人敢靠近, 霍去病稍微压一点声音:“有没有可能是宫里?比如椒房殿。” 刘据每年生日这天昭平君都会随他母亲隆虑公主前往椒房殿。太子身份尊贵也不能不见亲姑母, 所以昭平君有幸见过太子表弟。 昭平君惊得合不拢嘴, 指着刘据难以置信:“你你你——” 霍去病拉下他的手:“我们该走了。” 昭平君吞口口水, 脑袋很乱, 下意识点点头。 小孩拍拍韩子仁的肩,催他回去。 韩子仁低声问:“不记得他了?” 刘据只是不想理这位表兄。 刘据头一次注意到昭平君就看到他身上笼罩着浅灰色的雾。昭平君所在的陈家不是刘据外家, 昭平君或隆虑公主作死很难牵扯到卫家,又因昭平君祖母馆陶公主差点害死卫青, 所以刘据不想帮这位表兄。不过那时刘据还在犹豫, 毕竟昭平君才十岁,兴许有救。 去年刘据生日, 趁着姑母们还在的时候, 嘴贱喊卫孺“坏姨母”。平阳公主好奇地问卫孺怎么得罪小殿下了。长公主问话, 卫孺不好不答, 就推到儿子身上, 不提她劝过皇后——陛下太宠孩子, 容易把孩子宠坏,她该严加管教。 当日隆虑公主说了一句话——孩子小不懂事, 长大就知进退了。 刘据差点失态,不趁孩子年幼好好教他,指望他长大后自己变好。 有可能吗? 或许有,只是刘据运气不好不曾遇见。 卫子夫劝一句:“该教还是得教。”隆虑公不置可否,刘据决定以后离表兄远远的,以免他哪天杀人溅他一身血。 “他坏。”小孩摇头:“我不喜欢他。” 霍去病走过来不巧听到这句,回头看昭平君,昭平君已经反应过来,不可当街暴露小太子的身份。他拱手笑道:“我就不送了,你们慢走。” 昭平君没心思再找事,以防小太子回去跟皇帝舅舅说他没认出他,“儿宝爹”舅舅要他小命,他得快点回府告诉母亲,请母亲找外祖母商议对策。 霍去病问小表弟:“他欺负你了?” “他不好。”小孩一脸嫌弃,“比敬声还不乖。” 公孙敬声听到前一句心说,终于有人跟他作伴,同被小太子嫌弃。听到后一句,公孙敬声没好气地问:“是不是我还得说多谢谬赞?” 小孩摇头:“我说的是实话啊。” “我谢谢你就事论事。”公孙敬声瞪他一眼,问表兄,“去哪儿?” 霍去病看东方朔:“你准备跟到何时?” 一行人差一点出事,东方朔不想真遇到事,明日又被陛下削为庶人——这行人属他最年长,出事一定是他的责任。他找个借口往西去。 霍去病不想再遇到熟人,半条街走到头,他提议回去。 赵破奴低声问小孩:“殿下,回吗?” “不好玩。”刘据前世就不爱出来,今生不是日子难捱,他绝不会三天两头往外跑。 霍去病看公孙敬声,你是回家还是跟我们回宫。 公孙敬声毫不犹豫地选择跟表弟回去。 由于没在宫外待太久,回到刘据住所将将午时三刻,离用午饭还有近一个时辰。霍去病把他和东方朔买的点心一一摆出来:“据儿,想吃哪个吃哪个。” 小孩奶里奶气地撒娇:“我渴啦。” 枇杷给他倒一杯,接着问赵破奴等人渴不渴。赵破奴叫公孙敬声陪小孩,他名曰看看殿下今年收成如何,偷偷给霍去病使个眼色。 霍去病随他到殿东侧廊檐下,离小太子有七八丈远,他二人不大吼大叫小太子也很难听见:“你在茶肆好像就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赵破奴:“五经博士同意盖教室找老师,把那群小的单放在一处,我也担心敬声。” “他怎么了?” 赵破奴:“他跟昭平君年龄相仿,极有可能分到一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霍去病懂了:“陛下出钱出人办官学,他最不希望勤学苦读的学子被带坏,想必已有对策。” “五经博士能听吗?” 霍去病笑:“你还不了解陛下?” 赵破奴以前认为他了解,自打知道很多他都无法忍受的官员干的蠢事,陛下竟然轻轻揭过,他就不了解了。 “陛下同五经博士商议是给他机会。说句不中听的,他再给脸不要脸到秋就可以回家种地了。”霍去病朝表弟所在方向一扬下巴,“走了,别叫小据儿多想。” 赵破奴:“也不必问问陛下啊?” 霍去病思索片刻:“我说你傻,你一定很不快。” 废话! 赵破奴白他一眼。 霍去病:“据儿又不是说话不利索的三岁小儿。” 赵破奴懂了,到刘据跟前就问他还想吃什么喝什么,他伺候小孩。 霍去病见状挑了挑眉,公孙敬声是他表弟吧。 赵破奴这般殷勤关心太学,不全是为了公孙敬声。他为了大汉,为了大汉天子。皇帝养他几年,素日也只把他当晚辈,而非流落至此的孤儿,所以他希望朝中人才辈出,为天子分忧。 霍去病怕小表弟把他们供出来,继而弄巧成拙,忽悠小孩近日常去宣室,听听五经博士有没有按照陛下吩咐盖学校找老师。这关乎到公孙敬声到秋要不要回家学。 公孙敬声闻言承诺,他可以继续在官学读书,以后每到休沐就来陪小表弟玩。 枇杷在一旁听得很无语,这算什么感谢。 再说了,公孙敬声每次过来不是自己玩儿,就是招猫逗狗,忙个不停,压根没空、也没耐心陪小殿下。 可她见小孩一个劲傻乐,也不好说什么。 公孙敬声也没闲着,翌日晚上就寝前,他一脸神秘的把所有同寝室同窗叫到跟前。 张汤之子一脸不耐:“还不睡明日起得来吗?” “我要说的事你父亲都不知道。” 张汤次子很是笃定:“听说昨日你跟太子在一起,太子说了什么?太子才五岁,认真计较起来四岁零三个月,你好意思成天诈他的话吗?” 小太子的砚台很有用,以至于张家小子对素未蒙面的小太子很有好感。 公孙敬声:“昭平君说的吧?” 跟昭平君走得近的学子正想替他问问,闻言就直接问:“太子昨日回去有没有见到陛下?” 公孙敬声摇头。 那名学子心底暗喜,明日可以找昭平君要谢礼了。 这小子以为太子年幼不记事,一觉睡醒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公孙敬声见他也要去睡,顿时不敢绕弯子:“五经博士向陛下提议,到秋广收学生。” 有人说:“好事啊。” 刘彻时常征召天下贤良方正之人,听闻此话众学子无人感到意外。 公孙敬声立即道出,年龄定在十八岁以上。人招多了,官学住不下,就把十八岁以下的学子清理出去,理由是撵他不撵他,肯定有人不服气,不如一视同仁。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2节 张汤次子猛地坐起来:“太子殿下没听错?” “我表兄霍去病一点点问的。你不放心jsg我还不放心他?” 所有人没了睡意。 有小子甚至带着哭腔问怎么办。 公孙敬声直言,他父亲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回来。公孙太仆是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他们的父辈。 有人意有所指:“皇后知道吗?” 公孙敬声:“皇后知道有什么用?五经博士都不想听陛下的。” 一群半大小子想想此言甚是。 陛下真有此心,何必多此一举令五经博士盖学校找老师。 众现在商议好一会,击掌承诺,休沐日回到家就把此事告诉家中长辈。 长辈可比嘴上无毛的小子们精明多了。 廷议时他们只关心小子们比早几年大了,官学住得下吗?如今五经博士以及授课博士都有办学经验,是不是该广招学生。官学是天下学子的官学,不能只招京师子弟等等。 五经博士在官学,并没有出现在宣室,然而这些人精依然越过他定下招生条件,新生到来住在哪儿,年幼的学子如何安置,是不是把品学兼优的放在一处,不学无处的放在一起。 其实提出最后这一点的官吏本意是把不学无处的小子请出去。他怕连累自家孩子,所以想到个折中的法子。 所有混账放在一处,官学岂不成了斗兽场,成天鸡飞狗跳。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到秋把这些人分开,聚不到一起,成不了气候,自然不会带坏乖孩子。 众臣三三两两离去,刘彻望着他们的背影问春望:“他们怎么知道五经博士有意把那些小子撵回家的?” 春望下意识说:“没人提五经博士啊。” 刘彻嗤一声:“三伏天还没过,离立秋还有好几个月,不是听到风声,无缘无故跟朕商讨办学?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春望不假思索地说:“不会是太子!那日殿内不止陛下、殿下和奴婢三人。兴许五经博士没能达到目的,心底不满,休沐日同人说过,那人说出去的。” 刘彻瞥他:“这种把公卿得罪个遍的事,他气糊涂了往外说?” 第58章 牲畜千万头 刘据把他光明正大偷听到的事告诉公孙敬声就料到绕不开老父亲, 除非公孙敬声同窗的长辈不作为。 能被送去官学的人,不是家中独子,比如昭平君, 就是聪慧过人的孩子,比如张汤次子张安世。无论哪种情况学子长辈都不会叫五经博士得逞,所以一定会告到御前。 刘据到宣室见老父亲似笑非笑, 春望一脸担忧看着他,他瞬间猜到跟官学有关。 也是因为近日只有这一件事值得老父亲上心。 “父皇!”小孩叭叭叭跑过去, 朝老父亲怀里扑。 刘彻抬手挡住儿子, 指着身边坐垫:“坐好!父皇有事问你。” 小孩乖乖点头, 奶里奶气地说:“问吧。” 孩子懂事也不好, 刘彻差点问不出口。 刘彻面朝前方不看儿子:“据儿, 五经博士跟父皇说的话, 你还记得吗?” “五经博士?”小孩疑惑,哪个啊? 刘彻:“他提到上学, 你说太傅,忘了?春望, 去把太子的太傅找来, 明日,不, 今日开始给太子上课。” “记得!”小孩大声说。 春望很是纳闷, 太傅不是还没定吗。小孩的话叫春望顿时明白, 陛下故意吓小太子。 刘彻:“有没有跟旁人提过那日的事?” 小孩点头, 一脸费解:“太傅不可以去太学吗?我问敬声, 敬声也说不可以。” 刘彻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皇帝做梦也想不到儿子为了不要太傅不惜找上公孙敬声。 “这事你就别想了。到秋就跟太傅读书识字。不行也得行!”刘彻神色严肃, 容不得小孩反对。 小孩气鼓着小脸瞪老父亲。 刘彻不为所动:“没得商量。” 是吗? 他看不尽然。 小孩起身往外走。 春望下意识喊:“殿下——” “不要叫他。”刘彻跟儿子一样,不信隆虑公主的鬼话——孩子长大自然懂进退知礼节。父子俩一致认为得趁着孩子小用心教导, 所以没有“五经博士”这事,刘彻也打定主意,儿子到秋开蒙。 原计划哄着儿子上学。 虽然计划有变,但结果不会改变。 小孩被吴琢牵着手下台阶就叫马车掉头去东宫。 东宫长信殿,小孩三岁后身体壮实不少,每月都会去几次,给太后请安。不过每次都是跟母后一起。刘据有表示过他可以自己去,但被卫子夫无情镇压下去。 皇后日理万机也不至于没时间给婆母请安。再说了,小太子是皇家心头肉,叫他一人去,身为母亲的卫子夫等着挨骂吧。 由于见到儿媳就能见到孙子,太后闲着无事想起来就问身边宫女:“皇后近日忙什么呢?” “太后,太子来了。”小黄门匆匆进来禀报。 太后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喜色:“真不禁念叨。到哪儿了?” “到殿外了。只是看起来像是太子自个来的。” 太后冲心腹婢女伸手,在宫女的搀扶下到殿外,小孩也被吴琢抱上来。小孩看到太后就扁扁小嘴带着哭腔喊:“祖母……” 嗳,这小可怜样儿,太后心疼坏了,伸手要抱大孙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太后年迈,吴琢不敢把小孩给她:“太后,外头热,是不是先进去?” “对!”一贯精明的王太后没有注意到大孙子眼角干干净净。到室内坐下,她又冲小孩伸手,“到祖母这里来。据儿不哭,告诉祖母,谁欺负你了?你母后呢?三个阿姊怎么也没来?” 小孩可怜兮兮说:“母后没来。” “皇后训你了?” 小孩摇摇头:“父皇坏。” 王太后差点脱口而出:“谁?” 孩子是皇后生的,依照常理该是皇后疼儿子。事实上皇家最宠孩子的人是刘彻。王太后替孙儿收拾过江充不假,也是偶尔为之。 正因如此,太后潜意识认为孙儿的到来跟皇后脱不了关系。 “祖母?”小孩试探地喊。 太后回过神来:“刘彻训你?” “刘彻谁呀?” 太后顿时想笑:“傻孩子,你父皇啊。” “父皇没有训我。”刘据又不是真不懂事,才不会乱告状。 刘彻跟太后抱怨过,儿子爱出去。太后反驳,随谁?刘彻打那以后不提这茬。 太后猜测:“因为你昨日才出去过,今日又想出去?” “不是啊。父皇叫我明日跟太傅,跟他太傅读书。可可,我不想读书啊。” 听听,也就这么小的孩子敢把不想读书说得理直气壮。 孙儿聪慧,太后也觉着五岁可以开蒙,但她也不想看到孙儿难过。 刘彻七八岁才懂事,如今也没有变成昏君。 太后没有因为小孩的话紧张,笑着问他:“你想做什么啊?” “玩儿。” 宫女宦官听得一愣一愣,吴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后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可是也不能天天玩儿。” “没有天天玩啊。”小孩细数他做过什么,“早上陪花花,跟韩韩下棋,给母后请安,我,我还给桃桃熬药,要给麦麦浇水,还得吃饭啊。” 太后点头:“那你一天到晚也挺忙的。” “是呀,是呀。”小孩点头如捣蒜,他可忙了。 快累惨了。 小孩瘪嘴又想哭:“父皇叫我骑马。” “啊”这事出乎太后意料,“你才几岁?摔着怎么办?来人,宣皇帝!” 吴琢怀疑陛下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朝小主人屁股上一巴掌:“太后,陛下只是说说。” “说说也不行。”太后瞪他,抬手指着远处、先前进来禀报的宦官:“去把皇帝给哀家找来!” 小孩一脸怕怕:“父皇打我。” “他敢!”太后怒气上来,怕吓着稚嫩的孙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祖母不是冲你。他这么大的时候,哀家叫他开蒙骑马了吗?” 小孩摇头,祖母不知啊,父皇最会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吴琢张张口,小殿下,您告刁状差不多得了。 陛下真因为你被太后捶一顿,你不挨苍天都看不下去。 前去宣室的小黄门谁也不敢招惹,所以当刘彻问他东宫出什么事了,他一个字也不敢提,只说陛下过去就知道了。 这导致刘彻心慌。 急匆匆赶到长信殿,母后没事,他被母后劈头盖脸数落一顿,据说还是因为一脸可怜相的儿子。刘彻懵了,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刘彻不反驳,王太后认为他心虚,抱着孙儿抹泪:“可怜的据儿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黑心肠的父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3节 黑心肠jsg都出来了?还了得。刘彻打断:“母后,朕干什么了?” “干什么你自个知道!”王太后擦擦泪怒瞪他。 刘彻无奈地口气软下来:“朕不知道呢?” 王太后认为他死鸭子嘴硬,可他是皇帝,王太后也不能真打真骂,那就哭吧。 “哀家老了,说的话不重用,先帝啊,您来把哀家带走吧。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后!”刘彻不允许她诅咒自己,“吴琢,怎么回事?” 吴琢也不敢背主:“陛下还是问殿下吧。” 刘彻看儿子,小孩不看他,扭头窝在祖母怀里,给父亲个侧脸。刘彻陡然想起儿子不该在此。结合太后方才的话,什么他心狠,叫小孩骑马,又叫他上学等等。 “据儿,跟你祖母告状呢?”刘彻盯着儿子问。 太后抬手挡住孙儿的脸:“你不要吓唬据儿。据儿说错了?你没叫他骑马,没叫他明日跟师傅上课?孩子才多大?谁家小孩这么小知道种粮食,养鸡鸭鹅?这一两年据儿庖厨都没买过蛋,不要以为哀家离得远不知道。一年到头给你节省多少钱?” 刘彻张了张口,他像差那点钱的人吗。 但这不重要。 良种重要,可儿子至今不知道他种出的小麦对大汉,对百姓意味着什么。他一直以为好玩。养鸡鸭鹅也是为了玩。 “母后,据儿大了,不能一直荒废下去。”刘彻试图心平气和的跟她讲道理。 太后:“你四五岁大会养鸡养鸭,还是会种小麦和蔬菜?” 蒜味重,刘据没敢送祖母蒜。但近日小太子种的瓜、张骞从西域带来的种子,青色,细长条,吃起来爽脆,却又不硌牙,头茬收上来几个,给太后送一个,宣室一个,椒房殿一个,他自己留个小的。 太后得知孙儿去年就种出来了,为了留种,小小年纪连闻都没闻,那个胡瓜被她放好几日,亲戚们看过,她才舍得吃。那瓜不甜,太后像喝了蜜。 说起“蔬菜”,太后又想起那个只比她手掌长一点点的胡瓜,“据儿,以后胡瓜长大留你自己吃。不要给某人,给他也不会念你的好。” 刘彻满心无奈:“据儿,过来。” 小孩摇头:“你打我。” 刘彻此时此刻真想给他几下:“……朕不打你,朕发誓。” 无知小孩不懂见好就收,刘据懂。他抬头看祖母,征求祖母的意见。 孙儿的依赖令王太后老怀欣慰:“去吧。皇帝敢秋后算账,你改日告诉祖母,祖母为你做主。” 刘彻头疼,多大点事,还秋后算账,他至于吗。 这就只有皇帝自个知道了。 小孩一脸怯色磨蹭到刘彻跟前。 刘彻冷笑,这儿子不能要了,小小一只连他都敢演。 三天两头出去玩,面对很多从未见过的官员毫无惧色,怕他?刘彻做梦都不信。刘彻一把拉过装可怜的儿子,小孩往前趔趄几下,王太后心疼:“刘彻!”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我还能叫他摔着。” “你吓着据儿。”太后面容严肃,她没和儿子说笑。 刘彻抱起儿子:“这样行吗?” 太后起身:“据儿,不怕。明日祖母叫人去看看你。” 刘彻很无语,他还能把儿子关起来。 “母后,朕还有事。” 太后打定主意明日使人过去,就先放他离开。 刘彻坐上车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能耐了?知道找祖母为你做主?” “哇——”小孩扯开喉咙哭。 刘彻吓得变脸,慌忙捂住儿子的嘴。可他忘了手大连小孩的鼻子也捂住。刘据扒他的手,他捂得越紧,春望一看小孩神色不对,慌忙拽掉帝王的手。 刘彻不敢冲儿子发火,还怕春望不成。 “陛下,快看太子殿下。” 刘彻习惯性看过去,小孩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刘彻意识到他干了什么,顿时想给自己一大耳刮子:“据儿,父皇不是有心的。” 刘据不怕他被憋死过去,他打算拧老父亲的手背,幸好春望动作快叫老父亲躲过一劫。不过为了明日继续和花花踢球,领着两只鸡玩儿,小孩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老父亲。 刘彻意识到儿子很生气,抱着儿子哄:“父皇也是被你气糊涂了。” 还成他的错?小孩不可思议。 刘彻:“父皇糊涂,父皇糊涂。可是据儿,敬声像你这么大已经会写他的名。你会写吗?” “我不是敬声啊。” 刘彻噎住。 过好一会儿,刘彻叹了一口气:“据儿,为何不想上学?” “不好玩。” 刘彻想到官学那些小子,但太子不能去官学。 太傅不止得教太子“六艺”,还要教其为君之道,体恤万民,心怀天下。他也得抽空抽查儿子学习情况。人去了太学,日日傍晚回来,难不成他天天点灯考校儿子。 “是朕不曾想到。父皇先送你回去。给父皇几日,父皇一定可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刘彻看着儿子上去,令车掉头,他去儿子隔壁——椒房殿。 皇帝突然而至,卫子夫差点以为看错了:“出什么事了?” “无事朕不能来?” 卫子夫近日不想看见他,自打知道她藏围棋,皇帝每次来都没有好事。不是跟细作一样东张西望,就是叫她陪下棋,也不管她得不得闲。 “陛下喝茶。”卫子夫倒一杯茶递给他,不再言语——多说多错。 刘彻先憋不住,细数儿子种种罪状。卫子夫听到他被叫去东宫挨训只想笑。刘彻瞪她:“朕看见了。据儿也是你儿子!” “陛下,据妾身所知,据儿的太傅迟迟未定,您叫他明日上课,在哪儿学,谁教?妾身大胆猜测,您那样说只是吓想据儿。就算据儿胆大聪慧,可他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分不清真假。您吓他做什么?” 刘彻闻言心虚尴尬:“朕以为能吓到他。” “您吓着他了。所以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自己去东宫。” 刘彻也想说这事:“你是他母亲,他应该找你。” 卫子夫怕太后。虽然没有跟儿子提过,但每次带孩子去东宫都忍不住多唠叨几句。小孩聪慧,一定被他看出来了。 “子怕母。” 刘彻好气又想笑,气儿子告状,高兴儿子果真聪慧,知道他怕谁:“朕已经令人给据儿收拾教室。” 刘据住所除了九间正房,还有两排偏房。小孩饿得快,刘彻决定一排偏房当中三间做庖厨,另一侧其中两间做教室,习武去霍去病和赵破奴如今去的练武场。 卫子夫对此没有任何异议:“那房子不是到秋才可搬进去?” 刘彻颔首。 “那你惹他干吗?”卫子夫实在想不通。 刘彻避而不答,起身道:“据儿那边你下午过去看看,宣室还有事,朕先回去了。” 卫子夫望着他的背影想骂人,但她不敢说脏话:“莲子,陛下是不是太闲?” 韩莲子:“以往大军出征,陛下总是魂不守舍,这次怎么有心思逗殿下?” “仲卿上次全甲兵而还给了他信心。”卫青头一回出征,那是大汉立国以来汉军头一次深入草原,刘彻时常半夜惊醒。 那时刘彻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宿在卫子夫处。 卫青回来瘦的厉害,刘彻那些日子也掉了十几斤,卫子夫一度担心他走着走着忽然晕倒,亦或者一阵大风把人刮没了。 那时韩莲子已经到卫子夫身边。她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堂堂帝王一度跟灾民似的。 饭毕,卫子夫不顾太阳烤人,前往儿子住所。 儿子知道去东宫告状,说明没有吓到。但他才五岁,卫子夫还是有点担心。到儿子寝宫,小孩侧着身呼呼大睡,无事牌落到榻上,卫子夫轻轻拿掉放在儿子枕边,给他盖上小肚子,看着儿子一会,见他睡得踏实才放心。 卫子夫到门外廊檐下问:“今日谁跟着太子?” 吴琢上前。 卫子夫问他陛下怎么突然想起吓唬太子。 吴琢不敢有一丝隐瞒。说到最后,吴琢忍不住同情九五至尊。卫子夫暗骂一声,活该。面上淡淡地说:“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下次休沐公孙夫人探望我的时候,问我知不知道太后为何数落陛下。” 虱子多不痒。 刘彻干的荒唐事多了,不在乎他在万民心中的形象。再说了,现在在乎也晚了。 卫子夫也能看出他无所谓。可她jsg头上有个太后。哪怕太后明早醒来忘了,她也要多此一举。她能安安稳稳这么多年,有几年陛下身边只有她一人,太后也像不知道似的,她靠得就是这份谨慎。 与卫子夫有心思考虑细枝末节不同,刘彻揉着额角,叫春望给他出出主意——应付儿子的主意。 春望一直认为小太子到秋入学。陛下突发奇想挪到明日,他有什么主意。左右跟小太子说了过几日,春望安慰他不着急,指不定明日就有主意了。 翌日,刘彻也没什么好主意,总不能挑几个孩子陪儿子读书。 刘彻以前有伴读,他没想过给儿子找伴读,盖因他认为亲戚百官家的孩子不如儿子聪慧,只会阻碍儿子上进。 忙完政事,刘彻撑着遮阳布伞决定看看儿子今日又忙什么。 韩子仁昨日就从吴琢口中得知,过几日殿下会跟太傅学文识字。小孩至今不会握笔可不行。早饭后,韩子仁哄小孩,拿着毛笔画花花。小孩乐意,韩子仁趁机纠正其握笔姿势。 头一回拿毛笔写字,韩子仁担心他手酸,画一炷香叫他停下歇一刻,如此用一个半时辰,韩子仁放小孩玩儿去。刘彻到儿子住处,刘据忙着跟花花踢球,小黑猫趴在药柜上看热闹。 刘彻有主意了。 碍于儿子太傅未定,已经知道怎么收拾儿子,也没法叫他上课。刘彻就当过几日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刘据真以为老父亲今日听曲,明日看舞,把他忘了。 今年大军在外,刘彻等着捷报,没心思去甘泉宫。天热起来,刘彻领着儿子去清凉殿。刘彻这次格外通情达理,允许儿子带上猫狗和两只鸡。 清凉殿离沧池近,池边有蝗虫蜻蜓,也有蚯蚓蚊虫,两只小鸡头一次知道宫里还有这么多美食,恨不得晚上也住在水边。 皇宫过大,刘据担心宫里藏着黄鼠狼,每日傍晚到池边找鸡回家。 一日,刘彻跟在儿子后头禁不住说一些酸话。翌日清晨,他的早膳多一份蛋羹。小小的碗只有半碗。刘彻看呆了,他已经穷到吃不起两个鸡蛋了吗。 再说了,他又不是儿子,吃什么蛋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4节 大汉贵族分餐,刘彻跟儿子并不分餐。他吃到美食,儿子又可以吃,就叫儿子也尝尝。久而久之,宦官宫女就把天家父子二人的饭菜放在一起。今日也是。刘彻把他的碗移到儿子跟前:“据儿吃。” “父皇吃。”小孩挖一口他自己碗里的蛋羹,瓮声说:“我有啦。” 刘彻:“你长大了,吃得下。” “可是给父皇做的啊。” 刘彻愣了愣,扭头问伺候的黄门:“太子此话何意?” 好巧不巧,昨日傍晚往膳房送鸡蛋的人也是他。黄门:“奴婢如果没有猜错,这两碗蛋羹是用殿下养的小鸡下的蛋蒸的。” 小孩点头:“是呀。” 刘彻不由得想起昨日他的那些自己今日想起来都瘆得慌的酸话,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半晌,刘彻感慨:“据儿,你这么懂事,为何不爱习六艺呢?” 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除了大汉文字他认不清,其他的都不用学啊。这话刘据能说吗。一旦应下来,不但要学,还得学着装傻,太为难孩子了。 “父皇不喜欢吃吗?”小孩把蛋羹还给他。 刘彻头疼:“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小孩拿一个羊肉馅炊饼,一掰两半:“父皇一半,我一半。” “朕谢谢你!”刘彻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小孩傻傻地笑笑。 刘彻朝他脑门上戳一下:“你就装吧。朕看你能装到几时。” 小孩身体往后仰,浑不在意的继续啃炊饼。 饭毕,婢女递来手帕,小孩摸一把嘴巴,拿一个没有馅的炊饼喊:“花花,黑黑。”朝外跑去。 游廊下,两只鸡扑腾着翅膀过来。小太子席地而坐,给花花一大块炊饼,黑黑一小块,两只小鸡分麦粒那么点。大炊饼喂完,小鸡往池边去,小黑猫爬上梁补眠,大花狗绕着小太子摇尾乞怜,还想再要一个炊饼。 小孩揪住花花的脖子,指着它的额头数落:“小鸡小鸭大鹅和猫猫都知道自己找食,就你不会。笨死啦!” 刘彻远远瞧见这一幕问春望:“朕记得谁说过,不可以碰狗的脖子。花花怎么由着据儿抓它?” 春望:“奴婢去狗舍问问狗监杨得意?” “算了。那只大狗也没胆子咬他。”刘彻回去,令宦官宫女盯着小孩别玩水。 天热外面晒,刘据也不想往外跑,跟花花一人一狗比谁跑得快。 四岁零四个月的小孩跟成年人比起来仍然很小。鸿翎使者跑过来差点把他撞飞。幸好花花反应快,汪一声,吓得鸿翎使者急刹车。 宫里只有一位童子,鸿翎使者没见过刘据也不妨碍他猜到小孩身份,一脸后怕求饶。 “找父皇吗?”小孩很懂事地指给他看,“父皇在那里,你去吧。” 鸿翎使者愣了一瞬间才意识到小太子跟他说话。 后来回到军中,鸿翎使者逢人就感慨,太子的脾气像长平侯,不像陛下,待人很是和善。 饶是刘彻相信卫青这次依然可以大败匈奴,也没有想到是这种胜利。 卫青部不费劲就俘虏右贤王小王多人,部族一万多人,牲畜多达千万头。刘彻乍一看到以为他眼花了,春望确定过,刘彻还跟云里雾里似的,回过神,他欣喜若狂。 刘据离得远都能听见老父亲宛若癫狂的笑声。 “舅舅又打一场胜仗吗?花花,随我去看看。”小孩拔腿往室内跑,“父皇,是舅舅要回来了吗?” 刘彻招手:“据儿,快来。”随即把儿子抱到腿上念捷报。 刘据听到千万头牲畜,惊得张大小嘴,发自内心感慨:“舅舅好厉害啊。”扭头跟他父皇显摆,“我舅舅,不是你舅舅!” “谁跟你抢了?幼稚鬼。”刘彻好笑,“朕想想,封赏先等等,这么多牲畜如何安置啊。” 小孩好奇地问:“可以给我吗?”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刘彻神色复杂:“据儿,乖啊,告诉父皇,你几岁?” 第59章 太子的破主意 小孩乖乖伸出一把手。 刘彻没好气地说:“还知道自己五岁?千万头牲畜, 知道有多少吗?你祖母的东宫和父皇的未央宫清空也装不下。” “好多啊。”小孩张大嘴巴,无法想象,“舅舅是大将军!” 刘彻此人有个缺点, 多疑。 “大将军”三个字又令他禁不住胡思乱想。 “据儿知道大将军?” 刘据难得被老父亲问愣住,他四岁零四个月,合该词汇匮乏, 可他又想称赞舅舅,只能夸他是大将军:“舅舅那么那么厉害, 不是大将军吗?” 刘彻被儿子问住。 “是……”儿子进来前刘彻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卫青乃大汉当之无愧的大将军。 小孩得个肯定的回答, 美滋滋露出两排小米牙:“我的舅舅是大将军!大将军我舅舅。父皇, 你的舅舅是大将军吗?” 刘彻手痒。 春望拉走小孩, 再这么欠, 迟早挨到身上。 “殿下,旁人还不知道呢。”春望潜在意思, 快出去吧。 小孩如梦初醒,小手一挥:“花花, 走。”到外头继续显摆, “我的舅舅是大将军。你舅舅是吗?舅舅是我的,不给你!” 刘彻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春望, 太子生来克朕的吗?” 春望:“陛下, 满朝官员有一个算一个, 哪个不羡慕殿下送您的笔?倘若知道您还有一块玉, 他们得羡慕嫉妒的咬碎满口银牙!”顿了顿, “不瞒您说, 奴婢有时候也羡慕的胸闷。” 刘彻心里舒坦了:“看着太子别乱跑。旁人不敢管他。” 话音落下,小孩进来。 刘彻额角像针扎似的突然疼一下:“又来做什么?” “牲畜啊。”小孩像是不明白, 父皇这么大的人,记性居然不如他。 刘彻:“你要牲畜做什么?没地儿给你养。” 刘据不清楚老父亲知不知道大汉不如匈奴兵强只因汉人吃米面素食,乡野小民一年到头舍不得买两顿肉,养的鸡鸭下的蛋也是攒起来留着卖。 无论何时到东市,刘据总是可以看到满脸风霜的乡民在路口街角卖蛋。 千万头牲畜是很多,拉到市场上卖掉,比现在的肉价便宜一半,乡民也不舍得吃。最终只是便宜贵人。普天之下有几个贵人敢上阵杀敌。卫青三万精兵,世家jsg子弟最多一成。这么点人够干吗?布衣百姓才是立国之本。倘若杀了犒赏三军,十有八九吃不到过年。 若是分下去叫乡民养,千万头牲畜明年这时候最少翻一倍。一只羊生两三只的话,极有可能翻两倍。 刘据假装不记得宫里有地儿养马养狗,顺着老父亲的话说:“我叫别人养。” “谁有空?春望还是韩子仁?” 小孩眼珠一转:“外面的人!” 刘彻朝春望挑眉:“听见吗?小太子竟然知道找外人。外面的人也没空帮你养。” “为什么啊?望望,你说。父皇就会骗人!” 二十至五十五岁的男子每年有一个月劳役,其中男子年满二十二岁必须服一年兵役。除了这两点还有其他税收,比如女子及笄不婚交税。黎民百姓一年到头唯有冬天可以踏踏实实歇几个月。可那时树叶落了,草枯萎了,拿什么养牲畜。 有麦秸豆秸的人家几乎都有牲畜,哪有心思养旁人的。 考虑到孩子小,无法理解,春望直接说“外头的人得种田。” 刘彻:“听见了?” “不可以叫小孩养吗?”五岁小孩奶里奶气地说,“我见过小孩放羊放牛。父皇,不许骗人!” 刘彻冷笑:“太子殿下无所不知,朕敢骗你?” “我就知道!”小孩下乡玩过。那次才上驰道就被江充等人拦下来,因此太后晾江充十日,从此江充郁郁寡欢。刘彻对此记忆深刻,瞬间就想起儿子真知道:“叫小孩帮你放羊还是放牛?” “不可以放马吗?”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没有马只有驴。” 驴也可。驴肉很香啊。上次舅舅弄来的牲畜中有几万头驴,宫里连吃好几日驴肉。 小孩舔舔嘴角:“我喜欢驴肉。” 刘彻好笑:“你不怕他们给你吃了?” “不怕。”小孩摇头,“他们给我养,牛、羊、驴下的蛋我不要,给他们吃。”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儿子,牛羊驴不下蛋。”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刘彻伸手把儿子拉到怀里:“想不到吧?跟花花一样,可以生个小花花。” “花花不是男的吗?” 刘彻张了张口,要不怎么说还是个孩子:“人分男女,像花花,你的小黑猫,鸡鸭鹅,分公母。” 小孩点头:“父皇,可以吗?” “怎么还记得啊。”儿子的记性以及执着,刘彻服了,“千万头全要?” 小孩认真思考。 刘彻看着稚嫩天真的儿子偏要扮老成持重又想笑:“考虑好了吗?” “给舅舅。舅舅不要的我要。”小孩想一下,“父皇,叫,叫望望给我记着。” 这没头没尾的话:“记什么?” 春望试探地问:“记下谁帮殿下养牲畜?” “望望和我一样聪慧啊。父皇笨笨!” 刘彻朝儿子屁股上一巴掌:“父皇最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5节 小孩拍拍屁股,摇摇头,不疼,不疼。 “父皇,拉钩!” 刘彻跟儿子拉钩:“你舅此刻还在草原上。他说草原上水草肥美,能吃一日,我们省一日粮草。等你舅舅回来,最快也得十天半月。” “我等舅舅。我不着急。”小孩可乖可乖了。 夏日行军苦,这次弄到的牲畜又是上次十倍之多,俘虏也比上次多,卫青一定比上次辛苦。刘据前世无论修真界还是人间都不缺奇才,可像舅舅一样战必胜,用兵如神的天生将才也不多。 神将舅舅长命百岁的话,内无奸佞敢陷害他,外无外敌挥师长安,他可以跟花花玩一辈子。 刘据想想就很美。 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一脸傻笑样儿,想什么美事呢?” “父皇,给我这么一大屋子牲畜,”小孩比划一下清凉殿,“我也是大将军吗?” 刘彻:“想多了。再给你一屋子牲畜,你也只是个牧童。除非打明日起跟父皇学骑马。” “花花,玩儿去。”小孩挣开老父亲的怀抱喊小伙伴。 刘彻长臂一伸把儿子勾回来:“热一头汗,歇一会再去。” 春望令婢女打水,刘彻亲自给儿子洗脸。小孩不乐意,推他的手。刘彻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实点。以为朕稀罕伺候你?” “不稀罕你伺候!”小孩大声反驳。 刘彻叫春望:“你来。越大越不乖!” 小孩才不让他:“你才不乖!” 刘彻扬起巴掌吓唬他。春望无奈,陛下何时能跟小太子一样稳重啊。 “陛下,殿下的脸被您搓红了。” 刘彻朝儿子小脸看去:“不是热的?” 小孩一脸无语,父皇果真是个大笨笨。 刘彻心虚,看看自己的手:“朕也没用力啊。” 春望拧干布,轻轻搭在小孩脸上:“殿下五岁。确切地说四岁零四个月。又自小没遭过罪,说他的小脸跟剥了壳的蛋一样嫩也不为过。” 小孩拿掉擦脸布,刘彻轻轻捏一下儿子的脸,跟以前一样软:“看他说话朕还以为他七老八十了呢。” “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小孩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父皇七老八十。” 刘彻扬起巴掌:“顶嘴?” 春望令女婢把水端下去。 陛下为何不想想,为何小太子独爱跟他顶嘴。无论跟太后还是皇后,亦或者在他们跟前都乖乖的。 “殿下,洗好脸舒服吗?”春望笑着问。 小孩点头:“我想洗澡澡。” 春望:“可以。奴婢令人找韩子仁。”随即一边吩咐小黄门令膳房烧水,一边叫黄门去殿下屋里找韩子仁。 小孩不想理父皇,领着花花出去,问花花要不要下水洗澡澡。 花花像能听懂似的,看到小孩指着沧池,它摇摇尾巴,去水里扑腾,吓得鸭子嘎嘎叫,大鹅惊得拍翅膀,刘彻以为出什么事了,慌得从室内出来。 小太子站在抄手游廊下拍着手蹦跶为花花鼓劲,花花在水里蹦跶,四只鸡鸭发现花花是吓它们的大东西,鸭子不敢向前,大鹅飞一般游过来啄花花。花花仓皇往池边逃,小孩乐得跟他养的鸭子一样嘎嘎笑。 刘彻叹气:“这是太子,朕的太子!” 竟跟民间皮小子一样一样。 春望:“陛下还是想想太子说的找外人养这事吧。” 太子五岁,淮南王一脉还没死,刘彻疯了也不会把他推出去。 刘彻其实也在愁那么多牲畜如何安置,大汉毕竟不是草原,处处皆草。这个时节牲畜只要不往沙漠跑就能吃饱。牲畜入关后,大汉粮草养不起,必须入关前处理一部分。 刘彻把这些讲给春望听,春望提议廷议商讨。 闻言刘彻冷笑一声:“像你说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去过草原?” 去过草原的将军除了李广此时都在关外,指望朝中这些人能讨论个什么出来。何况还有一些人主和。每到这时刘彻见着他们就烦。 跟匈奴讲和,如同叫无赖子改邪归正。这事圣人都办不到。一个个熟读圣贤书,也不知道读哪儿去了。 春望:“奴婢有个主意,也是太子说叫外人养的时候,奴婢想到的。” 一听跟儿子有关,刘彻叫他说来听听。 边关百姓有一家算一家,几乎都有亲人死在匈奴刀下。春望的意见是挑出一些幼崽分给边关百姓,算是朝廷对他们的补偿。倘若怕有些人卖了吃了,可以登记在册,像登记牛一样——大汉杀牛死罪,除了一心求死之人,没人敢杀牛。 刘彻算算,边关百姓几十万人,一人两只,还能剩八九百万头。 要说千万头方才只是个数字,此刻刘彻顿时明白意味着什么。 只此一次就抵消了这些年打仗所消耗的军费。 “春望,卫青当得起大将军。不不,不够,得在诸将、丞相之上。” 春望无奈地提醒:“陛下,先说牲畜。大将军还等您示下呢。” “既然叫百姓养,那朕这个好皇帝做到底。令人统计这些年牺牲的将士,军属每人得一头幼崽,记住,母的。令卫青——”刘彻说着坐下,自己一一记下,公的、老的,抽出一部分来犒赏三军。牲畜不必入京,大军行至何地,就令军中将士给当地军属送去。 刘彻写完一阵心疼:“太子出的什么馊主意!” “陛下,您先前为建博望苑圈了一片地,可以在此盖一处大院,再盖些牲口圈,叫太子去此地养牲口。这样就不必做个好皇帝了。”这主意有他一半,春望很怕想一出是一出的帝王秋后算账。 刘彻:“你这个建议挺好。朕也不能由着他三天两头下乡看他的牛羊驴。宣少府!建房的钱从朕私库里出。朕不希望jsg此事人尽皆知。” 春望明白,出了门就闭上嘴。春望下去交代,刘彻看到他写的那些,总觉着封大将军还缺点什么,想了想决定军中拜将。 舅舅不是他的?刘彻冷笑,大将军是朕的! 小崽崽,一丁点大就这么会气人。 常说外甥像舅,小崽崽哪点像卫青?也不像老实巴交的卫步和卫广。难不成像他早逝的大舅子卫长君? 一定是了! 刘彻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下去,令他的特使即刻出关。 清凉殿在外做事的宫女宦官们此刻正哄小太子说说长平侯何时成了大将军。 小孩眼皮一眨,谎话张口就来:“父皇说的啊。” 特使尚未见着卫青,长安人人皆知卫青乃大将军! 天气炎热,公孙敬声不爱进宫,听说此事,翌日就进宫找表弟。 到清凉殿外,撞上他大表兄和赵破奴。 公孙敬声脱口道:“你们不是去军营了吗?” 霍去病前些日子闹着入伍,刘彻被他烦得头疼,只能同意。 “你不是一到天热就缩在屋里不出来?”霍去病反问。 公孙敬声心说,我又不是乌龟王八蛋。 “我想据儿。” “谁想我呀?” 三人循声看去,穿着红色短裤短衣头顶俩啾啾的小娃娃跑过来。 远了近了看都跟个小仙童似的。 霍去病抬手指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手指表兄。 小娃娃好开心,他人缘真好,比父皇好:“都想我啊?我也想病病和孙孙。” 此言一出,表兄弟矢口否认:“我不想你!” “想我父皇吗?”小孩不待他二人开口,朝正殿方向大声喊,“父皇,敬声想你!去病想你!” 第60章 五岁小孩倒骑驴 表兄弟二人难得默契, 一起伸手试图捂小太子的嘴。然而不及儿宝爹动作快,皇帝从室内出来。 刘彻大步走近:“三伏天这么热,你们怎么来了?” 霍去病和公孙敬声的目的一样, 问小太子知不知道“卫青大将军”是怎么回事。 卫步和卫广在朝为官,他二人不曾听天子提过,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还在关外的卫青是大将军。 大汉开国皇帝拜韩信为将, 从此有了大将军一职。韩信死后,不常置大将军, 仅战时临时受封。上一位“大将军”还是先帝时“七国之乱”、为了平乱封的魏其侯窦婴。“大将军”有虎符, 万一其有反心, 帝王危也。所以不查清楚“大将军”出处, 卫家一众都觉着头上悬着一把宝剑。 公孙敬声面对帝王胆小如鼠, 用眼睛瞟表兄。 刘彻在霍去病心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也是和蔼可亲的姨丈。四周没有外人,他此时就是姨丈。霍去病佯装好奇:“陛下, 外面都在传舅舅,我二舅乃大将军。鸿翎使者来的那天, 好些人都看见了。看陛下神色, 匈奴又败了?怎么仗打完了,舅舅反而成了大将军?” 刘彻暗暗瞥一眼儿子。 还不是他干的好事! 卫子夫很识趣, 没有帝王允许, 无事不往他跟前凑。昨日为了卫青, 顶着烈日来清凉殿给刘彻斟茶倒水。刘彻看着她做作的样子想笑,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皇后“无利不起早”呢。 刘彻心底暗乐够了就问什么事值得皇后亲自来一趟。 卫子夫问出心头疑惑, 刘彻才知道“卫青乃大将军”宫中人尽皆知。 送走卫子夫, 刘彻去东宫向太后坦白,全怪小崽子!太后诧异地脱口而出:“竟是谣言!”当然不是谣言, 而是特使此时还没出关。 军中拜将,军中拜将,特使还没到军中,天下皆知卫青乃大将军,还是军中拜将吗。刘彻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就埋怨老太后宠孙儿。 气得王太后叫他滚。 据儿才多大,自己得意忘了形,没有下禁,谣言满天飞,他还有脸怪孩子。 刘彻不敢怪儿子,坦白说出此战大胜,俘虏匈奴右贤王小王十多人,部族一万多人,牲畜千万头,卫青当得起大将军。 公孙敬声倒抽一口气,大汉建国以来第二位大将军,中间隔了七十多年,这位大将军还是他舅?公孙敬声越想越觉着不可思议。 霍去病和赵破奴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6节 刘据知道有“大将军”一职,身边人说到太皇太后,不由得扯到窦婴,牵扯出他当过大将军。刘据不知道朝野内外默认,大汉不可能再常置大将军。 小孩想不通就问:“父皇,病病和奴奴傻了吗?孙孙怎么了?” “天热中暑病了。”刘彻信口开河。 小孩相信,谁叫他幼稚好骗呢。 “病病,孙孙,奴奴,进来。韩韩,把我的药鼎拿来,我给他们煮药。” 霍去病陡然清醒:“不必。喝点凉水就好了。” “病了不可以喝凉水。韩韩说的。”小孩一脸不赞同。 霍去病想把韩子仁抓过来一通数落,有时候可以不必这么尽心。 韩韩眼神询问帝王。 刘彻不想听到儿子抱怨“父皇骗人”,那么只能委屈三位少年:“去吧。” “陛下!”霍去病不由得大喊一声。 “你跟据儿解释。”说完回正殿。 霍去病蹲下,用尽毕生温柔哄孩子。小孩认为他怕喝药,小手安慰性拍拍表兄的肩:“病病,不怕,不苦。” “再叫病病我打你!”霍去病耐心告罄。 小孩乖乖喊:“表兄。熬药很快的,桃桃说我的药好用,喝完表兄的病就好了。” 你才有病!霍去病在喉咙里嘟囔一句:“不嫌热你就熬。” 小太子敢熬药,他就敢倒掉。 霍去病、赵破奴和公孙敬声没病,刘彻怕三人吃出病,他到室内就令人找太医。韩子仁把小太子的药鼎以及药拿回来,太医也到了。 小太子不识字,抓药凭直觉,反倒方便了韩子仁,找个布袋直接装——每味药抓一至二两。 太医震惊:“哪能放一起?这个,这个相冲,这个得单放。” 韩子仁不懂药材,先不提相冲,只能单放的药能用吗?再说了,从椒房殿到清凉殿才多远。 “这药得单煮啊?”韩子仁很是好奇,口气温和,堵得太医语塞。 公孙敬声也做好偷偷倒掉的准备,所以一点也不慌。听到还没煮药,“药童”跟太医先干起来,他乐得笑出声。 太医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羞愧,很想拂袖而去。 刘彻轻咳一声,韩子仁闭嘴,春望送来笔和竹简,令太医跟在太子身后看他抓什么药,煮出来的药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他想办法把儿子带出去,霍去病等人也有机会把倒药。 小太子抓一把闻闻,挑出白芷,韩子仁拿着药鼎等着接。随即小孩又挑出茯苓,接着想起什么,扭头问表兄:“病病,哪里不舒服啊?” “我哪儿都难受。”霍去病没好气道。 小太子若有所思地指着布袋:“韩韩,倒进去。” 韩子仁试探地问:“全倒?” 小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倒吸气。 太医露出笑意,活该! 霍去病:“据儿,想我死直说。” “我没有啊。”小太子一脸无辜,“病病为什么这样说啊?” 霍去病张了张口,他怀疑小孩故意的,可惜没证据:“陛下,您儿子还要吗?” 刘彻只想笑:“病病中暑了。” 小孩点头:“我知道啊。桃桃中暑头疼。病病中暑哪儿疼啊?” 刘彻选个症状轻的:“不疼。头晕的浑身乏力。” 小孩又挑紫苏、白术、干草等,总得十余种药材全放药鼎中,韩子仁去殿外廊檐下煎药。刘彻又轻咳一声,太医朝他看过去,刘彻问:“如何?” 太医听说过小太子亲自煮药,也见过小太子的药方,他一直以为小太子身边有懂医术的奴婢。可小太子挑药材的时候没人指点。先不说药方能不能用,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认识药材,单单这一点,太医就觉着不可思议。 “陛下,太子学过医术?” 刘彻趁机嘲讽:“朕倒是希望他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孩子。可惜至今不会写自己的名。怎么学医?” “那,那太子就是天才啊。”太医兴奋地惊呼,“学医的天才!陛下——” 春望打断:“住口!太子学医要你做什么?” 太医迟疑片刻,坦白承认:“我——我的天赋不及太子。” 霍去病猜到春望为何制止他说下去:“你也说据儿是太子,太子是什么?” 国之储君,以后的天子。 太医冷静下来,拱手道:“陛下恕罪,臣一时激动忘了。” 刘彻:jsg“所以药方没问题?” “是解暑的方子。虽然跟臣开的有点不同,但错不了。” 刘彻微微颔首,春望瞪太医,还不退下。 太医退出去,刘彻叫住他,太医吓得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像是要上断头台,忐忑不安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回到太医署第一件事是不是告诉同僚,太子乃学医的天才?”刘彻的神色仿佛很想知道这点。 太医平日里诊脉开药谨慎,但论智谋或揣测圣意,甚至不如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东方朔。他试着问:“臣可以说吗?”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 太医慌忙说:“臣不敢!” “退下吧。”刘彻淡淡地说。 太医急匆匆往外去,出了清凉殿惊觉后背全湿了。 赵破奴禁不住问:“陛下不希望外人知道据儿会抓药可以明说啊。” “明说他就死心了?”刘彻反问。 赵破奴不知为何想到江充,被太后晾十日的江充。 刘彻:“有心思七想八猜,看来你不怕喝药。” 赵破奴一脸苦相。 霍去病闻言大步朝外去,小太子蹲在韩子仁身边看他煮药。 韩子仁劝他回屋,小孩摇头,很是贴心地说:“我陪你。韩韩,热不热啊?” “奴婢不热。”韩子仁继续劝小孩回去。 小太子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头打量他:“韩韩,你说谎。你很热。韩韩,病病也会烧火。” 韩子仁张了张口,是他想的那样吗。韩子仁抬头找人,在门边看到霍去病:“霍公子,得闲吗?” 霍去病气笑了:“我病了还得自己煎药?” 小太子转向表兄:“你和奴奴、孙孙换着煮啊。” 赵破奴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收回跨到门外的一只脚,轻轻往后退。 小孩眼尖:“病病,孙孙和奴奴来了。” 霍去病回头,蹑手蹑脚的二人僵住,一脸尴尬地笑笑。霍去病挑眉,二人磨磨蹭蹭过来。韩子仁拉着小太子起来,烧火的人换成公孙敬声。谁叫三人中他最小呢。 公孙敬声后悔啊,后悔听长辈的话进宫问小太子知不知道二舅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 随即公孙敬声心底暗喜,找机会把水倒掉,告诉小表弟烧干了。他越想越觉着自己聪慧无双,天下少有。公孙敬声正要把这个主意告诉霍去病和赵破奴,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才回屋的小太子又回来了,手里抱着坐垫,韩子仁端着托盘,托盘上除了茶壶杯子还有点心。 公孙敬声想问他们干嘛去,小孩在大门另一侧坐下。公孙敬声张口结舌,看着他煎药? 霍去病方才见小表弟跟韩子仁进去,脑海里闪出跟公孙敬声一样的想法。 “我表弟不止是医术天才,还是个人精。”霍去病无力地感慨。 赵破奴怀疑只是巧合,小孩喜欢出去玩儿,在屋里待不住:“你想多了。” 霍去病瞥一眼表弟:“想没想多,太子自己知道。” “太子是叫我吗?”耳尖的小孩好奇地问。 霍去病闭嘴。 赵破奴胡扯:“太子是你,但没叫你。去病说太子关心我们。” 小孩点头:“你是奴奴啊。病病和孙孙是表兄啊。” 刘彻怕一不小心惹得儿子眼泪汪汪,他被迫跟着喝药,所以好奇殿外的热闹,他坐在屋里一动不动。不想儿子听见,他低声问春望:“你说据儿有没有看出去病没病?” “陛下想听真话?” 刘彻横他一眼。 春望:“这几年殿下身边人生病多是先找太医,太医看过后,他们请殿下抓药。五岁大的孩子,按说分不清小病无病。可殿下见过轻症重症。何况殿下还给樱桃煎过中暑药。” 刘彻撑着额头,朝门外看:“说实话,据儿跟韩子仁出去煎药的时候,朕都没想到这点。他叫去病煎药,叫韩子仁歇息,像是故意捉弄三人,朕才意识到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瞥向春望,“你也不提醒朕。” “太子一直在奴婢身边。万一叫太子听见,奴婢也得中暑。”春望不想喝苦药。瓜果丰收季,甜瓜香桃还吃不完呢。 刘彻嫌他没出息,打开奏章,拿起玉笔,显然没打算出去拆穿儿子。 春望腹诽,就这也好意思嫌弃他。 刘据确实看出霍去病他们没病,药鼎里的水沸腾后又煮一炷香,小孩就说好了。 韩子仁下意识说:“这么快?” 话音落下收获三双死亡凝视。 “不,我的意思过得快,感觉没多久就好了。” 霍去病收回视线。 小孩奶里奶气解释:“桃桃头疼得厉害。病病、奴奴和孙孙头晕,不重啊。” 韩子仁懂了:“原来如此。”随即吩咐宫女拿碗和纱布,为三人滤药。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7节 霍去病看向赵破奴,找机会打他一顿? 赵破奴微微点头,我看可行。 “病病,奴奴,你们的眼睛也病了吗?韩韩,我的药呢?”小孩起身往四周看,药柜不在这里好不方便啊。 霍去病和赵破奴心慌地齐声说:“我们没病。” “眼睛怎么啦?好奇怪啊。” 霍去病胡扯:“飞进一个小黑虫。” 小孩转向赵破奴,赵破奴点头表示他也是。 “给我看看。”小孩过去,掰赵破奴的眼睛,好生失望,“小飞虫没啦?” 赵破奴被他扒拉的眼皮疼还得硬着头皮道谢。 公孙敬声看出二人刚才一脸算计,本想熄了火加入,见状离他们远远的。 随后药倒出来,小孩没有离开的打算,公孙敬声也只敢说热,过一会再喝。 是药三分毒。刘据没打算看着三人喝下去,韩子仁清理药鼎的时候他过去:“韩韩,你要倒掉吗?” “怎么了?”韩子仁疑惑,以前也是这么处理的啊。 “还可以用啊。韩韩,还有人中暑吗?” 韩子仁:“奴婢叫人问问。” 霍去病闻言眼睛又开始抽筋,给韩子仁使眼色。韩子仁劝小孩进去陪陪陛下。小孩点点小脑袋:“我想父皇啦。”撑着门框越过门槛往里跑。 霍去病盯着小表弟跑远,药给韩子仁:“用我的。” 赵破奴和公孙敬声也赶忙把他们的药递过去。 韩子仁接过去:“你们看着殿下别出来。”随即多挑几个人,问有没有人中暑。 刘彻接过扑上来的儿子:“病病喝了?” “病病说过一会再喝。” 刘彻捏住儿子小脸:“不怕病病偷偷倒掉啊?” 刘据已经提醒他们没有中暑不等于宫里无人中暑。他不信霍去病选择倒掉。倒掉风险大,刘据心血来潮随口一问,他就有可能暴露。小孩会单纯地认为病病怕苦药,再给他煮,盯着他喝下去。霍去病一定会这样想。那么不如真叫人喝下去——中暑的人。 刘据怀疑老父亲话里有话:“病病病了,为什么倒掉?不想好吗?” 刘彻轻笑:“儿子,没有外人还装?” 小孩一脸无辜。 刘彻见他不承认也没有别的办法:“一边玩儿去。” 小孩挨着他坐下,陪他批奏章。 刘彻手腕发酸停下歇歇,扭头一看,儿子困得打瞌睡。刘彻抱起小孩,小孩睁开眼看一下,闭上眼面朝他的怀抱,挡下刺眼的光亮。 刘彻抱着他去寝室,找个宦官看着小孩。 一直盯着室内的霍去病长舒一口气:“据儿睡了。” 公孙敬声抬手就要把药倒掉,霍去病按住他,指着台阶下:“据儿醒来跟花花到下面玩,看到药你怎么解释?” 赵破奴:“药干了也能看出来。又不是无色无味的水。” 韩子仁朝三人身后努努嘴,三人回头,三名宫女和一名禁卫疾步过来。霍去病把熬好的药给宫女。韩子仁把药鼎里的药以及他替小孩写的方子给禁卫——再有人中暑可以照方抓药。 宫里中暑的人越来越少,班师回朝的大军撵着牲畜停在长安三十里外的营地。卫青没有立即放兵卒歇息,继续给长安境内战死的将士家属送牲畜。 军属都得到意外之喜,最终还剩近六百万。 这些牲畜一天就能把一块地啃秃噜皮,所以卫青在军中看到刘彻第一件事就是向其请示,如何处理这些牲畜。 以前大军回朝,兵将经过自己家乡会直接回家。朝廷也允许。卫青几次带兵皆胜,俘获的财物多,他手下兵将做梦,跟将军到长安有可能领到赏钱,还能分到一些别的。 上次百万头牲畜被卫青的兵将吃掉不少。这次一个个都跟到长安,等着陛下允许杀驴宰jsg羊。 刘彻没叫忙了几个月的兵卒失望,他们在关外吃过一顿,刘彻依然令人杀公牲畜,一人二十斤,可以自己吃,离家近的也可以带回去。领肉的时候领赏钱。 功大封侯的圣旨也已颁布下去,明日兵将就可以回家歇息。 刘彻为了叫儿子长长见识,把小太子带来了。小太子在帐中看到好多人身上有白雾和淡淡的金光,叹为观止,很好奇帐外有没有。一听几万人宰杀牲畜,他就要出去看热闹。 刘彻把他交给偷偷跟上来的霍去病。卫青的校尉公孙戎奴,几次随卫青出征匈奴,此次被封为从平侯。这次一路上没少听卫青夸太子懂事。他不赞同:“陛下,此地血腥气太重。” “我儿子看似娇弱,胆子大着呢。”刘彻对此很得意,像他! 公孙戎奴还想说什么,公孙贺拉他一下。公孙戎奴下意识把话咽回去,眼睁睁看着小太子被霍去病抱出去。公孙戎奴回过神压低声音说:“太子也是你外甥。” “陛下的儿子比他胆大。不信你等着吧。”公孙贺拽着公孙戎奴出去。 刘彻爱热闹,也想出去看看,被卫青劝住,提醒他雷被也在军中。 雷被杀敌英勇不等于他对帝王忠心。刘彻留在账中,把他的决定告诉卫青。卫青此时已有两子,刘彻看到那么多牲畜后,想封卫青的两个儿子为列侯。 卫青吓得脸色骤变,庆幸所有人都随公孙贺出去了。 “陛下,不可。襁褓小儿何德何能。” 刘彻:“朕意已决!” 卫青朝外喊:“来人!” 守在帐外的士兵进来:“大将军!” “去把太子找来,就说陛下想他。” 刘彻变脸:“仲卿,这,你找据儿也没用。” “是吗?”卫青叫士兵快去。 士兵下意识转身,眼角余光看到皇帝又转回来:“陛下?” “朕什么也没说,大将军什么也没听见。”虽然他不清楚卫青找据儿有什么用,可一想到孩子机灵的跟鬼一样,刘彻无奈的妥协。 卫青抬抬手令士兵退下。 刘彻:“好事啊。” 卫青被大外甥盖章榆木脑袋,但他不是真的榆木,否则怎么可能回回大胜。他已是大将军,三公之上,儿子再被封列侯,他睡觉都得睁着眼——担心嫉妒他嫉妒的发疯的人请游侠杀他。 “陛下,陛下,不好了!” 卫青抄起挂在帐上的宝剑,拿出腰间匕首。 眨眼间人挡在刘彻身前。 刘彻感动,多么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可惜不爱动脑子,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越过几万人来到帐中作乱。 偏偏刚才不该多想的时候他反应极快。 “出什么事了?”刘彻拉开卫青。 随刘彻出城的禁卫停下喘口气:“殿下——太子殿下倒骑驴,您您快去管管吧。臣来的时候他还想从驴背上站起来。” 刘彻楞了一下,大步往外跑。 卫青左手拿匕首右手持着宝剑跟出去。 刘彻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大喊“霍公子,不可,快把太子殿下抱下来。”“殿下,坐下,坐下。”“还不把殿下抱下来?” 刘彻脚下踉跄,卫青慌忙撑着他的手臂:“去病不傻。” “可——”刘彻张了张口,跟着二人的禁卫大声喊:“让开,让开,陛下来了。” 众将士赶忙让开,皆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小孩站在驴背上挥挥小手:“父皇!” 刘彻腿软,往前趔趄,怒吼:“刘据!” 小孩眨了眨眼睛:“父皇怎么啦?” 刘彻张口结舌:“霍去病,你不知道他几岁!?” 霍去病双手抱臂越过驴朝他走来:“不是您天天嫌太子不想学骑马,还说我这么大已经可以骑着马跑了。我肉吃多了把他往驴背上放?” 刘彻闭上眼劝自己莫生气莫生气,儿子年幼无法亲政:“我让他骑马,让他骑驴了?”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霍去病的脸色一言难尽,放下双臂:“据儿,听见了吗?你父皇不许你骑驴。” “马好玩吗?”小孩一脸跃跃欲试,仿佛才知道马可以站着玩。 刘彻眼前一黑,满心无力:“……你还是骑驴吧。” 小太子可高兴了,慢慢坐下,四周兵将下意识伸手准备等着接小孩。小孩稳稳地倒坐在驴背上,拍拍眼前空位:“父皇,坐这儿,我们玩儿去。” 第61章 太子装哭 刘彻一个箭步上去, 夹着小太子,扬起巴掌就打。 “哇啊——” 小孩嚎啕大哭,刘彻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还没打呢。 “不许哭!”刘彻气得怒吼。 小孩攥着两个小拳头抹泪,委屈地低声抽噎。 众将士禁不住劝:“太子还小,陛下, 有话好好说。” “陛下,小孩不懂。臣像太子这么小的时候敢跳井爬树, 站在驴背上算什么。” 刘彻无奈地说:“他跟你们不一样。” “是, 太子哪能跟我们一样。可他终归是个孩子。全天下的孩子总是一样的吧。” 刘彻张了张口, 要他怎么解释这些人才明白。刘彻双手抱起儿子, 叫小孩转向他, 不出他所料, 小孩眼皮被他用手背搓红了,眼角干干净净。 “怎么干嚎没眼泪?”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8节 此话一出, 众将士朝小孩看去,小孩用小拳头挡住眼睛, 众将士什么也没看见, 只听见小孩低声抽噎。 刘彻气得单手抱住儿子,一手抓住小孩的两个拳头, 猛地拉下来。 卫青松了口气:“没哭?” 小孩委委屈屈地说:“在路上啊。” 众将士顿时神色复杂, 有人想笑, 有人呆滞, 有人无法相信眼前的小鬼头是年仅五岁的太子殿下。不, 确切地说, 四岁零五个月。 刘彻一时好气又好笑。 霍去病笑出声:“没哭就没哭,还眼泪在路上。跟谁学的?” “你还笑?”刘彻吼他。 霍去病脸上的笑凝固, 这是不舍得教训儿子,改收拾他? “我一直在据儿身边。”霍去病又不是无知蠢货,怎么可能贸然叫小太子坐到驴背上。他打听过,那头驴温顺。小太子坐上去之后,他一直紧挨着驴,是这些人大惊小怪罢了。 刘彻深呼吸:“朕还得谢谢你?” “这倒不必。”霍去病下意识说。 刘彻噎住,卫青训外甥:“闭嘴!这事回去再跟你算!陛下,是不是先回帐中?” 刘彻抱着儿子回去,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就此结束。众将士反倒有些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聚到一处“小太子胆大。”“像大将军。”“依我看更像陛下。”“陛下幼时没有小太子勇敢。”“外甥像舅,更像大将军。” “舅舅!”小孩伸手,“抱抱。” 刘彻抱紧他:“老实点!” “舅舅,抱抱。”小孩委屈巴巴望着卫青,仿佛他是小孩唯一希望。 卫青对自家长子狠得下心,该打打该训训,也舍得收拾霍去病,也舍得数落公孙敬声。唯独不敢招惹小外甥,太会撒娇,招架不住。 卫青别过脸,大步往帐中走。 守在帐外的兵卒看到大将军先陛下入帐,潜意识认为陛下做了什么,惹得大将军忘记尊卑。兵将佩服——平日里大将军脾气和善,待人亲厚。这么一会陛下就能叫大将军失态,不愧是陛下啊。 刘彻要知道兵卒这样想,一定大呼冤枉。 步入帐中,刘彻把儿子放地上,小孩扭头抱住霍去病的双腿。小孩跑太快,直到他被霍去病抱在怀里,刘彻才反应过来:“给我!” 霍去病敢把小表弟放到驴背上确实因为刘彻不止跟一个人念叨,小孩懒,不想学骑马。既然要教小孩骑马,那么首先得练练其胆量。不然到马背上吓得大呼小叫,抓马毛,惊着马,就算陛下在小孩身后,父子二人也有可能被一起甩下马。 哪成想说一不二,乾纲独断的皇帝这次只是嘴上说说,连儿子坐到驴背上都接受不了。 霍去病:“我的主意,陛下要骂就骂我。” “也是你叫据儿站到驴背上?” 霍去病没有撺掇,只是看到小孩想站起来,他说几句“不怕,表兄在。” “那头驴不是匈奴放养的驴,是拉车用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受惊。” 刘彻:“情况突变呢?” 霍去病张了张口想继续解释,听到小表弟突然问:“父皇,为什么情况突变?” 刘彻想说没你的事,到嘴边咽回去,没他的事谁的事! “遇到驴很害怕的事,它突然带着jsg你跑走,你还能见着父皇吗?” 小孩摇头,扁扁嘴想哭。 刘彻不由得心软:“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小孩一脸委屈,“父皇,马会不会突然跑走啊?” 刘彻语塞。 霍去病捏捏小表弟干净的小脸,干得漂亮! 卫青冷静下来也记起陛下跟他抱怨过,儿子不要太傅,也不要学骑射。此时显然不宜再提陛下那些口是心非的抱怨:“陛下,这事不如顺其自然。” 刘彻冷哼:“不是你儿子!” 卫青噎了一下,又不讲理了。 好在卫青也习惯了:“臣的意思,不如趁机教据儿骑驴,尽快教会他骑马。至少日后驴马受惊,他知道如何脱身。” “他才五岁!”刘彻禁不住大声提醒。 霍去病用小表弟的小脑袋当着自己,默默翻个白眼。 卫青直面皇帝,没有这种机会,暗暗腹诽,谁说五岁不小了?反正他从来没有说过。 “匈奴的孩子四周岁就敢策马狂奔。臣俘虏的匈奴里头不少六七岁的孩子,骑龄皆两到三年。大汉太子不如匈奴小儿?” 刘彻张张嘴:“……激将法对朕没用!” 卫青不用激将法,摆事实,宫里有马厩,陛下能日日盯着小太子,不许他靠近马厩。太子身边人不少,他想去谁敢阻拦。 刘彻听到卫青这些话,瞪儿子:“你以前乖乖跟父皇学骑马,哪有今天这些事。” “父皇为什么不,不告诉我,骑马好玩?”小孩倒打一耙。 刘彻扬起巴掌又想打孩子。 小孩抱紧霍去病的脖子。 卫青不想掺和,把宝剑挂回原处,匕首别在腰间。虽身处军营,由于是炎炎夏日,又在关中,匈奴细作、豪强游侠不敢闯入,卫青就穿一身灰色长袍。浅银色、近灰色匕首放在腰间,乍一看很像腰带上的配饰。 刘彻眼角余光看到他的动作,转过身看个真切:“原来匕首放在这里。难怪朕一直没发现。” 卫青脸色微变,极快的一瞬间他就恢复过来,还是被眼尖的刘彻捕捉到。刘彻不信卫青腰藏匕首是想对他不利。卫青只是习惯留一手,哪怕身处全听他号令的军中。 既如此他慌什么。 刘彻打算回去再问,就想继续教训儿子,霍去病避开他的视线,显得很心虚。 刚才小孩站在驴背上,霍去病被他抓个正着都不心虚,这会虚什么。 刘彻心中忽然一动,一个箭步到卫青跟前,趁其不备抽走匕首,刷一下打开,寒光尽现。卫青张开的嘴巴闭上,霍去病伸出的一只手僵住。刘彻见状轻笑一声,仔细看看匕首,合起来扔给卫青。 霍去病脱口道:“陛下不要?” “朕要匕首做什么?过几日秋猎割烤肉?” 霍去病语塞。 卫青打量一番天子神色,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陛下知道?” “据儿送你的?”刘彻神色笃定。 卫青想解释,听到小外甥奶里奶气地说:“是呀。我送舅舅的。” 霍去病捂住表弟的嘴。 刘彻:“你也有。朕现在就想知道赵破奴有没有。” 霍去病松开小孩,小孩接着说:“有啊。” 刘彻挑眉:“据儿——” “不一样。”霍去病不希望他误会。改日叫赵破奴的匕首拿出来给他看看,赵破奴上哪儿变一把去。 刘彻:“朕料到了。” 舅甥二人好奇,他是怎么精确猜到这一点的。 小孩送了父母和姊妹宝物,太后只收到一副有钱就能买到的围棋。可见礼物并非正好。其次赵破奴心里头藏不事,他得了一把匕首得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刘彻仔细回想,从来没有在赵破奴腰间看到匕首。 “知子莫若父。”刘彻懒得解释,用此敷衍二人。 小孩点头:“父皇知道我。父皇,我想骑驴。” “你不想!”刘彻又想打孩子,“知子莫若父是指父皇了解你,不是你想做什么,朕就允许你做什么。” 小孩不理解,父皇为何不许。 “你还小。”刘彻只能这样说。 霍去病顿时觉着又有乐子看了。果然,他听到小表弟问:“可以不上学吗?” 刘彻心累的闭上眼:“霍去病,朕不想看到他。今天一天都不想看到他。” “诺!”霍去病欢快地应一声,抱着表弟出去:“骑驴喽~~~”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兵将此时都在帐外,等着陛下打孩子,结果等来小太子全须全尾出来。众将士大失所望,转瞬间就打起精神,撺掇小太子上马。 方才是他们过于紧张,是他们寡闻少见,重来,必须重来! 霍去病理都没理,带着表弟去找那头温顺的驴。这次不许小孩倒坐,叫他坐正,霍去病牵着驴慢慢走。之前敢由着小孩站起来也是因为驴一动未动,仿佛知道自己已是阶下囚,乖乖听话,死罪可免。 殊不知牲口跟人呆久了,多多少少有点灵性。霍去病和刘据都没有危险,驴又没被喂毒扎针,需要锤死挣扎,它是头蠢驴也不会左躲右闪不许汉人碰。 汉人匈奴人都是人,驮谁不是驮。 卫青见皇帝一脸愁容,满心无力的样子,决定不再提外甥骑驴:“陛下,臣想把赏钱折成牲畜。” 刘彻:“你帐下不止一人可得百金,换成牲畜得多少?” 卫青认真算过:“几乎所有人都置办了田地。换成牛省得他们买。牲畜市场也没有那么多牛卖给他们。” “牛多吗?” 卫青:“牛不够赏驴。地里的庄稼收上来总得拉回去。” 刘彻点头:“公母让他们自己决定,但务必全记下。敢养几天宰了吃,朕饶不了他们。” 卫青知道牛不可私自宰杀,不懂驴为何也不行。可一想他心里有气还没发出来,决定咽回去,不管不问。 太阳偏西,刘彻带着儿子回到椒房殿,把小孩往卫子夫怀里一塞:“管管你儿子!” 卫子夫翻个白眼,自个管不住知道找她了。 “据儿,军营好玩吗?” 小孩点头:“好玩。” 好多身上有雾的人,还不是灰色的。 老父亲运气真好。 难怪他算到自己前半生顺从。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89节 那些人皆是二舅带出来的,有二舅在,谁敢给他添堵啊。 刘彻:“告诉你母后,什么最好玩。” 父皇反复无常最好玩。 要不是今日,他真以为老父亲希望他四岁学骑马,五岁学射箭,六岁弓马娴熟,七岁可上阵杀敌。 小孩犹犹豫豫说:“父皇生气了。父皇,别生气了,以后我不骑驴,也不骑马。” 第62章 营养液加更 卫子夫好像明白皇帝生哪门子气。 以前他日盼夜盼希望小孩能跟着太傅学文识字, 跟他学骑射,小孩当耳旁风。一入军营,小孩骑马还骑驴, 换成她恐怕得气吐血。 上午到军营,天快黑了还没消气,十有八九据儿跟别人学骑马骑驴。要是跟他, 他回来只会炫耀,子像父! 为了确定她的猜测, 卫子夫问:“据儿, 骑马好玩, 还是骑驴好玩?” “不知道啊。”小孩很困惑。 卫子夫:“怎会不知呢?” “骑驴好玩, 父皇不许骑马。”小孩说出来, 一脸幽怨地瞥老父亲。 刘彻顿时想吐血:“再胡说不要怪父皇揍你!” 小孩往母亲怀里躲。卫子夫看明白了, 儿子又一次模糊重点颠倒因果。 卫子夫把儿子抱到腿上:“陛下说说吧。” 小孩疑惑地问:“母后不信我啊?” 卫子夫捏捏儿子的小脸:“你不是一贯听不懂吗?” 小孩眨眨眼睛,很无辜很无辜, 他有吗? 刘彻心里可算舒服点:“看见没?你母后都不信你!” 小孩愈发委屈。 卫子夫松手:“别装了。” 小孩靠着她的肩,全身弥漫着幽怨气息, 两侧的宦官宫女见着都禁不住心疼。刘彻看着闹心, 抬抬手令所有人退下! 该向刘彻禀报的特使早已带回来,所以卫青没有着急进宫, 而是在城外安置部众、匈奴俘虏和牲畜。 刘彻也知道单单一万多俘虏就得好几日。他算着卫青还得几日才能进京, 昨日令黄门传他口谕, 今日犒赏三军。封赏下去, 该回家的回家, 该回原部的回原部, 卫青无需分心军务,安排起来就快了。 刘彻计划他和儿子过去露个面, 顺便叫儿子认认人——卫青麾下的将军们,午饭后此行就可以圆满结束。 说出他的计划,刘彻就来气:“原本可以这么简单。”瞪儿子,“他——杀羊宰驴,血气冲天,他非要出去看……”说到最后,刘彻心里即堵又气,“因为他朕午饭都没好意思出去跟兵jsg将同乐!” 小孩委屈:“我没有不叫父皇去啊。” 卫子夫轻轻拍拍儿子:“你快闭嘴吧。你父皇真想打你,我也拦不住。” 小孩抓住母亲的衣裳愈发难过,抬起小手抹泪。 “哭了?”卫子夫低头。 刘彻:“装的。朕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还会干嚎没眼泪。” 小孩放下手,不装了。 卫子夫差点笑喷,掰开儿子的肩膀看看,小脸干干净净。小孩扑到母亲怀里,不给她看。 “瞧见没。老刘家和你们卫家都没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像谁。仨闺女加一起也没他心眼多。”刘彻拉着坐垫移到卫子夫身侧,揪住儿子的小耳朵:“你说,是不是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 小孩打个哆嗦:“可怕!” 刘彻噎住:“……朕打个比方。” “不是!”打比方就不是。小孩潜在意思,刘彻听懂了,不想被他气死,刘彻交给卫子夫一个任务,必须叫小孩知道,再有下次,谁拦着都没用。 刘据心说,皇祖母还不知道呢。 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刘据把话咽回去,装委屈。 老父亲也不知道是偶尔傻,而是被他气糊涂了,一边夸他聪慧,一边担心他学不会“六艺”,他没觉着前后矛盾吗。 刘彻认为小时聪慧,长大未必。 昭平君像刘据这么大的时候也很聪慧贴心。如今像换了一个人。究其原因,其父母一味地宠孩子。 卫子夫见皇帝说完就走:“陛下,据儿今天住妾身这里?” “多大了还跟你睡。一会把他送回去。”刘彻想清静清静,不待卫子夫开口往外走。到殿门外退回来,卫子夫无语,她就知道。 “陛下还有事?”卫子夫明知故问。 刘彻:“据儿送朕毛笔,送你围棋那次,送仲卿和去病各一把匕首。” “陛下说过。”卫子夫提醒他。 刘彻:“朕今日才看到那两把匕首,割人头颅如砍瓜切菜。” 卫子夫听说过这种宝剑,从来没有听说过匕首也有这么锋利。 “吾儿运气好。”卫子夫忍不住夸儿子。 小孩坐直,露出笑脸。 刘彻顿时觉着她也指望不上了。 眼不见为净,刘彻掉头走人。 卫子夫指着皇帝的背影:“看把你父皇气的。” “我没有气父皇。”小孩委屈巴巴辩解。 卫子夫:“堂堂太子倒骑驴,还不是故意气你父皇?” “好玩啊。” 卫子夫有点不想跟五岁小儿沟通:“今日你父皇知道你不怕驴马,明日便会教你骑马。” “我不怕啊。”小孩疑惑,母后为何这样说啊。 卫子夫隐隐听明白:“你是说你以前不想骑马不是因为怕,只是不想?” 小孩点头,是的啊。 卫子夫心疼自己,亏得她不止一次跟心腹宫女抱怨宣室殿那位揠苗助长。 冤枉陛下了。 卫子夫:“所以不要太傅真是因为你只想玩儿?” 小孩点头。 卫子夫想打孩子:“你等着吧,最多一个月,你不但得学写字,还得学骑射。” 到时候勤学苦练三日,去东宫给祖母请安,刘据保证自己可以歇仨月。 他才不要现在告诉母后呢。 “母后,我渴啦。”午饭肉吃多了,来得路上他就有点渴。 卫子夫叫宫女宦官进来,伺候好儿子喝足,令宦官送他回去。 交代什么?卫子夫不想交代。 儿子人小主意正,他不想听她说得口干舌燥也无用。 翌日上午,卫青进宫请示帝王,剩下五百多万头牲畜如何安置。 刘彻亲拟一道圣旨,封国以外的百姓皆可认养牲畜——登记在册,产下小的还回母的,认领数不得超过其家人口。 公牛送去上林苑犁地。公驴一部分送往军中拉粮草,一部分送去上林苑,其中年迈的送往市场宰杀。 幼小的牲畜交给匈奴人喂养。 一万多匈奴人已被卫青送往上林苑各地。 虽然上林苑没法跟水草肥美的草原比,但夏天的上林苑枝繁叶茂,最不缺各种树叶和野草。 卫青:“匈奴俘虏一人一头?” “一人十头。”刘彻沉吟片刻:“告诉他们,假如明年产十只,朕要七只,给他们留三只母牲畜。他们可以拉出去卖掉。” 上林苑农奴吃住都由朝廷提供,留给他们的三成牲畜卖掉,以后的日子得比乡野小民舒坦。农奴不需要交税服兵役,只是命不是自己的,朝廷可以任意宰杀。 卫青:“臣担心上林苑现在的农奴心生不满。” “他们想养也可。粮食因此减产,朕会令人把他们送去奴隶市场卖掉。” 卫青担心因为这点农奴故意破坏庄稼养死牲畜。 刘彻令其先去安排。 此事安排好他可以回家歇一个月。 不出刘据所料,卫青这次在草原上比上次多待半个多月,吃不好睡不踏实,他也比上次瘦的厉害。 那么多牲畜在城外,粮草即将消耗殆尽,陛下又不许全卖掉吃掉,卫青愁的不觉着累,出城后就令他帐下将军带人前往东西市卖牲口——年迈的牲口早被挑出来。 苏建闻言禁不住说:“不留着咱们吃?” 卫青:“陛下赏你的那些牲畜不够你吃的?母的不能吃,公的还不能宰?” 公孙贺:“你也说那是陛下赏他的。吃自己的不心疼?” 苏建瞪他,多嘴。 卫青:“陛下说了,牲畜安置妥当你们就可以回家休息。” “几天?”有将军很想想家。 卫青伸出一根手指。 众将欢呼,险些掀翻帐篷。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0节 诏令挂在菜市口、东西市以及城门口,刘彻另挑四路人马,拿着锣,前往四方告诉百姓,大将军此战得千万头牲畜,陛下体恤百姓,允许百姓认养,先到先得。 长安百姓因此议论纷纷之际,上林苑农奴也接到消息,一人最多可养十头。 翌日,全城出动,乡间十室九空,前往离皇城三十里的军营排队。 众将醒来看到外面黑压压全是人以为还在草原上,被从天而降的匈奴团团包围。仔细看去,跟他们长得一样,众将想起什么,高声喊:“大将军!” 卫青趿拉着鞋出来:“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快看!”从平侯指着外面。 卫青踮起脚,惊呼:“怎么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听到消息就收拾行囊连夜过来排队。 卫青顾不上用早饭,庆幸营中还有几千兵将,令他们二十人一队,统计乡民,分牲畜。 东西市人少的五十年难得一见,膳房采买回来逢人就分享。 刘据用早饭的时候,樱桃当成趣事讲给她听。刘据见着他二舅的那一瞬间就想喂他“糖豆”。只可惜始终没找到机会。刘据顿时觉着今天再合适不可。 兵将领了赏走得七七八八,今天那么多人围着营地,舅舅身为尊贵的大将军也别想躲在帐中清闲。舅舅太累一定没心思多想。 刘据吃饱就叫韩子仁备车,他要出去看热闹。 韩子仁:“殿下,三十里路呢?” 小孩点头:“睡醒就到啦。” 韩子仁请卫尉调禁卫。 马车备齐,公孙敬声到了。 吴琢脱口而出:“今日不是休沐!” “我请假了。”公孙敬声请假的理由是,多日不见父亲甚是想念。 这几年他在太学表现极好,公孙贺这次立下大功,太学博士没有理由不叫功臣见他唯一的儿子。 公孙敬声看着一二三四辆马车,还有十多匹马,不像去东西市:“据儿要出城?” 小孩一身骑服——枇杷等人连夜为其做的。 枇杷认为陛下今日会教小殿下骑马。 然而日理万机的帝王像是忘了。 小孩以前头顶俩揪揪,没少被人揪。今早樱桃给他绑头发的时候,小孩叫她在中间绑一个。樱桃觉着她的主人长得美,怎么束都好看。头发绑好,小孩有点雌雄难辨。身着黑红相间的衣裳,越发像个小女娃。 公孙敬声逗他:“谁家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小孩跳起脚朝他脸上挠。 公孙敬声吓得后仰,随即想到小孩跳起来也够不着,暗骂自己一声:“真要出城?” “不告诉你。”小孩背着小手下台阶。 韩子仁慌得抱起他。 小腿没有台阶高,小殿下胆子不小,也不怕一脚踩空摔下去。 公孙敬声:“叫他自己走啊。摔下去他就不逞强了。” “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以说是您的主意吗?”韩子仁问。 公孙敬声闭嘴。 一行人出宫后,公孙敬声禁不住问:“据儿,去哪儿?” “找舅舅!” 三舅小舅在城里当差,公孙敬声稍稍一想,禁不住轻呼:“你我兄弟心有灵犀。我jsg还想你若无事,咱们就去探望二舅。” 韩子仁与表兄弟二人同车,闻言心说,把去军营耍说得这么清丽脱俗也只有公孙敬声了。 可惜理想很好。车马离军营还有近十里路就走不动。一边是排队或坐或站的乡民,一边乡民牵着牛羊等牲畜往回走。 公孙敬声撩开车帘惊呼:“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解释,陛下允许百姓认养牲畜,不用给朝廷一文钱。这么好的事奴仆成群的富户也不想错过。不过富户认养也只能凭自家人口。门客奴仆都没有资格。 公孙敬声:“陛下不怕他们拉回去宰了吃了吗?” 韩子仁:“吃掉与杀牛同罪。” 公孙敬声倒抽一口气,好严的惩罚。 “我们回去啊?走了二十多里路,我的屁股快颠散了。”公孙敬声望着前路茫茫,很是不甘心。 韩子仁:“你说太子驾到,坐在路中间休息的人应该会起来让路。” “我试试。”公孙敬声头伸出去:“让一让,别走中间,从两边走。” 大汉民风彪悍,无论拿着干粮吃早饭的乡民,还是赶牲畜的皆充耳不闻。 路是天下百姓的,又不是驰道,凭什么叫他们让开。 都是来登记养牲畜的,谁比谁高贵。 刘据推开门坐到驭手身边,奶里奶气地喊:“请让一让,我找舅舅。” 马车两边的乡民听到小奶音心说,这里怎么还有孩子。循声看去,唇红齿白,乌发乌瞳,小娃娃一个。 喜欢孩子的乡民齐声问:“小娃娃,不可插队。大将军有令,插队者取消认领资格。” 有人道:“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认领。小娃娃,是不是你家长辈叫你出来的?回车里告诉他,叫他去后面排队。” “我也得排队啊?”小孩一脸疑惑。 众人好笑:“你为什么觉着自己不用排队?” “我是太子啊。” 两侧顿时安静下来。 牛不敢“哞哞哞”,羊不敢“咩咩咩”,公孙敬声趴在车窗上捂住嘴巴,恐怕自己笑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跟做梦似的,云里雾里:“你,你是太子,那你舅舅——” “我舅舅是大将军啊。你不知道吗?”小小的人儿,小小一张脸,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随后反应过来的人慌忙后退,接着朝前面喊:“靠边,靠边,太子殿下驾到,让开。” 一传十十传百,瞬间让出一里路。 小孩抱拳:“多谢啦。” 两侧乡民轻呼。 马车过去,乡民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公孙敬声勾头往后看:“据儿,他们肯定在说你。” 比起太子殿下突然驾到,更令乡民无法接受的是陛下的儿子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刘彻年少时放荡不羁,现在独断专行,他的儿子他很宠,说明皇帝满意,跟他一样一样。 小孩不止不狂,还很有礼,五岁幼儿知道用“请”,还拱手道谢。 看清小孩长相的几人连声感慨,皇帝前世做了多少善事啊。 公孙敬声见沿途百姓直勾勾往车看,他被盯得不敢趴在车窗上看热闹,放下车帘低声问:“这里头不会藏着游侠吧?” 游侠并非侠,十之有九仗剑欺人,入室抢钱,无恶不作。韩子仁摇头:“游侠不缺钱。他们想养牲口又不想买,可以抢。哪会在此排队。” 公孙敬声之所以提到游侠,盖因最近听说过游侠大名。 刘据出生第二年,刘彻令豪强、郡国上层人士及资产在三百万以上的乡民迁往茂陵。 不是说今天颁布诏令,明天就可落实。 茂陵除了刘彻地宫,杳无人烟,荒草比人高,离长安几十里,在城内享受惯了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搬过去。 最先搬过去的是朝廷官吏——不敢不搬。但也不想搬,住在城内去府衙多方便。下午饿了还可以使家奴送点心。拖拖拉拉,前年朝廷官吏才在茂陵安家。 随后搬过去的是商人。 三年下来,只有豪强还在负隅顽抗。有位名叫郭解的游侠自称他只是名气大,家中清贫,没有三百万钱。家财万贯的豪强散布消息,郭解的钱其实被他“借”出去了,就是为了应付官吏审查。郭解不搬,他们也不搬。 郭解托人说情。说了一圈没用,公孙敬声的同窗告诉他,郭解极其友人四处找关系托大将军为其说情。同窗念在公孙敬声得了消息就告诉大家的份上,提醒他这事不能管。 郭解此人以前残忍狠毒,杀人不计其数。后又私铸钱币,盗挖坟墓,堪称恶贯满盈。 韩子仁的话叫公孙敬声想起这事。韩子仁在少年看来博学多才,趁机问他同窗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子仁:“差不离。” 公孙敬声放心了:“这样的恶人亲自拜访二舅,二舅也不会管。” 刘据心说,你确定二舅知道郭解秉性。 刘彻抱着儿子处理政务的时候说过卫青榆木脑袋。霍去病也当着刘据的面说过舅舅不知变通。刘据卖东西那些日子也听百官一脸遗憾地说,“长平侯忙什么呢?亲外甥的买卖也不来看看。” 小孩好奇:“舅舅认识那么坏的人啊?” 韩子仁不确定:“大将军不认识吧。” 小孩见着卫青就问:“舅舅,你认识郭解吗?” 离京快仨月,京城一切都很陌生,以至于卫青下意识问:“郭解?谁?据儿的新朋友?” “大坏人,才不是我朋友。”小孩一脸嫌弃。 卫青身边将军问韩子仁:“郭解也来了?他用得着认养牲畜?” 此言一出,卫青想起此人好客厚施,名声极好:“据儿为何说他坏?” 小孩瞅公孙敬声。 公孙贺也在帐中用迟来的早饭:“敬声,你又跟太子胡说什么?” “谁胡说?”太子表弟在此,公孙敬声仗着有人撑腰,跟他父亲对吼,“他不坏还是个好人?” 公孙贺噎住。 有将军禁不住:“不是好人不等于他是坏人。” 公孙敬声:“不好不坏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1节 那位将军想想如何回答。 小孩好奇地问:“他有没有犯过罪啊?父皇说,犯过错的不好。”朝韩子仁看去,“韩韩犯了错,受到惩罚,父皇说,他现在很好。” 韩子仁很是意外,陛下竟然跟小殿下说这些。 不怪小殿下爱叫他跟着。 刘彻怎么可能跟一个五岁小孩讲这些。 小崽子不过仗着这些人不知真相,也不会主动跟他父皇说这些,大胆扯谎。 卫青:“他没犯过罪。” 众人神色复杂,除了刘据。 卫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是吗?他若有罪还能逍遥法外?” 公孙敬声禁不住细数死在郭解手上的人可能比他这几年杀的匈奴还多。只是他好运,不是证据不足或受害人亲属不敢告、侥幸脱身就是赶上大赦。 老了老了,认为该给自己积德,想起做善事。 卫青瞠目结舌。 公孙敬声斜着眼问那位将军:“这样的人是好人?今日我杀了你,明日布施,也称得上不好不坏?” “敬声!”公孙贺瞪儿子:“不可无礼!” 小孩一脸好奇:“敬声说得不对吗?” 谁敢跟小太子说“不”,万一小太子日后杀人,陛下追究起来,小太子吐出他们,他们还不得被诛全族。 那位将军不得不说:“敬声说得对。” 小孩点头:“敬声聪慧,比我差一点,肯定对啦。” 公孙敬声捏他的小脸:“不许趁机埋汰我。” “啥是埋汰啊?”小孩打掉他的手,“你欺负我,我回去告诉父皇。” 那位将军脸色骤变,紧张地声音颤抖:“大——大将军!” 卫青此时机灵了:“据儿,我替你打敬声。陛下政务繁忙,这事就别告诉他了。” 小孩扑向卫青:“舅舅最好啦。” 卫青抱起小孩坐下:“据儿饿不饿。陪舅舅吃点。” 公孙敬声撇撇嘴,以为找舅舅出面据儿回去就不提?小孩忘性大,但不包括他家小表弟。 韩子仁见少年又想惹事,拉他出去,名曰看看匈奴的牲口跟大汉牲口有何不同。 小孩拿出一粒糖豆:“舅舅,吃不吃糖?” 卫青这时候可不敢惹小外甥生气:“据儿不吃?那给舅舅吧。” 小孩塞他嘴里,卫青嚼几下,没什么味,很软,像不加蜜糖的红豆沙做的。小孩又往他嘴里塞一块炊饼,卫青赶忙喝一口热汤送下去,腹中很暖,卫青认为热汤的缘故。 舅舅听话,小太子很满意,就着舅舅的碗喝两口汤,拿一块鲜嫩羊肉做的炊饼跑出去:“敬声!” 韩子仁没走远,他得伺候太子。公孙敬声本就不想出来,所以二jsg人就在帐外。公孙敬声走过来蹲下,“想说郭解侠肝义胆的那人没再说什么?” 小孩摇头,炊饼一掰两半,掰的很有技巧,他那半看起小,但肉馅全在里头,另一大半空空的面皮给公孙敬声:“你一半,我一半。” 第63章 做豆腐 公孙敬声一言难尽地看着表弟:“这小孩谁家的?你一定不是太子。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穷得吃不起肉。” “你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小孩说完啃一口肉。 公孙敬声噎得想把面皮扔了。 韩子仁想笑:“殿下跟谁学的?” “东市学的。”小孩又咬一口肉,“韩韩,好好吃啊。” 韩子仁下意识看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吓唬表弟:“再多嘴我糊你一脸面皮!” “看把你能耐的。”小孩老气横秋,“我乃太子!” 可惜是只飘着奶味的太子。 往来兵将都不禁想笑。 公孙敬声问韩子仁,这句话又是跟谁学的。 韩子仁想想:“好像陛下。” “陛下说他?”公孙敬声瞥一眼小太子。 韩子仁轻微点一下头。 小孩瞪着眼睛吓唬韩子仁。 韩子仁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上的肉馅:“殿下, 小口小口慢慢吃,没有人跟你抢。” 小孩眼睛瞥向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气得想打他:“我稀罕你那点肉?”瞪他一眼, 连走带跑去帐中, 片刻出来, 一手一个炊饼, 在他眼前晃晃:“吃吗?看着我吃!” “幼稚鬼!”小孩不想认识他。 公孙敬声无语了。 “太子, 你这样很容易挨到身上。” 小孩斜着眼瞥他:“你打我啊?” “我是你表兄, 咱俩乃至亲,肯定不会。但你嘴这么欠, ”指着军营外,“那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太子。陛下以前干坏事被人认出他乃当今天子, 赔偿一文不少。” 小孩朝外看去。 “怕了?” 小孩摇头:“我又不说他们是幼稚鬼, 干吗打我?” “所以你就可着我一人欺负?” “你是我表兄,咱俩乃至亲, 不会啊。” 公孙敬声心说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就想问小表弟, 小孩往帐中跑, 公孙敬声福至心灵:“刘据!” 公孙贺嘭地一声放下碗, 瞪着入口处:“太子名讳也是你能喊的?” 小孩在舅舅怀里偷乐。 公孙敬声隔空虚点点他, 有能耐别出来。随即他退出去,一脸同情地问韩子仁:“平日里很辛苦吧?” “习惯也就习惯了。”韩子仁笑着说。 公孙敬声心说, 怪难习惯。 韩子仁:“殿下只跟亲近人闹。来的路上遇到乡民,你不是看见了,殿下多有礼。” 公孙敬声早有察觉。可一想小表弟才五岁,时常噎得他有口难言,就很气,气小孩会气人,也气他自个口拙。 “吃吗?”公孙敬声吃过饭来的,虽然走了三十里,但累的是马不是他,还不至于得吃两个半炊饼。 韩子仁有幸吃过一回来自匈奴的羊,鲜嫩无膻味。起初他认为厨子厨艺高超,后来才知道匈奴的羊肉可以清水煮着吃。 “多谢。”韩子仁接过去一个,跟公孙敬声面对面蹲在地上啃。 乡民到的时候卫青麾下将军才起,匆匆洗漱一番就领着乡民去牲畜圈。这会儿轮着用饭。卫青校尉之一韩说从外面回来,认出韩子仁,虽然同姓韩,二人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在这里吃?” 韩子仁笑道:“尝尝味儿。” “拢共没有一口肉能尝出什么味。跟我去伙房,肯定还有肉。那群小子贼着呢。” 韩子仁刚才跟刘据到帐中就看到卫青面前放一盆汤和一盆羊肉以及一盆炊饼。他还纳闷,大将军食量那么大,怎么还那么瘦。 大将军行军途中很难吃到热乎乎的汤,炖的软烂的肉。查到匈奴右贤王部热闹非凡可能饮酒时,为了把右贤王部一锅炖,他忙着部署,一天一夜才喝一点水,吃一点干粮。 班师回朝的路上,卫青可以踏踏实实吃上几顿饭,但也不能顿顿肉。草原上没有麦秸木柴,烧的粪还是晒干的,哪有那么多粪留他炖肉。 韩子仁道一声谢:“我们吃过来的。” “听说太子也来了?” 话音落下,门帘被掀开,从里面出来一小娃娃。 韩说看过去,眼熟:“太子殿下。” 小娃娃矜持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你是韩韩本家。” 这话要是从成年人口中说出来就是很平常一句话,甚至有点无礼,毕竟前几日韩说也有幸得封侯爵。 可换成他,韩说就觉着了不得,因为小孩五岁:“殿下记性真好。” 小孩点头:“我聪慧啊。父皇说的。” 韩说心说你不强调我也知道:“陛下说得对。殿下也吃了?要不要跟臣一起再吃点?” 小孩摇头:“我想去看看我的牲畜。” 这话叫帐中诸人相视一眼。 卫青颔首:“陛下说了,最后剩多少都给太子。他喜欢养这些。” 公孙贺:“长安方圆百里的人都来认养牲畜也得剩几十万头。” “没有那么多人。陛下已定期限,十天。十天后在这里卖,或拉去东西市卖。卖的钱充盈国库。卖剩的零头给太子。”卫青朝长安方向看,“长安城南有块地,正在建,竣工后就在那儿养。” 那块地众人皆有所耳闻,因为不止一人打过那块地的主意。 公孙贺:“不是留着给太子建博望苑的吗?不招揽贤士,改养各种牲畜?” 卫青颔首。 公孙贺怕帐外的小太子听见,低声说:“胡闹。” 陛下胡闹的事何止这一件。卫青笑笑假装没听见,令众人快些用饭。 韩说端着一盆肉进来,见卫青在此,放下盆行个礼:“大将军,太子殿下去牲口圈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2节 “我听见了。他不哭不闹,不叫我哄,不必管他。”卫青知道小外甥乖,但他对幼儿没信心,总担心他们突然发疯大哭大闹。 卫青出征前他的次子才满月,跟哭神转世一样,没有吃到嘴里哭,对外面好奇哭,没人守着他哭……卫青行军途中不止一次担心他把长平侯府淹了。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可他就是忍不住。 韩说:“小太子很乖。上次陛下要打他,他也没哭。” 只看了前半段的将军不禁说:“哭了。很惨。我离很远都听见了。” 卫青顿时觉着丢脸:“装的。只顾扯开嗓子嚎,忘了哭得流泪。” 那位将军下意识看旁人,所有人都微微点头证实这点。 帐中沉默片刻,那位将军惊呼一声,众人看他,很奇怪。他解释:“小太子天生帝王啊。”顿了顿,“皇帝不能是个软蛋。像朝中那些人,时不时要跟匈奴讲和,听他们的现在被炖的可能就是咱们。皇帝也不能太独断,无论对错都是他说了算,迟早成昏君。像小太子这样正好。” 卫青笑着摇头:“别夸他了。小孩不经夸。陛下说他聪慧,他逢人就炫耀。仿佛身怀巨宝一样。” “巨宝”二字一出,众人齐刷刷朝他腰间看去。 起初卫青随身携带匕首,众人没有在意,因为他们都有,匕首偷袭时好用,行军途中也可以切肉切菜。偷袭右贤王那晚,卫青拿着匕首切瓜砍菜,结束后匕首上没有一丝痕迹,火光下甚至反光,他的几名校尉好奇非要看看。 卫青不好拒绝,递出去之后,没到天亮人尽皆知,大将军的匕首是个宝。 “太子送的。”卫青决定回去就把匕首收起来。 众人相视一眼,三下五除二快速用好饭,令兵卒给忙碌的人送饭,他们不约而同朝牲口圈走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奶里奶气的声音:“这头好啊?为什么呀?能生好多小的?真的吗?” 众人相视一眼,悄悄上前,小孩对面几个男子身着短打,头戴草帽,一看就是乡野小民。众人撺掇公孙贺过去问问。不是同僚拽他,公孙贺真不想在此。 自打小太子会说话,每每遇见,小太子必说他“坏”。 公孙贺想给他磕一个,求求小太子把他当个屁放了。他真受不了逢人解释,他不是品德坏,只是不会教孩子,敬声有些日子变得无法无天。 “据儿,聊什么呢?” 小孩下意识说:“他们教我挑牲口。他们不可以挑。” 公孙贺:“这些牲畜我们仔细挑过,没有老的弱的,你们不必担心。” 刘据听着声音耳熟,回头看去很是意外:“坏姨丈?来干嘛?” 排队等着领牲口的乡民齐刷刷看向他。 公孙贺掉头就走。 小孩面前的众人暗暗点头,果然是个坏的,竟对小太子如此无礼。 刘据身后众将士见状不敢上前,恐怕小太子语出惊人。 小孩眼角余光瞥到他们走了,心下满意,可算没人jsg打扰他:“你们再说说,我不懂欸。” 太子殿下愿意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孙贺见着卫青就叫他管管他外甥。 卫青只记住一句话,小外甥跟乡民聊的开心。卫青忍不住好奇,他一个五岁小孩能跟人聊什么。等小太子回来,卫青就问:“好玩吗?” 小孩点头。 卫青:“听说乡民教你养牲口挑牲畜,学会了?” 韩子仁见小孩在卫青怀里就没靠近。公孙敬声早去别处玩了。小孩仗着身边没人清楚他聊些什么,趁机跟他舅舅说:“还教我做豆腐呢。” “豆子做的?” 小孩点头:“豆浆放一盐卤。舅舅,什么是盐卤啊?” “盐罐子最底下的东西。然后呢?” 小孩很渴望:“他们说春夏秋冬都可以做。可好吃了。舅舅,我想吃豆腐。你给我做吗?” 卫青试探地问:“不是叫舅舅亲自做吧?” 第64章 营养液加更 小孩眼巴巴看着他。 孩子大哭大闹, 卫青狠得下心。孩子不哭不闹,他唯有缴械投降:“可是舅舅不得闲。” 大将军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刘据跟乡民聊天的时候,顺嘴问过充当刀笔吏的兵卒, 舅舅是不是很忙啊。小兵十有八九崇拜卫青,直言有公孙贺等将军,大将军其实可以回去了。 刘据一边夸他舅最好, 一边想着怎么把他舅劝回去。 看到卫青的那一刻,刘据想到太医给太后诊脉时说过的一句话——药补不如食补。那天正好赶上卫子夫带着儿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叫太医给卫子夫看看, 隐晦地问她是不是生刘据的时候伤了身体, 不然怎么一直没动静。卫子夫看起来身体好也不老啊。 卫子夫怀疑太后嫌皇家子嗣单薄, 隐晦地表示她没拦着陛下纳新人。 王太后是觉着多子多福。但不会横加干涉。先帝那一代兄弟姊妹不少, 可顺顺利利长大只有姊弟四人, 跟刘彻现在的儿女一样多。不过先皇景帝还有一弟。不像刘据只有三姊。这一弟很得太皇太后宠爱, 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希望兄死弟及。景帝态度强硬,立刘彻为太子。太皇太后不甘心孙子抢了心肝小儿的皇位, 没少给刘彻添堵。 王太后身为亲历者,可不想给大孙子添堵, 让自己变成窦太皇太后。当日王太后一听皇后误会了, 就解释她更希望顺其自然。也怕皇后真有隐疾,毕竟太子才五岁, 需要母亲看顾。 前世刘据在人世间听说“赛猴脑”的时候, 掌柜的夸得天花乱坠, 清热润燥, 什么治口臭、口渴等等。当日有人提出买一粒丹药什么都解决了。丹药需要灵石, 凡人很少有机会得到灵石。再说了, 这些小症状也用不着丹药。 卫青短短几个月瘦了两圈,不是一粒强身健体丹就能补回来的。是以刘据又想到“赛猴脑”。 “舅舅不忙, 我问过坏姨丈。”小孩一脸委屈,“舅舅不喜欢我吗?” 卫青下意识澄清:“没有!” 小孩双眼亮亮的看着他,请证明给我看吧。 卫青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去伙房。 刘据庖厨有豆浆,帝后以及太后膳房自然也有,因为太子是个孝顺孩子。 宫中人多嘴杂,豆浆出现不足一个月就传到民间。火头军中有人会做豆浆,可军中没有磨盘。何况豆子磨成浆之前得泡一夜,今日也做不了。 卫青解释给小外甥听。小孩委屈巴巴地说:“敬声还说太子最好,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话说得好可怜。 火头军最先受不了,要去附近村里借个小磨盘。 卫青拦住:“他下午就回去了。” 小孩摇摇头:“不回去!” 卫青愣了愣神:“不不——不回去?” “不可以不回去吗?”小孩好奇地问。 卫青不敢再顺着小外甥:“陛下皇后知道吗?” “舅舅叫人告诉父皇,父皇母后就知道啦。” 好主意! 太子当真聪慧。 卫青试图跟他讲道理,小孩抬手捂住耳朵,摇着小脑袋,不听,不听,就不听。 火头军禁不住想笑。 卫青横他们一眼,一个个低头偷笑。 “据儿,你是太子,不可以夜宿宫外。”卫青知道他捂住耳朵也听得见。 小孩放下双手:“父皇怎么可以夜宿宫外?” “你父皇什么时候夜宿宫外?”卫青下意识问。 比卫青年长几岁,也是年龄最大的火头军小声提醒:“大将军,陛下十几岁的时候三天两头出去。” 小孩点头:“我知道。舅舅别想骗我!” 十几年过去了,卫青差点忘了,他初到刘彻身边那几年没少跟着他往外跑。卫青顿时感到心虚:“据儿,你父皇那时候长大了,你才五岁。” “舅舅不可以保护我吗?” 真是个好问题。 卫青说可以,小孩就可以留下,偏偏卫青又不能说不。卫青捏捏外甥的小脸:“你怎么那么机灵啊。” 小孩很得意:“我最机灵。” “是是是,小太子聪慧无双。”卫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孩捧着舅舅的脸:“舅舅,你还没有说,我可不可以明天回去啊。我想和舅舅一起回去。” 卫青还想“垂死挣扎”,听到最后一句禁不住又想解释,迟疑一下决定不解释。论胡扯瞎掰卖乖,他不是小外甥的对手。卫青令火头军去找附近村民借磨盘。如果没有小磨盘,就买村民的豆子,明日一早他们过去磨豆浆。 几名火头军领命下去,卫青问小外甥:“高兴吗?” 小孩抱住他的脸亲一下。 卫青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余下的火头军再也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出声。 大将军顶着一张大红脸仓皇走人。 偏偏还不能扔下始作俑者不管。 卫青到帐中把外甥放地上,他蹲下平视小外甥:“据儿,你父皇有没有说过,不可以乱亲人?” “舅舅也不可以吗?” 卫青张了张口,必须可以。可卫青不想当众被亲:“主要是舅舅没有心理准备。” 小孩点头。 卫青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下次想亲舅舅的时候,提前告诉舅舅。”小孩再次点头保证,以后不搞突然袭击。 卫青差点摔倒在地,他是这个意思吗。 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舅舅难道不是吗? 卫青长舒一口气,算了,以后多防着点小外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3节 然而他忘了有个词叫“防不胜防”。 “据儿?” 公孙敬声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卫青霍然起身:“在这里。”大步朝外去,“据儿在里头等你。” “等我?”公孙敬声撩起门帘,“小太子想我了?” 刘据朝外看,不出他所料,大将军躲了。 小孩冲公孙敬声伸手:“抱抱!” “不抱!我才比你大几岁?你个小肉墩,我又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表兄。” 小孩透过门缝看到一只脚将要迈进来又收回去:“哪个表兄啊?” “霍去病!” “霍去病来啦。” 公孙敬声嗤笑一声,捏一下小表弟的脸:“你当我是你呢?幼稚小鬼!” “你确实不是他。”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孙敬声身体僵硬,紧接着后脑勺挨一巴掌。公孙敬声确定不是错觉,颤巍巍转过身,“表兄……” 霍去病没好气地说:“不敢当。” 公孙敬声哆嗦了一下,赵破奴进来,他立即躲到赵破奴身后。赵破奴笑他:“你也就敢在他背后过过嘴瘾。” “你们怎么来了?”公孙敬声小声问。 霍去病上次过来没来得及告诉赵破奴,回去被他抱怨的耳朵快起茧子了。 两人也是出来才知道今天军营这么热闹。 赵破奴不好意思承认霍去病被他缠得受不了:“来看热闹。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陪据儿来的。” 霍去病:“你没撺掇他?” 小孩摇头。 霍去病打量一番大表弟,难得啊。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就往外退。 卫青进来吓一跳,帐中多出俩人。他仔细看看,松了口气:“你俩什么时候来的?” 得到回答,卫青问小外甥:“要不要给你拿换洗衣物?” 小孩点点头:“我爱干净,天天洗澡。” 卫青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得好像我们都不如你爱干净一样。” 小孩奶里奶气地应一声:“是的。” 卫青正要出去,闻言转向外甥:“我好像没听清。” “父皇说,我不可以跟舅舅表兄一家。”作为一个多年一尘不染的半仙,刘据受不了身jsg上脏以及衣物不洁。 卫青一听涉及到天子,不由得重视,闻闻自己身上,一股汗味。卫青想解释,炎炎夏日,想要身上干净无异味,像他又得忙进忙出,一天至少得换两身衣裳。早上起来穿新衣,午饭后再换一身。下午忙的话,晚饭后还得换一身。昼长夜短,不可能用过饭就去睡觉,天还没黑呢。 霍去病:“别听他胡说八道。一定是陛下数落他的时候,这小孩不服气,陛下说,跟我一家你就知足吧。据儿,是不是这样?” “忘啦。”小孩摇头。 卫青明白,大外甥猜对了。 “你这孩子,不撒谎,却没有一句真话。”卫青蹲下,“据儿,告诉舅舅,小小年纪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孩眨眨眼睛,听不懂啊听不懂。 卫青轻轻捏捏他的小脸:“就装吧。”随即出去安排人进宫。 霍去病想起什么跟出去:“舅舅,您那话的意思,据儿今天不回去?” 卫青点头:“不要说你也——” “舅舅!”霍去病阻止他说下去,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卫青好笑:“多大了。行了,知道了。” 霍去病抱住他,卫青下意识挣扎:“跟据儿学什么不好,学这些。”推开外甥,不放心地警告:“没有下次。” 下次再说! 霍去病回到帐中问小表弟想不想骑马。 冬天的马车可以垫许多层蚕丝被,夏日马车里垫的是凉席,一路行来,刘据的小屁股差点颠散了。哪怕窝在韩子仁怀里,该颠还是颠。 刘据一度不想再坐马车。 “你的马吗?”小孩好奇地问。 霍去病:“我的也行。不过它累了,得歇一会。” “舅舅的?” 霍去病眼中一亮,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舅舅不许他动他的宝马,还能不准太子表弟碰。 “舅舅的可以。”霍去病抱起小表弟朝军马马厩走去。 霍去病认识他舅的马,马监不巧见过小太子,见霍去病一手牵马一手抱太子,不敢阻止,也觉着不必禀报大将军。 到人少的地方,霍去病给赵破奴使个眼色,赵破奴抱着小孩,他翻身上马:“据儿,我替你试试这马乖不乖。” 公孙敬声偷偷撇嘴,小声问韩子仁:“要不要打赌?” “赌小霍公子想骑大将军的马?” 公孙敬声一听就知道不必赌:“你也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韩子仁朝小孩看去,“也就骗骗骗殿下。” 刘据又不是真小孩,霍去病哪能骗得了他:“表兄,马儿乖吗?” 霍去病跑一圈回来意犹未尽:“乖的。”话虽如此,这次他不敢松开缰绳,由着小孩倒骑马,甚至站起来。 赵破奴在小孩身旁守着,韩子仁在另一侧护着。虽然公孙敬声认为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但也不敢走神,甚至故意逗小孩。 刘据前世没有骑过马和驴,不知是马背宽还是什么原因,亦或者小孩肤嫩,他坐上去走十几丈就觉着难受。 霍去病见他伸手要下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怎么了?” 小孩不可能怕骑马。 “疼。”小孩苦着脸指军帐。 霍去病想起自己头一次骑马的盛况,抱着他往离他们最近的军帐跑。给小孩脱衣裳的时候,他还觉着小表弟娇气,才走几步啊。 等他看到小孩双腿通红,霍去病惊得张了张口:“就这,陛下也敢叫你骑马。” 刘据也想骑马,坐车只能在城里转转。要么走驰道。先前去甘泉宫不难受,便是很长一段路都是平坦的驰道。 可驰道直达的地方并不多。他总不能以后每次出去玩都去甘泉宫吧。 “病病,我想骑大马。” 霍去病摇头:“再骑一会非得磨破皮。” 公孙敬声见大表兄给小表弟穿衣裳:“不抹药?” 霍去病:“又没破皮,抹什么药。上午别乱跑,下午就不疼了。” 韩子仁也学过骑马,像小孩走这么一点路磨红的腿无药可医:“殿下,还是冬天再学吧。冬天衣裳厚。” 公孙敬声瞥他:“北风那么冷,你就不怕他腿没磨破,先着凉生病?” 赵破奴在匈奴的地盘上生活多年,见过匈奴幼儿学骑马,建议往马背上放几块厚皮子。 马跑动起来,一块皮子也放不住啊。霍去病提出关键问题,韩子仁问:“是不是可以做成马背形状,正好套上去。 刘据看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像是忘了他还在一样,索性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毯上托着下巴听。 前世刘据被师兄师姐拉去凡间选才,见过马背上坐垫,据说那种东西叫马鞍。刘据不需要,听过就忘了,以至于赵破奴说到“皮子”他才想起来。 要不是他生活简单锁事少,过去几千年了,只怕得他们把马鞍做出来,他才有印象。 公孙敬声:“是不是还得用绳子系上?” 霍去病想了想,没找到笔和绢帛:“去舅舅帐中。” 四人往外走。 刘据心说,我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少一人。 四人到卫青帐中,卫青不见太子,四人吓得脸色骤变,韩子仁拼了命似的往回跑,见着小孩就跪地求饶,身为太子贴身侍从,他竟然把主人忘了。 小孩起身,板着小脸说:“下不为例。” 韩子仁连连点头:“奴婢不敢。” 霍去病跑进来,看到表弟还在,像是溺水的人费劲千辛万苦爬上岸:“没事吧?”拉着小孩前后左右查看。 小孩无奈地看着他:“病病,你把我忘在这里了。” “你太乖。见我们出去怎么不叫我们?” 小孩反问:“我的错啊?” “故意的?”霍去病不答反问。 小孩点头承认:“你怪我吗?” “哪能怪你。”霍去病抱起他,“但可以不告诉陛下吗?” 小孩故意沉默一会,见他开始急了:“我想骑马,不想磨腿。” “包在我身上。”霍去病用脚踢一下韩子仁,“起来吧。我们不习惯出来进去带着据儿,忘了情有可原。你以后别再这么粗心大意。” 韩子仁:“是我的错。”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4节 “我知道你平日里很尽心,这次就算了。”霍去病抱着小表弟出去。 卫青问“据儿呢?”的时候以为小孩又跟乡民聊天去了。他还纳闷哪来这么多事可聊。见四人像天塌了一样,卫青不作他想:“你们四个共用一个脑子?” 公孙敬声心虚,小声嘀咕:“一时忘了。” 卫青:“你倒是不忘逮住机会就跟博士请假。” 公孙敬声越发心虚,不敢提快放假了。 要是他年少几岁,此时已经放假了。 小孩冲舅舅伸出小手,到他怀里可怜兮兮地喊:“舅舅,他们坏。” “不跟他们玩儿,舅舅陪你。”卫青把小孩抱到身边,“舅舅处理好这点事就陪你出去骑驴。” 霍去病闻言赶忙提醒小孩的腿骑马磨红了。 卫青的笔一扔,脱外甥的衣裳。 霍去病给三人使个眼色,悄悄退出去。 刚才是红,现在看起来有一点点肿。小孩肤色随了母亲,雪白雪白,以至于看起来红得瘆人。卫青脸色大变,扭头想吼大外甥,帐中只有他舅甥二人。 “霍去病!滚进来!” 霍去病挑开门帘露个头:“我找军医问问有没有药。”不待舅舅回答,放下门帘就跑。 军医哪有这种药,全是疗伤药。再说了,能随卫青出征的兵将哪个不是兵马娴熟。早已习惯了这种小伤。哪会脱下甲胄只为上药。 卫青给外甥穿好衣裳:“宫里应该有伤药。” 其实极有可能没有。 回到宫里太医也得另配。 等太医熬好药,小外甥的腿也该好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疼……” “那就不回去,舅舅抱。”卫青抱着他出去,叫来擅处理杂务的公孙贺,叫他代为整理。 公孙贺怕了小太子,叫卫青领他到远处山上去。 此地从来都不是军营驻地。这次弄来的牲畜太多,平地没有那么多空地,卫青选择把牲畜赶到山脚下,沿着路边安营扎寨。牲畜想跑只能往山上跑。然而山上凶兽多,狼叫一声,这些牲畜就不敢乱动,都不需要兵卒看着。 卫青带上宝剑,匕首给小太子,又叫几个人随他上山。 名为豆如意的校尉被换下来休息,眼尖看到小孩手里把玩的东西,转身跟上去:“大将军去哪儿?” 卫青叫他回去歇息,豆如意笑笑说不累。卫青右手jsg抱着外甥,小孩面朝左边,豆如意到卫青左侧,勾头问小孩,匕首在哪儿买的。 卫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宝剑配名将。 豆如意自认为他称不上名将,那配把匕首总是可以吧。 小孩摇头:“没啦。” 卫青:“陛下想要都没有,轮得到你?” 这点大大出乎豆如意意料:“陛下是不是不知道这把匕首有多锋利?” 卫青给他个眼神,叫他自己意会。 豆如意觉着不可能。 他可是听人说过,陛下有一支难得的毛笔。 豆如意又问:“太子殿下,可以给我看看吗?我看看匕首怎么做的。” 小孩下意识看舅舅。 卫青点头。 刘据的意思,能做的话他舅早令匠人锻造了。 显然二人都没有想到这点。 小孩也不好说什么,把匕首递出去。 豆如意越看越不舍得还回去。 卫青到山边,放下小外甥,夺走匕首,牵着外甥到古树下,用匕首割掉许多草铺在地上,叫小外甥坐下。 山边远比帐中凉爽,由于山边比路边高,可以清楚地看到长长的队伍:“舅舅,好多人啊。” 卫青点头:“得忙到天黑。” 天黑下来人反而更多。 不得已,卫青叫一部分兵将撑一撑,叫一部分兵卒早点睡,夜里换他们上。 翌日清晨,人也没减少,卫青反倒不慌了。 卫青怕豆腐做不成小孩哭闹,叫火头军多磨些豆浆。火头军做大锅饭做惯了,他们的多磨些是两大缸。乡民帮着磨的。 附近乡民家家户户都得了牲畜,很是高兴,不介意对皇帝的儿子好点。 卫青叫醒小孩就抱去伙房。 刘据只是听说过“卤水点豆腐”。卫青见外甥不知道用多少卤水,盐卤是直接放还是用水化开倒进去,就叫火头军想法子。 火头军骑马去乡间买三个小砂锅,一口锅里放一水瓢豆浆。听到小孩说“卤水点豆腐”就觉着不可能直接用盐卤。弄三份不同的卤水放进去,第一次没成,第二次第三锅像那么回事。 火头军弄来一只羊,羊很喜欢吃,火头军就知道成了。 “很简单啊。”火头军感慨:“以前怎么没有想过豆浆可以这样做。” 公孙敬声起得晚,以至于正好赶上做成:“高人在民间啊。” 小孩摇头:“不是这样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小孩点着小脑袋:“放布包里,压出水啊。”一副你们这些成年人怎么这么笨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可爱。卫青友人公孙敖没忍住,大着胆子朝小孩脸上捏一下。 小孩反手就是一巴掌。 公孙敖抽一口气:“手劲这么大。” 霍去病不希望他误会:“据儿习惯了。你别突然招他。” 公孙敖:“是不是你常常偷捏太子?” 霍去病不想跟他说话,找火头军要一块干净的布,赵破奴帮他扯着,火头军往里头倒豆花。随后霍去病把布系上,问小孩:“用手压?” 小孩从舅舅怀里下来,指着箅子和盆。常做饭的火头军瞬间明白,箅子放盆上,豆花放箅子上,舀一瓢水压在豆花上,众人就看到水啪塔啪嗒往下滴。 点好一缸豆花,这包豆花就变成块了。 火头军瞬间想起杀牲口时放出的血,认为可以像血一样跟菜炖。 午饭,众将士吃到青菜豆腐汤。味道寡淡,但豆腐嫩,不用嚼就可以咽下去,还不用担心吃得肚子胀。习惯了大口吃饭,嫌嚼太慢的兵将很喜欢。 火头军忙起来忘了一块豆腐,午饭后收拾伙房的时候才发现。火头军拿去问小孩,还能吃吗。小孩看看那块豆腐,他们一家七口吃不完。 小孩要一半。 卫青奇怪,小外甥午饭没少用啊。 “还没吃饱?” 小孩摇头:“给父皇啊。” 前来送小孩的众将士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把陛下忘了。 不愧是陛下的亲儿子。 卫青羞愧:“都带回去吧。” “吃不完就是臭豆腐啦。” 公孙敬声脱口而出:“臭豆腐可以吃吗?” 公孙贺瞪他,多大了?还这么不长脑子。 “不知道。”刘据前世没见过臭豆腐,不记得有没有人吃过,“叫小羊试试?” 卫青担心小外甥以身试毒:“我留下叫他们试试。可以吃等我回京告诉你。这些豆腐回去给敬声一半。你不许试!” 小孩乖乖点头,卫青把他抱上车,叫霍去病和赵破奴跟他一块回去。 俩小子想跟他一起走。 卫青只说一句话,二人跑去牵马。 一行人到长安太阳还没落山,霍去病就随表弟进宫。 到他宫里霍去病就抱怨:“二舅也不知跟谁学的,竟然威胁我。” 韩子仁:“我们丢下殿下是事实啊。殿下,奴婢觉着此事不能瞒着陛下。” “你知错不?”小孩见他点头,“知错就好了啊。你再犯,我就告诉父皇。” 韩子仁因为回宫悬了一路的心落到实处。 枇杷把豆腐一分为三,公孙敬声拿走一份,霍去病拿走一份——送去长平侯府。 三人走后,刘据拎着他的小篮子去椒房殿,随后去宣室找他父皇,晚上去椒房殿用饭。 椒房殿晚上也有肉,刘据的三个阿姊陪皇后用饭,而她们正长身体很需要肉。刘据就叫厨子把豆腐切成小块放羊肉汤中,做好给太后送一份。 卫子夫见儿子吩咐起厨子来似模似样:“跟谁学的?” “伙夫啊。”谁不可能跟父皇母后聊他撒的谎,小孩就推到谁身上。 这招屡试不爽。 豆腐只有刘彻拇指盖那么大,跟煮烂的羊肉比有点硬,但不塞牙。裹满了羊肉汤,没了豆腥味,吃起来反而像肉。 刘彻夸儿子:“这个豆腐不错。” 卫青把皇帝忘了是事实。刘据不希望他皇帝老子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事:“父皇,我给你留的。舅舅忘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5节 刘彻诧异:“不是仲卿叫你带回来的?” “舅舅忙,瞎忙!”小孩摇头,一脸不知道如何说他的样子。 刘彻失笑:“大将军瞎忙,你一个小孩不瞎忙?” 小孩点点头:“父皇,我会挑牲口。” “谁教你的?” 小孩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以后见着,我就知道了。” 刘彻心说不是废话吗。 “据儿这么聪明也学会做豆腐了?” 韩子仁为了将功补过,跟伙夫学了做豆腐,要亲自做给小孩吃:“韩韩会。父皇,你又想吃吗?韩韩做好,你来拿吧。” “不给朕送去?” 小孩摇头:“我累啦,得睡觉觉。” 刘彻气笑了。 卫长公主忍不住说:“也就你能把睡懒觉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还是个孩子啊。”小孩此言一出,懒得开口的卫子夫差点被豆腐呛着。 儿子要成精啊。 卫子夫用手帕捂住嘴轻咳。 小孩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什么,抓起勺子埋头喝汤。 刘彻见状无奈地摇头:“昨日要在军中住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个孩子?” 小孩装聋作哑。 刘彻头一次觉着分餐很麻烦,伸手够不着小崽子。 “父皇,病病要给我做个骑马的垫子。” 此话一出,刘彻果然忘记数落儿子,改一点点哄儿子,骑马的垫子有什么用。小孩大概描述一下马鞍的样子,包括脚蹬。他认为霍去病想不到,由父皇加上。 然而霍去病想到了。 刘据搬到宣室旁边的偏殿那日,霍去病送来一副马鞍,跟刘据前世见过的相差无几。小孩真真愣住,难怪表兄身上金光闪闪。 但这是后话。 刘据说他得睡觉,不是胡扯。 一天三十里路,教伙夫做豆腐,又没睡午觉,他用过晚饭就想睡觉。可是没沐浴,他睡不踏实。等他可以睡了,天都黑透了。 小孩一觉睡到天大亮。 用过早饭,公孙敬声又来了。 来找韩子仁请教豆腐做法,顺便来看看小表弟。 小孩不客气地拆穿他:“孙孙,我们昨日才见过。” 公孙敬声朝他脸上捏一下:“看你才吃过饭我就知道,你们还不知道,皇宫大门被堵了。” 枇杷、吴琢等人如听天书。韩子仁准备帮他写豆腐做法,闻言又退回来。公孙敬声见他们这么吃惊,不敢迟疑,怕以后来找小表弟被他身边人拒之门外。 “听说陛下允许上林苑农奴一人养十头牲畜?” 韩子仁:“是有这事。那些农奴不想养?” “非也!你们知道东西市都有奴隶市场吧?其中很多人自卖为奴?那些人昨儿跑去上林苑,自愿为jsg奴帮陛下养牲口。上林苑有很多俘虏,暂时不需要奴隶,小吏就把那些人赶出来。”公孙敬声昨日往庖厨送豆腐,听买菜的厨子说的,他也不知道真假,“不保真。听说小吏怀疑里头有细作。那些人也不知道真是走投无路,还是拿了钱不敢不办事,今日一早堵在西安门外要见陛下。父亲不许我从后宫穿过,我想从南边进,一看那么多人,给我吓得,赶忙拐去东边城门。” 小孩子不该懂那么多,他看韩子仁。 韩子仁:“不会是细作。这事才几日,就算快马加鞭把消息递出去,各地藩王应该才收到。在京的细作不敢自作主张。要是再过几日就难说了。” 上林苑禁卫少,果木多好藏人,在上林苑对刘彻动手比躲在驰道边上还容易脱身。 刘彻身边宦官也想到这点。 春望建议尽快安排,且把这些人安排到上林苑最荒凉的地方。理由春望都帮皇帝想好了,放牧需要草,荒凉的地方草多。 刘彻先令人宣上林苑小吏,随后又挑个机灵的宦官带那些人前往上林苑。刘彻不希望上林苑变成逃犯的乐园,叮嘱小吏查清楚所有人身份。 小吏回到上林苑大张旗鼓要挨个排查,当晚上林苑少了几个人。 这些事刘据不知,就算知道也没空关心。他种的蔬菜快老了,刘据叫张顺子剔苗,留大株的做种子。 公孙敬声跟在他后头,叫表弟给他留点。 刘据看他,怎么没有他不要的。 公孙敬声:“母亲说我长大了,给我收拾一个小院,就在我家前面,跟我家隔一条路。立冬前我搬过去。我自己买几个奴仆,省得我多吃一口饭,她们都告诉母亲。” 卫子夫从不管儿子吃没吃。她只管儿子有没有瘦,有没有长高。 刘据想象一下都感到窒息:“一样一把?”用自己的手比划。 “可以。”公孙敬声看到胡瓜,“这个给我留一个老的。我多种点。” 韩子仁:“公孙夫人不给你钱吗?” “她怕我学坏,算着给。”公孙敬声真想知道他母亲跟谁学的,没钱才容易学坏——那些作恶多端的游侠,哪个家境富裕啊。 刘据拉着他的手。 公孙敬声不明所以地跟进去:“你怎么了?” 小孩打开藏宝物的木柜,往地上一跪,打开底层盒子,抓一把金块:“给!” 公孙敬声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感动的想哭又想笑:“你以前给我的金子还没用。” 刘据想把他藏的匕首拿出来。 头一回试着找芥子空间要剑的时候,出来几把匕首,刘据只敢拿出两把。 老父亲很懂事,见到舅舅的匕首没贪心,刘据又用不着,就想把那把匕首送给老父亲。 “给我买匕首。” 公孙敬声:“还要匕首做什么?” “给阿姊。” 公孙敬声好笑:“公主在宫里,谁敢伤她们?”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他。 公孙敬声无奈地说:“这几个不够。” 小孩又抓几把,直到公孙敬声得放地上,小孩才停:“孙孙,你乖乖的,我有钱还给你。” 公孙敬声轻轻捏捏他的脸:“你这张嘴别总想着气人,一定会成为大汉最最好的太子。” 第65章 弹劾避难 大汉最好的太子对内得礼贤下士, 对外得体恤百姓。挨了骂得微笑面对,满腔怒火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刘据前世没当过太子,但他知道当一个人很完美的时候, 打个喷嚏都会被说成有辱斯文。刘据才不要当这样的太子。要当也是当老父亲那样的太子——少时任性妄为,登基为帝后说一不二。至少外人看起来是这样。 可惜不可以实话实说。小孩嫌弃地拨开公孙敬声的手:“脸歪啦。” 公孙敬声松手:“没歪。还是个俊美的小太子。” 小孩得意地扬起下巴。 公孙敬声心说,真好哄。 “何时给公主买匕首?”公孙敬声问。 匕首不着急, 反正是个幌子。小孩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过几天。”公孙敬声到不远处的茶几旁拿两个圆垫,扔给太子表弟一个, 表兄弟二人席地而坐, “据儿, 我怀疑今年官学放假格外迟是五经博士的主意。” 小孩一脸疑惑:“为什么啊?” “去年比我大好几岁的人跟我一样刚进六月就放假了。今年六月快过完了才放假, 差不多三伏天都是在学校过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以前公孙敬声一到六月就消失不见, 直到七月底才出现。 今年因为大热天出来还被霍去病嘲讽过。 小孩不懂:“他又想干吗啊?” “常言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五经博士想把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全撵回家, 陛下不同意,我同窗长辈也不同意, 要是我们主动提出回私学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坏姨丈知不知道啊?” 公孙敬声:“他要是知道五经博士对我们这么严苛, 只给二十多天假,非得夸五经博士做得好。” 难道五经博士不知道他迟迟不放假, 学生也不敢主动提出回私学——家中长辈能打断他们的腿——宠孩子如皇帝老父亲也不会因为晚辈哭闹, 就放弃可以在官学拓展人脉的机会啊。 不过小孩只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你要回私学吗?” 公孙敬声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回, 坚决不回!我们同窗说定了, 跟五经博士干到底。昭平君, 就你姑母家的表兄, 他说他就不回去,气不死博士也得耗死他。” 有没有一种可能?然而没等他问出口, 韩子仁过来看他俩在寝室干吗,听到这话先问:“五经博士不是故意的吧?” 公孙敬声没听懂:“什么故意的?” “平日里好言劝学你们不听,如今太学专为你们开了蒙学,此事看起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不想以后被你们气死,就用这种法子激你们上进。” 刘据也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公孙敬声嗤笑:“不是每位饱读诗书的人都是仁义君子。”顿了顿,补一句,“不是我一人这样认为。张汤,就是那个很会断案的廷尉,他儿子也这样认为。” 韩子仁皱眉:“陛下知道吗?” 正赶上舅舅凯旋,公孙敬声觉着皇帝姨丈还不知道。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6节 公孙敬声想起什么,转向表弟:“据儿,看在我帮你买匕首的份上帮我个忙。” “我可以自己买。”小孩伸出手,“还给我。” 公孙敬声下意识捂住金块。 随后他左右为难起来。 韩子仁在他身旁坐下:“公孙公子,殿下这么小,话都说不清,哪能帮你弹劾五经博士。” 公孙敬声震惊,他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韩子仁指着自己的脸,都写在脸上了。 “有个问题我先跟你确定一下。” 公孙敬声点头示意他可以直接问。 “五经博士确实有真才实学?” 公孙敬声点头。 “若是你父亲或张廷尉同他当廷辩论,他引经据典的话,太仆和廷尉不一定能辩赢。应该叫才思敏捷的人弹劾他。可就是不知道你哪位同窗的父亲愿意当出头鸟。” 小孩想到一个人,敢在老父亲殿内撒尿,不赞同老父亲修上林苑的东方朔。 自打老父亲在上林苑育粮种,上林苑果农种果树,亦或者匠人修房屋,东方朔都没再提过上林苑。 有几次他窝在老父亲怀里听政恰好东方朔也在,其中一次提到上林苑,东方朔像是没听见一样。廷议结束,东方朔告退,春望很奇怪地问:“东方朔这次怎么没有劝陛下戒奢恤民?”老父亲的回答是:“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公孙敬声摇头:“我同窗的父辈粘上毛比猴还精,他们不会出这个头。还有可能撺掇我父亲弹劾五经博士。” 小孩一脸好奇地转向韩子仁,想看他怎么说。 韩子仁:“回去把这话告诉你父亲,他知道怎么做。” 公孙敬声先记下,随即向表弟承诺官学一放假,他就去东西市找适合女子用的匕首。 韩子仁递给他几片竹简。 公孙敬声接过去,上面详细记载着豆腐做法。公孙敬声道声谢,眼睛禁不住往外看。 韩子仁:“若是公孙公子不留下用饭,奴婢劝你现在回去。再过一会就热了。” 公孙敬声犹豫片刻,决定待到傍晚再回去。盖因他的房子还没修好,到家一定会碰见母亲。天热人烦躁,公孙敬声怕再听到母亲唠叨个没完气晕过去。 “据儿,jsg表兄说到秋你跟着太傅学文识字?会用毛笔吗?要不要我教你?” 小孩起身关上柜门往外走。 公孙敬声楞了一下,看韩子仁。 韩子仁笑道:“陛下一想起来就提醒殿下,白露搬到宣室隔壁,秋分开课。您就别提了。” “秋分才开学?”公孙敬声诧异,“我们白露前开学。” 韩子仁算算时间:“真是只放二十多天假?” 公孙敬声点头:“据儿又不是外人,我还能骗他。” “看来五经博士真不喜欢你们。” 博士讨厌不好好听讲还喜欢闭着眼提问,耽误博士授课的那些人啊。比如昭平君和他的狐朋狗党。 公孙敬声已经懒得解释,反正在博士眼中他就比昭平君好一点,不足矣叫博士另眼相看。他叫韩子仁找个小盒把金块收好,他去殿外找小表弟。 小孩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一眼就面向南方。 公孙敬声坐到他身边,拿出小茶几下的围棋:“表兄教你下棋?据儿,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小孩眨了眨眼睛,他听谁说的啊。 “改日陛下再叫你跟太傅识字,你就过目不忘给陛下看。旁人需要十年,你三四年就学完了。你就问陛下,学完了你还学什么。” 小孩想翻白眼,什么破主意。 韩子仁失笑:“公孙公子,知道六艺是哪六艺吗?五经殿下倒背如流,还有乐、射、数等等着殿下。陛下爱乐想必你有所耳闻。殿下不学‘数’也得懂音律。” 公孙敬声下意识问:“知道不就行了?据儿又不用上阵杀敌,会骑马会射箭还不够?百发百中啊?” 韩子仁:“陛下弓马娴熟。陛下很希望殿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公孙敬声忍不住同情他:“方才那些话你当我没说。据儿,能玩几天玩几天。表兄支持你。” 这说得还像人话。 小孩掀开棋盒:“下棋!” 公孙敬声把里面的棋盘拿出来,看到棋盘边缘雕刻的小东西,又一次不由得羡慕:“陛下真疼你。” “给你玩。”公孙敬声性子跟以前一样冲动,说话不过脑,但他至少知道好好听课。日后明是非懂善恶,羡慕嫉妒恨卫家的人也不会打公孙敬声的主意,继而达到给卫家添堵的目的。 前世刘据甚少入世,不等于他不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他也是看过不少闲书的人。 公孙敬声上进就该鼓励。卫孺和公孙贺宠的时候恨不得给星星给月亮,知道孩子不能宠又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做法不可取。 公孙敬声不敢信:“真的?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数落你?” “可以再买一个啊。” 公孙敬声打量他:“不是这个看腻了吧?”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 公孙敬声捏捏他的小脸:“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好心。到秋太学开课前还你?” 小孩点头:“不许捏我脸。” 公孙敬声装作没听见。 小孩其实想把那副紫檀木雕围棋拿出来。 用那副围棋下棋的时候可以做到平心静气。不过那副围棋急不得,得等他搬到宣室隔壁再送给父皇。 十多天后,立秋当日很凉爽,小孩拎着他的小篮子去宣室。 到宣室门外,小孩叫吴琢回去。 吴琢也知道他不在的话,陛下会派人送小殿下,不必担心小孩孤零零一人回去。 今日恰逢休沐,但刘彻很忙。 前些日子皇宫大门被贫民堵得水泄不通,后来那些贫民在上林苑安家,没几天就传出给皇帝当奴隶比给公卿当奴隶好。因此很多家贫者都要入上林苑,为刘彻养牲畜种地。 刘彻起初以为这里头一定有细作。上林苑小吏一一查过,刘彻不敢信却不得不接受他治下的百姓苦。日前,刘彻找个大将军凯旋的理由,免了今年田赋。 百官商讨减免田赋当日还发生一件事,东方朔和主父偃弹劾五经博士。前者奏他三伏天上课,害得很多未来国之栋梁中暑。后者奏他醉酒,放荡形骸。 刘彻今日就为这些事善后。 一看到儿子双手拎着小篮子,累得脸通红,刘彻还是起身迎上去:“怎么又是你自己拎进来?” 小孩伸手。 刘彻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抱起儿子:“想父皇了?” 小孩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父皇,我找到一个宝物。” 刘彻脚步一顿,接着失笑:“是吗?什么宝物?羊肉馅炊饼,还是甜如蜜的枣?” 小孩气鼓鼓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收起笑:“父皇逗你玩呢。”到御案前,放下篮子,随即他坐下,儿子放腿上,“据儿是不是黑了?” 公孙敬声自打知道表弟君子六艺都得学,放假后他隔三差五来找小孩,陪他出去玩儿。 虽然刘据不爱出去,可呆在宫里天天面对身边人也烦,所以每次都跟公孙敬声一块去街上看热闹。期间有两次绕去他二舅家,趁着公孙敬声跟卫青插科打诨,刘据往卫青水壶里扔一粒补血“糖丸”和一粒强身“糖豆”。 小孩撸起衣袖:“白着呢。” 刘彻心说,手臂和脸两个色,可不是白着呢。 “父皇还有点事,自己玩?” 小孩点头,拉过自己的小篮子,拿出一个刘彻巴掌大的两层小木盒。刘彻瞥一眼,小孩打开小盒,从里头拿出一块梅花形米糕。 刘彻想笑,就这他也好意思生气。 小孩啃一口梅花糕,从篮中拿出一个细长条端详。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小孩的动作,随口问:“据儿看什么呢?” 小孩没有回他。 刘彻转过头看清楚他手里东西:“你二舅的匕首怎么在你这里?”陡然想起儿子炫耀的话,伸手夺走,比卫青的匕首亮,手柄纹路也不一样。卫青的手柄上是祥云,这把匕首手柄雕着传说中的饕餮。 “据儿——”刘彻不可思议,甚至不敢拿出来,“你说的宝物不是这个吧?” 第66章 营养液加更 “不是宝物吗?”小孩奇怪, “可是,舅舅和表兄说是宝物。豆如意也说是宝物啊。” 刘彻被儿子的话带偏了:“你还记得豆如意?” 那日在军中,刘彻只跟儿子提一下, 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没忘。 “豆如意要舅舅的匕首,还不想还给他。”小孩想想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多人好多人那次。” 刘彻:“百姓认养牲畜那次?你和公孙敬声一起去的。” 小孩点点头, 看他手里的匕首:“父皇不喜欢——” “父皇喜欢。”刘彻不敢叫儿子说下去,小孩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硬拉一定会把孩子拉哭, “父皇不敢相信这是送给我的。” 小孩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不敢相信啊。 “难得啊。”刘彻拿掉匕首鞘, 和他想象的一样, 小小的匕首散发出的寒光像是沾满了血。刘彻见过卫青上阵杀敌用的宝剑, 擦干净依然有血腥味,但匕首没有, 干净的像崭新的。但手柄有用过的痕迹。刘彻怀疑高人得了更好的,卖给儿子换酒钱。 刘据为了以后, 摇了摇头:“不难得啊。” 刘彻眨了一下眼睛, 儿子说什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7节 “不是很难得啊。”小孩又说一遍。 刘彻哭笑不得,儿子说得对。 不难得。 可是除了他, 谁见过啊。 “不难得据儿再给父皇买个别的。” “父皇什么都有啊。” 刘彻:“父皇没有的更多。” 小孩一脸不信:“父皇是皇帝, 要什么有什么。敬声说的。” “公孙敬声胡说八道。他一贯没脑子, 据儿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还信他?” 小孩点头信他皇帝老子:“父皇说吧。” 春望一直神游天外不去打扰天家父子, 此时他想偷笑, 看陛下怎么回。 刘彻想了又想,修炼成仙的功法高人不可能卖给儿子, 小孩没开蒙不识字。儿子身为太子,下一任人皇,高人也不可能送他仙丹叫他早早成仙。再心急也会等他长大。 刘据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豆腐方子,多疑的帝王令人查谁教给儿子的,结果那人没查到,反而查出刘安炼丹炼出豆腐。 刘彻年富力强没有想过借助药物调养身体,不曾了解过丹药。他也不信。他认为丹品上佳也是凡草练制的,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羽化登仙之效。他更信鬼神。 得知豆腐来自淮南国,刘彻差点被口水呛死。 丹药,豆腐,二者是不是差得有点多。 打那以后刘彻再也不信丹药这玩意。 刘彻跟心腹分享:“淮南王这么练下去,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炼死了。” 不巧那日东方朔也在。他那张嘴不止爱饮酒,还很碎,脑子又灵,刘彻话音落下他就说烟花炮竹里的jsg火药就是炼丹时搞出来的。 刘彻想象一下,打个寒颤,这要是吃下去,真要升天了。 可就像小孩说的,除了鬼神仙丹功法,他身为帝王什么没有啊。 “父皇——”刘彻一顿,“父皇也想要一副围棋。你母后那样的。” 儿子是皇后的也是他的,不能他只得一支笔,皇后得棋盘、棋子、棋罐吧。不说棋罐和棋子,单单一个棋盘就能做出多少支毛笔。 小孩困惑:“母后那样的?” 春望看不下去:“陛下,皇后的那副围棋,不提雕工,做棋盘的那块料也是天下难得。” 刘彻看到儿子稚嫩的面孔,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忘了儿子年幼单纯。 “朕是说差不多,也不是差不多,你认为好看,感觉跟朕送你的棋盘不一样都行。可以是你母后那样的,也可以是纯白的,也可以是绿色甚至黑色的。” 小孩懂了:“就像我想把小凤凰送给母后,小龙送给父皇?” “对,你的是麒麟。”刘彻不放心地问:“真懂了?” 小孩一脸无奈,我又不傻。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吃你的梅花糕。父皇忙完带你出去玩儿。” “可以去西市吗?西市远,每次出去韩韩都不许我去。” 刘彻一心二用:“不要认为朕不知道就胡说八道。朕问过韩子仁,东市逛完你都累出汗了。不回来换下汗湿的里衣想着凉生病?” 小孩拿起梅花糕堵住嘴。 刘彻瞥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半个时辰,刘彻挑好太学主事的五经博士,看完上林苑小吏送来的奏章,又处理一些琐碎小事。刘彻伸个懒腰,令春望准备。 春望看着堆成堆的竹简一点点变少,直到只剩最后几卷,他悄悄退出去令人备车,找卫尉调人等等。 “陛下,可以走了。” 刘彻牵着儿子起来,春望近身禀报。刘彻忙起来心无旁骛,闻言很是诧异:“准备好了。” “是的。” 刘彻嫌小孩走得慢,抱起儿子看到他的小篮子:“这个还用吗?” “用啊。给阿姊和母后买好吃的。” 刘彻示意春望拎着,他捏捏儿子肉嘟嘟小脸:“你母后阿姊都吃胖了。” “胖胖的身体好。皇祖母说的。” 刘彻心说,你祖母说你啊。 卫长公主五六岁大比刘据还胖一点,帝后养的。 刘据比卫长公主瘦,盖因他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是出去玩儿,就是跟花花踢球,领着两只鸡四处觅食。以前傍晚还会找大白鹅和花麻鸭回家,现在懒得找了。 那四只只有天冷下雪,沧池结冰才舍得回来。 “是我忘了。”儿子正长身体,刘彻不希望因为他的话,他一天五顿变成一日三餐甚至两餐。 “父皇,去不去西市啊?” 昼长夜短的时节,用过早饭处理好积攒下来的奏章,此时才巳时一刻。刘彻打算下午再回来,时间充裕:“先去长平侯府。” “父皇想舅舅了吗?我也想舅舅。” 刘彻敷衍幼稚小儿:“是的。” 小孩躺他怀里面朝里,撇一下嘴:“父皇,我睡一会,到了叫我啊。” 刘彻把儿子的小脑袋放他肘窝,一手搂着儿子,脸上尽是嫌弃:“朕不该叫韩子仁回去。” “陛下,殿下五岁了。再过一两年,您想抱人家人家也不叫您碰。”春望小声提醒,趁着人家还依赖你,诚实点吧。 刘彻神色一怔,沉默片刻,看着儿子怅然若失。 “据儿,叫父皇抱吗?” 闭目养神的小孩轻轻嗯一声。 刘彻搂住儿子:“你现在小肯定这样认为。过两年大了,想去哪儿去哪儿,就不需要父皇了。” “需要的。”小孩睁开眼,“母后说,据儿八十岁也是她儿子。” 刘彻欣慰地笑笑:“睡会儿吧。” 城中路平坦,小孩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就发出细细的鼻鼾声。 春望羡慕:“殿下人小没烦恼,睡眠真好。” 刘彻偶尔头疼的睡不着。 自打刘据送给他一支玉笔,晚上心烦的时候拿在手里或放枕边,不知是心理安慰,还是真有用,睡眠好多了。以前一炷香才有困意,如今半炷香就困得睁不开眼。不过还是没法跟儿子比,他是沾到枕头就睡。 刘彻望着儿子天真的睡颜:“朕希望他无忧无虑到二十。” “陛下,您二十岁都掌权了。” 刘彻沉吟片刻:“你说得对。据儿生的晚,虽然朕希望长命百岁,可也不能只指望上天仁慈。倘若跟父皇一样,据儿十六七岁还跟现在一样只知道玩——”停顿一下,“只知道玩朕好像也不用担心。” 春望没听懂。 “卫青又不是田蚡。去病也是个好孩子。公孙敬声傻了点,但跟据儿亲。有卫家护着,谁敢动他。卫青的两个弟弟也不是吕后的那些侄子。”刘彻从来没有担心过卫家变成“诸吕”。 过尽千帆的王太后也不担心,所以先前宫里到处传“卫青乃大将军”,东宫都没有想过找刘彻求证。 春望想想卫青的秉性:“奴婢想多了。” “朕知道你疼据儿。”刘彻低头看一下儿子,“就是不想上学。春望,你说朕要不要送他去太学体验几天?” 春望摇头:“小殿下巴不得呢。” “也是。他能乐得找不着家。”刘彻笑着闭上眼。 刘彻自打醒来一直没闲着,身体不累精神疲惫,当他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马车停下,春望小声提醒到了,刘彻只觉得仿佛一瞬间。 “据儿,醒醒。” 春望先下去,接过小孩,等刘彻下去又给他。 小孩看到熟悉安心的面孔,枕着他的肩膀继续睡。 “你今早什么时候起的?” 刘据起的不早,但起来他先跟花花玩一会,又跟着张顺子浇菜,拿烂菜叶子喂鸡,饭后到宣室又自己上台阶,刘彻见他小脸通红真是累的。 “父皇,困困。”小孩揉揉眼睛。 刘彻轻轻拍拍他的背部:“卫伉来了。” 小孩精神一点点。刘彻感觉他的脑袋舍得支棱起来:“去病和破奴出来了。你二舅也出来了。” 小孩转过身,卫青领着全家前来迎驾。 卫青次子被奶姆抱在怀里,跟在他夫妻二人身后。 刘据的宝箱里还有四个暖玉玉雕。刘据默念暖玉的时候只想给自己要一块,结果出来七个。刘据真想知道是不是芥子空间知道他家七口,所以吐出来七个。 若是再过十年,刘据可以大大方方全拿出来。父皇不会问他在哪儿买的。他也好扯谎。可他五岁,五岁啊。 三位阿姊那里是不能送了。 皇祖母不止疼他,也疼外孙,虽然最疼他,万一被几个女儿哄迷糊,转送给外孙了呢。 刘据听粗使婆子提过,大汉新生儿很多,夭折的也多。刘据看到小小表弟,想送给舅舅一个小暖玉雕。不过不是现在,天寒地冻小孩易生病的时候再说。 剩下那三个也不能乱送。 谁也不清楚他芥子空间里还有几个。 送一个少一个啊。 卫青见小外甥神游天外:“据儿怎么了?” “才睡醒。”刘彻瞥一眼儿子,“不用理他。他得醒醒困。” 卫青请他屋内歇息。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8节 刘彻把儿子递给霍去病,拿出腰间匕首:“看着眼熟吗?” 赵破奴睁大眼睛张大嘴巴:“陛陛——匕首?!” 霍去病本想抱着小表弟回他屋,闻言停下:“舅舅的?” 卫青心细眼尖,看见手柄就知道不是他的,虽然乍一看很像。 “据儿送给朕的。”刘彻笑着看一下儿子。 小孩脸上还有睡印,看起来呆呆的。呆呆的小孩点一下头。赵破奴抓住小孩的手:“太子殿下,以后我唯您马首是瞻,能不能也送我一把匕首?” “送你了啊。”小孩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忘了,“两个。” 赵破奴:“……人家喜欢陛下的匕首那样的啊。” 霍去病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朝他身上踹:“多大了还撒娇?还跟据儿撒娇。有没有一点骨气?” “你有骨气,你的给我。” 霍去病理都不理。 赵破奴眼巴巴望着刘彻:“陛下,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 赵破奴:“我也能保家卫国,可以为大汉开疆辟土,您把那把匕首送给我?” “可以!”大汉很缺抵御外敌的将军。刘彻可以一直指望卫青,但不敢只指望他,怕把人累坏了。每次卫青回来,刘彻都得担心好几天,担心风一吹就把人吹倒了。 赵破奴举手。 刘彻也想学霍去病给jsg他一脚,但为了大汉再添一员猛将,刘彻过去跟半大小子击掌。 刘据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仔细看看,赵破奴身上的光芒亮了一些。刘据微微张口,一把匕首还有这种效果啊。 有人可以为了一把名琴倾家荡产,有人为一把匕首作出一点点改变实属正常。赵破奴苦尽甘来被养在大将军府,不缺运气,他跟着霍去病练骑射学兵法,不缺实力,再多些用心,极有可能让一场惨败的战役变成小胜。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保住性命,他们的家人可能因此变得富有。毕竟取得胜利就有赏,最少也够一家人用一两月。若是正好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笔赏钱就是救命钱。 刘据前世没带过兵打过仗,他一时还想不到这些。 霍去病看着小表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没想到吧?” 刘据无意识点头。 刘彻没显摆够:“仲卿,要不要看看跟你的匕首有何不同?” 卫青夫人看不下去,陛下怎么比她家伉儿还幼稚。卫青夫人拽着长子回屋,小孩想跟小表兄玩儿,眼巴巴看着刘据。 霍去病劝他小表兄才睡醒,改天再跟他玩儿。 小孩这才依依不舍地随母亲回屋。 刘据觉着下次公孙敬声来找他,可以叫他捎上伉儿。公孙敬声顺路,人多也热闹。省得他一天到晚跟韩子仁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叹气。 “父皇,去不去西市啊?” 卫青替皇帝回答:“急什么。舅舅看看跟我的那把有什么不一样。” 赵破奴知道他的兵器放在哪里:“大将军,我帮你拿。”说着话跑去书房。 刘彻望着他的背影,笑着问:“也不怕家贼难防。” 卫青:“要担心也是去病担心。” 赵破奴很容易拿到霍去病的匕首,但他比霍去病爱惜,恨不得供起来。霍去病看出他不舍得往外拿,所以从不藏着掖着,也不怕赵破奴偷偷藏起来——他看不见心慌。 霍去病说他魔障了。赵破奴解释这叫执念太深。霍去病舍得把匕首送给他,他立刻痊愈。 卫青把两把匕首放一起,端详片刻:“陛下的这把比我的新。”拿出匕首仔细闻闻,“也是用来割烤肉的。难怪这把匕首上刻着饕餮。” 刘据暗暗腹诽,他才不是吃货! 刘彻看过卫青的匕首:“朕也觉着比你的新。你说什么人舍得用这样的匕首割肉?” 卫青知道他信鬼神,卫青不信。行军在外多少次跟全军覆没擦肩而过,卫青靠的不是上苍,而是自己:“不是仙家。仙家不食五谷,饮朝露食仙草。” “人外有人啊。”刘彻感慨一句,收回匕首,“据儿,醒了吗?” 小孩伸出手,刘彻接过他:“去病,据儿要去西市,你去不去?” 卫伉悄悄打开卧室门,露出一个小脑袋。 刘据听到动静不由得看过去。霍去病顺着小表弟的视线,朝小小表弟招手。小孩回头看一下,很是腼腆地笑笑跑过来,小声喊:“表兄。” 霍去病抱起他:“想买什么买什么,表兄请。” 小孩下意识看卫青。 刘彻见状禁不住说:“仲卿,你对孩子太严格。像据儿,活泼不怕人,不是太子,不姓刘,也没人敢欺辱他。” 卫青谨慎,也就不希望儿子猖狂。 可卫伉比刘据还小,哪懂猖狂谨慎。他知道他得乖乖听话,不然父亲会生气。日久天长,小孩一日比一日内向。卫青夫人性格外向的话,孩子日日在他身边,兴许会变成现在的公孙敬声那样。偏偏卫青夫人也是位娴静女子,卫青不在家,她大门一关,谁家也不去。 卫青闻言想起什么,一言难尽地看一眼外甥。 刘彻不解其意,小孩看懂了,伸手要舅舅抱抱。卫青习惯性接过他,小小的卫伉心生羡慕。刘据出其不意,在舅舅脸上吧唧一下,卫青又羞又恼脸通红。 小孩乐得哈哈笑,伸出小手喊:“父皇。” 刘彻接过他:“调皮。” 卫伉傻了,一向威严的父亲竟然害羞。 霍去病小声说:“说了不用怕他。你父亲就是故意吓唬你。现在信了?” 卫青瞪一眼大外甥,他以后还怎么教孩子。 可惜他顶着一张大红脸,没有一丝威严,卫伉转过头,面向表兄偷笑。 霍去病令家奴备车,他和小表弟去外面等。 卫青好一会儿才出来,自己单独一辆车。 卫伉撩开车帘看到父亲板着脸上车,惴惴不安:“表兄,父亲生气了?” “你父亲怕我们打趣他,故意冷着一张脸吓唬我们。”霍去病担心马车动起来撞到他的小脑袋,把小表弟拉到怀里,“想吃什么?想过吗?” 卫青五日一休,回来得沐浴洗头,没空带孩子出去。赶上出兵匈奴,几个月不在家,就更没空了。以至于卫伉脑袋里一片空白。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东市的美食店玩具店,小太子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乖孩子省心归省心,霍去病还是更喜欢想说说想笑笑的小太子。他不用担心小孩突然哭闹,他不知道怎么哄。也不用费心去猜小孩闷闷不乐是不开心还是累了困了。 “伉儿,以后想出来玩儿就跟表兄说。” 卫伉朝父亲马车方向看去。 “不用怕他。我现在是朝廷的兵,归陛下管。” 卫伉奇怪:“父亲不是大将军吗?” “咳!”赵破奴呛着。 霍去病双手没空,抬脚给他一下,赵破奴轻松躲开,他一脚揣到马车上,砰地一声。刘彻在后面吼:“去病,别闹!” 霍去病撩开车帘朝前喊:“是赵破奴。别冤枉我。” 刘彻问儿子:“你说是谁?” “病病打奴奴,没打到。” 刘彻:“你怎么知道没打到?” “奴奴挨打会大声说病病打他。” 刘彻满眼笑意,摸摸儿子的脑袋。 小孩笑着靠在老父亲怀里:“伉儿为什么怕舅舅啊?我就不怕父皇。敬声也不怕坏姨丈。” “他年龄小,谁都怕。多出来几次,见见人,练练胆子就不怕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小脑袋。 到西市寄放好马车,小太子下来就找小表弟:“伉儿。” 卫伉不怕刘据,但不常见面,他不敢跟他玩儿。他不由得找最熟悉的表兄。 霍去病拽掉赵破奴的荷包给小孩:“去吧。我们就在你们身后。” 刘据拎着他的荷包过来,伸出小手拉住小表弟:“你要买什么啊?表兄给你买。” 刘彻闻言露出笑意,不愧是他儿子,瞧瞧多懂事。 休沐日,秋风送爽好时节,西市人头攒动,卫伉害怕,紧紧抓住小表兄的手,紧紧挨着他走。 刘据扭头喊:“望望,帮我们拿东西。” 不远处的少年停下,循声看一下,拨开人群挤过来:“据——两个小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太子奶里奶气地解释:“我和弟弟买好吃的。孙孙,你也来买好吃的?” 公孙敬声朝他小脸上捏一下:“对。带钱了?荷包给我,我给你们买。” 霍去病脚步一顿,低声骂:“有出息。” 公孙敬声一度为荷包空空自卑过。刘据没嘲笑过他,霍去病也没嘲笑过他,慢慢的,公孙敬声跟同窗出去的时候,敢大胆承认他就是没钱,父母管得严。反正吝啬的人不是他。丢脸也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公孙贺丢脸。 公孙敬声淡淡地瞥一眼表兄,冲两个表弟伸手。 卫伉不敢拒绝,刘据是相信公孙敬声不会贪他的钱。 不用小心护着钱袋子,两小孩走快一点,一炷香左右,春望手里满了。 刘彻挑个有二层单间小楼,带一众人去茶肆歇息。刘彻给俩小的要两道热甜汤。刘据掰开蒸栗子,拨出栗子肉塞小表弟嘴里。卫青见状忙说:“据儿,不用喂伉儿。” 小太子好奇地问:“舅舅喂吗?”不待卫青开口,“舅舅是伉儿的父亲,我不该跟舅舅抢。”很懂事地剥一颗,“父亲,你吃。” 刘彻忍着笑看他的大将军被他儿子堵得有口难言,反把栗子塞儿子嘴里:“你吃吧。”看到小小的栗子,“春望,栗子是不是没等长大就被打下来?” “山上的野栗子不大。这么大就可以打了。这时节应该大部分都还没熟。一棵树落一两个,不好找,所以卖的贵。” 公孙敬声本想还价,见附近只有一家,两个小表弟眼巴巴看着,就当自己今日人傻钱多:“合着不是看我有钱故意宰我?” 春望:“不是。野栗子在山上,离城远,家里没牛车的话,半jsg夜就得起来蒸栗子,赶夜路进城。” “那回去再买点。”公孙敬声剥一个想自己吃,余光看到小小表弟,犹豫片刻,塞卫伉嘴里,“你父亲真笨。一个板栗剥一顿饭。”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99节 卫青手一抖,好不容易剥出来的栗子肉掉地板上。 公孙敬声愣住,霍去病捂着眼笑。 刘据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父亲最会剥栗子。” 刘彻剥个栗子塞儿子嘴里。 这张嘴太欠,也不怕舅舅打外甥。 卫青可不是想打外甥:“去年伉儿还小,不能吃栗子,我给谁剥?” 刘彻:“仲卿,少说两句吧。隔壁突然来个医者说栗子肉的种种好处,小孩可以吃。你怎么解释?” 卫伉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他小声说:“我不喜欢吃栗子。” 卫青顿时感到羞愧,把儿子抱怀里:“他们也没说错。父亲多剥几次就熟练了。” 小孩依然很不安。 霍去病塞给他一半栗子肉:“没人冲你。舅舅素来谨慎,很难被人抓到把柄。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我们不得多说几句啊。” 小孩仰头看着父亲,是这样吗。 卫青不想吓着孩子,无奈地点点头,随即扭头瞪一眼大外甥,刚才都没他笑得欢,别以为他没听见。 “郭解,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 隔壁声如洪钟,刘彻这边不由得安静一瞬。 刘据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随即表兄弟二人转向二舅。 卫青摇头:“敬声,以后别听风就是雨。” “我想求求大将军。苦无门路。你认识大将军的三弟,可不可以帮我引荐?兄感激不尽。” 郭解的声音不小,隔着木板听得清楚。小太子小声问:“父亲,他说的人是舅舅吗?” 第67章 人不可貌相 卫青怀疑太子外甥故意的。 刘据是故意的。 恶贯满盈的游侠也配他舅说情。 郭解该庆幸此地不是修真界。修真界沾上因果洗不掉, 谁人见他一身血腥味,双手沾满人命都可以处决。 刘彻不怕隔壁听见,该说什么说什么:“我不记得大汉有第二个大将军。” 卫青觉着脸疼, 莫名心虚:“敬声以前说过他想找我说情。”顿了顿,尴尬地咳一声,“我认为陛下一言九鼎, 您颁布的诏令他们找我也没用。他们都是聪明人,该知道这点, 不可能找我, 所以一直当敬声见风就是雨。” 刘彻轻笑:“一言九鼎?谁说大将军不会奉承朕?” 卫青张了张口想解释, 刘彻抬抬手, 隔壁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安静片刻, 其实不是安静,而是隔板厚, 声音稍微小点就听不清。大概才到的人问清了郭解跟声音洪亮那人聊什么,他大声支持郭解, 找大将军一定可以。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将军。 卫青感到无地自容, 霍去病忍不住帮他舅:“您总看二舅做什么?还指望他给你剥板栗?” 小太子剥好一个递到老父亲嘴边,刘彻张嘴咬住:“我用得着他?” 霍去病心说, 有的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起来这事二舅最无辜。”霍去病替他舅解释, “要不是敬声听同窗说几句, 二舅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刘彻把板栗咽下去:“瞧他心虚成这样, 一点也不无辜。找到他头上, 他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公孙敬声不由得转向他。 刘彻挑眉:“你也猜到了?” 公孙敬声瞥二舅, 试探地问:“可以说真话吗?” 卫青:“你想说什么?” 二舅什么记性啊。公孙敬声给他提个醒:“二舅一直认为郭解节俭好客。名声响亮是这么来的。” 卫青可算想起来了,瞪一眼外甥, 要你多嘴! 公孙敬声剥个栗子塞小小表弟嘴里:“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们。” 刘彻捏个栗子一边剥一边说:“看来郭解真是老了。”茶肆不分坐,但春望还是跟韩子仁同坐。他朝春望看去,“郭解的事你了解多少?” 春望家贫,生于乡野,乡野人家淳朴,不信虚名只信事实:“奴婢所认识的人无人不恨游侠。” 郭解是游侠中名气最大的。 近些年不少人提到郭解都可惜,他竟然像变了一个人,遵纪守法,折节为俭。 世人传他不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春望认定他上了年纪拿不动剑。 要说他好客,殊不知往来宾朋皆同他臭味相投。他早年得罪了那么多人,再把这些人拒之门外,仇家还不得把他剁了喂狗。 至今郭解仍干收人钱财□□的勾当——从前打打杀杀,如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春望看来没什么不同,以前用刀剑威胁,现在用多年积攒的名气威胁罢了。 春望也希望干干净净的大将军离这样的人远远的。 这事陛下不会同意,不然就是自打脸。 郭解不搬,家财万贯的游侠肯定也不搬。郭解哪怕家徒四壁他也得搬。谁叫他名气极大。他的名声是人命堆出来的,有此劫难又何尝不是迟来的报应。 倘若大将军应下来又办不成,与郭解交好的游侠一定认为大将军言而无信。他们不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陛下的小舅子也说不动陛下。 公孙敬声同窗提醒他,这事沾不得,成不成都会沾一身腥,也是想到这一点。 以前公孙敬声在私学的时候,听到的事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抓蛐蛐。到了官学,一个个小小年纪,出口不是朝政就是黎民百姓,再不济也是君子六艺。 有了对比,公孙敬声如何愿意回去。 话又说回来,刘彻听到春望的话瞥卫青:“知道该怎么做?” “我随陛下回宫。” 公孙敬声脱口而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卫青瞪他:“闭嘴!” 都是这孩子惹出来的。 公孙敬声撇一下嘴,打开刘据的小篮子,翻出两样点心,挑一个掰一半给小小表弟:“表兄好不好?你父吼我,我还给你一半。” 卫伉点头,全然忘记太子表兄的小篮子里的点心有他一半。 公孙敬声没少吃,一文钱没花。 刘彻就知道指望卫青自己不行:“你不会闭门谢客?” “他要是跟三弟——”卫青在刘彻的瞪视下倏然住口。 霍去病替他二舅头疼:“三舅可以进去,其他人留步啊。二舅,您现在是大将军,以后找你的人肯定比以前多。您得学会拒绝。” 卫子夫被刘彻带进宫那年,年少的卫青去建章当差。建章人少事不多,一个个都是小吏,不常见到帝王,彼此都像没人管的孩子,相处起来也没有谁瞧不上谁。 要不然卫青也不能刚到那边就跟公孙敖交上朋友。 后来卫子夫有孕,馆陶公主的人绑了卫青,卫青险些丢命,刘彻把人带到身边,离公卿近了,却没人敢给他添堵——卫青乃宠妃弟弟。 再后来刘据出生,陛下唯一儿子,他乃国舅,更没人敢对他不敬。习惯了同僚笑脸相迎,这就导致卫青成了大将军也没觉着他跟以前有何不同。 当着刘彻的面,卫青应下来——他得学。其实心里不以为意。 不过几日,卫青在宫里碰到一个叫宁乘的术士,好心提醒卫青不可因为他是大将军就目下无尘。卫青认为他所言甚是,诚恳道谢。好巧不巧这事被遛弯的小太子听见了。 宣室附近有个小花园,以前是刘彻祖父的庄稼地。花园里种了许多蔷薇、牡丹等花。牡丹树下有虫子,两只鸡钻进去没吃饱不出来,小太子坐在草地上等它俩。 小主人坐着,吴琢不好站着,坐到他对面。一大一小和两只鸡被高高的牡丹树挡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宁乘和卫青都没发现身后鸡还有人。 小孩好奇地问:“吴琢,宁乘谁呀?我怎么不知道啊。” 吴琢心说,您不知道的人多着呢。 “一个会算卦的术士。” 年前刘彻给儿子布置新居,召术士进宫,给儿子看摆设,榻放在何处最佳等等。近日给儿子修博望苑也要术士看房屋朝向风水,所以一些术士跟卫青一样,在宫里待五日,休沐日回家。 吴琢两天前碰到过这个叫宁乘的:“看起来本本分分,没想到他——”可惜地摇摇头,“人不可貌相。” “他不该提醒舅舅吗?”小太子好奇地问。 吴琢:“用得着他提醒?大将军一向行事低调,为人谨慎。再说了,大将军就是猖狂起来世人也不会认为他是第二个田蚡。大将军有狂傲的底气。朝中那些上过战场的将军,殿下,有一个算一个,奴婢敢jsg发誓,叫他们自己大败匈奴,不说次次胜利,只有一次,他们都会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小太子学一下:“好丑啊。” 吴琢想笑:“您学那些人做什么。殿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它俩不想走。”小孩指着鸡,“人家放牛放羊,我放鸡。”一脸幽怨。 小孩年幼,顶着这张脸吴琢又想笑:“您的博望苑,不,牲口圈在建了。年前一定可以竣工。到那时殿下想养什么养什么。” “可以养大猫吗?” 吴琢想说,不是有了吗。到嘴边他想起哪个大猫,吓得连连摇头:“不可。殿下,大猫一张嘴能把你整个人吞下去。” 小孩一脸可惜:“吴琢,我想找父皇,我渴了。” 地上虫多,吴琢很担心他被咬,闻言立即起来:“奴婢送殿下,回来看小鸡吃食。”抱着小孩送到宣室外,看着他进门就去小花园抓鸡。 他可不是殿下,没有殿下的好耐性。 虫子美味,只喜欢吃虫子?惯的它了。 烂菜叶子吃不死它们。 吴琢一手拎着一只鸡回去。 半道上遇见椒房殿的人,问他鸡怎么了。吴琢随口说:“不听话抓回去宰了给小殿下补身子。” 椒房殿的人拍手称快:“早该宰了。每次小殿下过来,伺候它俩比伺候殿下还累。” 刘彻一早就听说儿子在小花园放鸡。不见鸡进来,皇帝也暗暗松了口气,绝口不提怎么只有他一人:“据儿想父皇了?” 小孩点头,不见二舅,一脸遗憾:“父皇,舅舅呢?”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0节 “想父皇问舅舅?”刘彻佯装生气,“你来找朕还是来找他?他不在!” 小孩摇摇头:“我想父皇。有事问舅舅。” “你有什么事?”刘彻好笑,“叫舅舅明日领你出去?” 大汉五日一休过得很快,明日又是休沐日。 小孩摇头,用奶里奶气的语气说出他刚才听到的一切,“父皇,吴琢说宁乘多此一举。舅舅不知道吗?为什么向他道谢?” 刘彻心说还能为什么,你舅蠢。他真以为人家为他着想。 “这事还真得问问你舅。”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郭解的事还没过去,又出来个宁乘。春望摇头叹气,大将军啊,您在与人交往这些事上怎么还不如四岁半的殿下。 第68章 营养液加更 卫青才从宣室出来又被召回去, 他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天子身边坐着个小不点,小孩双手捧着快有他小脸大的杯喝水,卫青心下大安, 小外甥也在说明只是些小事。 得亏春望没有读心术,否则高低得问问,太子殿下在此跟事情大小有何关系。 血腥大事, 不该叫小孩听见。卫青这样认为的。 刘彻已经不指望卫青在接人待物方面跟他行军打仗一样随机应变,可卫青也不能连宁乘的意见也听。宁乘一个术士, 看风水不如他同僚, 辞赋应对甚至不如东方朔, 原来擅长溜须拍马。 倘若卫青目下无尘, 刘彻敢对天起誓, 宁乘见着他只会卑躬屈膝。 朝中又不是没有傲慢无礼之人。 汲黯不讲究礼数, 交友也不看秉性,同他亲近、鱼肉乡民的灌夫活着的时候, 汲黯没有弹劾过他。换成旁人,他容不得半点过失。 宁乘怎么不去提点汲黯——人往高处走, 他的官越做越小, 正是因为为人倨傲。还不是见卫青人老实,以后知道他别有所图也不会报复回去。 刘彻无奈地摇摇头, 放下玉笔, 懒得费心同他绕弯子:“宁乘劝你以后谨言慎行?” 卫青震惊, 明明四周无人, 陛下怎么知道的。 “别管朕怎么知道的。” 卫青张了张口, 他没说话啊。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 还用他明说。 “你平时很傲慢吗?” 卫青慌忙说:“臣不敢!” 刘彻记得卫青麾下有个匈奴小王赵信,今年这场大胜也立功了, 被封为翕侯。 “春望改日见到赵信,提醒其,你已归汉,改了汉姓,且不可背叛汉家,临阵倒戈。春望一片好心为他着想,赵信是不是也得向春望道谢?” 卫青下意识说:“赵信不会临阵倒戈。再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到此他忽然说不下去。 “你也知道赵信才被封为翕侯,春望不该此时说这些?你对谁无礼?宁乘怎么知道你以后会嚣张傲慢?他开了天眼!”刘彻陡然拔高声音,卫青吓一跳,小太子轻轻放下杯,打个饱嗝。 宣室内很安静,小太子的饱嗝显得格外响。 刘彻好气又好笑:“据儿,干吗呢?” “舅舅笨!”小太子拿出他的小手帕擦擦嘴。 卫青抬眼瞥外甥。 那日在茶肆,刘彻就想发火。 茂陵不是路途遥远在天边,搬了三年多还没搬完,刘彻几次想找负责此事的官吏,再不搬严惩,逾期一日罚一万。但被心腹劝住。 这个时候卫青还想给最有名气的游侠郭解求情。 “你想给郭解求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令人查查他是个什么东西?”刘彻冷声问。 这事卫青理亏。 刘彻:“据儿两岁,朕就令豪强迁往茂陵,郭解为何到今日才想找你求情?” “他试过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卫青试探地说。 刘彻就知道他没查:“郭解早在一年前就知道有人把他加入迁移名单中。那时候没想过找你,盖因城中公卿侯可找的人多,你同他们半斤八两。明白了吗?” 小太子点头:“父皇,明白啦。” “你明白什么了?”刘彻好笑地问。 小太子转动脑筋:“舅舅是大将军,宁乘、郭解爱找他。” “对也不对。你二舅是大将军,所以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爱找他。” 小孩惊得张大嘴巴:“这么多人啊?舅舅忙得过来吗?”话锋一转,“舅舅还有空和我出去玩儿吗?” 刘彻朝儿子脸上拧一下:“成天想着玩。春望!” “奴婢在!”春望向前几步。 刘彻:“把隔壁打扫干净,明日就令人把太子的物品搬过去。八月十六,上课!” “不要!”小孩大吼。 刘彻瞪他:“找你祖母去。” “去就去!”小孩气咻咻往外走。 春望试探地问:“陛下,奴婢去去就回?” 刘彻颔首,春望追出去,挑两个小黄门跟上,送小太子回去。 “你也退下吧。” 卫青不安:“陛下——” “退下!” 卫青退出去,见春望还没走远,大步追上去:“等等。” 小孩回头:“舅舅是来送我的吗?” 大将军不是,但卫青不敢承认,抱起小孩问春望,“陛下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大将军公务繁忙没有空学那些,陛下能理解。长袖善舞也不是几天就能学会的。陛下是气大将军明知自己不擅长,还不离那些人远点。” 卫青诧异:“陛下气这个?” 春望心说陛下其实担心大智若愚的大将军变得八面玲珑,小心思跟田蚡一样多,他不得不鸟尽弓藏。 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可身边出主意的人多了,干净如白纱也会被染黑。 偏偏刘彻不是宁乘,没有发生的事,极有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现在点明只会叫君臣离心。 刘据、霍去病,甚至公孙敬声不想舅舅因为奸佞小人被人耻笑,刘彻并不在乎,谁人背后无人说?卫青面面俱到,一样有人说他虚伪。 “陛下又不是不了解大将军。陛下希望大将军一心扑在军事上。大汉能打匈奴的人只有大将军啊。天天有人找您,您哪还有心思琢磨匈奴明年搬去哪里。” 卫青不由得解释:“没人天天找我。” 春望心累。 小太子忍不住:“打比方。笨舅舅,我都知道打比方。” 春望:“不是奴婢故意夸大。假如明日郭解找到你,陛下看在大将军劳苦功高的份上同意郭解的请求,您猜您家门槛几时被踏平?” 卫青又不是真傻,春望掰开揉碎讲给他听,卫青还有什么不明白。 春望:“大将军还想过回以前清静的日子得跟您夫人学。你不在家她大门紧闭,不回母家不进宫,皇后不止一次叫她带小公子来宫里玩,卫夫人回去就忘。大将军,您猜奴婢是怎么知道的?皇后跟陛下下棋的时候提过,她弟妹哪点都好,就是不爱出来。” 卫青若有所思:“郭解当街拦着不让我走呢?” 春望:“挑个随从陪他去衙门解释清楚,权当他不知道府衙在哪里。郭解如果长跪不起,你就使人把管这事的人找来。那些人都是人精,你不找陛下找他们,摆明着不想管。” “如果宁乘再拦我呢?” 卫青在宫里走动身边没有奴仆jsg随从。春望指着不远处的禁卫:“大将军喊谁谁敢不应?宁乘敢当着他们的面劝您不可傲慢?他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多大脸。” “多谢春总管。” 春望拱手:“当不得。大将军以后不再理他们,陛下不生气,奴婢的日子也好过些。” 小孩点点小脑袋:“我的日子也好过些。” 卫青:“你怎么了?” “舅舅不惹父皇生气,我才不要上学。”小孩伸手两只小手扯他舅的脸,“坏舅舅,以后不许惹父皇生气。” 卫青想说明明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他嘴角被扯住,只能哼哼唧唧。卫青不得不点头,是他坏行了吧。 小太子松手:“舅舅,走!”小手一挥,直指东方。 春望跟上:“殿下,太后这次可帮不了你。” “为什么啊?” 春望:“太后希望殿下早日学会写自己的名。” “学会就不用上学了吗?” 春望可不敢替天子做主:“可以跟陛下商议商议明年再学。” 小太子觉着“刘据”二字很简单:“舅舅,我明年再去找皇祖母。” 卫青送他回椒房殿偏殿。 刘彻看着春望回来:“同他说了?” “奴婢差点说漏。”春望在刘彻身边久了,很了解他。春望甚至担心过他知道很多事,天子会不会叫他殉葬。春望不想杞人忧天,所以希望天子寿比南山,他死在天子前头。 春望有个疑问:“陛下,大将军真不懂,还是装大智若愚?” “郭解还没求到他跟前,敬声同他一说他就想帮忙。你说他真不懂还是故意犯蠢?”刘彻瞥他,“据儿去东宫了?” 春望:“奴婢跟太子殿下说,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太后才有可能帮他。” “信了?他可比他舅舅机灵多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1节 春望点头:“但奴婢觉着殿下回去就会叫韩子仁教他。开课前学会就不用跟太傅学了。陛下,殿下的太傅定了?” “石庆。” 万石君石奋的儿子,自小忠厚老实。 春望禁不住担心石庆:“是不是换一个?” 刘彻摇头:“据儿懒得欺负比他笨的。再说了,满朝官吏哪个有他会胡搅蛮缠。明察秋毫的张汤加人老成精的公孙弘也缠不过他。” 春望想笑:“太子殿下哪有您说的那么刁钻促狭。” 刘彻摇摇头:“他刁钻起来也好对付。这孩子朕近日发现跟滚刀肉一样。吓唬他他不怕,小小的人儿,你还不能打。这边给他一下,那边他就告到东宫。哄他他高兴听,不高兴左耳进右耳出。人家孩子一块糖,一个小木马能哄好,他不稀罕。”叹了口气,“一个他比仲卿家的十个卫伉还难养。” 春望感慨:“太子殿下心如明镜啊。” “五岁小孩,不能提笔定乾坤,不能上马安天下,要心如明镜做什么?应付朕?”刘彻白了他一眼,“你退下吧。” 春望下去歇息,让帝王一个人静静。 刘彻越想越头疼,头疼明日怎么劝儿子搬过来。 晚上,刘彻哪儿都没去,歇在自己寝宫。天亮起来,匆匆洗漱一番就去椒房殿偏殿找儿子。 五天过得太快,今天又是休沐日。刘彻担心去晚了儿子溜了。小孩人小主意正,搬家不告诉他,孩子回来一准哭闹。 刘彻跟儿子用早饭的时候不跟儿子讲道理。儿子很会装傻,也有可能听不懂。刘彻跟他讲父子情,他希望天天能跟儿子用早饭,晚饭也可以跟儿子一起用。 大汉天子短命,刘据出生时刘彻二十九,四舍五入算老来得子。皇帝老父亲还不要老脸卖惨,小太子受不了,神色一松动,刘彻挥手叫宫人收拾,早膳后就搬。 小太子想起他藏宝的木柜:“搬外头的。” 只要儿子愿意搬,想怎么搬怎么搬。 刘彻高声说:“听太子的。” 张顺子找来多辆没有篷的马车运种庄稼的木框。 枇杷等人要去寝室内收拾,小孩拦住,连同木柜一起搬。 新家具味重,刘彻没给儿子准备新家具,只有不好移动的榻是新的。 木柜里的物品拿出来木柜也得搬过去。刘彻认为儿子的主意极好,不必多此一举,所以他令人找一些布条绑着木柜,麻绳沿着布条绑——不会磨坏木柜,又找几个年轻力壮的禁卫抬下去。 卫子夫还不知道这事。 椒房殿正殿宦官看到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往宣室方向去,慌忙进去禀报。卫子夫急匆匆赶过来,儿子殿内快空了。 卫子夫很少埋怨皇帝,这次忍不住了:“陛下怎么也不使人告诉妾身一声。” 刘彻把她拉到一旁:“别叫据儿听见。朕好不容易劝他松口,担心迟则生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又干什么了?” 刘彻:“还是不想上课。太傅都给他找好了,总不能叫人一直在家等着。”知道她关心儿子的太傅,“出了名的老实人。” 为了给儿子选太傅,卫子夫没少叫人打听朝中哪些人品行端正。 “石庆?” 刘彻不禁对她另眼相看:“每次见到皇后,朕都像头一回认识你。” 卫子夫假装没有听出他明褒暗讽:“据儿太小,他愿意跟石庆学,也别叫他学太久。” “朕知道。”刘彻还想说什么,发现儿子往这边看,“据儿,找什么呢?” 小孩跑过来。 卫子夫不由得蹲下伸出手:“地上乱,你慢点。” “母后是来帮我搬东西的吗?” 卫子夫点头:“据儿还缺什么?母后给你钱,自己买。” 谁不稀罕钱呢,小太子眼珠一转:“什么都缺。” 卫子夫的脸色微变,儿子真是给个杆就敢往上爬。 刘彻别过脸偷笑,自己生的孩子什么德行不清楚吗。 “百金够吗?” 小孩好奇地问:“多吗?” 刘彻转过头看到儿子的表情顿时知道他又在装了。 东市比他还熟,不知道百金多少? 卫子夫的神色一言难尽,这孩子没法要了。 “很多。”卫子夫心说不是只有你会装。 小孩比划自己的小身板:“有我高吗?” 卫子夫想把他扔出去——有他高怕不是得万金。 刘彻接过儿子:“别故意气你母亲。我们各给你百金。明日出去想买什么买什么。八月十六日乖乖跟太傅上课,休沐日朕再给你百金,留你置办笔墨。” 小太子好奇地问:“母后不给吗?” 卫子夫无奈:“我欠你的?” 小孩摇了摇头:“我也没有要母后和父皇给啊。” 卫子夫噎住。 刘彻同情她:“子夫,少说两句。你母后的那份朕给。” “四百金?”小孩掰手数一下:“祖母给吗?” 刘彻张了张口,被儿子的话惊得。 卫子夫不同情他,叫你有钱。 “儿子,你怎么还趁机敛财啊?” 小孩眨了眨眼睛,机会不是你们给我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刘彻叹服:“据儿,朕这辈子没服过谁。” “因为我聪慧吗?” 刘彻不想跟他说话,抱着他往外走。 刘据的住所远不如宣室宽高,但是个独立的院落。因为很像朝臣在宫里歇息的地方,刘彻不希望任何人误会,就在大门上方加个匾额——太子宫。东方朔认为不可,那个小院只比民房大三四倍,哪能称“宫”。主父偃当日也在,直言太子年幼住小房子叫太子宫,等太子长大搬进大房子,可以继续叫太子宫。 刘彻想好了,过几年就把东宫北边那片地翻新加盖,给儿子当太子宫。 一个临时住所,哪有那么多讲究。 刘彻突然觉着二人很聒噪,正好他要在西北设郡,那里人烟稀少,没有高高的城墙,时有狼群出没,很多官吏都不想去,刘彻叫二人把手上的事交接一下,除夕一过就启程。 难兄难弟,无心争辩,刘彻耳边清净了。 小太子比开春那会儿高了重了,刘彻很久没抱着他一口气走那么远,到太子宫外停下叹气:“朕老了。” “父皇不老。”小孩摇头,“母后抱不动我。” 儿子搬家是大事,卫子夫不放心跟过来,闻言顿时想回去:“你是我生的吗?” “母后怎么了?”小孩装傻。 卫子夫朝他脸上拧一下。 刘彻拍拍儿子的小脑袋:“这张嘴欠的,父皇有时候都想给你缝上。” 小孩一脸怕怕地后退两步,然后拔腿往屋里跑。 天家夫妻慌忙跟上——院里人来人往很容易伤到他。 刘彻不给儿子反悔的机会,说搬就搬,以至于隔天太后才知道。刘彻也不好意思跟他母后明说,他儿子要钱,所以太后的两百金也是刘彻出的。 刘彻从东宫回jsg来就跟心腹宦官抱怨:“朕哪是养儿子,养了一只吞金兽还差不多。” 小黄门:“陛下可以提醒殿下省着点用。” 刘彻不好说他还指望儿子运气好遇到宝,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过几日他就没空出去了。” 八月十五当天,小太子又跑出去了。 这天不是休沐日,临近午时,卫青在宣室外看到小外甥的车:“明日就跟着太傅上课了,怎么还往外跑?” 韩子仁替小孩回答:“以后就没机会出去了。” “没有休沐日?”卫青皱眉,陛下这是揠苗助长啊。 韩子仁:“出去玩累,休沐日得休息。” 卫青明白了:“据儿,太累就告诉陛下。陛下疼你,最不忍心看你累生病。” 小孩今天去了很多地方,精神不济不想说话,点了点小脑袋。 卫青见状放他回去。 翌日清晨,小孩跟往常一样,跟花花在院中踢球。这个房子刘据喜欢,不用下高高的台阶,他的种植木框放院里就行了,也不用担心离寝室窗近招蚊虫。 太傅石庆对这个地方不满意——教室对面是庖厨,虽然隔着很宽的院子,可宫女宦官来回走动小孩很容易分心。 韩子仁等人很是满意,教室就在眼皮子底下,殿下休息的时候他们可以送水送点心。离得近,殿下早上可以多玩一会。 太傅石庆这几年一直在外担任太守,没有见过卖东西的机灵小太子。虽然他这些日子不止一次听人说太子聪慧,也认为这是恭维话,所以“刘”姓名人的故事他全讲一遍,恐怕小太子记不住。 公孙敬声帮小表弟打听过,石庆此人老实不会欺负他。小太子心说,谁敢欺负我啊。但他也决定不欺负老实人。可他真忍不住,当石庆终于在墙上的木板上写下“据”字,小太子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石庆傻了。 这该如何是好。 他料到小太子哭闹,毕竟才五岁。也料到小太子听不懂。唯独没料到这一幕。 石庆犹豫许久,走到太子跟前轻声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醒醒,在这里睡冷。” 小太子直起身,石庆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差点憋死,只见小孩半梦半醒,晃晃悠悠往外走:“韩韩。” 担心小孩头天上课不习惯,韩子仁、枇杷等人都在院里等着,一听这话同时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殿下,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 小孩冲韩子仁伸手。枇杷心里泛酸:“殿下最看重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2节 韩子仁心说,因为你是女子,殿下不好往你怀里扑。 “殿下,怎么了?” 小孩枕着他的肩膀:“困困。” 韩子仁也傻了,一动不敢动。 枇杷问太傅怎么回事。 太傅石庆反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樱桃:“殿下睡眠最好,沾到枕头就睡,一觉到天亮。以往都是吃过午饭才睡。或者出去玩一圈,身体很疲惫。” 正房没高台,刘据今日都不用拉着奴婢的手下台阶,巳时左右该比往日精神才是。 吴琢怀疑石庆做了什么,哄他:“我去请示陛下。” 幸好离得近,吴琢片刻就到宣室外。儿子今日上课,刘彻等着帮石庆抓儿子,所以把廷议推到下午。这也叫吴琢很快见到天子。 刘彻毫不意外地起身:“走吧。” 吴琢诧异:“陛下知道殿下会犯困?” 刘彻脚步一顿:“不是气得石庆不想教他? 吴琢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请他自己问太傅。 石庆百口莫辩,他什么也没做啊。再说了,大汉就这一根独苗苗,为了百姓,他也不能故意刁难甚至认为幼儿无知就捉弄他。 刘彻看到墙上的“据”字,忽然明白了:“一炷香讲两个字?” 石庆以为天子嫌他讲的快:“才讲到据字。陛下不是说叫臣先教会殿下写自己的姓名吗?” 刘彻重重地叹了口气:“石庆啊,朕的儿子聪慧。也怪朕,忘了告诉你,他认识“刘据”二字,只是不会写。一炷香完全可以教他四个字,包括会写。” “这是上午半天的课啊。” 刘彻:“你可以跟他下棋,朕改日找个精通音律的师傅,你可以看着乐师教他识谱。你也可以趁机回去歇息。下午教他数学,陪他踢一会球,等等皆可。如果不擅长,朕可以找几个人,怎么安排由你决定。” “殿下才五岁,一日学这么多,身体吃得消吗?” 刘彻揉揉额角:“再说一遍,朕的儿子聪慧过人。别的孩子记住一个字要一刻,朕的儿子只需要跟着你念几遍。”顿了顿,“韩子仁,从明日起叫那只大黑猫和花斑狗陪据儿上课。” 石庆急了:“殿下,太子会分心的。一旦太子无法集中精神,以后学什么都事倍功半。” 第69章 上学第一天 不是你讲学枯燥, 朕需要用回这一招吗。 明明已经跟儿子谈妥,认真上课过几日就把剩下三百金给他。 刘彻:“去把太子叫醒。” 太傅石庆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五岁小孩没睡够,醒来一定得哭个够。 “陛下, 殿下刚睡下。” 刘彻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暂时不叫醒儿子:“你把朕说的话重复一遍。” “哪——哪句?” 春望看不下去,石庆真出了名的实。 以前听说石庆出任太仆的时候,陛下出行, 问他几匹马拉车。“天子驾六”是礼制,他可以直接回答, 而他倒好, 仔细数一遍才回:“六马。” 从此世间多了一个词——石庆数马, 用来形容做事谨慎仔细。 春望一直不信, 哪有人那么实。 “太傅, 再说一遍。”春望提醒。 石庆试探地问:“朕的儿子聪慧过人?” 刘彻颔首。 石庆老老实实重复一遍, 一字不漏。包括“再说一遍,朕的儿子聪慧过人。” 刘彻没脾气了。 春望想笑, 头一句就不必再重复了啊。 “太傅,陛下说太子聪慧过人, 不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儿子。太子是乡野小民的儿子, 陛下见了也会破例把他带回来。”小太子好不容易走进教室,春望担心他一觉醒来反悔, 不由得多嘱咐几句, “民间小孩六七岁开蒙, 太子四岁半。太傅, 授课的时候仔细点。如果发现殿下发呆就停下, 叫他出来玩一会, 或吃点东西喝点水。” 石庆眉头紧锁。 春望不用他明说也知道他想什么,哪是授课啊, 分明给皇帝带孩子。 “据儿真不舍得叫我失望。” 无奈的女声在刘彻耳旁响起,天子扭头看去,皇后大步进来,完全没有以往的仪态万千。 刘彻揉揉眼角笑了:“皇后也来了?” 石庆在外多年,没见过卫子夫,闻言低头拱手:“臣拜见皇后。” “辛苦太傅了。”卫子夫往四周看,“他呢?” 刘彻朝卧室放下看去:“睡了。” “睡——”卫子夫见院中很多人,刘彻和春望都在,石庆好像一脸无奈,她潜在意识认为儿子发现识字不好玩,闹得石庆想撂挑子,“这才什么时辰?”找韩子仁和吴琢等人,“据儿昨晚没睡?” 太傅头一天上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总要给他留点颜面。刘彻把她拉到正房压低声音解释:“石庆授课无趣,据儿被他念睡着了。” 卫子夫张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幸好朕留了个心眼,没把六百金一次给他。”刘彻朝儿子卧室瞥一眼。 刘据正房内有漏刻,卫子夫又看一下时间,巳时两刻,“此时不该是据儿一天当中最精神的时候吗?” “一个‘刘’字石庆讲了近一炷香。” 仅此一句,卫子夫不想再问。 石庆难不成把高祖刘邦发家史、文皇帝刘恒如何登上帝位以及先帝刘启干得那些事全部讲一遍。 卫子夫揉揉额角:“百闻不如一见啊。” 刘彻长叹口气:“是他也好。若是别人,据儿就不是乖乖睡觉,而是鸡飞狗跳猫叫。” “睡多久了?”卫子夫卡着时间来的,不待刘彻回答她就猜到了:“才睡?” 刘彻颔首。 卫子夫:“叫他睡吧。”走到院中叮嘱韩子仁,一炷香后叫醒他。 石庆下意识问:“太子醒来再——” 刘彻抬手制止他说下去,他怕忍不住换人:“韩子仁,把太子的围棋找出来。石庆,上午到此为止。太子醒来得醒醒困,等他清醒了,你陪他下棋。” 卫子夫不放心:“陛下说你陪他下棋。” 刘彻颔首:“不是教他下棋。” 石庆想说什么,刘彻再次抬手:“歇着吧。宣室还有事。” 卫子夫跟着说:“椒房殿还有事。” 不待石庆跟上来送他们,天家夫妻难得心有灵犀,同时往外走。 到门外jsg,夫妻二人互看一眼,叹了口气。 刘彻试探地问:“走走?” 卫子夫跟着他朝宣室去:“前些日子母后叫太医给妾身把脉。” 刘彻脚步一顿:“母后暗示过朕。得亏朕聪明,换个人都听不懂。当时朕还觉着给据儿添个弟弟也好。据儿很喜欢仲卿家的卫伉。以后一定是个好兄长。” 卫子夫扯扯嘴角:“他还是先当好太子吧。” 刘彻此时此刻也是这样想的。 谁能想到开蒙第一天,儿子没闹事,问题出在他千挑万选的太傅身上。 韩子仁料到不知变通的石庆教不好太子。他和吴琢二人闲着无事的时候干了一件跟卫子夫一样的事,把朝中稍有名气的官员列出来,最终还就石庆最合适。 韩子仁偷听君臣谈话,确定石庆没有故意刁难小太子,真是因为不会教,他把小孩的围棋找出来,教石庆怎么教太子。 石庆一度想提醒他,我是太傅。韩子仁不给他机会。石庆为人实在,不如韩子仁能言善辩,被迫听一肚子“经验”。 刘据醒来看到石庆就头晕。 韩子仁经常陪在小太子身边,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要坏,赶忙安慰他:“殿下,您睡着的时候陛下来过,替你教训过石庆。” 小孩来了精神:“父皇怎么说的啊?” “陛下说太子聪慧过人,又叫石庆跟你下棋,陪你踢球等等。说了很多。石庆也答应了。殿下,以后多个人陪你玩开心吗?” 小孩开心不起来。 亏得他一直认为朝中只有一个榆木脑袋——大将军卫青也。 合着这种情况也能“人外有人”。 “殿下,奴婢觉着石庆不是你的对手。” 一年多以前,刘据跟韩子仁下棋的时候不动脑子。年前稍稍用点脑子。如今再动点脑子,他不留神就能赢韩子仁。 吴琢、樱桃等人亲眼见过,所以太子宫所有人都相信太子殿下聪慧过人。 小孩心窄想不到那么多:“我赢了石庆,就不用跟他学下棋啦?” 韩子仁点头。 小孩挣扎着要下去挑战太傅。 韩子仁暗暗松了口气,可算把他劝住了。 用的棋盘还是刘彻送个儿子的那副。石庆看着棋盘上雕的花草牲畜不禁皱眉。 韩子仁把大黑猫抱过来塞小太子怀里,又把花斑狗放在小孩身边。石庆的眉头皱到能夹死蚊子。韩子仁权当自己瞎,又给小孩送来茶水点心。 一应俱全,韩子仁到院里等着。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3节 吴琢很担心,小声问:“殿下不会被石太傅气得抄起棋盘砸他吧?” 韩子仁瞪他一眼,仔细听着。 小孩可以撑着软乎乎的大黑猫观棋,手边还有点心,跟以前和韩子仁下棋的时候一样舒服,他决定给太傅留点面子。 石庆打心眼里不相信四岁半小太子会下棋。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太子有这方面天赋。他想的是如何叫小太子喜欢上下棋。 四枚棋子落下,石庆看出太子懂棋,但依然认为他只懂一点皮毛。 约莫一炷香,满盘皆输,石太傅变成石呆子。 小太子是个好孩子,很关心他的太傅:“太傅生病了吗?” 石庆回过神,满脸复杂,无颜见看重他的天子,对他寄予厚望的家人。 刘据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玩过了?老实人回去悬梁自尽吧。 “太傅,还下棋吗?” 石庆喉咙发干,艰难地问:“殿下喜欢棋?” “我不想下棋。”刘据坐累了,“我想踢球。韩韩说太傅也会踢球?” 石庆猛地站起来,仿佛怕慢一点小太子要下棋。 刘据吓得眨了一眼:“太傅怎么啦?” 石庆意识到自己失态,顿时感到羞窘,愈发没脸见人。 “殿下喜欢蹴鞠吗?”石庆不敢自以为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这么迂回试探。 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陛下竟然低调起来——小太子哪是聪慧过人,分明天赋异禀。 小孩点头。 石庆不希望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臣很久没踢过球,可能不是很准。” 刘据真怕把老实人“逼”疯了:“很不准吗?” 石庆见小殿下很好奇,硬着头皮跟他到院里。 刘据的小院挺长,种植木框放北边,南边空出很大一片,比以前露台上宽敞多了。吴琢送来蹴鞠,小孩一脚踢到最南边、撞到门上弹回来。 石庆看着这个准头长舒一口气,信心满满站到另一边。 刘据前世没有玩过蹴鞠,今生前几年腿短力气小,踢不起来。近一年可以跟花花踢,花斑狗并不喜欢小主人踢太准,刘据又没有认真练过,所以确实踢不准。 可是小孩出脚快。 石庆的脚才放下球又回来,他忙得左追右赶,不到一炷香就累得气喘吁吁。 石庆踢得准,小孩不用跑太远,还有花斑狗帮他,所以他只是小脸微红,额头上甚至没有出汗。 韩子仁担心小殿下没把太傅气晕,反而把人累晕过去,趁着球被花花按住:“殿下,歇一会再玩。” 小孩点头:“韩韩,我渴啦。” 樱桃把教室里的茶水点心拿出来,枇杷给小孩擦脸洗手。韩子仁见石庆满头大汗怪可怜:“石太傅,您也坐下歇歇。在外面?” 小黄门送来坐垫。 石庆平时在家只坐室内,他认为坐在院中有辱斯文。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坐下就不想起。 韩子仁故意问:“太傅,您和太子殿下下棋谁赢了?” 石庆的呼吸停滞一瞬:“……殿下天赋过人,我不及也。” 韩子仁顿时想笑,说得真含蓄:“您看需要几人帮你?你写下来,我交给陛下。您也可以亲自呈给陛下。有推荐的人可以直接带来。除了您,其他老师殿下可以自己决定。” 石庆不住地点头:“多谢韩公子提醒。” “叫我韩子仁,或子仁,皆可。”韩子仁令小宫女给太傅倒杯茶。 一杯温热的茶下肚,石庆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下午数学课,石庆也不敢自以为是。一加一或一加二,石庆说两到三遍就过。石庆又不敢教太多,教一刻就放小太子出去玩儿。 玩一炷香,小孩进来,石庆改教他握笔写字。 这次依然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 石庆站在教室门边看着小孩跟花斑狗比谁跑得快,心底升起淡淡的羡慕,陛下的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聪慧。他孙儿三天的课程,小太子认真起来半天就学会了。其中围棋还不用他教。 不怪陛下上午那么慎重。 石庆用午饭的时候认为明天的课得调整,下午半天下来,石庆决定申时三刻放学,他前往宣室向天子请示,上四天休二。 刘彻怀疑他听错了:“上四天休息两天?” 石庆:“太子聪慧过人,如果上五休一,四年就可以学完四书五经。太子那时八九岁,他倒背如流也很难理解其中含义。” 刘彻倒是没有想过儿子过早入学,十岁就无所事事:“上五休一,第五天学骑射武功。朕给他挑几个师傅。你接送据儿。” 石庆老实人,儿子不敢欺负他,换成别人小不点可不管那么多。如果叫韩子仁等人看着他,小孩皱一皱眉头,他就得叫停。 石庆建议小太子上四休二也没有想过他跟着休两天。石庆打算第五天陪小孩玩。刘彻的决定跟石庆的计划差不多,他毫不迟疑地应一声“诺”。 刘彻考虑到儿子第一天上课一定有很多不适应,令石庆回家,八月十九日上午再来。 石庆诧异:“明天是八月十七?” “朕知道。”刘彻胡扯,“朕答应太子,今天乖乖的,明、后两天他都可以出去玩儿。” 难怪小太子那么懂事。 石庆:“殿下知道吗?” 刘彻点头:“你可以直接出宫。也可以收拾一下行囊再出去。” 石庆昨日下午进宫,衣服新换的,没有脏衣物需要拿回家,便从宣室回家。 刘彻前往隔壁太子宫告诉小孩,鉴于他懂事乖巧,明日可以出去,他给小孩百金。剩下两百金下次休沐前给他。 小孩歪着小脑袋问:“父皇,你是故意的吗?” 刘彻抱起儿子:“看出来了?” 小孩两只手扯他的脸颊:“父皇要变成坏父皇了。父皇,你跟谁学的啊?” 刘彻拿掉他的小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孩惊得张大嘴,不可置信:“我啊?” “不然呢?”刘彻把他放在地上,“石庆是不是挺好的?” 小太子摇头:“傻傻的。比笨舅舅还笨。” 刘彻心说给你找个主父偃或东方朔那样的,你们得打起来。 “但他谨慎。书上有什么教什么。不会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jsg袋,“朕跟石庆说了,十九日再来。十九日可以跟今日一样乖吗?” 小孩伸出小手。 刘彻愣了一瞬明白过来,想打孩子:“六百金不够你用的?” “多多益善啊。” 刘彻找韩子仁等人。吴琢离得近,忙不迭解释:“这话不是跟奴婢们学的。” 刘彻朝儿子鼻梁上刮一下:“少学一些市井俚语。”随即叫春望拿十两黄金,留太子殿下明日出去用。 翌日上午,小孩带十两黄金出去。 韩子仁担心掌柜的没有铜钱找,又带一荷包铜钱。 小孩跟以前一样先买小食,接着去笔墨殿,选许多读书用品,叫掌柜的给他找个四方木盒装起来。 掌柜的见他买的多,给他挑个新木盒。 小孩打量一番,放得下木雕棋盘,这时才有心思闲逛。 “宁乘?” 韩子仁轻呼一声,小孩看过去,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看起来不像术士:“他是宁乘啊?” “殿下没见过她?”韩子仁奇怪,“吴琢不是说他提醒大将军谨言慎行?” 小孩点头:“牡丹花挡住了。没看见。今日不是休沐日,他怎么在东市啊?” 第70章 营养液加更 宫中侍卫多来自世家, 他们人脉广,消息灵通。韩子仁问其中一名侍卫知不知道宁乘为何会出现在东市。 该侍卫不清楚,另一名身着常服的侍卫低声说:“几日前陛下令几名堪舆测字皆不出众的术士回乡潜心修炼。一人赏十金作为盘缠。宁乘便是其中之一。” 韩子仁不由得想起大将军, 总感觉有点巧。他故意问:“陛下身边的术士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不懂堪舆?” 韩子仁身后几名禁卫下意识小太子。 小太子一脸好奇:“父亲又被骗了?” 几名禁卫相视一眼,怎么觉着小太子有点幸灾乐祸呢。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太子才多大啊。 要说陛下身边的术士,不知真相的人会认为个个身怀绝技。其实不然。比如东方朔在酒肆里遇到一名术士, 见其说起测字八卦头头是道,问清其家在何方, 年龄几何, 就会把他引荐给陛下。至于会不会派人前往术士家乡查证, 不会!东方朔没有那么多钱供人奔赴千里查他。 听起来不可思议, 但就是这么随意。 要不然王太后也不会一听到术士就怀疑皇帝儿子又被骗了。 常服侍卫微微摇头:“此事还得从公子说起。” 小孩诧异:“我?” 抱着他的韩子仁同样感到意外:“小公子不认识宁乘。” 那侍卫点头:“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叫许多术士随匠人前往博望苑, 皇宫南边那片地看风水修房舍?宁乘几人平日里说得好听, 师承谁谁谁。到了博望苑,匠人问他们牛舍修在何处, 哪里通风好,一个个举手四顾心茫然。反倒是几个比宁乘小几岁的术士看几眼、掐指一算就知道如何修建。匠人问为什么这么盖的时候, 一个个说的跟匠人合计的差不多。” 韩子仁:“匠人也懂堪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4节 “不懂。他们时常给人建房, 有些人家中还有田地,很清楚一年四季刮什么风, 哪块地适合种庄稼, 哪块地适合当宅基地。堪舆比匠人的经验更细。”侍卫发现小殿下听得很认真, 担心小孩哪天学给陛下听, “我也是听几个经常去博望苑帮殿下看施工进度的黄门说的。” 韩子仁:“其实陛下也清楚他们当中不乏滥竽充数之人吧?” 侍卫笑笑:“这就得问陛下了。” 小太子点头:“我问!” 韩子仁赶忙劝他:“小公子, 您一问陛下就知道咱们在背后议论他。以后再想在宣室听到些什么可就难了。” “我不问了。”小孩摇头。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当着太子的面讨论是一回事, 被陛下知道又是一回事啊。 韩子仁:“公子,去茶馆还是饭店?” 小太子故意逗:“可以去酒肆吗?” “这个玩笑不好笑。”韩子仁笑笑, 抱着他走进茶肆。 虽然刘据常来东西市,但很少到店内歇息。东西市热闹,人来人往人不断,哪怕掌柜的觉着刘据眼熟也认不清他。 无人猜测他的身份,小孩安安静静喝点茶汤吃点点心就起驾回宫。 马车直奔椒房殿,小孩放下他买的食物就走。 卫子夫一把拉住他:“我稀罕你这点吃的?干什么去?坐下陪母后聊聊天。” 小孩转过身,看向殿外:“给父皇送去啊。” “你父皇也有?” 这话说的,他出去一趟只买母后的不买父皇的,父母还能和睦相处吗。 卫子夫松手:“明日不出去了吧?” 小孩摇头:“哪都不去。” “明日上午来椒房殿。新到一批料子,母后叫人给你裁几身衣裳。” 小孩抱住母亲:“谢谢母后。” 卫子夫笑了:“如果过些时日吾儿想换个太傅,可以告诉母后。母后找你父皇说去。陛下不同意,我们还有太后。对了,给你皇祖母买了吗?”看向那些民间小吃。 太后上了年纪脾胃弱,不可多食,刘据偶尔给她买一次。今日没买。 卫子夫叫韩莲子挑几样太后可以吃的,放在精致的食盒中递给儿子:“去吧。” “母后明天见。” 卫子夫拿起一块冬瓜鸡蛋饼:“凉了。” 宫女莲子:“刚做好就带回来,这么远也该凉了。不过这种饼热一热味道也挺好。” 卫子夫微微点头,看到一个小碗:“这不是据儿盛点心的碗吗?他去东市还带点心?” 此事韩莲子知道一点:“太子殿下身边人仔细,殿下领着花花在宫里玩儿,他们都拎着小篮子跟上,何况去东市。担心殿下去的路上渴了饿了吧。” 碗中有半碗卫子夫也没有见过的点心,一条一条,有她的食指那么长那么宽,卫子夫好奇,叫小宫女给她个叉子。 卫子夫端起小碗叉一条尝尝,不禁打个寒颤。 韩莲子关心道:“怎么了?” “甜的齁心。我以为上面裹的浓汤,竟然是蜂蜜。”卫子夫放下,“难为据儿爱吃这个。” 韩莲子看过小孩的百宝篮,没有齁甜的点心:“这是殿下孝敬您的。” 卫子夫好奇她从哪里看出来的。 韩莲子:“就算殿下粗心大意,今日韩子仁和吴琢都跟着殿下,不太可能拿错。” 韩子仁素来心细,卫子夫想想也是:“去把几位公主找来。” 三公主喜欢这道蜜汁冬瓜,九条冬瓜,卫子夫和两个女儿各吃一块,剩下的全被她吃了,她还问母后还有没有。 三公主比刘据大三岁,今年八岁,正换牙。卫子夫问她的牙还想不想要了。 已经知道美丑的小公主吓得捂住嘴巴。 卫长公主被妹妹逗笑了:“还吃吗?” 小公主连连摇头。 卫子夫叫韩莲子去太子宫问问儿子买的甜食多不多。 再过一两年小太子也该换牙了。 韩莲子觉着小孩不爱甜食,考虑到小孩口味多变,她还是亲自走一趟。 小太子在宣室还没回来,枇杷告诉她小太子很少吃蜜糖,韩莲子就回去复命。韩莲子知道小太子身边人对他忠心耿耿,并不担心枇杷不了解小太子。 刘据从宣室出来累得想睡觉。韩子仁叫他到车上睡,令驭手慢慢走。 一炷香后一行人抵达东宫,又过一会才到长信殿。 抵达长信殿韩子仁把小孩叫醒。 韩子仁抱着他步入长信殿,小孩清醒了,下来就喊:“皇祖母。” 王太后喜的身体前倾:“快来,快来。我的乖孙儿,还记得来看祖母啊。” “祖母,我上学呢。”小孩显摆,“昨日上一天,父皇夸我乖。给我十两金,叫我买美食。” 太后这辈子什么东西没吃过啊。但她依然很好奇:“给哀家看看。”只因是她孙儿买的。 韩子仁双手呈上精致的食盒。 太后认识此物,前几年她卧榻不起,皇后带着她亲手做的食物探望她,用的就是这个小食盒。而太后多看一眼,韩子仁就知道她见过此物:“这里的东西都是皇后挑的,太后应该可以吃一点。” 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子夫一贯仔细。” 宫女接过去打开,太后看到橙黄色糕点眼神一闪:“板栗蒸糕?这个好。” 太后心腹宫女提醒:“放了黏米。”言外之意,少吃一点。 “一边去。”太后爱栗子味,又是大孙子买的,她满心欢喜,还想多吃一块呢。 太后拿jsg一块掰两半:“据儿吃了吗?” 刘据吃了一点,但他还是接过去:“这个好吃。祖母,我喜欢栗子。” 太后:“上林苑也有栗子,改日令人打些回来放着慢慢吃。” 此言一出,太后心腹宫女出去安排此事。 翌日上午刘据从椒房殿回来还没坐下,东宫送来一筐栗子。 枇杷等宫女夜晚不在太子宫留宿,刘据搬到宣室隔壁不需要禁卫值夜,太子宫只住着韩子仁等几名宦官,所以很多房间都空着。枇杷用洗菜的黑陶盆装半盆栗子,剩下的都放在空屋子里阴凉处。 樱桃带人收拾板栗的时候,枇杷带人把红枣、核桃等物也搬进去。 公孙敬声跑到院里看到每个人都很忙,忍不住问:“还没收拾好啊?” 刘据从正房出来:“你来啦?” 公孙敬声:“我记得上次过来就收拾好了。这——”看着枇杷进进出出,“忙什么呢?” 枇杷:“丰收时节几乎每日都有殿下爱吃的干货送进来,奴婢想把这些东西放一起,给殿下做的时候省得四处找。” 公孙敬声心说,太子宫这么点大,里里外外找一遍又能要多久。 “据儿,昨日去东市了?” 小孩仰头看他:“你逃课啦?” “我有那么爱逃课吗?堂兄说的。” “他又不认识我。” 公孙敬声:“他以前问过我,太子出行是不是前呼后拥,街上全是身着常服的禁卫。我没理他。他可能觉着没有那么多人。昨天傍晚我一到家他就说,在街上看到个小孩,身后跟着七八个佩剑的随从,小孩跟你年龄相仿,问我是不是你。我一猜就是你。” 刘据:“你怎么说的啊?” “我说长安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多着呢。哪家公卿的孩子也说不准。” 刘据点头:“孙孙,我没白疼你。” 枇杷差点崴到脚,韩子仁险些磕到门框上。公孙敬声双手叉腰深呼吸,小孩一看不好,拔腿朝外跑。公孙敬声迈开腿伸长手抓住他:“太子殿下,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又怎么了?” 熟悉醇厚的嗓音传进来,公孙敬声条件反射松手,小孩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彻进院看到这一幕,转向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他什么都没干。刘彻目光下移,公孙敬声低头:“据儿,怎么坐在地上?” 韩子仁本想解释,可一想小殿下语出惊人,吓得他差点磕掉门牙:“陛下,殿下和公孙公子闹着玩呢。” “都怪父皇。孙孙拉着我,父皇一来他吓得松手,害得我跌到地上。”小孩埋怨的话张口就来。 刘彻:“你表兄名叫公孙敬声。敬声,他又嘴欠了?” 枇杷忍着笑说:“殿下说没白疼他。” 刘彻蹲下掸掸儿子身上的土:“敬声打你也是你自找的。人不大心不小,天天想着占便宜。” 小孩直呼冤枉。 刘彻:“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听说你祖母令人送来许多板栗?” 樱桃解释正准备上锅蒸。 “父皇没有吗?” 秋天食材多,刘彻没想到吃板栗。他很喜欢儿子昨日买回来的板栗蒸糕,今早令人去上林苑打板栗,黄门回来禀报,成熟掉落的板栗被东宫拉走了。 板栗树高,爬上去打费劲。黄门心想太后吃不了那么多,肯定可以匀给陛下几斤。黄门到东宫门外看到一辆拉板栗的车往未央宫去,他就没进去。回来禀报天子才知道天子没收到板栗。 刘彻不作他想,直接来儿子这里:“上林苑的板栗都在你这里。” 公孙敬声顿时忍不住同情他皇帝姨丈。 刘彻横他一眼:“你休沐日无事可做吗?朕每次来找据儿你都在。” 公孙敬声斗胆胡扯:“据儿想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5节 宣室还有事,刘彻就是过来确定一下,懒得同半大小子打嘴仗,令黄门装几斤板栗就回去继续处理奏章。 小太子拉着公孙敬声,指着板栗筐:“你要吗?” 街上卖板栗的多了,公孙敬声可以不要。但当他想起堂兄弟姊妹羡慕的神色:“姨母有吗?” 枇杷:“东宫的人说给三位公主送了半框。” 公孙敬声放心下来:“那给我装几斤。” 枇杷找个布袋给他装五六斤。 公孙敬声已知小表弟昨日出去过,今日还来找他自然不是叫他出去玩儿。他问小表弟太傅教的如何,习不习惯。刘据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头晕,霍去病和赵破奴联袂而来,显然也担心小孩不习惯从早到晚被拘在室内上课。 刘据怕说出一些超龄的话横生枝节,他装出一副不想提的样子叫韩子仁告诉三人。 韩子仁想起开学第一天,神色很是复杂。 三人看小孩,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欺负石庆了。 韩子仁一见他们误会,赶忙解释:“石太傅把殿下说晕了。” 晕是夸张,可刘据被石庆念睡着是事实,也不算冤枉他。 公孙敬声惊得合不拢嘴。 霍去病一副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舅舅不懂变通的公卿。 赵破奴感慨:“长安大啊。” 什么人都有! 刘据暗暗在心里补一句。 霍去病横他一眼,嫌他说话说一半。 公孙敬声弯腰问太子表弟:“明日还是石庆教你?” 刘据点头。 饶是他知道再学一遍刻在脑海里的六艺痛苦,也没有想到这么痛苦。 刘据板着小脸警告三人:“不许再提石庆。” 霍去病找出表弟的玩具陪他射覆。 小孩力气小,三人叫他离近点。刘据觉着离得近投进去很正常,然后一不小心十投十中。霍去病输了却很高兴,要教小表弟射箭。 随后一行人去霍去病和赵破奴以前住在宫里的练武场,还叫人牵一匹马,公孙敬声扛来刘据的马鞍,赵破奴教他骑马,霍去病教他如何弯弓搭箭。 公孙敬声扛着马鞍走一路很累,坐在场边看热闹。 韩子仁和吴琢也来了,他二人方才轮着抱小孩,因为练武场离太子宫远。二人一脸担忧,五岁小孩在马上射箭,这事简直是还没学会走就学跑。 吴琢低声问:“殿下不会连弓箭一起跌下马吧?” 韩子仁瞪一眼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公孙敬生抿嘴偷笑,笑够了才说:“破奴和去病表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摔下去。”顿了顿,“他俩再来三五次,我觉着继围棋课后,骑射课也可以取消了。” 霍去病和赵破奴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岁,毛头小子却很有耐心。 也跟刘据一说就懂脱不了干系。 俩小子没教过别的小孩,不知道小孩难教,哪怕知道刘据聪慧,也认为不是他们会教,小孩不可能一学就会。 二人很有成就感,休沐日又跑来了。 这日刘据也没出去,在太子宫等他俩。 二人骑马来的,比乘车的公孙敬声快一些。公孙敬声到时,二人喝了一杯茶,各自吃完一份点心。公孙敬声看着干干净净的碟子说:“下次我也骑马。” 赵破奴:“你祖母舍得叫你自个骑马?” “管她舍不舍得。”公孙敬声想起什么,往四周看看,只有他们四人,韩子仁等人不在跟前,“她忙着给大堂兄相看妻子没空盯着我。休沐日路上车多,不早不晚很容易堵在路上,烦都烦死了。” 霍去病诧异:“你大堂兄几岁?” “十八。” 赵破奴惊呼:“这么早成亲?他在何处当差?” 公孙家希望长孙跟着公孙贺去战场上捡功——卫青打匈奴容易,大汉臣民就觉着上了战场就离立功封侯不远了。 公孙贺不止一次出击匈奴,很清楚不跟在卫青身后匈奴很难打。公孙贺跟家人解释,他不一定每次都能分到大将军麾下。 公孙家这些人认为公孙贺独自掌兵也可以大败匈奴。公孙贺说起卫青第一次出兵匈奴,陛下给卫青一万骑兵,卫青“直捣龙城”。他也有一万骑兵,连匈奴的影子都没找到。 公孙家上上下下皆认为他运气不好。不包括公孙敬声。 自打公孙敬声知道太子表弟送他的无事牌难得,他跟同窗出去就把人往玉器店领,帮同窗挑玉器。有段时间东西市玉器店被他逛个遍也没发现“无事牌”,公孙敬声就坦然承认,人家运气好,不等于他也得上天眷顾。 “成亲和当差有何关系?”公孙敬声不懂。 霍去病:“男人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 公孙敬声不这样认为,但他也不敢跟表兄争论:“我父亲叫他去建章或甘泉宫历练几jsg年,然后到宫里当差。亦或者求求陛下赏他个郎官。” 霍去病听明白了:“你祖母大伯瞧不上?” 公孙敬声点头:“父亲叫他学你入伍,他问父亲能像你一样当校尉吗。他剑都拿不稳做什么美梦呢。父亲叫他从小兵做起,他嫌苦。”说到此,少年嗤之以鼻,“天上掉馅饼不苦,哪有那么好的事。” 刘据不禁转向他,仔细打量一番,公孙敬声身上的雾霾淡的几乎看不见。 雾气一直在变,是不是说明有些人现在身上光芒万丈,以后也有可能变淡?因为他的干涉! 刘据转向大表兄,大表兄身上的光依然很亮,刘据放心了,“孙孙——” “你闭嘴!”公孙敬声瞪他。 霍去病把小表弟拉到怀里:“想说什么?” “他比以前懂事了。”小太子指着公孙敬声,“敬声表兄。” 公孙敬声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以前啥样?” 小太子点头:“可讨厌了。比我讨厌!” 第71章 小人精 霍去病你笑他:“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父皇说我讨厌。”小太子不接受, “皇祖母夸我最最可爱。” 霍去病逗他:“可怜的没人爱。” 小太子抓住他的手,作势要咬下去。霍去病威胁他:“敢咬我掰掉你的牙。” 赵破奴见他俩要闹起来,轻咳一声打断他们:“所以敬声你堂兄哪都没去, 在家等着成亲?” 公孙敬声嫌有这样的堂兄丢人,又往四周看看,韩子仁等奴婢没进来, 他点一下头:“还想娶个世家公卿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小孩点头。 霍去病好笑:“又听懂了?” “我德行好。”小太子忽然发现,不好解释不好回答, 往自己身上带准没错。 此言一出, 三人无语。 这小孩跟谁学的啊。 陛下也不管管, 成天由着他出去不学一点好。 霍去病好奇地问:“陛下知道你德行好吗?” 小太子点头:“父皇说, 知子莫若父。” 好有道理! 霍去病无言以对, 不如带他去骑马。 小太子摇摇头。 霍去病奇怪:“不是说骑马好玩吗?” 公孙敬声接道:“据儿, 无论做什么都不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咳!”赵破奴呛着。 公孙敬声瞪他一眼,别捣乱。 赵破奴实在忍不住:“我就问一句, 说你自己呢?” “怎么可能?我很早就——”公孙敬声停下,不可以当着小据儿的面说承认, “表兄, 你管管他。” 霍去病:“先不管他。我先问问据儿。为何不想去?” 小太子二话不说脱衣裳。霍去病下意识按住他的手:“这是干嘛?” “给你看看啊。”小孩拨开他的手,脱下里衣, 霍去病看到小孩双腿磨红了。 霍去病担心小孩骑一次难受的讨厌骑马, 上次骑一会他就问难不难受。他确定小孩腿上磨出的红印睡一夜就能消去大半就带他回来了。怎么五天过去了还在。 “你这几天学骑马了?”霍去病问。 小孩点头:“昨天学的。” 霍去病皱眉:“昨天磨的还这么明显?陛下知道吗?” 小太子不急着上阵杀敌, 再说了, 也不用他身先士卒, 何况他才五岁, 十岁学骑射也不晚,所以腿磨红了必须叫皇帝老父亲知道啊。 小太子点头:“父皇说以后再学。” 这个以后是三个月后, 还是年后,刘彻没提,小太子也没问。如果老父亲忘了就无限期延后。 秋风紧,霍去病怕他着凉,给他穿好:“是得以后再学。今天再学就磨破皮了。你不必遭这种罪。” 霍去病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遭过这种罪。 那时卫青不忙,也极有耐心,霍去病从第一次上马到敢独自拽着缰绳跑起来用时三个月,腿最严重时也就是小太子今天这样。不过他自己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卫子夫入宫前,卫家人都是平阳侯府奴隶,卫青是骑奴。骑奴比干重活轻松,算是个好差事。彼时可没人等卫青慢慢学,他只用一天就学会骑马。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6节 平阳侯认为此子聪慧也没有想过向天子引荐,一来卫青年幼,长大后未必是一名将才。二来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平阳侯不敢明着帮刘彻。唯他马首是瞻的公卿不是被罢黜就是被杀。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也不例外。以至于直到卫青到刘彻身边,刘彻才发现他学什么都极快。 那时朝中多数公卿惧怕匈奴,比如如今的丞相公孙弘。刘彻头一次征兵三十万“请君入瓮”,他就认为大汉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如和亲。 结果无人受伤,因为主将惧怕匈奴,眼睁睁看着匈奴溜走。刘彻当时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他冷静下来问卫青,换成他他会怎么打。 卫青直言他可以立下军令状。 这个回答令刘彻无比满意。刘彻决定调四万骑兵急袭匈奴那天只跟卫青说一句话,机会他给了,卫青别叫他失望。 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君臣二人知道。也是因为这句话,卫青不找到匈奴不甘心。但他也不敢莽撞——不能因为他全军覆没。卫青仔细谨慎寻找匈奴留下的痕迹,确定不是数十万之众的主力,他一路向北追上,结果掀了匈奴祖坟龙城。 小太子点头:“可遭罪了。” 霍去病差点呛着:“你就不必这样说了。” “为什么啊?” 霍去病还真回答不上来:“少说两句更可爱。” 小太子假装没听见,去拽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怎么了?” “玩儿。”小太子不想四处走动,叫韩子仁把他的玩具拿出来——射覆。 输的人刮鼻梁。 如今公孙敬声越发有自知之明,不跟他玩儿。 霍去病出来:“我跟你比。但不刮鼻梁,弹脑瓜崩。” “我不跟你比!”小太子摇头,“奴奴,我们比。” 赵破奴确实不敢故意使劲弹小太子。 霍去病知道这点,朝小表弟后脑勺拍一下:“你要成精了。” “我是小人精。”小太子很得意。 霍去病噎了一下,拒绝接茬。 不用问,这话一定是跟陛下学的。 院里人来人往,还有花斑狗和大黑猫来回走动。韩子仁就把东西拿到院外。 太子宫离宣室太近,四人移到外面看到不时有人去宣室,霍去病纳闷:“那些人不用沐浴洗头吗?不怕熏得陛下骂他们?” 韩子仁跟出来以防小殿下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这事奴婢知道一点。休沐日并非所有人都回家,有坐班的。以免边关急奏找不到人,或郡国奏章过来还得在驿站等上一日。” 霍去病懂了:“难怪有时候休沐日陛下处理奏章。我心说哪来这么多奏章?陛下怎么不晚睡一会处理完,休沐日歇上一天不好吗。” 小太子以前不懂朝政,也是这样想的:“父皇好辛苦啊。” 公孙敬声趁机说:“所以以后好好上课,也叫陛下少操点心。” “孙孙——” 公孙敬声瞪他。 小孩停一下,喊“表兄”,“你比我父皇和母后加一起还唠叨。” 公孙敬声作势要揍他。 霍去病拦下:“别闹。玩一会回屋。今日风大。” 话音落下,一阵秋风吹过来。 公孙敬声听人说过,一场秋雨一场寒。怀疑今日风冷,跟早几天的一场小雨有关。赵破奴证实这点,他提醒霍去病,下午早点回去,去长平侯府拿几身厚衣裳。 公孙敬声下午回到家中,奴婢为他收拾去太学的行李,他叫奴仆加几身厚衣裳。 翌日,天气骤冷,许多爱美的太学生冻得哆哆嗦嗦,公孙敬声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跟前来回走过。 看着同窗气得想打他又不敢动手的样子,公孙敬声忽然悟了,难怪小太子那么喜欢气人,这种感觉真舒服。 小太子不是真小孩,前世也不是爱闹的性子,虽然今生因为装小孩不得不闹,但他还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闹。 话说回来,刘据算是时间离他拿出匕首有些日子,但不够久。何况在“围棋”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长安的秋日极短,比起皇帝老父亲惦记的围棋,小小表弟身体无恙更重要。 又一个休沐日上午,刘据准备出去了公孙敬声还没来,他就知道今天公孙敬声不会过来。刘据放心地去东市绕一圈,拐去长平侯府用午饭。 霍去病和赵破奴不在府上,刘据好奇:“舅舅,去病表兄呢?” 卫青:“军中近日比武功骑射,他和破奴都报名了。” “去病表兄一定可以夺得头名。” 霍去病算是卫青一手带大的,卫青闻言开心地笑了:“据儿找去病何事?改日我见着他叫他休沐日过去找你。” “不jsg找他,找舅舅。”小太子跟大将军在一起不必担心,所以韩子仁等人便随长平侯府管事下去歇息。小太子仗着身边没有知情人,递出一只玉雕小老虎。 卫青接过去:“送我的?” 老虎一看就是幼崽,卫青笑着拒绝:“舅舅有。” 小太子塞他手里。卫青怕掉了,下意识抓住,玉温热,他当小孩攥久了之故。随即放在随身荷包里。 刘据并不担心舅舅把这东西扔了,盖因他乃太子。 果不其然。 晚上卫青就寝前碰到荷包,拿出小老虎,叫他夫人仔细收起来。 卫青夫人摸到玉温热,也认为在荷包里放久了的原因。她见小老虎像是孩子戴的东西就要给卫伉。在手里多拿一会,玉一直温热暖,卫青夫人禁不住说:“这玉挺暖和。” 卫青下意识想说,这么冷的天玉都是冰凉冰凉的,怎么可能暖和。 忽然想起什么,卫青一把夺过小老虎,跟他刚一收到时的感觉一样。 如果没有匕首在前,卫青不会多想。 恰恰不止有匕首,他还见过玉笔。卫青把小老虎放在窗台上由着深秋的风吹一会,再拿到手上有点凉,不是冰凉,卫青神色复杂,太子外甥是好东西见多了啊。 这种东西竟然也不说一声。 “夫君怎么了?” 卫青把玉给她:“把你平日戴的玉佩全拿出来就懂了。” 片刻,卫青夫人懂了,惊呼道:“这是暖玉?我以为暖玉只是传说?!”她高兴的手足无措,在榻前来来回回好几圈,直到她快转晕了才停下。 卫青这时才再次开口:“给不疑戴上吧。伉儿大了用不着这个。” 卫青夫人迟疑道:“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给太子送去?” 第72章 营养液加更 大将军寝室内安静下来, 卫青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夫人能说出送太子,如果他不同意, 夫人一定忍不住多想。 “我今日不曾出去过,夫人不妨猜猜这枚玉佩哪来的。” 卫青夫人心说,她哪知道。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种可能:“太——太子送的?他他——他哪来的?” 卫青夫人并非出自世家, 而是小门小户的耕读之家。民间传她是皇帝为卫青挑的,并非长姊如母的卫孺, 也不是身居高位的皇后。因为这个传言长安百姓一度认为卫子夫失宠了。 传得卫子夫自己都要信了。皇长子出生, 紧接着卫青成亲, 再然后卫子夫被封为皇后, 陛下宫中三年没有新人, 上至公卿, 下至庶民,都糊涂了——陛下怎么想的啊, 皇后弟妹竟不是公卿之后。 实在想不通,万民就当陛下随心所欲惯了, 给卫青选夫人的时候正赶上他不喜大家闺秀。 卫青夫人成天闭门不出, 也是担心她的无知害得皇后和卫青颜面扫地。但关起门来过日子她也不得闲,除了处理府中琐事照顾孩子, 就是充实自己。 如今卫青夫人读的书比很多世家女多, 因为卫青有钱, 她令奴仆买的金玉珠宝快赶上皇后私藏了。然而从未见过暖玉。是以卫青夫人惊得瞠目结舌。 卫青拿出压箱底的匕首, 又拿出随意放在衣柜上方、镶有宝石的匕首。 “打开看看。” 六尺高的衣柜对小太子而言很高很高, 踮起脚尖看不清最上层。卫青夫人出来进去都能看见。她几次想收起来, 又觉着小家子气,担心奴仆私下议论, 就一直没动。 卫青夫人先打开镶宝石的匕首,后打开看似寻常的那把。她不懂兵器,单看兴许会认为是一把好匕首。两把放在一起,卫青夫人盯着寒光闪闪,甚至能感觉到冷意的匕首,问出卫青想告诉她的事:“这把匕首也是据儿送的?” 卫青颔首,把匕首合起来,再次放回箱子里。 卫青夫人张口结识,就给她看一眼?她是卫青什么人?两个孩子的母亲。再说了,她一不狩猎,二不能上战场,要他的匕首做甚。 “告诉奶姆这枚玉佩是皇后送的。给不疑戴上吧。据儿千挑万选的玉佩应该不止温暖,还可以改善睡眠。” 卫青夫人闻言不再纠结匕首,打量手中的小老虎,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这么神奇的话,玉佩主人舍得卖?” “我们认为神奇,是因为我们没见过。” 卫青夫人还有一事不明:“夫君怎知可以改善睡眠?” 卫青不好说有一次有事上奏,不巧天子还在睡午觉,卫青想着他过半个时辰再来,黄门告诉他陛下快醒了。卫青等一会不见他出来打算告退,一个小黄门叫他进去,他看到枕边放着一支玉笔。 太子送陛下的东西多了去了,陛下想儿子的话可以放别的东西,再不济也可以把小太子带过来。小孩在哪儿玩不是玩儿。 以前听春望提过几次,陛下昨晚没睡好,又头疼了等等。 卫青一个人的时候静下心来一琢磨,很快猜到玉笔另有他用。 “我猜的。夫人试试不就清楚了。” 卫不疑爱哭,有时候哭的卫青不想进门,回来想喊他祖宗。哪怕卫青夫人不信,也立即给儿子戴上。 小不点好像为了证明大将军父亲从不打诳语,翌日一早上都没哭。 卫伉盯着摇篮里的弟弟打量:“母亲,弟弟病了吗?怎么这么乖啊?” 卫青夫人走过来,卫不疑双眼转来转去,小手抓着玉雕老虎咬着玩儿。卫青夫人想说这东西不能啃,双手伸出去又猛地缩回来,啃吧啃吧,她宁愿儿子闹肚子,也不想看到水漫长平侯府。 上午半天小不疑也没哭。 卫青夫人不得不相信这玉佩确实有点神奇。紧接着她又有了新的担忧。 小太子人小主意大,皇后说的。小太子喜欢舅舅,送舅舅一枚宝玉。他请示帝后了吗?卫青夫人觉着帝后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以后知道了,皇后得怎么看她,陛下得怎么怀疑大将军啊。 卫青夫人不止一次在史书上看到“鸟尽弓藏”。大汉第一位大将军就不得善终。如今小太子喜欢舅舅,陛下重视卫青,过几年大汉外无外敌,内无内患,小太子又长大了,天家父子还会像现在一样重视卫青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7节 翌日上午,卫青夫人又犹豫了近一个时辰,令奴仆备车,带着俩孩子进宫给皇后请安。 卫子夫看到弟妹的第一反应是问心腹宫女:“今儿什么日子?” “不年不节。”心细如发的韩莲子小声回答。 卫子夫愈发纳闷,难道爱哭鬼小侄子哭坏嗓子了,弟妹想找太医。 “伉儿,还记得姑母吗?”卫子夫面上笑着冲大侄儿伸出手。 卫伉记得,但他不敢靠近。其母微微点头,小孩腼腆地笑笑走过去:“姑母。” “乖啊。”卫子夫抱起他,小孩一动不动,不像她儿子,越大越不可爱,“这么冷的天怎么把不疑带来了?” 卫青夫人解释,自出生到现在皇后还没见过他。难得卫不疑今日不哭,带他来给皇后请安。 卫子夫无奈地笑笑:“就你多礼。” “也是托了太子殿下的福。”卫青夫人拿出儿子贴身佩戴的玉佩。别看卫不疑人小,心里什么都知道,一看小老虎没了,瘪嘴就哭。 卫青夫人慌忙放回去。 卫子夫明白了:“据儿送的?” “皇后知道?”卫青夫人禁不住为她的谨慎感到羞愧。 卫子夫微微摇头:“那孩子越大越不许人管他的事。我和陛下不问,他也不说。等我们知道了问他怎么把那个给谁谁谁,怎么不告诉父皇和母后。你猜他怎么说?父皇母后没问啊。我说问你你就说了。他点点头,还说,是啊。陛下说他故意的,我觉着也是。你说气不气人?” “所以您不知道?” 卫子夫有点体寒,年少时日子辛苦,大冬天也得做活落下的病根。秋分那日天一转凉她就把小凤凰拿出来。卫子夫轻轻拿出玉佩递给她,“据儿去年送我的。” “去年?”卫青夫人诧异,“不是一起买的?” 卫子夫摇头,好东西怎么可能跟大萝卜一样一买买一筐。随即她又解释那次据儿只得三个。陛下的是个龙崽子,儿子戴个小麒麟。 卫青夫人听出来了,公主没有。卫青夫人又想拿下来还给皇后。卫子夫可不想看到小侄儿水淹椒房殿:“叫不疑戴着吧。应该只有这一个。三个女儿一枚玉佩怎么分?给不疑戴的话,以后她仨知道了也不会埋怨我或者据儿偏心。” 卫青夫人懂了。 难怪小太子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她儿子。 卫不疑最小,也最爱哭,难得能让他安静下来,纵然jsg有人体寒也不好跟他争。 卫子夫问大侄子喜不喜欢。 小孩很是乖巧地说:“弟弟喜欢。” 卫子夫好笑:“改日叫太子表兄也给伉儿寻一枚小老虎。” 小孩很是高兴,又不好意思,使劲抿着嘴笑。 卫子夫见状心生羡慕,人家的儿子怎么那么乖啊。 嘴巴还不欠。 嘴欠小太子又睡着了。 石庆担心太子殿下把以前学的忘了,决定把以前学的复习一遍再教新知识。 刘据没意见,他以为石庆是把他的名“刘据”二字或别的字写出来,让他念一遍,确定他还记得。 太傅石庆哪敢叫太子回答他的问题——自己干巴巴讲一遍。 刘据一直很容易入睡,他懒得听,脑袋放空,还没到一炷香就睡着了。 石庆这次没被吓傻,而是低头打量自己,自我反省,他授课这么无趣吗。 “太傅,怎么不讲了?” 小太子上课,韩子仁、吴琢等人就闲下来。以防太子找他们,几人就在正殿廊檐下坐着。听到偏房静下来,几人过来,朝室内一看,脱口而出:“殿下又睡着了?” 石庆苦笑:“我大概不适合当老师。” 韩子仁慌了,朝中百官可没几个省油的灯。换成别人太子宫还有消停的时候吗 “您且不可妄自菲薄。能让陛下和太子殿下满意的太傅,满朝仅你一人。” 石庆看着呼呼大睡的小孩:“这还满意呢?” 韩子仁点头:“太子不满意的话,除非陛下陪读,否则早跑出去玩了。” 石庆看着小小的太子问:“殿下不怕陛下训他?” 也得陛下舍得才行。韩子仁心里这样想,嘴上说:“太子年幼,无知无畏啊。” 石庆赞同,他儿子这么大的时候敢爬城墙,也不怕摔成一滩烂泥。 “那先这样?”石庆拿不定主意。 韩子仁抱起小孩:“上午先这样。殿下醒来我陪他下棋踢球。” 石庆看一下他写的字,“这些?” “不是学过了吗?”吴琢问。 石庆:“我怕殿下忘了。” 吴琢头疼,这一刻无比理解陛下的无奈:“太傅,陛下说过,殿下聪慧过人。” “所以不用复习?” 吴琢一脸沉重地点点头。 石庆讷讷道:“哪是聪慧过人。分明是天才啊。” “只是聪慧过人。”吴琢怕老实人听不懂,又重复一遍,“只是聪慧过人。” 石庆人实在但不傻,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我明白。” 吴琢:“我送太傅。” 石庆步出太子宫,禁不住嘀咕:“原来陛下知道太子早慧啊。” 韩子仁放下帷帐出来,看到吴琢已经回来:“回去了?” 吴琢点头:“太傅不傻啊。” “能被放到郡国当太守,还没出乱子,被陛下召回长安当太傅,怎么可能真跟石头一样。”韩子仁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出去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吴琢点头:“离宣室这么近,怎么可能没人。” “改日提醒他,如果有人问他怎么这么早下课,叫他说殿下得学别的,而别的他不擅长。别说太具体,这样不容易露馅。” 吴琢明白,不能叫外人知道小太子不爱读书。 皇帝陛下嫌太子不爱读书,旁人会认为陛下谦虚。太傅不经意间说出太子上课睡觉,百官会认为太子是个小纨绔。到时藩王会忍不住蠢蠢欲动,黎民百姓也会担心大汉后继无人。 虽然小太子很不给太傅面子,石庆也不希望世人误会小太子。吴琢一跟他说明白,石庆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除了帝后,无论谁问他太子的事他都不说。 这次过后,石庆又调整一下教学方案,直到冬至小太子都没有再睡觉。 冬至离过年还有近两个月,刘彻很心疼儿子也不可能这么早放石庆回家。 石庆教到腊月初七,刘彻给儿子放假,来年正月二十开课。 腊八这天早上,刘彻的早膳送到太子宫跟儿子一块用。刘彻看着埋头喝粥的小孩问:“年前年后可以休息四十天,满意吗?” 小太子瓮声道:“父皇最好!我最喜欢父皇!” “年后朕给你找个剑师?” 小太子点头。 刘彻挑眉:“上五休一?” 小孩猛地抬头。 刘彻乐了:“逗你呢。还跟现在一样上四休二。”拿出手帕给他擦擦小花脸,“吃粥用嘴巴,不是用脸。” “父皇,以后你自己用膳吧。” 刘彻的手僵住,朝儿子脸上拧一下:“朕上辈子欠你的?” “儿女是债。”小太子不待老父亲发火,“皇祖母说的。父皇是她最大的债主。” 刘彻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以后少去东宫。” “皇祖母问我怎么不去看她,我可以说实话吗?”小孩眨着大眼睛看着老父亲。 刘彻扬起巴掌:“朕不敢打你?” “汪!” 花花一直趴在小孩身边等着捡漏,见状起身就吼。 刘彻气笑了:“明日就把你宰了吃肉!” “汪汪!”花花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扑上去。 刘据一把抓过它的皮:“坐好!” 花花被揪的往后踉踉跄跄坐到地上。小孩扯一块肉饼放花花嘴边,花花扭头无视刘彻,不跟他计较。 刘彻:“据儿的花斑狗养值了。知道护主。” “小鸡也知道,黑黑也知道。” 刘彻见过两只小母鸡跟大公鸡一样勇猛,不是捉蜈蚣就是抓蛐蛐,还不啄菜和粮食。也不知道儿子怎么训的。 小孩天天要吃它们啊。 大黑猫有些日子懒得抓老鼠,枇杷在房梁上看到老鼠,小孩叫厨子拿刀把黑猫宰了烤着吃。黑猫再也不敢一天到晚趴在廊檐下晒太阳,刘据才放过它。 这些事被他身边人瞒得严严实实,就怕传到帝后耳朵里,俩人逢人抱怨或显摆,传得人尽皆知。 “因为你喂它们,所以听你的话?”刘彻问。 小孩点头:“父皇,我想出去玩儿。” 刘彻习惯性问:“还有钱吗?” “没啦。” 刘彻问出口就意识到儿子不差钱。闻言好气又好笑,他真敢说。 “你寝室柜子里装的什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8节 小太子眼珠一转:“父皇给的没啦。那些钱是母后和祖母给的。” 刘彻好笑,“我们给的金都是一样的,你知道哪些是谁给的?” 刘据灵魂不凡也没强到这种地步:“知道啊。” “那就先用你母后给的。太后给你的钱用完朕自会给你。” 小孩撇嘴:“父皇就是不想给。” 刘彻装聋作哑,饭毕起身离开,不想跟儿子纠扯下去——论胡搅蛮缠,两个他也缠不过一个未满五周岁的小孩。 刘据昨晚就打算好今早早点用饭早点出去。 公孙敬声有了自己的家。刘据以前为了迷惑身边人买了很多暂时用不着的物品。他挑一小箱给公孙敬声送去。 太学还没放假,但腊八这天太学不上课。 先秦时期就有一些地方会选择在腊八这天祭祀先祖祈求来年丰收。近几年匈奴不再是威胁,天下百姓心里踏实,有心思置办祭品,民间祈求来年丰收平安吉祥的人多了,刘彻索性给百官放假,省得他们成天惦记着腊祭。 腊祭不需要公孙敬声做什么,头天晚上就叮嘱奴仆,他要睡到自然醒。 小太子到他家,公孙敬声才起。 公孙敬声一看到他慌得一手洗脸一手漱口,接着一边穿鞋一边穿衣。 小太子故意说:“孙孙,你好厉害啊,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上次休沐日我去宫里找你,你怎么也不说今天过来?”公孙敬声自己收拾头发,“吃饭了吗?” 小孩点头,给吴琢使个眼色。吴琢把小箱子递给他。公孙敬声下意识接过去:“给我的?” “给你添妆啊。” 公孙敬声手一抖,差点把箱子扔出去:“不懂别胡说。这不叫添妆,这叫温房,祝我乔迁新居。” 小太子点头受教:“我记下啦。孙孙,我走啦。” “干什么去?” 小孩指着东市方向。 “我跟你一块去。你去对面了吗?”公孙敬声是指公孙家大宅。 小孩摇头。 公孙敬声也不希望他去。 虽然小太子嘴欠,贪玩,但心底纯粹善良。他不希望不学无术的堂兄,成天想嫁进侯门的堂姊把他教坏了。 公孙敬声披上斗篷,拉着他的手:“我到东市再用饭。” “小阿姊换牙,我要给她买几样美食。不用嚼的。” 公孙敬声:“除了粥没别的。” “看看啊。”小太子今天有别的事,就逛到下午才回去。 刘彻发现离儿子近也不好。他在殿内能听到马车声,知道儿子何时出去的。下午迟迟不见他回来,刘彻没心思批奏章:“天快黑了,太子怎么还不回来?” 春望不知该不jsg该说实话:“陛下,有没有可能太子没有直接回太子宫?” 刘彻面色不善。 春望不敢迟疑:“殿下先去的椒房殿,从椒房殿走回来的。” 刘彻气得哼一声坐下。他见殿内暗下来,又吼宫女不知道掌灯。 春望悄悄退出去给太子通风报信。 小孩拎着糕点去宣室。 春望的小动作被刘彻看到了,所以见到儿子的时候他高兴不起来。听到儿子喊“父皇”,他阴阳怪气地问:“太子殿下还知道朕是你父皇?” “父皇病了吗?”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父皇,我会煎药。” 刘彻气得窒息:“再故意气朕朕揍你!” 小太子拿一块黏米做的糕递到他嘴边。 刘彻接过去:“不是你母后挑剩的?” 是也不能说真话啊。 小孩摇摇头:“母后一份,父皇一份。祖母没有。” “你祖母晚上不可以吃这个。”刘彻连吃两块心里舒服多了。 春望顿时明白,陛下发脾气不是因为吃皇后的醋,而是饿了啊。 刘彻吃饱了,儿子还在身边,终于有了笑脸。 “父皇,天黑了,我回去了啊。” 刘彻起身:“朕送你。” 春望等他出去立即令宫女去膳房端汤。 昼短夜长,还没到酉时天就黑了。酉时前用饭,刘彻睡前还得饿。刘彻不喜欢睡前吃东西,所以冬天晚饭定在酉时三刻左右。 刘彻一边批奏章一边盯着儿子何时回来,忘了吃点点心垫垫,春望等人见他面色不渝,自然不敢提醒。万一陛下不饿,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他们所有人都得挨上蹄子。 刘彻到太子宫,看到枇杷拿着一个东西往偏房去:“枇杷,拿的什么?” 枇杷走近:“早两日把殿下的马鞍刷了,今日才晾干。” 刘彻听卫青说过,有段时间霍去病和赵破奴回到府里就敲敲打打做马鞍,还问卫青要不要。卫青不需要,刘彻认为他也不需要,他又不是儿子。 刘彻低头问儿子:“你近日又学骑马了?” 自打那日小孩双腿磨得通红,刘彻就把他的骑术课取消了。 小太子:“骑的病病的马。”心中忽然一动,“父皇,病病送我的马鞍好好用啊。” 刘彻想笑:“连你的双脚都箍住了,不好用才怪。”说到此想起什么,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大汉骑兵马上功夫远不如匈奴,正是因为匈奴人人打小骑马,可以做到人马合一。如何大汉骑兵坐在马背上跟长在马背上似的,是不是就不会被斩于马下。 “据儿,你的马鞍近日还用吗?” 小孩摇头,北风太冷,不想骑马:“病病说以后不可以骑马,容易着凉生病。” “那给父皇看看,父皇还没见过马鞍。” 小孩点点头,枇杷就把马鞍递出去。刘彻以为很轻,差点脱手。 难怪两个半大小子敲打许多天。 “据儿,用点饭就休息。睡不着到榻上玩。”刘彻拎着马鞍到宣室,令黄门召卫青。 春望知道他心情好,大胆提醒:“陛下,宫门关了。” 刘彻看看外面的天恍然大悟。 翌日清晨,没等刘彻吩咐黄门就把大将军找来。刘彻把马鞍给卫青,令他先安排一百副。 卫青弓马娴熟,认为不必。 刘彻一瞪眼,大将军立即拿着马鞍下去。到门口碰到小外甥,卫青叫他先回去,陛下今日心情欠佳。 刘据想问,舅舅又惹父皇生气了吗。 考虑到舅舅如今是大将军,给他留点面子,小太子乖乖应一声,他进去就出来。 因为卫青这番话,小太子叫韩子仁放下盒子外面等着,韩子仁直接回太子宫。 “昨天买的?”刘彻顺嘴问。 小太子不答反问:“父皇不喜欢吗?我——” “送给朕的就是朕的。”刘彻放下朱笔,打开盒子,淡淡地檀香味飘出来。 刘彻把整个盒子打开,檀木做的围棋。木料不常见,但是指民间。宫中很多家具都是檀木做的。 儿子的一片心意,刘彻可不会说,朕有了,以后别送了。 刘彻把围棋整个拿出来跟春望等人炫耀:“据儿送朕的围棋,都来看看。” 宫女太监七嘴八舌地恭维。春望在皇帝身边最久,见惯了好东西,天下少有的话说不出口。春望想想怎么说到陛下心坎里,忽然发现这副围棋像蒙上一层纱。 春望大胆问:“陛下好像也有一副类似的围棋。是不是一对啊?” 常言道,好事成双。 虽然只是围棋,刘彻也想讨个好寓意。 春望把那副围棋拿出来,漫不经心的帝王终于认真起来,好一番打量,又低头嗅嗅,同样的香味,一个更淡更干净,一个太浓影响人的思绪。刘彻确定两个乍一看一样的木料其实并不一样,激动地猛一拍御案,抱起儿子:“什么时候买的?你看出来了?父皇要说不喜欢,你想送给谁?你母后有了,送给卫青?” 小心眼老父亲。 刘据很无语。 “谁也不送。”小孩摇头,“我也喜欢。父皇喜欢吗?” 刘彻:“你喜欢你再买,这个既然送给父皇就是父皇的。” “没钱。”小孩摇头。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春望,给太子拿千金。满意了?” 小太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刘彻心说,儿子真好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轻而易举买到的东西,旁人翻遍整个长安也找不到。 “父皇,今日可以出去吗?” 刘彻:“不可。歇两天再出去。出去做什么?” 刘据昨日在街上远远看见几个眼熟的官吏往一个地方去。公孙敬声不许他靠近。刘据没有闻到胭脂水粉的味道,里头肯定没有女人,所以他才好奇那是什么地方,能叫几名士大夫一个比一个兴奋。 小太子一脸无辜地说:“不做什么。可以去玩吗?” 第73章 小太子搂钱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09节 春望心说, 陛下这么高兴,除了皇位,您要什么他不给您啊。 小太子不找理由不撒谎, 无比坦诚,刘彻也不好意说“不许去”。 抵达东市昨日几位士大夫去的地方刘据才想到今日非休沐日,百官都在各府衙。可来都来了, 总要进去看一眼吧。 “公子,您千金之躯, 这种地方不能进。”公孙敬声不在, 韩子仁用身体挡住去路。 刘据仰头问:“韩韩, 你不听我话?” “奴婢不听最多被陛下打一顿板子, 听了就是人头落地。”韩子仁见小孩想绕过他, 转身再次挡住, “殿下,你非要去的话不要怪奴婢无礼。” 小孩好奇他怎么无礼。韩子仁弯腰抱起他, 朝斜对面茶肆走去。 刘据再一次恨他年幼人小。 “韩韩,回去我就告诉父皇你带我去赌坊。” 韩子仁脚步一顿, 不可思议:“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太子直到出宫那一刻依然不知, 除了青楼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凡间男人如此兴奋。方才看到一名男子从里面出来,双眼通红, 一脸晦气, 像是倒了大霉。随后又出来一人, 怀里鼓鼓囊囊, 小太子隐隐听到铜钱碰撞声, 那人兴奋异常, 像是走了狗屎运,小太子猛然想起很多低阶修士也很喜欢的消遣——赌! 那二人还未走远, 小太子抬手指给韩子仁看。 韩子仁刚才背对进去的路,没能看到那二人从哪儿出来的。但二人神色太明显,一个恨不得蹦起来,一个甚至想瘫在地上,只是通过背影韩子仁也能分辨出一个赢家一个输家。 “公子既然知道那边是赌坊,为何还要去?” 小太子跟他的太傅一样实在:“好奇啊。韩韩,好玩吗?” “您觉着呢?”韩子仁回答好玩,回到宫里被陛下知道了,陛下饶不了他。回答不好玩,小太子又得问,不好玩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去。 小太子摇头:“我不知道啊。你叫我进去看看,我就知道了啊。” 韩子仁心说,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 “公子,还是吃茶吧。”韩子仁也懒得上楼要雅间,在一楼坐下就叫掌柜的上几样招牌茶点。 小太子也不跑,托着下巴打量斜对面。 早饭后茶肆人少,只有小孩一行十几人,掌柜的亲自招呼。跑堂小子准备茶汤点心的时候,掌柜的陪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小公子?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韩子仁想说什么,听到对面小太子说:“我姓卫。” 如今黎民百姓,无论何人听到“卫”的第一反应不是卫皇后就是卫大将军。掌柜的第一反应是后者。他隐隐听客人说过,卫大将军大公子五六岁大。去年大军出征那日jsg,掌柜的带着奴仆前往城外看热闹,有幸看清大将军长相,眉毛嘴巴跟这小孩一样一样的。 掌柜的激动,弯腰拱手:“原来是小公子。小人眼拙,望公子海涵。” 小孩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有事问你。” “公子请讲。”掌柜的跪坐到他旁侧的坐垫上,一副准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韩子仁忍不住皱眉。小太子瞥一眼对面的人,你不告诉我,有人告诉我。 小孩指着斜对面:“那里一会有人进去一会有人出来,是食肆吗?我怎么闻不到香味啊。” 掌柜的被他幼稚的话逗笑了:“公子,那里——” 韩子仁轻咳一声。 掌柜的打了个激灵:“公子现在还小,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不可以说吗?”小孩提醒他,“我姓卫啊。” 掌柜的张了张口,想问您是在威胁在下吗。又觉着不可能,孩子这么小,难有五周岁,去年冬日可能话都说不利索,怎么懂得威胁啊。 “公子,您姓刘在下也不敢胡说啊。” 小太子瞪一眼韩子仁。 恰好这时跑堂小子送来点心,韩子仁拿一块双手奉上:“公子请用。” 小太子接过去,泄愤似的咬一口,扭头问掌柜的:“我知道那是赌坊。” 掌柜的下意识转向韩子仁。 韩子仁叹气:“公子,您真不能去。” 掌柜的不这样认为。无论老幼都有好奇心,现在不叫他进去看看,他以后会愈发好奇。小孩看了不喜欢,当然最好。小孩很喜欢,也可以早做防范。甚至吓唬他那东西有瘾,染上就戒不掉,不是横死街头,就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位公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韩子仁:“不知道就别说了。” 掌柜的噎了一下。 小太子故意问:“韩韩,你怕我钱输光把你留在那里吗?” 韩子仁惊得睁大眼睛,了不得,小太子竟然知道输赢。 “韩韩,别担心,我不玩,我就看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分年龄大小。韩子仁心说,我信你才怪。 “公子,要么吃茶点,要么现在就回去。”韩子仁板起脸,不再跟他说笑。 刘据暗暗可惜,看来只能指望霍去病和赵破奴。 皇帝老父亲肯定指望不上。 小孩拿起啃了一口又放下的点心,忽然眼中一亮:“韩韩,你看那是谁。” 韩子仁不由得坐直,竟然是年后就要离京的主父偃。他和东方朔真是有缘,一个嗜酒一个好赌。 掌柜的顺着一大一下的视线看过去:“那位仪态和衣着,像朝廷官员?” 小太子点头:“韩韩,可以进去看看了吗?” 韩子仁也想知道该在宫里的士大夫怎么会出现在东市赌坊:“奴婢进去看看。”不待小孩开口,他起身往外走。 小孩拿出他的荷包,挑小一块金子:“够吗?” “要不了这么多。”掌柜的说出来想起眼前小孩姓卫,“这些茶点不值几个钱,就当在下请了。” 小孩摇头,坚决给钱。 掌柜的推却不过,找他一荷包铜钱。小太子接了荷包往外走。一众侍卫慌忙起身。小孩挑两个,叫余下的人在茶肆等着。 两人太少,一众禁卫跟他讨价还价,最终四人跟他过去。 小太子踏进去一步就退出来。 他身后的禁卫疑惑:“怎么了?” 里头乌烟瘴气,什么味都有,小孩受不了。小孩找出手帕捂住口鼻冲禁卫伸手——他腿短走得慢,请求支援。禁卫原本就要抱他进去,见状立即抱起他。 小太子在怀,心提到嗓子眼的四名便衣禁卫身体放松下来。 两人打头撩开门帘,里头的伙计迎上来,一看到小孩,就叫几人出去。小太子抢先说:“我看见父亲进来了,我要父亲。” 小孩哭闹起来生意就没法做了。伙计不得不放几人进来找人。 宫中禁卫比常人高,小孩被禁卫抱着就更高了。一眼就找到韩子仁和主父偃。主父偃大概跟韩子仁商量权当没看见他,韩子仁背对着小孩,不知说了什么,主父偃脸色大变,接着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刘据从未听人说过主父偃好赌,只知道他贪财。按理说一个人很喜欢什么就没心思喜欢别的了。主父偃少时家贫,立之年发迹,大抵前半生穷怕了,一朝得势逮着机会就往家搂钱。 这样的人竟然好赌。 要是东方朔在此,刘据都不会好奇得想进来看看。 他好酒好色,再加上一个赌也实属正常。 东方朔跟人玩过六博,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没钱。东方朔输一局,人家都得问他还有没有钱。东方朔被问烦了,反而厌恶这种游戏。 小太子拍拍禁卫的肩膀,禁卫抱着他过去。小孩到跟前,主父偃惊得睁大眼睛,有口难言。 韩子仁失态:“公——公子,您怎么来了?”问出口就瞪几名禁卫。 禁卫跟茶肆掌柜的一样认为堵不如疏,早点弄清楚小孩真好奇还是有可能沉迷,他们才好早做打算。当然,最好小孩不知道东市还有赌钱的铺子。可问题是他已经知道,且好奇。 周围人很多,禁卫没法解释,拐到主父偃身上:“公子放假了,你也放假了?” 主父偃讪讪道:“我尿急,进来借用一下茅房。” 小太子惊讶:“好巧啊。我也是。” 主父偃的呼吸骤停。 小太子好奇地问:“你去茅房了吗?” 主父偃下意识点头。 小太子:“我也去了。你要在这里玩儿吗?” “我这就出去。” 小太子想一下:“你喜欢玩这些吗?我喜欢!” 主父偃看韩子仁,韩子仁摇头,你不要看我,太子问你又没问我。 “我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小太子认真想想:“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玩。” 韩子仁眼中一亮,他怎么没有想到。 小太子下棋能赢他,赢太傅也很轻松,一定也能赢主父偃。虽然不会玩六博,但小太子聪明,他可以教。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责罚他,先帝就爱这种游戏。 “主父偃,你这么想输钱,输给外人不如输给我家公子。” 进了赌坊的人最讨厌听到“输”,太子殿下近身宦官也不能说:“我会输?”主父偃冷笑,他的脑子是白长的吗。 得亏韩子仁没有读心术,否则一定忍不住嘲讽,有脑子的人可不会沉迷六博。 韩子仁:“这里人太多,敢不敢跟我们出去?” 主父偃的火被激上来,闻言大步往外走。 小太子急得拍侍卫的肩膀,快跟上,跟上,慢了钱就飞了。 第74章 积德行善 太子殿下爱出来, 宫中禁卫都轮着跟他出来过。 宫中禁卫起初跟太傅一样,认为陛下口中的“太子聪慧过人”,是指机灵点, 比寻常小孩懂得多一点。跟他近距离接触过才知道陛下谦虚了。因为禁卫没当过太傅,还不知道小孩过目不忘。但知道他异常聪慧就够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0节 抱着小孩的禁卫丝毫不担心他会输,低声问:“公子, 您打算跟主父偃比什么?” “主父偃喜欢六博。你会玩六博吗?”小太子刚才一进去就听到熙熙攘攘的人们提到“六博”什么什么,他猜令主父偃以及多位士大夫沉迷、赌坊里头开设的游戏就是六博。 禁卫震惊, 小殿下艺高人胆大啊。不会玩六博还想跟主父偃赌这个。陛下知道他五六岁大的儿子这么勇猛吗。 “公子可知赌坊里的人为何赌六博?” 小太子摇头, 他前世今生头一次进赌坊。 以前天下没有几人玩六博, 多是比射覆。东方朔就爱玩这个。不知何时开始有人玩六博。如今老弱妇孺皆懂六博, 还有人编了六博诀, 京师小孩都会唱。包括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没玩过, 但见他同窗赌过,不止一次听到六博诀。哪怕偶尔听一次看一次他也学会了。 玩的人多了, 跟着押注的人自然就多了。赌坊里也就全是玩六博的人。 禁卫低声说出“六博诀”,又详细解释一遍, 末了不放心, 建议叫韩子仁先跟主父偃玩一局,他先看着。 小太子摇头:“这个好玩。”其实他想说简单, 有了诀窍至少比围棋简单。 身着常服的禁卫真心称赞:“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主父偃走得快, 已经步入茶肆。 正如禁卫所言, 玩六博的人多, 茶肆掌柜的为了生意也得在店内准备几副六博棋, 以供客人随时消遣。 主父jsg偃应该知道茶肆里有六博棋, 进去就叫掌柜的拿一副出来,他要同人比试, 再上三份茶水点心。显然主父偃误认为韩子仁同他比,小太子旁观看热闹。 禁卫把小太子放到主父偃对面,上告封国王爷、谈起“推恩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夫脸色骤变,瞪着眼睛问韩子仁:“什么意思?” 韩子仁:“我倒是想跟你赌一把,可惜没钱。” “你——”此时此刻主父偃没心思同他斗嘴,更后悔一气之下跑出来,“小公子也知道六博棋?” 跑堂小子送来点心,忍不住多嘴:“谁不知道六博棋啊。” “问你了吗?”主父偃低声呵斥。 掌柜的一把把跑堂小子拽到柜台后:“住口!” 小子感到冤枉:“我说错什么了?” 黄口小儿也会背六博诀,大将军家的公子不懂才奇怪吧。 掌柜的低声说:“今日并非休沐日,那位朝廷命官一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还被大将军的长子撞上,他肯定怕了。心烦意乱你还多嘴,不骂你骂谁?”不待他反驳,“下去!” 茶汤准备好,掌柜的亲自送过去:“公子,这位先生,请。有事喊小人一声就行了。”说完退到柜台后面。 主父偃往四周看看,确定室内只有他和太子一行,他放心大胆地问:“公子,你父亲知道你玩六博棋吗?” “知道啊。”小太子不信主父偃敢叫老父亲知道他当值期间偷偷跑出来赌,所以不怕露馅。 主父偃并不意外,多年以前先帝跟吴王太子下棋,吴国太子语多放肆,气得先帝抄起棋盘把人砸死,据说用的就是六博棋棋盘。之所以用“据说”,盖因主父偃未曾亲眼所见,他也是听人说的。 由此可见先帝在时宫中就有六博棋。 近几年比早年玩六博棋的人多,主父偃认为宫中人人都会,包括三位公主和尊贵的太后以及皇后。 主父偃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希望小太子不会,他也好名正言顺地走人。 偷偷跑来赌坊已是罪不可恕,要是再抛下小太子,就是罪加一等,死罪难逃。 “可是,您会我也不能跟你玩。”说话间主父偃心瘾上来,如坐针毡,禁不住频频往斜对面看去。 玩六博的人虽然多,但去赌坊赌钱的多是豪强、官吏以及公卿世家。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钱多。 主父偃聪慧又不缺谨慎,入行以来输少赢多。日头升高,养尊处优的人终于舍得起来,他看着一个个衣着华贵的人步入赌坊,仿佛眼睁睁看着金子流走。 “你回去以后不告诉陛下在此见过我,改日我陪您玩个够。”主父偃身体前倾,轻声软语地劝小孩。 小太子摇头。 主父偃很想起来直接走人:“怎么才能不告诉陛下?您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做到最好。” 小太子指着六博棋。 主父偃眨了一下眼睛,试探地问:“是我想的那样?” 韩子仁在小孩身侧,伺候他喝茶吃点心:“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不——”不赌钱有什么意思。后半句主父偃不敢说,“公子会吗?” 小太子点头:“比你玩得好。” 主父偃此时就是个赌徒,听不得“比他好”、“他会输”之类的字眼,顿时想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子:“公子,我再问您一次,真想跟我玩儿?” 小太子拿掉韩子仁帮他系在腰间的荷包,里头有几块金,他全倒在茶几上,仿佛说,我有钱。 主父偃头疼,六博棋跟围棋不一样,围棋他可以不动声色让子,或者装瞎没看见,六博棋不行。六博棋是六根箸撒在棋盘上,箸上有数,数字相加就是要走的步数。谁的棋子先被吃光谁输。 看起来比围棋简单,但不是会玩就一定能赢,手气更重要。手熟者当日运气不佳,或者手不舒服也可能输。 主父偃近日运气不错,手气也不错,他相信今日一样输少赢多。 一会小太子的钱输光了,哭着回去告御状,他真会人头落地。 命都没了,要钱何用! “公子,输了可不能哭鼻子。” 小太子点头:“也不告诉父亲。父亲说,大丈夫,愿赌服输。” 主父偃才不信小孩的鬼话。 “韩公子。”主父偃转向韩子仁,“此事您怎么看?” 主父偃其实希望韩子仁主动承诺不告诉陛下。 韩子仁笑着说:“说得你一定能赢似的。” 主父偃张了张口,不想搭理他。 他年近半百,认识的人比小太子见过的还多怎么可能输。 “空口无凭!” 韩子仁:“我不立字据,你敢走吗?” 主父偃敢拂袖而去,还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 “公子,你输了,这些钱都是我的。” 小太子人小心不小,行事大方豪迈,他拽掉韩子仁的荷包,倒出一小堆铜钱:“赢了是你的。你有钱吗?” 主父偃张口结舌,这小孩怎么有点乃祖之风。 明明长得更像贤惠的皇后。 主父偃见过皇后,但没敢抬头仔细看。他听不少人说过,虽然皇后跟大将军同母异父,但二人很像,同父同母的亲姊弟也不过如此。 主父偃把他的荷包拿出来,里头不止有金还有玉。韩子仁见金块大小形状不一,玉式样用料不同,不像小殿下,一两金二两金一丝不多一丝不少。他怀疑这些东西是人家送给主父偃的。 韩子仁低声问小孩:“殿下,有几成把握?” 如果他一坐下主父偃就跟他玩,刘据有七成把握第一局会输。主父偃废话这么久,足够刘据研究透看似比蜀道还复杂的棋面。 “韩韩,你会告诉父亲吗?” 韩子仁:“主父偃比您有钱,他的钱又多是不义之财。您赢了他,算是劫富济贫,奴婢谁也不说。可你要是输了,也不能哭。您是太子,得输得起。” 小孩点头。 韩子仁坐直,看向主父偃,“字据我是不可能写的。如果不放心,可以击掌为誓。” 主父偃:“公子的父亲问起来,我就说你撺掇的?” 韩子仁点头:“可以。” 主父偃闻得此言立即同他击掌。随即他叫小太子先请。小太子不知道怎么摇那六根箸,叫他先请,名曰尊老。 主父偃顿时想打孩子,亏得他还觉得小太子年幼,他年龄零头都比小太子大,赢了他胜之不武。 小孩几次三番故意激主父偃,主父偃不再把他当成孩子,甚至太子。 算起步数来一点不客气。 两次之后小太子比主父偃少走好几步,主父偃下一步极有可能吃掉他一个子。 果不其然,主父偃第三次摇箸,正好吃掉小孩一子。主父偃得意地问:“好玩吗?” 小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 主父偃觉着他被鄙视了。 在斜对面跟那么多人玩都没人敢鄙视他。他竟然被一个出生未满五年,腿没有他胳膊长的小豆丁鄙视了。 要是在赌坊里,主父偃敢出言不逊放狠话。面对太子、尚未被气昏头脑的人咬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小太子拿起六根箸看一下,漫不经心地一扔,扔出最大数,一步没走的棋子把主父偃走到一半的棋子吃掉。 主父偃心惊,太子的运气太好了吧。 再好的赌技碰上极佳的运气也只能认输。 主父偃不信。 他投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数。 小太子瞥他一眼,再次漫不经心地掂量掂量六根箸,好巧不巧,又吃掉他一子。 主父偃的神色微变,禁不住多看几眼小太子。 小太子还是最初那副表情,轻松自在地当这是过家家。 寒冬腊月,主父偃忍不住擦擦额头上的汗。他额头上并没有汗,但他紧张,又不想被韩子仁看出他失态,只能用衣袖遮挡。 小殿下直觉惊人,没学过医术会煎药,没学过种庄稼能种出颗粒饱满的粮食。韩子仁相信小孩凭直觉也能摇出他想要的点数。 韩子仁不同意小孩进赌坊是担心小孩心性未定沉迷六博棋。 殊不知赌博不分年龄性别。 主父偃年近半百,自制力却不如比他年轻近二十岁、放荡形骸的东方朔。东方朔说不玩就不玩。东方朔醉酒盖因他不得重用,用酒麻痹自己。自打刘彻令他前往西北为一郡太守,哪怕那个郡还是一片蛮荒之地,东方朔依然很兴奋。 主父偃休沐日能在赌坊待上一天,东方朔能在上林苑待一天,向匈奴俘虏请教,西北的天气、适合种什么等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1节 东方朔不管事,只需把帝王喜好以及一些琐事告诉同僚。这事两三天就交接好了。他jsg索性请长假,不去上林苑的时候就收拾行李。食盐都准备了一车。 韩子仁:“该你了。” 主父偃心慌手不自觉抖一下,结果摇出最小的点数。 韩子仁笑:“看来你今日运气不佳。幸好跟我们出来了。” 主父偃心说,运气不好是因为遇上你们。 小太子:“你不会哭鼻子吧?” 主父偃冷笑:“太——别太瞧不起人。” 小太子指着他的荷包:“输光也不哭吗?” “自打我玩这个,还没输光过。” 因为你没有遇到我啊。小太子心想:“你输光了,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主父偃看到小孩认真的样子,难道是不准他以后再赌。 “您先说什么事。” 小太子:“你想输钱的时候跟我玩?” 主父偃想骂人。 韩子仁扯一下小孩,这张嘴太欠了。 小太子拍掉他的手:“韩韩,干嘛啊?你说的,输给别人不如输给我。” 主父偃平时最不屑激将法,此时却忘得一干二净:“今日我输给你,不等于以后也输给你。” “我运气好啊。”小太子不知道他运气好不好,但他手稳心稳。这是前世几千年挥剑练出的心态和准头。前世宝剑在手,他闭上眼能挑铜孔。如今掂量几次六根箸,他就知道使多大力。 小太子不止今天,以后的每一次,他都能准确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除非箸有假。 “先把我的钱赢光再说。”主父偃收起棋子,“你比我多了两个棋子。这一局我赢的机会渺茫。钱给你,重来?” 茶肆陆续进人,看到一个老者跟一个小孩玩儿,小孩身着华服,周围十来个随从,客人便认为小孩被宠坏了,自不量力。得知可以跟着下注,皆赌主父偃赢。 主父偃一看这么多人看好他,心又稳了。 身着常服的禁卫们忍不住低声说:“真想赌小公子赢。” 明知道小太子赢得机会大,谁不想赌一把呢。 又不是跟钱有仇。 可惜他们此时是小太子的护卫,不可玩忽职守。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韩子仁跟前堆满铜钱。 跟赌的人见小孩面前的钱没有主父偃多,误以为那些钱至少有一半是小太子输给主父偃的。盖因小太子看起来比主父偃有钱。 小孩赢一次只是侥幸,新手运气好罢了。 第三局开始,这些人又赌主父偃赢。 掌柜的也会玩六博,但从不碰。他想起世人常说大将军运气极好,头一次出兵,乱跑都能找到匈奴祭天的地方。大将军长子运气还能差吗。 第三局小孩赢了,掌柜的心痒痒,头一个下注赌小孩赢。跟着赌主父偃赢的人中有三成倒戈。第四局小孩又赢了,除了才进茶肆以及不信邪的人,都赌小孩赢。 韩子仁问主父偃:“还玩吗?” 太子殿下生来尊贵,肯定比而立之年发迹的人运气好。主父偃觉着跟谁比运气都不能跟皇家人比。可主父偃不信邪,他把所有钱压上。 这次很快,有些人都没能挤进去看清就结束了——主父偃输得一干二净。 小太子叫韩子仁收钱,抬头扫一圈,挑个穿金戴玉的人问:“玩吗?不玩让一下,我回家。” 主父偃一听这话立即起身,移到韩子仁身边,他要看看小太子的运气是不是跟他猜的一样好。真是这样的话,离京前他见着小太子绕道走。 小太子没叫主父偃失望,玩一个多时辰,困得睁不开眼,赢的钱太多拿不完,茶肆掌柜的跟着赢一些钱,就送小太子一个木箱。 刘彻处理半天奏章累得手酸脖子酸,出来透透气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不巧看到小太子回来,便衣侍卫抬着箱子,跟在小孩身后步入太子宫。 司马相如今日伴驾,发现他朝隔壁看:“殿下今日又出去了?” 刘彻没好气道:“他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家在哪儿了。” 刘彻喜欢儿子送的围棋散发出的味,一直放在御案上。司马相如今日进宫就看见了。他平日里不爱多事,此刻忍不住撺掇:“殿下是不是又寻到宝了?” “世间哪有那么多宝等着他。”刘彻也希望儿子寻到宝物。可他买的东西都有用过的痕迹,说明不是高人做来卖的。家中添了新品,不想要旧的,或者用腻了,才拿出来卖。 这种情况真得看运气。 刘彻:“太子人小藏不住事。真有宝物难撑三天他就得拿出来。不是给朕就是送给皇后或大将军。无论给谁,他们都不敢瞒朕。” 得亏卫子夫离得远,否则怎么也得回一句,还不是因为瞒不住。 “陛下,臣陪您下会棋?” 刘彻随意地瞥他一眼。 司马相如心虚地低下头。 刘彻见状想笑。殿外实在是冷,刘彻活动几下就进去同他下棋。 刘彻看到他儿子,小孩没看到他,但韩子仁看见了。韩子仁抓一把掺着碎金的铜钱给侍卫们加菜。侍卫们高高兴兴离开,韩子仁问:“殿下,今天这事要不要禀报陛下?” “不要!”小孩摇头,“父皇知道了不许我玩。” 韩子仁诧异:“您知道赌钱不好?” “知道啊。主父偃偷偷跑出去赌钱不做事,别人跟他一样,谁帮父皇处理政务啊?舅舅变成主父偃那样,匈奴还怕舅舅吗?” 饶是韩子仁也认为小太子人小主意大,心如明镜,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 韩子仁心地激动不已,声音不自觉颤抖:“殿下您知道,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就信啊?”小太子摇头,“我知道你们把我当小孩子,我说什么都无用。” 韩子仁失笑,您才六岁啊。 你不是小孩子,谁是啊。 枇杷等人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殿下怎么弄来一箱乱七八糟的金银玉器以及铜钱。 韩子仁大概解释一下,枇杷等人惊得难以置信。枇杷反应过来就唠叨韩子仁等人,怎么可以教殿下耍钱。这要是叫陛下知道了,还能有他们的好。 小太子打个哈欠:“枇杷,你不要担心。父皇问起来,说我自己要玩的。” “就算陛下相信你要玩我们拦不住,可不告诉陛下,我们一样有罪。” 小太子看着今天跟他出去的几人,叫他们选。 韩子仁等人是天子挑的,可他们的主人是小太子。他们是来伺候小太子的,不是来监视他。韩子仁想通这点:“奴婢不敢欺君。更不敢不忠。” 枇杷等宫女比韩子仁小许多,又不如他家境富裕自幼读书,自然不如他见多识广想得远,也就不明白他此话何意。但韩子仁神色严肃,令枇杷不敢再唠叨下去。 吴琢紧接着说出和韩子仁一样的话。 比枇杷年长几岁的杨梅懂了,跟枇杷等人耳语一番,片刻,小孩面前跪一地。 小太子叫他们起来,随即蹲到箱子边,挑几块金和玉,叫今日随他出去的人各选两块。 随后小太子闭上眼叫韩子仁等人轻微抖动一下箱子,他往箱子里抓一把:“枇杷,你的。”随后又抓一把给杨梅。所有人都领了赏钱,小孩才睁开眼,“我看你们谁的最多。” 樱桃向前,忍着笑说:“虽然婢子只得一枚玉佩和几个铜钱,但这块玉看起来比韩子仁的还好。” 小孩看一下,很好。 “韩韩,这些东西换成粮食和冬衣吧。” 韩子仁愣了一瞬,怀疑他没听清楚:“换成什么?” “送给来的路上我们看到的乞丐。”小太子好奇地问,“不可以吗?敬声说,每到冬天公孙家都会施粥积德。我也要给自己积德。” 韩子仁内心大为震动,但他还是想说:“您是太子啊。” “太子不必积德吗?”小太子琢磨片刻,“给我攒运气吧。我们后天还去。” 第75章 弹劾大将军 刘据并不沉迷耍钱, 也没有把赢来的钱据为己有,甚至用来做善事,可韩子仁仍然不希望他频繁出去。 常人说道, 小赌怡情。 韩子仁嗤之以鼻,怡情可以策马,可以抚琴, 可以载歌载舞。偏偏是赌?不过是赌徒的借口罢了。无论旁人如何辩解,韩子仁一直这样认为。 “殿下, 过几日吧。”韩子仁一脸不赞同。 小孩奇怪:“韩韩, 你说不拦我。” 韩子仁:“奴婢以为您玩一次就不玩了。可您要是三天两头玩, 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 比起六博棋, 掷了六根箸之后才能走棋, 主要在“掷”上, 刘据更喜欢你一子我一子,需要一直动脑, 也不喜欢旁人打扰,清清静静的围jsg棋。 玩六博棋的时候身边围一圈人下注, 那些人身上什么味都有——不爱干净的人有汗臭味, 爱美的人身上浓浓的脂粉味,还有口臭、狐臭, 等等夹杂在一起, 多来几次刘据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吐。 刘据起先并不知道士大夫喜欢的、连个匾额也没有的店是赌坊。刘据跟主父偃赌也是临时起意。但通过跟主父偃赌, 刘据看到更多。 刘彻看似很清闲, 时常有空逗儿子。住到宣室隔壁刘据才知道皇帝老父亲其实很忙, 十天有七天他要睡了宣室殿依然灯火通明。一个月有五六天休沐日, 老父亲最多可歇四天。虽然几乎每年老父亲都会去秦岭狩猎,去渭河两岸踏春, 但也经常因为朝廷有事,刚到秦岭或渭河就得起驾回宫。 老父亲也会去甘泉宫,不过是把批阅奏章的地点由宣室改成甘泉宫。 刘据年幼,无法帮他的老父亲处理政务,也不希望因为主父偃这些人他越发忙碌。 主父偃的钱输给他,他又是个爱钱的,接下来怎么办?等待朝廷赏赐?赏赐并不常有。主父偃只能继续搂钱。其他公卿大夫也一样。 贪官污吏闹出事,苦的是黎民百姓,辛苦的是他的老父亲啊。 “韩韩,你不禀报主父偃也会禀报。”小孩摇摇头,“你不要担心啦。” 韩子仁怀疑聪慧的小孩骗他:“主父偃不怕陛下降罪于他?” “韩韩,你听我话吗?” 韩子仁下意识点头。 小太子指着钱箱子:“你先买冬衣和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2节 韩子仁:“奴婢去?” 小太子点头,总不能他去吧。 韩子仁想想该怎么解释:“殿下,奴婢乃宫中宦官,没有自由出入禁宫的腰牌,也不能成天往外跑。此事不如交给,交给卫家几位公子?您三舅或小舅。不必刻意宣扬旁人也会把此举记在皇后或大将军身上。” 世人皆知小太子的三舅和小舅不富裕,盖因二人住的房子只比城中百姓稍微宽敞一点,跟东方朔家几乎一样,不可能有钱做善事。 如今的卫家需要的是低调,而不是锦上添花。小太子并不希望这笔钱被世人猜到出自椒房殿或长平侯府。之所以不担心自己,小太子对外说这笔钱是他的也没人信,因为他才六岁。 “可是我不想给母后和舅舅添麻烦啊。” 韩子仁其实也觉着卫家如今要担心的是“功高震主”,并不需要“心善”之类的虚名:“可是殿下叫奴婢出面,旁人一定会认为是皇后吩咐的。” 小太子禁不住皱眉。 枇杷等宫女看着心疼他,忍不住埋怨韩子仁为难殿下。 小太子摇头:“不为难。韩韩,你有父亲母亲吗?” 韩子仁下意识说:“人人都有父母。”说出来他瞬间明白小孩的意思,“殿下想把此事交给奴婢父母或兄弟?” “可以吗?敬声家得施粥,他没空欸。病病和奴奴不得闲。伉儿比我还小。” 韩子仁想笑:“多大点事啊,何须劳烦几位小公子。殿下在何处发放冬衣施粥?咱们得提前通知京兆尹。人多容易出乱子,京兆尹得挑一些衙役帮咱们盯着。奴婢这样说,殿下能听懂吗?” “我知道。”小孩点头,“在城门外发冬衣施粥。” 韩子仁怀疑他没听清:“城外?” 小太子点头。 樱桃提醒:“殿下,您刚才说送给城内的乞丐。城外没有乞丐。” 小孩一脸无奈。 樱桃不禁问:“婢子说错了?” “你这么大了,怎么这么笨啊?敬声都知道乞丐晚上住外面。” 樱桃想说什么,到嘴边却发现无法反驳。 近几年关中越发太平,百姓有心思经商耕种,刘彻重用能吏,当真做到了刑上大夫,乃至公卿,所以百姓生活一日好过一日。人有了钱自然想搬进城,一来城中繁华,二来城中安全。大汉地广人稀,驰道两侧常有猛虎出没,何况乡野之中。 大汉民风彪悍也跟老虎豺狼遍地走有关。 城里人一多,城中寸土寸金,哪有乞丐容身之地。 枇杷禁不住感慨:“公孙公子怎么什么都懂?以前可是什么都不懂。” 韩子仁:“你也不想想他在哪儿读书。太学!同学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豪强之后。去年秋太学扩招,更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他就算不想懂,跟同窗用饭的时候听一耳朵,也比咱们知道的多。” 小太子点头:“孙孙懂事了。” 韩子仁差点被口水呛着:“殿下,公孙公子知道羞了。再叫他听见你喊‘孙孙’,他真有可能打你。” “韩韩,我累了。”小孩又忍不住打个哈欠。 吴琢抱着他去寝室。韩子仁叫个小黄门把那一箱钱抬他们房中。 枇杷皱眉:“放在正殿怎么了?” 张顺子也忍不住说:“这是殿下辛辛苦苦赢来的。” “殿下并不喜欢这些钱。否则也不会一把一把的赏我们。”韩子仁看得很清楚,小太子都没碰过这些钱。来的路上也没问大概有多少。 枇杷想想小孩的态度,确实跟卖东西赚到钱那次不一样。那次也赏过他们,但赏的是卖剩的物品。那笔钱物早被小孩用光了。 樱桃不懂:“殿下不是很喜欢,怎么还想玩儿?” 韩子仁:“殿下越大越不好懂了。先看看。你们伺候殿下,我这就回家一趟。” 太子宫有几块自由出入禁宫的令牌,韩子仁取一块就出去办小孩吩咐的事。 太子交代的事虽然吃力落不着好,可他父母族人依然感到无比光荣。 当天下午,韩家人就出去打听冬衣和粮食价格。 翌日上午韩子仁把钱物送回家,下午那一箱钱物就换成许多车冬衣和粮食。 第二天小太子带着韩子仁等人出现在东市,韩家奴仆忙着去城门外挂“施粥”的告示。 这次韩子仁陪他进赌坊,直奔看起来最有钱的人。没人说废话,一个时辰,赌坊里的人就输红了眼。小孩身边随从多,个个带着宝剑,没人敢动手,只能看着小孩带着两箱钱物扬长而去。 小孩一走,所有人都打听,小不点何方神圣,怎么那么会玩六博棋。 钱输没了得回去,一部分不想回家,就移到斜对面茶肆赊茶吃。这些人坐下很难不聊小孩。聊着聊着被店里其他人听见,有人就告诉他们,小孩运气好不奇怪,他父亲比他运气还好。 此言一出,输钱的人都问小孩的父亲又是何人。 皇后弟弟,太子舅舅,当朝大将军——卫青卫仲卿。 很想找机会收拾小孩的人顿时歇了心思。 有人不信邪,有些人想赢回来,以至于第二天齐聚赌坊附近等着堵小孩。小孩没出现。休沐日,东市很是热闹,小太子去了西市,西市没人认识他。小太子在西市呆一天赢走几箱钱。 回去的路上韩子仁忍不住说:“殿下,以后不能再去了。奴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琢好奇:“什么预感?” “十个赌钱的九个不要命的。”韩子仁不想说晦气的话,哪怕他没有诅咒小太子的心,也不想说出诅咒的话。 小太子点头:“下次休沐去东市,最后一次。以后不去啦。不好玩。” 韩子仁闻言希望休沐日快点到来。 腊月十八上午,小太子一到东市赌坊附近就碰到几个士大夫和位列九卿的官员。 值得欣慰的是没有公孙贺,也没有三公。 小太子叫那些人去茶肆跟他玩。到了茶肆看到主父偃,小太子问主父偃玩不玩。主父偃就怕碰到小太子,最近都没敢过来。得知小太子几天没来了,主父偃才敢在茶肆坐下。谁能想到他那么倒霉,又被小太子撞上。 更倒霉的是他手痒心也痒,看到小太子跟人玩起来,叫家奴回去拿钱。 午时三刻,小太子带着两箱金银玉器起驾回宫。 输红眼又误以为小孩乃大将军长子不敢动他的人决定“子债父偿”。翌日廷议,三份弹劾大将军的奏章出现在御案上。 刘彻打开一看惊呆了——大将军纵子耍钱、仗势欺人。刘彻直觉不好,仔细看下去,算算日期,刘彻起身往外走。 春望着急:“陛下等等,外面下大雪。” 刘彻脚步一顿:“不必跟着。朕想冷静冷静。” 春望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斗篷跑出去:“冷静也不能去雪地里。陛下,出什么事jsg了?” 第76章 七夕快乐 刘彻满腹牢骚一个字说不出口。盖因骂“大将军长子”一定会骂到他自己。 刘彻的脑袋像针扎似的疼。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刘彻在雪地里来回踱步,地面快磨出火星子了,他冷静下来, 朝太子宫走去。 春望跟上去三步,想起什么,决定退回去偷看奏章。 刘彻心急忘记把奏章合上, 春望不必偷偷摸摸,到御案前就看到摊开的内容。 春望不止一次感谢勤学的自己。 入宫当差有了赏钱, 他买书、给同僚送礼, 请同僚教他识字。多年积累, 奏章上的字他全认识, 合在一起又不敢认——大将军纵子仗势欺人?是他知道的那个大将军吗。 大将军长子虚岁五岁, 实则四岁零三四个月。这么大的孩子拿什么欺负人?打人无力的小爪子, 踹人自己都站不稳的脚丫子吗。 陛下没去大将军府,而是去太子宫?春望福至心灵, 到太子宫门外,陛下一手拽着小太子, 一手朝他屁股上招呼, 韩子仁等人吓傻了。 春望愣一瞬间,忙不迭跑进去:“陛下, 陛下, 殿下还小, 这事不一定是真的。”上去拽住皇帝, “陛下, 您就是想打死殿下也得先交给廷尉议罪。” 刘彻怕他心软, 在门外犹豫片刻给自己鼓劲,进去二话不说直接揍儿子。 一切发生的太快, 韩子仁等人不是吓傻了,而是没有反应过来。 春望这一嗓子瞬间把众人喊醒。韩子仁一见天子被春望拽住,他慌忙抱起小太子。吴琢等人挡在韩子仁身前。刘彻想叫众人让开,抬眼看到儿子蒙蒙的,心软下来,难道他猜错了。 耍钱欺人的真是卫伉。 儿子狡猾,刘彻不想他又一次逃脱。这次跟以往不同,太过了。刘彻盯着小孩,小太子浑然不怕。刘彻越发疑惑,他白冷静了吗。刘彻不信不敢高声说话的卫伉敢耍钱。他板着脸指着小孩:“知道父皇为何打你?” 小孩摇摇头,瘪嘴要哭。 “不许哭!”刘彻拔高声音,韩子仁吓得打个哆嗦,小孩泫然欲泣,一脸委屈。 春望不敢松手:“陛下,您一定是弄错了。殿下这么懂事怎么可能耍钱。” 韩子仁等人变脸。 刘彻想说什么,见状叫春望自己看。 春望看过去,吴琢、樱桃一个比一个心虚。他不由得松手,不敢置信地问:“殿下真耍钱,还欺负人了?” “欺负人?”韩子仁等人齐声问。 显然不知道还有这事。 春望顿时来了底气:“陛下,你看,奴婢就说这里头有误会。殿下乖巧懂事可人,怎么可能——” “你闭嘴!”刘彻吼他,再让春望说下去,他得忍不住向儿子道歉。 事情还没弄清楚他就投降,儿子下次还敢! “欺负人这事你们不知道?”刘彻问韩子仁,“那就先说赌钱。据儿,父皇怎么不知道你会走六博棋?” 韩子仁下意识看小太子。 小太子挣开韩子仁的手下来:“不怪韩韩。也不怪他们。” 刘彻没好气地问:“你要玩他们不敢拦?朕是死的?” “韩韩干嘛不许我玩儿啊?”小孩反问。 刘彻张了张口,一时竟被儿子问住:“你才几岁就赌钱?” “主父偃可以去,好多人可以,我小就不可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3节 “等等!”刘彻听糊涂了,“关主父偃什么事?” 韩子仁懂了,祸水东引。 殿下不愧是殿下。 “陛下,此事说来话长。”韩子仁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刘彻又看看儿子,小孩理直气壮,仿佛他没有错。结合韩子仁的话,刘彻确定此事另有隐情。他索性到主位上坐下:“那就从头说。说不清楚朕严惩不贷。”指着儿子,“包括你!” 小孩扑上去,刘彻伸手挡住:“不许撒娇!” 小太子瘪嘴哭给他看。 刘彻头疼:“又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儿子,“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韩子仁不能叫朕满意,你以后别想出去。” 韩子仁:“回陛下,虽然殿下时常去东西市,但殿下一直不知道东市有赌坊。有一天,那次公孙公子也在,殿下看到几个士大夫往赌坊跑,好奇那里头卖什么的,想进去看看。公孙公子不许他去。殿下回来就忘了。谁知第二天到东市又在门口碰到主父偃。 “殿下认识主父偃,跟他说过话。奴婢不好解释,只能随殿下进去。不过殿下嫌里面又臭又乱,待片刻就出来了。殿下好奇想玩六博棋,叫主父偃出来跟他玩儿。主父偃的意思不赌钱没劲——” “等等,主父偃输了?”刘彻感到不可思议。算算时间,那天他和司马相如都看见儿子从宫外带回来一个箱子,“那箱钱全是主父偃输的?” 韩子仁:“许多人见殿下年幼,认为主父偃一定赢,跟着下注,结果都被殿下赢走了。第二天那笔钱就花出去了。殿下不喜欢那些钱,叫奴婢的家人出面换成冬衣和粮食发给城里城外的乞丐和贫民。” 刘彻猛地看向儿子。 小太子点头,瘪瘪嘴又想哭。 刘彻心生愧疚:“……父皇冤枉你了?” 小太子哭给他看。 刘彻慌忙安抚性拍拍儿子:“不哭不哭,父皇错了。父皇——”尴尬的轻咳一声,“父皇刚才也没用力。你穿的厚,有多疼?” 小孩使劲朝他肩上拍一巴掌:“疼吗?” 刘彻抽了口气。 “我力气小。”小孩瞪着眼睛看着他说,“有多疼?” 春望、韩子仁等人想笑。 刘彻横他们一眼,众人吓得低头。 “韩子仁,你没说实话。据儿跟主父偃赌六博棋的时候下注的人知道他是太子?” 韩子仁:“殿下说他姓卫。” 刘彻竟然一点不意外,捏住儿子的脸:“朕就知道是这样。” 春望禁不住嘀咕,还不是跟您学的。 “你说什么?”刘彻看过来。 春望:“奴婢说殿下既然说他姓卫,那些人怎么还知道殿下是太子?” 韩子仁如梦初醒:“陛下怎么知道?”忽然想起小太子说过的一句话,“是不是主父偃?他果真是个小人。跟奴婢击掌,谁都不许把那天的事说出去,他竟然偷偷告诉陛下。” “不是他。韩子仁,你说说来话长,只有这些?”刘彻不信主父偃等人这么穷,一次也输不起。 韩子仁看小孩。刘彻捂住儿子的眼睛:“朕问你。朕不想听他说。太子嘴里没有一句假话,但也没有一句真话。” “咳!”春望笑出声。 刘彻瞪他:“再笑出去!” 韩子仁也想笑:“殿下后来又在东市玩几次,去西市一次。最后这次赢的钱还在奴婢房中。那些钱物有的很脏,有的有股汗味,殿下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玩?”刘彻移开手打量儿子,是不是不该给他放假。 小太子:“主父偃的钱是父皇给的,他输给别人,不如输给我。” 刘彻大概听懂了:“你不是喜欢赌钱,而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春望嘀咕一句。 刘彻问儿子:“是这样吗?” 小孩点了点头:“敬声说施粥可以积德。我要积德,给父皇母后阿姊祖母积德。韩韩说,我是太子,不用积德。主父偃说我不可能一直好运。我要攒运气。” 都是什么跟什么?刘彻问韩子仁:“是吗?” 韩子仁:“殿下原话:太子不必积德吗?给我攒运气吧。我们后天还去。但是跟主父偃玩六博棋的那天说的。殿下说不好玩,以后不去了。” 刘彻挑眉:“这么巧?” 韩子仁要不是亲耳听见,也不敢相信这么赶巧:“奴婢可以对天起誓。” 刘彻问儿子:“又不担心肥水往外流了?” “不担心,我有父皇。” 刘彻心惊:“你知道朕此刻心里想什么?” 小太子摇摇头:“主父偃说不可以叫父皇知道。我问敬声为什么。敬声说,父皇知道了就不许他们玩了。父皇,主父偃以后还可以玩六博棋吗?” “不可以!”下午他就召廷尉,明日颁布法令:凡赌博财物者,财物入官,官员皆革职,有食邑者处十倍罚款。 小太子笑了:“父皇最好。” “不怪父皇打你?”刘彻问出口一阵心虚。 小孩朝他皇帝老子身上一下,“两下,扯平。” 刘彻哭笑不得:“一点不吃亏。这次算了。”扫一眼韩子仁等人,“再有下次,太子求情也没用。” 小太子点点小脑袋:“韩韩,你们留下看家。” 刘彻转向儿子:“说什么?” “我逗父皇呢。”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不好笑。”拍拍儿子的小脑袋,“jsg起来。” “父皇要走吗?” 刘彻:“还有一堆奏章等着朕处理。” “父皇等等,不是主父偃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啊?”小孩问出口,韩子仁等人不由得竖起耳朵。 奏章署名在最后,刘彻并没有看到最后一行,无法回答儿子:“你才六岁,知道又如何?你这些天日日往外跑,有没有去过东宫,有没有去过椒房殿?好好陪陪你母后和皇祖母。” 出了太子宫,刘彻嘴角的笑意消失,脸色发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瘆人。春望偷偷瞥一眼,果然“雷声大,雨点小”仅适用于太子。 “春望,叫京兆尹、廷尉速来见朕!”刘彻大步往宣室去,“还有三公!公卿大夫聚众赌博无人参奏,钱叫太子赢去,一个比一个着急上火。朕竟然不知道朝中还有这等无赖!” 春望点头,确实无赖。 几十岁的人了,输了钱居然找家长。 忽然春望想起什么:“陛下,不对!” 刘彻停下,蓦地转过身:“太子还有事瞒朕?他真仗势欺人?” “不,不是。殿下在那边卖过东西,好些天。”春望指着早已被拆掉的小木屋方向,“百官几乎都找殿下买过东西。就是没买过也见过殿下。”弹劾殿下乃大将军之子的人难道输钱输傻了,“他们被殿下撞见当值期间去赌坊,还敢倒打一耙?” 刘彻闻言也不信朝中有这等蠢货,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何人弹劾儿子。 抵达宣室,看清署名,刘彻令人彻查此人。 廷尉京兆尹离得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刘彻趁机把余下的奏章处理了。翻开第四份奏章,刘彻又看到“大将军长子”字眼生生气笑了。 合着输红眼的人不止一个。 刘彻扔给黄门:“查!” 春望惊讶:“还有?” 刘彻没有回答,批阅奏章的动作明显快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刘彻扔给春望一卷奏章:“查!” “还有?”春望震惊。 刘彻“嗯”一声,继续翻阅奏章。 最后一卷摊开,来自大将军,并非弹劾大将军长子,刘彻心里好受些,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满朝官吏只有三名蠢货。 刘彻合上大将军的奏请,廷尉和京兆尹先后进来。 三公离得近却比二人来得迟,刘彻难得没同他们计较。 大汉官员和百姓爱六博棋,刘彻早就有所耳闻。街头小儿都会背六博诀,刘彻相信三公也不例外。他们自持身份不好去赌坊罢了。从今往后只能跟自家人耍耍,这可比骂他们几句难受多了。 刘彻把三份奏章扔给三公。 三人看完面面相觑,大将军儿子几岁来着?好像比太子殿下小一年多。小太子五岁十个月,大将军之子四周岁?认识六博棋吗?分得清金和玉吗他就赌钱。 还仗势欺人?三人不知如何是好,就把奏章递给廷尉。张汤仔细看完,不确定地问:“陛下,上书所说的大将军之子是不是,霍去病啊?” “大将军何时改姓霍?”刘彻阴阳怪气地问。 张汤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着荒谬。可小太子三四岁就敢跟他们做生意,五六岁赌钱,好像也正常。他的几个儿女五六岁大的时候也玩过六博棋。 入学的入学,学女红的学女红,平日里很难聚到一起才不玩。但逢年过节一群小子闺女依然会玩几局。 刘彻年少轻狂的时候张汤就到他身边。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陛下的儿子不可能是大将军之子。 “陛下,奏章上的卫大公子,其实是卫太子吧?”张汤话音落下,三公以及京兆尹齐刷刷看向他。 刘彻冷笑一声。 张汤顿时知道他,他猜对了:“陛下,兹事体大。” “不大朕找你们做甚?” 张汤噤声。 宣室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刘彻目光灼灼地盯着五人,丞相公孙弘头皮发麻,寒冬腊月总想擦拭额角上的汗。 他乃百官之首,廷尉和京兆尹可以一言不发,他不行:“陛下,殿下才六岁,没人教他,太子一贯乖巧懂事,不可能去赌坊,也想不起来赌钱。” 刘彻颔首:“是有人教他。”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4节 张汤:“臣这就令人把太子身边人带去廷尉,一个个详查。” “太子身边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教他赌钱?”刘彻霍然起身。 张汤错愕,不是身边人教的,谁不要命了跑去太子宫教太子?张汤忽然想到一人,可是真是公孙敬声干的,其父公孙贺不可能置身事外。 张汤朝春望看去,给点提醒。 春望指着他手里的奏章。张汤又看一遍奏章,也没看出里头暗藏玄机。 刘彻:“你们不承认朕也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太子爱出去。” 五人这个时候不敢打马虎眼,一个个不住地点头,他们不止听说过,还曾亲眼见过小太子像邻家小儿似的蹦蹦跳跳买民间小吃。 刘彻:“太子第一回 对赌坊好奇是因为在赌坊门外遇到几位士大夫。他身边人也算尽心,说那边没有好玩的。太子回来跟他的猫猫狗狗玩一会就把这事忘了。偏巧第二天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去。太子不懂,官吏可以去他堂堂太子为何不能进。韩子仁等人无法解释,只能看着他进去。”停顿一下,看着几人,“刚才朕问太子为什么耍钱。太子问朕,不可以玩吗。你们说朕该如何回答?” 张汤试探地说:“殿下年幼,小孩不能玩六博棋?” “京师小孩会背六博诀。”刘彻提醒他。 张汤哑然。 刘彻目光移向公孙弘。 公孙弘确实喜欢六博棋。同刘彻猜的一样,公孙弘在家玩。他不跟家人玩,跟门客以及公侯友人玩。 当下唯一阻止小太子沉迷的办法是禁赌。可一旦禁赌,身为百官之首他也不能在家玩。万一叫邻居听见,或走漏了风声,陛下不把他交给廷尉议罪,也会直接把他贬为庶人。 公孙弘年过不惑才读书,六十岁到天子身边,七十多岁官至丞相,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公孙弘不希望因为一个小小的爱好毁了公孙一族。 公孙弘试探地说:“陛下,好像只能对殿下说,臣等不玩了。六博棋玩多了对身心无益。” 刘彻颔首,示意他继续。 公孙弘提出凡赌博者收其赌博财物。 “只是这样?”刘彻哼一声,“远的不说,朕的姑母,馆陶大长公主养的那个董什么——” 张汤:“董偃。” “平阳公主跟朕说,他日可取百金。他们在乎被收走的那点钱?”刘彻问。 张汤听懂了,陛下想严惩。 换成他仅有一子,是大汉太子,唯一爱好是出去玩儿,还能玩到宝物,结果在寻宝的过程中被人教坏,他得把那些人找出来宰了。 张汤试着提出不在朝中当官者赌博罚钱,出不起钱的人坐监或杖责,为官者革职。 刘彻面色稍霁。 张汤微微叹了口气,为他家中几幅精美的六博棋感到可惜。 京兆尹忍不住骂,谁吃饱了撑的弹劾“大将军长子”,上奏之前都不想想大将军长子才几岁吗。 “陛下,奏章上面怎么说是大将军长子?”御史大夫实在好奇。 刘彻:“据儿说他姓卫。” 五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刘彻轻笑一声:“朕不怕你们知道。据儿运气佳,都承认吧?” 五人点头。 他们听司马相如说过,陛下新得一副檀木围棋,棋盘和棋子看似寻常,但气味很好闻,很特殊的檀木香。司马相如猜是小太子送的。可惜他寻遍东西市也没找到那样的木料。 知道此事的人如今已经不羡慕小太子,改羡慕皇帝。 生子当如小太子啊。 刘彻:“写这几分奏章的人应该认识据儿,但没跟据儿赌过钱。朕猜这三份奏章是有人请他们写的。知道为什么?” 张汤大胆猜测:“输红眼?” 刘彻抬抬手:“拟个章程出来,朕明日昭告天下。” 放下奏章退出去,五人到宣室外暂时摒弃前嫌,互相看了看,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 公孙弘骂:“输不起就不要玩。” 张汤:“输给一个六岁童子,不,五岁十个月,不藏着掖着,还有脸弹劾孩子父亲。” 御史大夫:“替他们写奏章的这几人也不长脑子。写的时候不想想大将军那样的能教出个当街耍钱的儿子?” 京兆尹颔首:“就算子不像父,可卫家小公子尚未开蒙,认识六博棋上的点数吗?” 太尉试探地问:“奏章上的仗势欺人也是误会?” 张汤:“太子殿下需要仗谁的势?出了皇宫他最大!” 太尉叹气:“家母年迈,jsg这么冷的天也没法出去郊游,请人进府陪她。每天就指着跟奴仆们玩玩六博棋消磨时间。以后——她老人家哪受得了啊。” 年迈的公孙弘没精力跟同僚抚琴唱歌跳舞,休沐日也指着六博棋消遣,他还不能说出来。公孙弘叹了口气:“要怪——还真不能怪小太子。” 公孙弘至今还指望小太子重开小卖铺,让他捡个漏。太子要是因此出不去他捡谁的漏。 太尉禁不住咬牙:“不要叫我查到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往赌坊跑。” 春望看着几人交头接耳:“陛下,就这样?” “朝中十人十赌,不这样叫朕问他们会不会玩六博棋?” 春望:“那主父偃?” “查起来廷尉大牢不够关的。主父偃敢当值期间往外跑,可见他不是头一个。去把东方朔找来,他一贯消息灵通。” 春望心说,这么得罪人的事东方朔知道也不会说吧。 东方朔都不怕得罪刘彻,哪怕得罪旁人。 申时左右,东方朔从家里过来。 刘彻问他可知谁爱玩六博棋。东方朔下意识朝隔壁太子宫看去。刘彻诧异:“你知道据儿跟人赌六博棋?” 东方朔诧异:“陛下知道了?”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东方朔低头:“不是臣知情不报。臣这些日子忙着置办行李,前几日不巧碰到韩子仁,太子身边宦官族兄,他跟布庄要一批麻布冬衣。臣好奇他买那么多冬衣做什么,臣以前同他喝过酒,他告诉臣,殿下心善又不希望别人知道,叫他把他赢来的钱全换成冬衣和粮食。臣就觉着殿下此举甚好。” “所以帮太子一块瞒朕?” 东方朔不敢说他巴不得陛下永远不知道:“韩子仁族兄称,殿下只是心血来潮玩几次,以后就不玩了。” 东方朔更不敢说他为此感到可惜,他要有殿下的手气,又有禁卫保护,得逢单去东市逢双去西市,把那些人的钱赢光。 刘彻:“说说都有谁去过赌坊。” 此事可大可小,东方朔不敢胡扯,只说他亲眼见过的。饶是如此依然有一半官员。 刘彻颔首:“看来都很闲。春望,后天大朝,记得提醒朕。” 东方朔斗胆问:“当廷议罪?” “议罪是廷尉的事。”刘彻打算消减冗员,节省开支,“与你无关!” 第77章 霍去病出征 冬季昼短夜长, 城门也跟着从夏季辰时改成巳时打开。 辰时,小太子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睡回笼觉之际,四周城门打开, 但很快又关上。守城官兵看着一队人马扬长而去,面面相觑,出什么事了。 没有出什么事, 那些人只是去传达圣旨罢了。 刘彻令三公和廷尉以及京兆尹第二天拿出禁赌的章程。事关小太子,五人哪敢等到天亮, 当天宫中下钥前就把昭告天下的圣旨以及禁赌法令一同递到宣室。 刘彻细细思考许久, 令东方朔誊抄多份。 辰时三刻, 百姓出来买菜, 商人陆续前往东西市开门, 然而走至巷口看到告示栏上出现新告示不由得驻足。没等百姓弄明白告示内容, 巡逻兵敲着锣宣读出来,恐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百姓起初只是觉着稀奇, 皇帝小子又搞什么。当他们听清楚,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极少数人面如死灰。有些人认为法不责众, 早饭后该怎么赌怎么赌。 廷尉张汤了解作奸犯科之人的心态,早早请京兆尹配合, 调出许多衙役守在城中大赌坊附近。一经发现有人顶风作案, 立即带走, 收缴身上财物。 上午半天, 城里百姓无心做任何事, 净看着廷尉拿人。 今日非休沐日, 好赌的官员没来得及找借口溜出去,反而躲过一劫。 翌日大朝, 刘彻亲自向百官宣读禁赌令。弹劾卫青的三人感慨,不愧是大将军,瞧瞧把陛下气得,直接禁赌。 朝会结束卫青全须全尾地跟百官一同出来,那三人奇怪,陛下都气得禁赌了,大将军怎么什么事没有。 看过奏章的五人一直留意三人神色,张汤见状移步过去,“是不是奇怪陛下为何没有降罪大将军?” 三人心惊,张汤怎么知道他们弹劾过大将军。 张汤:“民间有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们猜为何一向小心谨慎的大将军能养出个胆大妄为的儿子?” 三人相视一眼,情报有误! 张汤:“还记得踩坏农田被人围堵的平阳侯吗?” 三人心说,那哪是平阳侯,分明是陛下。 思及此,三人震惊。 张汤施施然离去,他可是很忙的——抓赌。 不过三日,廷尉大牢满了。 张汤进宫请示天子,还抓吗。 刘彻沉吟片刻:“抓!非朝廷官吏容其家人拿钱免罪。” 除夕前一日,流水的金银财物就把廷尉府不甚宽敞的库房堆满了。这一日下午,张汤入宫请示那些财物如何处置。这次刘彻不假思索,充盈国库。 朝中许多府衙都放假了,廷尉府今年不能放假,年假期间一定有许多人忍不住出来赌。赌钱只有跟外人赌才有意思,才能止心瘾。 果不其然,过年这天上午没人出来,下午陆续有人带着六博棋步入酒肆或茶肆——禁赌令一出,茶馆酒肆不敢提供六博棋,想赌只能自己带。 张汤看着带回来的人很是纳闷:“你们就不能邀上三五好友在家赌?” 在家赌终归像过家家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5节 这些人已经没心思解释,只等着家人拿钱赎罪。 年后廷尉府放假前,张汤又送来一批入国库的账册。当时刘彻忙着跟回来当差的郎官下棋,叫张汤先放着。张汤走有一盏茶的时间,刘彻放郎官下去歇息,打开账册禁不住笑了:“朕从来都不知道长安百姓这么有钱。” 春望好奇。 刘彻扔给他一卷,春望看完也禁不住感慨,长安百姓真有钱。收上来的赌钱竟然不是金银就是玉和珠宝,甚少有铜钱。 刘彻:“再收一个月,单单长安地界上的赌钱就够筹备第一批粮草。春望,你怎么看?” 冬十一月,刘彻就同卫青合计过,今年连续作战,试试能不能全歼匈奴。开春出兵,大军到草原上,草原上正好化冻,赶上匈奴迁徙。若是这次也能大败匈奴,兵将边关修整,一个月后再战。 刘彻跟卫青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只留春望一人伺候。卫青不怕连续作战,怕国库一时抽不出那么多钱物换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多么重要。 卫青不清楚朝廷去年种了多少冬小麦,刘彻清楚,叫他放心,夏天小麦收上来不需要动库存。 春望看看账册:“奴婢认为现在这些和年前收上来的足够换头一批粮草。夏天收上来的冬小麦都可以留作种子。” 刘彻打开其他账册,大概合计一下:“你说朕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过呢。” “陛下想过也没有由头。三公头一个反对。如今不需要陛下同其他官员解释,三公廷尉京兆尹自然会说,有些人当值期间偷偷出去赌,还把太子带坏了。陛下没有降罪他们,他们还敢反过来反对您禁赌?” 那日刘彻禁赌确实是气急了。 事后他想想民间百姓那么喜欢六博棋,突然禁赌会不会惹来民怨沸腾。以防万一,廷尉和京兆尹抓赌头几天,刘彻令卫青前往京郊大营,宫中侍卫也暂时调休。 “陛下,至今还没有官员出现在这个名单上。”春望粗粗看完一卷还给他,“您说趁机消减一些人,怕是不能了。” 刘彻指着一摞摞账册:“你说他们明知道近日廷尉盯得紧,为何还出来赌?真不要命了,还是认为法不责众?” 春望试探地说:“有瘾?” 刘彻颔首:“他们能忍十天半月,忍不了三五个月。不急。”随意翻开一卷,不少人身上都有几十两黄金。他们不嫌重吗?刘彻想不通,“难怪据儿出去一趟最少一次也带回来一箱财物。” 春望禁不住点头:“不是这事,奴婢也不敢相信小小的六博棋能牵出这么多钱财。” 刘彻:“主父偃近日忙什么呢?” 春望想笑。 刘彻好奇地看他。 这事还得从禁赌那日说起。 禁赌令一出,主父偃就找宣室黄门打听,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小太子在外赌钱。 赶巧春望出恭,闻言觉着可以憋一憋,告诉他陛下很生气,太子都被陛下打哭了。 主父偃打个哆嗦,不敢再问。 没几日他就请了长假,在家置办去西jsg北的行李。 春望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陛下,主父偃应该也有瘾。他这样还能去西北吗?” 刘彻想想主父偃的秉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真小人,也是个聪明人:“主父偃此生都不敢再赌。” 话说回来,不出刘彻所料,还没出正月一些士大夫就出现在关押账册上。 非朝廷官吏给了赎金廷尉就可以放人。被抓的朝廷官吏廷尉可议罪,但处置前得上奏。 张汤铁面无私,有人就求到御前。刘彻只问:“日日想着赌钱还有心思为朕分忧吗?” 求情之人很是羞愧。 有人替友人发誓以后不赌了。刘彻又问:“朝廷法令都没用,发誓有用?” 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再为赌徒求情。 也没人知道此事是由太子引起的。 弹劾卫青的三人意识到他们不但弄错了,还叫陛下发现太子赌钱,休沐日就去找叫他们上奏的友人——万万不可叫人知道他们跟“大将军长子”赌过钱,否则无处可赌的赌徒们一定恨不得杀了他们。 这事刘彻不清楚,也不关心。小太子出来进去都有禁卫守护,韩子仁不离左右,刘彻不怕有人对太子不利。比起赌徒,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藩王。 刘安派到长安的细作发现朝廷集结骑兵购买粮草,猜到今年又要出兵匈奴,很有可能春季出兵。 天下太平,皇帝也有太子,刘安师出无名,不得人心,很难获胜。刘安认为大军在外是他的机会。他也立即令人筹集粮草。 朝廷的细作发现刘安频繁调兵,前往长安亲自面圣,恐怕信上写的不够清楚。 刘彻了解他这个远房堂叔,不加一把火,他能犹豫到明年二月。刘彻烦他,决定宣雷被入朝。自去年雷被随大军回来,得了赏金,刘彻就仿佛忘了这个人——盖因刘彻缺主将,不缺只能当校尉的小将,少一个雷被他并不感到可惜。 大军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拔,该选校尉以及领兵的将军了。刘彻令雷被为校尉。兵将对此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以雷被的剑法,他担得起校尉。 密切关注长安情况的淮南王得知这事很不安。 淮南王认为反是死,不反也是死。 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 淮南王刘安终于下定决心。 霍去病如今在军中已是校尉,听说雷被以校尉身份随军出征,他按耐不住,拽着赵破奴去宣室请战。 刘彻令雷被为校尉的时候想过霍去病和赵破奴。只是他俩一个虚岁十八,一个十七岁,身量还没长开,今年两次作战,期间大军并不回京,刘彻担心他俩的身体吃不消。 刘彻令两人先回去,他再考虑考虑。 二人出了宣室就去太子宫,叫小太子帮他们求求陛下。 石庆正想着找什么理由给太子放假,一看二人过来,石庆立即说,“殿下先休息,臣下午再来。” 霍去病望着石庆的背影:“都说他实的不知变通。我看也不实啊。” 韩子仁心说,那是你不知道他近日又把小殿下讲睡着了。 石庆在刘据身边久了,心眼没有以前那么实,他想试试小太子是否还记得年前学的字——怕他玩几十天玩忘了,可他又担心小太子睡着,就把小孩的大黑猫找来叫他分心,又叫花斑狗陪他。 小孩抱着暖呼呼的大黑猫很舒服,石庆才讲一盏茶,小太子就忍不住打哈欠。石庆忘了时间,认为小孩果然没睡,跟他说几句话就继续讲。片刻,小孩脑袋往书案上一磕——睡着了。 石庆讷讷道:“陛下不是说这招好使吗?” 韩子仁担心他明日请辞:“这次与太傅无关。昨晚睡前殿下盖得厚,半夜热醒许久才睡着。” 石庆禁不住庆幸:“原来如此。” 韩子仁心想,还是老实人好糊弄。但凡换成东方朔,看看小殿下的脸色也知道他胡说。 “他又不傻。”韩子仁只能这样回答,“霍公子找殿下有事?请进。”随即令樱桃准备茶点。 霍去病:“我们不饿也不渴。不是外人,不必多礼。据儿,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小太子从教室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猫。他人小力气小,大黑猫把自己养的胖乎乎的,刘据抱着费劲,看起来更像拖着它走。大黑猫也不挣扎,一副听天由命的萎靡样。 霍去病看着替大黑猫难受,夺走放它下来:“你知道陛下近日忙什么呢?” 小太子去的时候刘彻多是忙着批奏章,没有外臣,所以他不清楚:“出什么事了吗?” “陛下打算三月出兵。四月大军在边关修整。五月再次出兵。不出意外入伏前班师回朝。” 小太子惊呼:“两次啊?” 霍去病:“是的。不过现在只有主将和一些校尉定了。” 韩子仁想笑,主将还能怎么定? “主将一定是舅舅。”小太子一脸天真地说。 霍去病点头:“可每次都是舅舅,舅舅也辛苦。据儿不希望舅舅身边多个人帮他吗?” 赵破奴赶紧说:“多几个!” 小太子来回打量他俩:“你俩吗?” 霍去病抱起他:“我就知道据儿聪明。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又重了?” “我长高了!”小太子才不要变成小胖墩。 霍去病嘴上嫌弃,手不舍得松开,恐怕放下他小孩就不愿意去了。 到宣室殿外,得上台阶,霍去病放下他拉他的手:“据儿,你能说动陛下,我立了功得的赏钱都给你。” 赵破奴跟着承诺,他的赏钱也给小太子买糖吃。 这事好办,刘据只需要眼巴巴一副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老子就行了。 关键他俩一个十八一个十七岁啊。 刘据不希望因为他的干涉而导致俩人身受重伤:“听说匈奴可厉害了。” 霍去病:“舅舅比匈奴更厉害。我们大不了跟在舅舅身边。” 这样还行。小太子点头:“我去找父皇!” 第78章 深藏不露 刘彻听说霍去病保证随军在外跟在卫青身边, 他禁不住笑了。 小太子奇怪老父亲笑什么。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还是年幼无知啊。 “他俩还想自己带一队人马迎击匈奴?”刘彻问。 霍去病既然能那么说,可见想过。 能言诡辩的小太子被问住了。 冬十月, 刘彻在廷议上试着提出今年继续出兵匈奴,不少官员面有微词,就差没明着指责皇帝好武。 以前匈奴强盛, 时常侵扰边关,有可能剑指长安, 朝廷不得不出兵抵抗。如今虽然还有匈奴侵扰边关百姓, 但都是杀过就跑, 不敢停留祸害, 端的怕惹怒大汉, 被卫青灭族。 既然匈奴比以前收敛, 大汉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士兵死伤无数, 不如趁机休养生息。 若是十年前刘彻听到许多反对的声音,一定会耐心说服朝臣, 获得多数官员支持。现如今刘彻说一不二, 不想听公卿大夫含含糊糊拐弯抹角的劝阻,给百官个面子象征性商讨半个时辰, 他就直接拍板, 此事交给大将军, 太尉从旁协助——退朝! 百官离开, 刘彻想想此战之后国库空了一半就忍不住叹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良种, 乡民心生不满之时, 他可以发放良种安抚民心。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看着国库的钱物一点点往外流、禁不住心疼的时候,他只是为了儿子禁赌, 财物又一点点流回国库。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6节 张汤隔几日就送来一摞账册,刘彻的心情也跟着一日好过一日。近日收到淮南王确定要反的消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拿下淮南国,刘彻心情越发好了。 刘彻春风得意,小太子的撒娇很好用。小太子黏黏糊糊喊一声:“父皇……”刘彻就点头:“告诉去病,朕会叫你舅舅盯着他。” “父皇最最好啦。”小太子很是敷衍地抱一下老父亲就走。 刘彻伸手拉住儿子:“不陪陪父皇吗?” “父皇不忙吗?”表兄还在太子宫等他呢。 刘彻假装没有看到儿子很着急:“父皇此刻不忙。” “陛下——”小黄门进来,看到个小孩下意识住口。 小太子笑了,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老父亲也是没想到吧。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瞪一眼没眼色的宦官:“何事?” “诸位公卿到了。” 小太子收起笑:“父皇忙吧。” “坐下听听。”刘彻拉着儿子坐下。 小太子不由得朝太子宫看去。刘彻:“叫他等着!”随即抬抬手示意小黄门令众人进殿。 这次来的官员皆有从军jsg经历、弓马娴熟。但卫青不在,他忙着征调精兵安排粮草。 小太子一看许多人都认识,是二舅麾下将军,看样子老父亲要帮二舅挑将军,他瞬间决定认真听听,回去一同告诉表兄。 小太子比较好奇他没见过的那几人,挨个看过去,禁不住诧异,老父亲真有一双慧眼,那几人身上不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白雾,就是有淡淡的雾霾。 见得多了,刘据也看出些门道,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越多,笼罩在其周身的雾气就越黯淡无光。身上干干净净也不等于对方没有害死过人,也有可能功过相抵了。 这些人当中有一人身上雾霾色最深,也最为年长,一把胡须,头发花白。小太子好奇他是何人,他怎么从未见过。 小太子紧挨着老父亲。刘彻扭头看他:“怎么了?” “他们都是谁呀?”小太子一脸好奇。 刘彻:“不记得了?” “记得。舅舅的友人公孙敖,坏姨丈公孙贺,跟我说过话的苏建。那几个不认得。”小太子小声问,“那个人年龄好大。他也是公卿吗?可是公卿我都见过啊。” 刘彻问:“你说太尉?” 小太子摇头,太尉他认识,找他买过鲁班锁。 刘彻扫一眼众人:“头发花白的那个?李广。” 小太子不止一次听过李广大名,真人还是头一回见。难怪他周身灰蒙蒙的,由他领兵那次除了他一人全军覆没,他直接和间接死的人恐怕比这些将军加一起还多。 也不怪他没有见过此人,舅舅直捣龙城那年还没有他。李广部因为损失惨重,李广被贬为庶人,这些年一直没能复起。 “我知道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小太子听人说过,那次李广惨败并非他指挥不当,而是天不佑他,迷路撞上匈奴主力。 刘彻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听到儿子好奇地问:“他不是被父皇撵回家了?怎么还在啊?” “有人向朕举荐他。” 小太子皱了皱小眉头:“可是病病说主将是舅舅啊。” 刘彻失笑:“你舅是三军主将,大将军。大军出关后会分几路合围匈奴。他们是领兵的将军。父皇这样说据儿能听懂吗?” 小太子懂了:“一二三四,十几人啊。兵分十几路啊?” 刘彻闻言又想笑:“朕会从中挑出六人。” 刘据当然知道不可能兵分十几路。 谁叫他年幼无知只能这样问呢。 小太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捂着小嘴小声说:“父皇,不要用他。” “为何?”刘彻好奇儿子为何突然这样讲。 霍去病和赵破奴来找他一定是临时起意。霍去病去找儿子应该也不在他计划着中。儿子来找他就算是早就计划好的,可宣召公孙敖和公孙贺一众是他早上才决定的。除了通知诸人的宦官,只有春望知道。春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何况儿子明显不认识李广。 小太子摇头:“我不喜欢他。” 刘彻顿时想笑:“据儿,朝廷选才不能仅凭喜好。” “我知道啊。” 刘彻挑眉:“你知道?” 小太子点头:“主父偃好讨厌。韩韩说主父偃有才,提出‘推恩令’,帮父皇解决内忧。很多人不愿意去西北,主父偃愿意去。” 刘彻确定儿子真懂:“你还不喜欢谁?” 小孩仔细看看,苏建身上的白雾比以前淡了,但还没到灰蒙蒙的地步。反而他身后那人像白雾蒙了一层灰纱:“苏建身后那个。” “那是赵信。”刘彻不希望众人听见,压低声音,“你见过他。忘了?” 小太子想起来了,在舅舅帐中。小太子之所以没认出他,盖因赵信一直低着头,他看不清全貌。 “你也不喜欢他?” 小太子摇了摇头,一脸苦恼:“我不知道。”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不着急。还有吗?” 小太子挨个看一下,身上的晦气都不如他俩明显,“没有了。” “那你先回去,朕跟他们聊聊?” 小太子点点小脑袋,任由春望牵着他回太子宫。 刘彻不信儿子会面相,也不担心儿子被人当枪使。小孩身边时刻都有人,除了他的几个表兄以及自家人,无人能跟儿子独处。真有人哄儿子,韩子仁等人不可能替对方隐瞒,除非他们想死。 既然都不是,儿子跟俩人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说。 刘彻很喜欢卜卦问神灵。恰好宫里还有几位擅堪舆占卜的术士——小太子的博望苑很大,牲口圈虽然建好了,寝室庖厨等房屋还在修建,需要术士时常过去看着,以免不懂事的匠人建错了。 刘彻一边令黄门宣术士,一边叫人准备笔墨,令所有人把生辰八字写下来,不必写自己的名,再就此次出兵写个字。春望把竹简收上来,刘彻就令众人先回去。 一众人走下宣室,李广满含怒气地说:“陛下简直胡闹!” 由于术士还没到宣室,公孙敖不敢轻易断言,就问公孙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公孙贺就在他身边。然而公孙贺从未懂过他:“难不成靠占卜选出此次出征将领?” 苏建点头:“像。” 匈奴部落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也喜欢问苍天。以前匈奴小王,如今大汉翕侯赵信可以理解:“一年两次出兵匈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陛下应当谨慎些。” 李广:“占卜结果对你不利呢?” 赵信的呼吸停顿。 公孙贺见其面色不渝,笑着打圆场:“那也是他这次运气不好。还有下次。大将军今年才二十九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了,也有可能是我。我的运气一向不好。” 此言一出,不少人侧目,娶了皇后和大将军的长姊,运气还不好呢。 公孙敖:“也有可能是我。” 赵信一见大将军的姊夫和好友一起安慰他,心里舒服多了,懒得同不会说话的人计较:“听说陛下准备兵分六路。这里十几人,就算我不幸落选也有人作伴。” 众人互相看看,可不是吗。 赵信之所以知道兵分六路,盖因刘彻和卫青没有想过隐瞒——匈奴居无定所,就算细作知道夏季牧场在哪儿,此时也没法跟匈奴通风报信——迁移途中匈奴部落之间也不清楚彼此在哪里。 如果能及时互通,去年匈奴右贤王部也不至于差点全军覆没。 卫青部赶着千万头牲畜慢慢移动,匈奴也没能杀个回马枪。 三位术士到宣室,刘彻挑出六个竹签,包括李广和赵信的,叫三人算一下。 靠生辰八字选才本就很扯,刘彻自己也不信。但术士可以通过他们留下的字看出他们此刻心境,结果差不多。 刘彻傻了,又叫三人再算一遍。 三位术士表示字不变无论算几次结果都一样。 刘彻令三人退下,问刚刚回来的春望:“据儿的直觉也有出错的时候?” 春望喜欢善良懂事的小太子:“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不喜欢李广不是因为他此次会害得汉军损失惨重?而是因为他以前带兵无方?” “赵信又如何解释?他从军以来还没有失败过。” 春望:“赵信一直在大将军麾下。这次陛下希望他独自领一路人马不是吗?如果他和李广离了大将军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呢?” “那朕也不能只凭据儿两句话就一直叫他们当校尉。” 春望更愿意相信小太子,至少小太子用事实证明他运气极好。赵信是匈奴人,不可深信。李广用惨败证明了他确实带兵无方。 “排兵布阵有大将军,他们只需听从大将军的吩咐领兵出击就可以了。上次随大将军出征的那些将军哪个不行?因功封侯的就有十多个。还挑不出六个?” 刘彻瞥一眼春望,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 春望当然急了,一个败将,一个降将,哪能跟聪慧乖巧的小太子比。 “那就叫二人以校尉身份跟随大将军吧。”刘彻想想,“校尉到了战场见机行事一样可封侯。机会给李广,他把握不住,看谁以后还敢说李广难封。” 春望诧异:“陛下知道?” 刘彻没少微服出巡,借宿农家就有好几次,怎么可能不知道百姓口中的“飞将军”。 刘彻身为天子,日理万机,哪有空在意一个头脑不清的老将军。 与此同时,霍去病和赵破奴被小太子留下。 二人一听说陛下同意了,就要去宣室谢恩,接着出宫准备行囊。 小太子好奇地问jsg:“病病,什么时候走啊?我送你。” 霍去病想叫他喊“表兄”,一听到最后三个字,下意识说:“还早呢。” “你干嘛这么着急啊?”小太子拿出他的蹴鞠,“踢球?” 霍去病觉着他该陪陪为他出头的太子表弟:“据儿怎么去那么久?是不是陛下故意趁机为难你?” “我要走的时候碰到好多人找父皇。父皇问我还记不记得他们。有的人我不认识,父皇又跟我说一遍才,才叫春望送我回来。” 霍去病:“什么意思?不是公卿士大夫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7节 “好些将军。我在舅舅帐中见过。有几个没见过。还有个叫李广的。头发白了。病病,他也可以上阵杀敌吗?” 霍去病以前见过他,但没有什么印象。李广被贬为庶人那年,霍去病才七八岁的样子,小孩子感兴趣的事多,唯独对朝廷官员不感兴趣,所以不曾留意过。 这两年在军中听不少人提过“飞将军”,霍去病好奇查一下他的履历,很是不懂带过一次兵、差点全军覆没的人,怎么有那么多人推崇。 轮杀敌人数卫青去年麾下那些将军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他多。 这点并非夸张。李广年过半百还没能封侯,正是他杀敌人数不够。 公孙贺几次随卫青出征,去年才得封侯爵正是因为他的军功达到了。 霍去病:“我这几年没见过他,不清楚他身体如何。” 赵破奴忍不住说:“陛下无人可用?” “怎么可能。我弓马娴熟,军中切磋获得头名陛下都不想用——” 赵破奴打断他:“没要你夸自己。” 小太子:“踢不踢球啦?” “踢球。”霍去病抬脚勾走蹴鞠,蹴鞠稳稳落到他脚背上,韩子仁惊得忍不住问他球技怎么这么好,什么时候练的。 赵破奴解释军中练的。 军中训练其中一项就是蹴鞠,除了休沐日,几乎每天最少练半个时辰。 别人没有伴,想加练也不好成天麻烦别人。他和霍去病同吃同住,想什么时候加练什么时候加练。 刘据禁不住暗暗感慨,难怪有他的掺和表兄身上光芒依然未变。 “病病,你得让让我。” 霍去病瞪他:“叫我什么?” “表兄!” 霍去病笑了:“你随便踢,我只往你脚下踢。” 赵破奴建议他俩出去踢。 霍去病也觉着在院里容易踢到小太子的菜或猫狗鸡窝。闻言颠着球出去。 枇杷禁不住感慨:“小霍公子深藏不露啊。” 吴琢连连点头,跟出去。小太子累了,他和韩子仁跟霍去病和赵破奴踢。两人不跟韩、吴二人抢球权,球在霍去病和赵破奴脚下的时间更多,因为二人护不住球,带着带着,人跑了球还在。 小太子叫枇杷准备茶水,他先进屋,偷偷往里头扔一粒强身“糖丸”。霍去病和赵破奴热得满头大汗,一碗茶水喝下去觉着舒服多了也没多想。 小太子只给自己倒小半杯,剩下的都叫他俩喝了。二人准备走的时候,小太子又叫两人有空就进宫陪他踢球。两人自然不可能拒绝,哪怕看着匕首的份上。 不过两人也不可能每个休沐日都来,总要回家准备行囊,或劝劝卫少儿安心。 小太子抽这个时候去大将军府,跟舅舅和表弟踢球。舅舅的身体强健,不需要强身“糖豆”。卫青近日为了大军出征时常忙到深夜,刘据就往他家水壶里扔一粒补血药。 大军出征前,刘据又去一趟长平侯府,跟舅舅玩一会,喝茶的时候扔一粒补血丸。 大军开拔那日,卫青红光满面状态极好,进宫向陛下辞行,刘彻差点以为回到六七年前,卫青头一次出征那日。 刘彻送他到殿外,看着他急匆匆翻身上马,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问春望:“大将军怎么看起来像吃了十全大补丸?”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春望也被大将军的神色惊的眨了眨眼,宛如见到鬼了。 刘彻若有所思:“此战必胜?” 第79章 淮南国灭 主将气色佳心情好, 春望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毫不犹豫地回答天子——此战必胜! 刘彻收回视线意识到什么,很是意外:“据儿竟然没有出来送仲卿和去病?” 春望往四周看去, 果然不见小太子:“不该啊。” 这几日一直守在殿外的宦官猜测:“殿下前几日出去一趟,好像什么也没买,奴婢觉着应该是去长平侯府给大将军和剽姚校尉践行。” 大军出征在即, 虽然该安排的事早已安排妥当,刘彻也没空盯着儿子。刘彻闻言好笑:“还怕朕知道?” 卫青和霍去病这次出去快则三个月, 慢则四个月, 回来肯定人不人鬼不鬼的。刘据希望他们能在出征前把身体养到最好。刘据又怕把人补的流鼻血, 得算着时间前往长平侯府, 他还得上课, 自然没空考虑老父亲会不会误会。 春望:“太子殿下十有八九认为这次和上次一样, 大将军从城外军营出发。” “这次也没叫朕带他出去看热闹。”刘彻禁不住说。 春望:“热闹上次已经看过了。” 刘彻微微颔首,勉强接受这个说辞。 “宣大农令。”刘彻转身回殿内。 春望愣了愣, 大农令怎么了。 粮食库藏、物资出纳等等,除了皇帝私库, 天下所有财务都归大农令调拨。去年卫青率部俘虏的牲畜一部分被百姓万民认养, 算着日子小羊羔该长大了。刘彻召大农令前来就是提醒他令底下人按着账册收回来一部分。 几百万头牲畜的大事,大农令不敢忘, 近日正想找机会请示天子。抵达宣室, 大农令说出他的担忧, 一只母羊只需五个月就能产子, 一次可以生三四只小羊, 百姓肯定想留下母羊。如果遇到这种情况, 下去收羊的小吏该如何处置。 刘彻沉吟片刻:“公母两头小羊抵一头母羊。牛和驴,百姓愿意留小的, 我们要老的,愿意留母的,我们要小的。” “收上来养在何处?” 刘彻:“卖了充盈国库。百姓愿意买的话,卖给他们也行。” 去年刘彻惠民,几百万头牲畜撒出去连个响声也没听见,大农令别提多心疼。年前筹备粮草,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眼瞅着国库越来越空,大农令没少唉声叹气。直到张汤送来许多财物,大农令心里才好受些。 大农令闻言禁不住说:“理应如此!” 刘彻挑眉:“此事你好像比朕还高兴?” “陛下不当家不知道钱最不经花。”大农令也想劝皇帝等两年再出兵匈奴。但他知道刘彻最不爱听这话,大农令只能琢磨如何开源,“陛下,过些日子上林苑的冬小麦收上来,臣希望一比一点五换给乡民作为来年的种子。” 刘彻:“是不是有点多?” 大农令摇头:“不多。陛下的种子极好。臣以为种了一年第二年会减产。前几日臣去上林苑有点事,看到麦苗感觉今年也是个丰收年。上林苑农奴说,去年下大雪的时候他们担心小麦会冻死,谁知经过几场雪,今年的麦苗竟然比去年长的好。” 刘彻:“那些麦种泡过药水已经不是寻常小麦,自然抗得过严寒。” “到秋再种还要泡药水?” 刘彻摇头:“不必。但朕觉着得两三年泡一次。”想起儿子,“你先回去,朕还有点事。” 小太子正在上课,刘彻到正殿一边等儿子,一边令人把张顺子找来。 太子宫中有一大片空地,张顺子开一块种小麦喂鸡。刘彻找张顺子正是要问他他种的小麦泡过几次药水。 张顺子仔细回想一番:“刚开始种的那两年泡过两次药水。” “这几年没泡过?依你看今年亩产跟去年比如何?”刘彻朝院中小麦方向看去。 张顺子:“奴婢认为差不多。” “如果明年用今年收上来的小麦,依然不泡药水,有没有可能减产?” 张顺子点头:“如果割的时候先把穗大的挑出来留着当种子,来年可能增产。” 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但这种事比小麦高的孩童就可以做。还可以给乡民省下买药材的钱。 春望也随刘彻过来了,刘彻令春望替他记下,以免陪儿子玩玩忘了。 小太子没看到他的老父亲,石庆看见了,又讲一盏茶左右,石庆就宣布上午的课到此结束。 小太子很是不解,他今儿没睡觉啊。 石庆提醒:“陛jsg下来了。” 小太子上课期间刘彻很少过来,小孩直觉有事,闻言就朝外跑:“父皇!” “下课了?”刘彻从室内出来,“累不累?” 不累,但无聊。 小太子捂住嘴巴打个哈欠。 石庆见状向陛下行个礼就先行告退,他可不想再看到小太子当着他的面呼呼大睡。 刘彻抱起儿子。 小太子挣扎要自己走。 刘彻奇怪:“不是困了吗?” “我长大了。病病说,六岁是大孩子,不可以叫人抱。” 刘彻:“他七岁还赖在你二舅身上要抱呢。听说你前几天去长平侯府了?” 不会吧?老父亲连这醋也吃。 小太子点头:“我和舅舅、伉儿踢球。父皇,我们踢球去?” “你不是困了吗?”刘彻问。 小太子眼珠一转:“一踢球我就不困啦。” 刘彻有些日子没陪儿子踢过球,闻言令人拿球。随即父子二人到院外踢。 小太子为了缠表兄和舅舅,近日三两天就得踢一回,一次最少一炷香,以至于他的球技突飞猛进。刘彻生疏了,不如儿子速度快,一盏茶左右他就感觉额头冒汗。一炷香的时间,刘彻累得满头大汗,靠着门框摆手:“据儿,歇一会。” “父皇累啦?”小太子歪头打量一番老父亲,气喘吁吁,不是装的,“父皇,你看起来比二舅壮,怎么比二舅舅容易累啊?” 刘彻:“你二舅天天早上习武,我天天早上坐着一动不动不是听政就是批阅奏章,跟他比?他看起来比我瘦是因为肉结实。我的肉就像你的脸,软趴趴的。” “我的脸才不软趴趴的。”小太子嫌弃地拨开老父亲的手,“不要捏我的脸。”想起什么,哼一声往屋里去,“吴琢,我要喝水!” 枇杷早就准备好茶水点心:“殿下,要不要婢子端出来?” “不用。”小太子从院里到屋内,手里多了一粒强身糖豆,趁着奴婢还没跟进来扔茶壶里。 一壶水刘彻喝了一半,小太子叫奴婢加水,端的怕老父亲一次喝太多认为他的茶极好,找他要煮茶的方子。 刘彻没有发现儿子的茶内另有乾坤,他只觉着跟儿子玩一会球很舒服,下午处理半天奏章都不累。傍晚还多吃了一碗饭。 晚膳后,春望陪他消食,刘彻感慨:“陪据儿踢一会球反而把朕题精神了。” 春望:“陛下明日还去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8节 “先看看。”刘彻不能确定明日有没有突发情况。 翌日当真有突发情况。 大军开拔,淮南王那边也不安分,刘彻派出去的细作送来消息,淮南王已经备齐粮草,只等卫青率领的大军出关。刘彻冷笑,淮南王真以为他还是十年前的他?卫青带走的全是精兵良将不假,但那是对抗弓马娴熟的匈奴的精兵。收拾淮南王还用不着那些骁勇善战的精兵。 淮南王还没出淮南国就被刘彻派出去的兵将生擒。 大军兵分六路打算合围匈奴之际,淮南国灭! 在长安上蹿下跳的刘陵被处死。 刘彻担心淮南王残部狗急了跳墙,不许儿子出去。小太子虽然好奇外面出什么事了,但也不着急——休沐日公孙敬声会来跟他玩儿。 公孙敬声没叫小孩失望,四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公孙敬声甫一到太子宫就告诉小表弟,淮南王刚一谋反就被朝廷发现了。 小太子顿时明白老父亲担心什么。 刘据还没活够,自然不想被淮南王的人抓住,一直到冬小麦收上来他才跟公孙敬声出宫玩。 小太子到东市原赌坊附近就朝赌坊看,那边如今已是一家酒肆。 公孙敬声顺着小孩的目光看去:“你还小,不能喝酒。”不待小孩开口,拽着他去斜对面茶肆。 茶肆掌柜的还是年前那个掌柜的,见着他笑呵呵迎上去:“小公子来了?公子这边请,这里有风凉爽。公子吃点什么?” 韩子仁:“两份茶点,” 掌柜的亲自去准备。 公孙敬声不禁问:“他认识你?” 小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脸色骤变,小声问:“你怎么能叫他知道你的身份?还有谁知道?” “别担心。”小孩拨开胳膊上的手。 公孙敬声瞪他:“知不知道你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要是知道你——” “不是啊。”小孩摇头。 公孙敬声噎住:“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韩子仁见他当真着急:“公孙公子,您误会了。殿下确实有个弟弟,叫卫不疑。因为这家掌柜的以为殿下姓卫。” 公孙敬声一时间没听懂。 小孩一脸无奈,孙孙怎么又变笨了:“我说我姓卫啊。” 第80章 营养液加更 公孙敬声还是没听懂。 韩子仁低声问:“公子可知, 陛下年少,践踏农田?” 如果刘彻只干过一两件荒唐事,公孙敬声指定不知。盖因事情过去十来年了, 那时候公孙敬声尚未出生,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偏偏刘彻干的荒唐事多了,跟个昏君似的, 至今仍有人聊起,实乃不敢相信陛下竟是个明君。 公孙敬声点头:“然后呢?” 小太子禁不住说:“好笨啊!” 公孙敬声瞪他一眼:“韩子仁, 别卖关子!” “陛下当日自称平阳侯。”韩子仁叹气, 这公孙敬声怎么跟太傅石庆有一比。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 张口结舌, “你你你——” “吃点心吧你。”小伙计送来点心, 小太子拿一块塞他口中, 公孙敬声慌忙用手接着。 公孙敬声把点心咽下去,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 确定没有可疑之人:“有其父必有其子。古人诚不欺我。” “孙孙话好多。”小太子随便拿一块点心,竟然是炸豆腐。 公孙敬声见他放到嘴边不吃:“点心有什么问题?” 小太子看一下公孙敬声手里的点心, 像是米糕:“我的这个是炸豆腐欸。” 掌柜的送来他亲自煮的茶, 闻言脚步停顿一下,弯腰放下茶:“不瞒小公子, 这豆腐确实来自深宫之中。” 吴琢脱口而出:“宫里有你的人?” 坐在四周的便衣禁卫不由得握住宝剑。 掌柜的迎来送往眼珠子活泛, 一见小孩的护卫神色不对, 慌忙解释, 不知谁传出来的, 如今家家户户皆会做。 公孙敬声嘀咕:“左右不过膳房那些人。” 吴琢忍不住点头。 刘据:“你怎知不是有人找庖厨请教, 然后拿出来卖钱啊?” 公孙敬声被问住。 吴琢愣了一瞬,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掌柜的不禁佩服, 不愧是大将军长子,能赢一众赌鬼:“公子聪慧,小人的豆腐方子确实花了一点钱。但也不多,一顿茶水钱。他们想必也是怕要多了我们上告廷尉,陛下彻查到底。” “你家豆腐很香。”豆腐方子不是刘据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不是很在意有人拿来赚钱。 韩子仁认为豆腐坊子是小孩跟乡野小民学的,自然也不好骂那些人:“他们倒是懂得赚钱。” 掌柜的不以为意地笑笑:“他们向宫里的厨子请教的时候定免不了给厨子一些谢礼。” 公孙敬声想起什么:“你可能被骗了。这豆腐不止宫里的厨子会做。我二舅麾下的火头军也会。我家做豆腐的方子就是火头军教的。” 掌柜的张了张口,像是无法相信他天天开门做生意竟然也会被人坑:“火头军?” 公孙敬声点头:“来自宫里的方子怎么可能几个月就传得人尽皆知。” 掌柜的仔细算算时间,从大将军班师回朝到他买豆腐坊子,确实只隔了四五个月。小太子年前之所以没有吃过炸豆腐,盖因天冷,豆腐早早做出来不炸就成了冻豆腐——茶肆通常巳时三刻才有客上门。晚一点做的话又得半夜起来泡豆子。茶肆不缺豆腐这一道点心,单单请个人做豆腐着实不值得。 掌柜的禁不住说:“我看到街口卖豆腐的居然只想到以后不用自己做了。至今没有想过怎么人人都舍得掏钱买豆腐方子。” 坐在刘据不远处的客人见他一脸懊恼:“掌柜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放机灵点便是。” 掌柜的点头:“只能这样。唉,以后看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可不能稀奇。有可能只是我寡闻少见。” 公孙敬声点头,好比据儿送他的无事牌。 炸豆腐外焦里嫩,小太子叫韩子仁和吴琢也尝尝,又让禁卫们也点一份,连同茶水一起算他账上。 公孙敬声拿一块放入口中,烫的捂住嘴巴瓮声瞪jsg小太子,怎么也不提醒他这么烫。 小太子瞥他:“你容我说了吗?笨孙孙!” 公孙敬声朝他脸上捏一下,小太子脸上多出两个油乎乎的手指印。韩子仁拿出手帕瞪一眼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的手缩回来才发现有油,慌忙又拿一块点心掩饰他的心虚。 “听说了吗?郭解被抓了。” 听起来神秘兮兮,其实声音一点也不低,恐怕别人听不见。小太子循声看去,跟说话人隔了三张茶几。小太子禁不住腹诽,故弄玄虚。 公孙敬声冲太子表弟挑眉:“那个郭解。” 小太小好奇地问:“你知道啊?” 郭解这大半年搞出的事可不少。 卫青闭门谢客,郭解以及好友确定大将军不想趟这趟浑水,难得他们不曾心生怨恨。大约因为跟卫青素不相识,卫青没有理由帮他们吧。 郭解迁往茂陵那日,许多人送来钱物,多达千万。如果此事到此为止,也不会有今日之祸。郭解以及家人一向无人敢管,就是京兆尹也不想招惹他们。 上报郭解也符合迁徙资格的人是名小吏,无权无势,郭解家人气不过就把人杀了。小吏家人上书告状,结果这人也被人杀了。 刘彻听说了此事十分愤怒,郭解一众简直无法无天。 刘彻令廷尉彻查此事,郭解担心他进去就出不来——早年做过很多恶事,东躲西藏,以至于几个月才被抓到。 近日郭解被送到廷尉议罪。前几日公孙敬声听同窗聊起这事的时候替郭解算过,腰斩都是对他的仁慈。 公孙敬声奇怪:“据儿不知道?” 小太子点头:“没有听父亲说过。” 韩子仁:“大将军日理万机,哪有空关心这等小人。” “慎言!”掌柜的送来便衣禁卫们的炸豆腐,慌得打断韩子仁。 身后突然窜出个脑袋,韩子仁吓一跳:“我也没说什么吧。” 掌柜的压低声音:“诸位有所不知,近日小人的茶肆每到下午都会来一群游侠,据说有些人还是郭家门客。” 公孙敬声很是奇怪:“郭解自称没钱,不符合搬迁条件,怎么还有钱养门客?” 门客可不是奴隶,杂粮粗布也不敢抱怨。 没酒没肉,无人追随。 米酒羊肉都是极贵之物,霍去病入伍后所得俸禄一半送给他母亲卫少儿,卫少儿也不舍得天天买肉。 掌柜的摇头:“这点恐怕只有郭解自个知道。” 公孙敬声睨了一眼小表弟:“你还记得他姓什么?” “小人难防。”掌柜的低声说,“何况还是一群无法无天穷凶极恶的游侠。要叫他们听到你们说郭解罪有应得,哪怕您二位姓刘,他们也敢当街逞凶。” 公孙敬声想说什么,掌柜的摇摇头,退到柜台后面。公孙敬声年少,血气方刚,到嘴边的话哪能忍住:“怎么比我的那些同窗还猖狂?” 韩子仁:“你的同窗担心连累家中长辈,也怕被长辈责罚,自然不敢真任性妄为。那些人早已成年,家中长辈管不住是其一,其二很多人都把杀人当成扬名立万的买卖。” 公孙敬声打个哆嗦:“那我们别,别说了。聊别的!” 廷尉审案重证据,郭解以前能逃脱律法制裁说明证据不足。这次的事虽然因他而起,但并没有他杀人甚至指使的证据,刘据总觉着不出三日廷尉就得放人。 公孙敬声又捏捏小表弟的脸:“发什么呆呢?吓傻了?” “大傻子孙孙!” 公孙敬声噎了一下:“我就不该管你。早晚因为这张嘴挨到身上。” 小孩端起茶杯抿一小口。 韩子仁接过去:“有点烫,公子过一会再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19节 小太子乖乖点头,公孙敬声又想夸他懂事。然而话到嘴边被一众人打断。 临窗而坐的公孙敬声明显感觉到室内突然暗下来,抬头看去,打外面进来十几人,个个拿着剑或短刀,还没坐下就高声喊:“掌柜的!” 掌柜的跑过去不忘给公孙敬声等人使眼色——慎言啊。 公孙敬声小声问:“不是下午才来吗?” 韩子仁:“人被抓了。今时不同往日。” 公孙敬声捂住嘴巴问:“他们还想劫狱?” 韩子仁微微摇头:“不清楚。” 公孙敬声问身边小孩:“刀剑无眼,我们走吧?” 小太子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有多嚣张:“不要!我还没吃饱呢。” 公孙敬声不想拆穿他,谁敢叫小孩空腹出宫。 早上吃了饭,他能有多饿。 韩子仁示意公孙敬声看禁卫。这些禁卫自那群人进来就不再一手端杯一手吃点心,改右手按着身边宝剑,左手喝茶吃点心。乍一看神色轻松,但个个腰板笔直,蓄势待发。 公孙敬声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还是觉着不踏实,小声提醒:“据儿,一会出去给你买把匕首,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刘据真想劝他少操心,容易变傻。 “你不买吗?” 公孙敬声默算一会:“我也买的话就得你自个付钱了。” 小太子拿掉他随身携带的荷包,倒出几块金子,足足有八两。公孙敬声惊呼一声,那群游侠看过来,公孙敬声捂住嘴巴,听到一声“软蛋”。 打出生到现在没人说过公孙敬声“软蛋”,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谁软蛋?” “说你!”胡子拉碴的男子拿起地上的大刀往茶几上一拍,震的茶杯晃动几下,店内顿时沉默下来。 掌柜的小跑过来,拱手作揖:“公子,就当小人求您了。” 公孙敬声:“求我别跟他一般见识?” “黄口小儿,看不起谁?”那汉子朝茶几上拍一下,声音比刚才还响。 刘据心说,手不疼吗。 公孙敬声捂嘴是下意识反应,好比人全神贯注的看书,哪怕他胆大包天也会被突如其来的事吓一跳。公孙敬声在太学学了许多规矩,可他家世没变,依然是九卿之子,皇后外甥。舅舅还是三公之上的大将军。 公孙敬声不惹事,不等于他怕事。接连被骂这都能忍,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好在他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知道怎么最气人。公孙敬声神色轻蔑地说:“看不起你!” “再说一遍!”那男子拿起刀。 公孙敬声慢悠悠地睨着他:“你!” 男子霍然起身,被同伴一把抓住,示意他先看看公孙敬声身边情况。男子看到这些仪态不凡的人不知何时个个手持宝剑,心缩了一下,顺势坐下。 “今日有事,没空理你。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韩子仁在公孙敬声眼里不止是宦官,还是个博学多才的宦官。公孙敬声看韩子仁,我可以继续吗。 韩子仁确实怕这些不长眼的游侠伤着小太子。可万一叫人知道小太子在公孙敬声被欺负的时候一声不吭,十有八九也会被世人误认为他懦弱。 韩子仁轻微点头。公孙敬声不依不饶:“让你看到会怎样?杀了我?” 第81章 3w6营养液加更 此话令一众游侠相视一眼, 这小子真傻还是家世显赫,竟然不怕他们。 掌柜的怕了,又过来作揖:“公子你少说——” “掌柜的, 一边去!”胡子拉碴男子大声呵斥。 掌柜的叹了口气,行,他不管, 他就看最后谁倒霉。 公孙敬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你敢吗?” 男子的同伴忍不了了, 松开男子, 男子拿回大刀:“今日就叫你看看我敢不敢!” 小太子轻咳一声, 使个眼色, 禁卫抬手扔出面前的茶杯, 叮的一声, 男子手麻,大刀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一众游侠愣住。 掌柜的反应过来拽着伙计躲到柜台后面。 神仙打仗,凡人遭殃啊。 众游侠回过神顿时觉着颜面扫地, 一个个拔剑抽刀。 没有太子示下, 身着常服的禁卫们岿然不动,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 唯恐有所疏忽伤着小太子。 茶肆内的气氛很是紧张, 甚至压抑, 但不包括韩子仁一行。韩子仁和吴琢在游侠起身的时候也很担心。当二人看到小孩捧着杯喝水眼珠乱转, 公孙敬声拿着炸面片咔嚓咔嚓的吃, 二人相视苦笑, 他俩竟不如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幼童。 就在此时几位身着华服的少年进来,随即又退出去, 左右看了看像是确定什么又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露出头,弱弱地说:“客官,没位子了,别处去吧。” 刘彻亲自选的廷尉一个比一个严酷,是以近几年无人敢在天子脚下械斗。机会难得,几人jsg当真移到墙边,以免溅一身血,接着就令掌柜的和伙计上茶上点心。 一众游侠面上挂不住,当他们是耍猴的呢。 其中一位年近不惑的游侠道:“几位公子,刀剑无眼,伤着诸位——” “等等!”把玩着折扇、举止轻浮的华服少年猛地站直,收起扇子朝刘据一行走来。 禁卫淡淡地瞥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游侠。 华服少年挤到公孙敬身边打量一番,确定他这次没看错,转向小太子,话没开口就被韩子仁拦下:“陈公子?好巧啊。” 少年不是旁人,刘彻亲外甥,隆虑公主独子昭平君。昭平君一脸的不高兴,瞪韩子仁,让他说话了吗。 公孙敬声低声说:“他姓卫。” 皇家有几位长公主,民间不敢直呼公主名讳,为了分清谁是谁,常用“卫长公主”代指帝后长女。聊起小太子多用“卫太子”。昭平君长混市井自是听过“卫太子”。“卫太子”三个字浮现在脑海里,昭平君拱手道:“原来是小卫公子,失敬失敬。” 昭平君的几个同伴认识公孙敬声,闻言误以为小孩是卫大将军长子,一个个都过来拱手见礼。 普天之下哪个“卫”能令几位趾高气扬的华服少年弯腰,自然只有皇后的“卫”,大将军的“卫”。众游侠想到这点面露惧色。可随着华服少年进来,窗外和门外围满人,全是看热闹的。他们就此收手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亲友。 游侠不收手,禁卫们一动不动,一时间僵持下来。 昭平君一贯的胆大包天,父母以及祖母都管不住他。现在还有小太子跟他在一起,他愈发无所畏惧,问公孙敬声怎么回事的时候都不带压低声音的。 公孙敬声:“我小声说话他骂我软蛋!” “什么?”昭平君认为没打起来只是那些粗人无意间冒犯了太子,没想到他们真敢骂人。 公孙敬声点头:“又说我是黄口小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昭平君的折扇往茶几上一拍,指着侍卫,“给我打!” 禁卫们下意识起身,意识到下令的人不是他们家小太子,又停下来,盯着游侠问:“公子?” 小太子看出来了,这些人才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软蛋:“父亲说杀人偿命。不要把人打死了。” 童言童语令掌柜的打个激灵,不愧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的长子。 众游侠互相看看,此话的意思叫他们生不如死? 管他谁的儿子!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我跟你拼了!”骂公孙敬声的男子扬起又短又宽的大刀朝离他近的侍卫劈去! “住手!” 一声暴喝,堵在门外的百姓让开,身着官服的张汤大步进来,游侠面对酷吏不得不认怂,慌忙放下刀剑,抢先指责众侍卫挑衅在先。 张汤时常在宫中走动,如何不认识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的禁卫们。他看到一个熟人感觉不好,看到十来个头皮发麻。目光从侍卫身上移开,看到被韩子仁抱在怀里的小孩。张汤慌忙过来,昭平君抬手用折扇挡住:“张廷尉找卫公子何事?” 张汤脚步一顿,他怎么忘了,小太子在外姓“卫”。 “卫公子,出什么事了?”张汤想拱手行礼的双手很自然地放回身体两侧。 小太子不知道这些人干了多少缺德事,但有几人身上的雾霾竟然跟以前的公孙敬声有一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太子不担心冤枉了好人:“他们都是坏人。张廷尉,坏人归不归你管?” 张汤抓赌的过程中有幸听到过“卫公子”大名。奏章上的仗势欺人是杜撰,但耍钱反而说少了。小太子运气好的简直像赌神转世。如此得天庇佑的小太子说谁坏,其不坏也不可能是位坦荡荡的君子。 前些日子为了协助京兆尹等衙门抓捕游侠郭解,张汤忙得脚打后脑勺。近日张廷尉对逞凶的游侠没有一丝好感,而他又觉着能审出不少东西,也不说抓人这事归京兆尹,二话不说令衙役把人压回去。 一众游侠齐呼冤枉,权贵欺压百姓等等。小太子叫住张汤。张汤令众人停下:“公子有何指教?” 小太子拍拍韩子仁的肩膀,韩子仁抱着小孩到游侠跟前:“韩韩,我是权贵?” 闹得最凶的游侠大声反驳:“你父亲乃大将军,你不是权贵我是?” 昭平君用扇子戳一下公孙敬声:“咱家这位表弟想干嘛?” 公孙敬声想说,谁跟你咱家。到嘴边无法反驳,确实是他们家表弟。 太子表弟很懂事,不舍得叫表兄等太久,又问韩子仁:“还说我欺负他们?” 韩子仁点头:“公子别生气,这些人——” “我不生气。”小太子摇摇头,抬腿朝游侠脖子上一脚,“不能白担了欺负人的罪名。孙孙,来!” 公孙敬声笑着应一声“好嘞”。朝离他最近的游侠身上踹一脚,游侠条件反射想反抗,禁卫抬剑架在他脖子上,手臂又被衙役别到背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敬声踹了他又去踹他同伴。 昭平君以前仗势欺人总担心回去挨训。难得可以理直气壮地欺负人,哪能错过。他手一挥,几个少年蜂拥而上。 他们的劲可比小太子大多了,踹得一众人踉踉跄跄。 其中一个游侠吼张汤不作为。 张汤心说,你敢污蔑,还不许人家反抗?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仗势欺人。”张汤点头,“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现在也看见他们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回去我查查大汉律法,无论触犯哪一条,我都会把人带回廷尉议罪。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张汤自升任廷尉以来,只有屈打成招,从未放过一人。” 躲在店内的掌柜的笑出声来。 店内的客人仔细想想,世人常说张汤是酷吏,从未说过他是贪官污吏。 公孙敬声也忍不住笑了:“劳烦张廷尉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0节 张汤:“不劳烦。公孙公子近日最好不要离京。” 公孙敬声点头:“我哪都不去,就在家等张廷尉审查清楚!” 张汤带着一众衙役和游侠打道回府。 韩子仁:“公子,我们也回去吧。” 小太子点头:“敬声,改天再来玩儿。” 公孙敬声:“我跟你们一块走。” 昭平君的友人见状转向他,咱们也走吗? 昭平君忽然觉着他以前干的那些事挺没意思。还是小太子这种惹来张汤、当着廷尉的面打人爽。 “回家!” 权贵们一走,不明真相又好奇的百姓挤进茶肆,问掌柜的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先问他们谁报的官。 那些游侠说不定关进去三天就会被放出来,担心他们报复,没人敢认,反而叫掌柜的跟他们说说。 事情很简单,公孙敬声担心他大声惊呼吵到别人,所以捂住嘴巴。游侠误认为他怕他们,骂少年“软蛋”。 百姓很失望:“还以为那几位小公子真干了什么事。怪不得那个小的气得踹人。” “脾气真大啊。”有人感慨。 掌柜的点头:“大将军长子啊。诸位想想大将军这些年杀了多少匈奴人。龙生龙,凤生凤,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能生个小家雀?” 众人深以为然。 韩子仁到马车才说:“殿下,张汤一下抓这么多,定会禀报陛下。” “据儿,陛下问起来就说你是为了帮我。与你无关。”公孙敬声不认为他有错,所以他不担心受到责罚。 小太子摇头:“父皇疼我。” 公孙敬声想想皇帝闲得连他的醋都吃:“陛下不舍得骂你。” “你放心吧。”小太子叫马车绕到公孙家所在的巷口,看着公孙敬声进门他才叫驭手调转车头。 到宣室外,小太子叫韩子仁和吴琢回去。 小太子扶着门框进去就憋着嘴喊:“父皇!” “怎么了?”刘彻放下朱笔,看到儿子的神情,大为震惊。 小孩哪次不是高高兴兴地回来。 这次不但没给他买民间小吃,还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游侠!”小太子扑到老父亲怀里,“他们骂孙孙软蛋,还要廷尉把我抓走,说我欺负人。父皇,我欺负给他们看,还难受。”捂住心口,“闷闷的疼疼的,父皇!” 刘彻很慌手抖,嘴上一个劲劝儿子:“不慌,不慌,慢慢说。” 春望:“殿下,韩子仁和吴琢呢?” 刘彻如梦初醒:“对,把他二人找来!” “他们没有欺负我。”小孩泫然欲泣地摇头。 春望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殿下,奴婢的意思——奴婢是——陛下?”他不jsg知道怎么解释小太子才能接受。 “据儿,父皇想找他们问清楚。” 小太子眨了一眼睛:“父皇可以问张汤啊。” 刘彻想起来了:“怎么还有张汤?” 廷尉也是上五休一。但因为急着审郭解,今早张汤到家沐浴洗头换身衣裳,饭都没吃就回廷尉府。一边用小吏买来的早饭,一边看卷宗。好不容易理清郭解的事,正要把人带上来,他又接到报案,东市有游侠私斗。 事有轻重缓急。小事张汤会提醒报案人去找京兆尹。这种急事张汤可不敢推,他也庆幸自己去了。 张汤被春望策马接进宫中就呈上笔录。 刘彻诧异:“这么一会就查清了?” “几句话的事。”小太子回宫途中张汤叫人请来掌柜的问清缘由。张汤办案就是这么仔细,“今天这事真不怪殿下,也不怪公孙敬声。公孙敬声假装没听见,那些人的秉性臣很是了解,反而得认为殿下和公孙敬声怕了他们,很有可能接着辱骂殿下。” 小太子自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委屈,难怪他难受的心口闷痛。 刘彻想象一下儿子被一众无赖骂懵了,心口又闷又疼。他压着满腔怒火问:“朕听京兆尹说抓到郭解了?这些人跟郭解什么关系?” 张汤禁不住问:“陛下看出来了?” “行事作风跟郭解二三十岁的时候一个德行。”刘彻放下笔录。 张汤:“郭解的门客友人以及他的崇拜者。”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张汤来的路上认真考虑过:“那些人身上杀气很重,臣打算先从人命入手。郭解,恐怕无法定罪。臣打算先吓一吓他,看看还有没有臣没掌握的罪证。” 刘彻摇头:“郭解不怕。这招对你才抓进去的那些人有用。” “为什么没用?”小太子弱弱地问,“他很坏啊。” 张汤清楚郭解的事,刘彻叫他说。张汤苦笑,官府掌握的那些罪证都是郭解大赦前犯下的。既已赦免,如今自然得既往不咎。 “很坏很坏的人为什么可以赦免?”小太子真不懂。 帝王和酷吏都被问住了。 刘彻沉吟片刻:“据儿认为不该赦免?” “可以赦免,打架,偷盗。杀人不用偿命吗?” 刘彻无意识点点头:“张汤,先想想哪些罪不可赦。郭解的事押后审理。” 第82章 十恶不赦 张汤善于揣摩圣意, 寥寥几句话就叫他明白陛下决定今日之事从严从重处置。 走出宣室的那一瞬间张汤就想到一条——恶意杀人! 刘彻却没空考虑这些,他一直抱紧儿子:“据儿吓着了?” 小孩一向胆大,有表兄奴婢以及禁卫护驾, 不可能害怕。小太子抓住老父亲的衣襟:“难受,父皇……” 刘彻难受的想哭,他不止一次跟春望聊过希望儿子无忧无虑到几岁。最初二十, 后来十八,再后来十六, 近日说到十二岁, 不能再少。 然而儿子六岁就看到世间黑恶。 “据儿不难受。”刘彻安抚性拍拍儿子的背, 无声地喊:“春望, 皇后。” 春望怕皇后有事稍后才过来, 亲自前往椒房殿请人。 卫子夫来到宣室接过儿子哼唱民间小调摇篮曲。 刘彻瞪她, 有这样哄的吗。 小太子在母后的怀抱里眼皮越来越重,一盏茶左右, 小脑袋无力地垂下进入梦乡。 卫子夫:“据儿还能睡着说明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据儿一向睡得容易。”刘彻提醒她。 卫子夫点头:“不然叫他一直哼哼唧唧说难受?”低头打量儿子,“那些人说他仗势欺人, 据儿打也打了, 不该这么难受才是。” “你说他装的?”刘彻面色不善。 卫子夫说不准:“我倒是希望他装的。” “据儿难受不是因为险些受辱。”刘彻微微摇头,“与其说他难受, 不如说他生气。” 卫子夫糊涂了。 刘彻解释, 小孩不懂杀人者为何不用偿命, 恶贯满盈者为何能逃脱廷尉的处罚。卫子夫闻言不禁问:“为什么?” 刘彻被问得呼吸停滞片刻, 无奈地说:“……大赦。” 卫子夫恍然大悟:“据儿是不是叫陛下为难了?” 刘彻摇头:“据儿倒提醒了朕。这些游侠实乃猖獗。朗朗乾坤, 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竟敢带着刀剑齐聚东市。不加以制止,郭解斩首之日他们敢杀入皇宫。” “郭解抓到了?”卫子夫轻呼。 小孩不安地动一下, 她赶忙拍拍小孩:“不怕,据儿不怕,母后在。” 刘彻:“抓到了。但叫廷尉来审,他无罪。郭解搬入茂陵后,最初建议郭解也该搬迁的人是被他侄子杀死的。其家人上书告状时被人杀死,廷尉尚未查到何人所为。既然不敢叫人知道,显然不是为了杀人扬名者犯下的,一定是郭家人。朕会叫张汤发悬赏公告,提供线索者皆有赏。杀人者不投案,郭解腰斩!” 卫子夫:“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可以为了郭解杀人,但不敢为了他去死。” “再说吧。你可知在那些游侠遇到据儿之前,茶肆掌柜的同据儿和敬声说过什么?不要说郭解有罪。否则有可能被人砍死。郭解不伏法说不准有多少人因他而死。那些所谓的侠居无定所,杀人了人就跑,很难抓到他们。” 卫子夫不禁问:“审不出罪也可定罪?” 刘彻暂时不知道如何定罪,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清楚。 翌日张汤送来他想出的十恶不赦。刘彻耐心等待大朝。 大朝那日天蒙蒙亮百官就到了。大殿内灯火通明,刘彻入座后叫张汤说一说近日发生的事。 张汤先从郭解说起,接着说到游侠猖獗,百姓惧怕到私下里也不敢议论他们。要知道几乎天天有人聊皇家人,感慨皇帝年少轻狂时干的荒唐事,给皇后编歌谣——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张汤的这顶帽子很重,百官却不能说他夸大其词,盖因他们敢在茶肆高声讨论政事聊藩国,却不敢聊游侠。 比如汲黯,他为官这些年没少数落皇帝,朝中管这叫“直言进谏”,却不敢招惹游侠。他敢目无不如他的同僚,碰到游侠的时候却不敢面露鄙视。 刘彻见众人不住地点头附和,他微微抬手示意张汤继续,张汤提出“十恶不赦”。 张汤最先想到恶意杀人,但却不能把恶意杀人放在首位——国家比个人重要,首位乃谋反。大汉以孝治天下,“大不孝”也在其中。 张汤说完,刘彻令百官畅所欲言。 辰时三刻左右,众臣口干舌燥,终于定下“十恶不赦”。刘彻令官吏不日写进大汉律法,接着议郭解的罪名。 众臣看出来天子厌恶游侠,公孙弘提到,不止一人为郭解杀人,虽然他没有亲自动手也有罪——大逆无道之罪。有人大约还对游侠抱有希望,认为不该这样定罪。如果一个人希望另一个人死,杀了人诬告其叫他杀的,是不是也是大逆无道之罪。 公孙弘被问住,张汤给出解释,杀人者既被抓到就当偿命。郭解现在这种情况是杀人者跑了。杀人者投案,廷尉也可把郭解放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1节 刘彻沉吟片刻叫众臣决定,他只要结果。 此言一出,公孙弘和张汤等人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廷尉府张汤令人发出悬赏通告,捉拿杀人者。翌日就把郭解的罪定下来,秋后腰斩! 离秋后还有几个月,足够杀人者得到消息投案。 又一个休沐日,公孙敬声早早来找刘据,把近日发生的事告诉他。 刘据只关心一点:“游侠还敢骂人吗?” 上次休沐公孙敬声没敢出去。他可没有禁卫保护。那时“郭解案”尚未审理,同窗也没有消息。但少年们聚到一起用餐就寝时难免聊到此事。 如今朝中只有三件大事,第一大军在外。卫青兵败才叫人意外。太学蒙生得知大军几乎没有损伤,斩首千人,在边关休整,聊几句就不感兴趣。其二是淮南王谋反,人未出淮南就被拿下,太学生把这事当一乐子。其三就是郭解。以前提醒公孙敬声不要掺和这事的少年问公孙敬声,“现在知道郭解是什么人了吗?” 以前公孙敬声知道归知道,但无法想象。 公孙敬声问同窗:“郭解无罪释放的话,游侠是不是愈发猖狂?” 忧国忧民的少年点头:“陛下乃当世jsg明君,张廷尉断案如神,他们一定有办法。” 公孙敬声把他听到的这些告诉小孩:“还得看郭解能不能定罪。” 韩子仁:“公孙公子一直在太学还不知道吧?已经定了,秋后腰斩!” 公孙敬声心中大喜:“据儿,我们出去看看?” 小太子一脸可惜:“父皇不许出去。” 公孙敬声找韩子仁,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郭解案闹得朝野内外沸沸扬扬,近日东西市一定游侠多如狗。陛下担心那些人伤着殿下。” “那些人就不怕死吗?”公孙敬声可怕死了,实在想不通。 韩子仁笑道:“你不了解那些人,为了虚名杀人者不在少数。” 公孙敬声想到一点:“以前只是把郭解划入迁徙名列中他家人就敢杀人。如今罪名成立,不会还敢杀人吧?” 韩子仁:“真是这样就是知法犯法顶风作案,陛下饶不了他们,有可能诛族。” 谁也没想到韩子仁一语成谶。 明明可以活到秋后,甚至可以侥幸脱罪的郭解被提前三个月押进刑场,陪他赴死的还有其族人。 行刑后张汤前来禀报,刘彻看着奏章面无表情:“一家人齐齐整整,郭解也算了无遗憾。” 张汤心说,这算什么遗憾。不过他也不同情这些人,因为罪是他定的,张家人这些日子能不出来就不出来,走出家门也不敢去人少的地方。 陛下态度强硬,日益嚣张的游侠终于怕了。 五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刘彻终于舍得放小太子出来。 小太子和他表兄到前赌坊斜对面的茶肆,掌柜的迎上来:“小公子?您来了。这边请。”给小孩挑个上午风容易进来的地方。 伙计先上一壶不热不烫的白开水,掌柜的给小孩倒一杯叫他漱口:“公子,大将军该回来了吧?” 公孙敬声:“还没有消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掌柜的想起卫青头一回出击匈奴,兵分四路齐头并进,其他三路都回来了,卫青迟迟没有消息,那时不止一人认为,卫青还不如李广,李广损失惨重,但他活着回来了,卫青真真全军覆没。 结果过了许久,消息传来,卫青部几乎没有损伤,盖因他部没有遇到抵抗,匈奴祭天的龙城兵力极少。 公孙敬声:“借你吉言!” 掌柜的笑笑:“还跟以前一样?” 小太子摇摇头:“不要过油炸的。” 掌柜的明白,天热吃了上火。 公孙敬声看着掌柜的走路带风:“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他怎么这么高兴?” 刘据一行来得早,起初店内只有他们。现在进来仨人,看到临窗的座位被占了,在小太子旁边坐下。那几人应该还记得小太子一行,其中一人道:“自打郭解伏法游侠都老实了。以前不但吼他,时常还不给钱。” 公孙敬声皱眉:“游侠怎么说也有个侠字吧?” “丁是丁卯是卯的游侠不多。那样的人敢作敢当,不会杀了人就跑。替郭解杀上告他的人的人,据说到现在都没投案。不知道他看到郭解死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悔。” 几人侃侃而谈,刘据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 无内忧外患、政治清明的世道合该如此。 小太子托着下巴听三人闲聊。 韩子仁和吴琢看出小孩感兴趣,加入闲聊当中。 聊着聊着,又进来两人,拱手道:“小人见过卫公子。” 小孩回一礼:“你也认识我?” 两人被童声逗笑:“如今谁还不认识公子。小小的,凶凶的。” 小太子摇头:“我不凶!” 先来的那三人为小孩证明:“卫公子不凶。卫公子吃什么,我们请。” 小孩拿出荷包往茶几上一放:“我有钱。” 又进来一人跟着小孩压过六博棋,闻言道:“卫公子比咱们都有钱。” 此言一出五人脸色微变,明显误认为暗讽他靠其父大将军。 外面亮的刺眼,那人才进来眼睛还没适应,以至于没有发现五人神色异常,继续说:“小公子赢的钱想必还有不少。” 小太子点头:“父亲说,我比他有钱。” 五人听糊涂了,恰好这时伙计送来两道茶点,同几人解释卫公子就是那个很会赌钱的小孩。 后进来的客人闻言禁不住说:“也不知谁告到陛下跟前,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下令禁赌,连邀友人在家中玩玩都不行。不然卫公子可以赢更多。” 小太子一脸可惜:“是啊。好多好多钱没啦。” 第83章 3w8营养液加更 外患匈奴被大将军卫青打残, 内忧藩王不足为惧,也不必担心不小心撞到游侠丢了性命,所以近日心情美的不止开门做生意的茶肆掌柜, 还有所有无辜百姓。 掌柜的亲自为小太子送来茶水,又有几人推推搡搡嬉嬉笑笑进来。 伙计迎上去:“几位里边请。” 炎炎夏日谁不想临窗吹风喝茶呢。 几人见离窗台近的座位全满了,可惜地摇摇头:“该早点过来。忘了今日休沐。” 头戴玉冠, 身着十两黄金做一身的纱衣,休沐日有工夫出来, 几人显然不是商贾。不到而立之年, 又不记得休沐, 也不可能是公卿官吏。那么极有可能是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公孙敬声在太学的缘故认识的人多了, 不记得长安有几位这个年龄、形貌昳丽的男子。 几人看起来性格极好, 被伙计带到最里面也没说什么, 坐下就点茶水点心。 长得好性子好的人谁不心生好感呢。即便成日无所事事,只要不害人就可以结交。公孙敬声低声问:“韩子仁, 他们是哪家公子?” 韩子仁不想鄙视他们,但也无法尊敬。他神色淡淡地说:“要茶水点心, 两人唯他马首是瞻那人姓董。”想起什么, 他慌忙转向小太子。 小孩饶有兴趣地问:“他是董偃啊。难怪窦太主那么喜爱他。” 公孙敬声好奇:“你也知道他?” 小太子看韩子仁。 韩子仁心虚,小太子之所以一听到“董”就猜到董偃, 是因为他和枇杷等人没少碎嘴。 虽然韩子仁比吴琢等人稳重, 可宫里的日子难捱, 他不可能一天到晚看书下棋陪小太子踢球。有人进出皇宫的时候, 难免忍不住嘴几句。 馆陶跟董偃无媒苟合的时候其夫陈午还活着。一旦有人上告, 董偃轻则把牢底坐穿, 重则斩首。馆陶公主担心这点就把长门园送给刘彻。 没几年陈午过世,馆陶大长公主和董偃两人不必偷偷摸摸, 可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董偃乃一介布衣,少时家贫被卖给馆陶公主,他算是馆陶公主养大的。朝廷不可能同意公主下嫁这样的人,有人就给董偃出主意,陛下同意这事就算过明路了。 此时馆陶的女儿陈皇后已经被废,移居长门园。姑侄二人并没有因此事疏远。刘彻从太后口中得知姑母病了就去探望。馆陶趁机同刘彻一通哭诉,病愈后又要宴请刘彻,感谢帝王探望她。刘彻喜欢知情识趣的人,他本人也是,看出姑母这番唱念做打为的什么,就提出要见男主人——董偃。 董偃贴心懂事,刘彻对他颇有好感,允许他出入皇宫。 东方朔身为天子身边的郎官,董偃面圣很难避开他。东方朔风流不下流,他看上某个女子也不纳妾,跟夫人和离后再明媒正娶。所以东方朔看不上二人。公主不是他能置喙的,东方朔直言进谏,帝王不该跟董偃往来。 东方朔也知道皇帝的性子,太后的话都不好使。他就想个损招,除了休沐日,皇帝去哪儿他跟到哪儿。东方朔不再劝谏,却比他苦心劝说有用,没几次刘彻就被他烦的看见董偃就烦。 这事发生在小太子出生前后。 小太子会说话会跑,刘彻就不许董偃进宫。小太子可以领着他的八小只四处遛弯以后,刘彻再也没有召见过董偃,端的怕无知幼儿听见记住,日后有样学样。 宫里人见不到董偃,时常能看到前往宣室的馆陶公主。韩子仁等人提到他们又碰到馆陶公主了,自然而然聊到董偃。 韩子仁吞吞吐吐小声说:“殿下听我们说过。” 公孙敬声皱眉,他们怎么能跟小孩说“私通”这种事。 韩子仁解释:“说的时候不小心叫殿下听见了。” 小太子注意到公孙敬声刚才频频往那边看:“敬声,还想跟他们玩儿吗?” 公孙敬声摇头,平时在太学他都不想理陛下的亲外甥昭平君,“你怎知我想jsg结交他们?” 韩子仁:“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啊。公孙公子,不要怪我多嘴,您该学学如何喜怒不形于色。” 公孙敬声想说什么,听到“窦太主心情极好?又召见你了?” 酒肆热热闹闹,客人大口饮酒,高谈阔论。茶肆正好相反。所以那日碰到游侠公孙敬声才怕吵到别人。 因为茶肆里多是斯文人,董偃的友人声音稍微高一点,小太子这边就听得一清二楚。大约意识到失态,董偃的友人以扇遮面,跟董偃窃窃私语。 小太子捂住嘴巴问:“韩韩,他此话何意啊?” 韩子仁不清楚:“想来是窦太主厌了董偃,近日因为什么事心情极好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又跟董偃重归于好。” 吴琢低声问:“公子想知道的话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公孙敬声禁不住说:“那种腌臜事有什么好打听的。”瞪一眼吴琢,又劝小表弟,“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不必刻意打听。” 小太子心说,真把我当孩子哄啊。 谁叫他真是个孩子呢。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2节 小太子点头:“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什么?” 茶几上多出个脑袋,小太子吓得身体后仰,抬眼看去,人在窗外,脑袋伸进来。公孙敬声不客气地拿起折扇朝他脑袋上砸。脑袋迅速缩回去,从正门绕进来。 公孙敬声皱眉:“怎么又是你?” 昭平君抬手叫随从自己找个位子坐,别来打扰他,他挤到公孙敬声身边。 太后的亲外孙,公孙敬声也不能叫他滚,只能往太子表弟身边移,腾出半个坐垫给他。 公孙敬声:“你不喝酒来这儿干吗?” “酒有什么好喝的。” 昭平君年龄不大,成年人懂得他懂,成年人玩的他也玩。怎奈自打跟着小太子打游侠打的爽,后来干什么都觉着差点劲儿。有人撺掇他赌钱——陛下的外甥廷尉定不敢抓,他们也能跟着过过瘾。好巧不巧被跟着小太子赢了许多钱的人听去,提醒怂恿昭平君的几人,陛下不舍得动自家人舍得动他们, 君不见卫大将军长子、皇后亲侄子跟人赌钱的事被陛下知道,陛下立即下令禁赌。 昭平君好奇此事就问怎么回事。张汤不想得罪输红眼不要命的赌徒,曾跟找他打听陛下打算禁到何时的人透露一二,陛下以前不介意他们玩多大,但不能带坏小孩子——孩童是大汉的未来啊。 东西市只有一个小孩赌的大,整箱整箱的钱财往家搬。随便找个人就打听到“卫大公子”。 昭平君听家中奴仆提过祖母当年之所以叫人绑卫青,试图用卫青吓唬卫子夫,而没有选择比他年长几岁、体弱多病的卫长君,盖因卫青比他兄长老实好绑。 大将军平日里小心谨慎,昭平君不信他儿子是个纨绔。冷不丁他想起“卫太子”。一问人家卫大公子相貌年龄身高,昭平君确定是他太子表弟。 跟太子比起来他玩的那些都是过家家。昭平君随心所欲惯了,也不管祖母跟卫家关系如何,昭平君一到东西市就先找小太子,小太子没来他再呼朋唤友。 今日也跟往常一样。 昭平君盯着小太子问:“想不想出去玩儿?” 小太子不希望日理万机的老父亲左右为难,很给这个表兄面子,乖乖回答:“外头热。” 昭平君找外看去,太阳刺眼:“就在这儿坐着?” 公孙敬声:“你可以走。没人拦你。” 昭平君是个刺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公孙敬声这样说,他反而准备跟他耗到底,招手叫伙计送茶点。昭平君一抬眼,看到斜对面角落里的几人,皱了皱眉头:“他怎么在这里?” 公孙敬声看过去:“董偃?他先来的。是不是不想看到他?” 昭平君摇头:“激将法对我没用。”打开折扇扇几下,小太子拿块点心小口吃,看起来很美味,昭平君不客气地拿一块,没有多好吃啊。 “太——小卫公子没用早饭?”昭平君问。 公孙敬声:“以为谁跟你似的?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昭平君想打他:“跟你说话了吗?在太学没说够咋的?” 韩子仁:“别吵。吵着公子我们这就回去。” 二人闭嘴。 昭平君泄愤似的咬一口点心:“这——比我家厨子做的差远了。” 公孙敬声问:“你猜是你家厨子厨艺好,还是我表弟家的厨子更胜一筹?” “我——我家厨子哪能跟长平侯府比。”昭平君还没无知到当众承认皇家不如他家。他说完瞪一眼公孙敬声,不学无术不等于蠢。 给他挖坑?小心把自己埋了! 公孙敬声:“那你为何喜欢出来用饭?” 山珍海味也有腻的一天。再说了,出来吃吃的不是美食而是氛围。身边很多人,热热闹闹,说不定还能再碰到一次小太子脚踹游侠。 想到这,昭平君明白,太子也不是饿,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极有可能只是坐着无聊。 昭平君慢慢啃点心,也觉着比干坐着有趣。 公孙敬声见他真不打算走,低声问:“你祖母前些日子是不是厌了董偃?” 昭平君朝斜对面看去。 公孙敬声捏住他的脖子:“别看!” “怕他?”昭平君拔高声音。 公孙敬声想叫他滚:“懂不懂闲谈?你把人招来还怎么聊?小点声,不要打扰别人聊天。” 昭平君下意识看太子表弟。 小太子点点头,敬声是对的。 昭平君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家和祖母家虽然相邻,但很少走动。主要是我母亲不爱过去。我难得休息一天也不想过去。听几个老奴的意思是有这么一回事,董偃还因此大病一场。” “最近呢?” 昭平君神色古怪:“你们,不知道?”扫一眼韩子仁和吴琢。 公孙敬声:“谁跟你似的一天能逛遍整个长安。” “我给表弟面子。”昭平君压着脾气瞪一眼同窗,“江充缠绵病榻这么久终于没了。那日祖母高兴的叫人放了许久炮竹。” 小太子禁不住咳嗽一声,公孙敬声端起茶杯:“慢点!” 小太子就着他的手把点心咽下去:“他才死啊?” 昭平君差点被口水呛着,不愧是赌场上大杀四方,小小年纪就敢踹游侠的“卫大公子”。 “有些日子了。好像五七都过了。母亲说祖母早年虽然不如外祖和梁王受宠,也没人敢折辱她。后来跟外祖母亲上加亲,公卿都对她礼让三分。老了老了,反而连自己的随从都护不住,马车还被一个小小的绣衣使者收了,这无异于朝脸给她一巴掌。”昭平君说到此,把声音压到最低,“要不是陛下护着他,就祖母的脾气,江充早死了。” 刘据信,当年她连舅舅都敢绑,小人江充算什么。 韩子仁:“我家公子的意思,他家很早以前就请过太医,按照当时的情形,现在他坟头上该长草了。” “看来你们真不在意他的死活。”昭平君算看出来了,“居然不知道江充懂点医术。他知道自己病在心上就搬到城外——眼不净心静。说句大不敬的,外祖母要是病了,他说不定就好了。可外祖母这几年反而很少生病。” 小太子端起茶杯事不关己地抿一口。 昭平君见状忍不住问:“要在这里坐到几时?” 小太子:“午时。” 昼长夜短,小太子睡得晚起得早,午饭后必须得睡半个时辰,否则下午半天都提不起精神。 “不热啊?”昭平君想象一下都嫌热,“别回去了,午饭我请。还有你的这些随从。” 小太子把荷包递给他。 昭平君不明所以。 公孙敬声示意他打开看看。 昭平君倒出好几块金,不禁轻呼:“这么多?” “比你有钱!”公孙敬声见他还没懂,无奈地提醒。 昭平君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随后他又哭笑不得:“太——小卫公子,我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小孩伸手,昭平君把荷包还给他:“不用你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比公孙敬声,自打知道无事牌难得就不好意思嫌他不乖,成天想着教他成才。 “既然不在外面用饭,你一会就回去吧。”昭平君小声劝,“晒中暑了,你父亲饶不了我们。” 从他们身后离开的人停下:“大将军回来了?” 昭平君吓一跳,想说什么到嘴边赶忙咽回去:“听说快了。” 准备离开的客人很关心边疆战事:“大公子也不知道吗?” 小太子:“月底。” 那客人干脆不走了:“听说上一场只是小胜,没围到匈奴主力?公子觉着这次能遇到匈奴主力吗?” 舅舅首次出兵时军中没有十分了解匈奴的向导都能掀了龙城,如今不止有向导,还有许多匈奴人,表兄最少得跟舅舅首次出征时一样不凡才能配得上他周身金光。 休整期间边关来信,表兄一直被舅舅拘在身边,表兄要想一战封侯,舅舅此次得大获全胜才行。 小太子点头:“我相信大将军。” 有客人禁不住笑了:“公子也管你父叫大将军?” 小太子抬头望着他问:“不可吗?” “可!大将军听起来就比父亲威严。”客人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昭平君皱眉:“你还走不走?” 打算再聊聊的客人尴尬地点头:“走,这就走。卫公子,回见。” 小太子拱手:“回见!” 小小一人,一本正经,就连因为昭平君在此、不敢往这边看的董偃都禁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 小太子起身:“韩韩,结账。” 掌柜的:“公子不再玩一会儿?” 小太子气哼哼说:“你们笑我。” 掌柜的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孩子怎么那么可爱。 “小人的错。公子请。” 公孙敬声跟出去才问:“怎么突然要走?” “不想跟他们说舅舅。”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小太子担心说多了被人误以为是他舅母教的。 公孙敬声点头:“跟他们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太子张了张嘴,决定还是由他误会吧。 听到脚步声,小太子回头:“你怎么也出来啦?” “你们都走了,我留下做什么?看董偃不成。”昭平君翻个白眼,“你的马车在哪里?” 小太子爱来这家茶铺正是因为离车马行近。这家茶肆生意极好也是因为离那边近,来东市的一半人都得从茶肆门外过。 昭平君一见跟他的停在一起,就跟上小太子:“现在天热你不爱出来,过些日子凉快了,你来东市玩什么啊?” 小太子摇头。 韩子仁解释:“殿下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你上学的时候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请假出来,殿下不行。殿下夏天卯时一刻就起了。冬天辰时左右起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3节 昭平君震惊:“起这么早做什么?” 公孙敬声六七岁的时候很混账,公孙家也不许他早午饭一起用。 “我们都是这样。”公孙敬声提醒他,“只有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的几个好友也不能跟你似的。我们早上起来可以踢球,可以玩儿。像张安世兄弟几个一早起来就得背书。暑假也是如此。” 昭平君目瞪口呆,像是头一回听说:“张安世的功课出众不是因为他聪慧?” “他又不是生而知之。”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见小表弟额头上冒汗,叫韩子仁抱他。 小孩摇头:“热!” 韩子仁牵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太阳:“殿下,下次出来带把遮阳伞。” 昭平君一见几人走到他前头,大步追上去:“等等我。” 公孙敬声停一下:“据儿,你先上车。”回头问昭平君,“打算改过自新?” 昭平君摇头:“我可吃不了那个苦。” “那你叫我做什么?” 昭平君勾住他的肩膀小声问:“陛下不是很疼太子?要星星连月亮一块摘下来。怎么舍得?” 公孙敬声想叫小表弟过来听听,他不是最笨的,以后不要说他“大笨蛋”,“你舅,皇帝陛下,二十岁以前干过很多荒唐事吧?陛下该学的一样没少。否则太子轮不到陛下。陛下行十。” 昭平君:“原来如此。”停顿一下,“我母亲竟然说,卫长公主出生后,陛下当了父亲才懂事。还劝我早日成家。还想叫我娶二妹妹。我才不要娶那丫头,厉害得很!” 公孙敬声心说,就你这样,陛下也不舍得把嫡亲的女儿嫁给你。 “你相信一个人小时候品行不端,长大了突然变好?” 昭平君摇头。 公孙敬声:“小时候很好,长大后也不可能突然变坏。能改变他们的是长年累月的积累。” 昭平君打量他一番:“公孙敬声,你也变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 “那时候才开蒙,还不会写我自己的名字,懂什么?”公孙敬声还记得他七八岁大的时候,一不如意就撒泼打滚。他恨不得抹掉这些记忆,“走不走?晒出油了。” 昭平君跟上:“这么说我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变得爱学习?” “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公孙敬声疾走几步登上马车。 昭平君也挤进去。 公孙敬声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小太子及时拉住他:“表兄,你要随我进宫吗?我现在跟父皇住得近,父皇——” “我突然想到有点事。”隆虑公主不舍得管教儿子,刘彻也懒得多事。但外甥到他跟前,刘彻总是忍不住想数落几句。刘彻乃皇帝,昭平君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能憋憋屈屈听着,以至于他很不爱往舅舅跟前凑。 不等小太子挽留,昭平君跳下马车就朝自家马车跑去。 公孙敬声诧异:“早知道陛下这么好使,我早邀请他随你一起进宫。” 小太子疑惑不解地问:“父皇好使?” 公孙敬声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难不成陛下真想他?” 小太子点头:“父皇想数落他。父皇说姑母体弱多病,他还成天气姑母。他不心疼姑母,父皇心疼他阿姊。” 第84章 勇冠三军 公孙敬声、韩子仁等人皆信以为真。 实则刘彻在椒房殿骂过隆虑公主, 三天两头以泪洗面也是她自找的。 那日小太子到椒房殿陪母亲用饭,饭前跟他的小阿姊在门外玩,刘彻去后宫经过椒房殿, 看到小女儿大儿子,刘彻就拐去椒房殿。 饭毕,三公主被婢女带去歇息, 小太子被母亲抱在怀里哄着睡午觉。儿子在此刘彻没有着急离开,跟卫子夫话家常的时候, 卫子夫提到隆虑公主上午来过。 碍于馆陶公主的关系隆虑公主很少去椒房殿, 刘彻深知这一点, 很是奇怪她来做什么。 隆虑公主自认为她做的隐秘, 卫子夫看得一清二楚, 天家只有太子一位皇子, 下任帝王非她儿子莫属,隆虑公主希望他日她不成器的儿子闯下大祸, 卫子夫可以看在跟她昔日交情的份上劝太子留昭平君一命。 卫子夫把她的猜测告诉刘彻,刘彻满含讥讽地说:“她不是说孩子小不懂事, 长大了自己就好了?” 卫子夫:“公主以防万一吧。” “那她防的有点多。” 卫子夫不懂此话何意, 刘彻告诉她,有一日在东宫当着太后的面, 隆虑公主要把她的私产给他, 买儿子以后犯事不死。太后骂她, “哪有提前买命的?既如此, 以后好好教孩子。” 刘彻想骂她活该,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 就劝她好好保养,看着外甥成家立业。在卫子夫跟前刘彻就不那么客气了, 细数隆虑公主说过的屁话。 小太子困得难受,故意动一下,刘彻一见吵着儿子就转移话题轻声说别的。 自始至终刘彻都没说过心疼阿姊之类的话。 由于不少人提到卫青,小太子也忍不住在意边关的情况。马车经过宣室的时候,小太子叫驭手停下,他陪老父亲用午饭。 临近午时日头毒,小太子走上高高的台阶步入殿内,小脸晒得通红通红。宣室内宫女宦官连声惊呼“打水”等等。刘彻脱掉儿子的外衣,只留短裤肚兜。春望又吓得提醒:“陛下,殿下会着凉的。” 刘彻叫儿子先披着衣裳,又令人去隔壁太子宫拿一身干净的。刘彻用冰凉的水给儿子洗洗脸:“如今天热正午就别出来了,易中暑。” 小太子敷衍地点点头。 刘彻:“怎么不用过午饭再回来?” “饭后睡午觉。”小太子实话实说,刘彻笑了,“可以不乖的时候你比谁都乖。要不要睡一会?离吃饭还早。” 小太子摇头,看到御案上有一片竹简:“父皇,书坏了吗?” 刘彻顺着他的视线拿起那片竹简,犹豫片刻递给儿子。 小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去,看清上面的内容惊得张大嘴巴,竟然是舅舅的亲笔字。 原本可以根据马粪、草被啃食的程度等等判断出是不是匈奴主力。然而匈奴没有停留,草被jsg吃的不多,马粪虽多也不像匈奴主力,公孙贺和苏建以为是小股匈奴。他们想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绕到匈奴后方,等发现是匈奴主力想跑已经不及了。公孙贺和苏建只能赌一把,令兵将排成长长的几排大声威吓,让匈奴误以为他们碰上汉军主力。 匈奴不怕汉人,只怕卫青的兵。公孙贺叫旗手在前,扬起“卫”字旗,然后把匈奴朝卫青部赶。 就在匈奴意识到公孙贺部只是不远不近地追他们,很是蹊跷的时候,匈奴遇到霍去病带领的小部队。 霍去病麾下的兵全是二十左右、头一次上战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些兵也是大汉的未来,其中一些人日后可为将。刘彻希望他们骁勇善战不怕死,又怕他们牺牲,所以叫卫青亲自带。 霍去病一马当先,左右开弓把匈奴斩于马下。匈奴见其稚气未脱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他身后的兵卒也一个比一个不怕死,像是担心他们跑了一样,匈奴感觉很不好。 公孙贺远远看到“卫”字旗,不管领兵之人是不是卫青,他们都不怕了,就挥剑令众将士追上去。前有虎后有狼,匈奴被卫青围着打打怕了,认为又一次被卫青合围,匈奴主将当机立断往两边跑。 就在这时候卫青带部众赶到,令霍去病带兵去追。 出发前刘彻把朝廷半年来做的马鞍全给霍去病。霍去病带领的那小一千人不想用,显得他们好像没断奶,骑术不精。可军令如山,又不得不从。 到了草原上,马跑起来,这些年轻的兵才意识到马鞍多好用。这些人私下议论的时候被卫青听见,卫青跟外甥换一下马,骑一个时辰没什么不同。一天下来有马鞍的比没马鞍的省力。 卫青叫霍去病带他的人追匈奴正是考虑到他们跑得较快。 可他要知道霍去病一跑就没影,无论如何也不敢叫外甥离开他的视线。 竹片有限,卫青只写一句话,杀敌无数,匈奴大败,霍去病不见踪迹,请陛下示下。 这份密奏是匈奴残部逃走,卫青带兵清理战场的时候不见霍去病、坐在匈奴尸身写的。刘彻仿佛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匈奴惧怕卫青,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杀个回马枪,刘彻令大军原地休整等一等霍去病。 卫青虽为主将也不好叫旁人帮他找外甥,亲自带兵循着痕迹追。追了三百里里左右只见踪迹不见人,卫青不能为了外甥令他的兵陷入危险之中,当即带人回到大营。 公孙贺见他走了三天才回来,还没找回霍去病,认为霍去病凶多吉少。 苏建等人替大将军担心,霍去病部都是几年后接任他们的将军。这要是全军覆没了,此战大胜,天子依然会很生气,他们回到长安很难得到封赏。 李广想起他头一次带兵深入草原,碰到匈奴主力正是因为迷路了,就提醒卫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种情况——迷路。 幸好匈奴主力被他们打残了,遇到霍去病小股人马也不敢恋战,霍去病一行一定会平安归来。 赵信乃匈奴人,对草原上较为熟悉,卫青找霍去病的时候也把他带上了。赵信也是这样认为。其他人为了劝卫青安心跟着附和。卫青给京城的第二份密奏就说霍去病可能迷路了。他请求伤兵先去边关休整,大军在草原上等候。 卫青没有提到粮草,刘彻明白他不缺吃的。十有八九又弄到一些匈奴牲畜。大军在外几个月,兵将都很累,刘彻同意他们歇过乏、等到霍去病再班师回朝。 这一等将近十天。 霍去病出现那天全军如同过年,陛下的“大儿子”可算全须全尾回来了,他们的封赏保住了。然而当他们看清霍去病等人马上挂的东西,用绳子拖的人,一个个笑的就不那么自然,好像全是匈奴贵人以及象征身份的信物。 有些兵将不信他迷路能迷倒匈奴贵人,主动帮霍去病查他杀的人够不够封侯。 匈奴的相国、当户等等,竟然还有伊稚斜单于的的祖父,被霍去病用绳子拖回来的人竟然是单于叔父。 霍去病部的功劳查清楚,众将士笑不出来——这些战绩别说以一当十,就是当百当千也够了。 卫青此刻才敢令火头军杀驴宰羊犒赏三军。 有些人喝着肉汤口中发苦,比如李广。李广查过自己杀的匈奴,不够封侯。此战大军折损甚少,陛下万一大悦,再想想他早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指不定就能封得侯爵。 要是按照他的标准,霍去病麾下至少二十人可封侯。霍去病的食邑有可能高达两三千户。算上麾下兵将,一次分出去几万户,皇帝舍得吗。 去年皇帝才分出几万户,今年肯定不舍得。 去年陛下那么舍得是因为大军抓到千万头牲畜,朝廷不差钱。这次他们遇到的匈奴主力没有多少牲畜,勉强够大军吃到入关。 霍去病带领的小一千人遇到的全是匈奴贵人,贵人有钱,他们弄到许多金银财物,这样越发显得大军主力没弄到好东西。 若是头一次出征就在折损很少的情况下斩杀俘虏上万匈奴人,有霍去病珠玉在后他也有机会封侯。可如今不是以前,现在上了战场不杀几个匈奴人,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苏建不经意间看到李广愁眉苦脸,拿着一块羊腿递过去:“李将军怎么了?” 李广实在想封侯,忍不住说:“我以为此战能封侯。听说去年得封侯爵的人里头就有不少校尉?” 苏建后悔多事过来,可现在躲走也晚了:“今年斩杀俘获的匈奴不如去年多。牲畜更只是去年的零头。我们看起来大败匈奴,仔细算起来远不能跟剽姚校尉比。” 公孙敖从他们身后过,闻言停下来:“你说同是迷路,为什么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迷路就损失惨重,差点被交给廷尉议罪,那小子就能弄到单于祖父叔父。” 没人怀疑霍去病作假,盖因军中许多匈奴人有幸见过霍去病砍杀的人头以及他带回来的俘虏。 苏建轻笑:“你真信他迷路?大将军还说他头次出征打到龙城也是迷路。你见过迷路一直往北,不绕弯子的吗?” 公孙敖想想霍去病的路线,好像没兜圈子走冤枉路:“这小子,我找他去。” 霍去病跟赵破奴勾肩搭背朝主帐走去。公孙敖一把拉过他:“去病,跟我们说说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霍去病愣一下,瞥到苏建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记不清了。” “破奴,你说。” 赵破奴摇头:“我没刻意记。就这事?您问其他人吧。我和去病当时只想着怎么找到大将军,不能叫袍泽跟我们死在茫茫草原上。”不待他说什么,勾着霍去病朝主将帐篷喊,“大将军,出来吃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4节 卫青从里面出来,公孙敖等人不好再拽住二人不放。 公孙敖不死心找来几个霍去病麾下的小兵:“听说你们能抓到单于叔父是迷路碰巧遇上的?” 小兵们连连点头,接着感慨他们以为得死在草原上。 近千人口径一致让公孙敖等人不得不相信霍去病只是运气好。 小太子看到舅舅的密奏并不担心霍去病,因为他周身金光笼罩。小太子瞬间想到舅舅头一回出征也是迟迟没有消息。小太子不好解释,回到太子宫才一个人偷乐。 韩子仁等人不敢放小孩独自呆着,叫樱桃陪他。韩子仁和吴琢跟他出去半天累了得歇一下。樱桃见他一会抿嘴笑笑,一会笑笑:“殿下,又赢钱啦?” “不许胡说。父皇不许耍钱。”小太子板起小脸瞪她。 樱桃:“可以跟婢子说说吗?” “我二舅舅要回来啦。”小太子一想到大汉以后有两位大将军又想笑。 樱桃诧异:“这么快啊?不是连续两次作战吗?” “父皇说军中有很多匈奴人,有他们在大军不用走弯路,很容易找到匈奴。” 宫中养马的人中有很多匈奴人,樱桃闻言倒也没觉着奇怪,大汉又不是没人,怎么用匈奴人。 自然是匈奴人擅养牲畜,弓马娴熟。 樱桃:“婢子猜大将军又一次把匈奴打的抱头鼠窜?” 小太子点头:“病病也没叫我失望。” 樱桃好笑,得亏霍公子不在,否则听到“病病”又得捉弄他,“因为是殿下的表兄啊。” 小太子得意地扬起下巴:“对!” “jsg那他们几时回来?” 小太子算算时间:“六月中旬。” 因为等霍去病一起回来,大军确实六月中旬才到长安。 跟李广猜测的一样,此战封得侯爵的只有霍去病和他的部下。算上霍去病总得才五人。 大军折损较少,大将军带兵有方赏两千金,其他将士也按照军功赏金。霍去病勇冠三军被封为冠军侯,赵破奴助他杀敌有功被封为从骠侯。 主力将士封赏跟霍去病等人是分开的。大将军先得赏,刘彻亲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不过都是在京郊大营举行的。小太子要去,刘彻担心他中暑,非但不同意,还叫卫子夫盯着他。 小太子气得不想理他的老父亲。 人逢喜事精神爽。 刘彻不跟小不点计较,还大发慈悲叫他去长平侯府玩几天。 小太子能看到人身上的光芒,听说表兄勇冠三军并不感到意外,他要去军营就是想知道舅舅和表兄瘦成什么样,这关系到他以后能不能高枕无忧。 “父皇,可不可以多玩几天啊?”小太子跟老父亲讨价还价。 第85章 4w营养液加更 卫青今年二十九岁, 霍去病十八,等到大将军年近不惑,冠军侯正值壮年。即使冠军侯只能打到四十岁, 大汉二十年之内不用担心无将可用。 思及此,刘彻心情更美——准了! 小太子带上吴琢和韩子仁,他得在长平侯府住几个好几天。 卫青和霍去病跟小太子想象的一样, 瘦成竹竿了。 不止连续两次作战辛苦,还因为苦夏胃口不好。 赵破奴不是主将, 操心的事不如卫青和霍去病多, 他也瘦得像灾民。 小太子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他的干涉, 再打一两次舅舅和表兄累倒, 朝中无人可用——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谁身上光芒盖过表兄和舅舅, 老父亲可怎么办。 幸好他来了, 老父亲有儿子,还有两位主将。不然老父亲岂不是太惨了?小太子不敢想下去, 想哭! “据儿怎么了?”卫青弯腰抱起可怜兮兮的小太子,“想舅舅?” “舅舅!”小太子搂住他的脖颈, “舅舅, 我好想你。” 卫青感到熨帖,不善言辞的人禁不住说:“舅舅也想你。” 卫伉不由得攥紧大表兄的手, 小脸上尽是羡慕, 父亲都没说想他。 霍去病吃痛, 低头看到表弟的神色, 抱起他, 在他耳边说:“不要羡慕太子。他就是个撒娇精。你学不会, 我不会,敬声也不会。” 卫伉小声问:“为什么啊?” “他生来比我们脸皮厚。” 卫伉大着胆子说:“我也想脸皮厚。” 霍去病失笑:“我也想啊。可是我们不会就是不会, 想也没用。与其羡慕嫉妒,不如接受,把擅长的变成更擅长,让他反过来羡慕我们。” “我不知道擅长什么啊。” 霍去病:“你才五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以后多学点,总能发现你擅长什么。” “怎么才能发现?” 霍去病不敢乱说,仔细想想:“学什么最快。”瞥一眼被他二舅抱进室内的小太子,“他学撒娇就比别人快。我们得学好几年,他三天就学会了。” “表兄刚才说‘想也没用’。”卫伉糊涂了,虽然得学好几年,可是能学会不是吗。 霍去病:“过几年学会撒娇,你已经有我高了,还好意思叫二舅抱吗?” 父亲抱表兄?小卫伉打个哆嗦,好吓人,“不要!” 霍去病笑着问:“所以?” “不学了。学擅长的!” 霍去病把他放到地上,牵着他回屋。赵破奴扭头在他耳边说:“这样骗伉儿好吗?” “不然我怎么说?你不如太子聪慧贴心?”霍去病警告他,“以后在他面前说话注意点。” 卫伉扯扯大表兄的手:“不要吵架。” 霍去病挤出一丝笑:“我们没有吵架,意见不同而已。” 赵破奴点头:“他现在是冠军侯,我只是从骠侯,哪敢跟他吵。” 霍去病抬腿踹他,赵破奴早有防备,轻轻松松躲开。 “舅舅,我渴啦。”小太子顶着可怜的小脸喊。 卫青夫人赶忙吩咐奴仆准备茶水点心。 婢女送来不冷不热的白开水,小太子叫她退下,自给自足。 卫青见他抱着水壶晃晃悠悠的,伸手去接。小太子转身躲开,趁机往里头扔一粒补血“糖丸”,给每人都倒一杯。 长平侯府才用过早饭,卫青夫人和卫伉不渴,卫不疑好奇伸手抓,卫青夫人把杯子移到茶几中间,小卫伉趁机把他的也移到中间,仿佛说,不是我不喝,我是怕弟弟抓倒了。 小太子推到卫青面前:“舅舅喝!” 霍去病故意逗他:“舅舅三杯,我一杯?太子殿下,不带这么偏心的。” 小太子把卫伉的水给他:“喝吧!”瞪着眼睛看着他,不准他耍赖偷偷倒掉。 霍去病好笑,小太子怎么这么幼稚啊。 可一想他才六岁,此时不幼稚难道十六岁的时候再幼稚吗。 “那你可要睁大眼看清楚。”霍去病两口喝两杯,卫青担心他呛着,劝他慢点。 霍去病觉着今日的水喝下去神清气爽。他怀疑婢女放了蜂蜜,又倒一杯。 赵破奴也发现了。 蜂蜜多在深山之中,有时有钱也买不到。大将军家财万贯,府里也没有多余的蜂蜜。除非他不惜人力进山寻找。然而卫青要是这样的人,他早张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赵破奴叫霍去病再给他倒一杯。 卫青夫人禁不住说:“别喝太多水,茶快煮好了。” 霍去病:“茶太烫。” “那你喝吧。”卫青夫人问卫伉,跟她回屋还是在这里玩儿。 小孩要留下。 卫青夫人抱着时刻想抓水杯勾水壶的次子离开,担心茶端上来烫着他。 茶不如水提神,霍去病喝一小杯就喝不下去。 小太子没有趁机往茶壶里头扔“糖丸”。他不知道芥子空间里还有多少“糖丸”。如果健身和补血各有一药瓶,太子不担心,盖因每瓶一百粒打底。 前世渡劫前忙着收拾物品,忙着向友人辞行,忙着把他用不着的灵器送人等等,刘据不记得他有没有随手倒出一把给宗门幼童磕着玩。 刘据打算在舅舅家这几日用四粒“糖丸”,补血和健身各两粒。剩下的“糖丸”留着舅舅和表兄以后用。万一过几年再次出征身体亏损的厉害,甚至受伤病重,“糖丸”没了,他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虚弱下去。 父皇和母后也不年轻了,也得给他们二人留两粒救命。 卫青不习惯成天闲着,以前刘彻给他放假,卫青总忍不住进宫点个卯。小太子住到长平侯府,卫青想出去,小太子就好奇地问:“舅舅去哪儿?我也要去。” 卫青不好说进宫,只能安安分分窝在府里补身体。 霍去病年少耐不住寂寞,回来三天就想出去,小太子用缠舅舅的法子缠他,霍去病只能令奴仆请好友上门跟他踢球。 也得亏长平侯府宽大,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小子耍的开。 府里热闹最爱开心的莫过于卫伉和卫不疑兄弟二人。卫不疑是瞧着人多好玩,卫伉是觉着有人跟他玩。哪怕霍去病的友人只是逗逗他,也比成天对着母亲和弟弟有趣。 远在深宫之中的刘彻愁眉不展,扔下朱笔再次问:“春望,太子回来了吗?” 春望很想叹气:“陛下,您今天问四次了。太子还没回来。” “早知这样朕就不该同意他多玩几天。他玩几个几天了?还知道家门朝哪吗?” 春望心说,您儿子玩得忘了回宫,您冲我吼什么啊。 “其实今天才是第六天。” 刘彻轻呼:“六天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5节 “奴婢陪陛下出去透透气?比如去长平侯府。”春望试探地说。 刘彻很是心动,起身犹豫片刻又坐下:“不去!朕要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长平侯府有两位小公子,还有冠军侯和从骠侯,有人跟太子玩,往来东西市方便,太子殿下极有可能在长平侯府度过炎炎夏日。” 这还了得! 刘彻霍然起身:“摆驾!” 春望给殿内小黄门使个眼色。 巳时三刻,一行人抵达长平侯府。 以前刘彻来过长平侯府,府里的奴仆几乎都见过他。前院奴仆突然看到天子,慌得不顾行礼,要去找主人家。刘彻抬手制止,“长平侯出去了?” “在的,在的,都在。”奴仆不敢迟疑。 刘彻微微颔首:“带路!”面上一派矜持,心里急的恨不得飞过去。 奴仆前面小跑引路到花园里,随后又沿着抄jsg手游廊往凉亭走去。刘彻远远地看到凉亭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抬抬手叫奴仆停下,他自己过去。 春望不放心,轻手轻脚跟上去。 “大将军好兴致啊。” 卫青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瞬,好像陛下。不可能,陛下怎么会——转过头,卫青愣住,真是陛下?! “臣有失远迎,陛下恕罪!” 卫青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刘彻噎得瞪他一眼,卫青忙不迭让出自己的座位:“陛下请。”瞥到俩孩子,“伉儿,不疑,快来见过陛下。” 小卫伉学父亲拱手:“伉儿见过陛下。” 卫不疑说话不利索,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刘彻不由得想起儿子像他俩这么大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坐吧。朕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太子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太子很懂事。”卫青在心里补一句,就是太缠人了。 刘彻:“他又跑出去了?” “不曾出去。”卫青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在那里。” 刘彻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太子,他想问什么,从凉亭里出来六个人,待六人分成两组散开,露出小太子的身影。原来是被几人挡住了。 “他们这是做什么?”刘彻奇怪,竟然把他儿子一人丢在凉亭里。 卫青:“踢球。据儿给他们当裁判。” 刘彻惊得脱口道:“伤着他怎么办?谁的主意?” 卫青被问住。 春望上前:“陛下,踢球是大将军军中日常训练。要是连球都护不住,哪配当大汉军人。何况其中二人还是冠军侯和从骠侯。他二人的球技您是见过的,指哪儿打哪儿。要是伤着小太子,一定是他二人故意的,您尽管治他们的罪。” 卫青想解释,春望微微摇头,卫青点头附和:“陛下不必担心,臣就是怕他们玩上头,所以叫太子在凉亭下看。” 卫伉点头:“是的。陛下不用担心表兄。父亲不许我们过去。” 刘彻张了张口,坐下:“朕先看看。” 春望悄悄移到花丛里,离小太子仅有十步之远,他喊一声“太子殿下”,小太子看过去,春望指一下他斜对面的凉亭。 从刘彻那边看不见春望这里的情况,小太子却可以可以看清舅父所在的整个凉亭。小太子乍一看到老父亲险些以为眼花了。确定他没看错,叫来在果树下乘凉的韩子仁:“韩韩,你帮表兄看着。” “殿下去哪儿?奴婢陪你。” “我有望望。”小太子朝春望走去。 刘彻皱眉:“据儿怎么走了?” “出恭?”卫青猜测。 小太子六岁了,知道水危险,火不能碰。刘彻想说他担心太子乱跑都说不出口,只能耐着性子等这局比赛结束。 忽然感到背上一沉,刘彻条件反射般反击,卫青慌忙按住他的手臂:“陛下,不可!” 刘彻停顿一下,耳边传来惊喜的呼喊:“父皇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人告诉我?” 刘彻扭头,果然是他儿子:“朕不想打扰你。好玩吗?” 小太子跪在他腿上:“好玩。父皇要玩吗?我叫表兄和你玩。” 刘彻露出笑意:“霍去病听你的?” 小太子点头,不敢不听,缠不好他!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是不是瘦了?” 卫青禁不住起身。刘彻抬手:“又没说你把太子饿瘦了。” 那您此话何意?卫青真想问出口。他一贯谨慎,先看春望。春望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天空翻个白眼。 卫青明白,皇帝心疼儿子罢了。 “肉结实。”小太子伸出小胳膊,“父皇,你摸摸,摸摸,我的肉是硬的。” 刘彻捏一下,软趴趴的:“确实比以前结实。怎么回事?” “踢球啊。”小太子炫耀,“父皇,表兄踢好我们踢吧。” 刘彻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这么热的天踢球,也不怕中暑。” 刘彻烦得皱了皱眉,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公孙敬声,今日是休沐吗?” 公孙敬声从侧门进来的,可以看到刘彻这边的凉亭,但亭中人被花草树木挡得严严实实。公孙敬声心惊,他怎么好像听到陛下的声音了。 “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轻呼:“没听错?” “我先走了。” 刘彻循声看去:“还有谁在那边?” 无人应答,像是连公孙敬声也原地消失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用遮阳伞拨开花丛,惊得以为看错了:“昭平君?” 卫青和刘彻双双看过去,双双诧异,他怎会在此。 昭平君向来任性,他才不管祖母有没有绑过卫青,卫青恨不恨祖母,他在半道上遇到公孙敬声,得知小太子在大将军家中,不必担心碰到他皇帝舅舅,非要跟公孙敬声一起来,美其名曰,陪太子殿下玩。 昭平君躲无可躲,抬手行礼:“舅舅。” “还知道朕是你舅舅?”刘彻没好气地瞪他,“滚过来!” 昭平君瞥一眼公孙敬声,你怎么不说舅舅也在。 公孙敬声低声说:“今日非休沐,陛下这时候该在宣室批奏章才是。要知道他在我就不来了。” “磨蹭什么呢?”刘彻拔高声音。 花丛里种着牡丹,俩人不敢从花丛过,只能绕上抄手游廊。有一段路刘彻看不见他们,俩小子很想趁机溜走,闻言慌忙跑过来。 小太子趴在老父亲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是来找我的吗?” 公孙敬声:“我放假前去找你,你就不在宫里。这都几天了,还在舅舅家。舅舅家有什么好玩的?” 卫青气笑了:“我还在这里呢。” 公孙敬声走到刘彻个跟前,跪在坐垫上:“敬声拜见陛下。” 昭平君跪到他身边行礼。 刘彻:“坐吧。” 二人不想,又不敢反抗,只能就地坐下。 昭平君记事后从来没有离他皇帝舅舅这么近过,如坐针毡。刘彻瞥他一眼:“地上有钉子?” 管得也太宽了。昭平君腹诽一句:“贸然登门,请大将军见谅。” 刘彻:“还知道呢。你祖母和你母亲知道你来吗?” “祖母没空管我。” 刘彻想起什么,替他姑母感到尴尬。 那种事怎么能叫孩子知道。 卫青没听懂,禁不住看皇帝,馆陶大长公主很忙吗。 刘彻抬手叫他看霍去病等人踢球。 天气炎热,霍去病等人也不敢踢太久,一炷香左右,奴仆送来水盆,六人擦擦脸,听韩子仁说陛下来了,赶忙过来见礼。 赵破奴总觉着他忘了什么,见着陛下终于想起来了:“陛下,您答应臣的事还作数吗?” “朕答应你什么了?”刘彻忘了,公孙敬声一点也不意外,以为他故意的。 小太子趴在老父亲耳边提醒:“匕首。” 刘彻恍然大悟:“朕一言九鼎,你说呢?” “作数就行。” 公孙敬声好奇,想问赵破奴,又不敢当着刘彻的面放肆,只能等他回去再问。 午饭后,刘彻想叫儿子随他回宫。小太子看看他,又看看表兄弟们,再犹犹豫豫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父亲,一声不吭,刘彻忍不住心软:“再玩两天,两天后朕叫春望来接你。” 小太子抿嘴笑着使劲点头。 昭平君皱了皱眉,用胳膊肘戳一下公孙敬声:“咱家表弟怎么怪怪的。” 小表弟蔫坏,成天故意喊他孙孙,怎么可能把自己委屈的泫然欲泣。 公孙敬声:“苦肉计听说过吗?” 昭平君指着太子张了张口,公孙敬声抬手捂住他的嘴。刘彻听到动静看过去,眉头紧锁:“去病,过来!” 霍去病上前几步:“陛下有何吩咐?” 刘彻指着站在卫青等人身后的外甥:“朕走后就叫他俩回去。一个比一个混账,跟他们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霍去病十分想提醒,他俩一个是您亲外甥,一个是我亲表弟,您这样说好吗。 “诺。”霍去病牵着太子表弟随舅舅送他出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6节 昭平君拉着公孙敬声落到最后:“他什么意思?我听见了。你也听见了吧?” 公孙敬声拨开他的手:“陛下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 “我——”昭平君想说他也没干嘛,只是喝点酒,言语上调戏一下俊男美女。 姨母说舅舅年少时比他会玩多了。 了解舅舅的人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舅舅以为无人知晓吗。 外甥像舅,也好意思怪他。 昭平君一脸不忿地翻个白眼。 公孙敬声扯他一把,压低声音警告:“陛下还没走。别连累我!” 昭平君无奈地抬手跟着众人说:“恭送陛下回宫!” 看着马车走远,昭平君轻呼一声,朝赵破奴跑去:“舅舅许你什么?你还怕他不认。” 赵破奴看着满脸好jsg奇的少年,他的心可真大! 记不记得他祖母险些害死大将军。 赵破奴怀疑他知道但不在意,因为一不是他干的,二那时他还没出生,三是他不止是馆陶的孙子,还是太子表兄。 “匕首!”赵破奴无奈地说。 霍去病的四位友人都见过赵破奴的两把匕首。不缺匕首还那么在意,四人朝卫青看去。 卫青点头:“跟我的那把匕首几乎一样。” 四人没有见过卫青的匕首,见过霍去病的匕首。要不是他的匕首锋利,杀人不费劲,霍去病带领的近千人不可能只有几十人受伤,无人重伤。 霍去病力竭匕首就借给他的士兵用,士兵跟匈奴近身搏斗时,匈奴稍稍大意脑袋就会被锋利的匕首割下来。 休整的时候有人试过,匕首割骨头不用砍,稍稍用力连又大又厚的马大骨也能割断。 四人以为世间仅此两把,闻言很是羡慕地看着赵破奴,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破奴:“陛下刚得到那把匕首的时候说的。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其中一人嘟囔:“难怪每次见到匈奴人你都跑到去病前面。” 赵破奴:“我跟匈奴有仇。” 这是事实,但四人不信,改问霍去病几时进宫,他们跟霍去病一起去给陛下请安。 霍去病翻个白眼:“陛下自会叫人送来。” 四人欲言又止。 卫青:“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朝中无事的话,明天下午就能看到匕首。” 四人同霍去病约定,酉时左右来跟他踢球。 霍去病闻言懒得翻白眼,抬手叫他们滚。 卫青问公孙敬声何时回去。公孙敬声现在自己住,在他家可比舅舅家自在多了,直言他这就回去,不忘拽走没有分寸的昭平君。 昭平君自己有车,非跟公孙敬声挤:“那几人是你表兄的兵吧?不是说那些人弄了许多好东西?怎么还一副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子?” 公孙敬声不想解释,更不想暴露他的无事牌,他跟昭平君没有那么要好:“你明天过来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昭平君好意思去,他的奴仆随从不好意思贸然登门就劝他,隆虑侯府跟长平侯府非亲非故,不该频频打扰大将军。 昭平君就去找公孙敬声。 三伏天,太学放假了,公孙敬声窝在家中,昭平君一找一个准。 公孙敬声不如他厚颜无耻,缠不过他,只能大下午的跑去舅舅家。 卫青料到了,早早备好瓜果。 二人才吃一块瓜,天使就送来匕首。赵破奴谢恩后匕首就不见了,被他和霍去病的四位友人拿走。赵破奴晾他们不敢昧下御赐之物,就陪小太子吃瓜。 赵破奴看到小太子吐瓜籽,忽然想到他在匈奴部落弄到的种子:“太子殿下,你随我来,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第86章 男女授受不亲 小太子起身, 响起两道抽气声。小太子看过去,匕首不知何时到了公孙敬声手里,昭平君捏着一撮毛发放在匕首上, 口中念念有词,“再试试,再试试, 刚才没看清。” 赵破奴扬声说道:“你没看错,吹发可断。” 昭平君多少有点震惊:“竟然不是传说?” 赵破奴好笑, 亏他还是太后的外孙:“这又有何稀奇?大将军的宝剑也有这般锋利。”只是不适合隐藏和近身搏斗。 昭平君惊得朝卫青看去。 昨日昭平君来到府上, 卫青夫人看他走时的神色感觉他还会再来。昭平君走后, 卫青夫人问奴仆对其了解多少。那时卫青也在, 看到奴仆摇头叹气地说:“那就是个魔星。” 卫青相信他不理昭平君, 昭平君敢拽着公孙敬声进屋翻找。太后的亲外孙, 打不得骂不得,卫青叹了口气, 把挂在书房里的宝剑拿出来。 昭平君迫不及待地试一下:“大将军,你的宝剑不如这把匕首锋利。” 卫青心说, 这小子真不讨喜:“我看见了。” “那你的匕首呢?有这把锋利吗?” 卫青又叹了口气, 把匕首拿出来。 昭平君亲自试试:“这两把匕首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卫青:“看匕首鞘的雕工像,但我想没人会做好几把乍一看一模一样的匕首。锻造匕首的匠人大约师出同门。” 昭平君看看他的宝剑又看看匕首:“大将军, 我觉着匕首这么小, 配不上大将军的英雄气概——” 卫青伸手夺走匕首, 连同宝剑放回屋里。 昭平君愣了愣, 反应过来禁不住问:“谁说大将军脾气好?” 赵破奴:“脾气再好也分什么事。常言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想起什么, 停顿一下,“我忘了, 你不是君子。” 昭平君瞪他:“我是小人也不是你可以说的。” 小太子听够了:“我可以吗?” 昭平君噎住。 赵破奴牵着小孩去他房间。 先前霍去病部迷路,由于人少不敢在匈奴腹地逗留,每到一处杀了匈奴就挑贵重物品带走。赵破奴在匈奴贵族帐中看到装饰用的白花并未上心,还忍不住讥讽几句:“边关百姓被匈奴吓得成天寝食不安,匈奴竟然有心思插花。” 赵破奴忽然想起他以前没有见过匈奴用花瓶。匈奴和汉人不一样,卫青身为大将军看到园中的花开了,也有心思剪几支放入花瓶中。卫青夫人在外游玩看到野花养眼也有可能带回家。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断不可能有这种小情趣。 匈奴贵人帐中不放镶满宝石的器皿摆件,竟然放几支白花,这花肯定有些来历。急着赶路,赵破奴没时间细想,就把这些白花收起来,路上慢慢琢磨。 霍去病见他收花,问他是不是要送给太子。赵破奴不解其意,跟太子有何关系。霍去病解释,这两年冬日里吃到的菜,夏天吃到的胡瓜就是张骞给太子种子,小太子种出来的。匈奴帐中宝物不拿先拿白花,不准备给太子,难不成他想自己种?他也得有时间。 这话提醒了赵破奴,宝物虽然贵重,肚子也重要,尤其没有什么菜可以吃的寒冬腊月。 赵破奴原计划回去就给太子送去。 天气炎热,人心浮躁,归途漫长,赵破奴到长安已经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小年纪得封侯爵,赵破奴高兴的愈发不记得那些种子。 霍去病的近千人搜刮到的财物刘彻只要了挑象征匈奴贵族身份的物品。赵破奴人在大将军府,常常出入皇宫,好东西见多了,不稀罕匈奴的物品,回来之后他也没收拾,都堆在一处。 赵破奴找出两个皮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殿下喜欢什么随便挑。” 小太子芥子空间里还有许多物品,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但肯定有。他活了几千年,十年扔进去一样也有几百样。所以他并不稀罕尘世间的物品:“我不要。我有。” 听到这么不贪心的话,赵破奴很是欣慰:“忘了种子放哪儿了。殿下等等,我再找找。” 霍去病一行回来的时候人身上和马背上都挂满了。要不是实在带不动,他们得继续迷路。这话是公孙敖等人说的。说归说,但没人嫉妒,只是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足一千人也敢迷路。 赵破奴又翻出三个牛皮袋才找到他塞在最里头的种子。 “殿下,有没有见过这些种子?”赵破奴倒在地上叫他挨个看。 前世修真界和凡间的植物不一样,哪怕灵麦和小麦都有一个“麦”字,麦仁也不一样。前世他多在修真界,不清楚凡间植物,今生他才六岁,去的最远的地方是甘泉宫,哪认识匈奴腹地的植物。 小太子搬到宣室隔壁倒是时常可以看到张骞,他听张骞说过一些匈奴部落的事。小太子根据他的描述猜测:“我认识这个,好像匈奴的大麦,可以喂牲口。” “用粮食喂牲口?不会吧?”赵破奴摇头,“草原上最不缺草。” “冬天呢?” 赵破奴被问住。 小太子:“匈奴冬天不喂干草喂他们的大麦,一定是好东西。” “那殿下种出来试试牲口爱不爱吃?” 小太子的院落跟宏伟的未央宫比起来像蜗居,其实比城中很多人家宽敞。东方朔嫌弃地表示,只比他家大几倍。可是像他家的宅子,城中寻常百姓也住不起。单单院中的空地就够盖几十间房屋。 小太子想想还可以再开一片地,点着小脑袋应下。 赵破奴把种子装回去,只留白花jsg:“殿下,这个要不要也试试?” 小太子总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摸摸白花,软软的,这个感觉他前世肯定见过。小太子仔细回想,好像他年少时跟师兄师姐四处历练,随手救的凡人身上穿的冬衣。 小太子拿起一朵,扯出一撮白花,赵破奴解释:“这东西我看过,里头有个黑黑的东西,像种子。可是也不该啊,哪有种子长在花朵里。” “喇叭花。” 赵破奴愣了愣,心说这是什么花。抬眼看到院中角落里的小花,赵破奴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忘了。牵牛花落下开花的地方就长种子。不少野花好像也是。” 小太子仔细把白花和种子分开。赵破奴见状帮他一起分。白花绵软不好分,两人在屋里热一头汗才分完。小太子把花放到一起,用布包起来拍平:“奴奴,你看像什么。” 赵破奴不懂小孩的心思。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 赵破奴失笑:“臣不如您聪慧,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小太子白了他一眼:“冬衣!” 赵破奴又愣一下,炎炎夏日说什么冬衣。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7节 小太子塞给他,叫他慢慢琢磨。赵破奴拿着裹着白花的丝绸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也没看出跟冬衣有什么关系。 霍去病进来见他跟鬼附身似的:“干吗呢?” “我问据儿这是什么意思。据儿说冬衣。”赵破奴递给他,“谁家冬衣长这样?给大黑猫垫屁股它都嫌小。” 霍去病接过去点点头,猛地停下,转向太子:“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太子睁大眼睛,哪个意思啊。 霍去病扯开布,露出白色绵软的花:“用它做冬衣?” 小太子笑了:“病病就是比奴奴聪明。” 赵破奴禁不住嗤笑:“殿下,这是——”冷不丁想起百姓用来做冬衣的木棉,也是花啊。 霍去病见他的笑容僵住明白他也想到了:“据儿,这种白花要是能像你的小麦一样百亩百亩的种,以后下大雪就再也不用担心冻死人。” 小太子看一下种子,摇了摇头。 “有什么问题?”霍去病问。 小太子:“这个不如小麦好种。种子硬,撒下去出不来。” “那就用水泡几天再种。”霍去病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想起小太子用药水泡种子。随即霍去病把那些黑色种子收起来,跟其他种子放一起给小太子。 赵破奴问:“现在种是不是晚了?” 霍去病点头:“最好春天种。” 赵破奴算一下,春天还得好几个月啊。 时间如流水,看起来缓慢,等人反应过来,冬天到了。 从仲夏到立冬,这几个月朝中无大事,但长平侯府发生了几件事。 刘彻赏霍去病一处宅子,又赏他麾下四人百金,包括赵破奴在内,给他们安家用。 赵破奴在长平侯府住习惯了,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住,不太想搬出去。霍去病提醒他,既然陛下给了钱,他就该置办一处宅院。住不住再说。 赵破奴把他的宅子收拾好,接到一道赐婚的圣旨,皇帝把他最疼爱的公主许给他。 这事事先几乎没人知道。刘据这样认为的。 小太子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去椒房殿,殿内卫长公主面如桃花,卫子夫满含微笑,像是很欣慰女儿有个好归宿。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合着就他不知道啊。 “母后!”小太子气哼哼跑过去,停在卫子夫身边,瞪着眼睛看着她要解释。 卫子夫把儿子拉到怀里。 小太子挣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卫子夫哧笑出声:“一个月前在母后怀里睡午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授受不亲?”戳一下儿子的小脑门,“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现在天下皆知,还用你告诉我啊?”小太子依然瞪着眼睛要说法。 卫子夫:“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忘了告诉我?”小太子瞪着她,大有你敢点头,我就敢撒泼的意味。 刘彻大步进来:“是我们不对,但是——” “道歉有用还要廷尉做什么啊?” 刘彻噎住。 方才一听春望说,小太子不知怎么了,气哼哼往椒房殿跑,韩子仁等人急的大呼小叫很失体统。刘彻想归为小孩子闹脾气,冷不丁想到他的长女。 以前刘彻跟王太后提过,他想把长女许给霍去病。太后更中意她外孙平阳侯曹襄。考虑到长孙女还小,她也不想因为这事跟儿子闹僵,就等霍去病叫他失望。 霍去病一战封侯天下知。 太后一边感慨卫家能人辈出,一边召见大将军,顺便把霍去病带来她瞧瞧。 未来孙女婿,她总要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霍去病猜到王太后见他另有目的,就叫赵破奴跟他一起,届时也好有理由遁走。 这事王太后没跟别人说,不巧跟卫子夫和三位公主碰到一起。小太子没去是因为他得上课。 霍去病见着三位公主,一口一个妹妹的叫,人老成精的太后明白,霍去病喜欢她孙女,但是兄妹之情。她很是失落。转眼间注意到赵破奴,得知他无父无母,顿时觉着他是个良配。 民间认为无父无母不吉。王太后吃够了婆婆的苦,反而认为极好。王太后叫几个小辈先回去,留下卫青和卫子夫,又叫人找来刘彻,当天就把小辈的婚事定下来。 刘彻劝他母亲等等,容卫青回去问问赵破奴有没有意中人,皇后再问问长女喜欢霍去病还是钟意曹襄。 如果皇家孩子多,太后没空关心小辈喜不喜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孩子意见的。然而皇家总共四个小苗,哪一个都娇贵,太后给他们三天时间。 赵破奴打小没家,想要一个家。那日在东宫碰到他觉着卫长公主脾气很好,很像温柔的皇后,他就让大将军做主。 卫青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愿意。 卫长公主对赵破奴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不了解。太后把她叫到东宫一番分析,卫长公主想象一下,无论嫁给哪个表兄都得伺候婆母。哪怕不用她亲自动手,不住在一起,她也得时不时到榻前尽孝,逢年过节还得准备礼物。她就觉着不如嫁给赵破奴。 赵破奴浓眉大眼并不丑,少年英雄,比她那些姑丈出息多了。卫长公主越想越觉得不错。王太后一见俩小辈都没意见,就催皇帝下旨,以免夜长梦多。 少年封侯谁不爱。 至今没人上门说亲,那是大将军门第高,旁人轻易不敢登门。 刘彻把儿子拽到怀里:“故意抬杠呢?” 小太子气鼓鼓看他:“你打我啊?” 第87章 博望苑竣工 刘彻哭笑不得。 看来儿子真生气了。 可是这事也不能怪他和皇后, 不是他们拦着,就是赵破奴也得跟儿子一样“事先毫不知情”。 刘彻把儿子抱到腿上。 小太子挣扎:“我还生气呢。” 你还很幼稚呢。刘彻心想。 “那你想怎么办?再挑个你满意的?”刘彻问。 小太子不可置信地瞪眼:“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刘彻心说, 难为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 “不气了,不气了。破奴也不是外人。”刘彻掰过儿子的小身板,叫儿子面朝他, “虽说圣旨是我令人拟的,但这事是你祖母定下的。” 卫子夫瞥皇帝, 好一招祸水东引。 刘彻:“你阿姊十六, 赵破奴十八岁, 两人加一起没有父皇大, 赵家也没个长辈主事, 朕想再等几年, 你祖母非要先定下来,过两年再成婚。你祖母都这样说了, 又不是朝中要事,朕还能跟她大吵大闹?” 小太子抿着嘴瞪着眼睛看着他。 这就没了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叫他满意, 小家伙日后指不定怎么折腾他。 “据儿, 博望苑修好了。” 小太子下意识问:“修好了?” “父皇答应你的牲畜移过去了。你的寝室、庖厨也修好了。朕还令人修了水池,池中水还是活水, 水中有鱼虾, 春日可以种莲藕、菱角, 冬日里可以在冰面上玩耍。想不想去看看?” 小太子沉默片刻像是在确定什么:“父皇, 顾左右而言他。” 卫子夫禁不住笑出声。 “……朕真不该叫你那么早上学。”刘彻无奈地捏捏他的脸。 小太子气得拍开他的手, 大声警告:“不许捏我的脸!” 刘彻不以为意:“真不去?博望苑比你二舅家大多了。你二舅家有的博望苑有, 他家没有的博望苑也有。可以踢球,也可以跑马, 还jsg可以习武射箭。” 小太子摇摇头不为所动。 刘彻挑眉。 几个月前他去长平侯府接儿子——怕他乐得不想回宫。赵破奴当着他的面给小孩一个小布包。刘彻问卫青包里装的什么。卫青说赵破奴从匈奴腹地找到的种子。 刘彻顺口夸赵破奴“有心了”。 如今看来着实有心了。 刘彻:“你不是答应赵破奴开春把他送你的种子种到地里?朕给你留了两亩地,想怎么种怎么种。” 七岁小孩是不懂见好就收的。 刘据懂。 小太子眼中一喜:“不骗人?” “父皇骗你做甚?”刘彻不待他说什么,抱起儿子往外走,“择日不如撞日。朕陪你过去看看。” 黄门机灵的先跑到外面令人备车。 卫子夫摇头失笑。 卫长公主禁不住说:“真好哄。” 卫子夫收起笑容:“你还等他撒泼打滚把你祖母招来?” 卫长公主顿时不敢说风凉话。 小太子来的急没有穿斗篷,出了椒房殿,北风一阵一阵,刘彻用他的披风裹着儿子:“你阿姊又不是今日成亲,急什么?着凉生病难受的不是你?” “你和母后骗我!你们都骗我!”小太子气鼓鼓指责。 刘彻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这茬都过去了又提,他脑子进风了吗。 “仅此一次。父皇向你保证。父皇乃皇帝,一言九鼎!” 小太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8节 刘彻叹气:“据儿,父皇老了。” 小太子眨眨眼,干嘛突然这样说。 苦肉计吗? 小太子忽然想起什么,试着说:“不要你抱,我要自己走!” 刘彻笑着放下儿子,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不愧是朕的儿子,就是机灵。”牵着小孩的手,到背风处等车。 博望苑看似离皇宫五六里,其实不远。博望苑占地千亩,北墙跟宫墙只隔几条往来的马路。不过这么近也得乘车,盖因皇宫太大。单单未央宫就有七八千亩。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未央宫宽大,卫青和一些朝臣当值期间也不可能住宫里。 御辇缓缓走了近半个时辰,天家父子才到博望苑。 刘彻抱着儿子下来,给他穿好披风,牵着他的手:“里头尚未清理干净,看着脚下。” 小太子闻言好奇,不是已经修好了吗。 住是可以住,但花园里的假山还在堆砌。夏日看荷冬日看雪的凉亭还在建。 幸好东方朔被刘彻打发至西北,否则叫他看到小小的博望苑修了一年多还没竣工,他又得上书直谏——劳民伤财! 实则博望苑的一草一木都没用国库的钱。起初用刘彻的私库。皇后和太后听他说不止在博望苑养牲畜,炎炎夏日小太子也可以过去避暑,各自给少府千金。 太后疼孙子,小太子去东宫探望她,她见着女儿外孙孙女都忍不住炫耀。皇帝给小太子修博望苑,她哪能忍住不提。平阳公主八面玲珑,一听太后出钱了,也叫人给少府送去百金。 其他几位公主也一样,包括馆陶公主。 隆虑公主希望皇帝以后对她儿子网开一面,不止送钱,还送了许多以后用得着的摆件。 刘彻知道儿子不缺好东西,他姊妹送的以及少府做主购置的物品都堆在库房里,以后由儿子自己处置。 小太子进门看到一些人挖坑,很是奇怪地转向老父亲。 刘彻:“开春种果树。”顿了顿,“去里面看看?” 博望苑坐东朝西,刘彻牵着儿子直直地往西去,看到宽大的正殿。正殿两侧有偏房,正殿和偏房外都有坑和土。刘彻解释正殿前几日才竣工,挖的坑种果树,果树下放石墩,儿子可以在果树下乘凉,也可以跟韩子仁等人对弈。 博望苑最先修的是牲口圈,在博望苑东南角。术士令匠人在正殿通往牲口圈的路上栽种许多花草树木,日后无论刮什么风,臭味都不会穿过树林飘到正殿。 正殿到牲口圈也不近,刘彻抱着儿子走一段才叫小太子自己走。 小太子走得身上发热才看到一排屋子,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的墙看起来宽厚,有的看起来只有板砖宽。不等儿子发问,刘彻解释,房屋矮墙壁薄的小房子是给鸡鸭鹅花斑狗和大黑猫准备的。比狗窝高一点宽一点的是羊圈,再大一点的养牛驴马。墙壁很宽的留儿子以后养别的。 小太子好奇地问:“大猫吗?” “虎你就别想了。”刘彻的兄弟中有养虎养熊的,刘彻从未斥责过他们。刘彻的上林苑也有凶兽。大汉地广人稀,凶兽泛滥,不需要费力寻找,凶兽出没的时候用大大的火就能把它们撵进圈。 博望苑附近也有凶兽,博望苑要是刘彻的,他怎么也得养只虎。 小太子:“不养大猫养什么啊?” 刘彻:“你好好学骑马射箭,明年秋父皇带你进山,帮你抓几只金色的猴?” 小太子摇头:“不要猴,比我还调皮。” 刘彻愣了一瞬,失笑道:“你知道自己调皮?” “我也乖啊。父皇说的。猴只调皮不乖。” 刘彻不得不认同儿子的话:“说得对!猴还听不懂人话。不过不着急,届时再看。” 牲口圈不止一排,是三排。他们看到这一排空着是留给小太子自己安排的。后面两排养满了牛羊驴马。 刘彻领着儿子转一圈:“这些牲畜长大了有小的都归你处置。可杀可卖。” “可以杀牛吗?” 刘彻很是意外,儿子竟然知道杀牛死罪:“你的牛是匈奴的牛,不会拉车犁地,可以宰杀。” “父皇,我们回去吧。” 刘彻:“不看了?” 小太子走累了,伸手要抱抱。 刘彻弯腰抱起他:“过两年朕真抱不动了。” “过两年我也长大了。”小太子勾住老父亲的脖子,“父皇,博望苑是我的,我可以自己做主吗?” 刘彻给宦官使个眼色,快去驾车。 “你要是邀请敬声、去病或破奴来玩,不必告诉父皇。你要是伙同人在此赌钱,父皇一定会打你。” 小太子摇头:“耍钱不好玩。”皱了皱眉头,“总是我赢。”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儿子这张嘴,真欠啊。 “朕再说一遍,不可以养凶兽。” “养猴不需要墙壁厚厚的牲口圈。”小太子提醒老父亲。 刘彻:“你也可以养猫熊。” 猫熊是小太子要养虎的时候刘彻想到的。 虽然猫熊力大,发起疯了也凶狠危险,但比张开血盆大口能吞下儿子的老虎温顺多了。 “猫熊?”小太子没听说过。 刘彻解释看起来像猫,长大了有黑熊那么大。 不是食铁兽吗。 刘据前世宗门也有食铁兽,用来拖物拉车。 “我不要养熊。”食量太大养不起。 刘彻:“不喜欢?” “吃得多!”小太子养的牲畜是留自个吃的,才不要喂食铁兽。 刘彻想笑:“朕当什么事。”指着远处的竹子,“看到了吗?像割草喂牛一样给它们割点就可以了。没有竹子也可以喂萝卜青菜。” 小太子惊得微微张嘴,这里的食铁兽竟然食素。 “你以为吃肉?吃肉就是熊瞎子了。” 小太子:“可是黑黑吃肉啊。” “所以它是猫熊,不是猫也不是熊。” 小太子心说,你哄孩子呢。 “陛下!”宦官过来请示,“车来了。” 刘彻把儿子放车上:“明年开春就可以搬进来。但朕希望你休沐的时候过来。三伏天可以在此避暑。” “父皇去甘泉宫吗?” 刘彻:“朕兴许会去上林苑。”捏捏儿子的小耳朵,叫他认真听,“现在一日冷过一日,年前就别来了。” 小太子还没放寒假,日日得上课,虽然上四休二,但有一天得学骑射,他没精力往这边跑。 不是为了透透气,小太子都不想出宫。 小太子点着小脑袋,脖子上挂的小麒麟跟着动几下,小太子忽然想起答应卫伉的玉佩还没给他。 十月底的最后一个休沐日,小太子前往长平侯府。 小太子一到长平侯府就喊“伉儿”。小卫伉很是诧异,看着对面检查他功课的表兄问:“太子表兄不知道父亲在家吗?” 霍去病合上竹简:“我也想知道他怎么了。”牵着卫伉,“出去看看。” 卫青夫人早早迎上去:“太子来了?大将军在书房。” “不找舅舅。伉儿呢?”小太子奇怪,不会跟去病表兄出去了吧。 刘彻送霍去病一处大宅子,霍去病无妻妾,一个人住进去说话都有回音。他叫母亲和继父搬过去,陈掌不好住到继子家中在,直言搬来搬去麻烦。以后逢年过节过去住几日。 卫少儿跟两个弟弟做邻居,平日里可以jsg跟卫步和卫广的妻儿话家常也不想搬。他们不过去,霍去病就继续住在长平侯府。 赵破奴的宅子离长平侯府较远,离霍去病的也不近,他搬过去更寂寞,所以也没搬。 赵破奴出来,指着小书房。小太子跑过去,霍去病和卫伉从室内出来。 霍去病见他穿得圆滚滚的,吓得松开卫伉去扶他:“你慢点。牙磕掉了陛下还不得跟我拼命。” “父皇才不舍得伤你。”小太子拉着小表弟的手,“进去,进去。” 随后跟来的赵破奴和霍去病相视一眼,小太子有事啊。 小太子送出去的好东西多了,亲人们习惯了,也不怕他们追问。从他的小挎包里翻出玉佩问卫伉:“表兄没有找到小老虎玉佩,这个可以吗?” 这枚玉佩是刘据最初拿出来的玉佩之一,其中三枚送给了三位公主。这是第四枚,也是收在柜中的最后一枚。玉料在刘据看来不是顶好的,刘据怀疑这些玉佩和无事牌是他十一二岁至十四五岁时戴的,而麒麟崽子小凤凰玉雕是他五六岁时戴的。 卫伉年幼,喜欢小巧可爱的东西。玉佩一看就像昭平君和公孙敬声那个年龄戴的,卫伉不甚想要。表兄一片好心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左右为难,他就向霍去病求救。 霍去病接过去,跟他猜的一样,太子出手必是精品。 “不要给我。”霍去病拿掉腰间的玉佩,两相对比,玉料相差无几,但手感完全不一样,“以后不要后悔。” 卫伉伸手抢走:“表兄送我的。” 孩子年幼,拿到手里也没觉着跟父亲送他的,母亲买的有何不同。 赵破奴看着小孩的神色,不确定地问霍去病:“是吗?” 霍去病:“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伉儿,给我看看。” “不给!”卫伉不懂玉,但他懂表兄。大表兄说“不要给我”的时候不像开玩笑。赵破奴一副骗小孩的样子,当他傻啊。 卫伉不顾玉凉贴胸佩戴,戴好后使劲拍一下,仿佛这样玉佩不会掉。 赵破奴转向小太子:“据儿,你知道陛下叫我和长公主两年后完婚吧?” “阿姊有。” 赵破奴:“……” 霍去病不客气地笑出声:“还有谁有?” 小太子朝听到声音忍不住跑出来的卫不疑看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29节 第88章 4w2 营养液加更 大的不好骗, 小的好哄啊。 霍去病拿着精美的玉饰蹲到小表弟跟前:“不疑,表兄的玉佩大吗?好看吗?要不要跟表兄换换?” 还有这种好事儿? 卫不疑小,但不傻。 “不换!”小孩奶凶奶凶的伸手推他一把。 霍去病往后踉跄, 慌忙双手撑地。 卫不疑一看劲使大了,扯开嗓子哭父喊母。 霍去病傻了,他干什么了啊他。 卫青和夫人双双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 赵破奴乐得直不起腰。 卫青朝他看过来,赵破奴赶忙解释:“不是我, 是去病。” 霍去病:“我——我什么也没做。” “那他哭什么?”卫青问。 霍去病百口莫辩:“伉儿, 你说。” “表兄想骗弟弟的小老虎。” 霍去病禁不住瞪他:“你怎么只说前半句?” 卫青:“后半句是你硬抢?” “我是那样的人吗?”霍去病拔高声音。 卫青也觉着不是:“他哭什么?” “他想哭!”霍去病脱口说出来, 连连后退, “我的意思, 卫不疑这小子故意的。不不, 据儿,你说!” 卫不疑哭得撕心裂肺。 刘据吓一跳, 竟然还有小孩比我会装。 真该叫老父亲过来看看。 “表兄要跟不疑换换,”小太子说出来, 霍去病适时拿出他的玉, “不疑不跟他换,还使劲推一把表兄, 表兄差点摔倒在地。不疑大概怕表兄打他, 先下手为强。” 卫不疑是很爱哭, 可他何时这么多心眼。卫青打量一番幼子, 没变, 是他儿子, “你说的是不疑?” 小太子点头:“一肚子心眼,比我多。以后不许说我心眼多。”瞪着吵得他脑袋疼的小孩, “不许哭。再哭打你!” 卫不疑倏然住口,噙着眼泪委屈巴巴的。卫青夫人将信将疑,“不疑是不是以为去病想抢他的小老虎,所以吓哭了?” 霍去病忍不住翻个白眼。 卫青夫人见状问儿子:“你表兄说得都是真的?” 小孩一脸委屈地低声抽噎。 太子驾到,长平侯府管家和正院的奴仆都出来迎接。此时还有一些奴仆还没离开。小太子指管家:“你说!” 管家的表情一言难尽。 卫青懂了:“不许哭!”瞪小儿子,“以后也不许好不好都哭。” 卫不疑顿时不敢装。可小孩也是要面子的,他的小脸埋在母亲肩上,给众人个后脑勺。 霍去病感慨:“得亏太子在此,否则就叫他得逞了。”转向卫伉,“我一直以为全家你最乖,今日算是知道,你也只是看起来乖。” “谁叫你想要我的玉佩。”卫伉有理有据,霍去病无言以对。 卫青和夫人相视一眼,卫青开口:“伉儿,什么玉?” “太子表兄送我的啊。”卫伉说出来,一脸警惕,“父亲也想要?只有一个,我的!”说完躲到刘据身后。 卫青顿时想一脚把他踹上天。 他乃堂堂大将军,稀罕他那块玉。 刘据从表弟衣裳里头拿出来,是一块祥云纹玉牌,卫青不由得说:“我也有一块这样的。” 卫伉摇头:“一样也不跟你换。” 卫青又想打孩子:“谁要跟你换?我是说我也有!” 霍去病:“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有。忘了?去年你舅母买的。破奴的好像是他的生肖。” 霍去病和赵破奴双双翻个白眼。 卫青见状一时间糊涂了,他俩什么意思。 卫青夫人看懂了:“伉儿,给我看看?” 小卫伉慌得塞回衣服里头。 原来太子表兄送的这块平平无奇的玉真是宝物啊。 这一家子全想要。 卫青夫人想把孩子塞回肚子里重新生。 刘据想笑,原来卫伉只是乖不是傻。 “伉儿,表兄在他们不敢抢。”刘据拿下来递给卫青,卫青手糙,没觉着这玉跟他夫人买的有何不同。霍去病把他的玉递过去,对比很明显,卫伉的这枚玉牌里头像是有会动的水或白乳。霍去病的玉有糯感,但跟卫伉的比起来死气沉沉。 卫青:“没有相似的玉作对比很难分辨出这玉有何特别啊。” 霍去病点头:“玩玉的人不仔细点也看不出来。” “父亲,看好了吗?”卫伉急的伸手。 卫青递给夫人。 卫青夫人翻来覆去仔细看一会:“确实像一块寻常的玉牌。” 卫伉伸手抓走。 他母亲吓一跳,伸手要打他。 小卫伉再次躲到太子身后。 卫青夫人好笑:“太子只比你高一个头尖尖,我想打你他拦得住吗?” “你不怕打到太子表兄吗?”卫伉问。 卫青夫人没话了。 卫青摇头,以前怎么不曾发现这俩孩子那么有主意呢。 霍去病拉着小太子的手:“去我的房间?” 小太子跟上去。卫伉移到他另一边,抓住他的手。卫不疑见状挣扎着也要跟上去。卫青吓唬他:“不怕去病打你?” 小孩瘪嘴就要哭给他看,卫青怕了:“父亲抱你去。” 赵破奴移到卫青身后,捏捏小孩的脸:“小坏蛋!” 小孩习惯性张嘴哭,赵破奴慌得吓唬他:“不许哭!” 卫青:“别招惹他!这孩子的毛病,叫夫人以后慢慢改。” 卫青自个没时间,不敢把此事揽过去。不然夫人指望他,他忘了,小孩二三十岁了还动不动嚎啕大哭成何体统。 霍去病和赵破奴等人的反应跟小太子预料的一样,直到他回宫都没人问那块玉哪里买的——习以为常! 小太子走后,卫青夫人把落单的卫伉拉到卧室,拿出那块玉佩。卫伉想抢回来,卫青夫人按住他的手:“母亲看看。不要你的。” 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 卫青夫人确定她买的那些玉里头没有这样的,仔细放回去:“任何人要跟你换都不许换。” “我又不傻。”卫伉隔着衣裳按住玉佩,“母亲,太子表兄对我好好啊。” 卫青夫人点头:“虽然太子爱撒娇,喜欢出去玩,但他心地善良,对他喜欢的人都很好。”忽然想起昭平君爱找公孙敬声,“除了今天这些人,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太子送你一块宝玉。敬声也不能说。” 卫伉:“敬声表兄和去病表兄一样想抢我的。” 霍去病不想偷听,他只是从卧室门口经过去舅舅书房。冠军侯闻言禁不住停下:“卫伉,容我提醒你,一开始是你自己不想要。分不清好坏,jsg还怪我?给我出来,我不打你!” 卧室内安静下来。霍去病在门外等一会,蹑手蹑脚去书房。卫伉以为表兄一直在外面,哪怕他父母都说霍去病在他自己房里,小不点也不信,直到天黑吃晚饭才敢露头。 给卫伉的玉佩送出去,小太子了却一桩心事,日子变得无聊,石庆上课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睡觉。 刘彻看奏章看累了,来太子宫散散心,见儿子抱着大黑猫,一手撑着花斑狗,无精打采,他叫石庆回去。 小太子过目不忘,石庆也愁,就怕别人十年学的东西小太子三年学完了。 石庆难得没有犹豫,立即收拾东西走人。 刘彻拿掉大黑猫,赶走花斑狗,冲儿子伸手。 “父皇,我太累了。” 刘彻叹气,愁人! 一日学一炷香还累? 他怎么不干脆说不学了。 “据儿学音律吗?学琴跟练字一样,会了得日日练习。有事可做你就不累了。”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要我当乐师吗?” 刘彻脸色微变,当他没说。 “骑马去?”刘彻抱起儿子。 小太子可有可无地点下头,到院里看到大白鹅,不由得想起他前世坐骑:“可以骑鹅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0节 刘彻脚下踉跄,险些把儿子甩出去。 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想一出是一出,跟谁学的?” 刘据也觉着他异想天开:“试试?父皇,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刘彻把他放地上:“鹅拧你别怪父亲不救你。” 霍去病和赵破奴出征前向小太子许下承诺,得了赏都归他。 小太子哪能要他们用命争回来的赏钱。霍去病就把他得的好皮子送给太子。枇杷等人用那些皮子给小太子做骑装,做御寒的斗篷等等。 霍去病打小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缺好东西。值得被他千里驮回来的皮子自然个顶个的好。枇杷等宫女出身寒微,做衣裳剩下的皮子不舍得丢,就给小孩做好几个可以斜跨的小包,装他的零嘴手帕水壶等等。 小太子找出他今日用的小包,放在鹅背上,拿着小木棍戳一下大鹅:“玩儿去!” 刘彻没眼看,而他一错眼,大鹅晃晃悠悠起身,跟上他儿子。刘彻惊得微微张口,神了! 大鹅朝沧池方向去,小太子慌忙把包拿下来,朝鹅背上一巴掌。 刘彻心惊胆战下意识伸手救儿子,大鹅晃晃翅膀,连跑带飞。刘彻松了口气:“竟然没拧他。” 春望禁不住瞥帝王,怎么有点可惜。 “据儿,去马厩。” 小太子摇头:“远,不想去。” “知道为什么总想睡觉?就是因为你不爱动。” 小太子伸出手:“抱抱!” “你七岁了。” 小太子固执地伸出双手。 刘彻无奈地妥协:“春望,叫人牵马。朕先去练武场。” 小太子诧异:“不去马厩啊?” 第89章 小太子耍赖 “据儿, 父皇也累。”刘彻叹气,“当你父皇太累了。” 小孩咯咯笑。 “不许笑!” 小太子收起笑容:“练武场近,马厩远, 父皇是不是嫌我重啊?” 刘彻二话不说把他放到地上。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耍赖,刘彻索性拎着他走。春望一会怕小太子脱手,一会又担心陛下没拎住, 急得伸出双手跟在后头等着扶一把天家父子。 刘彻没被儿子烦死,差点被他一声惊呼一声抽气气晕。刘彻无奈地抱起小孩, 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上辈子欠你的!” “父皇, 等我长高——” 刘彻:“朕劝你想好了再说。” “我背父皇!” 这还差不多。 刘彻勉强满意。 可惜天公不作美。 父子二人到练武场还没等来马, 先等来雪。刘彻见天色明亮, 认为雪下不大。孰料下着下着变天了, 天空雾蒙蒙的, 明明巳时三刻左右,却像申时三刻左右。仿佛再过一炷香, 天便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小太子真是七岁小儿也意识到天色不对。 纵然刘彻随心所欲惯了,也不敢同苍天作对。 父子二人回到太子宫, 北风怒吼, 顷刻间洒下一层银白。 刘彻有几年不曾见过这般诡异的天气,他沉吟片刻就回宣室, 令宦官招术士。 术士根据刘彻当下给出的字推算出的结果不好——大凶之兆。 卦象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常言道, 下雪不冷化雪冷。 翌日雪还在下, 天却愈发冷了。石庆伸出手教小太子认字, 一盏茶左右手僵了。石庆可以坚持, 他担心坐着不动的小太子受不了, 难得上课的时候主动问小太子冷不冷。 小太子身边点着火盆,暖玉在身, 自然不冷。他听石庆说话带着颤音,就说有点冷,想去茶室喝茶。 韩子仁请太傅也去茶室喝点茶歇歇。 石庆也难得没有推辞。 一杯热茶下肚,石庆舒服的禁不住感慨:“今日怎么这么冷?” 韩子仁:“这天不对。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现在这么冷,等腊月底得多冷?” 腊月底冻死人。 进了腊月,每隔几日京兆尹就上报,多少平民冻死。 有一次不巧正好被刘据听见,刘据回到太子宫就把赵破奴送他的白花种子找出来,令枇杷仔细收好。 枇杷怎么看那些黑不溜秋的种子怎么像羊屎,而因为小太子神色慎重,枇杷好奇的心痒痒也没敢问出口。 除夕家宴上,王太后没忍住问起平民死伤情况,上林苑的小麦有没有冻死。 刘据心想人都撑不住,小麦哪撑得住。小麦虽不畏严寒,要是哈出来的气都能结冰的情况下,到了夜晚一切活物在外面都能冻死。 思及此,刘据想到越往北越冷,匈奴死伤无数的话,开春一定会南烧杀抢掠。 可惜刘据才七岁,无法提醒老父亲。 正月十二,百官休沐,小太子前往东市,买许多好吃的,回去的时候拐去长平侯府。 霍去病果然在长平侯府。小太子一边给表兄弟拿民间小吃,一边嘀咕:“几天没去还涨价了。” 韩子仁帮他拿:“殿下,你快俩月没去了。” 赵破奴提醒他一到过年什么东西都贵。 小太子摇头:“今年比去年贵。韩韩,是不是比去年贵?” 韩子仁想一想:“比去年贵一成。有些东西贵近两成。” 霍去病吃惊:“这么贵?” 卫青把小儿子送过来,闻言就说:“今年天冷,取暖的多,炭和木柴一贵其他东西都贵。” 小太子佯装好奇:“二舅舅,我在宣室听说死了好多人。” 卫青未语先嗟。 小太子:“舅舅,草原上也跟长安一样冷吗?” 卫青想也没想就说:“比长安冷。” 赵破奴附和:“越往北越冷。” 话音落下,霍去病看他舅,卫青楞了一下,令奴仆备马。小太子禁不住问:“舅舅去哪儿?” “舅舅出去有点事。”卫青带着随从前往宣室,提醒天子昭告边关,不可因为去年匈奴惨败,今年就麻痹大意。如果说以前匈奴入关只为杀人,今年入关一定是尽可能抢钱粮。 虽然关中冷的冻死人,不等于草原上也是这么冷。可是万一呢。 刘彻不想赌,又不是没有兵将可用,也不是国库空虚,朝廷养不起戍边战士。以防主将因为卫青战必胜就轻视匈奴,刘彻发往边关的圣旨用词格外严苛。 小太子确定他舅进宫向老父亲禀报此事就不管了。 尽人事,听天命。 二月中旬的一个休沐日,小太子用过早饭就叫奴婢禁卫陪他前往博望苑,令博望苑的奴仆犁地。 博望苑的一些农奴原先在上林苑做事,都擅长种地。 刘据吩咐下去他们就把犁弄出来。 来到此地六年多,刘据还没有近距离看过农夫犁地,反正不急着回宫,他就跟过去。犁地需要两个人,到地头上需要三个人,一个人牵着牛,两个人给犁掉头,刘据看着费劲。 刘据指着犁长长的辕禁不住说:“干吗不弄小一点?太重了。” 农奴失笑:“殿下,您有所不知,犁都是这样的。” 小太子心说,我要不是上辈子见过,真信了你们的鬼话。 “韩韩,是吗?” 韩子仁家境富裕,长这么大没下过地。要不是小太子种小麦,他都不知道小麦何时收种。韩子仁不会、也不敢不懂装懂:“殿下见过别的犁?” 小太子本以为两亩地最多一个时辰就犁好,不耽误他回去用午饭。现在这样他觉着天黑能犁好就不错了。 饶是刘据不想暴露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拿个小木条像把地里的犁画出来,又画一个“曲辕犁”。 韩子仁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种犁,怀疑小太子想当然。可小孩jsg向来直觉很准,运气极好,韩子仁令人找笔墨和绢帛,请小孩在绢帛上画一遍。韩子仁令博望苑小吏下去置办。 小太子在地头上等了快一炷香,犁才回来。小太子禁不住摇头:“今天是耙不好了。” “耙?”韩子仁疑惑不解。 小太子奇怪:“这么大的土坷垃不用耙啊?” 博望苑养牲口的奴隶回他:“要的。奴婢一会就去拿耙子。” 小太子皱了皱眉,她长得像匈奴人,说得是汉话啊。 “拿耙子?” 沦为俘虏的匈奴人点头:“殿下等一下。”到工具房拿出一个铁耙子。 小太子吸气,苍天啊,这得扒到何年何月。 难怪张顺子去年刨地的时候只有铁锨和耙子。他一直以为院子小,用犁和耙麻烦。 合着没有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1节 看来他不止到了异界,还是异界远古时候。 小太子皱眉。 韩子仁:“殿下怎么了?” 小太子在地上只画几笔耙就出来了:“为什么不用这样的?用牲口拉着几个来回就好啦啊。”说完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身边人。 韩子仁想象一下,禁不住点头:“为何不用这样的耙子?” 匈奴奴隶摇头:“得问管事的。” 博望苑小吏也没种过地,没见过小太子画的犁和耙,认为自己寡闻少见,不敢辩解,立即亲自去买耙。 小吏去的城中最大的铁匠铺主打兵器,铁匠们没见过他说的犁和耙,也当自己孤陋寡闻。绢帛上有图,看起来简单,就接下这单。 犁和耙最快也得五六天才能做好。现如今只能用耙子把土敲碎。刘据估计这两亩地得忙三天,就跟韩子仁先回去。 回到太子宫,张顺子正在翻土,种春小麦。 去年院里的冬小麦死的七七八八得补种。 上林苑的小麦也冻死不少。好在刘彻留了许多种子,原计划今年惠民。虽然计划有变,刘彻令上林苑小吏留够补种的,余下的都跟百姓换。 上林苑的良种粒大饱满,一斤换农民一斤半,乡民嘟嘟囔囔抱怨个没完,但身体很诚实,削尖脑袋往里挤,恐怕慢了换完了。 小太子看着张顺子刨一会土就用铁耙子捶捶打打,顿时觉着脑壳疼。 来到此间六年多,种了好几年小麦,他居然才发现没有好用的犁也没有耙。 怪不得到处是荒地。 亏得他以为都是那些地贫瘠。 现如今想想能长出草的地怎么可能贫瘠的长不出粮食。 “顺子,干嘛呢?”小太子见他蹲下,心想别是用手一点点掰土坷垃。 张顺子皱眉:“去年那么大的雪竟然没把虫冻死。”挖出几个虫卵扔给两只小母鸡。 刘据过去,张顺子又从土块里头弄出几个:“你捅了虫子窝啦?” 张顺子摇头:“谁知道。殿下,里头肯定还有。是不是再煮点药水留着泡麦种?” 刘据煮的药水不管杀虫:“韩韩,弄些锅底灰吧。” 韩子仁不懂种地,小太子叫他怎么做他怎么做。 枇杷闻声过来:“殿下,您叫奴婢收的那些种子今年先别种地里,种木框里。木框里头没虫子。” 可是也不能一直种木框里。 小麦麦粒多,发芽快,倒是不用担心虫子把麦粒吃光。 赵破奴给他的白花种子又大又厚,得埋在地下七八天才能发芽。哪怕一丈只有一个虫子,这么久也能把那些种子吃光。 “不要打扰我,让我想想。”小太子回屋想招。 第90章 太子的小巧思 地里有虫不可怕, 犁地把虫翻出来,倒春寒冻死一些,鸡鸭撵地里吃掉一些, 草木灰杀死一些,剩下那点自然不惧威胁,蛇鸟就可以消灭掉。可怕的是犁地费劲。 博望苑用的犁需要至少两人, 可有两个以上劳力的人家并不多。比如皇家,往前倒五年, 皇后照顾幼儿伺候年迈重病的婆婆, 卫长做饭, 二公主烧火, 三公主年幼只能帮着拿点柴, 皇帝一人如何犁地。这种情况在乡间十分普遍。 刘彻惠民令百姓认养牲口, 如今关中每个村都有钱置办一两头牛。离春播时间尚早,此时开始犁地, 两头牛也能犁完全村的地,前提不用博望苑那么费劲的犁。否则一百亩地两头牛得犁一个多月。关中平原最小的村子也不止百亩良田。 刘据七想八想一通, 披上他的嫩黄小斗篷, 吩咐奴婢留在太子宫,他去宣室。 小太子才七岁, 韩子仁等人不放心, 跟到宣室外看着他进去才回去。 正月下旬, 笼罩着整个除夕的雪融化, 刘彻令小吏下乡统计伤亡人数, 通知乡民兑换良种。乡间不缺粮, 因为乡民种春小麦,去年留下的良种还没用。乡间缺的是缺人, 是耕种的心。 年前年后不断死人,哪怕不是自家人,看着前一天还说说笑笑的乡邻乡亲,第二天尸体硬了,如何受得了。 刘彻近半个月都在忙这事——此时不下去安抚补贴,乡民自暴自弃进城伤人,届时只能出兵打压。 小太子进来,刘彻瞥他一眼就撵人——今日没空哄孩子。 “父皇,我有事禀报。” 稚嫩的声音说出“禀报”二字,刘彻乐了,放下朱笔:“太子有事?那朕得听听。” “你来!”小太子拽他。 刘彻微微摇头,小黄门劝小太子:“殿下何事?奴婢陪你去。” “你不懂。”小太子使劲扯老父亲的衣裳。 小黄门好笑,太子殿下要不要看看自个多高。 刘彻:“真有事?” “骗人是小狗!”小孩神色认真。刘彻考虑一下:“一盏茶左右?” 小太子点头。 刘彻嫌他腿短,抱起儿子往外走:“在哪里?” 小太子指着隔壁。 刘彻挑眉,难道真有事。 “奴婢忤逆你?” “不是。”小太子摇头,“父皇不要着急,要有耐心。” 刘彻好笑,“大事小事?” “父皇看看就知道了。” 刘彻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么会故弄玄虚。 太子宫一切如常,刘彻看儿子,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小太子下来,拉着他朝张顺子走去,张顺子起身行礼。刘彻微微颔首,顺嘴问他忙什么呢。 张顺子指着翻开的地解释,麦苗冻死了,他得把根翻出来,土块拾掇拾掇,下个月才好补种。 刘彻看儿子:“就这事?” “顺子,你捅的虫子窝呢?”小太子两眼好奇地问。 小太子了解老父亲,果不其然,刘彻忍不住问:“什么虫子窝?” 张顺子解释地下虫太多,赵破奴给小太子的种子有限,种子被虫吃掉就没了,他们建议先种木框里,来年种子多了再种到地里。 刘彻:“这么冷天的天哪来的虫?” 张顺子二话不说,刨开几块冻土,用铁锹砸碎土,里头有许多虫卵。刘彻顿时感到瘆得慌:“这么多?” 小太子点头:“父皇,怎么办?” 刘彻又不会种地,他哪知道。 太子宫只有张顺子会种地,张顺子解释,如今虫子还没出来,不必担心良种被虫子糟蹋。可种子破土露头之际,正好是虫卵破壳之时。 张顺子没听说过锅底灰可以杀虫,不敢有所隐瞒,就把小太子供出来。 刘彻奇怪:“据儿怎知锅底灰可杀虫?” “锅底灰不可。” 张顺子猛地看小太子,您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小太子白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急什么急?锅底灰分两种啊。一是锅上的灰,二是锅底下烧的草木灰。可以杀虫的是草木灰。草木灰还可以和面,可以入药呢。”扫一眼所有人,笨! 刘彻气笑了:“孔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是不知道草木灰有这么多好处,你不懂的更多!” 小太子白眼一翻,强词夺理,不想和你说话。 宣室有事,地下有虫,刘彻没心思跟儿子斗嘴:“叫朕来就是想告诉朕草木灰可杀虫?” “我的太子宫拢共才这么大,不用草木灰,鸡鸡也能把地里的虫子吃得干干净净。我担心博望苑啊。”小太子一脸无奈地看着老父亲,怎么这么笨啊。 刘彻朝他后脑勺拍一下:“好好说话。” “父皇,下次休沐不忙了,你去博望苑叫他们烧麦秸,撒草木灰杀虫好不好?”小太子犹豫一下,“把鸭鸭和大鹅带过去,叫它们帮我吃虫。” 刘彻:“你今日不是去了吗?” “我还是个孩子啊。他们不听我的。”小太子一脸嫌弃,“阳奉阴违。都以为我不知道。” 刘彻心虚,他经常不把儿子说的话当回事,盖因他认jsg为黄口小儿不可信。 原来他都知道。 刘彻:“朕答应你。下次休沐朕陪你去博望苑。” “你去我不去!” “博望苑是谁的?” 小太子气鼓鼓,一脸不忿地点头。 “没事了?” 小太子伸出手指:“拉钩?” 刘彻跟他重重的拉个钩,折回宣室。 步入宣室,刘彻令黄门招太医。天子并未生病,黄门问:“一位太医,还是所有太医?陛下有事吩咐他们?”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先召三位太医。 太医一听不是出宫给哪位公卿看病,把到嘴边的理由借口咽回去,身体也放松下来,认真聆听。 刘彻先问三人,可曾听说过草木灰入药。 三人毫不迟疑地称“是”。其中最为年长的太医解释,可治痈疽恶肉。另一位三十左右的太医解释,草木灰有许多种。有些地方有一种草,烧出灰滤出的水可以当碱用来和面。随即解释这是民间偏房,宫里无人用这种草灰和面。 刘彻好笑:“朕又不是要治你们的罪。”顿了顿,“所以都可以确定看似无用的草木灰很有用?”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医忍不住开口:“陛下,很多看似无用的东西其实都有用。比如鸡内金,其实就是鸡屎包。紫河车即胎盘。锅底灰,不是锅底下烧出的草木灰,而是锅灶上熏出的灰,臣等管它叫百草霜。”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2节 难怪据儿把锅底灰分那么细。 原来是两种不同的药。 刘彻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百草霜?名倒是雅趣。” 三人点头称“是”。 刘彻:“朕还有一个问题,草木灰可杀虫?” 年长的太医开口:“治病就是把身上的虫子杀死。草木灰自然可以杀虫。不知陛下——” 刘彻抬抬手:“此事与太医署无关。退下吧。朕还有事。” 三人退到殿外,因为与他们无关,也有心思琢磨和谁有关。 刘彻令人宣丞相公孙弘,令其告知万民,烧火做饭锅底下的灰可杀虫。 起初刘彻想直接告诉公孙弘“草木灰可杀虫”。乡民无知,他担心“草木灰”三个字会使得乡民四处放火。届时虫子是没了,房屋树木也没了。 公孙弘出了宣室就禁不住犯嘀咕,陛下何时关心起田地里的虫子。 刘彻近几年积威甚重,公孙弘怀疑他想一出是一出,依然不敢迟疑,回去就把此事妥善安排下去。 考虑到刘彻在一些平民百姓心中的印象不好,公孙弘没提天子,只说“经朝廷研究发现”。 春耕在即,朝廷突然出这则告示,看起来很是着急,乡民都对此深信不疑。倘若农闲的时候出这则告示,多数乡民会认为朝中百官吃饱了撑的。 粮食种下去了,出告示了,早干嘛去了。 二月下旬,休沐,刘彻终于得闲,想去看看生病的王美人。王美人虽然不够知情识趣,然她如花似玉,病了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春望拦住:“陛下,听说您答应殿下这次休沐去博望苑?” 刘彻一脸懊恼:“差点忘了。幸亏你提醒朕,否则据儿还不知道怎么跟朕闹。难怪他说博望苑的人不听他的话。” “奴婢备车?” 刘彻:“朕骑马过去。去去就来,你就不必跟着了。” 博望苑小吏定做犁和耙的时候多给了许多钱。铁匠铺掌柜的见他穿的像官服,虽然没见过,但肯定跟官家有关。掌柜的怕迟了贵人怪罪,从外面请几个人打兵器,他的能工巧匠做犁和耙。 刘彻前脚到博望苑,后脚博望苑奴仆拉着犁和耙进门。刘彻从未见过一丈长的耙,但他见过耙子,问身边小黄门:“这么大耙子怎么用?” 小黄门也不曾见过,就问抬耙的奴隶:“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耙地。” 刘彻:“耙地不用耙子?” “这个用牛拉,这么宽的地来回两次就好了。”刘据没跟奴隶说这些。擅农活的奴隶在他走后盯着地上的图案琢磨一会无师自通。 小太子年仅七岁,农奴不信这是他想出来的。有豆腐在前,农奴认为太子听什么人说的。有可能关中百姓,也有可能来长安送货的东越百姓,或西南蜀郡商贾。 小太子画犁和耙明显临时起意,陛下不知也很正常。小太子听说的豆腐,陛下起初也不知道。农奴没有刻意提小太子,那日跟着小太子的韩子仁等人又没来,刘彻以为耙和犁是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农奴听谁说的。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刘彻也没追根究底,直接问好不好用。 博望苑还有许多空地,刘彻给儿子留的,随他种花种菜,骑马或踢球。 农奴请示去空地上试试。 刘彻以前时常往外跑,自然看到过乡民犁地。刘彻跟小太子不一样,小太子看着二人抬犁愁的皱眉。刘彻只觉着犁好用,有了犁农民不必一点点刨地。 一人一牛犁地轻松,刘彻顿时明白为何不用上林苑的犁而买新的。 耙上放石头,牛拉着耙耙地,来回三次,泥块碎成土渣,刘彻惊得失去言语。 生在贫苦农家的小黄门倒抽一口气。 他的抽气声惊醒刘彻。刘彻越发觉着儿子乃上苍赐给他的——农奴以前在上林苑的时候没有想过用这种犁和耙,到了博望苑突然像开窍了一样,儿子上次休沐又来过?来过?刘彻问博望苑小吏,“犁和耙是你想出来的?” 小太子才七岁,陛下就着急忙慌给他修离宫,回头叫陛下知道他把小太子画的图揽到自个身上,全族也不够天子灭的。 “微臣哪有这等巧思。上次休沐太子殿下来看臣等犁地,嫌臣犁的慢。得知臣用耙子耙地,很嫌弃臣等。臣等当时很不服。太子随手在地上一画,”小吏发自内心地感慨,“臣心服口服。” 刘彻竟然觉着一点也不意外:“定是太子听谁说的。” 小吏:“还是殿下用心,细心。好比豆腐,臣很早以前就听人说,淮南王炼丹炼出豆乳,为此还偷偷嘲笑过他。臣要是听乡野小民说,他们磨黄豆做豆腐,一定认为他们穷的吃不起米面,只能吃黄豆。” 刘彻闻言身心舒畅:“太子自小聪慧,岂是而等可比。”忽然想起小孩拜托他的事,“有没有鸡鸭鹅?” 起初没有。 小吏向少府报账时听同僚提到小太子养鸡养鸭养鹅,回来就找附近乡民买几只鸡鸭鹅。 “不知陛下?” 刘彻:“朕不吃。博望苑的东西是据儿的。朕也不缺这口吃的。朕听说地下虫多?” “不知是不是天冷的早,虫子早早钻到地下,没能被鸟蛙蛇吃掉,地下的虫卵格外的多。”小吏说到此明白了,招招手,令人把鸡鸭鹅撵过来。 小鸡喜欢翻地,很快找到一个虫子。有的吃自然好好吃。鸭子和鹅看到小鸡啄个不停,认为此地有好吃的,跟着啄啄啄,终于找到一个,它们也不想着下水了。 一群鸡鸭鹅好一会才挪动,可见地里有多少虫卵。 刘彻眉头紧锁:“看来还得叫百姓养些鸡鸭鹅。” 只可惜庄家出来鸡鸭鹅不能下地。 草木灰不能治百病,显然也不能杀死所有虫子。得指望虫子的天敌。可鸟的嘴再厉害,也不可能钻到底下啄虫。 刘彻令小吏把犁和耙的图给他,他回到宣室就令人多画几份,快马加鞭送往各地。 忙完这事该用午膳了。 用膳的时候刘彻耳边清静,百官有急奏也不敢此时打扰他,刘彻不由得想起儿子:“春望,去朕的库房拿千金给据儿送去,就说这千金想买什么买什么。但不可赌钱!” 第91章 4w4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才没空赌钱。 “父皇不信任我, 我要把他的钱花光光。”小太子赌气似的跟春望说。 春望笑着安抚:“陛下有钱,殿下随便花。” 小太子重重地点头,“我吃过饭就出去买买买。” 春望:“不可。殿下, 此时出宫您到东市转一圈天就黑了。” “下次啊?” 春望:“你不是上四休二吗?您求求陛下,第五日就可以出去。休沐还可以邀请您的表兄弟来陪您踢球。” 言之有理,小太子决定过几天再去。 春望回去禀报, 小太子看到钱很开心。 刘彻嘴上嫌弃:“他有伤心难过吗?哪天他不能走动了也敢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用读书学骑射。” 哪有这么诅咒儿子的。 春望无语又想笑:“奴婢没提犁和耙。” “你问他也是两个答案。”刘彻不待他发问, “一是听说, 二是自己想到的。” 春望惊jsg得双目圆睁。 太子殿下乃天神下凡!? “想什么呢?” 天神入凡尘是来渡劫的。儿子打小没遭过难, 怎么能是天神。 刘彻瞪一眼春望:“还记得大将军首次出征到哪里?朕问他有没有想过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你猜大将军怎么说?他不敢忘。他知道沿途匈奴极少。向导都不知道, 他知道!头一次朕可以说他无知无畏, 后面几次大胜作何解释?还有冠军侯个滑头小子,一口咬定他迷路。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我们认为得天眷顾的好运。 “据儿以前没提过犁和耙。去年秋张顺子在太子宫种小麦, 他也没想到犁和耙。他认为犁地费劲,想到好用的, 跟他舅看到几处牲畜粪便就敢一路往北是一个道理。” 大将军和冠军侯舅甥二人一战封侯, 可以解释为他们得天眷顾。可一路上没绕弯子,像是早就知道匈奴在此等候, 真真无解。 “平日里没少私下里议论朕听不得真话吧?” 春望吓得跪地:“奴婢不敢!” “起来!”刘彻从不畏惧流言蜚语, “你看到博望苑的农奴用耙子一点点耙地想到什么?” 春望:“奴婢愚钝, 只能想到他们会不会偷懒。” “那你好比公孙贺看到几处牲畜粪便只会想到匈奴牧民。” 春望下意识说:“都会这样认为吧。”想起大将军倏然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刘彻:“据儿过目不忘, 你认为他聪慧过人。殊不知如果仅仅是这一点, 并不稀奇。桑弘羊从来没有用过算盘。大军出征筹备粮草, 那么庞大的数字也不需要埋头苦算。这也能说他运气好?天赋!多年以前有人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他们一样得承认有人就是天生力大。” 春望感觉陛下像是在说服他自己相信小太子只是天赋出众, 并非天赐麟儿。 可是可能吗? 陛下担心什么呢? 上苍既然已经赐给陛下,还能收回去不成。 想到这里,春望顿时茅塞顿开,陛下信鬼神啊。 春望很是无语,大汉民富国强没有一丝亡国之相,储君怎会早夭。话又说回来,小太子真乃天神下凡,还没及冠就返回天庭,他下来做甚?跟豪强赌钱,跟亲人撒娇吗。 此时春望确实不敢说真话。 “陛下教训的是。天神下凡,天生好运这类说辞不过是庸人为自己的平庸找的借口罢了。” 刘彻颔首:“同为校尉,同样被卫青派去追击东躲西跑的匈奴,去病追到匈奴单于叔父,杀其外祖父。李广和赵信只斩俘一些匈奴兵卒,无一贵人。百姓是不是又在替李广可惜?不如霍去病运气好。他迷路全军覆没,霍去病迷路勇冠三军。” 春望很少出去不清楚。他找来一个常去各府衙宣召的小黄门,问其是否知晓。 小黄门不如春望人老成精,春望话音落下,他就惊得不由自主地抬头,仿佛奇怪高高在上的帝王怎知市井流言。 那是因为刘彻还是“平阳侯”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百姓议论过。 刘彻令其退下:“朕希望据儿再无忧无虑几年。” “奴婢这就去博望苑告诉他们犁和耙其实是殿下在西市书店里看到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3节 刘彻:“无论犁耙,还是良种,都不是据儿该操心的事。朕不希望这些事变成他的责任。” “陛下乃万民之主,平民百姓能不能吃上饭,会不会因为无衣可穿揭竿而起是陛下该考虑的事。” 刘彻瞪他:“你可以走了。” 博望苑小吏听春望说陛下担心以后有人挑出来埋怨太子把他的发明据为己有,心想陛下太谨慎了。他就算逢人就说犁和耙是小太子研制出来的也没人信,殿下才几岁啊。 小吏跟春望一个德行,心里瞎嘀咕,面上十分乖顺,不住地频频称“诺”。 小太子忍不住打个喷嚏,韩子仁给他裹上斗篷。小太子揉揉鼻子:“我身体好着呢。” “身体好还打喷嚏?” 小太子点头:“父皇想我了。枇杷,有没有点心?我给父皇送去。” 枇杷把点心放在轻巧的竹编食盒里:“婢子给殿下做的陛下一不定爱吃。” “我的点心父皇都爱吃。”小太子指一下韩子仁。韩子仁拎着小食盒送他到宣室外。 刘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眼继续批奏章。 小太子拽掉斗篷,黄门接过去。小太子身上利索,拎着食盒跑过去。刘彻怕他拎着东西身体不稳摔到,朱笔一扔迎上去:“慢点!” 小太子停下,双手举起食盒:“父皇饿不饿?” 刘彻一手接过去一手牵着儿子:“不想想怎么用朕给你的千金,找朕干吗?” “我想父皇了啊。”小太子应的干脆利落。 刘彻无奈地微微摇头:“想父皇给你的钱?” “钱也想。父皇可以再给我一点吗?” 刘彻捏一下儿子的脸:“做人不可贪得无厌。”食盒放御案上,刘彻令小孩自己玩,他处理完奏章再吃。 小太子看着他右手边高高的奏章,心说春耕还没开始,劳役、兵役也没开始,草原上冰雪覆盖,藩王担心步淮南王后尘一个比一个乖,哪来那么多事。 小太子移到右边翻开一卷,顿时想翻白眼,得一金色鲤鱼,重达五十斤,乃吉兆,请陛下示下。 这等小事还要请示?难怪父皇那么忙。 黄河那么宽广,渔民无法打捞,偶尔窜出个几十斤重的鲤鱼有何稀奇。 小太子抬手扔到左边。 刘彻吓一跳:“乱扔什么呢?据儿,不听话父皇生气了。” “我还生气了呢。”小太子拿回奏章往他手里一塞,“自己看。” 刘彻心下纳闷,难道跟他有关。 看清内容,刘彻无语又好笑:“该扔!”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子能得懂上面的字。 “据儿,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 小太子大言不惭:“这里所有的字我都认识。” 刘彻权当没听见这句:“那你帮父皇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奏章。如果还有放地上,不许乱扔。” 小太子点头:“父皇,枇杷说竹简引火可好用了。父皇,我可以拿回去——” “你不可以!”刘彻瞪他,“不想看朕叫人送你回去。” 小太子气得嘟囔:“看就看!” 刘彻冲拿着斗篷的黄门招招手,给儿子披上斗篷。 “父皇,你吃点心,枇杷给我做的,比东市买的好吃。” 刘彻也想看看儿子是不是真分得清轻重缓急,一手吃着点心,一手翻开儿子扔到地上的竹简,确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刘彻很是欣慰。 “据儿为何觉着这些事不该上报?” 小太子:“抓条大鲤鱼就是吉兆,我的小鸡下个大鸡蛋,是不是也是吉兆?”不待老父亲回答,“韩韩说不是。”指着他手里的奏章,“乡野有一女,如仙女下凡。仙女不来京师,往野地里跑?这个仙女是傻子吗?” “噗!”刘彻口中的点心全喷到御案上。 小黄门忍着笑过来收拾。 刘彻擦擦嘴,忍着咳嗽说:“别说了,你先看,看完再说。” 小太子鼓着小脸:“居然比陈家表兄还笨。” 刘彻心说,他那个外甥一点不笨,只是不学无术。 “父皇,看这个,这个,还说发现一颗东海夜明珠。” 刘彻看过去:“喜欢?” 小太子:“不就是个大一点的珍珠吗。” “夜明珠。”刘彻怀疑儿子不懂什么是“夜明珠”。 小太子点头:“我知道啊。我晚上又不看书习武,要夜明珠作甚?” 好有道理! 刘彻:“不看书也可以用。” “耽误我睡觉。”小太子一脸嫌弃,“父皇喜欢夜明珠吗?” 刘彻明白儿子的意思:“朕是说朕库房里也有夜明珠。” “不要给我。父皇给小阿姊吧。小阿姊胆小鬼。这么大了还要婢女陪她睡觉。” 刘彻知道小女儿乖巧,倒不知道她竟如此胆小:“朕回头就叫人给他送去。还有吗?” 小太子扔下“夜明珠奏章”,“父皇,这个夜明珠一定不是太守发现的。父皇不要,太守会不会据为己有啊?” 刘彻叫他先回答,他怎知不是太守发现的。 “太守不用在府衙处理公务吗?东海夜明珠,海上欸。”小太子皱眉,老父亲变笨了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依你之见,朕得收下,归入国库。还得去一道圣旨,日后不可令人jsg寻找夜明珠。” 小太子连连点头,父皇说得对。 “父皇,你好聪明啊,我就没有想到这些。”小太子握着小拳头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比父皇聪明!” 第92章 太子下乡 你已经很聪明了。 慧极必伤啊。 刘彻:“不急。你才七岁。父皇十岁的时候还不如你聪慧。” 小太子得意地扬起下巴,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明知故问:“看完了?” “早呢。”小太子又拿一卷,看不懂, 递给老父亲。 刘彻瞥一眼,大农令的奏章,不可能是鱼、珠之类的小事。刘彻接过去先批“夜明珠”, 同批阅后的奏章放一起,翌日自有郎官发回各地。 父子配合, 奏章看得很快。然奏章太多, 看完也可以点灯了。 殿外月光如洗, 清清冷冷。小太子用了晚膳出来, 身上热乎着, 凉风刮过依然感到冷。刘彻抱起儿子, 用大氅裹着小孩,又一次暗暗感慨, 孩子大了,再过两年真抱不动了。 “回去早点歇息, 明日还得上学。”刘彻把儿子送到太子宫门外叮嘱, “父皇就不进去了。” 小太子点着小脑袋作揖:“父皇慢走。” 刘彻轻笑:“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小太子的笑如朝阳,温暖了帝王近年来越发孤寂的心。 刘彻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 而乍暖还寒时节, 走在空旷的深宫之中, 目之所及处不是漆黑就是肃穆, 难免给人一种秋日的悲凉。 刘彻带着唇边的笑意折回宣室, 步履比往日晚膳后消食轻快许多。提着宫灯的春望受其感染, 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大抵年前的天气过于残酷,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宫中婢女们一早就给小太子准备三身衣裳。清晨露重, 但刚起来不甚冷,穿一身衣裳。正午天热换一身,晚上寒冷得加斗篷。 小太子有自己的喜好,樱桃叫他自个挑。 以前小太子不在乎穿什么,蛟绡和蚕丝在他眼中并无不同。今生日可当年过,小太子指着朱砂色童子装,由着枇杷为他束发。利利索索,小太子跑出去:“吴琢,踢球!” 吴琢十分想打哈欠:“殿下,饶了奴婢这把老骨头吧。” “懒人老得快。” 吴琢心说,歪理。 “踢一炷香?” 小太子点头:“一炷香后你陪我骑马。” 吴琢叫韩子仁出来。 韩子仁:“殿下,奴婢去牵马。” 小太子颠着球往外走。吴琢只能回屋换下长袍,换上窄衣窄裤。 以前吴琢跟小太子踢球不敢使劲,如今小孩大了,两端球门可以拉远些,吴琢一不留神球滚远,小太子跑去追球,抬眼看到老父亲。 汉家皇帝不长寿,刘彻不希望跟祖宗一样,又不能全指望术士,是以他平日里很是注重养生——无论刮风下雨,人在后宫、上朝除外,每日清晨刘彻都会走出寝宫,在宣室廊檐下活动筋骨。 刘彻看到儿子招手,快步走下台阶。 小太子颠着蹴鞠等他过来,抬脚踢给老父亲。 以前刘彻也爱踢球,卫青、公孙贺,很多年前被王太后处死的韩嫣都跟他踢过球。刘彻球技也不错。虽然最近几年生疏了,他依然稳稳地接住。 小太子看到球停在老父亲脚背上,很是意外闪了闪神:“父皇好厉害。父皇教教我。” 刘彻心情极好,开口却说:“停球没什么技巧,熟练罢了。” “多练啊?” 刘彻:“你识字很快,可是不练字,你能写工整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4节 “父皇,不要逮着机会就数落我。”小太子夺走球,“不和你玩了。” 刘彻抓住儿子的衣裳:“没有捷径可走,你却总想走捷径,不数落你数落谁?父皇不说了。踢球!” “我要把你踢得落花流水。”小太子鼓着小脸给发誓。 刘彻夹起儿子,球轻轻松松滚进门洞。 小太子懵了,可以这样吗? 早春的麻雀都忍不住同情他。 小太子回魂,怒吼:“你耍赖!父皇是个大无赖!” “球场如战场,兵不厌诈,卫仲卿没教过你?”刘彻没有一丝羞愧。 小太子双脚落地,推他一把:“你走!” 刘彻绕到吴琢那边,“朕一只脚跟你踢?” “左脚吗?”小太子试着问。 刘彻点头。 小太子忍不住放狠话:“你等着吧。” 一盏茶左右,小太子累得气喘吁吁,一个球没进。 小太子难以接受,他前世真真的半仙,修真界第一剑修。小太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再来!” “来什么?出汗了。”刘彻攥住儿子的小细胳膊,令婢女打水。 小太子人小力薄无法反抗,他盯着老父亲的脚打量:“父皇,我是不是左右不分啊?” 完了,孩子踢傻了。 “父皇左右脚皆可进球。”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 刘彻把他给枇杷:“父皇再提醒你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才跟父皇踢几次球,妄想把我打得落花流水。这才踢多久?看你热的。据儿,想不想踢一炷香都不累。” “我不要习武。” 刘彻的呼吸停顿一下,怎么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机灵的时候异常机灵。 “你想抗旨?” 小太子歪着小脑袋顶嘴:“抗旨怎么了?” “以后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刘彻一样有法子收拾儿子。 小太子满腹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刘彻迤迤然离开,令黄门宣霍去病。 巳时两刻,霍去病来到太子宫。他稍作歇息,太傅随太子出来。石庆见有人陪小太子玩,先行告退。 霍去病的宝剑小太子拿不动,皇帝临时起意,以至于霍去病没有任何准备,干脆找两根树枝陪小孩玩一会。 改日给他做一把桃木剑再认真教他。 桃木剑倒不是霍去病临时起意。 近日卫少儿忙着给儿子收拾庭院,左邻右舍过去帮忙,其实霍家奴仆成群并不需要邻居出力。可谁不想跟冠军侯亲近亲近呢。 霍去病跟他二舅一样低调,平时卫家亲友也很难踏进冠军侯府。机会难得,邻居就把孩子带过去,试图在冠军侯跟前混个脸熟。霍去病的邻居非富即贵,孩子不戴金不戴玉,有的手上戴桃核,有的胸前挂着小小的桃木剑,霍去病心细如发,认为不止是孩子喜欢,这些东西一定另有他用。 霍去病找个机会问他母亲,为何不戴金核桃,无事牌之物。卫少儿告诉他辟邪。 三日后霍去病送给太子表弟一把桃木剑。 小太子十分想问大表兄,你是不是知道我非寻常人。 霍去病肯定不知道。而小太子都不怕天雷,又怎会怕桃木剑。再说了,他也不是孤魂野鬼。 芥子空间里一定有他少时练剑时用的低阶灵剑。可惜他才七岁,拿出来无法解释,也无处可藏。他敢说要是此间真有妖魔鬼怪,他的那些剑都比桃木剑有用。 “好重啊。”小太子还给他。 剑法早已刻在刘据灵魂深处,不想改学别的剑术。再说了,学会之后呢?他不用上阵杀敌,出了宫门前呼后拥,即便秋日狩猎用的也是弓箭。 霍去病:“别装。我知道你过目不忘。我练一遍,你学会了今日到此结束。” “明日继续?” 霍去病想想:“明日清晨我看着你练。” “只练一遍?”小太子一见有商量的余地,趁机讨价还价。 小太子若是卫伉,最少十遍。他的剑不必见血,一天三遍也行。 “五遍!”霍去病伸出一只手。 小太子伸出两根手指。 霍去病:“四遍!” “三遍!”小太子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 霍去病沉吟片刻:“拉钩!” “不放心我啊?” 霍去病:“人不大,谎话不少!” 看不起谁呢。 小太子跟他拉钩。 “表兄,我学会剑法可以跟你一起打匈奴吗?” 霍去病手中的宝剑差点落到地上砍断他自己的腿。 “先长我这么高再说。” 霍去病会的全是上阵杀敌的杀招,简单实用。 小太子学得快。但他动作慢力气小,连鸡都抓不到。霍去病见他当真过目不忘,他也言而有信,一遍结束。随后叫小太子把球拿出来,他陪小太子踢球。 霍去病颠着球感慨:“想我堂堂冠军侯教个七岁小儿耍剑,简直大材小用。” “七岁小儿是太子殿下。”小太子推他一把,轻松把jsg球勾走,“教太子剑法是你的荣幸!” 霍去病愣了一瞬,不得不认真起来:“球技大有长进啊。”过去抱起小孩,勾走球才把他放下。小太子气得跺脚,“不玩了。” 霍去病停下:“开个玩笑啊。” “你们全都欺负我!”小太子气得瞪他。 霍去病找一旁的韩子仁,韩子仁无声地说出两个字。霍去病诧异:“陛下竟然比我还狠。”球还给小太子,“你也不许耍赖。” “身体碰撞不犯规。韩韩说的。” 小无赖! 霍去病:“那你别怪我推你。” “恶意推人犯规!” 霍去病气笑了。 “我不推人。”霍去病挑眉,“要不要我让你一只脚?” 小太子:“你有不擅长的脚吗?” 霍去病没跟刘彻踢过球,不知道他双脚都能进球。他闻言很是意外,小太子近日真有长进,还知道顺不顺脚。 “我让你用手挡。” 这还差不多。 最终结果十比三,还是霍去病故意放慢放水的情况下。 小太子不认为表兄让他,霍去病十九,他七岁,不让他球根本没法踢。 霍去病担心他着凉,令韩子仁和吴琢给他擦擦汗,换下汗湿的里衣。 小太子见他跟进来:“你不用去军营吗?” 霍去病:“我可以和破奴对练。军中事务有二舅呢。” “我们出去玩儿吧。” 韩子仁给他穿上鞋:“殿下,下午有算术课。” “不学。我都可以数到一百了,也会用算盘,还教我十一加十二,十三减十二。”小太子兴致怏怏。 韩子仁无言以对。 霍去病经常见到他,对他有所了解。小表弟只是想玩不想学算术,韩子仁一定还会劝。他提一句就不说了,说明小太子不用学。 以免自己猜错了,霍去病:“你说的那些都会?” “三岁就会。我买东西都是自己算账。”小太子跳下榻,叫枇杷把他的小挎包拿来。 羊皮小包挎在身,小太子检查一下,有手帕,有钱,有他的小水壶,还有装在碗里的点心。小太子把碗盖盖好,拉着霍去病往外跑。 霍去病见张顺子往地里撒什么:“种的什么?” “小麦。”张顺子想起什么,“殿下,等等。殿下想好在哪里种白花了吗?” 小太子点头:“给我留这么大一片地。种白花。不要你帮我种。我还没有想好怎么种。表兄,我们出去问问农夫吧。” 霍去病:“可以。但得先说好,要是因为我们不懂说错话,不许说你姓霍。也不可以说你姓卫。” “说我姓刘吗?”小太子摇头拒绝。 霍去病想想:“姓陈?昭平君跟我年龄不符,乡民肯定不信。他们时常进城买卖,知道你那个表兄大概几岁。”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表兄。”小太子拉着他往外走,“上车慢慢想啦。” 第93章 4w6营养液加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5节 刘据不知怎么种那些稀有的白花是真, 想向农夫请教也是真。小太子走到门外,马车还没来,他又折回去令枇杷把他以前用的小竹篮找出来, 再装一些糕点。 为了给小太子做吃食,庖厨定做一个小火炉,一些小笼屉。糕点做的小小的, 小太子一口一个,一笼屉吃个半饱, 喝点粥刚刚好。可是这么小的点心全带上也不够霍去病一个人吃的。 韩子仁找卫尉调人得许久, 小太子趁机去膳房。 霍去病跟上:“去陛下的膳房做什么?” 膳房有给皇帝准备的茶点。小太子拿走一半点心, 篮子变重, 小太子塞给霍去病。 霍去病打开篮盖, 里头塞得满满的:“我们不是去春游。” “顺便春游可以吗?” 小太子翘了下午的课, 有的是时间,必须可以啊。 不可以小太子又得埋怨他欺负人。 人不大缠人的工夫了得。 “如果春游就不能只带点心, 还有烧烤工具。”霍去病怀疑太子宫没有烧烤工具,令膳房厨子替他收拾一份。厨子还有给霍去病准备一包碾碎的细盐, 磨碎的八角、花椒等香料粉。 春天是牲畜繁衍的季节, 不宜打猎。但也有许多野物可以打来烧烤。比如野鸡,野鸭, 比如堪堪结束冬眠的蛇, 水中鱼等等。 出了西安门, 霍去病暗暗琢磨抓鸡还是找兔子, 小太子琢磨如何向农夫请教。 往南一二里路, 一行人往东, 走了不知多久,浓烟伴着微风吹动车帘。小太子挑开车帘, 看到远处青烟滚滚:“表兄,着火了。” 霍去病急急转过身,仔细眺望,顿时想把小太子扔出去——吓着他了。 “没看见烟火后面有人?农夫故意点的。” 小太子说出口才看见。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小太子故意说:“放火玩儿吗?” 霍去病不知,手伸到外面敲敲马车,身着常服的禁卫上前:“冠军侯。” “他们为何在地里烤火?”霍去病朝烟火缭绕处睨一眼。 宫中侍卫当值期间也有机会出宫,还有休沐,知道的琐事自然比霍去病多一些——近半年想同他结交的人多不胜数,霍去病为了躲他们,不是去军营就是留在宫中。 侍卫思索片刻:“跟朝廷告示有关吧。冠军侯想必也知道,草木灰可以杀虫。前几日我回家还碰到几个推着板车的农夫用麦秸跟我家换烧火灰。” 难怪这几天总能闻到烧火味。亏得他以为什么人烤火。 霍去病:“有人在此点火,看来不远处就有村庄。小公子,想好怎么向农夫请教了吗?” 小太子摇摇头。 霍去病:“不急。改日我陪你去上林苑。你父亲前几年为了种果树,网罗许多人才。匠人一多,他竟然还想种荔枝。” 随行的侍卫听到这话神色复杂,堪称一言难尽。 霍去病撑着车窗问他:“你也觉着陛下异想天开?” “我没这样说。冠军侯莫要冤枉在下。”陛下知道冠军侯这样说他,顶多骂一句“混小子”。他们可得不到这般宽厚。 马车沿着乡间小路又行二三里,停在村口。 突然来了许多生人,村里草木皆兵,狗吠鹅叫,跟从早到晚静如死水的深宫相比,一行人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军中人虽多,除了校场和伙房,其他地方都很安静。 冠军侯府的奴仆不敢张狂,长平侯府的卫不疑不哭,府中也很安静。 突然跳出这些地方,霍去病一时间很不习惯。 小太子往热闹的东西市去多了,看到村民往村口跑,小孩好奇地绕着大马打量,仿佛到了东西市。小太子碰一下韩子仁,韩子仁抱着他跳下去,朝马车靠近的村民停下。 看起来像里正夫人的老妪问:“公子来我们村找人,还是路过?” 韩子仁胡扯:“马车颠簸,公子累了,担心路边有凶兽,拐到贵村歇歇脚。” 二三月地里没什么庄稼,天暖了,猫冬的虎狼都出来了,你死我活,山上生活不易,很多凶兽都往山下跑。韩子仁此话得到所有村民一致附和,请他们进院歇息。 霍去病终于想好姓什么,撩起车帘下来。 村民们吓一跳,里头竟然还有一人。 霍去病自报家门:“我是他表兄。” 老妪解释她乃里正之妻,又自报母家姓王。霍去病要是村里人,王氏怎么也得来一句,她和太后五百年前是一家。 王氏时常进城,见过商贾、公卿子弟,随从不少,但很少有人带剑。小太子的随从个个腰别宝剑,王氏怀疑这一大一小乃皇亲国戚。给她个胆子也不敢当着皇亲抖机灵:“公子怎么称呼?” “姓曹。” 王氏脸色微变,想起什么,顿时变得很是恭敬:“曹公子,小公子,快快请进。”说话间去前面引路。 霍去病到小太子身边,小太子抓住他的手要抱。霍去病抱起他:“有事?” 小太子趴在他耳边问:“我姓什么?” 霍去病:“有人问你你就说姓张。” “张”有何讲究。小太子如果没有猜错,“曹”是叫人误会他是曹襄。张姓,刘据福至心灵,二姑母南宫公主的夫君姓张。 农家房舍简陋寒酸,王氏不好意思把一大一小两位金玉一般的公子迎进屋。她从屋里找出两个干净的木墩,又在木墩上铺上新织的麻布,“曹公子,小公子,请坐。” 王氏又叫儿媳女儿烧水,叫孙子下地喊里正。 霍去病一听“下地”,顺着她的话问:“我们来的时候看到地里好多人放火,烧什么?” “烧豆叶jsg。”王氏认为他不知道什么是豆叶,便解释去年秋黄豆成熟,豆叶落了一地,往年都是留着肥田,今年朝廷说烧的灰可以杀虫,他们见别的村都在烧,也想烧烧看。 虽然王氏不敢问,但她算算那位的年龄,觉着八九不离十。 天子近亲,一定比他们乡野小民知道的多。王氏装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好奇地问:“曹公子很像读书人,曹公子能不能跟咱们说说草木灰能不能杀虫。” 霍去病不懂农事,但他了解天子。陛下敢昭告天下,那就一定没错。 “可以。” 小太子点头:“草木灰还可以入药。城里医者都知道。” 王氏悬着的心落到实处,脸上的笑容真诚许多:“两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霍去病半真半假地解释今年冬天冷,自打腊月没出过城,今日天气极好,出来透透气。霍去病还记得他们进村的目的,一副好奇的模样问:“说起地里的虫,日前我得到几粒珍贵的种子,想种木框里又担心不如种在地里长得好,种地里又担心刚发牙就被虫吃了。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论种地王氏不如日日跟土地打交道的里正懂得多,就请他等等里正。 里正一看外头的马车就知道来的是贵人,可当他看清院里的人还是险些失态。里正心里怦怦直跳,难为他面色如常,拱手见礼:“两位公子,小人来迟了。” “是我们叨扰了。”霍去病开口请他坐下说话。 里正一边坐下一边令儿媳用他的茶叶煮茶。 里正儿媳送来茶汤,小太子给韩子仁是个眼色。 韩子仁把太子的小篮子拿出来。 守着马车的禁卫问:“公子饿了?” 韩子仁微微摇头:“吃人嘴短。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禁卫讶异,太子小小年纪竟然会收买人心。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韩子仁笑笑拎着篮子进去:“公子,早饭用得早,该饿了吧。”到刘据跟前单膝跪地,王氏叫儿子搬来用饭的方几。韩子仁把点心一一摆出来,挤在院里的小孩们禁不住咽口水。 小太子挑一块,给霍去病一块,又问韩子仁吃不吃,韩子仁微微摇头,转手给里正,请他尝尝。随后韩子仁重拾刚才的话,问里正像“曹公子”说的那种情况怎么办。 乡间种粮食种菜没有那么小心。农闲的时候里正带着不用服劳役的村民去城里给贵人干活,见过一些人家先育苗,苗长大了不怕地里的虫子啃食再移到院中。 里正说完很是不解:“曹公子合该知道才是。” “曹公子”笑道:“家里有奴仆,平日里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一时忘了问他们。” “这倒也是。”里正想起什么,“倘若公子还是担心虫把根啃坏了,种的时候可以多裹一些泥。根穿过厚厚的泥层扎入土里,就算有虫子啃掉一段根,您的花一样能活。” 小太子忽然想起前世去灵植园的时候,种灵草的师弟并不是挖个坑埋点土浇点水,而是移栽。 小太子扯一下霍去病,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怎么种啦。 霍去病捏捏他的小脸,不愧是他表弟,一点即通。 “歇好了吗?歇好了就走吧。”霍去病问。 韩子仁收拾点心。 霍去病:“别收拾了。” 霍去病为人豪爽,平时领着赵破奴去东西市,他买什么总会给赵破奴买一份。战场上也会把一时用不着的匕首借给手下兵卒。找到匈奴珠宝,他挑一两样就分给底下人,哪怕他独自找到的。 霍去病冲不敢靠近的孩子们抬抬下巴:“我们还得去别处看看,拎来拎去碍事。” 其实霍去病也不想吃面食点心,他更爱肉。 小太子得了不少种子,宫里会种地的只有张顺子一人,以后难免要来麻烦乡民。韩子仁想到这点,看一下大概有多少小孩,糕点掰成两半,挨个分下去。 博望苑也有擅种田的农奴,但他们怕说错话,不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子仁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没有提醒小太子去博望苑。 里正看着霍去病一行远去,万分感慨:“不愧是平阳侯。” 王氏:“真是平阳侯?我一直担心又是个假的。” 里正摇头:“平阳侯曹襄脾气像其父,待人温和有礼。只是,我听说平阳侯身子骨也随了他父亲。这位是不是曹家别的什么人?” “贵人娇贵,伤风着凉都是大病。说他体弱,兴许是跟咱们比。再说了,二十来岁的人,能有多弱。成天乱想。”王氏看着上了大路的马车,“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公子是哪家公子。” 里正:“那个我倒是见过。大将军的长子。很是贪玩,不像大将军。大抵是大将军公务繁忙没空管教他。不过没人招惹他,倒是个好孩子。去茶肆从不赖账。有他在旁人也不敢放肆。茶肆掌柜的很喜欢他。” 王氏奇怪他怎么如此清楚。 里正:“我给茶肆送柴的时候正好碰到掌柜的亲自为他煮茶。我很好奇走的时候从前面绕两趟,他当时靠窗坐,我看得真真的。”说到此又觉着奇怪,“他怎么会跟平阳侯一道?” 王氏:“大将军的儿子跟谁一道也不奇怪。” 里正想起城中流言,很多世家子都想到大将军麾下,随他上战场捡军功。 平阳侯待卫公子亲厚,抱他上马车,应该也是存了这个主意。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6节 要是平阳侯可以上战场,那城中传他体弱多半夸大。 小太子撩开车帘往后看去,村民还在:“病病,你说他们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才鬼话连篇。”霍去病朝他脸上拧一下,“亏得我以为那些点心是为我准备的。” 小太子点头:“是的呀。小小的点心给你吃,大大的给他们。你不吃还怪我?” 霍去病转移话题:“回吗?” 小太子摇头。 霍去病叫赶车的禁卫沿着子午栈道往东。往东四五十里是秦岭,秦岭周边凶兽遍地走。霍去病带着小太子自然不敢靠近秦岭。不过因为那边凶兽多,野鸡野兔子打不过豺狼虎豹就会往西迁徙。 果不其然,沿着子午道行五六里,霍去病听到野鸡的声音。霍去病叫韩子仁看着小太子,他接过禁卫递来的弓箭,十发十中。 霍去病在荒草地里乱跑,惊得野鸭子野兔子乱窜,守在马车周围的禁卫见机放几箭,一炷香左右,所有人的午饭出来了。 车马留在路边,一行人沿着乡民踩出的小路到河边清洗。 膳房厨子给霍去病拿了一口铜锅,韩子仁用锅烧水,随后煮汤。小太子坐在地毯上看着众人忙碌,晒着暖暖的太阳,十分惬意。 春风使人醉啊。 小太子改趴在地毯上,双手托着下巴,两条小腿不安分地晃悠。霍去病看到这一幕总觉着自己像东西市惹人乐的猴。 “舒坦吗?”霍去病拿着木柴过来。 小太子点头:“好舒坦啊。以前我都不知道外面这么舒坦。病病,明日——” “我是你师傅,不是你的玩伴。”霍去病打断他,“今天翘了算术课,明天还想翘骑射课?” 小太子不由得坐起来,他怎么知道他的课表。 霍去病:“我一直都知道。明日我有空的话亲自教你。” 小太子摇头。 其他人教他他一想哭,师傅就会叫他歇息。换成霍去病,嗓子哭哑也没用。 霍去病只是提前跟他说一声,没指望小孩同意。 浓郁的香味飘过来,霍去病移到韩子仁身边:“真香。” “这只野鸡很肥。也不知道在那里吃的。冬天那么冷,我以为该冻死了。” 很多时候灾难来临前,往往是野兽先察觉到。 冬日天气反常,人只是觉着冷,野兽会提前准备。野鸡野兔子可能早在他的冬衣还没拿出来,就已经用树枝麦秸搭好厚厚的窝。或找到可以栖息的树洞。 整个冬季都窝在洞里吃虫子野果粮食能不肥吗。 霍去病:“这只鸡老不老?” 韩子仁用叉子插一下,肉软了。霍去病叫他盛出来,撕掉一个鸡腿递给小太子。 小太子高兴地笑眯了眼:“表兄,你和我父皇一样好。” “这招对我没用。”霍去病找出装糕点的碗,给他舀一勺汤。 “表兄,我有好多个表兄,但我最喜欢你。因为你最好!” 没完了是吧?霍去病瞪他:“吃东西!”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 一个鸡腿下肚,面前又来一个jsg。小孩疑惑不解。霍去病问:“吃饱了吗?” 小太子摇头:“我想吃烤鱼。” 烤鱼的禁卫递给霍去病一条鱼。河鱼多刺,霍去病把刺挑出来:“慢点吃。可能还有刺。” “我又不是小娃娃。”小太子咬一口,外焦里嫩,禁卫竟然擅长烤鱼,“表兄,你尝尝,好香好香啊。” 霍去病啃着鸡腿说:“自己吃。” “你尝一口,一口嘛。” 霍去病无奈:“不许撒娇。” “我才不喜欢撒娇。” 霍去病心说,你撒娇还分人啊。 好像分人。 刚才在村里小太子好像谦谦小君子。 “还想去哪儿?”霍去病咽下鱼问他。 小太子吃饱喝足只想睡觉。 好在太阳温暖,以天为被也不冷。小太子舒舒服服睡一觉,起来醒醒困,看日头申时左右正好回去。 小太子翘课,师傅不敢翘。下午没见着太子,骑射师傅去宣室禀报,小太子又跑出去玩了。 刘彻叹气:“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太子?” 春望呈上一杯茶:“陛下,您说的,望殿下再无忧无虑几年。无忧无虑自然不知道太子是储君。” “东西市那么好玩?” 春望:“奴婢听说殿下踏春去了。” 宣室内安静许久。 刘彻无奈地说:“没有他不懂的。”顿了顿,“最好今日不要叫朕见着他。” 小太子跟表兄在城门外分开,霍去病回长平侯府,小太子进宫。小太子也知道偷偷翘课不对,拎一只断腿的兔子,一只脑袋开花的大肥鸡给老父亲送去。 “父皇,我疼你不?”小太子把野鸡和野兔往老父亲怀里塞。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吼“春望”。他身后的小黄门上前接走,跟小孩解释死物不早点做就不新鲜了。 小太子信以为真,朝他父皇怀里扑:“父皇,累不累啊?” 刘彻怕他摔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搂住他:“不要以为这样做朕就原谅你偷偷跑出去玩。” “父皇怎样才能原谅我?”小太子伸出小手,“我给父皇揉揉额角,揉揉就不累了。” 春望心说,陛下见着你就不累了。 刘彻外甥外甥女多,但没有一个省心的。几年前外甥外甥女年幼,刘彻一在东宫看到几辆马车,二话不说,掉头回来。 有一次平阳公主撞见,刘彻胡扯,突然想到一件事等他示下。 刘彻神色着急,平阳公主那样伶俐的人愣是没有一丝怀疑。 “朕心累。”刘彻补一句,“看见你心累。” 小太子捂住他的眼睛:“眼不见心不累。” 刘彻哭笑不得:“手那么脏往哪儿捂。” 小太子朝春望伸手,春望拿来湿布给他擦擦。刘彻继续处理奏章,小太子倒杯水,递到老父亲手边,“父皇喝茶。我帮父皇看。”移到老父亲右边就翻看奏章。 这两日才被调到宣室的宦官诧异,太子殿下竟然这般受宠——可以随便翻阅奏章。 储君不是君,没有皇帝允许太子不能翻看奏章。 可谁叫太子七岁,年幼无助呢。 小太子不把自己当臣、子,刘彻没有想过跟儿子生分,宣室就成了小太子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也是因为小太子想来来想走走,宫廷乐师舞者都被刘彻移到后宫。 早年王太后处死韩嫣的理由是他出入后宫,同宫女有染。刘彻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男乐师皆是因犯法受过宫刑。 为了以后,小太子看见老父亲重拾笑脸也没急着离开。陪他用过晚饭,见老父亲坐立不安,像是很想去什么地方,机灵的小太子佯装困了,黏糊糊要父皇抱。 刘彻长舒一口气,把儿子送到太子宫就往北去。 小太子问留在宫中的枇杷等人:“后宫又来新人了?” 枇杷摇头:“没听说。好像王娙娥病了。” 王娙娥又是谁啊。 宫里不是只有一个邢娙娥吗。 樱桃脆生生解释,就是以前的王美人。一直尽心伺候陛下,去年升了娙娥。如今私下里都称她“王夫人”。 小太子记得她,替老父亲可惜:“红颜薄命啊。” 第94章 红颜薄命 小太子一语成谶。 春花烂漫时, 王夫人随风而去。 王夫人美是真美,在不缺美人儿的后宫,她也在皇后、尹夫人等人之上。皇后是温柔娴静之美, 尹夫人乃妩媚风流之美。王夫人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之美,她还比皇后等人年轻十几岁。 王夫人身弱多病也是真。刘彻第一眼见到她想到的便是病西子。妙龄女子眉间总有一缕抹不开的愁绪,她的病故刘彻并不感到意外。 虽说身为后妃该为帝王分忧, 而不是让帝王为她费心。刘彻去找她就不介意开解开解她。但有的时候人得自己想通,自己惜命。 王夫人也不是想不通, 而是认为以她的姿容, 她可以得到“卫夫人”一样的恩宠。王氏只记得十多年来卫子夫独霸帝王, 殊不知那是世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王氏如果记得卫子夫初入宫就被帝王摒弃一旁, 后来的“宠”是卫子夫争取的, 期间后宫一直有别的女子, 她不会因为三五天才见一面帝王而患得患失,她会因为一入宫就赢得帝王的目光而雀跃。 刘彻身为明主, 忧心的事多,私人时间少。他偶尔看望看望子女, 流连椒房殿, 分给后宫女子的时间就更少了。但见王夫人的次数不少,一个月总有五六次。可是这也不如王夫人初入宫的时候多了。王夫人认为她失宠了。她不像尹夫人、邢夫人懂得自娱自乐, 不像李姬习惯了寂寞, 不如皇后子女环绕膝下, 她一个人闷闷不乐, 愈发茶饭不思。 向刘彻举荐王夫人的那位公主大抵也没有想过宫里不止皇后一个女人, 刘彻还有三女一子的情况下, 王夫人的愿望竟然是日日见到帝王面吧。 刘彻也清楚王夫人的病多在心上,多在自身。当他看到王氏家人悲伤流泪的时候, 还是没忍住替这位双十年华的妃子感到可惜。再可惜人也去了。刘彻赏王家五百金,令活着的人好生活着。 小太子听说了这些事,点点头表示知道,继续令韩子仁详细记录白花嫩苗每一天的变化。 王夫人下葬那日,小太子休沐,他令韩子仁、吴琢等人帮张顺子移栽白花。 枇杷等人自白花育种那日起就一直提着心,盖因小太子承诺,白花多了,给她们一人做一身冬衣。看着白花种下去,枇杷等人感慨:“可算种下去了。” 小太子摇头:“顺子,往后日日盯着它们,其他的事你不必管。”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7节 张顺子很是诧异:“竟比蔷薇、牡丹还娇贵?” 韩子仁:“不是娇贵。咱们不知道这花要不要像树木一样需要修枝,才能长得又高又直。也不清楚是不是跟冬瓜一样,杂草丛生才能长得好。” 张顺子问:“赵公子也不清楚吗?” 小太子洗洗手:“奴奴什么都不懂。若不是知道我种小麦种蔬菜,他才不会从匈奴腹地、千里迢迢带回来。匈奴也不知,否则不会把它们挂在墙上当花。” “这不是花吗?”张顺子问。 枇杷:“你会把它插在花瓶里吗?” 张顺子连连摇头。 小太子忽然想到匈奴帐中有此物,说不定真有人懂。 世事无绝对啊。 小太子找出软绵的白花,“韩韩,你把此物交给我常去的那家茶肆掌柜的,叫他问问一看就像远道而来的客商,可曾见过此物。” “殿下这个主意好啊。”韩子仁接过去禁不住夸他,“掌柜的要问此物何处得来,奴婢怎么解释?” 小太子想想:“偶然所得。” 韩子仁明白了,说得越笼统越不容易露馅,以后越好糊弄过去。 “殿下,您上次出去还是跟霍公子踏春。不如跟奴婢出去散散心?”韩子仁建议。 小太子想去宣室。 前世小太子亲手宰杀的妖魔鬼怪多了,今生他可以毫不心软的吃掉养了许久的鸡鸭鹅,但凡人很难做到这点。何况王夫人不是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 刘彻心情确实不好。 人的生命太脆弱,说没就没。 刘彻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不过王夫人在他心里的分量不重,一两天就能缓过来。 小太子不知啊。前世小太子渡劫前还没经历过身边人离去,他想jsg当然地认为老父亲很需要他的安慰。 吴琢撑着伞,小太子走在蒙蒙细雨中思索着见到老父亲该说什么。小太子带着水汽踏入宣室,忽然觉着什么都不用说。小太子直接扑到老父亲怀里。 刘彻抱住他:“多大了还撒娇?” 小太子心说那是你不知道,前世师侄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宝物,一百八十岁了还跟我撒娇。 老大一个,小太子至今回想起来都觉着瘆得慌。 “父皇累了吗?”小太子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父皇,歇一会儿吧。” 刘彻嘴边溢出一丝笑意:“又缺钱了?” 小太子大为震惊。 刘彻透过儿子的指缝看到他的神色,及时纠正:“父皇逗你呢。” “一点不好玩。”小太子转身躺在老父亲怀里。 刘彻:“东西市好玩。” “下雨了。” 刘彻诧异:“下雨了?” 小太子也没想到春季跟夏季一样,这天也说变就变。韩子仁从太子宫去马厩的时候太阳还在。他吃点茶水,换掉沾染泥土的衣袍,出来就开始下雨。 韩子仁没带伞,小太子令张顺子去东边的章城门等他——这一年来小太子都是从那边出去。 小太子点头:“父皇,这是上天送王夫人一程吗?” 刘彻愣了愣神,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 “她,倒也没有那么大福分。”刘彻微微摇头,看到儿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 小太子:“枇杷、吴琢都知道。” 刘彻瞬间明白,儿子听身边人说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小太子把右手举到他眼前。 刘彻不明所以。 “水泡。” 刘彻把心疼的话咽回去,“多练几次就好了。” “磨出茧子当然就没有水泡啦。”小太子白了老父亲一眼。 刘彻失笑:“既然这么懂还跟父皇撒娇?” 小太子眼珠一转,刘彻害怕:“据儿,几日没去椒房殿了?” 这是撵他走呢。 小太子:“下午陪母后。” 上午陪父皇?儿子倒也不必这般不偏不倚。 刘彻感慨人命脆弱,小太子也突然意识到人真的很脆弱。 前世太子从未听说过谁谁病逝,只听说过渡劫失败、谁谁遭到暗算丢掉性命。王夫人的事令小太子意识到,父皇看着健硕,不一定健康。 小太子在老父亲怀里赖一会,起来令小黄门准备茶点。 刘彻:“渴了?” “父皇,我好累的。” 刘彻冲黄门招招手:“去给太子拿百金。”无奈地揪住儿子的耳朵,“朕欠他的!” “父皇还记得我在木箱里种的白花吗?刚才全移到地里去了。”小太子说完无奈地瞥他,老父亲竟然这么不信任他。 刘彻诧异:“真累啊?谁叫你一撒娇不是想出去就是想要钱。无事不登宣室殿。” “有吗?”小太子才不承认。 小太子到他右边坐下,面前一堆奏章,看来老父亲心情很不好,奏章一个没看。 休沐日,小太子也不想看,靠老父亲身上等茶水。 茶点送上来,小太子瞬间很精神,打开壶盖看看茶汤里头有什么。 刘彻无奈地摇头,幼稚! 小太子趁着盖盖的时候往里头丢一粒补血“糖丸”,接着给老父亲倒一杯,自己道一点点。 “不是渴了吗?” 小太子:“父皇渴了。” 刘彻失笑:“就你机灵。” 春日的殿外温暖,殿内阴凉。此时又变天了,殿内越发阴冷。一杯热茶缓缓下去,刘彻舒服了许多。 小太子见老父亲眉头舒展,又给他倒一杯。 刘彻拉着他坐下:“用不着你伺候。”习惯性拿起奏章又想放下。小太子见他犹豫,替他拿下来,“父皇,今天休沐。” 刘彻顺势笑着应下来:“那明日再看。” 春耕时节事情多,小太子怀疑老父亲忍不到明日。 管他呢,反正他下午去椒房殿,看不见就当不知道老父亲辛苦。 小太子午睡醒来到椒房殿,卫子夫才醒,没心思逗儿子。 小太子当回到太子宫,使唤韩莲子等人跟使唤枇杷一样。 婢女送来茶点,小太子考虑到母后不踢球也不爱走动,放一粒强身“糖丸”。 卫子夫想喝点茶水醒醒困,接过儿子递来的杯子毫不犹豫地全喝下去。 小太子看着母后断断续续把水壶里的茶喝得七七八八才叫人加水。 恰好此时三位公主来了,小太子给她们各满一杯。 卫长公主试探地问:“据儿缺钱了?” 小太子送她一记白眼。 三公主忍不住说:“据儿,你今日好乖啊。” 小太子委屈巴巴地扑到母后怀里。 卫子夫逗他:“谁说男女授受不亲?”问三个女儿,“还记得吗?” 只要脸皮够厚看,谁都拿他无可奈何。 小太子摇摇头:“母后,我孝顺吗?” 卫子夫差点被点心呛着,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孝顺。 “母后,我是天下第一孝子。” 卫子夫:“因为给母后端茶?” “因为我是太子啊。” 卫子夫被口水呛着,莲子慌忙上前帮她舒缓。卫长公主一把抓过弟弟,捏捏他的小脸:“我看看究竟有多厚。” 小太子嫌弃地拨开她的手,明知故问:“母后,怎么了?” “你先不要说话。”卫子夫抬抬手。等她直起腰,眼睛都咳红了。 小太子捂住嘴巴,眨着眼睛看他母亲。 卫子夫想叹气,儿子真是又气人又可人。 今日怎么就下雨了呢。 要是艳阳高照,儿子哪有空来探望她。 早出去祸害别人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8节 卫子夫令韩莲子给他拿百金。 小太子摇头:“我有钱。” “母后比你有钱。回头想买什么买什么。但不可以——” “赌钱?” 卫子夫很是诧异。 “父皇说过。”小太子翻白眼,“人家早就不耍钱了。一点不好玩。”说着,一顿,转向三位阿姊,“下棋吗?” 卫长公主不想给自己添堵,揉着额角说头疼。 二公主要跟三公主玩六博棋。 虽然朝廷下了禁赌令,但并没有禁止玩六博棋。有些人跟从今往后不能玩了一样,盖因习惯了赌钱,不能赌点什么,玩六博棋比不玩还难受。 卫子夫:“母后和你下吧。” “母后,你不可以欺负我啊。” 卫子夫心说,这话该我说才是。 不想跟他浪费口水,卫子夫只想今天快点过去,儿子去烦旁人。 石庆习惯了一天上两炷香的课,反而觉着太傅易当。 翌日上午,结束上午的课程,石庆出宫寻亲问友。下午未时左右回到宫里上下午的课。 石庆的兄弟们很替他担忧。 可怜太傅不敢说实话,陛下不希望太子殿下小小年纪背负太多,半真半假地解释,太子老师不止他一人。 这几年太子快集齐三公九卿了。 话说回来,小太子平白得了两百金,自然不能放着落灰。 休沐日这天,小太子早早起来用了早饭,城门打开他就出宫。 小太子直奔最熟悉的茶肆。掌柜的看似在门外迎客,其实等小太子。一看到他掌柜的就迎上去:“公子,您吩咐小人的事有眉目了。” 食客建议掌柜的去长平侯府,趁机跟长平侯攀上关系。掌柜的认为小卫公子并不喜欢这样,虽然蠢蠢欲动,但一直忍着没去。 掌柜的见小孩眉开眼笑,庆幸自己忍住了。 “公子,这边请。” 掌柜的叫他坐到最里面,然后令小伙计去寻人。 韩子仁:“您说的眉目不是长安人氏吧?” “就知道瞒不过韩公子。他乃东越人。他的家乡有很多人种这个。”掌柜的把随身携带的白花拿出来,“不如公子给在下的软,但也是白色的,花朵也跟韩公子说的一样。他还说有桂花树那么高。小人这几天寻思,这东西塞在布里头,做成被褥,不仔细摸,跟丝绵被一样啊。这岂不是树上结蚕丝?” 小太子点头:“所以叫你打听啊。” 掌柜的压低声音:“小公子是想给大将军麾下的兵将做棉衣吗?” 第95章 棒槌表兄 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太子心想。 随卫青出征塞北的兵将不缺御寒的衣物, 因为匈奴不缺皮毛。朔元五年一战,匈奴右贤王仓皇而逃,汉军得千万头牲畜。其jsg实不止牲畜。辎重、牧民等等, 右贤王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 匈奴走到哪儿把家带到哪儿,右贤王不得不抛下的东西自然都便宜了汉军。 去年大战虽然汉军没能俘获太多牲畜,但近万俘虏的行囊皆归了汉军。朝廷又不要针头线脑零零散散的东西, 大军班师回朝,那些物品自然作为赏赐的一部分归了兵将。 是以小太子从未想过他舅麾下的兵将。 可谁叫他是“卫公子”呢。 小太子笑而不答:“那人是何来历?” 掌柜的:“茶商。他们跟小人说, 他们那里不叫花, 叫树, 结的果如茧, 茧中丝如细缕, 名为白叠子。树像木棉花树。那边跟长安不同,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语, 有的地方叫古贝木。” 韩子仁替小太子说:“我们不管它叫什么。公子只想知道是不是却有其物。” 掌柜的点头:“他知道长安冬季漫长,担心长安的春天比他们家乡的冬天还冷, 带了几件棉衣, 里头絮的就是白叠子。” 话音落下,进来几个人。 掌柜的看过去, 下意识起身, 随即想到卫公子更尊贵, 遂又停下禀报:“来了。” 掌柜的一直没跟他们提找他们的人乃大将军之子。三人注意到小太子周围许多佩剑侍卫顿时知道他乃贵人。三人很是谦卑, 小太子问什么, 他们答什么。 小太子向几人买“古贝木”, 他们犹豫了——东越天暖,常年不见雪, 他们担心树挪死。 韩子仁问:“东越王不许你们把棉树卖到长安?” 掌柜的闻言禁不住问:“出关的时候还一个个查吗?随便塞哪个茶箱中也带出来了。” “不是。”三人中当家做主的那位男子一见掌柜的几人越说越没边,不再犹豫,“种应该种的活。” 小太子瞬间懂了:“种不活也不怪你。我又不是陛下,匠人种不出荔枝就把人砍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三位东越人因他小小年纪知道这事而感到意外。 韩子仁和禁卫们心说,小太子,陛下是您父亲啊。 掌柜的压低声音:“慎言!” 韩子仁好奇:“公子听谁说的?”他可以确定殿下身边人没说过陛下的不是。天家父子和睦,他们也不敢在小太子面前提天子残暴的一面。 小太子:“敬声表兄。” 公孙敬声大呼冤枉。他原意嘲讽那些匠人为了得到封赏什么都敢承诺。被砍也是因为欺君,咎由自取。当日小太子反驳,他们只是胆小。 朝中不少人敢直言进谏。汲黯好好活着,东方朔屡次冲撞陛下,反而得到重用——令其去西北戍边安民。匠人不知道汲黯,也该听说过东方朔个混物。 掌柜的试探地问:“公孙公子?” 三位东越人禁不住问:“哪位公孙公子?” 公孙敖的侄子,公孙弘的孙子,还是公孙贺的儿子啊。 掌柜的:“这位小公子姓卫。几位也该有所耳闻,大将军治家甚严。”才怪!大将军十有八九不知道他儿子在外干过什么。 三人闻言向“卫公子”行礼问大将军安。 小太子:“可以帮我捎几车了吗?价钱你们定。我有钱。掌柜的知道。” 掌柜的对三位东越人说:“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大将军用兵如神,除了羡慕嫉妒他的人,天下谁人不敬仰。大将军为人低调,十年如一日,谁人不佩服。 三人身在东越也不例外。所以他们只要车马费。 小太子要给他们定金,他们直呼“卫公子折煞我等”。即便如此,小太子依然叫韩子仁给他们五两金,只因他乃储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百姓早晚会知道他乃太子,除非卫伉一直足不出户。但这是不可能的。京城百姓知道了,天下万民自然也就知道了。 小太子一向不占人便宜,他也不差钱,可不想为了区区几两金落下一个哄骗小民的名头。 三人本该前天回去,为了等小太子才多住几日。拿到钱,“卫公子”也没有别的吩咐,三人就回客栈收拾行囊。 小太子吃点茶点起驾回宫歇息。 这些日子张顺子等奴婢提心吊胆,小太子在意棉花也不如往日松快。这些事一了,小太子身心放松,难得感到疲惫。 怎奈刚出茶肆就遇到昭平君。 昭平君身后还有个没精打采的公孙敬声,像是随时能瘫在地上睡一觉。 人到跟前了,还是表兄,小太子不能装瞎:“你们也来玩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昭平君一把拽过公孙敬声,“服不服?”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 昭平君近半年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以前休沐呼朋唤友到处惹事生非。现在除了他真有事或老天不给面子下雨雪,他一到休沐就去找公孙敬声。 自打他知道公孙敬声小小年纪就有个单独的小院,不像他虽然也有独立的小院,但在隆虑侯府里头,出来进去都很难避开父母。昭平君愈发爱找公孙敬声。 有次还把几个狐朋狗友带过去开赌局。 公孙敬声不想枉费唇舌,骗他陛下可能过来。陛下爱出宫,人尽皆知。昭平君信了,吓得把他的几位狐朋狗友往外撵。 公孙敬声诧异他怎么不走。昭平君玩世不恭地表示,陛下到门口他翻墙出去。 公孙敬声最混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翻墙。他简直叹为观止。从那以后,公孙敬声认命了,比厚颜无耻他不如昭平君,比混账他也不如昭平君,与其烦恼,不如坦然面对。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昨晚到家沐浴洗头,快半夜了才躺下。睡了三个时辰,他家院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公孙敬声睡前叮嘱过奴仆,辰时做饭,他巳时用早饭。奴仆算着时辰,辰时两刻起也不晚。所以当时奴仆还没起。 奴仆穿戴齐整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院里多出五人,昭平君和他的四个随从。 奴仆惊得大呼小叫,公孙敬声气得装看不见他。昭平君大概被父母骂或无视惯了,亦或者知道自己很出格,对此浑不在意。公孙敬声饭后要补眠,他叫随从架着公孙敬声去东市,因为今日天晴,小太子可能出来。 昭平君:“不服?” “我不想理你。”公孙敬声很是不客气。 昭平君点头:“我知道没睡饱很难受。” “你知道?!”公孙敬声惊呼,气得险些跳脚。 昭平君:“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上了马车你困得打瞌睡我才知道你想睡个回笼觉不是懒病犯了。” “你才有懒病。”公孙敬声就纳闷了,“你身体这么好,干嘛不好好学骑射?过两年跟大将军或我表兄挣一份军功,公主至于想拿出私产给你提前买命吗?” 昭平君啧一声:“果然宫里头没有秘密。这事你也知道。我母亲杞人忧天,不必理会。我还没活够,能干出什么不要命的事?” 小太子看俩人你来我往吵得顾不上他,给韩子仁使个眼色。 一行人转过身,小太子被两位表兄拦住。 小太子:“我也起早了。” 公孙敬声:“我陪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39节 太子宫离宣室近,昭平君不想进宫。可看到公孙敬声牵着小太子的手笑容满面,不像面对他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跟他欠他一条命似的,他心里头有点不痛快,凭什么一见着太子就这么高兴。 昭平君也不想想,公孙家跟陈家非亲非故。公孙敬声是太子的表兄。公孙敬声两副面孔太正常不过。 昭平君追上去,手臂搭在公孙敬声肩上。公孙敬声的笑容凝固,扭头说:“我们有可能去椒房殿。” “皇后是我舅母。”昭平君近日随母亲去过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婆母尚在,卫子夫哪敢作践小姑子,她又不是无脑之人。卫子夫待隆虑公主母子二人和善,昭平君个不长脑子的认为舅母极好,跟民间传闻一样贤惠。 昭平君听闻此言:“我要不要买些礼物?” 上次母亲都备了礼,他一个晚辈也该准备几样吧。 公孙敬声眼前发黑。 小太子想笑,这个陈家表兄是个棒槌啊。不跟他明说,他听得懂才怪。 “不必。又不是外人。” 昭平君绕到太子身边:“我爱跟你说话。公孙敬声,你也跟咱家表弟学学。” 公孙敬声装聋作哑。 昭平君习惯了:“太——卫公子,还没到午时,这么早回去作甚?” 公孙敬声:“早点用午饭睡午觉。” 昭平君:“打算睡多久?晚上还困吗?” 公孙敬声jsg怕这个混账真盯着他睡醒,不敢回答:“你管我们?” 昭平君顿时知道他胡扯:“别想甩开我。卫公子,不要告诉我你出来一趟只是为了吃他家茶点。我可不傻。” 既然白色软绵的花非他独有,小太子也不怕别人知道,给韩子仁使个眼色。 赵破奴和小太子在长平侯府剥棉花那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也在。二人见过棉花。韩子仁就从那日说起,一直说到棉花在东越并不稀奇。 昭平君把韩子仁撵他车上,他和公孙敬声登上太子的马车:“太子要此物何用?” 小太子:“你不觉着那种花很像长在树上的蚕茧吗?蚕茧需要人精心照看,那些树种下去偶尔看一眼就行了。” 昭平君懂了:“原来你不止喜欢种瓜果蔬菜,还喜欢种树啊。” 第96章 4w8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心好累。 公孙敬声对着车顶翻个白眼:“年前大雨雪冻死了很多平民, 你知道吗?” 昭平君:“公孙弘的孙子提过。公孙弘快八十了吧?他的大孙子竟然跟我们年龄相仿。” “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不行吗?”公孙敬声又白他一眼,“何况是孙子, 不是儿子。” 昭平君冷不丁想起他祖母,跟董偃的祖母年龄相仿。 “所以此事跟太子有关?”昭平君打量小太子,“你做什么了?上苍竟然那样惩罚大汉平民。” 公孙敬声满心无力:“太子乃储君, 以后的天子。人冻死了谁来保家卫国戍卫皇城?你吗?” 昭平君张口结舌,小太子才几岁, 居然要操心国计民生。 “你——你之前又没告诉我。”昭平君瞪公孙敬声, “有话不能好好说?嚷什么嚷?显你嗓门大?” 韩子仁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撩起车帘:“无事。友好交谈, 突然激动。” 韩子仁信他才有鬼:“公子!” 小太子露出头来:“不必担心。驭手是我们的人。” 驾车禁卫闻言应一声“诺”, 证明他听见了。 韩子仁给驭手打个手势, 意思盯着点。 驭手微微颔首。 小太子朝车门看去, 用口型说:“父皇的人。” 昭平君顿时不敢嚷嚷,压低声音问:“棉花这事陛下知道吗?你想给陛下个惊喜的话, 我回去谁也不说,包括母亲和外祖母。” 小太子吓唬他的本意不是叫昭平君替他隐瞒:“敬声, 想赚钱吗?” 公孙敬声书读多了, 脑子比以前灵:“种棉树?” 小太子点头:“也不知道东越人的棉花里头有没有种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棉絮和花分开的。放在衣服里头像一整块,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我刚才只顾高兴忘了问。” 公孙敬声摸摸他的毛脑袋:“你才七岁啊, 一时间哪记得这么多。既然京城有卖茶的东越人, 肯定也有别的。东越离长安几千里, 只有三个人的话, 半道上就该叫虎狼吃了。回头我叫奴仆出去打听打听。打听到就叫其他东越人帮我们买纺线织布工具。” 昭平君禁不住问:“那些花可以织布?” 公孙敬声叹气:“据儿刚才说了, 像蚕丝!” 昭平君想起来了, 却没有一丝羞窘:“不如你记性好不行?”问太子,“那个棉花还能比蚕丝贵?” 种在树上的东西自然没有亲手养的精贵。 长安乃至天下都是平民多贵人少。平民穿不起绫罗绸缎, 但穿得起棉衣。即便一件上衣赚一两文,一个冬季下来也比贩卖丝绸者赚得多。 “便宜。长安几十万平民皆买得起。”小太子掰着手指算给他听,“一人赚两文钱,十万人多少钱啊?” 隆虑公主有钱,馆陶大长公主也有钱。昭平君真真含着金汤匙出生。饶是如此,昭平君闻言还是没忍住倒抽一口气。 小太子:“东越人说棉花不止可以纺线织布,还可以做冬衣被褥,也可以像皮子一样做成鞋。” 昭平君算一算他的衣物,一件赚两文钱,一个冬天最少得多少衣物,再按照十万人算,算着算着,昭平君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太子,“三五年下来我岂不是自己就能拿钱买命?” 公孙敬声又翻个白眼。 昭平君见状确定他没算错:“太子表弟,那几个东越人现在何处?” 小太子:“不可以买太多!” 昭平君不懂了,叫公孙敬声解释。 十几辆马车运往长安,一定会惊动东越王。倘若东越王气量狭窄,他宁愿毁了,或高价买下来,也不会卖给他们。 昭平君嘀咕:“有钱不赚他傻吗?东越离长安那么远,就算长安遍地白花,东越的棉花价也便宜不下来吧?” 公孙敬声:“万一呢?” 小太子摇摇头:“我还有破奴送我的棉花。东越人说我的棉花比东越的软。做出的冬衣一定比他们的舒服。等我的种出来,就不需要他们的了。” 昭平君心说那种棉花总共才几个种子啊。 小太子又问:“你有地吗?” “我母亲的食邑啊。”昭平君脱口而出。 公孙敬声问他种出来的棉花算谁的。 昭平君下意识想说,我的。 他也是独居,为何还喜欢找公孙敬声?只因在公孙敬声自己家,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没人管没人问。 陈家有钱,可他每次找隆虑公主拿钱总免不了一顿数落。比如别赌钱,比如不要喝酒闹事等等等等。昭平君一想起来就心烦。 昭平君可以想象棉花长在母亲的地里,就算是他的主意,棉树也是他亲自买的,到头来母亲也会说,要不是有她盯着他干不成,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什么的。 小太子提醒他:“现在庄稼种下去了,没人舍得卖地。有了地还得有耕牛,有犁和耙,你的随从不会种地,你还得买会种地的农奴。无论如何今年都来不及。” “你怎么什么都懂?”昭平君奇怪,他真是七岁吗。 小太子:“我去过村里,见农民种过地。博望苑的农奴也会种地。博望苑还有几亩空地,父皇说我想种什么种什么。” 不愧是敢赌钱敢打游侠的小太子啊。 昭平君禁不住暗暗感慨:“棉花挑地吗?” “不挑。奴奴给我的棉花来自西北啊。那里夏天很热冬天很冷。听说庄稼都长不高。”小太子指着东边秦岭方向,“什么山地坡地皆可。” 公孙敬声如今也知道非良田很便宜:“依你这样说,我也买得起?” “一亩地最多一吊钱。你不要找农夫。农夫没有多少地。”小太子好人做到底,“你找县丞,一次买上百亩,可以便宜一些。那么一大片地,农奴种地的时候不用绕弯子,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多种几亩。” 赶车的禁卫感慨:“殿下博望苑没白去啊。” “我三岁就会种小麦。你忘了吗?”小太子说多了怕露馅,扯到张顺子身上。 果不其然,禁卫想起太子宫有个会种地的张顺子。 前些天该他巡逻,他从太子宫门口过,不止一次看到张顺子拿着锄头在院内忙活。 有一次还看到张顺子从宣室小花园移牡丹,据他所说,满院绿色太寡淡,姹紫嫣红才好看。 昭平君算算他现有的钱,可以买上千亩啊。 “太子表弟有没有算过一亩地赚多少钱?” 小太子:“你和敬声合买一间铺面,没钱了就把棉花拿出去买,一年到头不用管姑母要钱。” 昭平君福至心灵,以后不想种了,棉花和地一卖,本钱回来了。 “难怪你能找到吹发可断的匕首。太子表弟,你跟陛下舅舅说的一样聪慧。”昭平君感慨,“我猜我母亲就算知道棉花,都想不到用它赚钱。” 公孙敬声:“隆虑公主有钱,不稀罕那点小钱。不像我们无论买什么都得向长辈伸手。多要一点都被怀疑拿去耍钱吃酒。” 昭平君不住地点头。 犯人也不过如此。 昭平君禁不住佩服他有先见之明。 小太子果然非常人。 玩会玩,赚钱也会赚钱。 “敬声弟,买地的时候我们一块,就说你或我一个人买的。再跟官府讲讲价。出地契的时候分开。” 公孙敬声故意挤兑他:“你乃陛下的亲外甥,你表明身份的话都不用花钱。” 昭平君哼哼唧唧,不敢说皇帝舅舅每次见着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敢欺负舅舅的人,小吏要是汲黯那样的上书告他,买不成地他还得挨板子。 舅舅手下的官员十个有七个油盐不进,他可不敢赌。不然母亲何至于故意当着外祖母的面求舅舅以后宽恕他。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0节 “你舅还是大将军呢。”昭平君反驳,“太子表弟还是皇帝舅舅的儿子呢。去茶肆喝茶一文不少。”白了他一眼,“真当我傻?我是jsg不如你懂得多,不是什么都不懂。” 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公孙敬声发现马车慢下来,撩开车帘,果然进宫了。 昭平君卧倒:“表弟,不巧遇到舅舅别说我在。” 刘彻去后宫了,小太子出宫前看到老父亲的背影了。 没有急奏的话他会待到明日清晨。 第二天有廷议或大朝,刘彻一个人寂寞,他会选择去椒房殿。老夫老妻,盖着褥子闲聊,聊累了一觉到天亮,起来精神抖擞。 这一点虽是小太子猜的,但有依据。天气好的早上,他在宣室附近踢球,不止一次看到老父亲从椒房殿过来。走路带风,一看就是晚上睡得极好 小太子才七岁,又是老父亲房中事,他不好意思、也不可以直白地说出来。 索性小太子点头应下来。 昭平君误以为他舅在宣室,到了太子宫也不敢胡闹。 得知有一片地种了棉花,他拉着公孙敬声看棉花,然后又问张顺子一亩地种多少棵。 公孙敬声禁不住说:“他也是第一次种。不知道棉树多大,肯定往稀了种。再说了,他的棉花跟东越的棉不一样,告诉你也没用。” 少年人坐不住,改逗狗子。 花斑大狗不理他,昭平君找太子做主。 小太子很想提醒他,你是表兄,我是表弟。 他把蹴鞠扔出去,狗子叼回来给小太子,小太子扔给昭平君,昭平君往宫外踢,狗子追出去。 昭平君心说狗子怪聪明。 花斑狗回来把球给他,昭平君虚晃一下,狗子往外跑,他哈哈大笑:“傻狗!” 公孙敬声心说,逗狗逗出优越感了,你出息! 东越人一年来一次,小太子叫韩子仁记下,明年春去东市收棉树。 离午饭尚早,小太子在外用了茶点,暂时也不饿就回寝室睡觉。公孙敬声想跟过去,昭平君抓住他,陪他跟狗子踢球。 公孙敬声了解他,不叫他如意,除非闹到帝后跟前,不然他别想清静。 “陈兄,你虽是独子,但有堂兄弟,也有表兄弟。比如平阳侯曹襄。你怎么不去找他玩儿?” 昭平君勾着他的脖子往外去:“姨母不喜欢我。说表兄是个乖孩子。比冠军侯还大两岁,二十多岁的孩子?”嗤一声,“幸好陛下把卫长公主许给了赵破奴。赵破奴虽然不如我聪慧,也不如曹襄表兄俊美,但他没有烦人的母亲啊。咦,怎么有鹅叫?” 公孙敬声指着东南沧池方向,离此地得有一里路。 大鹅的嗓子真亮啊。 陛下要是不嫌鹅吵,守夜的禁卫真可以换成大鹅。 “表弟养的吗?我们去看看。我斗过鸡,还没见过斗鹅的。” 公孙敬声直觉不好,回头找人,指着太子寝宫方向。 小太子才睡下,太子宫宦官才不愿为了一大一小两个纨绔吵醒他。 而有人要死,太子也睡不踏实。 小太子迷迷糊糊挺听到大呼小叫以为地龙翻身。他趿拉着鞋走到院中,听到狼哭鬼嚎。 “出什么事了?”小太子问扒着门框往外看的樱桃。 樱桃笑嘻嘻说:“殿下养的大鹅以为昭平君是偷鹅的歹人,飞起来拧他。公孙公子吓得拉着昭平君往这边跑,大鹅穷追不舍,已经绕着太子宫跑两圈了。” 第97章 神勇小太子 幸灾乐祸也分什么事。 陈家表兄虚十四岁, 公孙家表兄虚岁才十三。两个半大小子胳膊腿都细,骨头还没长结实,大鹅能拧断他们的手腕。 小太子穿好鞋, 叫樱桃为他整理一下衣裳,走到门口等二人跑回来。 二人远远地看见他就喊:“据儿,快, 快叫禁卫把鹅杀了!” 禁卫不是不想救人,而是不敢靠近, 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鹅头。 可大鹅是小太子养的, 小太子不发话谁敢动。 小太子很是无奈地迎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小太子一手一个揪住两个鹅脖子, 大鹅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万籁俱寂, 只有微风拂面。 不知过了多久,昭平君惊叫一声, 众人回魂, 禁卫三步做两步走,齐声道:“殿下, 快把鹅给下官。” 小太子瞪公孙敬声二人:“进去!”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愣了一瞬间, 拔腿往太子宫跑。小太子松开大鹅, 朝鹅屁股上踹一脚, 众人瞬间心提到嗓子眼, 大鹅晃晃悠悠往太子宫跑。 盖因在大鹅心里太子宫是家。 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公孙敬声从门缝里看到大鹅急得叫唤:“别叫它进来!据儿, 太子,别叫它进来!” 小太子到门口又朝鹅身上踹一脚, 鹅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朝溪流方向跑。 几十斤重的大鹅跑远,除了小太子,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公孙敬声小心翼翼拉开一条门缝,伸头看看,不见大鹅,猛地打开门抓住小太子:“有没有事?怎么那么神勇啊?你才几岁?拧着你如何是好?”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此时知道担心我啦?你俩招惹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我——”公孙敬声以前差点被大鹅拧,他是不敢招惹大鹅。昭平君无知无畏,他逗鹅的时候公孙敬声心存侥幸来着。 昭平君一脸后怕:“太子表弟,你的大鹅什么品种?怎么跟狼似的。” 说得好像你见过狼一样。小太子腹诽。 “乡间大鹅比我的还凶。”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无知! 昭平君看禁卫们。 禁卫们不止一次听人说平民养鹅看家。大鹅一叫全村听得见,比狗好用。大鹅还会自己找食下蛋。 昭平君见禁卫点头,他不禁感慨:“怪不得人说乡野农夫彪悍。这么说以前舅舅践踏农田被人围着不让走并非夸张?” 小太子朝隔壁睨了一眼:“你去问问父皇啊。” 昭平君连连摇头。随即他又忍不住朝大鹅消失方向看去,嘀咕道:“改日我也养两只大鹅,看家!” 小太子怀疑他养鹅防隆虑侯和隆虑公主。 无论防谁都防不着他,他从来不去姑母家中。小太子伸出小手喊枇杷。枇杷给他擦擦手,苦心劝说:“殿下,以后可不敢这么做了。婢子差点被您吓掉魂。”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一起点头。 心差点跳出来! 韩子仁跟着劝:“殿下,太傅该教过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小太子:“还没教到。” 韩子仁噎住:“……奴婢现在告诉你?再有下次,奴婢立即禀报陛下。” 小太子看两位表兄,像是说,有没有下次得看他俩。 二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见状一起发誓绝无下次! 小太子问他姑家表兄:“我的球呢?” 两位少年相视一眼,忘在莲花池旁了。 那里是大鹅白天的家,二人不敢去,叫韩子仁辛苦一趟。 小太子养鹅多年,韩子仁从来没有被鹅追过,他自然不怕。可是帮他俩找球,韩子仁不敢明着说什么,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没等韩子仁到莲花池,球自个滚回来了。 韩子仁诧异,左右看看,花斑狗从另一边跑来,显然它用脑袋顶过来的。韩子仁拿起球往太子宫方向扔,花花兴奋地快跑追上去,终于又有人陪它玩球啦。 韩子仁追着花花到太子宫,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出来陪花花玩。昭平君看着花花追球,又忍不住跟公孙敬声说:“我还是养条狗吧。傻是傻了点,至少不用担心它咬我。” 公孙敬声悠悠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昭平君的脸色微变,犹豫片刻,既然难免一咬,还是养凶狠的鹅吧。 翌日上午,廷议结束,刘彻出来散心,殿外的小黄门吓得哆嗦。刘彻挑眉:“议论朕呢?” 三个小黄门顿时抖成筛子。 刘彻嫌弃地皱眉:“瞧瞧你们这点出息。从实招来!” 其中一小黄门昨日随驾在后宫,不知道一贯嚣张跋扈的昭平君吓得哇哇叫。另外两个小黄门就是跟他说这事。昭平君跟无赖似的也是太后亲外孙,哪是他们可以编排的。 三人齐声“求陛下恕罪”。 刘彻令人把他们拉出去斩了。 此言一出,三人慌忙和盘托出。 皇帝顿时跟他儿子一样心累,咬牙骂:“混账东西!”停顿一下,“太子的鹅死了?” 昨日跑去太子宫附近看热闹的小黄门道:“被太子殿下一手一个抓住了。殿下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跟大将军一样神勇。巡逻侍卫都不敢靠近——” “住口!”刘彻高声呵斥,“让你夸了?” 小黄门就是忍不住夸小太子才跟同僚分享。 “太子有没有受伤?”刘彻问。 小黄门斟酌道:“jsg没有。殿下,殿下——” “说!” “殿下松开大鹅后,先后朝大鹅屁股上一脚,那意思好像是叫它们滚回沧池。”小黄门一口气说出来。 刘彻竟然一点不意外,这才是他儿子啊。 娇气包,撒娇精,全是儿子装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1节 “后来呢?” 小黄门被问愣住:“后,后来?” “大鹅有没有听太子的话滚回水里?” 小黄门:“滚回去了。” “那俩小子何时滚的?” 小黄么心说,一个是您亲外甥,一个是皇后亲外甥啊。 “申时左右。算着时辰应该是殿下午睡醒来,他俩又陪殿下玩一会才走。” 看来儿子没有被大鹅吓到。 刘彻的心落到实处:“你——”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两个半大小子,还是至亲,只是因为两只鹅的话,不能收押不能杀,打骂一顿又有何用——那俩小子长这么大没少挨骂挨打。 “下次他俩再一起来,倘若朕在宫里,无论朕在何处都必须立即向朕禀报。” 几个小黄门点头称“诺”。刘彻还是不放心,亲自去太子宫看一下。 小太子趴在几案上听太傅讲课,刘彻怀疑他神游天外去了。 好在这次没睡。 刘彻在窗外看一会就起驾回宫。 太傅石庆以为皇帝突然过来是想看看小太子有没有认真听讲。一炷香左右,他上午的课结束,石庆前往宣室禀报小太子的学习进度。 小太子还在识字阶段。只凭小太子能看懂奏章上的“仙女、夜明珠”等字眼,刘彻就知道太傅教的字儿子都记住了。所以石庆只说几句刘彻就令他退下——石庆说得详细,刘彻怕他听睡着。 话又说回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差点被鹅抓到,哪怕小太子亲自证明鹅不可怕,直到太子宫的棉花开花他俩才敢再次进宫。 昭平君看着棉花皱眉:“这怎么跟长在野外的木棉花差不多?白色的花呢?” 张顺子:“白色的花其实是棉树结的果。果子成熟张开嘴,里头白色的果肉露出来,有好几瓣,像花一样。” 昭平君数一下:“一棵树这么多啊?” 公孙敬声:“最多一半。” 昭平君看着他叫他解释清楚。 公孙敬声虽然不敢进宫,但他在外面见过小太子。 公孙敬声的奴仆找到几个南越人,他们也见过棉花。奴仆给他们一些茶水钱,询问他们棉花的各种事。几个南越人以能帮到皇后的外甥为荣,从种植采摘到棉絮和棉籽分离,全告诉他们。 公孙家的奴仆疑惑他们怎么像亲自种过一样。几位南越人承认他们家种过。来自东越的茶商不如他们懂,盖因茶商只是远远地看到过。 奴仆好奇他们做什么行当的。 他们贩卖海货、海盐,顺便捎一些丝织品。 奴仆问他们为何不卖棉花。几人如实告诉他们,南方山多地少,种的人少,只够自家纺线织布做衣裳。再说了,棉花便宜,拉一车过来不够车马费。 公孙敬声:“有些花得弄掉。留着也不能结果。” 张顺子点头:“奴婢问过上林苑果农,他们确实听说过弄掉一些花剩下的花反而可以长得更好。” 昭平君听得头大:“真麻烦!” 小太子拿着糕点出来:“你还种吗?” 昭平君不想种。 买地、买奴、修宅院,还得买耕牛和农具。 喜欢种植的同窗还告诉他得沤肥。 昭平君甚至没有想过用粪肥。 竟然还得沤肥。 杀了他吧! 公孙敬声问太子表弟:“到秋我自己去买?你跟我一块去吧。我心里没底。” “我叫韩韩陪你。韩韩,有很多荒地的话就帮我买下来。用你的名。” 韩子仁顺嘴问:“殿下的博望苑还不够您种的?” 小太子摇头:“我要自个赚钱,给父皇和母后买礼物。省得父皇天天说欠我的!” 韩子仁乐意看到天家父子和睦:“奴婢遵命。” “等等,我呢?”昭平君问。 小太子眨一下大眼睛看着他:“你又想买啦?” 昭平君没有想过给父母买礼物,他想自己赚钱自己花。 可是这钱辛苦啊。 昭平君犹豫片刻,决定下来:“买!”顿了顿,“比起辛苦,我更不想听你姑母成天唠叨个没完。” 公孙敬声闻言转向小太子。当着他的面公孙敬声没直接问,太子表弟,你怎么办。 小太子眼珠转转,计上心头:“我可以在博望苑育苗,拉去东市卖啊。” 第98章 仙童小太子 两位少年互相看看, 还可以卖苗吗。 公孙敬声:“卖给别人的话,种棉花的多了还能赚钱吗?” 小太子点头:“我们可以卖纺线的车啊。棉树可以当柴卖。顺子,你说!” 张顺子:“棉花本就不止我们有。我们不卖苗, 旁人可以找东越或南越人买棉树。不过除了有食邑的公主列侯,其他人很想种也只能种一两亩。一没田,二没人。而这些只够他们自家用的, 不影响你们赚钱。” 昭平君:“很多人家都有棉花,谁还找我们买?” 张顺子提醒:“可以卖给商人。” 两位少年恍然大悟。 公孙敬声佩服:“你怎么也什么都懂?” 张顺子想说, 是你们不懂。 小太子趁机显摆:“因为他是孤的人啊。” 两位少年无语地翻个白眼。 小太子装没看见。 气温日渐升高, 巳时过半天就热了。小太子回寝室换上短衣短裤。 短衣式样跟平民百姓的衣裳一般无二。不过平民穿麻, 小太子是精美的绸缎。唇红齿白的小太子身着嫩黄绣有花草虫纹的短衣宛如仙童临于世。 枇杷为小太子重新束发, 小太子身手利落的出来, 反而有几分英气。 昭平君没少听他母亲说谁家公子长得英气逼人, 哪像他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昭平君回想一下对方相貌,心说英气在哪儿, 跟他祖母养的董偃似的。 昭平君也怀疑过是不是他脑袋空空,所以眼神不行。 看到小太子的这一刻昭平君确信他的眼睛没问题, 母亲就是想找个理由数落他, 还叫他无言以对。 小太子跳起来挥挥小手:“看什么呢?” 公孙敬声虽为独子,但公孙家还没分家, 公孙敬声每到休沐日都能看见几个堂弟, 有一个还跟小太子同岁。想想他再看看睁大眼睛, 天真可爱的太子表弟, 公孙敬声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天壤之别”。 “看你好看。”公孙敬声捏捏他的小脸, “据儿, 你现在这样最好,别再长了。” 小太子朝他脚上踩一下。 做梦都想快快长大, 他胡咧咧什么。 公孙敬声蜷缩着脚痛呼,昭平君幸灾乐祸,低声嘲讽:“活该!” 公孙敬声抬手给他一肘子。 昭平君捂住腹部蹲下去。 饶是韩子仁日日陪着小太子,见他这样也觉着眼前一亮。韩子仁撺掇小太子去宣室。小太子好奇地问:“韩韩,你有什么事吗?” “奴婢无事。陛下今日好像很忙,还没用早膳。”忙是真的,没用饭纯属韩子仁胡扯。 小太子不由自主地上心:“出什么事了吗?” “奴婢就是想知道,也担心陛下,所以才请殿下您去看看。” 昭平君急急道:“我不去!” “不要你去!”小太子瞪他一眼,父皇已是很忙,见着他心情不快,还不得又累又烦。 公孙敬声也不想去。小太子叫俩人自个玩,他去去就回。 樱桃找出竹编小食盒,把小太子午时左右用的点心装上去。 小太子平日里辰时一刻左右用饭,午饭是下午未时一刻左右。中间隔两个时辰,小太子爱踢球爱遛弯,吃过饭一个时辰就饿了,所以中间必须得用点心。 韩子仁拎着食盒送小太子到宣室外,小太子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门框进去。 刘彻确实很忙。 年前北方大地冻死很多人,朝廷减免一部分税收,同乡民换良种,并不足矣打动平民。刘彻决定派专使巡幸天下,八十岁以上老者赏米,孝子赏布,蒙冤者,专使要督促当地官吏尽早查清等等。 刘彻一个人的想法难免有偏颇,所以昨日大朝他就令诸官补充。陛下要惠民,而不是又想出兵匈奴,对一些求和的官员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 今早奏章就像雪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飞入宣室。 刘彻虽然好武、独断专行,偶尔放荡不羁,生活奢靡,可他也确实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御案堆满,刘彻也没心思找乐师舞女。 一早起来刘彻就翻阅奏章。 早膳备好,黄门提醒他用饭,刘彻嗯一声,把百官意见誊到一卷无字竹简上。 小太子到刘彻跟前他还没发现。小太子jsg轻轻放下食盒,绕到老父亲身后,刘彻反手把他搂到怀里挠他痒痒。小太子禁不住咯咯笑着求饶。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2节 “父皇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刘彻没上过战场却有着大将军一样的机警。小太子一想吓唬他,刘彻就有所察觉。眼角余光瞥到一双小小的脚,而宫中只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刘彻瞬间猜到儿子的目的。 “你绕到朕身后的时候。”刘彻扶着他起来,“今日怎么没出去?” “表兄来了。” “公孙敬声?” “还有父皇的小外甥。” 刘彻眉头微皱:“那小子又来作甚?” 小太子好想把昭平君叫过来,让他亲眼看看他舅的神色。 “孩儿种的棉花开了。来看棉花啊。” 刘彻轻嗤一声:“他何时对棉花感兴趣了?” 小太子不想提赚钱:“不知道。父皇,饿不饿啊?” 刘彻想说不,肚子咕噜一声。小太子捂嘴偷笑。刘彻捏一下他的脸,注意到儿子衣着:“这身好看。”但不像宫中绣娘做的,过于活泼了。 “谁做的?” 小太子想想:“衣裳是枇杷做的,上面的花花是杨梅绣的。” 儿子的几个婢女倒是尽心。刘彻颔首:“叫她们多做几身。你才七岁,老气横秋不适合你,跟个小老头似的。” 小太子拿个花斑狗样的炊饼塞他嘴里。 刘彻别过脸:“厨子给你做的吧?” 小太子点头:“给父皇吃。” 炊饼很热,刘彻轻咬一口,羊肉小葱馅。肉嫩葱香,还有清淡的汤汁。刘彻突然有点羡慕儿子。膳房厨子也能做出这样的炊饼,但不会费心把炊饼外形捏成小狗样。 小太子端起小蝶,里头是一小块甑糕:“父皇,我最喜欢这个。” 黄门见状倒杯水放在天子手边。 刘彻吃了炊饼接过去甑糕,小太子把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拿出来,食盒放地上:“父皇慢慢吃。” “你干什么去?”刘彻下意识问。 小太子不明就里:“回去啊。我跟表兄说了,去去就回。” “叫他们等着。休沐不在家沐浴洗头,往宫里跑。”刘彻十分不喜欢他亲外甥。 以前公孙敬声时常跑来陪儿子玩,虽然有时候不懂装懂没少折腾小太子,但他初心是好的。在刘彻看来他亲外甥从根上就歪了,隆虑公主又宠得厉害,他以后不变本加厉嚣张跋扈,也不可能变得勤学上进。 若不是东宫太后还在,刘彻得亲自去太子宫撵人。 小太子乖乖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刘彻很是欣慰,不愧是他儿子。 天下最乖! 一盏茶左右,刘彻吃饱喝好,小太子困得打哈欠。刘彻问他是不是困了,小太子倔强地摇摇头:“父皇,我帮你看奏章。” “今天的奏章你看不懂。”刘彻捏捏他的小脸,“困就去睡。” 小太子揉揉眼睛:“不可以睡。午饭后才可以睡。” “那你出去玩一会?” 小太子点头,冲宦官伸手。宦官抱着他出去,刘彻眉头微皱,怎么觉着儿子就等这句话呢。 可儿子确实无精打采啊。 刘彻怀疑他想多了。 小太子下了台阶就叫宦官回去,他跑回太子宫。宦官担心他摔着,看着他进去才回去复命。 公孙敬声听到脚步声迎上去:“陛下没事吧?” “父皇很忙。案上有这么多奏章。”小太子用手比划一下。 昭平君像是才知道一样:“舅舅这么忙啊?” 此言一出,太子宫所有人都无语,包括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无力地提醒:“少说多听。” 昭平君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而他又经常听到祖母和母亲说陛下又去哪儿哪儿了,潜意识认为皇帝潇洒。 六七岁的时候甚至大逆不道的想过,他要是舅舅的儿子多好啊。 “就你知道的多!”昭平君瞪一眼公孙敬声,叫花花跟他出去玩儿。 小太子找出霍去病送他的桃木剑,叫公孙敬声陪他耍剑,其实是指点他剑法。 公孙敬声不懂,只觉着太子表弟跟个小泥鳅似的,怎么都伤不到他。 昭平君见一大一小有来有往很有意思,也要跟小太子玩儿。 韩子仁看不下去,怎么这般幼稚啊。 “公孙公子,看着殿下,奴婢把殿下的书拿出来晒晒。” 昭平君四体不勤,小太子怕他戳到他,就把桃木剑给他,叫他跟公孙敬声玩。 公孙敬声越玩越兴奋,因为每出一招都能戳到昭平君,比跟小太子玩有趣多了。 虽然只是小木棍,戳到身上也疼,昭平君气得想把剑扔了,公孙敬声提醒他,那把剑是冠军侯送给小太子的。 霍去病在外不苟言笑,天生富贵,英气逼人。大军班师回朝那日,昭平君跟狐朋狗友出城看过,离很远就觉着他可怕。他还有舅舅护着。昭平君总感觉他要是惹到冠军侯,冠军侯一剑了结了他,舅舅也不会把冠军侯交给廷尉议罪。因此他一听这话,双手捧着剑还给小太子。 公孙敬声把玩着木棍,看到他脖颈处红了一块:“公主那么富有也不舍得给你请个剑师?就算没有师傅指点,隆虑侯也不管你?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 公孙贺上五休一,除了沐浴洗头,只有下午半天时间,他也会把儿子叫到跟前考校一番。 据公孙敬声所知隆虑侯比卫家职位最低的三舅还闲。 昭平君烦他父亲:“不是找女人就是玩男人。他才没空管我。” 公孙敬声慌忙捂住小表弟的耳朵。 第99章 5w营养液加更 晚了! 小太子听见了。 陈家姑丈荤素不忌。 公孙敬声打断他:“不要听风就是雨。”眼睛下压提醒他太子还在。 虽然他不曾亲眼看见, 但父亲院中确实有男也有女。昭平君见小太子一脸好奇,慌得把这句话咽回去:“你说得也对。” 公孙敬声松手。小太子明知故问:“干嘛捂我耳朵?” “怕你着凉。”公孙敬声胡扯。 小太子嘟囔一声“大骗子”就叫枇杷倒茶。 表兄弟三人吃点茶点歇息片刻,庖厨传来浓郁的香味。 膳房厨子今早送来一块鹿肉。鹿肉补脾胃, 益气血。小太子认为他不必补,太子宫的奴婢不这样认为。厨子拿到鹿肉就问小太子怎么吃。 小太子日日吃炖汤炖菜吃腻了,要烤着吃。太子年幼, 厨子自然不敢叫他自己烤,也不敢把烤炉放他身边, 于是厨子自作主张, 烤好了给小太子送去。 昭平君心说, 原来宫里也不是顿顿鲍参翅肚。 “这个鹿肉做得好。”公孙敬声轻呼。 “让我的金舌头来尝尝。”昭平君说话间夹一块, 看起来鲜嫩, 吃起来很鲜很嫩, 且全烤熟了。 昭平君暗暗感慨,宫里就是宫里, 单单火候把握就够他家厨子学三五年。 饭毕,两人挤到小太子榻上, 美名其曰, 小太子寂寞,陪他睡午觉。 你们是怕我梦里寂寞吗。小太子闭上眼装睡。 小太子习惯饭后睡一会, 他装片刻就睡着了。 昭平君翘着二郎腿, 推一下身边人。公孙敬声跟小太子学会睡午觉, 上下眼皮难分难舍不想理他, 不客气地挥开他的手臂:“不困就出去。” 昭平君不懂就问:“你们怎么都喜欢睡午觉?” “饭后睡一会, 半天好精神。不然无精打采一个时辰, 下午还能做什么?”外面热殿内凉,公孙敬声身上搭着薄毯子, 他往上拉蒙上头。 昭平君:“你下午有事?” “没事想睡睡不着也难受。” “困就睡啊。” 公孙敬声翻开毯子,无奈地睁开眼,“昭平君,陈大公子,你知不知道习惯饭后睡一炷香,下午才有精神看书习武。” “休沐日也不休息?”昭平君脱口而出。 公孙敬声觉着跟他说话很累:“明日上课的时候。” 昭平君上课的时候也是想睡就睡。他顿时有点心虚,但只有一点点。盖因他并不认为浪费光阴可耻。他也没有建功立业封候拜将的伟大愿望。父母有钱,混吃等死也挺好。 “跟你在一起越发显得我不学无术。” 公孙敬声哼一声,难为你还有自知之明。 “你也不必这般辛苦啊。”公孙贺虽然不如他父母有钱,但也足够公孙敬声吃穿用度。 馆陶大长公主只有两个儿子,她可以补贴另一个儿子,隆虑侯和隆虑公主的私产除了他们自己用,全是昭平君的。公孙家不一样,公孙贺行三,他官职最高,而公孙家至今没分家,家中需要钱,兄弟没有就得公孙贺出。 公孙敬声的母亲卫孺跟皇后抱怨过。皇后也不能劝分家,毕竟长辈还在。只能劝她“财不外露”。公孙贺的俸禄、赏赐都是算得出的,她说jsg没钱也没人信。 卫孺爱唠叨,不由自主地当着公孙敬声的面说过几次。公孙敬声嫌家里人多,随口说过一次出去住,卫孺一开始很生气,后来一个人琢磨琢磨,钱给别人用不如花在儿子身上。她这才主动提出给儿子置办一个小院。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公孙敬声:“学功夫可以自保,读书可以明智,学好算术以后好赚钱。太学博士教的都是我们用得着的。为了以后不被骗,辛苦一点又何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3节 “谁敢骗我们?”昭平君此话颇自大,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躺回去:“据儿小的时候想养猫,身边人给他一只狗说是猫。据儿还是太子呢。” 这件事刘彻处理的迅速,奴婢们心惊,不敢外传,以至于隆虑公主只知道皇帝那日不快处死两个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昭平君自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听到这话,昭平君指着公孙敬声另一边安安静静的小太子。 公孙敬声下巴动一下。 昭平君躺好:“竟然比我的奴仆还大胆。” “有没有可能你被骗了也不知道?” 昭平君翻身对着他,眼神示意他解释清楚。公孙敬声翻身面朝小太子,不想跟他废话。昭平君越发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起身穿鞋回府。 如此过了半个月,边关传来消息,匈奴夜袭边关。好在刘彻提前警告过边关守将,无人敢疏忽大意。平民死了近百人,匈奴也折了几十人,也没能把边关百姓刚刚收上来的粮食抢走。 刘彻收到急奏,仔细看几遍,令人宣卫青。 奏章总得不足两百字,一眼能看完。而卫青却从中看出匈奴真真大不如前。 如果只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不至于才收到奏章就找召见他。 “陛下打算乘胜追击?”卫青问。 刘彻:“去年动用了近十万兵马,明年再召集这么多兵马,公孙弘敢一头碰死在大殿上。” 去年首次出征的人,算上火头军运粮官不足六万。考虑到连续作战,刘彻又筹集几万人马作预备补给。第二次出击匈奴卫青带上这些人马,所以去年动了差不多十万人,其中六成精兵。 去年上半年粮草像不要钱似的从四面八方汇到边关,而粮草送过去,通粮自然得上奏。公孙弘身为丞相有些奏章会经他的手,他三天两头看到通粮的奏章,急的鼻子快冒火了。 “朕想叫去病试试。” 卫青:“他没有带兵的经验。” “给他一万骑兵。去病虽然比你首次领兵的时候小几岁,但那时军中没有匈奴人,只有几个几年前去过匈奴部落的向导。你也是头一次领兵深入草原。去病有经验有向导,大汉兵将也不畏惧匈奴,匈奴又大不如前,朕相信他没找到匈奴,也不至于跟李广似的一个人回来。” 卫青明白他意已决:“请陛下给去病挑几个经验丰富的校尉。” 刘彻笑了:“李广、公孙贺经验丰富。出关后他们听去病的,还是去病听他们的?他们独自领兵的经验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能给去病什么好的建议?” 卫青无言以对。 行军在外很伤身耗神,刘彻也怕卫青遇到敌人的冷箭,所以不敢可着他一个用。刘彻决定兵分几路的时候就是想给其他将军机会,然而不是迷路就是绕到匈奴前方损失惨重。 刘彻有时候也想不通,卫青有向导,他们也有向导。卫青麾下有匈奴人,他们麾下也有,为什么单单他们各种迷路呢。 别说大汉骑兵不多,就是全民皆兵他也不舍得这么糟蹋。 刘彻:“去病一人领兵,麾下校尉就用去年跟去病一起迷路的那几人。” “陛下真信去病迷路了?”卫青讶异。 刘彻反问:“你不信有证据吗?” 卫青再次无言以对。 霍去病敢胡扯“迷路”,刘彻怀疑是因为军中迷路的将军太多给了他灵感。 “先别告诉他。除了去年追随他的那些人,其他人你来挑。”刘彻说完就令卫青退下。 卫青到殿外看到大外甥急匆匆往太子宫方向去,不禁奇怪:“他怎么在这儿?” 守在门外的宦官回答:“冠军侯有空就来教太子殿下剑法。时间不定。” “我过去看看。”卫青好奇娇气包小外甥学的如何。 五月底的天很热,小太子动一下一身汗,黏黏糊糊很难受,汗流多了脸痒,他不想学,不顾身份尊贵,赖在地上不起。 霍去病把他拎起来,小太子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荡秋千。霍去病气得扬起巴掌吓唬他,小太子浑然不怕:“你敢打孤吗?” 卫青走近恰好听到这句,下意识说:“去病,不得放肆!” “你看看谁放肆。”霍去病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舅的座驾,听到他的声音不意外。 小太子被霍去病挡住了。卫青走到跟前,小外甥盘着双腿,悬在空中。 “据儿,做什么呢?” “我不要练剑。”小太子大声说,“皇祖母说我身体弱易中暑。” 卫青点头:“那是不能练。” 霍去病瞪眼:“舅舅,你干嘛来了?” 卫青忙说:“可以少练一会。以前是不是一炷香?今天减半吧。” 霍去病顿时想笑。 小太子放下双腿,霍去病以为他妥协了,放开他,小孩转身往院里跑。霍去病拦住他:“哪里跑?” 小太子往地上一坐:“孤不练,你敢把孤怎么着?” “你这样哪点像太子?还‘孤、孤’的。”霍去病再次拽起他,“地上全是蚂蚁。” 小太子:“咬到我就说你害得孤受伤。” 大将军悄悄离开。 这么难缠的小孩还是交给冠军侯吧。 能者多劳! 他三十岁了,老了。 “舅舅?二舅!”霍去病叫住他。 大将军聋了,迤迤然朝宣室去。 霍去病气得头顶冒烟:“难怪人说外甥像舅。你跟你舅简直一模一样。” “我有四个舅舅。哪个舅舅啊?” 霍去病心说,反正不可能是大舅。 “太子殿下,我只有今天上午有时间教你。” 可是小太子不想学:“你教的招数我都会了啊。” “招数不重要,重点是出剑快。这点必须日复一日的练习。”霍去病把他放地上,苦口婆心的劝。 小太子摸摸他的脸,轻声安慰:“表兄不要着急。天凉快了我就学。” 第100章 皇帝陪练 霍去病头疼想扶墙。 别人学剑,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太子殿下学武,冬休三个月, 夏休三个月。 该说不愧是陛下的儿子吗。 就是如此任性! “据儿,再赖着不起,我请陛下来跟你谈。”霍去病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 只能祭出最后一招。 韩子仁等人扑笑出声。 霍去病拧着眉头看他们:“很好笑?” 韩子仁不担心小太子中暑,盖因霍去病有分寸。他怕小太子渴的时候他们不在, 所以桃木剑呈给霍去病, 韩子仁等人就把茶水端出来, 在宫门一侧桃花树下等候。 韩子仁一见冠军侯面色不渝, 担心他手中见过血的宝剑架到他脖颈处, 忙不迭解释:“冠军侯误会了。陛下过来只会适得其反。”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忘了啊。 小太子大大的眼睛一下亮了:“表兄——” “想都不要想。”霍去病拦住他的去路,“据儿, 练一炷香,一炷香后你玩你的, 我走我的。不然咱就这么耗着。反正我上午没什么事, 权当给自己放半天假。”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说笑呢。 霍去病席地而坐, 同小太子面对面。 小太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托着下巴睁大眼睛看着表兄, 仿佛说, 我就看咱俩谁能耗过谁。 “韩韩, 茶点。”小太子另一只手冲韩子仁勾勾手。 吴琢连同茶几一起端过来。 小太子喝杯茶, 吃块点心, 继续跟他表兄大眼瞪小眼。 霍去病好气又好笑,小太子属滚刀肉的吗。 “韩子仁, 倒茶!”不就是吃吃喝喝吗,谁不会似的。 韩子仁原本就准备两个杯子,闻言给他倒一杯。 小太子人小小的,餐具也小小的,一杯茶只够霍去病一口喝的。霍去病喝下去嫌弃的眉头微蹙,眼神示意他再来一杯。 离午饭还有一个半时辰,像霍去病这个喝法,两壶也不够。韩子仁先给他满上,然后吩咐厨子再煮一壶。 霍去病放下茶杯,向小太子抬抬下巴:“喝啊。” “表兄跟我比喝茶吗?”小太子好奇地问。 霍去病想说谁跟你比了。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这样真像跟小表弟比谁喝得多:“jsg……幼稚!” 既然不比,小太子就不喝了。他手肘撑着腿,手托着小脸,迎着微风闭目养神。撑一会累了,改趴在茶几上,数着还有几块点心。数清楚了,小太子转向表兄:“累吗?” 霍去病:“这话该我问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比练剑好玩?” “不好玩。”小太子摇摇头。 霍去病不由得坐直。 “也不累。” 霍去病的腰塌下去,好奇地问:“据儿,你为何这么讨厌习武?”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4节 “表兄为何这么喜欢耍剑?” 霍去病脑海里瞬间涌出许多理由,戍卫边疆,斩杀匈奴,封候拜将等等。然而小太子不需要。纵然小太子武功盖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甬,他也不敢请小太子亲征。 想到这些,小太子好像不需要勤学苦练。 不不不,差点被小机灵鬼绕进去。 一天一炷香算什么苦练。 公孙敬声七八岁大的时候都比他勤奋。 霍去病决定闭嘴。 论胡搅蛮缠,加上二舅也不是小太子的对手。 小太子神游天外,觉着时间过得飞快。霍去病不习惯,半个时辰坐不住了。他起来走两步,见小太子不知何时双目紧阖,“睡着了?” 小太子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困意。 霍去病:“累不累?起来走走?” 小太子摇摇头,换个姿势继续趴。 霍去病心服口服:“我去问问陛下,陛下要说到秋再学——” “秋分!”小太子提醒他,“注意用词。” 霍去病下意识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韩子仁好心告诉他,入秋还有秋老虎。秋分前后不冷不热,是下半年最舒服的时候。 霍去病佩服:“秋分是吧?行!” 刘彻不记得儿子怕热。往年父子俩移到清凉殿,小太子没少领着花花到处跑。 “据儿是不是不舒服?或今日心情不好?”刘彻问。 霍去病神色一言难尽:“陛下,有没有可能他只是不想习武?” “那也得有原因。” 霍去病随便指个小黄门:“就说陛下想太子殿下。” 刘彻乐了:“这是假传朕口谕。” “您不是在这儿吗?”霍去病反问。 刘彻抬抬手令小黄门速去。 小黄门见着小太子就告诉他,冠军侯也在宣室。 小太子嘟着小嘴步入殿内,喜笑颜开:“父皇!” 刘彻挡住他:“不许撒娇。朕问你,为何不想习武?” “热!”小太子回答的铿锵有力。 刘彻心说这算什么理由,“不是嫌累?” “又累又热。”小太子摇摇头,“父皇,孩儿不怕苦不怕累,怕热!” 霍去病腹诽,说得好像你吃过苦一样。 “清晨不热吧?”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表兄清晨教我吗?” “也不是不行。什么时辰?”霍去病起初不想教小孩。刘彻跟霍去病说,他只有一儿子,交给旁人不放心。说得跟托孤似的,霍去病能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硬着头皮上。 小孩一看就会,霍去病很有成就感,教着教着不知何时希望青出于蓝。偏偏这个时候,小太子耍赖不学。 这还得了! 小太子算一下:“吴琢说完夏日卯时两个左右起来。卯时三刻。” 霍去病微微张口,随即合上嘴,眼睁睁看着天子。 刘彻想笑,儿子故意的吧。 “据儿,卯时三刻你表兄还没起呢。” 小太子吃惊:“表兄这么懒啊?” 霍去病顿时觉着他出气多进气少:“陛下,您儿子您自己教吧。” 刘彻捏住儿子的小脸:“不许调皮。好好跟表兄说话。” “可是表兄教的我学会了啊。” 刘彻闻言转向霍去病。霍去病承认这一点,随即解释,不勤加练习,哪天遇到危险,他连剑都拿不稳。 刘彻倒是了解儿子,受不了枯燥。 太傅石庆讲他学会的知识,哪怕小孩不想睡也忍不住揉眼睛。这点还是石庆告诉他的。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他跟儿子对练。 霍去病:“陛下不用上朝?” 以前上朝时间很早,逢大朝刘彻半夜三更就得起。五年前刘彻就把大朝时间改了,初一十五各一次,冬日卯时,夏日提前半个时辰。平时廷议辰时开始,巳时结束。一个时辰商讨不出结果,择日再议。 不用三天两头半夜起来,百官自然高兴。廷议时间变短,百官起初也欣喜。约莫一年,百官发现很多事情廷议只是走个过场。陛下令择日再议,其实就是不必再议。 如今廷议形同虚设。 可惜没人敢为此进谏。 君不见如今百官之首的丞相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登上丞相之位的那一刻不是告慰先祖,而是担心连累族人。 刘彻:“大朝结束据儿才起,朕陪他练剑正好松快松快。” “父皇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刘彻挑眉:“你想抗旨?” 小太子气得瞪他,又吓唬人。 霍去病笑了:“陛下,臣等秋分再教据儿别的?据儿说秋分时节不冷不热好学剑法。” “他这么跟你说的?”刘彻瞥一眼儿子,“糊弄你不懂节气呢。秋分跟立冬只隔两个节气。通常立冬前后下雪。即便没有雨雪也会变冷。算起来他最多在室外学一个月。一年学一个月?”揪住儿子的小耳朵,“愈发叫朕另眼相看了啊。” 霍去病惊得张口结舌:“他——据儿还知道节气?” “张顺子种小麦蔬果前敢不请示?向他请示的时候不解释?”刘彻横一眼儿子,得亏石庆教的慢。要是他能学多少石庆教多少,不出两年他得满朝官员无敌手。 霍去病试探着问:“立秋呢?” 小太子急急道:“秋老虎——” 刘彻打断他:“闭嘴!处暑前后就差不多了。午时左右热,巳时左右凉爽。” 霍去病心说处暑又是什么时候啊。 算了,回头找个老农问问吧。 “臣先行告退?” 刘彻微微颔首,随即看着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皇不生气了,我以后听话。”小太子给他揉揉额角。 刘彻拉下他的双手:“坐下!” 小太子乖乖坐好。 刘彻见他又这么乖巧,忍不住扶额:“看在去病一心为你着想这一点,辛苦一炷香很难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小太子歪着头问老父亲。 刘彻呼吸急促,就不该叫他五岁上学。 “石庆教你的?” 小太子摇头:“我认识字。父皇送我好多好多书。父皇忘了吗?” “父皇希望你多习武少看书。你能听吗?” 小太子摇头:“看书累,不热。” 刘彻无话可说,令春望送他回去。 春望回来,见天子依然长吁短叹,顿时无语又想笑:“陛下,您想想隆虑公主的儿子,想想公孙公子,再想想——” “停!你能说个懂事的吗?” 春望试着问:“平阳侯?” 曹襄是不惹事,可刘彻宁愿儿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宫里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大鹅叫,也不希望儿子跟他一样体弱多病。 刘彻怀疑大外甥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弱。他多出来走动,前十天一炷香,然后慢慢往上加,不出半年就能调养的跟常人无异。毕竟他才二十出头,只是小病不断而已。 平阳公主显然不这样认为。 刘彻提过一次,平阳公主笑着说他不懂养孩子。打那以后刘彻再也没说过。 在国家大事上刘彻说一不二,在家事上他从不过多纠结。哪怕他的三个女儿,卫子夫要说他不懂,刘彻也不会多问。他对刘据上心,只因儿子是太子,又只有一子。 春望:“陛下,改日去太学看看?” “太学怎么了?” 春望:“太学开了蒙学以后陛下还没去过。太学生是国之栋梁啊。” “不说?”春望敢故弄玄虚的事,定然不是大事要是。刘彻令黄门找匠人给他做一把木剑。 翌日清晨,刘彻拽着有气无力的小太子到太子宫外练剑。 小太子眼见赖不过去,只能接过他的桃木剑。 不想以后跟韩子仁踢球的时候被抓去练剑,小太子很认真,仗着人小好躲,频频叫老父亲失手。 一炷香燃尽,皇帝不顾身份往地上坐,额上脸上的汗比小太子还多。小太子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给老父亲擦汗:“父皇昨晚没睡好吗?” 刘彻难道要说他上次这么累还是去年秋猎爬山的时候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5节 “父皇亥时三刻才睡。” 大骗子父皇! 昨晚他睡前出来尿尿,父皇寝宫就熄灯了。 刘彻宫殿高大,小太子在太子宫院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寝宫窗棂。 “父皇好辛苦啊。”小太子的手帕给他,自己随jsg手一抹。 刘彻给儿子擦擦手。 小太子故意问:“父皇,明日还练吗?” 第101章 5w2营养液加更 此时此刻, 刘彻只想躺下睡一觉,什么都不管。 可是他还得教儿子无论做什么都要持之以恒。 刘彻沉痛道:“练!” 翌日清晨,刘彻浑身酸疼, 尤其手臂,重得抬不起来。宦官伺候更衣,刘彻禁不住“嘶”一声, 宦官吓得一动不敢动。刘彻无力地说:“与你无关。” “陛下昨夜落枕了?” 刘彻巴不得落枕。 虽然陪儿子练剑跟打猎一样累,可上山打猎的话, 找猎物、瞄准、等禁卫找到被射中的猎物的时候都可以歇息。儿子难得愿意练剑, 刘彻不敢歇, 以至于结束的时候他身体累心也累, 气喘吁吁差点晕倒。这跟他膳后消食也不同, 他活动筋骨的时候会动动腿动动手臂, 但他觉着身上热了就会停。哪像昨日汗流浃背还得坚持。 “小孩子精力好啊。”刘彻忽然想到他这么累儿子不可能不累。 小太子不累。 盖因小太子每日清晨踢球早把筋骨舒展开了。 刘彻信心满满地见到儿子就问:“据儿,今日还练吗?” 小太子抱着两把木剑迎上来。 刘彻顿时感到乌云罩顶, 挤出一丝笑夸小太子可算懂事了。 小太子左躲右闪,刘彻皱眉:“据儿, 你是练剑呢还是跟朕捉迷藏?” “不可以躲闪吗?”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 “可是表兄说,不会反击也要会躲闪。打不过就跑。” 刘彻能说霍去病教错了吗。 必须不能! “不能只有父皇刺你, 你也要想法设法刺父皇。不然等你累得跑不动, 还是会被父皇一剑击倒。” 韩子仁等奴婢心说, 不见得啊。 小太子点头受教, 暗暗腹诽, 你手臂快有我腿长, 我迎面刺上去和故意往剑上撞有何不同。 正面打不过就打侧面。 小泥鳅往左边闪,刘彻以为儿子身体习惯会往右闪, 果然又刺空了。小太子朝他右腰刺一下,迅速后退:“父皇,您受伤了。” 刘彻顺势坐下:“父皇不行了。” 小太子扔下桃木剑跑过去:“父皇真受伤了?父皇,我错了,我不该使那么大劲。” 刘彻心虚羞愧:“父皇逗你呢。” “还练吗?”小太子满眼希冀,等着他说今日到此为止。 刘彻撑着地面起来:“当然。做任何事都要有始有终。好比打匈奴,既然决定跟匈奴作战,那就要打的他无力还手。” 小太子心说,一样吗。 打匈奴不是您想打就打,还得有将军,有粮草啊。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累糊涂了。 “父皇的脸好红啊。” 用你提醒?刘彻心想。脸上发热,汗如雨下,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你的脸也红。” 小太子点头:“我是父皇的儿子,像父皇。” 刘彻心里十分受用,扯了扯嘴角,想起什么又板起脸:“不要以为说几句好听的,今日就可提前结束。继续!” 小太子心想,你不累再加一炷香也行。反正他有躲闪小技巧,比追着球跑轻松多了。 此时凉风习习,也比巳时三刻石庆的课结束后练剑舒服。 刘彻这次没等一炷香燃尽,还剩一指宽,刘彻胡扯:“先这样,别中暑了。”不待儿子开口,刘彻叫枇杷等人准备热水,令韩子仁和吴琢伺候儿子沐浴梳洗,他回寝宫洗漱。 洗漱后,刘彻该处理奏章了,可他脑袋空空。 春望不合时宜地提醒:“陛下,半个时辰后有朝议。” 刘彻强打起精神问:“今日商讨何事?” “各地藩王不知怎么知道您有粒大饱满的良种,愿意二比一同陛下换良种。您说此事您不可一意孤行。您不记得了?” 刘彻想起来了,前几日决定的事。 天下难得迎来和平,刘彻指望百姓安居乐业,好好交税服徭役,给他攒出兵匈奴的粮草,自然不能跟所有藩王为敌。所以他不想换也得换。 儿子辛苦种出的良种,二比一太便宜他们。 刘彻身为帝王不好坐地起价,决定用廷议拖延时间。 此事公卿定然反对。倘若他不下禁令,不日廷议结果就会传到藩国,届时他的叔伯兄弟不舍得加价也不行。除非人在长江南,不需要小麦良种。然而多数藩王在江北,以小麦为主。 “朕记得据儿上四休二?” 春望:“第五日太子殿下学骑射。骑射可以慢慢学,陛下不希望殿下辛苦,允许他五天学一次。” “今天是第几天?” 春望想笑:“第三天。” 刘彻禁不住嘀咕:“竟然还得陪他练一次。” “奴婢叫人把冠军侯以前住的房子打扫一番,陛下留冠军侯在宫里住几日?”春望试探地问。 刘彻已经决定明年春派霍去病出兵匈奴,而卫青也该为他挑好兵卒了,霍去病当务之急是跟手下兵将磨合,到战场上才能听他号令。 “算了。朕的儿子,又不是去病的儿子。”刘彻叹气,“儿女都是债。太后说得很有道理啊。” 春望找出扇子为他扇风。 凉风过来,刘彻精神大振,趁机处理一些奏章。 不出他所料,三公一听说藩王想换良种强烈反对。 公孙弘年迈多病,气得咳嗽震天响,刘彻担心他倒下去,令众臣坐下。 公孙弘固执地站着进言:“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堪堪坐下的大农令禁不住起身附和:“陛下,据臣所知还有很多关中平民没有换到良种。” 刘彻抬抬手令二人先坐,问大夫们此事怎么看。 个别几个中大夫认为这是朝廷施恩的机会。 公孙弘看得一清二楚,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就算他明日病死,藩王也不敢动他儿孙。如今藩王被主父偃的损招拆的七零八落不足为惧,公孙弘也不怕他们合起来打到长安。 纵然全天下藩王沆瀣一气,也不够冠军侯一人剁的。 何况大汉还有大将军镇守长安! 公孙弘心里不满直接开骂:“那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几个士大夫噎住,却不敢反驳,盖因公孙弘气量狭窄,偏偏他又是百官之首,想收拾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府里养的门客就能叫他们滚出长安。 刘彻心说,朕出兵匈奴的时候也没见你说匈奴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其实公孙弘也不反对同匈奴作战,他认为可以打,但不能一直打,应当趁着胜利跟匈奴和谈,用诗书礼乐教化匈奴。 刘彻不知道打仗劳民伤财吗?他也清楚。能叫匈奴听话的唯一办法是先打服他们。不然今年接受和谈条件,明年会变本加厉侵扰边关。 公孙弘对外不行,对内很精明。所以刘彻也就在心里嘀咕一番。刘彻不好当众表态,面上只能谁都不支持,让众人再议议。 一些官员认为陛下不附和公孙弘就是认同他们的说辞,将将偃旗息鼓的几个士大夫开始引经据典。 议到巳时左右,刘彻令众人退下,三日后再议。 众臣鱼贯而出大殿,交头接耳。“陛下这次不会又是走个过场吧?”有人轻声问丞相。 公孙贺摇头:“我看不像。陛下别是想起以前兄友弟恭的那些日子心软了。” 公孙弘闻言嗤之以鼻,陛下只会对小太子心软。 “老夫担心陛下认为藩王不足为惧,不介意施恩啊。”公孙弘摇头叹息,“封国不用防御匈奴,一心休养生息,给他们机会就有可能危及京师。” 走在后面的几位官员相视一眼,认为他人老糊涂杞人忧天。 这几人回到各府衙就查找古籍决定下次朝议说服反对者。 刘彻却没心思管这些,迷迷瞪瞪处理完奏章,刘彻交给郎官就回寝室补眠。 翌日,刘彻带着沉重的心情到太子宫。小太子满面笑容,大声喊:“父皇!”递给他一把剑。 刘彻纳了闷了,儿子怎么天天跟个小太阳似的,活力十足。 “据儿昨日睡得很好?” 小太子点头:“吴琢说孩儿昨晚亥时就睡着啦。孩儿睡了四个半时辰,又睡一盏茶的回笼觉。父皇睡回笼觉了吗?” 刘彻睡饱了醒来就睡不着了:“朕昨晚睡得也早。据儿,开始吗?” 韩子仁试探地提醒:“陛下,太医建议练之前先走几圈,身上走热了不易受伤。” 刘彻转向他:“太医?” “殿下许久不练剑,奴婢担心殿下伤到哪里却不以为意,请太医给殿下仔细查jsg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6节 刘彻不吝夸赞:“你用心了。”冲儿子伸手,“走两圈。” 小太子把桃木剑给韩子仁:“父皇,你的也给韩韩。” 刘彻拉着儿子绕太子宫和宣室转两圈,身上隐隐冒汗。刘彻顿时觉着今日不用练了。可小太子不这样认为,回到太子宫门外,小太子跑去拿剑:“父皇,开始吧。练好了我还得跟韩韩踢球呢。” 刘彻眼前发黑,儿子属什么的?怎么还有精力踢球。 难道真是外甥像舅随了卫青。 刘彻微微叹一口气,改日一定得问问卫青,他七八岁大的时候在其父家中吃不饱穿不暖,瘦的跟乞儿一样,是不是还有力气放牧。 真见着卫青那日刘彻反而问不出口。 卫青兄弟姊妹多,他母亲卫媼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而她的孩子当中只有卫青的父亲还活着,她就把卫青送给他亲生父亲。卫青后母把他当奴隶,卫青实在活不下去又回来找母亲。 卫媼见他几年过去个头没长,身体越发瘦了,再把孩子送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只能留下他。 可是日日陪儿子练剑,刘彻别说去后宫,他都没心思去椒房殿跟卫子夫盖着被子纯聊天。 六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太学放假,刘彻也给儿子放假,令卫青把他外甥接走,特许他住在长平侯府,不必跟朝臣一样上五休一。 刘彻可以日日去后宫,心情极好。卫青妻儿天天能见到卫青很是满意。冠军侯看到表弟五天一个样很满意,小太子早上有人玩也很满意,此举堪称皆大欢喜。除了长平侯本人。 卫青认为教小太子练剑是教他如何握剑,纠正他的招数。事实却是他想法设法刺到小太子。虽不如他行军打仗累,可也不轻松。 行军打仗隔天还能歇歇,教小太子不行。他只要说不,小太子就敢趁机要求休到处暑。 终于熬到立秋,卫青一刻也不耽搁,立即送他回去,理由是该复习上半年学的文字。 卫青的大将军府离宣室不远,当值期间他和底下小吏都住在大将军府。卫青担心陛下日理万机顾不上儿子又找他陪练,找个正当理由前往郊外军营。 军中训练的时候卫青前往演武场查看,胆子大的兵将向卫青讨教,公孙敖担心其居心叵测,胡扯他也想跟大将军切磋切磋。 公孙敖躲闪的伎俩远不如小太子。 卫青被外甥“虐”了整个三伏天的手感还在,等两人比划一盏茶左右,公孙敖的训练服没有一块好的。 公孙敖惊得合不拢嘴。卫青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剑术何时这么好了。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表弟。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霍去病自请入宫住几日,美名其曰教小太子新的剑术——他跟“淮南八公”之一的雷被学来的。 起初霍去病并没有教小太子新的,而是跟他舅一样试图刺到小太子。小孩被舅舅“逼”练一个暑假,小身体越发灵活,左躲右闪,霍去病腰间背上红一块青一块,小不点没有任何损伤。 一炷香时间到,霍去病坐在地上,指着对面令他坐下:“据儿,你为何不使表兄教你的剑术,而是总想着怎么躲闪啊?” “我使了啊。”小太子不明白表兄为何这样问。 霍去病:“何时使的?” 吴琢递来两块浸湿的手帕:“冠军侯,殿下刺您的时候。” 霍去病呼吸停顿片刻,权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据儿,不敢正面应敌也不行。真遇到敌人,敌人只会认为你怕了。” 小太子拧着小眉头:“敌人轻视我不好吗?” 霍去病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两个字,“很好!”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不知真相的人看到他陪小表弟练剑一准以为太子表弟耍猴呢。 本以为他比小表弟大十二岁,收拾他很轻松。却忘了他人小好躲闪,身体轻轻一偏就能躲过他的剑。身体蹲下去,他就得往地上戳,否则很难碰到小不点。小不点近身,他更不好用剑,恨不得把手臂砍掉一半。 舅舅天天这样陪练,没有一丝长进才怪! 由于跟赵破奴,甚至舅舅切磋的时候完全不同,霍去病还得控制身体习惯,否则一定会戳空。劲大了他还有可能摔倒。翌日,霍去病决定教小孩他新学到的剑术。 第二天,霍去病叫小太子用新学的剑法同他切磋。 前半炷香小太子出招不利索,虽然躲过了霍去病的剑,也没能戳中他。等到一炷香燃尽,小太子终于找到好机会,朝他腰上捅一下,霍去病疼的差点没站稳。 霍去病没穿铠甲,初秋的天只比三伏天凉爽一点点,他依然身着薄纱。霍去病怀疑小太子要是公孙敬声那么大,这一剑一定能叫他破皮。二十岁的年龄一定可以叫他见血。 “表兄,我学的如何?”小太子好奇地问。 霍去病怀疑他故意炫耀,可惜他没有证据,小太子看起来真真好奇,甚至想要夸赞。 “据儿聪慧,一学就会。”霍去病言不由衷。 小太子:“明日还用今日学的招数吗?” 霍去病想想:“我明日有事,问问陛下有没有空。” 儿子是自己的,刘彻也不好一直推给别人。 翌日天空露出鱼白,刘彻起来活动筋骨,打算跟儿子大战一场。 刘彻这几个月很是懈怠,小太子却不再两个月前的小太子。刘彻再一次累得瘫在地上,擦着汗说:“再过两年父皇就不是据儿的对手了。” 太子宫奴婢们不约而同地腹诽,还用过两年吗。 小太子可是个大孝子:“父皇让孩儿呢。父皇想跟孩儿打,一只手就把孩儿提起来了。” 刘彻老怀欣慰:“据儿也累了吧?父皇给你擦擦汗。” “父皇,孩儿想明早摘棉花,可以停一天吗?” 刘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太子拉着他起来去院里。 棉花早开了,小太子在长平侯府不能亲自摘。刚回来那几日棉树上只有棉桃,今早才有裂开的迹象。中午炎热,棉叶晒焦,摘的话棉叶会落到棉花上。只能等一夜的露水把棉叶打湿再摘。 刘彻看到棉桃快把棉枝压弯了,“这么多?” 张顺子解释,种的时候往地里撒了一层草木灰,没了虫子,中间又追两次肥。 用樱桃的话说,太子殿下恨不得把棉树和棉花地榨干。 反正明年可以种到博望苑,地榨干也无妨。 刘彻:“依你看如果交给农夫来种,一亩地可得多少斤这种白花?” “一石左右。” 农夫不可能像张顺子一样仔细,一点点捡虫卵。农家不如博望苑的牲口多,犁地的时候上一次肥已经是顶好了。 刘彻闻言皱眉:“才一石?” 一石还少啊?小太子很想提醒不知足的老父亲,有些地方的小麦亩产才一石左右。 “父皇,一石蚕丝多吗?” 小太子此言一出,皇帝顿时无语了。 何止多,简直太多了。 刘彻笑着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就你机灵。” 小太子仰起头,脸上尽是疑惑,他又做什么了啊。 “装吧你。”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令张顺子好好种,以后博望苑的庄稼瓜果都归他管。 张顺子低头谢恩。 小太子提醒老父亲,顺子是他的人。 刘彻轻嗤一声,转身回宣室。 一盏茶左右,春望带人过来给小太子送来千金。 小太子抓一块八两重的金币扔给张顺子。 张顺子惊得忘记谢恩。 小太子去沐浴洗漱,张顺子才回过神,万分感慨:“种地也能得重赏。” 八两金看似不多,跟大将军去年辛苦几个月得两千两黄金比起来着实不少。 太子宫粗使婆子羡慕:“其实我以前也种过田。” 张顺子:“等我去博望苑,这片地由你照顾。” 粗使婆子不敢应,但她的双眼禁不住朝小太子浴室方向看去。 张顺子以前收上来的棉花晒干了,可以把棉花和棉籽分离了。小太子令吴琢去做公孙敬声打听到的脱粒工具,以及把棉花弹软的工具。 等小太子开始上课,宫中木匠也把他要的工具做好了。 比起东越、南越人用的工具,宫中能工巧匠做的更好。小太子是不懂这些工具,但他前世活得久见得多,亲自使过,认为不顺手,令木匠调整。等到jsg秋分日,棉树可以砍掉的时候,新的工具送来,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把花籽分离。弹棉花的时候也只需两个人。 小太子得了好东西自然要孝敬老父亲。 刘彻乍一看到简单的工具第一反应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当张顺子开始他的表演,刘彻越看越惊讶,可比抽丝剥茧快多了。 有了这些,大雪压垮房屋,他也不必担心遍地白骨。 刘彻激动的抱起儿子:“据儿,你祖母说得对,有你是大汉的福气。” “父皇才是大汉的福气啊。” 刘彻眉开眼笑,比得到儿子的檀木围棋、玉制毛笔还高兴。 “那你倒是说说朕怎么是大汉的福气了。” 小太子想一下:“您是我父皇啊。”言外之意,没有你哪有我啊。 刘彻佯装不满:“这是夸你还是夸朕呢?” “我想养猫猫,父皇叫我养猫猫。我想种什么,父皇叫我种什么。姨母就不许敬声种。舅母也不许伉儿玩泥巴。”小太子说到此重重地点一下头,“没有父皇就没有孩儿啊。” 刘彻诧异,儿子竟然真懂。 其实他只是希望儿子开开心心罢了。 “谁告诉你的?” 小太子摇头:“没有人告诉我啊。表兄弟们羡慕我。我耍钱父皇都不怪我。如果是敬声,姨母得打得他屁股开花。姑母得唠叨的陈家表兄想离家出走。”说到此,他万分感慨:“我的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父皇!” 第102章 棒槌开窍 刘彻心里很是复杂, 日渐不知羞愧为何物的人感到脸冒热气,他哪有儿子说得这般通情达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7节 儿子又天真了。 刘彻嘴硬:“你此时这样认为,改日朕叫你认真学文习武, 你又该认为父皇故意刁难你。” “孩儿知道父皇为我好,希望我跟父皇一样允文允武。”小太子不等老父亲感动,“可是孩儿不想跟父皇一样厉害啊。” 韩子仁等人禁不住上前半步试图替小太子解释。刘彻一点不意外儿子这样讲, 抬抬手令众人退下:“也只有你敢这样说。” 小太子仿佛没有听出老父亲话里有一丝不满:“父皇,孩儿可以休到霜降日再练剑吗?” 刘彻不是不想陪练, 他只是今日心情大好:“可以!” 小太子捧着老父亲的老脸。刘彻眼疾手快捂住儿子的嘴:“快八岁了!” “六岁半!”小太子拿掉他的手大声反驳。 刘彻哧笑出声, 把他放地上:“据儿, 这两样工具可以给父皇吗?” “父皇也有棉花啊?”小太子稀奇,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父皇提过啊。 刘彻顿时意识到操之过急。 据儿的棉籽不多, 明年最多种满博望苑的空地。再过两年也难种满上林苑。他此时要工具何用?同百官显摆吗。 儿子也没有这么幼稚。 “父皇没有。父皇瞧着这两个工具有趣。”刘彻话锋一转, “据儿近日喜欢什么,父皇令匠人给你做。” 三位阿姊冬日里没有暖玉护体, 小太子想把棉花送给阿姊做棉衣。虽然她们不缺蚕丝做的冬衣,但不如棉衣贴身。那日在茶肆里小太子仔细看过东越人的棉衣。 “父皇可以不要我的棉花吗?“ 刘彻好奇:“卖吗?” “我要给皇祖母做棉衣。” 刘彻愣了一瞬间, 心底涌入一股暖流, 他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抱住儿子:“父皇的好孩子。” “父皇, 可不可以啊?” 刘彻心中五味杂陈, 他竟然不如儿子孝顺:“据儿的棉花, 据儿想给谁给谁。”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小太子回抱老父亲。 韩子仁等奴婢心头涩涩的, 他们何德何能近身伺候如此仁善的小太子啊。 小太子送走老父亲, 令擅针线的杨梅为祖母选布做曲裾。考虑到棉花不多, 小太子令她做薄,名曰厚了祖母穿上累。 翌日, 刘彻前往太学,等春望解惑。 太学分大学和蒙学。刘彻来得巧,恰好赶上太学下课休息。大学学堂很安静,来自天南地北的学子个个如端方的君子,讨论问题也是低声轻语,唯恐惊扰到同窗。蒙学恰恰相反,一墙之隔宛如东西市。刘彻从侧门步入蒙学,险些被蹴鞠砸到。禁卫吓出一身冷汗,偷偷瞥一眼春望,暗暗埋怨,出的什么馊主意——哪里不好去来太学。 春望也吓一跳,他稳住心神问:“陛下,是不是忽然觉着太子殿下比他们好多了?” 刘彻诧异,合着请他来太学只是为了证明据儿乖巧懂事。 “春望,你闲得很!” 换成这两年到宣室的宦官,可不管皇帝喜欢还是厌恶太子,陛下最重要——小太子有自己的人,他们讨好太子将来也无法成为太子殿下身边一等人。春望不同,他陪刘彻一起期待小太子的出生,看着他长大,春望深知皇家亲情淡薄,也希望天家父子一直和睦下去。 哪怕陛下对小太子只是嘴上嫌弃,实则同他炫耀“有子如此,了无遗憾”。春望也不希望他的心口不一变成习惯。如今太子年幼,不会胡思乱想。十七八岁看到父亲对他很不满,就算陛下埋怨的时候面带微笑,聪慧的小太子也会忍不住自省,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久而久之,天家父子很难不出隔阂。 春望:“奴婢不想看到陛下长吁短叹。” 刘彻认为他误会了:“你懂什么!” 奴婢什么都懂啊。春望心想:“奴婢错了,请陛下恕罪。” 刘彻横他一眼:“既然来了,看看再走。朕总该知道钱用在什么地方。” 蒙学学生年龄最大的当属昭平君。他要不是不学无术,此时该在隔壁。由于全是一些少年,很少有机会见到龙颜,刘彻又身着常服,是以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轰动。 刘彻快离开的时候,昭平君勾着公孙敬声的脖子晃晃悠悠从他身旁经过,嘀咕一句:“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像我那个皇帝舅舅啊。” 公孙敬声跟刘彻中间隔着昭平君,他的视线被昭平君挡住,闻言他扭头看一下,脸色骤变:“陛陛下——” “上课去!”刘彻低声吼他。 公孙敬声打了个激灵,昭平君很是不快,哪来的小吏,竟然敢吼他好友,皇后亲外甥。昭平君抓住刘彻手臂,刘彻反手扭住他的手腕,昭平君吃痛,瞬间看清楚了,“舅舅舅——” “就什么?”刘彻打断他,“滚!” 昭平君楞了一下,刘彻瞪他,昭平君慌不择路地往前跑。跑出去三步想起什么,回头看公孙敬声跟上来,他抓住公孙敬声跟逃命似的迅速消失在刘彻眼前。 刘彻顿时很无语:“这就是朕的外甥。” 春望:“奴婢听东宫的小黄门说,公主近日来给太后请安说起昭平君满口称赞,休沐日只是去东西市逛一圈,不惹事生非,也不乱花钱了。” 刘彻很意外,小外甥撞邪了么。 “只是这些?” 春望不想说,可既然陛下问了,也不敢胡诌:“公主感慨,果然孩子大了自己就懂事了。” 刘彻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既如此,何必故意当着太后的面给她儿提前买命。” “作为母亲难免考虑的多一些。” 刘彻不以为然:“卫青夫人就不曾为了卫伉求过皇后什么。” 大将军的长子多乖啊。 虽然没能遗传大将军的军事天赋,但其他方面跟大将军一样一样。 春望扶着他登上御辇,转移话题:“陛下,该种冬小麦了。” 刘彻颔首:“朕记着呢。朕的叔伯兄弟倒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有一些藩王不是沉得住气,而是觉着没有必要,盖因治下平民不敢偷税漏税。至于税后还有没有余粮,冬日会不会饿死冻死,关他何事。 刘彻有几个兄弟不但这样认为,还跟心腹诋毁过皇帝,几粒种子也当成宝,小十越活越回去——刘彻乃先帝第十子。 藩王当中有仁者之心的人屈指可数。被处死的淮南王勉强算一个,可惜儿女嚣张跋扈无恶不作。没有儿女撺掇,就刘安那优柔寡断的性子,他不一定敢反。 “不如陛下先跟平民换一些?他们安插在京师的细作担心迟了换完了,一定去信催促。” 刘彻也有此意。 回到深宫,刘彻宣大农令,令其告知平民,这次的麦种只能春天种。 刘彻担心春小麦熬不过冬季。前些日子他已经令上林苑农奴按照小太子的药方泡一些麦种过几日种下去。明年冬小麦收上来,再跟想种冬小麦的平民换也不迟。 春望在jsg刘彻身边近二十年不是白待的。大农令开仓换粮不过五天,刘彻收到族叔的请安奏章。又过几日,又收到几份。其中一份下告上,相国告封国王爷。被告的人乃先帝幼子,刘彻最小的异母弟弟,常山王刘舜。亏得他名“舜”,却屡犯法禁。常山国都城年轻昳丽的男女快被他糟蹋遍了。 奏章上是这样写的。刘彻怀疑相国过分夸大。但他也不想派人巡查。虽是异母弟弟,弟弟的生母却是他亲姨母。姨母体弱早逝,几个弟弟就国前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对他们视如己出。刘彻哪敢办这个最小最令太后挂心的弟弟。 隆虑公主试图用私产为儿子提前买命,可见长安律法多么严苛。没有刘彻默许,酷吏张汤也不敢冷酷如冰,油盐不进。这样的刘彻自然对欺男霸女的常山王颇有微词。 刘彻卷起奏章,令黄门拿个火盆烧了。 春望闭着眼假寐,闻言蓦地睁开眼:“陛下,奏章不妥?” “你自己看。”刘彻递给她。 春望看完也明白了,变成一堆灰烬,眼不见心不烦。 “陛下,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刘彻:“近日胆子不小啊。” 日前求他去太学,今日又故弄玄虚。 “据儿给你的勇气?” 春望失笑:“您就别污蔑太子殿下了。陛下可曾听说过借力打力?” “仔细说来听听。” 春望:“隆虑公主。” 刘彻瞬间懂了。 昭平君干的那些事跟常山王比起来就像过家家。 “令人盯着东宫。一旦发现隆虑公主去给太后请安,立即禀报。” 黄门端来火盆:“陛下,还烧吗?” “过几日再烧。”有了遏制常山王逞凶的法子,刘彻心情舒畅。处理完奏章到殿外透透气,不经意间瞥到隔壁太子宫,安静极了,“太子还没下课?” 门外的禁卫禀报:“殿下不在宫里。从西安门出去的,应当是去博望苑。殿下去东西市通常从东门出。” 小太子确实在博望苑。他令博望苑小吏打听打听哪里有上百亩荒地。 前几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来找他,见着小太子就抱怨陛下突袭太学,差点吓死他们。随后又说他们的钱备好了,问太子何时有空跟他们出城看地。 小太子才不要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博望苑农田不多,有犁、耙和牲口,农奴一天就把冬小麦种下去。博望苑的匈奴俘虏养牲畜无需小吏甚至大汉农奴指点,这些人闲着无事,小吏做主带着农奴出去办小太子吩咐的事。 十来个人分四路往四方打听,一天就打听到,以前茂陵有荒地,自打不少人搬去茂陵,地宫周边荒地都被豪强富户买走。 其他地方除了秦岭周边,没有小太子要的上百亩荒地。 八百里秦川不知藏了多少凶兽,离秦岭最近的村落也有五六里路,端的怕一觉醒来村子被野猪围了,甚至身首异处。 村子往东一里是村民的地,但也不敢种低矮的小麦,多是种野猪不好祸害的高粱。从高粱地到秦岭脚下有几千亩荒地,无人耕种,也没人强占。 小吏进宫禀报此事时,试着提醒:“下官听说上林苑有许多荒地。殿下不妨问问陛下。” 韩子仁令他退下。待小吏被吴琢送到太子宫外,韩子仁才说:“殿下,上林苑的地奴婢也有所耳闻。以前是荒着。陛下有意修行宫。因为殿下的小麦粒大饱满,陛下决定等一等,关中不缺粮种了再修避暑行宫也不迟。” “你忘了吗?我帮两个表兄打听的啊。”小太子提醒。 韩子仁想给自己一巴掌:“奴婢竟然被他绕进去了。” “你傻了。”小太子嘲笑他。 韩子仁承认:“殿下,秦岭那边的地能用吗?” 小太子不懂种田,叫张顺子进来。 张顺子乃长安人氏,以前去过秦岭打猎。秦岭脚下种是可以种,但地里有石头。 小太子:“棉树不多,明年开春只能种几亩地,一块块捡也捡的完。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8节 “殿下去过乡下,有没有注意到每个村落周围都有沟渠?” 小太子前世就有注意到:“蓄水。或下大雨好排水。” “也是为了防野猪。野猪被深沟拦住,村民才有时间找兵器点火把打野猪。” 小太子懂了:“还得挖沟啊。需要篱笆吗?” “陈公子和公孙公子买的奴隶忙得过来的话最好扎上篱笆。喜欢下山的不止野猪,还有野鸡野兔子傻狍子。” 小太子叫韩子仁一一记下,等两位表兄过来来给他们。 两人很怕错过买地,休沐日,空中飘着冷冷的秋雨,他俩又来了。 刘彻在大殿屋檐下看到他俩的马车:“据儿近日又得了什么宝物不成?” 小黄门答:“殿下几次休沐都没去东西市。” 刘彻很是好奇:“他俩走了你去太子宫打听打听。” 昭平君一看到种田远比他知道的麻烦又想退缩。 公孙敬声毫不意外:“想好了吗?想好了下次休沐就把钱带来,叫张顺子跟我们一起去。” “太子表弟不去?” 公孙敬声:“他是太子,你舅唯一的儿子。” “那还是好好在宫里呆着吧。你要是磕着碰着,皇帝舅舅敢杀了我。”昭平君很怕他舅,“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啊。” 小太子立即表示借给他们,以后用棉花树苗或棉籽抵。 昭平君闻言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随后他又傻了,又是买地,又是买工具,还得买奴隶,还得请人建房。这些都需要钱,他算不明白。他瞅一圈,请韩子仁帮他算账,顺便帮他安排一下先干什么后做什么。 韩子仁震惊,他在太学这么多年,这点账都算不好。 “昭平君,奴婢斗胆问一句,你平日里去东西市买物品喝茶吃饭都是谁付账?” 昭平君想也没想就说:“我家奴仆啊。” 也有道理! 昭平君身份尊贵,哪用得着亲自付钱。 小太子不止一次跟人显摆他有钱,喝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亲自结过账。 “您不怕他中饱私囊?” 昭平君的手一挥:“不怕。恶奴都被我卖了!” 韩子仁怀疑他听错了:“卖——卖了?” “对。就是那次陪太子表弟睡午觉,敬声老弟提点我几句,我越想越不甘心。到家突查,果然查出好几个恶奴。”昭平君说到此事很得意,“当天我就把他们卖了。” 韩子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棒槌开了窍,突然就不敢认了。 第103章 5w4营养液加更 既然两位表兄都同意买地, 小太子也没跟他们抢。 立冬前,张顺子陪两人拿下两千亩荒地。 起初二人准备合买千亩。而荒地便宜,秦岭脚下野猪时常出没的地方更便宜, 长安周边一亩良田得一吊钱,到秦岭脚下可以买五亩。买的多再便宜一些跟白送似的。 五百亩地听起来多,两人实地看一下, 竟然还没有宫里的沧池大。两人时常出入禁宫,买地前还去博望苑看过, 登时嫌他们自己小家子气。 昭平君本想一人拿下两千亩, 张顺子问他打算买多少头耕牛, 多少户农奴, 一向随心所欲的昭平君不敢逞强。 地买好得修房舍, 毕竟不能叫奴仆住城里, 日日前往四十里外的地方干活。张顺子考虑到快下雪了,而村民此时又都闲下来, 他就请几个村的村民帮忙建房。房子建在两千亩地中间,靠近村民土地的地方, 尽可能远离秦岭。 昭平君名声在外没人敢招惹他, 也没人敢偷工减料,仅仅一个月, 墙壁高大宽厚的两处大院竣工。 张顺子提醒昭平君, 以后免不了请村民干活, 这次给工钱痛快, 下次再请不难。 昭平君认为张顺子小瞧他了, 连平民的工钱都贪。他进宫找太子表弟告状。小太子反问:“顺子为什么不提醒敬声, 偏偏提醒你?” 昭平君哑口无言。 “太傅告诉我,人无信不立。知道什么意思吗?” 昭平君要知道告状不成还得被太子表弟数落一顿, 他吃饱了撑得闹这一出。 小太子点到为止:“趁着还没结冰,再找些村民挖坑扎篱笆吧。” 昭平君拿出韩子仁给他写的规划:“还没买奴隶。” 张顺子:“新房潮湿阴冷无法住人。再说了,还得修锅灶做家具安门窗。” 昭平君仔细一想,屋里确实要什么没什么。 “这么麻烦?”昭平君又忍不住皱眉。 张顺子习惯了他这样,立即说:“要不jsg卖给殿下?奴婢等人不嫌麻烦。” “想得美!”昭平君顿时不嫌烦了。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把钱给张顺子,叫他找人盯着修建,他俩不好请假,怕太学博士找去家里,他们不好解释。 陈家和公孙家至今不知道两个半大小子在外置办了两千亩地。 乡野农夫很多时候都是自给自足,所以乡间也不缺修灶安门做家具的匠人。 关中迎来第一场大雪,小太子的课停了,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的宅子也收拾好了。田地外圈的坑挖的不深,但扎好竹篱笆了。 秦岭有猫熊,猫熊吃竹子,秦岭脚下有很大一片竹林,移竹子做篱笆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因此给俩半大小子省下一大笔钱。不然从城里往城外运,光车马费就是不小的开支。 张顺子也跟村民谈好,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渐暖,离春种还有些日子,劳烦他们再帮忙挖一个月排水防兽沟或犁地。 俩人的钱早已用的七七八八。除夕前小太子借给他们一人百金。小太子没有提醒他们省着点用,也没提何时还钱或用棉花抵,昭平君回去的路上就跟公孙敬声说:“我母亲给钱能像太子表弟一半痛快,我至于这么辛苦吗。”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 “你找公孙夫人要钱的时候她不唠叨你?” 公孙敬声:“母亲给钱不需要还。太子表弟的钱你敢赖吗?你舅收拾不好你。” 昭平君点头:“你说得也对。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没有给钱不爱唠叨,还不需要还的好事呢。” “也有。” 昭平君猛地转向他,像看到巨宝似的。 “你父母的遗产。” 昭平君白了他一眼,废话! “韩子仁说二月好买人。年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秋天攒的粮食。我打算正月的最后一个休沐去奴隶市场看看。” “你我二人吗?不行!” 俩人欺负太学博士,哄骗同窗的时候厚颜无耻。讨价还价反而抹不开脸。 公孙敬声闻言知道他什么意思,年后又去找小太子借韩子仁。张顺子懂农家事,韩子仁看人准。每年开春奴隶市场几乎天天都有吃不上饭的新奴隶,韩子仁先帮他们各挑六人,三男三女,随后连同粮食送到城外。 耕牛不好买,小太子记得上林苑养了很多耕牛,以前犁不好用,一头牛一个忙季最多五亩地。如今犁好用了,小太子就问他的老父亲,上林苑有没有无用的耕牛。 刘彻倍感奇怪:“博望苑拢共七亩田,四头耕牛还不够你用?” 小太子点头:“我要十四头母牛。” “一头耕地一头在地头上哞哞叫着助威吗?”刘彻说出来他先忍不住笑了。 小太子板着小脸很生气:“父皇不想给就直说。干吗嘲笑人家?我不要了!自己买去!” 刘彻拉住儿子:“越大越不可爱。” 小太子瞪大眼睛,再说一遍! 刘彻:“据儿,你说实话,不要说十头,上林苑的耕牛你随便挑。全弄去你的博望苑父皇也不心疼。” “可以先不说吗?” 刘彻就知道儿子不可能幼稚的一亩地放两头牛:“据儿想做什么,父皇反对过吗?” “我就知道父皇还是好的。” 刘彻气笑了:“又不是最好的了?” “父皇不气我,就是最好的。”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下:“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嫩。” “父皇,我几岁啦?” “笨。八岁!” 小太子点头:“原来父皇知道我八岁啊。我以为我十八岁了呢。” 刘彻呼吸停顿片刻,朝他脑门上拍一下:“你就气我吧。” 一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来。 刘彻眉头微蹙,太子殿下很是懂事的说:“父皇,孩儿先行告退。” “春望,上林苑如今谁管事?叫他速来见太子。” 春望送小太子出去,刘彻斥责小黄门:“何事慌慌张张?” “隆虑公主一个人去东宫了。”小黄门真有事,所以并不担心会受到责罚。 刘彻令人盯着东宫才发现他的姊妹和姑母很爱去东宫。回回至少两人同行。人多了隆虑公主不好撒泼,刘彻令人继续盯着,他就不信他的姊妹姑母那么闲,每次都跟隆虑公主一道。 刘彻霍然起身:“带上奏表。” 以前刘彻从未叫人盯过东宫,太后很清楚这点。刘彻到长信殿看到隆虑公主,很是吃惊:“阿姊也在?”人老成精的太后没有一丝怀疑,见儿子好像很不想看到女儿,淡淡地不快:“她不能来?哀家是皇帝的母亲,也是她母亲。” “朕不是这个意思。”刘彻一脸为难,“朕这里有份奏表,担心您年前看见气病了,一直没敢告诉你。”言外之意,他终于决定呈给太后,偏偏遇上隆虑公主。 太后很是欣慰,儿子掌权这么多年,遇到不决之事竟然还能想到向她请教:“哀家说了,朝中大事你做主。哀家老了,也不知道如今外头是个什么光景。” “不算国事。你还是先看看吧。”刘彻递给她,“常山国相国上告常山王。” 王太后脸色微变,身体前倾接过奏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49节 隆虑公主怒上心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告姨母生的幼弟。随即借着太后母亲的手看完,隆虑公主瞠目结舌,奏表上说的人是她亲自带过几年的弟弟吗。 太后不信她视如己出的孩子这般混账:“污蔑!皇帝,这一定是污蔑!” 刘彻无奈地很想翻白眼:“相国不怕朕查清之后诛他全族?” 太后哑口无言,满腔怒火瞬间消失。 刘彻:“以前朕就有所耳闻。母后倘若不信,明日朕就令人前往常山国。只怕事实比奏表上严重十倍甚至百倍。一旦廷尉介入,就是朕也不能干涉。否则以后廷尉就不会办案了。” 太后沉默下来。 刘彻:“奏表留在这里,母后慢慢考虑。您烧了烤火也行。” 太后望着儿子走路带风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母后,此事说起来也是常山国内政。母后不希望陛下插手,奏表烧了便是。” 太后震惊,她细心教导的女儿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常山国子民不是大汉子民?舜儿逼的贫民揭竿而起,不得陛下出兵平乱?交战就有伤亡——”王太后想起什么,“卫青除外。可卫青平时已经很忙,还得为出兵匈奴做准备,哪有精力平叛?再说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朝廷这几年跟匈奴交战,国库空了大半,哪有钱救刘舜!” 隆虑公主心说,又不是我鱼肉乡民,您吼我做什么。 冷不丁想起什么,隆虑公主心头暗喜:“母后说得是。女儿眼皮子浅心又窄,一时没有想到这么多。说起来,小弟也太嚣张了。昭儿跟他比起来简直像过家家。” 太后下意识点点头,随即转向她:“你此话何意?” 隆虑公主摇头:“什么什么意思?不是吗?” 太后面色微冷,真当她老眼昏花。 难怪皇帝要说一旦交给廷尉处理他也不好说情。 “来人!” 黄门移步上前:“奴婢在。” “给皇帝送去。皇帝问起来你只管说,天下是他的天下。” 隆虑公主脸色微变。 太后眼角余光注意到,暗暗叹气,没有一个省心的。而太后也不想看到不省心的,令隆虑公主退下。 隆虑公主回到家中只有奴仆和她夫君隆虑侯,昭平君在太学。隆虑公主不想看到成天醉生梦死的隆虑侯,她去隔壁找婆母兼姑母馆陶大长公主。 甫一进门,隆虑公主就听到丝竹声。隆虑公主不想进去,但她好奇,靠近一些,一群男男女女,欢歌饮酒。坐在主位的二人,男子满头乌发,女子一头银丝,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隆虑公主眼睛疼,扭头回府。 休沐,昭平君回来,隆虑公主拉着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一番,确定儿子没饿瘦,开始长吁短叹。 昭平君奇怪:“出什么事了?” “陛下真真一点不讲人情啊。”隆虑公主这几日叫人留意过朝中动向,昨日有几名官吏身着常服悄悄出城,往常山国方向去了。 昭平君:“母亲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难免心存幻想。” 昭平君愈发好奇出什么事了。 上次休沐去找小太子路过宣室,不巧被皇帝舅舅看见,舅舅依然没个笑脸,也没说以后不许找太子表弟啊。 “母亲,您又惹舅舅生气了?” 隆虑公主心堵,什么叫她又,她几次惹得皇帝不快都是为了谁。 这个小没良心的! 隆虑公主难受的想哭。 昭平君见状慌忙认错:“母亲jsg,儿子错了。儿子还有事——” 隆虑公主抓住他:“你不是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吗?我这就告诉你。”随即告诉他,常山王就国前太后和皇帝最最疼他。如今犯了事,太后不管,皇帝准备把此事交给张汤。 张汤出手,小罪能审成重罪,重罪能审成死罪。何况常山王犯的那些事随便一条就够斩首。陛下这是摆明了要治他死罪啊。 昭平君懂了:“母亲心疼小舅?” 隆虑公主顿时感到很疲惫,儿子属棒槌的吗。 “母亲,皇帝舅舅决定的事,谁也不无法更改。您就别愁了。再说了,也是他罪有应得。真以为皇帝舅舅离得远就管不到他?”昭平君起身,“母亲,孩儿沐浴去了。对了,来的路上我吃了一点点心,请太学厨子做的,别做我的饭了。头发晾干我找同窗玩儿去。” 隆虑公主张口想叫住儿子,到嘴边化为一声叹息。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夫君不成器,儿子也不成器。 不说跟卫家那些孩子比,儿子能学曹襄一半也好啊。 昭平君倒是觉着他如今已经很好。太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公孙敬声,哪个知道赚钱养自己。 昭平君说的同窗正是公孙敬声。 没等昭平君找他,公孙敬声来到隆虑侯府外。他不想进去,令驭手问问门房昭平君在不在家。 以前每到休沐都有人找昭平君,门房懒得问来者何人,直接进去通报。 昭平君披头散发出来,一看到是他,叫他进去。公孙敬声摇头:“今日去你陈家,明日没脸见舅舅。” “事真多。”昭平君跑回屋里换身衣裳,擦擦头发,一手拎着发带一手拎着荷包跑出来,“你是第一次来我家找我吧?何事?” 公孙敬声:“还记得我跟你和太子表弟提的南越人?我去年问他们能不能帮我弄几车棉树?他们来了。” 昭平君忙问:“多不多?” “南越的棉树比太子表弟种的大,就算小树也跟果苗似的,一车只有上百棵吧。我没仔细数。” 昭平君:“可以种吗?” “现在种有点冷。不过没有倒春寒的话也不碍事。”公孙敬声见他皱眉,提醒他太子宫还有许多棉籽,全死了就找太子要一些棉花苗。再说了,小太子找东越买的棉树还没送过来。届时也可以叫小太子匀一半给他们。 昭平君一听这话不愁了。他跟公孙敬声去城外跟南越人碰头。 这些南越人很会做人,把棉树送到秦岭,收了钱也没着急离开,教他俩买来的农奴怎么种,以及开花的时候怎么打理等等。 公孙敬声跟同窗学的也会做人,令奴仆给南越人做些饼和汤,用了午饭再跟他俩一起回城。 南越人其实还留一手,午饭后南越人又提点奴仆,二月中旬的长安还有可能下雪,以防万一,去沟边弄一些湿土把棉树堆在屋里养着。反正空屋子多,养十天半月也不碍事。 昭平君想说什么,公孙敬声横他一眼。进了城,跟南越人分开,昭平君忍不住说:“这些人之前怎么不说?非等吃了饭再说可以过些天再种。” “吃人嘴短。”虽说去秦岭可以走朝廷修的子午栈道,可子午栈道被来回商人压的坑坑洼洼,公孙敬声坐在车里快颠散架了,不想同他废话,“明日还得去太学,我先回家了。” 昭平君:“这就行了?” 公孙敬声:“那些奴隶不想死的话,对棉树比对你上心。下次休沐再买几户奴隶买几头牛,下下次休沐就可以移到地里了。” 昭平君见他打算好了也不想絮叨,他有好些天没去过东西市,趁着天还没黑他得过去耍耍。 小太子也怕倒春寒,可是再不育苗今年就晚了。所以他的两个表兄交接棉树的时候,小太子也没闲着,在博望苑盯着农奴育苗。 博望苑农奴没种过棉花,小太子叫张顺子以后留在博望苑。 棉籽看着不多,等所有棉籽都裹进土里,张顺子算一下,陛下留给小太子的两亩不够种。别的地里不是种着花果蔬菜就是种张骞从西域带来种子,不能拔了留着种棉花。张顺子请示小太子,要不要再买几亩地。 小太子摇头:“卖给表兄。” 今日韩子仁随驾,闻言差点被口水呛着:“殿下,您找陛下要的二十头耕牛不是也打算卖给他们吧?” 小太子点头。 韩子仁佩服又想笑:“那他们今年一年算白干了。” “不白干。他们到牛行得交税。我送给他们不用交税。来年还我一头小母牛就行啦。”小太子不缺钱,所以没想过找两位表兄要钱。 昭平君一听得拿钱买肯定不乐意。要说以物换物,他不但同意,还得觉着他占便宜了。 二月的最后一个休沐,二人进宫找小太子,得知小太子给他们找好耕牛,昭平君乐得抱起他:“不愧是我亲表弟。” 小太子翻个白眼:“二十头牛得好几个石槽,你们有吗?” 昭平君脸上的笑容凝固,犹豫片刻,吩咐奴仆买石槽,他和公孙敬声带着余下奴仆前往博望苑牵牛。 太子宫安静下来,小太子耳边清净了,陡然发现好些日子没去宣室。 老父亲真真日理万机,他不去宣室,他竟然也不来看望他。 得亏他不是真小孩,否则还不得变成昭平君那样。 这次小太子可冤枉他的老父亲了。 常山王作恶毫不遮掩,刘彻派出去的人到常山国三天就查清楚了。随后快马加鞭令人送来。 以往刘彻无法想象何为“罄竹难书”。看到三块绢帛没写完他小弟的罪行,刘彻禁不住咂舌的同时也头疼怎么给他定罪。 常山王的儿女年幼,常山王做的那些事与他们无关。可常山王干的事又足够灭门。刘彻还不好意思把家丑拿到朝议上讨论,他只能一个人暗暗琢磨。 小太子到老父亲身边,听到他唉声叹气,决定原谅他。 “父皇。” 刘彻吓一跳,抬眼看到儿子,他呼出一口浊气,把儿子抱到怀里。 小太子很是奇怪,何时如此烦心。 听说去病表兄已经整装待发,难道粮草不足。 “父皇,你说我八岁啦。” 乖巧懂事的儿子在怀,刘彻烦躁的心平复下来:“八岁很大吗?” 小太子心说,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啊。 “父皇,你病了吗?”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父皇,我会做药丸,你要吃药丸吗?” 刘彻摇头:“父皇没病。”拿起一块绢帛,“上面的字认识吗。” 小太子接过去,越看越难以置信。 刘彻不禁苦笑:“朕的这些亲戚没有一个省心的。” 小太子点头:“我的亲戚省心。” 刘彻噎住。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0节 小太子以为他不信:“三舅不惹事,小舅懂事。二舅有本事,表兄是冠军侯。伉儿乖乖的,不疑听我话。敬声也听我话。” 刘彻忽然有点羡慕儿子。 “你的亲戚只有你舅舅姨母吗?” 小太子仔细想想:“还有姑母。可是姑母也是父皇的亲戚啊。姑母家的表兄不是父皇的外甥,一定跟敬声一样懂事。” 刘彻气笑了:“故意气我呢?据儿,父皇可是才给你二十头耕牛。” “因为父皇给我耕牛,我就不说实话,我会变得跟这个叔父一样一样。”小太子把绢帛还给他,“父皇希望我变成他这样吗?” 刘彻敛起笑容:“你敢学他,朕就去太子宫挖个坑把你埋了。” 第104章 小太子做生意 父皇好可怕啊。 小太子一脸怕怕。刘彻很是满意:“知道怕以后听话, 少跟这些人学。” “父皇的亲戚吗?”小太子一脸好奇。 春望等宦官齐齐破功笑出声。 刘彻头晕,儿子气的。 小太子抱住老父亲:“逗父皇玩呢。” 刘彻怕打重了伤着儿子,打轻了小孩当他挠痒痒, 犹豫片刻决定使劲朝他脸上拧一下:“小混蛋!” 小太子捂住脸想哭:“痛……” “自找的。”刘彻不经意瞥到绢帛,“回去吧。父皇这里还有事。” 小太子好奇:“父皇要怎么做呢?” 父皇犯愁,说明不想饶恕小叔。否则他把绢帛烧了就行了。 “常山国除。朕会给他子女妻妾留够生活的钱物, 随便他们定居何处。” 常山王在封地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王妃定然不敢带着孩子留在封国。除非她傻了。小太子心想。 常山王王妃不傻, 可她是常山国人, 故土难离, 她也不想离。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帝舍得处死他最小的弟弟, 常山王口中最疼爱他的太后也见死不救。常山王王妃恨长安, 藩王中无法无天jsg的又不止常山王一人。陛下不查他们, 独独查常山王,还不是因为常山王对他派来的人不设防。 皇帝那么有雄才武略为何不敢查旁人。 常山王妃自然不敢跟天子派来的使臣明说。但她带着孩子回到母家后没有一日不骂刘彻。 刘彻对此一无所知。 纵然知道想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诅咒有用的话, 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说来也好笑,刘彻知道诅咒没用, 可真碰上巫蛊他又很忌讳。 言归正传, 常山国事了,小太子在博望苑育的棉花苗也长出来了。就在小太子决定种下去的前一天, 东越人到长安, 拉来六车棉树。 这一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都在太学出不来, 小太子叫张顺子送到秦岭, 令二人的奴仆先把树种下去。 翌日休沐, 张顺子叫二人去博望苑。 昭平君看着小太子小小的棉花苗, 又想想他的棉花树:“同是棉花怎么差那么多啊。” 这事张顺子知道,他去接棉花树的时候东越人提醒过他, 南方炎热,他们的棉花树一次种下去几年不用管。长安寒冷,十月左右就能把棉树冻得死死的,他们恐怕得年年种。东越人特意说这点,是怕回头棉树死了,大将军长子以为他们骗了他。 昭平君:“这点我知道。南越人跟我们说过。我是纳闷同时棉花怎么差这么多?” 小太子坐在地上玩泥巴:“去年见过我的棉花树?” 昭平君反问:“怎么了?” “我的棉花只能长你和敬声表兄那么高。你们种的最矮也可长一丈高。”小太子用沾满泥土的小手比划一下,“可以长那么高的棉花树树苗肯定比我的棉花苗大啊。” 昭平君点头:“有道理。” 公孙敬声想起来了:“我记得南越人跟我们说过,高的可长到一丈五。这么说来回头还得踩着梯子摘棉花?我还得准备梯子啊。” 小太子点头:“东越人说他们那里暖和,棉花可以开半年。我们种的只能从五月开到八月。兴许从六月初开到七月底。结出的棉桃也不一样。你们的没有我的好。” “你说过,品种不同。”公孙敬声感慨,“同一片天下竟然有两种棉。” 小太子:“南越人和东越人跟我们长得也不一样啊。我们又跟匈奴人不一样。有啥奇怪的?”扔下手里的泥碗,砰地一声,离他最近的几人吓一跳。 小太子乐得哈哈大笑。 公孙敬声无语又想跟着笑:“怎么越大越调皮?” “越大越懂事吗?”小太子反问。 公孙敬声:“不是吗?我和昭平兄就是。” 昭平君又惊又喜:“敬声老弟,你终于认我为兄了?”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纳闷:“我又说错话了?” 韩子仁好心提醒,他在街上遇到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以示尊重也会称对方为“兄”。 昭平君很失望,禁不住嘀咕:“我是不如冠军侯,但也没有那么糟糕吧。我比常山王舅舅好多了。” 公孙敬声又想送他一记白眼:“你家亲戚当中那么多好的你不比,跟常山王比?” 真有出息啊。 小太子禁不住无声地笑了。 公孙敬声:“看见没?太子表弟都笑话你。” “敬声误会啦。”小太子重新和泥做碗,“昭平表兄也想跟别人比。可是他能比的只有曹家表兄啊。曹家表兄体弱多病,跟他比反倒显得欺负人。” 公孙敬声听糊涂了:“为何只能跟平阳侯比?” 昭平君也想知道,他下意识想其他亲戚,想着想着,神色复杂极了。 公孙敬声见状越发糊涂:“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韩子仁也想问,陈家那么多亲戚,亲戚?韩子仁仔细一想明白过来:“公孙公子,陈家有哪些亲戚,你不妨说说。” “考我呢?”既然说陈家亲戚,那就不能算皇后的亲戚。公孙敬声先说昭平君的姨母舅舅,接着说他姑母叔伯兄弟。说一遍,公孙敬声终于发现,不跟曹襄和小太子比,昭平君跟谁比都不差。 公孙敬声震惊。 昭平君也惊着了:“我家亲戚这么糟心?” 公孙敬声心说不糟心你姑母会被废? 世人皆传陛下废陈氏并非她弄“巫蛊”,因她无子。可陈氏被废的时候小太子还没出生。卫子夫生了三位公主,谁也不敢保证第四胎一定是皇子。 既然不是为了卫子夫废后,何来因无子被废一说。 倘若没有“巫蛊”,陛下完全可以效仿先帝,儿子出生后,瞧着哪个儿子有出息,决定立哪个儿子为太子的时候再废后也不迟。 这样做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指摘他。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也能理解皇帝此举。 小太子点头:“就是那么糟心。” “你知道?”昭平君不禁问。 砰一声,小太子的泥碗反摔在地上,碗底炸开。 昭平君吓得哆嗦一下:“不许再玩!” 泥巴脏兮兮的,韩子仁也不许小太子碰。但摔泥碗的时候表兄们的反应好玩,小太子摇头拒绝:“父皇说过啊。父皇羡慕我,二舅舅乃当世大将军,表兄还是冠军侯。不成器的敬声表兄也比你懂事。”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你说他们就说他们,扯我做甚?” “你和去病表兄都是表兄,说他绕不开你啊。”小太子提醒他,“如今只有我一人这样说。等你十七八岁,一定有很多人拿你跟去病表兄比。” 公孙敬声骂:“有病啊?不要说我不如他,军中男儿那么多,哪个敢跟他比?赵破奴也不行!” “奴奴不是去病表兄的表弟,身上又没有卫家的血。” 公孙敬声哑口无言。 昭平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太子表弟,你呢?” “我和去病表兄比吗?”小太子摇摇头,“我们不一样啊。他是臣我是君。君跟君比,臣跟臣比。我同父皇说了,我不如他。” 公孙敬声长见识了:“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不好吗?不用很辛苦。”小太子继续和泥,“想玩什么玩什么。石庆倘若跟我说,太子殿下,陛下八岁的时候早就不玩泥巴了。我会告诉他,所以我不如父皇啊。” 公孙敬声噎的无话可说。 韩子仁哭笑不得:“太傅才没空管你玩什么。” 太傅石庆也不敢管。 陛下的儿子异常聪慧,只学习不玩闹,再教一年就没什么可教的了。 这事传出去,世人只会认为他才疏学浅。 为了石家的名声,石庆也不能叫人这样误会。 公孙敬声不想跟小太子讨论这些:“今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小太子喊张顺子:“算好了吗?” 张顺子过来:“算清楚了。”指着半池棉花苗,“公孙公子,陈公子,这些棉花苗您二人数一下拿去种吧。” 昭平君喜得想抱小太子,一看他手上的泥:“多谢太子表弟。” 公孙敬声:“你猜顺子为何叫我们数一下?” 小太子不吝夸赞:“敬声愈发聪慧。就是卖给你们。用棉籽抵。南越人说你们的棉花籽可以做油,用油抵也行。” “你的不行?”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摇头:“不清楚。但我不可以试。我的棉花籽卖给父皇啦。” 公孙敬声张口结舌,今天才种下去,棉籽已经卖出去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1节 “小太子,你得亏是储君。” 小太子点头:“要是商人,我一定是大汉首富。” 谁夸你了?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朝棉花苗池走去。 昭平君跟上去,张顺子叫住他,挑几个奴仆,帮他送棉花苗。 博望苑有几辆没有篷的马车。博望苑小吏早把车腾出来。昭平君刚才一到地头上就看见车了,他误以为种棉花的奴仆留着拉水浇棉花。 昭平君见小吏把车推过来,禁不住说:“原来是给我们准备的。” 韩子仁:“跟太子殿下做生意省心吧?” 昭平君点头:“就是我今年算白干了。” 张顺子提醒他他有一千亩地,一个大院子,还有几房奴隶,二十头耕牛。二十头耕牛养五年,一年一头牛犊,除了给小太子的一头,剩下八十头全卖掉也是一笔巨款。何况等到明年就不需要小太子的棉花苗了。 昭平君算术不好也能算清楚:“种的年数越久我越赚钱?” 张顺子:“等地里没石子了,多上肥,三五年后那些地变成良田,一亩地也得一吊钱。虽然离城远,离秦岭较近,可你们有沟渠,还有篱笆墙。城外的那些良田一年也得遭一到两次凶兽。” 大汉凶兽遍地走,不是只有秦岭脚下危险jsg。 昭平君听祖母提过,有几年驰道两旁都有猛虎。馆陶公主之所以说这事,是因为江充不许她走驰道,她抱怨,“谁稀罕走驰道。驰道还没有人多的小路安全呢。” 昭平君算一下:“过几年我成亲需要钱,把地卖了,自己就能筹备聘礼?” 张顺子点头。 小太子闻言大声问:“不要姑母帮你准备聘礼?” 公孙敬声很认真地数棉花苗。昭平君见状跑回来跟小太子解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敬声老弟告诉我的。” “你是独子,你不用姑母的钱,留着给你父亲买酒吗?”小太子好奇地问。 昭平君愣了愣神,惊叫:“我怎么没想到!不行,不能便宜了那些——凭什么只能他花天酒地,我花钱就是败家。” 第105章 5w6营养液加更 昭平君越想越委屈, 决定欠小太子的百两金还他钱,不用棉花抵。 翌日清晨去太学,昭平君找母亲要钱。昭平君时常叫太学厨子开小灶, 得给厨子钱。隆虑公主问他的钱哪去了,他就说吃了。 隆虑公主听人说过,太学学生吃的都一样。她自认身份尊贵, 儿子打小没受过委屈,哪吃得了大锅饭。隆虑公主一听“吃”, 令心腹婢女多拿些钱。 休沐, 昭平君找父亲要钱买笔墨。隆虑侯调侃他“学会几个字了?”昭平君直接问他给不给。 昭平君是姓陈, 是陈家子孙, 但他也是太后的外孙。昭平君去东宫叫屈, 隆虑侯和隆虑公主都得挨骂——该给钱的时候不给, 不该给钱的时候由着孩子作。 三月的最后一个休沐,昭平君找母亲要钱买弓箭, 理由他想好了,公孙敬声有他无。 陈家哪能被公孙家比下去?隆虑公主也比卫孺尊贵。隆虑公主知道弓箭很贵, 给儿子十两金。昭平君拿到钱去找公孙敬声, 叫公孙敬声匀给他一副弓箭应付一下。 学武辛苦,他才不要学。 公孙贺希望儿子像他以后也能征战沙场, 公孙敬声七八岁大, 公孙贺就给他置办各种兵器。公孙贺时常随军出征, 家里不缺兵器, 他还从匈奴人身上弄到不少, 如今多的可以开兵器铺。 公孙敬声不舍得把他的兵器送人, 就叫昭平君等等。他溜到父亲兵器房,弄来一筐兵器让他选。 昭平君眼花缭乱, 连声惊呼:“你家怎么有弯刀?这是匈奴人用的弓箭吧?” “先放下。去西市问问这些兵器大约多少钱,挑一副差不多的拿回去。” 昭平君放下弯刀:“下次我再要点钱买剑。再下次买刀。顺便要些钱吃酒,就说挑累了,不想回家用饭。” “买来不用你母亲又得数落你。”公孙敬声提醒他。 太学有骑射课。昭平君早打算好了,拿去太学用。 以前他想过到秋就不上了,回家混吃等死。近日发现他人在太学,母亲恐怕他辛苦,休沐日他做什么母亲都不过问。倘若不上学,他出来进去母亲都得仔细盘问。 昭平君:“我又不用上阵杀敌,会用就可以。” “你真懒。”公孙敬声服气。 昭平君解释陈家祖坟冒青烟,他也成不了赵破奴。既然封侯立功难,何必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再说了,大汉不缺建功立业的好男儿。他不如把从军名额让给别人。 “有自知之明。” 昭平君:“不止我。我父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不会问我学的怎样。” “那这些兵器先放我这里?” 昭平君朝对面看:“你父亲知道了不会骂你吧?” 公孙敬声:“我又没拿他上阵杀敌的宝刀利剑。何况他兵器多,不一一查看发现不了。” “我可就不给你钱了。”昭平君试探道。 公孙敬声点头:“不给你也是放在那里积灰。”令奴仆退下,他小声说,“我堂兄弟很想要。你不要也是便宜他们。” “这么不喜欢你堂兄弟?”昭平君不会再自大的认为公孙敬声对他的喜爱已超过他堂兄弟。至今公孙敬声去找他马车都停在斜对面,像是怕被人发现他俩私下里也有来往似的。 公孙贺上次出征带回来很多兵器,皆是从匈奴尸体上扒拉来的。 以前像公孙贺这样出身的世家子弟很忌讳死人的物品。打扫战场的时候卫青问他们,草原上只有匈奴部落,死人的马以及兵器都留在这里是希望匈奴娃娃长大后继续攻打大汉吗。 这个罪名严重了。 卫青麾下的兵将恨不得把死人身上扒光。 有人试探地表示,扒光了匈奴也可以做啊。 卫青问他:“打铁用不用时间?” 提到做兵器,兵将们悟了,据匈奴俘虏交代,匈奴部落没有太多铁匠,其中一些还是被他们掠去的汉人。 不留下一支弓一把剑,保不齐过几年匈奴只能跟他们肉搏。 话说回来,公孙贺甫一到家,他嫂嫂弟妹一脸羡慕地说:“这么多好东西?”紧接着恭维他几句。不待公孙贺谦虚,几人话锋一转替儿子讨要兵器,理由是这么多兵器,他一天一样也用不完。 不是自己买的不心疼,公孙贺就要大方地表示随便挑,卫孺问妯娌们,侄子们何时入伍从军。 正如公孙贺所言,他不是每次都有幸追随大将军。公孙贺独自领兵的时候,不是跟匈奴五五开,就是无功而返。这些年公孙贺也受过伤。他的嫂嫂弟妹担心自家儿子运气不好战死沙场,所以也不希望他们从军。卫孺这样问,她们自然不好回答。 公孙贺希望侄子们出人头地,一见嫂嫂弟妹犹豫,以为侄子们不愿意。他趁机表示,谁入伍从军,他送谁宝刀利剑。 虽然至今无人得到公孙贺的赠送,不等于他们不想要。公孙贺有许多把镶有宝石的刀剑。他们不眼馋刀剑,也眼馋宝石。弄到一把拿出去卖了够他们用半年。 公孙贺不常在家,不甚了解侄子们。公孙敬声以前天天跟在堂兄弟屁股后面,很清楚他们什么德行。哪天真没钱了他们敢偷。 公孙敬声实在不好提他们的丑态恶行:“我家亲戚跟你家亲戚差不多。” 昭平君懂了:“确实不如便宜我。最少回头收棉花的时候,我的奴仆可以借给你用。” “这事你别到处说。”公孙敬声赶忙提醒他,“我们得上学,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他们说我们顾不过来,要帮我们照看,届时我们只能二选一。不然最多一年就得照看成他们自己的。” 昭平君下巴一抬:“我又不傻。”顿了顿,“把以前我放在你这里的钱拿出来,我给小太子送去。” 小太子不缺钱,叫他买间铺子或再买几房奴隶收拾地里的石头。两千亩地,每一亩地里都有石子,不先把石子弄出来,指不定得犁坏多少副犁。 今年他们种棉花的几亩地就是奴仆先过一遍石子才犁。 昭平君感慨:“太子表弟,你才是我亲表弟。” “我是敬声表弟,你是捎带的。”小太子可没忘记馆陶大长公主差点害死他二舅。 小太子前世是剑修,非圣人。若不是那时还没有昭平君,小太子很难不迁怒他。 昭平君心大皮厚浑不在意。再说了,他父亲天天醉生梦死,从来没有管过他帮过他,也没少调侃他。 “你的韩子仁借我用一天?”昭平君不懂种地不懂用人,好在他被公孙敬声嫌弃的不缺自知之明。 韩子仁无奈地想笑:“陈公子,请吧。” 昭平君:“我就爱你这样的痛快人。” 陈家驭手载着两人前脚出去,后脚椒房殿的黄门来请小太子。 小太子欢快地跑到椒房殿,小脸通红。 卫子夫拉过儿子擦汗:“你宫里又不是没有肩舆。看看你热的。” “不爱乘肩舆。母后找孩儿何事?” 卫子夫独留一名心腹婢女给小太子沏茶:“何时跟你昭表兄那么要好?听说他今日又去你那里了?” 小太子点头:“我没跟他好。” 这些年卫子夫很难避开馆陶公主和隆虑公主,要是一直心存恨意,她难保不失态。天天劝自己,十几年过去,卫子夫心头的恨已被时间冲淡。但要她主动同陈家婆媳交好,卫子夫还做不到。卫子夫也不会逼儿女仇视陈家。她甚至不能当着儿女的面露出一丝不满,盖因隆虑公主不止是馆陶公主的儿媳,也是太后的女儿——孩子年幼,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哪天当着太后的面说了什么,太后一定认为她教的。 卫子夫也不清楚儿子很清楚多年前的那件事。所以听到儿子这样讲,卫子夫心里很高兴:“你跟谁好?” 小太子:“敬声啊。jsg敬声听我话。” 这么孩子气的话令卫子夫不由自主地眉开眼笑:“听你话你就跟他好?” “我是太子欸。太子的话都不听,干嘛跟他好啊?”小太子一脸奇怪,母后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懂啊。 卫子夫捏捏他的小脸:“你最懂。那你说说他找你做什么。” “他跟敬声是同窗。他随敬声找我玩儿。敬声今日没空,他来告诉我。”小太子算一下,“好像只待一盏茶的时间。” 确实时间不长。昭平君来的时候卫子夫知道,走的时候她也知道。 卫子夫禁不住叹气:“敬声啊,我以为他懂事了。竟然还不如早几年。” 卫子夫如此在意昭平君不止他姓陈,而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吃喝玩乐什么都懂,就是不懂知书识礼。 “敬声懂事啊。” 卫子夫不由地说:“懂事还跟——”到此她慌忙咽回去,“敬声在太学的友人多吗?” 小太子摇头。 仗着母后身居后宫,不清楚太学的情况。常来陪她的姨母也不清楚。小太子胡诌:“敬声说他的同窗只有昭平君跟他玩是想跟他玩,而不是试图趁机攀附公孙家。母后,他们怎么不找二舅和去病表兄啊?” 他们也想,可惜没有门路。卫子夫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敬声没跟他到处喝酒惹事吧?” “敬声不喝酒。他没钱。姨母好吝啬啊。”小太子一脸嫌弃,“敬声那么大了,她还不舍得给敬声吃酒钱。” 卫子夫问他:“敬声才几岁?”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2节 “就是不吃酒,同窗生日请他,他因为没钱置办礼物不好意思去,往后怎么跟同窗玩?”小太子恍然大悟,“难怪他喜欢跟陈家表兄玩儿。陈家表兄有钱,出去玩从来不叫他出钱。” 卫子夫被儿子说服了。 “你这张小嘴,叭叭叭,比谁都会说。”卫子夫想起什么,“你没给敬声钱吧?” 小太子摇头:“我的钱还不够自己用呢。”眼睛一亮,笑的像个小太阳,黏糊糊地喊:“母后,母后,你最好——” “停!”卫子夫头疼,令心腹婢女给他准备一百吊钱。 小太子抱住母亲。 卫子夫:“八岁了还撒娇。我就看你能撒到多大。” 小太子脱口而出:“八十岁!” 卫子夫失笑,她和陛下也得能活一百多岁。 “回你的太子宫吧。”早知如此,她就亲自去太子宫了。 小太子蹦蹦跳跳回去。 刘彻远远看到儿子转身想躲,今日没空逗孩子。 “父皇!” 小太子清亮的声音传过来,刘彻叹了口气,后宫去不成了。 “据儿什么时候去的椒房殿?”刘彻迎上去。 小太子想一下:“一刻前。” 难怪黄门一炷香前说儿子在太子宫。 合着他速去速回。 “父皇去找母后吗?”小太子善解人意地问。 刘彻不住地点头:“朕找你母后聊点事。” “父皇快去吧。”小太子贴心地说。 刘彻摸摸他的毛脑袋:“明日清晨朕陪你练剑。” 您起得来吗?小太子腹诽。 “好啊。”小太子扬起笑脸,“父皇,我走啦。” 刘彻缓缓轻舒一口气。 黄门不合时宜地说:“陛下,如今白天长了,太子殿下卯时三刻起,您辰时之前得到太子宫。” 刘彻差点崴到脚。所以他今日得宿在自己的寝宫。 想到这点,刘彻很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多什么嘴啊。 明早儿子没等到他,自会跟韩子仁和吴琢踢球。 孩子年幼好哄,他回头找个“奏章多,看到半夜,所以起晚”的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朕可以称病吗?”刘彻问。 黄门:“殿下会抓药煎药。” 刘彻仰天长叹。 黄门轻声问:“还去吗?” “去!”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少了。 — 翌日清晨,小太子笑呵呵抱着两把木剑在宫门外等老父亲。 刘彻站在寝宫外的高台上看到小孩的身影,如丧考妣似的走下来。 得亏太后离得远,不然看到他这样高低得骂他一顿。 走到太子宫拐角处,刘彻扬起笑脸:“据儿起这么早?” “孩儿睡得早啊。”小太子觉着他可以用冷兵器,接着提出改日换真剑。 刘彻顿时觉着身上无一处不疼:“你才七岁,骨头弱,用真剑容易累出伤病。过几年再换真剑。” “几年啊?” 刘彻:“看你几年后力气多大长多高。” 小太子朝他胸口刺一下。 刘彻懵了。 儿子不是不敢正面刺他吗。 “父皇,我这招叫出其不意吧?”小太子嘚瑟。 刘彻叹气:“太出其不意了。你等着。” 小太子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等着。 他下盘越发稳了,躲得更轻松,以至于一炷香结束,刘彻只碰到他的衣角。跟往常一样,刘彻坐到地上,身为人父太难了。 小太子拽着他起来:“不可以坐。” 刘彻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朕饿了,得去用早膳。” 小太子早上起来只喝一碗燕窝。枇杷等人怕他用多了练剑的时候腹中难受。小太子也饿了,他顺嘴问:“父皇,要我陪你吗?” 这一天刘彻都不想看见他。 “小孩子的早膳跟朕的不一样。”刘彻松开儿子迤迤然离开,看起来没有一丝疲惫。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不懂老父亲怎么又不累了。 “男人真善变。”小太子摇摇头,跳过门槛大喊:“吴琢,我要沐浴。樱桃,准备早膳。” 刘彻隐隐听到儿子的声音,又忍不住纳闷,他怎么就不知道疲惫啊。 小太子吃得好睡得饱没烦恼啊。 无内忧外患,刘彻也烦。自打那次被儿子问“仙女傻吗”,他就不许郡国送这类奏表。然而,没用。 早膳后,刘彻翻开奏章精神大振,南越有驯象和会说话的鸟,他们想挑其中最好的送到京师。 上林苑养了许多牲畜,唯独没有象和会说话的鸟。刘彻不假思索地准了。 象和鸟送到京师那日边关传来好消息,霍去病仅仅用一万精兵,转战河西五国,后又过焉支山,抵达皋兰山,斩杀多位匈奴部落首领,浑邪王王子以及相国全部被俘,至于总得斩首多少人,还没算出来,盖因这一战攻打的地方太多。 霍去病请求边关休整,统计清楚再呈给天子。 刘彻险些失态。待他心情平复,立即令侍臣快马加鞭送去他的手谕,紧接着令人去上林苑和东西市置办米面牲畜,犒赏将士们。 虽然汉军折损跟匈奴比起来不值一提,但也损伤不少。霍去病需要补给。刘彻令公孙敖带兵,到边关听霍去病调配。 一万骑兵有这样的胜利,刘彻恨不得天下皆知。大朝的时候他令黄门宣读战果。不出半月,天下皆知。 休沐日,昭平君跟几个好友去找公孙敬声,狐朋狗友玩六博棋,昭平君吃着桑葚跟公孙敬声感慨:“你表兄其实不是人吧。” 公孙敬声瞪他,会不会说人话。 昭平君:“战神!” 这还像话。 “我一直认为大将军已经很了不得,没想到青出于蓝啊。” 公孙敬声:“二舅跟表兄不一样。二舅头一次出兵匈奴的时候,汉军看到牧民都怕。单单气势上就输了。那时候他面对的是全盛的匈奴。以前匈奴被俘,就算小兵也会试图逃跑。现在一个个都很认命。” 昭平君点头:“逃得了这次,逃不掉下次。是我我也不挣扎。” 你也不必这么有自知之明。 公孙敬声:“听说南越送象和能言鸟那日赶上鸿翎使者送来奏报,陛下一高兴把南越送的东西全赏太子表弟了。想不想去博望苑看看?” 几个世家子弟放过六博棋,霍然起身。 他们不敢赌钱,输了就用毛笔在脸上划一道。公孙敬声指着一个顶着“王八”的同窗,“要不要洗洗?” “对!”半大小子令人打水。 博望苑到处花草树木,身着宽大的长袍很不方便,公孙敬声回卧室换上劲装。 昭平君看看自己宽大的衣袖,不好耍,叫公孙敬声给他挑一身。其他三人也要换衣裳。 “公子!”公孙敬声自己花钱买的奴仆敲敲窗,“不必换了。” 公孙敬声打开窗:“谁找我?” “太子殿下来了。骑着象来的。南越送的两只能言鸟分别停在他左右肩上,看起来神奇又威武。咱家老夫人都出来——哎,公子,慢点,衣裳!” 公孙敬声赶忙系上衣带。 没来得及换衣裳的四人大步朝外跑。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挥挥小手:“表兄。” “真是太子殿下啊?” 不知谁惊呼一声。 昭平君心说,还能有假吗。他抬眼看去,太阳刺眼,昭平君用手挡着日头,小太子脸上戴着跳傩时用的面具。难怪公孙家jsg人也不敢确定他是太子。 小太子伸手,昭平君连连摇头:“你就这么坐着。我可不敢接你。” “胆小鬼!”公孙敬声挤开他,“下来做什么?” 小太子眨眨眼睛:“你不想试试吗?” 公孙敬声没有想过象可以载人,他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转身坐好:“表兄,玩儿去?” 公孙敬声的院子太小,公孙家门也矮,无论去哪边大象都进不去。所以小太子没打算在此逗留。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3节 “你想去哪儿?”公孙敬声问。 象食量大,小太子可心疼了。 前世宗门那么多坐骑都不如它吃得多。 若不叫象辛苦一下,小太子会忍不住还给老父亲。 小太子指着东西市方向:“骑一盏茶左右十两金。表兄,我的主意好吗?” 昭平君下意识想说,抢钱呢。到嘴边觉着便宜,太子殿下的坐骑,还是南越来的象。 “少了!” “可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同时开口,紧接着互相瞪一眼。 卫孺见象很温顺,慢慢靠近一些:“据儿,你乃储君,不该靠此生财。” “象赚了钱我又不要。它一天可食二十石粮食。你帮我养啊?” 卫孺脸色微变,很是尴尬。 公孙家一众禁不住惊呼:“吃这么多?” 公孙敬声的邻居指着象的肚子:“二十石不多。” 小太子:“表兄,去牵马。” 公孙敬声令奴仆去大宅牵五匹马,卫孺看到昭平君,令婢女去给儿子拿钱——皇后说了,儿子爱跟这个不学无术的玩,正是因为他财大气粗。 昭平君的狐朋好友不羡慕公孙敬声有一荷包金,只羡慕小太子:“我们可以试试吗?” 小太子伸手。 “先欠着?”其中一半大小子试着说。 公孙敬声提醒他:“你父亲敢打断你的腿!” 昭平君:“以前叫你少花点,你不听。还说我变了。钱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说得好像你能拿出十两金一样。” “我是太子表兄。” “太子?”路人停下,“哪个太子?” 昭平君想解释,公孙敬声打断他:“我们说着玩呢。”随即叫他往后看。 昭平君疑惑不解,回头吓一跳。 原来知道小太子身份的百姓不敢走到他前头,都跟在他后面。他们才出公孙敬声所在的闾里,后头就跟近百人。 昭平君:“他们想做什么?” 公孙敬声:“有禁卫跟着,他们肯定不敢对据儿不利。大约是因为没见过象好奇吧。” “好奇就骑一会呗。”昭平君说得轻松,可十两金,又不是十文钱。 公孙敬声怀疑没人舍得骑。 然而他年少不知京师最不缺有钱人。 小太子到东市路口,掌柜的伙计也好,过往客商也罢,都不做生意了,围上来打量小太子和他的象。 小太子叫鸟说话。左肩“十两金”,右肩“一盏茶”。小太子问:“有人想试一下吗?” 许多人禁不住心动。 有人问:“你是太子啊?” 小太子好奇地问:“我是太子,你再加十两金吗?” 第106章 生意兴隆 问话的人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冲禁卫招手, 身着常服的禁卫打马过来,把小太子接到他马背上,让出象。 半遮面的韩子仁到象另一边:“有人想试试吗?十两金。” “我只有八两。” 韩子仁转向别人。旁人只心动不敢行动, 盖因象大的瘆人。 小太子挥手:“去西市!” “等等,等等。”一个女子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十两对不对?幸好我够快。” 小太子诧异:“你?” “太子殿下瞧不起女人啊?” 小太子慌忙摇头。 太子殿下可不敢瞧不起任何人。 “你怎么上去呀?”小太子的随从全是男子。他指一下韩子仁等人, “谁扶你啊?” 妙龄女子找自家侍女。 小太子叫象蹲下,侍女扶着她坐上去, 象慢慢起来, 女子吓得连连惊呼。小太子身旁的人禁不住问:“原来可以这样上去。” 小太子点头:“你要试试吗?” 那人单单衣鞋也不止十两金。腰间还配有玉佩, 头戴金冠。其三十岁左右, 听口音像蜀郡人。男人并没有回答, 而是等片刻, 像是确定象不吃人,递给小太子一个荷包。 禁卫挡一下, 指着另一边的韩子仁。 男人好笑:“小人荷包里头没有凶器。” 禁卫固执地指着韩子仁。 小太子轻轻拍一下象,象走起来。象背上的女子惊呼:“停, 停, 我坐着就好。” 小太子也怕她吓得摔下来,冲身后喊人。骑着马的禁卫递给他一个布袋。小太子打开布袋, 拿出一条长长的裹着麦麸的杂面炊饼喂象, 象停下。 昭平君跃跃欲试。 小太子连同布袋给他。 昭平君的三个好友急得大喊:“给我一个, 给我一个。” 公孙敬声也忍不住要两个。 要骑象的华服男子也想喂象。但他听小太子喊表兄, 算算年龄, 一个是姑表兄, 一个是姨表兄。无论公孙家还是陈家,他都开罪不起。男子叫随从速去买些吃食。 随从拎着一兜食物过来, 担心地问:“这么多吃得完吗?” 昭平君:“不够。它一天可以吃二十石。” 东市客商连连惊呼。 华服男子很想养一头,闻言顿时打消了念头。 难怪太子如此吝啬,八两金都不行。 众人知道象的食量也不嫌小太子用象敛财。 不想便宜了小太子的豪强出钱十分爽快。但小太子有要求,韩子仁收到第十二个人就不收了。有人觉着坐不起太子殿下的象,可以摸摸它喂喂它。 华服男子喂象的时候象没有攻击他,小太子也没有阻止,许多手里有余钱的人斗胆问小太子象最喜欢吃什么。小太子告诉他们瓜果青菜皆可。 转眼间,象前面堆满了各种蔬果。 有人意识到小太子的脾气比他皇帝老子好多了,跟他聊天:“下午还来吗?” 小太子摇头:“象得休息。下次休沐,不热也不下雨就来。” “热就不出来了?” 小太子点头:“不出来。” 好任性!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一直犹豫的人很是后悔。倘若小太子说得都是真的,那只有下次休沐一次机会——下下次天不热的可能性极低。 小太子才不管众人怎么猜测,第十二个人从象身上下来,小太子坐上去,返回博望苑。 东市的人像是还没看够象,也有可能才收到消息出来,是以许多人跟到博望苑,确定小太子人虽小,却可以做到说一不二,很是恋恋不舍的回城。 没等这些人到家,休沐在家的公卿们都听说了小太子用象载人。 有人认为小太子不愧是陛下的儿子,会玩。有人认为他此举有失体统。而无论这些人如何不满或支持,翌日廷议都没敢提这事。 陛下平日里是位明君,一旦涉及到小太子,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君不见当年小太子耍几次钱,还只是赢,陛下就气得全天下禁赌。 话说回来,小太子前世也见过象,虽不了解象的习性,而仔细回想起来,他只在温暖如春或炎热的地方见过象。今生寒冷的北方也没有象。小太子可以确定象喜热怕冷。 象习惯了人投喂,放归山林很难活命。小太子在博望苑用过午饭就令小吏找匠人,给象修房子。瓦上铺麦秸,里头再做几个烟囱通到外面的火炉。 公孙敬声禁不住说:“还没到三伏天。” “三伏天再修就晚啦。”小太子打个哈欠,“敬声,要骑象吗?要骑就找驯象师。象最听他的话。我想去睡觉。” 公孙敬声也想睡午觉。可昭平君的三位好友明显不想走,离天黑还早,他也不好意思送客,就问三人骑不骑。 三人遗憾地表示没钱。 昭平君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笨啊。在外面不要你们的钱,敬声老弟的家人不得都要坐?” 小太子讶异,棒槌表兄开窍啦。 三人愣了愣神,就在昭平君真要给他们一巴掌的时候,三个半大小子忙不迭转向小太子。 小太子点头:“不可以告诉别人。” 三人发誓出了博望苑谁也不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4节 公孙敬声带他们去找南越送的驯象师。 小太子一觉醒来,正殿内很是安静,连他的两只会说话的鸟也不见了。小太子不作他想,直接去找象。 象的家安在溪水旁,渴了低头就能喝到水。小太子从藕池沿着溪流往里去,走了约莫一盏茶才看到象。象身边除了驯象师就是昭平君的三位好友。昭平君在象背上大呼小叫,跟jsg疯了一样。 小太子问随他过来的奴仆:“敬声呢?” 博望苑里有许多古树。修建之初,小吏请示刘彻,要不要把树砍了。小太子人小主意正,刘彻考虑到这点,交代小吏不碍事就留着。太子不喜欢再砍掉也不迟。 术士也表示不影响风水,溪边的许多古树就一直留着。 奴仆指一下离象最近的古树。小太子抬头看去,树杈上有个人和两只鸟,看起来都像睡着了。 小太子顿时明白昭平君手舞足蹈地嚎嚎什么,他想叫醒公孙敬声。亦或者叫公孙敬声抓会说话的鸟。 “我睡了多久啊?”小太子问。 “半个时辰。” “他们一直轮流着在象背上玩儿吗?” “昭平君的一个好友上去一会就换他上去,他下来换另一个好友,人家下来也换他上去。最后一个好友上去坐一会下来了,也换他上去。”在溪边勾树叶的农奴说到此一脸的一言难尽。 不愧小小年纪就成了城中有名的纨绔。 小太子服气:“他好聪明。” “谁说不是呢。就是不爱读书。不然就算不如病逝的公孙丞相,也能凭自己的才学官至上大夫。” 小太子好奇地问:“敬声没骑象啊?” “公孙公子把他们带到这里一盏茶左右就爬树上去了。殿下,奴婢叫公孙公子下来?” 小太子看一下天色,应当还没到申时:“不要叫他。我要去牲口圈看看匈奴的小牛犊长大吗。” 奴仆前面引路:“殿下小心,这里杂草多。奴婢打算明日割了喂象。” “你做得对。现在草多树叶多,还有瓜果蔬菜,平时就用这些东西喂象吧。”小太子思索片刻,“告诉管事的,改日去城里多买些菜籽。这里的草没了,全种上可以过冬的小白菜大萝卜。不止这里,空地上全种上。” 奴仆不由得真心实意称赞小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要是全喂粮食,就算把象的食量减半,一天也得十石。足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的。” 小太子记得博望苑往外三丈也都是博望苑的地。 “外头也种上。”小太子说完,很是老成的叹了口气:“养象太难了。” 奴仆好奇:“陛下没给殿下钱吗?” 小太子点头:“可是父皇日理万机,时常半夜才睡,我怎么可以天天找他要钱。” 奴仆顿时不禁感慨:“殿下这般为陛下着想,陛下知道了定然十分欣慰。” “我八岁了。该替父皇分忧了。”小太子摇摇头,“这点小事算不上为父皇着想。” “殿下,到了。”奴仆指着不远处的牲口圈,“您之前来过。还跟之前一样,匈奴的牛就在那里。” 去年的小公牛已经长成大牛。小太子打量一番便问:“可以宰杀了?” 匈奴的牛不会犁地,吃得还多,奴仆也赞同宰公的留母的:“何时宰杀?” 霍去病如果回到长安再出发,最快也得三伏天才能回来。他在边关休整,公孙敖部一到他就可以再次出兵,不出意外,五月底能到长安。 霍去病部急行军,定然无法像卫青前几次出征,百万头千万头牲畜地往回赶。即使遇到匈奴牲畜,也是当时吃一部分,宰杀一部分留着下一顿吃——天气炎热,不可久放。 霍去病一行回到长安,朝廷犒赏他和兵将也只能用鸡鸭鱼羊。或者上林苑养的匈奴的牛。上林苑的牛不多,一人最多分三四两。 小太子想等他回来宰杀。 大汉律法杀耕牛死罪。尊贵如刘彻想吃牛肉也只能吃草原上的牛。何况霍去病以及卫家其他人。 “六月初吧。”小太子胡扯,“父皇还不知道。我要回去问问父皇。” 奴仆:“奴婢记下了。殿下,这里臭,还是回去吧。” 小太子的博望苑也有池塘,池塘里除了一些莲藕,还有小太子的两只鸭和两只鹅,两对鸳鸯,以及很多鱼虾。鱼虾是去年开春放进去的,一年多该长大了。小太子问奴仆有没有船,他要水上漂。 池塘很大,无论过些日子摘莲蓬,还是到秋起藕都需要船。博望苑小吏早就令人定做两艘。奴仆直接陪他去池塘。小太子堪堪坐进去,韩子仁和吴琢跑来,异口同声:“殿下,等等奴婢。” “我会凫水。”小太子叫二人在池边等着。 韩子仁和吴琢从来没有见过小太子凫水,立刻把另一艘船拉过来跟上。 小太子扒着船往水里看,不出他所料,很多鱼儿游来游去。 “有没有网啊?” 博望苑小吏撒鱼虾的时候就料到今日。渔网放在离池塘最近的屋里。一盏茶的时间网兜就到小太子手里。小太子可不想穿着衣裳下水,令奴仆捞鱼。 跟小太子猜的一样,很多鱼有两三斤重。换成他捞,十有八九得被鱼拽下去。 “这池塘里竟然有鱼?” 惊呼声从岸边传来,小太子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昭平君:“你不骑象了?” 昭平君摇头:“一直骑怪无趣的。” 他的三个好友齐齐翻白眼。 昭平君冲韩子仁招手,叫他把船划过来。 韩子仁见小太子很有分寸,放心地到岸边。 公孙敬声先上去。 昭平君还没坐稳就要渔网抓鱼。 小太子叫奴仆给他网兜。 公孙敬声:“据儿不抓了?” “你们先抓吧。我要,五,五条就好啦。母后和阿姊两条,父皇、祖母和我各一条。” 昭平君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我帮你抓。” 韩子仁见他说着话站直,赶忙提醒:“陈公子,别乱动,船小,说翻就翻。” 昭平君晃悠几下证明没事,他身体前倾,吓得公孙敬声抓住他:“坐好!” 昭平君自己也吓一跳,顿时不敢逞强。他的三个狐朋狗友没能上船,在岸边嗤笑:“活该!” 韩子仁叹气:“陈公子,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殿下不能宿在宫外。” 昭平君真是个棒槌也知道为何不可。 博望苑没有高大的城墙,连同刘据带来的禁卫,会功夫的不足二十人。有心人找几个武艺高强的游侠就能了结小太子。 昭平君顿时不敢胡闹。 平时没人抓鱼,池塘里的鱼很大胆,网兜碰到它们都不躲,以至于一抓一个准。一炷香左右,收获满满。小太子不在乎这些小东西,令昭平君和他的友人各挑几条。他要五条,余下的给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要一条,回去自己吃。 昭平君乐了:“不想便宜你那些叔伯兄弟?” 公孙敬声点头。 韩子仁:“您几位抓的鱼比菜市场卖的新鲜多了。公孙公子不如给您舅舅姨母送几条?” 长平侯府也有池塘,公孙敬声没给二舅送。他先去姨母家,然后去两个舅舅家。最后拎两条最大的回去,一条给他父母,一条送去他的小厨房。 小太子直奔宣室,请老父亲先挑。 刘彻老怀欣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辛苦据儿了。” “不辛苦,奴仆抓的。”小太子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刘彻对他愈发满意,“我们挑两条小的,你陪父皇一起用。给你母亲和祖母三条大鱼。” 小太子乖乖地说:“听父皇的。” 刘彻安排好鱼,拉着儿子到茶室坐下:“博望苑好玩吗?” 小太子点头:“父皇,下次休沐不下雨,我还想去。” 第107章 5w8营养液加更 刘彻以及他身边人还不知道小太子用象赚钱, 自是没有理由阻止他外出。 四月的最后一个休沐,清晨,小太子到博望苑吓一跳, 门外很多人,跟菜市口似的。 韩子仁给他戴上跳傩面具——万一叫人看见小太子真容,他以后可就没法去东西市了。 随后韩子仁戴上半遮面面具下车。博望苑小吏跑过来, 认出很韩子仁的眼睛,低声问:“殿下来了?” 韩子仁颔首:“出什么事了?” “说是殿下答应他们, 今日天不热也不下雨, 就叫象出来载人。”几十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吵得小吏脑袋嗡嗡响。小吏还没具体弄清楚怎么一回事, 小太子一行就来了。小吏朝马车看一下, “有这回事吗?” 韩子仁:“有是有——” “你看, 我没骗你吧。”三十出头的男人冲过来,驭手伸出宝剑挡住。男子吓得慌忙止步, 连声告罪,随即问小吏, “是不是可以叫象出来了?” 小太子从马车里出来:“我是说过, 今日不热也没下雨,就叫你们骑象。可是我也说了, 下次去西市。这里是西市吗?” 男子被问住。 紧随其后跑来的人问:“哪里不一样?” 小jsg太子脆生生道:“很不一样。我的象半日只可载十二人。你们骑了, 象不想进城, 在城里等孤的人不得以为孤言而无信啊?你是叫孤变成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确定小太子来了, 纷纷跑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 一些人心虚羞愧, 一些人奇怪, 小太子不是虚岁才八岁吗。 这么小也懂言而有信? 陛下的儿子有这么乖吗? 小太子就是这么乖。小太子抬抬手令小吏退下。小吏退到院内令驯象师把象牵出来。象到马车旁,车上的驭手站起身, 把小太子放上去。 不少人顿时不禁懊恼,早知道小太子说一不二,何苦天蒙蒙亮就等在城门口,城门一开就来博望苑。以至于还没用早饭。 小太子叫象停下。 正要三三两两结伴回城的人互相看一下,齐齐朝小太子走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5节 小太子叫韩子仁等人去骑马,令博望苑小吏把他的能言鸟送来。 众人又禁不住失望,还以为小太子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小太子决定的事,他皇帝老子来了也不一定有用。 韩子仁等人坐上博望苑农奴送来的马,小太子就叫象往西市去。 众人一见小太子打定主意到西市再做象的生意,哪怕心里有诸多抱怨,也忍不住跟他到西市。 “公孙兄,真跟你说的一样啊。” 等在西市西的少年远远看到高高的大象禁不住轻呼。 公孙敬声:“太子年幼也是储君,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一言九鼎,以后如何担得起天下重任。” 他身后的一群华服少年不住地点头。 这些人不是旁人,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同窗。 前几日二人一到太学就被蒙学同窗以及大学学生团团围住,问他二人,他们可以不可以去博望苑骑象,只是坐一盏茶左右也行,钱一文不少。 二人很清楚小太子人小主意正。既然已经决定休沐日去西市,大将军到博望苑也没用。除非他以舅舅的身份去探望小太子。 这些少年家中都有钱,但只有一半人有钱骑象。可一半也有十几人。 不知谁嚎一嗓子“小太子和他的大象来了。” 少年们循声看去,从西市里头跑出来一群人,瞬间把少年们冲散。少年们等人群过去,朝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靠拢,“怎么这么多人?” 昭平君与有荣焉:“这算什么?你们没见上次,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象的主人要不是我太子表弟,上次休沐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非得把象累趴下不可。” “我们还能骑象吗?” 公孙敬声觉着可能性不大:“太子聪慧,他应当有主意。” 小太子确实想好如何做到公平公正了。 西市有算命先生,算命摊上有签,小太子叫吴琢借来一用。他在其中一个签上点个黑点,放在签桶里,用衣袖挡住晃几下,令众人抽签决定。 每人抽一次。 张汤次子张安世今日也在。他不敢花十金骑象,随同窗去找公孙敬声只因好奇象多大。张安世忍不住说:“这要是能中,陛下还没禁赌的话,都可以去赌坊试试了。” 昭平君顿时忍不住说:“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试试。” 小太子查一下有多少签,令吴琢叫同样多的人出来抽签。 此举反而叫很多没打算骑象的人也想试试运气。韩子仁叫他们把钱拿出来,有十两金的人才有资格抽签。 有人不乐意:“怎么可以这样?” 韩子仁:“为何不可以?你没钱还抽,万一叫你抽中了,你是打算转手卖掉,还是把那支签拿回去供着?” 话音落下,看热闹的客商乐不可支。 说话的人确实没有十两金,他就打着“我没钱骑,也不叫你们骑”的主意。没想到被韩子仁看出来。 “让开!” “一边去吧。” “别在这里碍事。” 等着试试运气的人挥着衣袖撵人。 本想趁机倒卖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往前挤。 路口人很多,也没人敢抽一次再来一次,所以真的很公平。 十二次机会抽完,公孙敬声一行中了两次。没中的少年也很高兴:“我们运气不错啊。” 其他少年纷纷点头。 几百人参与,他们不到三十人能中两次,真真称得上好运。 两位少年从象身上下来,其他少年忍不住问:“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吓人?” 长安很多人家两三层楼高。少年们调皮的时候敢上三楼楼顶。坐在象背上并不觉着离地很高可怕。但跟站在屋顶上或骑马的感觉完全不同。 两位少年摇头:“说不上来。” 昭平君:“你们问我啊。” 他的三个狐朋狗友翻个白眼,你是很清楚,上次休沐日下午恨不得长在象背上。 话说回来,敢骑象的女人还是少数。可此生头一回看到象,女子也想跟象亲近亲近。在别人骑象的时候,她们买来很多瓜果蔬菜喂象。 十二人骑个遍,象也快吃饱了。小太子起驾回宫。 许多人想跟上去摸摸大象,一听小太子进宫,送他到城外就停下。 小太子倒想穿城进宫。可今日乃休沐,路上马多车多人也多,走一段就得停下。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怕刘彻,也没敢跟上去。 小太子进了皇宫直奔椒房殿。 卫子夫惊呼:“你怎么把它骑到这里来了?” “母后想试试吗?” 卫子夫吓得连连摇头。 “母后怕的话,我在底下接着你。” 卫子夫感动又好笑:“你接得住吗?” “我接不住还有莲子啊。”小太子令韩莲子把椒房殿宫女都叫出来,等着接皇后。 卫子夫一见他这么兴师动众,出声阻止:“不必了。母后真不敢骑象。” “我才八岁,我都不怕欸。”小太子希望她可以试试。 南越送来象和能言鸟那日卫子夫就想去宣室看看。得知象可驮人,她越发好奇。可她也只是好奇,不敢碰这庞然大物。 “母后!”小太子大声喊,“你让我很失望。” 卫子夫笑着微微摇头:“激将法对我没用。” 小太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卫子夫疼孩子,先败下阵来:“你这孩子。万一叫太后知道了,又该数落我。” 小太子摇头:“不会的。”随即令韩莲子把三个阿姊找来。 等三位公主先后骑着象走一会,小太子就叫随他过来的驯象师把大象撵去沧池边喝水。他带着两只鸟回太子宫。 枇杷不禁问:“怎么把它们带来了?” “以后就养在宫里。”立午饭还有一炷香,小太子趁机教鸟喊“皇祖母”。 午睡醒来,小太子骑着象带着鸟去东宫。到长信殿外,小太子轻轻喊一声“皇祖母”。两只鸟争先恐后的喊“皇祖母!皇祖母!” 王太后纳闷:“谁呀?” 东宫掌事宫女仔细听听:“声音好奇怪。不是三位公主,也不是太子殿下。”不确定地看太后,您还有别的孙子孙女啊。 太后巴不得多子多福,可她确实只有三位孙女和一个孙子。 “随哀家出去看看。”太后撑着她的手起来,“一句接着一句,叫魂呢。” 掌事宫女想笑:“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 “太后!” 黄门突然跑进来,太后吓一跳,没好气道:“哀家以为你死了。” 黄门吓得缩了缩脖子。 不敢说不怪他。 黄门听说南越送来象和能言鸟,他立即叫小黄门替他。可东宫离宣室太远,等他赶到这两样已被送去博望苑。 黄门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此生头一回见到象,以至于他惊呆了。小太子问他“皇祖母在吗?”他才想起来禀报。 “太后,太子殿下来了。” 王太后愈发奇怪:“来了怎么不进来?” “您出去一看便知。” 王太后骂:“混小子,还叫哀家亲自接他不成?”脸上带笑,可见并没有生气。 黄门见状机灵地到她另一侧,扶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太后脸上的笑容凝固,回过神急得喊:“快下来!据儿!危险!” 小太子挥挥小手:“不怕。这头象跟我养的花花一样,很听我的话。祖母,骑象很好玩,您快来。” 太后转向黄门:“据儿什么意思?” 黄门不敢信,可也不敢不答:“殿下的意思,请您骑他的象?” 太后险些晕倒。 别看王太后前半生算计起人来不眨眼,心如海底针。可她连马都不敢骑。 象比马大多了,太后打心里不敢靠近。 “皇祖母,快来啊。好好玩儿。”小太子继续撺掇。 太后挤出一丝笑:“太高了,祖母老胳膊老腿上不去。” 小太子冲驯象jsg师招招手,驯象师拍拍象,象缓缓蹲下去。 上次出宫没带驯象师,盖因小太子认为女人不敢骑象。男人皮糙肉厚,不小心掉下来也摔不死。今日出宫前往博望苑的路上,小太子就决定叫三位阿姊也试试。所以带着驯象师确保万无一失。 小太子倒是没想过请太后也试试,盖因她年迈。 母后担心被太后数落,小太子必须得把老祖母拉下水。 小太子被驯象师抱下来,他就叭叭叭地朝高台上跑。到太后跟前拽着她的手臂晃悠着撒娇:“祖母,去试试嘛。祖母,我扶你,不怕。” 王太后坚决摇头:“你骑着玩吧。” “可是我想孝敬祖母,希望祖母开心啊。”小太子满眼希冀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6节 小太子再大三四岁,人老成精的王太后都不信他。 而小太子不止年幼,他一直很孝顺。王太后心里熨帖,不由得点头。等她意识到干了什么,王太后苦笑,亏她精明一世,竟然被个孩子拿捏了。 “祖母点头啦。我看见啦。”小太子拽着她下去。 黄门提醒:“殿下慢点,台阶高,仔细摔着。” 太后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黄门闭嘴。 说得都是实话,又没有诅咒太子殿下。 太后真比陛下还护犊子。 小太子知道有的人很怕高。 前世灵植园有个师弟就很怕御兽飞行。若叫他御剑飞行,他能从剑上摔下来。明明天赋极好,却只能种灵草。常年不出宗门。 他本人很乐意。只是师兄弟们怒其不争。 小太子不清楚皇祖母是不是跟他师弟一样,他叫东宫宫女守在象四周,又叫他的随从守在宫女四周。 太后见孙儿这么慎重,也不好推却。 扶着宫女的手上去,象慢慢起来,太后禁不住手抖。小太子叫韩子仁抱起他,他坐在韩子仁肩上伸出小手:“祖母,我扶你。” 太后突然不怕了,嘴角有一丝笑意:“祖母只是不习惯。好了。” “真的吗?”小太子打量她。 太后示意驯兽师走两步。 驯兽师扶着象往前,太后转向小太子:“祖母没骗你吧?” “祖母还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小太子摇头,“皇祖母跟父皇学坏了,骗人。” 太后禁不住笑了:“祖母不知道象可以蹲下。” “祖母明日还骑吗?明日可叫他把象牵过来。” 太后摇头:“不了。哀家明日有事。据儿,叫象停吧。” “祖母再走一会。”小太子指着驯象师,“他说过几天热了,象不爱出来。天冷也不爱动。只有这几日愿意载人。” 太后顿时觉着很可惜,难得孙儿喜欢:“那就走十丈再回来。” 小太子连连点头。 太后下来的时候小太子小心翼翼扶着她,神色凝重,像个成年人。太后欣慰。虽然她希望多子多福,如果小太子一直这么懂事,只有他一个也挺好,至少她不用担心以后兄弟阋墙,孙儿不得不变得心狠手辣。 哪怕同父同母,生在皇家也很难兄弟和睦。 先帝也只有一弟,梁王。两兄弟打小就没有真正和睦过,盖因太皇太后偏心。 太后拉着孙儿到殿内,注意到他小脸微红,令宫女打水,亲自给孙儿擦脸洗手。随即又令宫女送来茶水点心。小太子为她斟茶,挑个看起来美味的点心递给她:“祖母先。” 太后摸摸他的小脑袋:“倒是比你父皇懂事。这点极好,像你母后。”忽然想起什么,“皇后有没有骑过你的象?” “阿姊骑的时候母后试一下。母后胆小鬼,坐上去一动不动。我跟她说话,她还吼我。不像祖母可以来回走十丈。”小太子撇嘴,“反过来说我傻大胆。” 太后失笑:“你母后素来不爱这些。你是要她的命啊。” 小太子不这样认为:“多骑几次就好啦。可惜天儿越来越热了。” “是呀。”太后苦夏,“据儿,哀家听说你父皇又折腾他的上林苑了?” 刘彻很早就想好好修上林苑。以前东方朔逮住机会就给他添堵,刘彻兴趣大减修的很慢。再后来种良种当紧,上林苑的工事就全停了。 如今已有很多小麦良种,刘彻想把修了一半的园子修好,往后不想去甘泉宫,住腻清凉殿,可以去上林苑。他如今不好三天两头往外跑,去上林苑看看田园风光,打一些野味,也跟到秦岭相差无几。 “祖母不知道吗?” 太后:“他不如据儿诚实。” “祖母想去上林苑吗?” 太后讶异,有这么明显吗。 “孙儿可以陪祖母同去。” 太后欣慰地搂住他:“哀家的乖孩子。改日我问问你父皇上林苑有没有哀家住的地方。” 小太子又递给她一块点心。 祖孙二人吃好喝好,小太子就要回去。 太后正好也乏了。但她不困,倚着靠枕跟心腹感慨:“哀家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据儿这么懂事的孩子。要不是脸面像皇后和皇帝,哀家都忍不住怀疑据儿是抱人家的。” “您说笑呢。”事关天子,宫女也不敢多言。 太后微微摇头:“你不知道。皇后连生三个闺女,皇帝很泄气,就说不如过继一个。哀家当年也是生了三个闺女才有他。拿自己劝他,他才不说这话。这话要是传出去,当年不定得闹出多少乱子。以前梁王总想着先帝立他为皇太弟,就是有一次先帝失言叫他心存念想。” “太子殿下来的不易,却生来不凡。”宫女安慰,“也算先苦后甜了。奴婢也没有见过像殿下那么聪慧的小孩。” 小太子觉着他越发聪明了。以后胆敢有人拿皇后骑象说事,皇祖母头一个饶不了他。 路过宣室,小太子停下,坐在象背上大声喊:“父皇!父皇!” “陛下不在。”黄门小跑下来,“殿下有何吩咐?可以先告诉奴婢吗?” 小太子眼神示意他不必着急:“我想叫父皇骑象。既然不在,改日父皇想骑象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叫人送来。” “奴婢回头就告诉陛下。” 小太子点头:“我先送象回去啦。” 走出去十丈碰到他二舅。小太子大声喊:“舅舅,二舅,大将军!” 回到宣室殿外的黄门停下,同禁卫说:“殿下是怕大将军装听不见吗?” 禁卫:“听说大将军很怕陪殿下玩。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卫青无奈地转身,缓缓走过来:“何事?” 小太子伸手要下来。 卫青张开双臂:“敢跳吗?” 有啥不敢的。 小太子跳下去,宣室高台上的一些人惊得合不拢嘴。 卫青抱住他:“胆子不小啊。” 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指着象:“我猜舅舅一定没有骑过象。” 卫青顿时想把他扔地上,显摆到他面前来了。 “舅舅,我可以让你骑一炷香。别人只给骑一盏茶,十两金。舅舅,我对你好吗?” 卫青听懂了又没听懂,叫韩子仁或吴琢解释。 韩子仁先说象食量大,太子殿下快养不起了。随后话锋一转,殿下想到一个妙计,叫象自己赚钱等等。 卫青听完,无语又佩服。 他捏捏小外甥的脸。无奈地说:“小机灵鬼。”顿了顿,“一天百两金,你也好意思。” “我戴面具呢。”小太子洋洋得意。 卫青想笑:“舅舅该夸你聪慧吗?” 小太子点头,该! 卫青不想理他。卫青见过南越驯象师,令其带象回去。小太子指着自己:“我呢?” 大将军亲自送他回太子宫,叫他老实待一会。 小太子坐在正殿内,看着舅舅的背影说:“再待下去就跟你一样呆了。” 枇杷等人差点被口水呛着。 小太子起来,叫韩子仁陪他踢球。 小太子从早到晚不停不累,韩子仁和吴琢累。韩子仁挑个留在宫里的小黄门,令其陪他。 卫青还没走远,听到小外甥的声音,禁不住庆幸他躲得快。 以后绝不那么早进宫。 卫青想到他才从家里过来,不由得想起两个儿子。小太子不介意他骑象,应该也不介意他的两个儿子骑象。卫青此举只是希望儿子长长见识。 翌日午时左右,卫青确定小外甥不可能跟他踢球找他耍剑,去太子宫问小太子此事。 小太子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啊。我下午就叫人告诉博望苑的人。舅舅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 卫青微微叹气,小外甥懂事的时候真懂事。 若jsg是一直这么懂事该多好啊。 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一脸关心:“舅舅生病了吗?舅舅不怕,我会抓药。舅舅等我,我给你煎药。” 卫青心中一凛,慌忙起身:“舅舅好好的。大将军府还有一些事。舅舅改日再来陪你玩儿。”不待小太子开口,大步往外走,跟后面有狼追他一样。 第108章 事情暴露 小太子很是可惜, 只会打仗的舅舅竟然也开窍了。 “吴琢,下午去博望苑告诉他们二舅、三舅和小舅过去不必阻拦。”小太子担心他睡一觉忘了,先安排下去。 吴琢:“如果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过去呢?” “不必理会。”小太子毫不犹豫地说。 平日里不是给父皇添堵就是给母后添堵, 还希望他以长辈之礼待之?做梦! 不要说跟二舅比,有三舅和小舅一半安分,他也不至于出生至今还没去过三位姑母家。 吴琢领命下去, 小太子拿出六博棋跟樱桃玩。樱桃不想跟他玩,小太子承诺用左手掷点, 樱桃才跟他玩儿。 樱桃很少玩六博棋, 小太子的左手确实缺点准头, 二人都不知道扔出几点, 反而觉着有意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7节 玩到用午饭, 枇杷要把棋收起来, 樱桃忍不住问:“殿下觉着您这次是几点?” 枇杷颇为诧异:“你俩猜彼此能扔出几点呢?” 小太子点头。 枇杷好笑:“六博棋被你们玩成这样?幸好宫里没外人。殿下,不玩了啊。”不再犹豫, 说完就把棋收起来。 小宫女端来水盆。 小太子闻到香味:“午膳吃什么啊?” 枇杷:“炖了两个鸡腿。还有上林苑送来的小河虾。婢子本想叫厨子油炸。他们说天热易上火,隔水蒸的。厨子调了一份蘸汁, 殿下自己剥虾还是婢子帮您剥?” “我要自己吃。”小太子下午没有多少事, 可以慢慢用饭。他也不想吃个饭跟行军打仗一样,一股脑儿全塞入腹中。 枇杷等人准备好洗手的水和皂角等物。饭毕, 婢女们伺候他洗漱, 随即小太子跟往常一样领着花花出去透透气, 回来睡午觉。 非休沐日, 刘彻很少白日去后宫。太子宫诸人开始午休, 刘彻才用饭。他站在宽大的屋檐下俯瞰整个皇宫, 炎炎夏日,刘彻却忽然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其实也是午后的皇宫过于安静, 没有朝臣往来,各宫主人歇息,奴婢不敢肆意打闹走动。 刘彻感慨:“难怪据儿喜欢往外跑。” 随他出来的宦官下意识说:“殿下今日哪都没去。” 刘彻噎了一下。 他是这个意思吗? “据儿睡了?” 宦官:“算着时辰太子殿下睡了。” “他下午还有课吗?” 宣室宦官都有小太子的课表,“下午学琴。”顿了顿,“十有八九琴师演奏殿下听。” “懒!”刘彻嫌弃地啧一声,准备在屋檐下走一圈就回寝宫。他眼角余光瞥到太子宫院内姹紫嫣红,突然明白为何他这里荒凉萧条。 刘彻令宦官移几株花来。 宦官很想抱怨,但他不敢:“陛下,这时节不适合栽树种花。再说了,移来放哪儿?” 此地乃上朝议政的地方,无论放在殿内还是殿外都有失庄重啊。 刘彻绕着宣室转一圈,自己放弃了。 可他出生至今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刘彻不甘心。午睡醒来,刘彻令黄门通知官窑,给他烧几个花瓶。 黄门腹诽,想一出是一出。他面上谦卑地领命出去。 话又说回来,卫青想到叫儿子去博望苑长长见识的同时,小太子用象赚金一事也传到长平侯府。 半月前卫青夫人就知道天子把南越送来的象和能言鸟赏给太子。当日她只是感慨一句,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疼太子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象可以载人。以至于乍一听到这事她久久不能回神。 婢女告诉她,世人之所以确定戴着面具的小孩是太子殿下,盖因他喊两个少年“表兄”。算着年龄,他俩一定是公孙公子和昭平君。 卫青夫人好奇:“你想说什么?” “两位公子还没见过象。”婢女其实想趁着伺候小主人的机会看看象。 卫青夫人闻言想带孩子进宫给皇后请安,一时又觉得该直接找太子。她犹豫到卫青突然回府,决定权当不知道这事,省得给大将军惹麻烦。 卫青担心夫人问起来他不好解释,胡扯小太子想跟卫伉玩,但他最近嫌天热不好好读书练剑,陛下不许他出来,所以他带俩孩子进宫陪小太子。 卫青素来实诚,其夫人没有一丝怀疑。卫青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午饭后当真带着俩孩子进宫。 小太子正想睡午觉,突然看到两个表弟还以为他困得眼花了。 “伉儿?不疑?”小太子转向他舅,怎么回事啊。 卫青轻轻吐出三个字——博望苑。 小太子好笑,直接去不就行了。 “我坐舅舅的车?”小太子问。 卫青颔首。 小太子令韩子仁找几个禁卫后面跟着,他和舅舅表弟先走一步。到了博望苑,小太子去寝室睡午觉,卫青陪俩儿子骑象。 申时左右,小太子回宫听琴师奏乐,卫青领着俩儿子把博望苑转个遍。 卫青把儿子放在门外,看着奴仆领着儿子进去,他就回宫处理事务。 卫伉和卫不疑兄弟二人见着母亲就炫耀,太子表兄的象多大,博望苑的池塘比府上的大,可以坐船等等。 卫青夫人听糊涂了。仔细问清楚,她确定善解人意的小太子故意领他们去博望苑。 上午卫青前脚接走儿子,后脚他两个弟妹就来了,请示嫂嫂,她们可不可以进宫问问皇后,能不能叫孩子去博望苑看看象。 卫青夫人不好拒绝,只说大将军今日不忙,晚上可能回来,她先问问大将军。小太子比她知道的要善解人意,卫青夫人越过卫青,令奴仆趁着天还没黑,骑马告诉两家,想看象就进宫找太子。 恰好第二天休沐,两家便早早进宫给皇后请安。卫步和卫广的妻小时常去椒房殿,跟皇后熟稔,她们直接说明来意,随后表示可以下午再去博望苑。 卫子夫下意识问:“等下午做什么?” “小太子今日不出去赚钱吗?”卫步夫人朝外看看,“不热啊。” 卫子夫听糊涂了,但她对“钱”格外敏感,儿子耍钱,儿子借机就向她和陛下讨钱:“赚什么钱?” 卫步夫人顿时意识到皇后还不知道。她张了张口,一脸尴尬地解释:“我说错了。” “少替他遮掩。”卫子夫板起脸,“你不说本宫亲自问他。” 卫步夫人越发尴尬:“您能不能别说是——” “你身为舅母还怕他?”卫子夫无语。 卫步夫人跟她嫂子一样出身小门小户。若不嫁卫步,她此生都难见到皇后,没有机会踏进皇宫。而出身低微的人面对身居高位的皇后,很难不自卑。 卫青如今身为大将军,偶尔也会冒出来一点自卑。 人一旦自卑,顾虑就越多。 事关太子,卫步夫人越发谨慎,犹豫许久也不知从何说起。 卫子夫无奈地微微摇头:“莲子,去太子宫问问。”随即挑个黄门,“你去宣室。” 一炷香左右,韩莲子和黄门前后脚回来。 黄门禀告:“陛下和宣室的人也不知道殿下用象赚钱。” 韩莲子解释,小太子一到休沐就把象弄去东西市,骑一盏茶左右十两金。 卫子夫气笑了:“他真是越大越会赚钱。” 卫步夫人讷讷道:“皇后,此事——” 卫子夫抬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第一次了,我和陛下习惯了。”随即问韩莲子,“他还在太子宫?” 韩莲子:“殿下去博望苑了。不然有殿下撑腰,婢子哪能这么快回来。太子宫那些人不定怎么跟婢子胡搅蛮缠呢。” 卫子夫看一下小小的侄女和侄子:“你挑几个人陪他们过去。告诉太子,今日哪都不许去!” 韩莲子觉着来不及了。可她一想博望苑牲畜多,见不到象也可以带他们看别的。 一行人出了皇宫,正巧碰到小太子骑象迎面走来。 韩莲子从车里出来,小太子看见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令象掉头。 虽然昭平君过了骑象的瘾,但他平日里就爱热闹,所以一早来找小太子,随他去东市看热闹。昭平君见状奇怪地问:“回去作甚?” “母后知道了。”小太子朝韩莲子抬了抬下巴,“母后的心腹宫女。” 昭平君跟到博望苑门外,终于意识到什么:“你你你——皇帝舅舅和皇后jsg舅母不知道你用象赚钱?” 显而易见不是吗。 小太子扶着韩子仁的手下来。 昭平君倒抽一口气:“我岂不是同犯?我现在说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韩莲子下车:“来不及了。好在皇后只说今日不许出去。” 昭平君不禁感慨:“还是温柔贤惠的皇后舅母好。”说完就想走,想起韩莲子的话,“我,我去小解。”接着朝博望苑正殿跑去。 韩莲子把太子的小表弟小表妹抱下来,笑吟吟看着小太子:“殿下?” “我最听话了。”小太子冲表弟表妹们招招手。 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韩莲子哪能真叫他照顾小孩,还是三个。驯象师把小孩放到象背上,韩莲子等人在一旁等着。小孩下来,韩莲子看着他们。 卫步和卫广的孩子只是稀罕稀罕象,并不想坐在象背上,一动不动很无趣。所以他们在象背上坐一会就想玩儿水。 太子领他们坐船。 东西市的客商翘首以盼。 巳时三刻小太子还没出现,众人确定,他今日不会来了。 外面晒,许多人移到茶肆里喝茶吃点心,顺便说出疑惑:“今日也不热啊。” “太子得习君子六艺,哪有空天天出来。”掌柜的送上点心,“你们以前见过太子殿下吗?” 众人摇头。 掌柜的又说:“有个同行认识大将军长子,听他说太子殿下很忙,倒是大将军长子很闲,几乎一到休沐就能出来。” “长平侯府离东西市都近,出来进去也方便吧。”有人接道。 掌柜的点头:“有这种可能。” 终于舍得拿出钱骑象的人忍不住问:“这天都热,那下次休沐岂不更热?今年还能骑到象吗?”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 卫步和卫广的孩子年幼,在船上玩一会就忍不住犯困。小太子把他的榻让出来,韩莲子等人看着他们,小太子令奴仆把他的马牵出来,跟昭平君比骑术。 昭平君快闲睡着了。偏偏韩莲子等人不走,他也不敢回去。 往常他不喜欢骑马,闻言精神大振:“输了不许哭鼻子。” 小太子令人设几个矮小的障碍。 昭平君吸气,要不要这么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8节 小太子摇头表示不狠:“平地跑无趣。” “我确定你是大将军的外甥。”昭平君摇头感慨,“只有敬声老弟不像。” 小太子闻言感到奇怪,这个表兄以前来找他一定会拽着敬声表兄:“你和敬声闹矛盾了吗?” 今日昭平君跟往常一样,把自己打理干净就去找公孙敬声。结果被堵在路口。昭平君找人打听一下,直接来博望苑等小太子,盖因公孙家有喜事。 “敬声老弟的大堂兄今日成亲。一早就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有多少彩礼和嫁妆。”昭平君见过十里红妆,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没有一丝好奇。否则他就挤进去看热闹去了。 小太子讶异,他竟然没听公孙敬声说过。 “敬声老弟讨厌他那些堂兄弟。”昭平君忽然想起一件事,“冠军侯二十多了吧?他是不是还没定亲?” 小太子看向他,怎么突然拐到去病表兄身上了。 昭平君:“好些人要给他说媒。他这次又立了那么大功,回来得天天有人要给他说亲。最好提醒一下皇后舅母,叫舅母出面,不然只是拒婚,你二姨母就能把全城百姓得罪个遍。” 小太子惊得微微张口,没有一丝演技。 “真的。”馆陶大长公主和隆虑公主一向不爱在家聊卫家人。自打冠军侯大败匈奴的消息传到京师,至今二十来天,昭平君两次从她们口中听到“冠军侯”。 要知道昭平君还得上学,满打满算他才休四次。 昭平君平日里肯定不爱留意婚丧嫁娶之类的俗事。可他知道,说明很多人都聊过表兄的婚事。 小太子:“回去就告诉母后。” 昭平君闻言禁不住问:“你背着皇后和陛下用象赚钱,回去不会挨打吧?” “母后不舍得责罚我。” 昭平君不由得想起母亲不止一次在家里抱怨,陛下宠孩子,还反过来嫌她宠孩子。 以前昭平君也觉着皇帝舅舅对人对事双重标准。如今若不担心把母亲气晕过去,他一定会忍不住提醒,舅舅宠孩子,舅母不宠啊。 他的父亲隆虑侯有皇后舅母一半上心,他何至于只想混吃等死。 小太子问:“比吗?” “比啥啊?我可不想死。”昭平君很有自知之明,“你这里的桃熟了吗?” 小太子这里种了五月桃:“还得半个多月。但杏熟了。小麦快黄了。” 昭平君眉头微皱,有关系吗。 骑着马跟在两人身后的韩子仁解释:“麦黄杏。小麦黄了杏就熟了。” 昭平君微微张口,合着又是他无知啊。 跟太子表弟在一起真有点打击人啊。 得亏他只有一个太子表弟。要是敬声,上有冠军侯表兄,下有聪慧的表弟。啧!敬声老弟真不容易。 小太子扭头看他,又瞎琢磨什么呢。 “我走了啊。”小太子扬起马鞭。 昭平君夹紧马腹跟上去:“等等我。”追上小太子,“马鞍挺好。有多的吗?送我一副。” 小太子忽然想到只有军中有马鞍:“城里是不是还没有卖马鞍的?” 昭平君点头:“怎么了?” “铺面收拾好了吗?” 昭平君恍然大悟:“不愧是我亲表弟。有好事也是想到表兄。”犹豫片刻,“我决定了,陪你去见皇后舅母。舅母骂你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第109章 6w营养液加更 昭平君很多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太子可不敢叫他陪。 “听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太子问。 昭平君点头, 这话有问题吗。 小太子好心提醒:“若叫姑母知道你替我顶罪,你说她是数落你,还是骂你?” 昭平君脸上的烦躁一闪而过:“可是——” “你不去我才好跟母后耍赖啊。”小太子叹了口气, 为表兄的迟钝,“一哭二闹三打滚。” 昭平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小太子拍马越过他。他忙不迭跟上:“你也会撒泼打滚?” “哪个小孩不会撒泼打滚?” 小太子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撒泼打滚长大的昭平君顿时觉着好有道理。 殊不知太学学生一半不会撒泼打滚。 跟在二人身后的韩子仁等人摇头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啊。 然而小太子忘了有些事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申时两刻, 小太子领着表弟表妹甫一进宫就被等在宫门附近的宦官拦住去路。韩莲子认识此人, 宣室跑腿小黄门。韩莲子陪三个小的回椒房殿, 小太子被请去宣室。 宣室高高的门槛对小太子而言不再是障碍, 他欢快地跳进殿内, 大声喊:“父皇!” “站住!”刘彻抬手, “慢慢走过来。” 小太子瞬间变成待嫁的新娘,娉娉袅袅缓缓过去。 刘彻率先受不了:“停!好好走路, 不许作怪!” 小太子跑过去扑到老父亲怀里,刘彻已有心理准备, 这次没有险些摔倒, 只是被撞的往后仰一点:“刘据,你八岁, 不是八个月大。” “孩儿八个月大还不会走。母后说孩儿九个月大才会走。可以走一两步。”小太子好心纠正他, 他只想给小太子一巴掌。 刘彻把儿子按到身旁:“太子殿下近日很闲?” 小太子想说, 比父皇闲。 可他不敢! 不用猜也知道母后跟父皇通过气了。 “父皇很忙吗?” 怎么说呢? 不想一早被儿子拦住, 昨日傍晚小太子用饭的时候, 刘彻溜去后宫。之所以用溜是怕碰到神出鬼没的儿子, 被儿子拦下陪他玩儿。 上午正跟一些莺莺燕燕游戏人生,小黄门禀报, “椒房殿来人了。” 卫子夫很识趣,休沐从不打扰刘彻。虽然卫子夫不曾亲口对他说过,可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刘彻走到殿外“迎接”皇后的人:“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低声说:“回陛下,皇后刚刚听说太子殿下一到休沐就骑着象去东西市赚钱。今日可能也去了。这事皇后不知如何是好。皇后说,辛苦陛下了。” 刘彻跟卫子夫一样,乍一听到这事糊涂了。仔细询问一番,刘彻不知该训儿子还是该夸他愈发聪慧。 “现在是朕问你。这几次休沐用过早饭就往外跑,你去哪儿了?” 小太子反问:“父皇不知道吗?” “倘若父皇不知,你是不是打算瞒父皇一辈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刘彻手痒,拧住他的耳朵:“以前你耍钱,朕可以对外解释你年幼无知。回头百官问起来,朕还说你年幼无知?” “jsg百官问了吗?” 刘彻被问住。 儿子休沐日赚钱,还不赚贫民的钱,百官不可能不知道。 至今无人上书,刘彻试探地问:“不可能挨个威胁吧?” “百姓看我喂象,问他们可不可以喂。孩儿说,可以,象日食二十石。” 刘彻懂了。 随后他忍不住打量儿子,这么聪明的脑袋像谁啊。 他和卫子夫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儿子机灵。 难不成一加一大于二。 刘彻:“没钱买象食父皇给。不许再叫象出去赚钱。” 小太子痛快点头。 刘彻诧异:“你同意了?” 小太子下意识问:“为何不同意?” “朕给你的钱跟象自己赚的可不一样。” 小太子皱了皱眉:“不一样吗?都是百姓的钱啊。” 刘彻:“朕的钱怎么就成百姓的钱了?” “孩儿的象给百姓骑,百姓给孩儿钱。父皇管理天下军政,任人唯贤,保护百姓,百姓奉父皇为主,父皇才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小太子说到此愈发疑惑,“不是吗?” 刘彻好笑:“朕没用国库的钱。朕的钱是你祖父留给朕的。” “祖父的钱哪来的?”小太子好奇,“孩儿听说,先祖以前只是泗水亭长。不是有吕后,早在被官府通缉的时候就饿死在山上了。难道这些都是谣传?” 刘彻哑口无言。 春望心说,小太子,您知道的有点多。 “太子殿下,可不许这么说。” 小太子点头:“原来是真的啊。为何不可以说?英雄莫问出处。” 刘彻神色复杂,儿子懂得真有点多。 “先祖的钱可不是百姓给的。” 小太子:“我知道。秦朝官吏搜刮的民脂民膏。父皇,他们为何没能守住那些财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59节 刘彻下意识想说国破了。 为何国破?因为昏君当道。 刘彻不敢再想下去:“这些是石庆告诉你的?” “韩子仁给孩儿讲过历史故事。太傅也跟孩儿提过一点。百姓可以把孩儿当成高高在上的储君,孩儿不可以。久居高位,不知民间疾苦,任性妄为,孩儿定会变成秦二世。”小太子想一下,“父皇,从始皇驾崩到秦国□□用了多少年?” 刘彻张嘴就想给出答案:“你是在教训父皇?” “父皇莫要冤枉孩儿。孩儿真不知。”小太子一脸无辜,“孩儿在和你讲道理——父皇的钱和孩儿的钱皆来自百姓!” 刘彻不能再说他的钱是他自己的,心很闷,甚至烦躁,他气得拧住儿子的耳朵:“朕就不该叫你那么早开蒙。” “我不想啊。父皇天天算计我。”小太子说着就来气,“别人七岁上学,我五岁。父皇还反过来怪我?” 刘彻张了张口:“……你闭嘴!” 小太子嘀咕,说不过人就吼。吓唬谁呢?我才不怕。 “还说?”刘彻气得想打孩子。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父皇,莫生气。” 刘彻瞪他。 小太子很委屈:“汲黯直言进谏,父皇不生气,还夸他‘社稷之臣’。孩儿为何不可以说真话?孩儿不如汲黯吗?” 刘彻的脸绿了。 春望想笑。 陛下不夸汲黯总不能把人砍了。那样陛下岂不要落得个昏君的名声。 小太子皱了皱鼻子:“孩儿问过石庆和身边人,汲黯说过什么。”故意停顿一下,“父皇,你猜孩儿发现什么?” “不说就出去!” 小太子耍赖往他怀里钻,刘彻习惯性搂住他。当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恨不得把手砍了。 “很多时候言之无物,心窄性躁。匈奴那样对边关百姓,他竟然主张和亲。”小太子想到什么,抿嘴偷乐。刘彻直觉不好,听到儿子脆生生说,“还说父皇用人像堆木柴,后来者居上。他居然不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朝中全是一些老东西——” “殿下!”春望急得过来。 刘彻:“叫他说。太子说不得他们?” 春望无奈地后退。 小太子:“父皇不敢用新人,舅舅也不会二十九岁官拜大将军。表兄也不可能成为冠军侯。父皇,孩儿说得对吗?” 刘彻被夸的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父皇笑了,不生我气啦?”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从他怀里坐起来。 刘彻担心他碰到御案,手先脑袋一步护着儿子的小脑袋。刘彻顿时又想把手剁了。 小太子双手捧着他的脸,“父皇今晚去椒房殿吗?” 刘彻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好失望。 “怎么了?” 小太子叹气:“孩儿还想叫父皇告诉母后,孩儿没有赚不该赚的钱,没有逼迫任何人呢。” “自己跟你母后解释去。” 小太子无力地点点头,想起什么蓦地抬头:“母后要给我两巴掌呢?” “那也是你自找的。” 小太子叹了口气站起来:“那我就去找父皇的母后。” 刘彻心说,你找谁也没用。 “陛下?”春望喊一声。 刘彻福至心灵,慌忙起身抓住儿子:“敢去东宫胡说八道,朕现在就给你两巴掌。” “祖母节俭。”小太子停下,“七国之乱差点打到京师,祖母一定比父皇懂民心所向,一定也很赞同孩儿刚才那些话。父皇敢打孩儿,孩儿就跟祖母说,父皇心里没有黎民百姓。” 刘彻扬起巴掌。 小太子瘪嘴就哭。 刘彻指着他的额头:“不许装!” 小太子大声喊:“母后!皇祖母!父皇打——呜呜呜!” “还叫吗?” 小太子摇头。 刘彻松手,小太子往外跑,刘彻长臂一伸拽住他:“往哪儿跑?刘据,不要试图挑战朕的耐心。” 小太子听到“姓名”不由得停下。 刘彻:“七国之乱又是听谁说的?” “百姓啊。”小太子眨了眨眼,“也不可以说吗?” 刘彻想骂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民百姓怎么还这般碎嘴。 “他们还说什么了?” 小太子:“父皇不生气?” “朕气饱了,没法再生气。” 茶肆里的食客都知道他乃“大将军长子”,哪个敢当着他的面议论天家。小太子仗着宣室殿没有他的人,他的老父亲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宣召韩子仁、吴琢等人,他放心大胆地胡扯:“说外甥像舅。陈家表兄跟父皇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一样。” 刘彻张嘴就想骂人,对上儿子带着笑意的眼眸:“故意气朕呢?” 小太子摇头:“他们还说孩儿像二舅。” “长得像你二舅?”刘彻不待儿子开口,“要不然你说你姓卫,他们也不会把你当成卫伉。”捏捏他的小脸,“招摇过市竟然知道戴面具。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小太子:“孩儿不懂的可多了。父皇,很多人都没见过二舅。” “总不至于说你性情像他?” 小太子笑着点头。 刘彻呼吸停顿,这群眼盲心瞎的。 “父皇,我走啦啊。”小太子突然来这么一句,刘彻条件反射般抓住的衣领。小太子往后踉跄两下,气得大喊:“父皇!” 刘彻松手:“你母后那里——” 小太子打断他:“我想祖母。” 刘彻抓住他的手臂,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滚!” 小太子蹦蹦跳跳往外跑,欢快的跟个小青蛙似的。 刘彻气得咬牙:“朕上辈子欠他的!” 谁欠谁不重要。春望提醒:“陛下,殿下说的那些话?” 刘彻扫一眼殿内所有人,宦官宫女慌忙跪下发誓,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刘彻收回视线:“他才八岁,竟然懂得一物降一物。”说出来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殿下还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春望心想,这不比“一物降一物”重要吗。 刘彻刚才先气儿子胡说八道,后气小孩竟敢威胁他,以至于经春望这样一说,他恍然意识到儿子真长大了。 “据儿说的那些不可能是这几日才听说的。若不是朕提到钱,可能据儿像变了一个人,朕还没意识到他只是长大了,不再是无论朕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的奶娃娃。” 春望:“陛下当真没生殿下的气?” “你能说他说的不是事实?”刘彻倒是想生气,可他总不能气这些日子躲着儿子,没能及时发现小孩已经不再是招猫逗狗的奶娃娃了吧。 刘彻摇头叹气:“以后你提醒朕,隔三差五去太子宫看看,或叫他来宣——”看到出现在殿外的小孩,刘彻板起脸:“不是叫你滚?” 小孩跑进来,刘彻抬手挡住:“不许再往朕怀里扑。你也看看自己多大了。” 小太子比划一下身高:“好矮啊。” 刘彻不为所动:“有事说事。” “孩儿听百姓说——jsg” “又是百姓?”刘彻面色不渝,“朕改日非得想个法子把他们的嘴堵上。” 小太子脱口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刘彻手痒,压着怒火:“春望!” 春望拉着小太子的小胳膊:“殿下,奴婢送您回去。” “人家还没说呢。”怀抱不给扑,小太子坐在御案上,面对老父亲。 刘彻看一眼压在儿子屁股底下的奏章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快说快滚!” 小太子伸手掰过老父亲的脸:“父皇,孩儿在这儿呢。” “得亏朕只有你一个儿子。”再来一个他得减寿十年。 听不见,听不见拉。小太子摇摇头:“好多人想给去病表兄说亲。有人说冠军侯府的门槛要被踏平了。还有人说,长安适婚女子都想嫁给表兄。陈家表兄说,冠军侯府不能呆了。等表兄回来我是不是该放假了,可以邀请表兄去博望苑小住吗?” 刘彻顾不上跟儿子赌气:“你说的‘有人’‘还有人’不是指你母后和祖母?” “你姑姑和我姑姑近日时常聊去病表兄。” 刘彻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你姑姑和我姑姑?’你啊,惯会胡扯。她俩也想给去病说亲?” “陈家表兄说以前不爱提表兄。” 刘彻听懂了:“近日全城百姓都在聊去病的婚事?” 昭平君这几年脑后长反骨,隆虑公主吃亏中计,他得高兴的放炮竹。不太可能为她和馆陶扯谎。小太子点头:“私下里都说过。” 霍去病确实该成亲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0节 刘彻闲来无事也替他考虑过。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刘彻就想表示他知道了。忽然想起儿子都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据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是表兄吗?” “你是朕。” 小太子:“我是父皇也没用。媒人不敢跟父皇抢,可胆大的女子敢当街拦住表兄表达爱慕啊。” 刘彻震惊,现今女子竟如此大胆吗。 “父皇猜猜第一个骑象的人是男是女?” 刘彻:“女子。你这样问,可能还是位未婚女子。” 小太子点头:“父皇,孩儿告退。” 刘彻起身跟他一同出去。 女子纵然敢当街表白,可婚姻大事依然得父母做主。刘彻不好跟百官聊他们的女儿,皇后倒是可以跟百官夫人聊小儿女的婚事。 小太子见老父亲去椒房殿,拉着他的手跟上。 刘彻停下:“据儿,朕不打你不生气,不等于今日还想看到你。” “小气鬼!”小太子跑出去五步大声喊。 刘彻转身去追。 小太子像个小兔子似的,一溜烟钻进太子宫。 刘彻诧异:“他跑这么快?” 春望真不想提醒:“陛下不是一直说殿下跑得快,您的剑追不上他吗?” “仨孩子也没他一个机灵。”刘彻无奈地感慨。他抬起脚又停下,“朕这些年只有他一个儿子,是不是他太过聪慧?” 春望腹诽,您也算算一年到头您在后宫留宿几回。 休沐前后常去后宫,您十次有八次因为第二天得陪儿子练剑,跟后妃盖被子聊天。 要不是你证明过自己,后妃得一边为您祈祷,一边为您寻民间偏方。 “陛下,椒房殿今日去不成了。”春望朝西安门方向看去。 刘彻转身,禁卫模样的人跑过来。刘彻移到树下等着。待人走近,确实是宫内巡逻的禁卫,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刘彻令随行的小黄门去椒房殿支会皇后,他傍晚过去。 奏表没用密封,看起来也不像来自郡国。刘彻到宣室屋檐下打开一看,顿时觉着儿子可人。 别说他的钱来自百姓,此时儿子叫他还给百姓,刘彻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陛下,出什么事了?”春望心下奇怪,怎么看起来比被小太子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还生气。 如今天下还能有什么事值得陛下脸色黑的滴墨。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可是太丑了,刘彻不想遮掩,转手递给他。 江都王刘建父亲薨逝时,妹妹回来奔丧,他趁机与其通奸。后又滥杀无辜,令宫人与□□媾等等。刘建自知罪孽深重,在常山王被处死后,害怕被杀,近日诅咒帝王,试图谋反。 书中没提刘建诅咒、谋反等罪证,刘彻相信书中诸事件件属实。 春望也信,可太难以置信,以至于他惊得险些下巴脱臼。 真人外有人啊。 “陛下,这,这不是人啊。”春望往常不敢这样说封国王爷,但他此刻忍不住。 刘彻沉声道:“宣御史大夫张汤严查此事。” “此事该交给廷尉吧?”春望怀疑他气糊涂了。 刘彻:“没看到书上提到以前告他的人被廷尉定了死罪?等等,还有卫青。” 春望明白,朝廷派人过去一定会遭到刘建抵抗,必须令人领兵前往。如今能调动兵马的人,除了帝王就是大将军。 春望禁不住同情二人,难得休息一天都不能在家多住一晚。 张汤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大案重案。可当他看到江都王的罪状,依然感到心惊。 卫青接触不到这些,他还没看完头发就竖起来。 一向在战场上杀人如切瓜的大将军晚饭没用,晚上也没睡好,恶心的。 刘彻见得多了,到椒房殿还有心思跟皇后聊冠军侯的婚事。 小太子不知道他走后出了这种事,担心他的那番话令老父亲心存芥蒂。翌日清晨见着老父亲,小太子开口就问:“父皇,今日想看到我吗?” 刘彻怎么看儿子怎么满意。以防小不点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他板起脸:“不想。” “不想也得陪我练剑。”小太子看出他眼中带笑,禁不住感慨,老父亲不愧是明君。昨日被他堵得有口难言,睡一觉就不气了。 难怪他能容忍汲黯几十年。 小太子把剑给他:“父皇,我的剑变轻了。” “你力气大了。”刘彻揪住他的小耳朵,“知子莫若父。以为这样说朕就会叫你用真的?” 小太子可惜,父皇也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父皇,看招。”小太子朝他胸前戳。刘彻下意识挡,小太子手腕一转戳到他腰上。 刘彻诧异,儿子的手腕真灵。 也是因为木剑轻。换上最薄的铁剑,小太子也别想转这么快。 刘彻不得不认真起来。 结果他碰到了儿子的衣角,没戳到儿子,累得扶墙,但他心里很满意。 这就是他儿子。 堂兄弟亲兄弟的那些恶习儿子一概没有。 第110章 大义灭亲 刘彻很忌讳诅咒这类事, 前往江都查办此事的官吏不敢有一丝懈怠,又因江都王刘建作恶多端,其罪证很好查明, 半月左右江都就传来消息,江都王一族皆被控制。 刘彻有意灭其族,在他看来江都王府的老鼠都不无辜。 刘建的父亲是刘彻同父异母的兄长, 秉性同刘建截然相反,早年七国叛乱, 前江都王年仅十五岁就敢上书自请出战。朝中一些官员就认为, 刘建的子女秉性也有可能像其祖父。 刘彻又何尝没有想过这点, 若非刘建罪孽深重, 看在其父的面上也会饶他不死。 就在刘彻举棋不定之际, 东宫宦官请他前往长信殿。 刘彻很是好奇地问太后:“竟然有人敢替那个畜生求情?” 太后诧异:“知道哀家叫你何事?” “当前朝中只有两件大事, 领兵在外的冠军侯有消息也是朕先知道。朕没收到消息,母后又怎会知晓?”刘彻直接问, “谁替刘建求情?” 太后:“刘端。” 刘建的父亲有几个同父同母的兄弟,不过只有一人还健在——胶西王刘端。 “八兄?”刘彻冷笑, “他自己这些年犯了多少事?公卿多少次上书请求查他?朕不杀他是不想落下一个杀害所有兄弟的骂名。” 太后不好再替刘端辩解, 把刘端写给她的信递给刘彻:“也不是饶恕他。你宽恕了舜的妻小,刘建的儿女算起来该称你一声祖父, 有的还比舜的儿女年幼, 合该留他们一命。” “刘舜作孽其妻虽不曾规劝, 也不曾助纣为孽。江都递来消息, 刘建之妻与他共同诅咒朕。这让朕如何饶恕她的儿女?” 太后沉吟片刻, 劝他令派往江都的官吏再仔细查查。 “可是没了父母兄姊的庇佑, 单凭刘建在江都犯的那些事,他们也很难活着长大。”刘彻提醒母亲。 太后叹气:“先帝十四个儿子, 总不能仅剩你一人吧。”顿了顿,“我知道皇帝有法子。” 这话说的叫刘彻很无语,他当然有法子。 一道手谕下去自然没人敢为难幼童。 “儿子可以答应母后。日后再有人上书告刘端,朕不会再念旧情。” 太后:“哀家也不会再叫你宽恕jsg他的儿女。” 刘彻好笑:“母后真当朕久居深宫不知道朕的那些兄弟什么德行?刘端一碰女子就生病,他拿什么生儿育女?” 太后的脸微热,儿子竟然知道啊。 “皇帝政务繁忙,哀家就不留你了。”太后顶着尴尬的神情说。 刘彻立刻起身回宫。 太后问伺候她小半辈子的心腹宫女:“陛下的那些兄弟还剩几人?” “他日处置了胶西王,胶东王病重,时日无多,只剩中山王和赵王。” 太后:“他二人近年如何?” “中山王好酒色,倒不曾传出像江都王那些荒□□伦之事。他大抵有些智慧,知道无论纳多少妾,陛下都不会令廷尉查他。也没传出他像江都王一样随意虐杀姬妾,所以有几十个儿女。婢子还听说他同赵王时常相互指责。赵王说他只懂饮酒作乐,中山王嫌他爱诬陷朝廷派过去的官吏。奴婢认为还是赵王更可恶。” 太后揉揉额角:“哀家怎记得他二人同母?” “生母是先帝时的贾夫人。” 太后叹了口气:“没有一个省心的。” “又不是陛下的儿子目无法禁。太后何苦替他人犯愁?” 太后突然想起什么:“赵王是不是跟江充有关?” “太后好记性。赵王太子丹与姊妹通奸,正是江充挑出来的。太子丹被废,江充怕赵王杀他泄愤,所以才逃到京师。前几年赵王上奏立一子为世子。有太子丹在前,陛下令人查赵王请立的这个儿子才发现其母乃前江都王的宠姬。” 太后头一回听说:“你听谁说的?” “婢子不敢说。” “恕你无罪。” “各地藩王爱惹事,他们一上书陛下,奴婢们就忍不住相互打听。”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1节 太后哼一声:“看乐子呢?” 掌事宫女低下头,不敢反驳。 太后抬抬手令其退下,她想静一静。 — 刘彻抵达宣室就宣御史大夫张汤,令其亲自去一趟江都。 随后刘彻召廷尉,查刘端。 刘端凶狠残暴,屡次残害朝廷派去的相国。若非刘彻替他压着,十个刘端也不够处死的。上书诛杀刘端的公卿手上都有刘端作恶的罪证,廷尉挨个核实,待张汤从江都回来,廷尉就查清了。 刘彻已忍刘端多年,也不在乎多等几个月,等黎民百姓忘了江都王的事,再处置他也不迟。 正如太后身边宫女所言,汉家王爷爱惹事生非,一听到藩王的消息,各宫奴婢就忍不住相互打听。 太子宫的人也不例外。 张汤回来,也带回江都王和王妃被就地处决的消息。隔日此事就传到小太子耳朵里。 小太子好奇:“我昨日才看到张汤回京复命,你怎么今日就知道了?” 枇杷:“因为张御史不是一个人去的。” “所以你听谁说的?” 枇杷:“宣室的女子。宣室的女子听小黄门说的。小黄门听张御史说的。” 小太子看韩子仁和吴琢:“你们好像一点不意外?” 韩子仁:“奴婢今早碰到几个侍卫拎着包裹,多嘴问一句才知道他们前些日子随张御史去了江都。陛下令他们回去休息。他们忍不住跟奴婢说了几句江都王的事。” 怕不是几句吧。小太子心说。 “孤身边的大小事不会也已传的天下皆知?” 韩子仁慌忙道:“奴婢不敢!” “敢不敢改日孤问问表兄自然一清二楚。” 天越发热了,公孙敬声不爱出来,小太子就去找他。 韩子仁和吴琢很是担心,担心粗使老宫女老糊涂了,逢人就说小太子的事。 小太子的秘密瞒得好好的,也没闹出过乱子,才不怕百姓议论。小太子找公孙敬声有别的事,但他又想趁机敲打敲打韩子仁等人,以免他们认为他过于和善,日后脚下无根敢欺主。 休沐这日,小太子到公孙敬声家中,令韩子仁和吴琢等人随公孙敬声的奴仆去偏房歇息。 公孙敬声奇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不可以来找你玩儿啊?” 公孙敬声拿掉他的面具:“来找我玩戴这个?这么见不得人?” “不想被对面大宅里头的人看见。”小太子好奇,“你屋里一点不凉爽,干嘛不出去?” 公孙敬声束发:“昨日回来晚了,只来得及沐浴。早饭后才洗发。” “太学课这么重啊?” 公孙敬声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公孙敬声有几分尴尬:“我说了你不许嘲笑我,更不许生气。” 小太子点头:“我心如天广地阔。” 公孙敬声嗤笑一声。 “说不说?”小太子板起小脸。 公孙敬声从头说起。 早先听小太子的提醒,他和昭平君在东市买了一间铺子。因为棉桃还没开,最少还得一个月棉花才能上市,他和昭平君认为铺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做点赚钱的营生。 那间铺子不能作酒肆食肆,卖零嘴或针头线脑又不赚钱,好好的铺子也不能用来卖鸡鱼肉蛋之类的东西。他们思来想去认为马鞍极好。 长安城内寸土寸金,能在城里养得起马的人家不缺钱。恰好他们能找到会做马鞍的人。东西市也没有人卖马鞍,他们算是独一份。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怕被家人发现,买了两个奴仆,一人会算账,一人做过买卖。若不是遭遇贼人赔的血本无归,也不至于卖身为奴。 两人本钱不多,就告诉掌柜的,休沐日前一日统账,休沐日下午他和昭平君去拉马鞍。 昨日正好是收钱统账的日子。 小太子问:“我猜帮你们做马鞍的人不是军属就是博望苑小吏认识的匠人。” 公孙敬声尴尬正是因为给他们做马鞍的人是后者,给小太子做过马鞍。 他们倒是想找外人做,可外人没见过马鞍。 “据儿,不生气吧?” 小太子:“你和陈家表兄怎么分账啊?” “他的主意,他出钱多,他六我四。” 小太子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 小太子:“马鞍是我的主意啊。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帮你俩?你俩其中一个还是大纨绔,谁敢信你们?” 公孙敬声震惊。 “你你,再说一遍!” 小太子摇头:“亏你看起来比他聪明。” “王八犊子!我早该想到,他那个脑子怎么可能去几趟博望苑,看到你的马就能想到卖马鞍。”公孙敬声气得起身,“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小太子拉住他:“你去他家啊?” 公孙敬声坐回去。 “明日到太学再教训他。博望苑的棉花有开的了。你的棉树种下去的时候比我的大,兴许也开了。你叫人去秦岭提醒农奴仔细看看。及时采摘,剥出来就地晒干。不然会发霉。” 公孙敬声喊他的心腹随从,令其骑马前往秦岭。 马养在大宅,公孙敬声叮嘱他,大宅人问起来就说他去西市买吃的。 随从走后,公孙敬声没事了,一想到昭平君近日得意的样子就来气,“竟敢算计我!” “其实你不亏。他出钱多。” 公孙敬声:“他就算告诉我这是你的主意,我也愿意同他四六分账。” “陈家表兄不告诉你,一定不是为了多要一成盈利。” 公孙敬声点头:“显摆他聪慧!” 棒槌还真开窍了。 “你就不该告诉他。” 小太子:“他喜欢找你,铺子是你俩的,告诉他就是告诉你啊。” 此话公孙敬声赞同,可他还是很生气:“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不许告诉他。” 小太子乍一听到令公孙敬声不好意思的事竟然是卖马鞍也险些失态,他没想过棒槌会骗人。哄的还是很了解他的公孙敬声。 “好!”小太子起身,“我要去东市吃茶点。你去吗?” 公孙敬声不想出去,昨晚对账对很久。 可一个人在室内,愈发恨不得把昭平君抓过来打一顿。他犹豫再三,换身利落的衣裳同他出去。 小太子宽大的马车前脚驶离公孙大宅,虚掩的大宅门全打开。一对十六七岁的男女,女子问男子:“阿兄,太子殿下怎么每回来找敬声都戴着面具?” “陛下和皇后的儿子,就算没有随了他二人优点,也不该丑的不敢见人才是。”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男子摇头:“我们只能驾车或骑马。敬声认识府里的车马。” 马车到路口拐弯,小太子挑起车帘,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公孙大宅门口有两个人:“敬声,他们谁呀?” 公孙敬声只来得及看一眼,但一眼也够了,大伯长女和二伯长子, “他们想认识你。自打你上次骑象来找我,他们一见着我就问你的喜好。” 小太子:“为我办jsg事吗?” 公孙敬声点头。 “他们是不是很烦?”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 小太子:“我有个主意。” “你要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别跟逗你的大黑猫似的逗我。” 小太子诧异,敬声又聪明了啊。 公孙敬声见状越发心堵,他也觉着近几年越发聪慧,像是书读多了开窍了。可他却被昭平君耍得团团转。 “不生气了啊。我告诉你,你就说我爱养鸡鸭鹅,爱种小麦和瓜果蔬菜。最喜欢会养牲畜会种地的人。” 公孙敬声惊得微微张口。 小太子得意扬起下巴:“如何?” 这个主意太绝,也太损了。 不提鹅的嗓子多亮,一只鹅能吵得全家不得安生,就大鹅的性子,全家得被它拧一遍。 “据儿,我最近没有得罪过你吧?” 小太子摇头:“你和昭表兄欠的钱,我不要钱,要棉籽和棉花。” “知道了。”公孙敬声无奈,“你要那么多棉籽棉花做什么?” 小太子:“想知道?”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2节 公孙敬声不想知道。 小太子不再逗他,邀请他三伏天去博望苑小住。 博望苑亭台楼榭一样不缺,炎炎夏日睡在观景楼上,兴许还得盖棉被。公孙敬声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不出小太子所料,又一次休沐,昭平君来找他,也想去博望苑避暑。 小太子没问他有没有挨揍:“我表兄冠军侯也去。” 昭平君不假思索:“去就去呗。” “他和二舅情同父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到嘴边想起他二舅乃何方神圣,昭平君脸色骤然变白:“当我没说。太子表弟,不叨扰了,我去东宫给外祖母请安。” 小太子哧笑出声。 昭平君脚步一顿,回头说:“我从明日开始练武。” “你练到老也打不过去病表兄。”小太子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第111章 6w1营养液加更 打不过可以躲啊。 这般没出息的话昭平君不好明说, 权当没听见小太子的挤兑,迤迤然直奔东宫。 小太子倍感无趣:“昭表兄也越来越不好玩。” 韩子仁想笑:“吃一堑长一智啊。” 小太子点点头:“说的在理。我找母后玩儿去。” 天热殿外晒,韩子仁请他且等等, 他令人准备肩舆。 小太子肆意走动的机会不多,才不要被肩舆捆住。他叫枇杷给他找把遮阳伞。枇杷给他一把小孩子撑着玩的伞。小太子撑着伞,慢慢悠悠去椒房殿。 虽说暑气渐盛, 毕竟还没到三伏天,地面不热, 一路上凉风习习, 小太子到椒房殿外反而不想进去, 坐在廊檐下令椒房殿黄门进去通禀。 卫子夫出来:“要母后亲自来请你啊?” “凉爽。”小太子迎着风眯着眼, 拍拍身边的地面, “母后, 坐。” 卫子夫手痒,地上那么脏, 也就他敢席地而坐。 “据儿,蚂蚁。”卫子夫吓唬他。 小太子眼皮不带眨一下的:“母后宫里的人好懒, 正殿外都打扫不干净。母后, 把人交给孩儿,孩儿帮您调教。” 卫子夫噎得说不出话。 小机灵鬼! 卫子夫蹲下揪住他的小耳朵:“不起是不是?” 小太子条件反射般抱住她的手臂:“母后——” “起来!”卫子夫正在查看后宫开支, 没空陪他闹。 小太子不敢起太快, 怕拽的耳朵疼。他缓缓起来, 小嘴抱怨:“人家走累了坐下歇歇也不行啊?” 卫子夫松手。 小太子立刻坐回去, 叫你揪我耳朵, 我就不起。 卫子夫气笑了, 抄起他的咯吱窝把小太子架到殿内,往地上一放:“爱坐多久坐多久。敢出去给我丢人, 我请陛下来收拾你。” 陛下过来只会劝您消消气。韩子仁心说。 “殿下,殿内很多人来回走动,比屋檐下脏多了。” 卫子夫停下,转过身:“本宫没听清,韩子仁,大点声。” 小太子借坡下驴起来说:“韩子仁是孤的人,干嘛要听你的?” 卫子夫扬起巴掌,五天没收拾他,想上房揭瓦不成。 小太子躲到韩子仁身后,扯开嗓子喊:“父皇!皇祖母!母后打人!” 行至椒房殿附近的人脚步一顿:“他又怎么了?” 卫子夫:“使劲喊,我看是你父皇能听见,还是能把你皇祖母喊过来。” “皇祖母!父皇!快来救救我!”小太子移到窗边大声吼。 卫子夫回到主位,拿起毛笔:“你父皇此时不在清凉殿,就是在尹婕妤或邢娙娥处。她二人的住所离椒房殿有半里路。我就看——陛,陛下?” 卫子夫以为看错了,禁不住眨了眨眼睛。 母后说什么呢?小太子看一下母亲,转向殿门,不禁眨一下眼,“父皇?父皇,你会飞吗?父皇,你有顺风耳吗?” 刘彻进来看到一个坐着不动,一个靠着窗闹,就知道他想多了。 “朕就不该来。” 小太子反应过来,他没看错:“父皇!” 刘彻不由自主地停下。小太子扑过去:“父皇不是在宣室处理奏章吗?” 刘彻伸手挡住他,以免被小胖墩扑得东倒西歪:“你怎知朕刚才在宣室?” “孩儿过来的时候宣室大门敞开,好几个宦官在殿外交头接耳闲聊天,显然父皇在殿内。父皇不在的话,他们早回屋歇着去了。”小太子一脸“我聪不聪明?快夸夸我”的模样。 刘彻揉揉他的小脑袋:“跟皇后闹什么呢?” 卫子夫起身见了礼又坐下:“他在殿外席地而坐,还叫妾身陪他。”无奈地瞥一眼儿子,继续处理上个月账簿。 刘彻一点不意外:“你母亲是女子,还是皇后,哪能跟你个泼皮似的。” “我不是泼皮。”小太子不承认,拉着他坐下:“父皇今日无事吗?” 卫子夫心说,怎么可能。 无事可做陛下就在宣室看书品茶消磨时间了。 刘彻哪好意思跟儿子说,他准备找后妃:“父皇现在没事。” “父皇,我们下棋吧。”小太子给韩莲子使个眼色。 韩莲子下意识看皇后。 刘彻眉头微蹙:“太子使唤不动你?” 卫子夫正好抬起头,一脸疑惑。看到韩莲子的神色,她顿时明白过来:“太子的命令等同本宫的命令。” 韩莲子慌忙去搬围棋,其他人准备茶点。 刘彻见状勉强满意,同儿子移到卫子夫平日里休息的榻上坐下。卫子夫脱口道:“不可!” 即将坐下的父子二人停下,随即起身。 卫子夫指着儿子:“把他的外衣脱了。” 刘彻笑着扒的儿子只剩亵裤和肚兜。小太子双手抱胸,一脸委屈,跟被人调戏了似的。 小太子正好面向卫子夫,卫子夫无语又想笑,作怪! 椒房殿恰好有小孩的衣裳,卫子夫令婢女找出来。 刘彻接过去,白色绣金纹,用料考究,做工远不如他的绣娘:“皇后亲手做的?怎么做个白色的?” “妾身听说夏日穿黑色的热。又不是纯白色丧服,应当可以穿吧?”以前红黄蓝绿各种色彩,小太子差不多穿遍了世间颜色,卫子夫实在不知道给儿子做什么样的。 刘彻给儿子穿上:“先试试。” 韩子仁不希望小孩穿得太素:“会不会被人误会?” 小太子摇头:“没有关系。有人误会,我就说,就说给十二叔服丧。” 刘彻系衣带的手停下,卫子夫禁不住看过来。天家夫妻异口同声:“你说谁?” “十二叔啊。不是病逝了吗?”小太子奇怪,“藩王病逝这么大的事,父皇不知?” 刘彻:“朕当然知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几日你哪都没去。” “因为我聪慧过人,不出户,知天下。”小太子为此感到很得意。 刘彻瞪他:“坦白交代!” 小太子不好说宣室的宫女宦官说的。虽然老父亲没下禁令说明他不在乎奴婢私下里讨论此事,可真传的人尽皆知,宣室如同漏勺一样,他一定会严惩身边人。 这次坦白了,下次太子宫还能打听到宣室的事吗。 “丧报送来那日孩儿看见了。”小太子胡扯,“孩儿听祖母说过十二叔时日无多。” 刘彻捏一下他的脸:“就你机灵。” 韩子仁禁不住暗暗附和,小太子真机灵。 这事明明是樱桃打听到的啊。 “我是父皇的儿子啊。” 卫子夫差点被口水呛着。 刘彻很无奈:“你也不必逮住机会就夸朕。” “孩儿没有夸父皇。” 刘彻不由得露出笑意:“差不多得了啊。还下棋吗?” “父皇,太傅都下不过我,你一定也是我的手下jsg败将。”小太子还没摸到棋子就放狠话。刘彻顿时想给他一巴掌。 卫子夫一听他开口就忍不住分心:“据儿,你是下棋还是跟陛下斗嘴?” 小太子闭嘴,认真下棋。 看到棋盘,小太子小声说:“这是我送给母后的。” “不许说话!”刘彻瞪他一眼。 小太子拿一块糕点堵住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3节 刘彻下意识想说,还吃,看你胖成什么样了。 小太子早上练剑下午踢球,天天出来遛狗,小脸不瘦,可身上很结实,没有一点赘肉。 若非他太结实,刘彻也不会越发怕他扑个满怀。 “一心二用还想赢朕?” 小太子:“一心二用也可赢你。” 一炷香左右,全神贯注的皇帝险胜。 刘彻看着棋面久久不能回神,儿子愈发聪慧了。 小太子不满意:“父皇,再来。” “朕累了。”刘彻揉揉额角,“又不是你,一天只学一炷香。” 小太子见他精神不振,信以为真,伸手为他揉揉额角。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洗手!” 小太子抬手看看,竟然有油。 一心二用果然不好,他居然没有发现最后吃的那块糕点是油炸的。 “又不腌臜。”小太子拿出手帕擦擦手,“可以了吗?” 刘彻:“你认为呢?” 小太子闻闻,手上还有糕点味,好像不可以。 宫女打来一盆水,小太子把皂涂到手上,洗干净了又抹上护手脂,胖乎乎的小手上散发着花香,他递到老父亲眼前。 刘彻无奈地翻个白眼。 “你少气我几次,用得着你孝顺?” 卫子夫深以为然。 小太子不这样认为:“母后拧我耳朵,给我穿丧服,父皇捏我脸,下棋赢了我,我怎么不生气?” 卫子夫又想打儿子,哪家丧服上面有绣纹。 刘彻:“你脸皮厚啊。” “我待人宽厚啊。”小太子摇头,“脸皮厚又不等于心胸宽广。”停一下甩甩手指,继续为他按头,“有人跟孩儿说,不可对死人不敬。可孩儿还是想说,以前的丞相公孙弘,四十多岁读书,脸皮得有多厚啊。朝中出了名的心量狭窄。除了比汲黯懂得变通,其他方面二人倒是很像。” 刘彻不止一次听儿子提“汲黯”,“汲黯得罪过你?” “他见着儿子行礼的时候从不低头。好像孩儿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给孩儿行礼。”小太子很早以前就知道汲黯此人,但从未在意过。 小太子最先注意到汲黯是他在小木屋卖东西的那段时间。 又没叫他买,也没叫他捧场,他回回去,脸臭的像有人逼他一样。小太子很是纳闷。 再后来是卫青成了大将军,他像是为了表现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不畏权贵,同卫青见礼很是敷衍。有一次在宣室外,不巧被小太子碰见,小太子便记住此人。 刘据又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喜好。卫青没得罪过他,因为汲黯敢于直言进谏,卫青一直对他很有礼,他此举简直蹬鼻子上脸。 卫青不在意,小太子不能不在意。 舅舅和表兄好好的,大汉江山才能稳如泰山,就算以后他天天吃喝玩乐不上朝不议政。 刘彻一点不意外:“他就是那个秉性,不是针对你。” “才不是。他同喜欢的人在一处有说有笑,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小太子真亲眼看到过,但不是在宫里,而是在东市。 汲黯跟人在酒肆里畅聊,小太子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看一眼,等他到茶肆才确定他是汲黯。 刘彻诧异:“汲黯会笑?”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小太子翻个白眼。 刘彻见他懒得辩解,确定儿子没说笑:“父皇真没见过。听你的意思他也很不喜欢朕?” 卫子夫决定晚上再看账簿:“陛下,您诸多行为令其不满,汲黯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还指望他像伶人一样讨好您?” “他对卫青有何不满?”刘彻问。 小太子喝口茶:“后来者居上。” 刘彻顿时哑口无言。 小太子决定大朝那日杀牛,当着众臣的面送给舅舅,气死那些羡慕嫉妒二舅的人。 “父皇,表兄何时回来啊?” 刘彻叹气。 卫子夫的心提到嗓子眼。小太子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没拿住茶杯。 刘彻赶忙接过去:“看把你吓的。”顿了顿,“早知道不叫公孙敖去了。” 霍去病用一场大胜证明他上次孤军深入并非迷路,刘彻就令公孙敖同他兵分两路围攻霍去病找到的匈奴。然而公孙敖半道上迷路了。 粮草用尽他只能向边关说明情况。边关六百里加急请示天子,冠军侯孤军对上匈奴恐凶多吉少,是不是令大将军速去边关接管公孙敖部救冠军侯。 刘彻拿到奏章真服气了。 公孙敖不是头一回出兵塞外,刘彻以为他随请卫青走遍半个草原,就是闭上眼也很难迷路,才叫他领兵支援霍去病。 刘彻怕吓到妻儿,不敢说霍去病部的干粮早用完了,至今杳无音信,只说如果没有遇到左贤王或伊稚斜单于,一定能平安归来。 “要是右贤王呢?” 刘彻:“右贤王部被仲卿打残了。人马加一起也没有去病的兵多。” 卫子夫禁不住祈祷上苍保佑。 两支部队合围的匈奴肯定不可能只有几千人。十有八九是匈奴主力。小太子很担心,担心表兄受伤:“不是有向导吗?军中也有匈奴人啊。” 刘彻心说,我比你还想知道。 “迷路也好,最少人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刘彻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刘彻也考虑过边关守将请求。可公孙敖能迷路,说明他也不知道霍去病现在何处。卫青就是到了边关也不知道去哪里支援霍去病。 将军爱迷路。 霍去病派出去的探子在约定日期那天没见到公孙敖部,霍去病就猜到他迷路了。霍去病也纳闷,舅舅麾下的这些将军怎么离了他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 好在公孙敖不是莽撞的苍蝇,不会乱撞。 霍去病考虑到他的秉性,猜到他粮草用尽就会回去,不必他支援,干脆临时改变计划。沿着零星痕迹过小月氏,抵达祁连山,斩首三万多级,虽然没能抓到伊稚斜单于,但霍去病并不失望。 因为公孙敖迷路,霍去病部绕开了骁勇善战、兵强马壮的伊稚斜单于。俘获小部匈奴单于,以及许多匈奴小王、王子、相国等人。 兵困马乏,缴获的东西多,还有俘虏,再打下去打不动也带不完,霍去病不得不令将士们回去。 头回跟霍去病出征的骑兵虽然累,但他没有想到真的可以收获满满,他很想再接再厉,一战封侯,撺掇霍去病,既然没有多少折损,为何不乘胜追击。 我又不是活不到明年。霍去病心说,匈奴何时不能杀?再说了,一口吃成胖子也不怕噎死。 霍去病推到公孙敖身上,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但愿没有遇到匈奴主力。 此言一出,众将士冷静下来。 他们和公孙敖合围匈奴,要是公孙敖部全军覆没,功过相抵,他们这些天可就白忙乎了。 部分不嫌累不想回去的兵将不敢抱怨,恨不得用行军的速度回去。 抵达边关,众将士也是先问公孙敖部是否安好。 公孙敖活生生从军帐中出来,霍去病拧着眉头问:“不要告诉我你迷路了。” 公孙敖羞愧。 饶是霍去病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翻个白眼。 “给陛下上书。”霍去病的军帐还没支起来,他临时借用公孙敖的。 捷报传到京师正好大朝。 刘彻懒得移动,大朝也在宣室正殿,没有去只是用来会见朝臣的高门殿。 大朝日刘彻没空陪儿子耍剑,小太子跟几个宦官在太子宫和宣室中间的空地上踢球。看到鸿翎使者,小太子立刻回太子宫,令韩子仁去博望苑杀匈奴牛。 突然抵达的捷报令大朝比往日散的晚,巳时左右,小太子才听到百官的声音。小太子给石庆放假,理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不想上课。 石庆苦笑:“殿下,您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陛下问起来,下官也不至于挨骂。” “不会的。父皇今日心情极好。” 石庆好奇:“有什么好事吗?” “冠军侯重创匈奴算吗?” 石庆二话不说收拾书:“算!” “记得告诉其他人,孤今日没心思上课。”小太子说完就往外跑。 冠军侯不过二十岁,春季出征大胜匈jsg奴,夏季二次出征重创匈奴,简直又是一个大将军!石庆人虽实在,可他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有好奇心,他禁不住追上小太子。 到太子宫外,石庆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想找人问问,枇杷递给他一块肉,“太傅,殿下叫婢子给您的。匈奴牛的肉。” 石庆赶忙接过去,朝小太消失的方向谢恩。 “除了大将军只有您有。您可不要四处显摆啊。”石庆实诚,枇杷忍不住多提点一句。 石庆想说什么,听到小太子喊:“舅舅!舅舅!” 第112章 艺高人胆大 堪堪走下宣室的大将军停下, 比他先出来的公卿禁不住回头。 小太子前面跑,博望苑农奴推着板车后面追。 卫青皱眉:“慢点!成何体统!” “不快点舅舅就走啦。”小太子冲身后招招手,板车上有一个牛后腿和半个牛肋骨, 车辙印很深,可见一头牛的两成也有几百斤。 卫青:“这是作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4节 “我杀了一头匈奴牛。不会耕地,养着浪费粮草。舅舅, 这是你的。”小太子说得很大声,像是为了得到舅舅的夸赞。 卫青显然没有想到小太子不是找他玩:“牛肉?” 小太子点头:“舅舅从草原上弄来的牛。我养了几头。这是母牛产的小公牛。于公于私都该请舅舅品尝啊。” “多谢太子。”卫青很想摸摸小外甥的毛脑袋, 考虑到身后有很多同僚, 他拱手道谢。 小太子一手背到身后, 一手放在胸前, 站的笔直, 虽然年幼, 却有颀身玉立之感,矜持地微微摇头:“舅舅该谢谢自己。不是您大败匈奴, 俘虏千百万头牲畜,父皇也不许我养。”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卫青只顾得惊还没来得及喜, 以至于一时没有发现太子外甥跟往日有何不同。他身后诸人目光一直在小太子身上, 暗暗心惊,奶团子太子怎么一眨眼这么大了。 张汤和公孙贺在刘彻还是太子时就追随他, 汲黯是看着刘彻长大的。三人仿佛看到三十年前的天子。甚至比天子更稳重。 卫青又打量一番车上的肉, “这些全是我的?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舅母、伉儿还有不疑表弟啊。”小太子不待他开口, 令农奴送去长平侯府。 卫青阻止:“先放在这里, 我用马车拉回去。” 小太子令农奴看着:“舅舅, 我还有事。” 卫青下意识问:“何事?” “给皇祖母送去啊。” 此言一出, 卫青令他快去。 小太子返回太子宫,石庆还没走。小太子奇怪:“太傅怎么还在这里?” 石庆愣住。 小太子无奈地想叹气, 给他当了两三年太傅,怎么还跟块石头似的:“太傅!” 石庆打了个激灵:“多谢太子殿下。” “谁让你谢了。牛肉再不收拾,太阳升高就臭了。” 石庆没进过庖厨,一时哪能想到这些。听闻此话他又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告辞。宫里有给朝臣做饭的庖厨,石庆想请庖厨给他和同僚加菜。而老实人也有私心,转过身想拐弯,他冷不丁想到“杀牛死罪”,家中妻小还没吃过牛肉。虽然朝廷以前卖过匈奴牛,可惜等他家收到消息连牛骨牛油都没了。 石庆回到住所把牛肉塞食盒里带回家。 与此同时,整头牛也被太子宫的厨子用斧头劈开。厨子一边劈一边遗憾他烤过鹿肉,蒸过熊掌,炖过鱼肚,煮过人参,唯独没收拾过牛头。 樱桃被他嘀咕的嘴馋:“殿下,牛头没什么肉,咱们自己留下吧。” 小太子令韩子仁给宣室送一个牛后腿和一些牛肋,令枇杷给椒房殿送前腿和肋骨。他留前腿和牛杂。原本属于他的牛肋骨连同牛头一起,小太子亲自送到东宫。 小太子到长信殿外下了马车,蹬蹬瞪爬上高高的台阶喊:“皇祖母。” 王太后一看孙儿脸通红,心疼的连声惊呼:“快进来。韩子仁呢?也不知道为你撑伞。看看小脸晒的。” “皇祖母,不怪孙儿身边人。他们给父皇和母后送肉去了。”小太子冲底下招手,“祖母,那些是我给你留的。” 王太后扶着宫女的手出来,恰好力大的宦官抬着筐上来,她看到牛头吓得惊呼一声,小太子过去扶着她,王太后拉住他的小手:“你这孩子胆子真大。” “皇祖母,孙儿宫里的厨子说牛头最好了。” 太后心里很复杂。 在亲情淡薄的皇家多年,她已经不敢相信单纯的孝心。可天家只有一位皇子,小太子跟常山王一样混,皇家也不能废太子。小太子是皇后嫡长子,亲舅舅乃大将军,表兄是冠军侯,他没有必要为了外物讨好她。所以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孩子孝顺。 太后蹲下搂住小太子:“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孙儿人小食量小,一根牛肋骨就够啦。”小太子好奇地问,“祖母不喜欢牛头吗?” 太后摇头,又怕孩子误会,不假思索地解释:“祖母喜欢。祖母也希望据儿尝尝。” “我还有好几头小公牛,等表兄回来——” “冠军侯?”太后不想打断孙儿,但她算过时间,不出意外早在七八天前就该有消息了。 小太子点头:“我想和表兄去博望苑吃牛头。皇祖母,可以吗?” “冠军侯回来了?”太后诧异,不愧是卫青的外甥。 “还没有。但我看到鸿翎使者了。百官从宣室出来的时候面带笑容。我猜一定是好消息。” 太后闻言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冠军侯少年英雄啊。哀家准了。” “那我给祖母留一个牛腿?” 太后摸摸孙儿的小脑袋:“养这些牛很辛苦吧?” 小太子想解释不辛苦,都是农奴在养。然而王太后没给他机会,令掌事宫女开库房,给小太子挑些玩的用的。小太子送牛头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太后看在他的面上少折腾皇后:“皇祖母,我有。” “你父皇和母后给你的?他们有的祖母没有,但祖母有的他们也没有。”太后拉着孙儿进来,“累不累?”又不等小太子说话,太后令宫女准备茶点。 小太子陪她坐一炷香,她撑不住想靠靠几,小太子起身告辞,名曰他得回去吩咐厨子炖牛肉。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东宫掌事宫女终于挑好两大檀木箱物品:“太后,您要不要再看看?” 倘若赏给别人,太后最多抬抬手令其送去。给她亲孙子的东西,太后挨个查看,旧的、不适合小太子用的一律挑出来,又叫宫女开库房补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大箱物品才送到太子宫。此时小太子去宣室殿了。 舅舅和父皇的牛肉一样,以防老父亲又乱吃醋,小太子必须得过去解释解释。 小太子到宣室就问:“父皇,孩儿给您的牛肉收到了吗?” 刘彻哼一声:“朕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你舅。” 小太子扑过去。刘彻用奏章挡住:“就这么说。” “孩儿去东宫了。皇祖母很喜欢孩儿孝敬她的牛头。” 刘彻手中的奏章不由得放下,原来不是才想到他:“你祖母怎么说?” “祖母很高兴啊。”小太子到他身边坐下,“父皇,表兄是不是来信了?给我看看呗。” 刘彻顿时顾不上同儿子置气。拿出捷报,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小太子难以置信,难怪表兄身上金光闪闪、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刘彻合上儿子的嘴巴:“吓到了?朕也吓一跳。去病真是——” “艺高人胆大啊。”小太子发自肺腑的感慨。 刘彻乐了:“也对!” 小太子拿起短短百余字的捷报:“我的表兄啊。” 刘彻眉心一跳,什么叫他的表兄。 “据儿,父皇今日心情很好,你不要故意气我。” 小太子转向他,什么跟什么啊。 刘彻尴尬,合着他想多了。 “朕听说你留了一个牛前腿,吃得完吗?”刘彻转移话题。 小太子有个优点,老父亲不想说,他不会故意问。除非事关重大。 “孩儿的人可会吃了。” 韩子仁前些日子跟厨子提过,太子殿下打算杀牛。自那日起,太子宫小厨房的几个厨子得空就四处打听如何收拾牛肉。其中一个厨子试着卤一些鸡肉,吊在水井里可以放几天。那厨子就决定卤几块牛肉,留着小太子慢慢吃。 又担心小太子不喜欢他jsg们的法子,所以几个厨子决定好菜单就请小太子过目。 小太子把菜单上的做法全说一遍,问:“父皇打算怎么吃啊?” 先前小太子走得急,没有听到百官很是羡慕的恭喜大将军。刘彻听见了,打算先切几块赏人。但他不想叫儿子知道,怕他不开心。 “朕还没想好。”刘彻拿起奏章,“据儿,父皇这里还有事,不对——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 “父皇,孩儿饿了。”小太子起来就跑。 刘彻气得想把奏章扔出去:“春望,怎么回事?” 春望:“太傅被殿下打发回家吃牛肉去了。” 刘彻很是无语。 “石庆何时变得这么贪嘴?” 春望心说,那可是牛肉。 “殿下要给太后送牛头,太傅也不敢说不许啊。” 刘彻叹了口气。 忽然又想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想起来杀牛。 小太子故意的。 也幸好韩子仁以前跟博望苑农奴提过,他们提前练过刀工,否则不可能这么快送来。 话说回来,以前令平民认养牲畜的时候,官员担心匈奴牛到了民间,以后有人用耕牛冒充匈奴牛宰杀,就先认养马、驴、羊等牲畜。其中骆驼全归了边关平民。老的牲畜全杀了,又杀了一些公的,母牛尽可能入上林苑,以至于流入民间的牛极少。 民间杀匈奴牛也得向官府报备。离郡县远的平民干脆多养几年,养大了再卖。这就导致那次大胜过去两年了,长安百姓还是只有少数人吃过牛肉。 太后虽不清楚这一点,可公主们也没在她跟前提过牛肉。她令厨子把牛肋分成四份——平阳、南宫、隆虑公主和馆陶公主。卫青也没有迷失在同僚的恭维中,带回家给亲戚们分分。皇后留够母女四人几顿吃的,余下的分给后宫嫔妃。 除了卫青那边的情况,宫里的牛肉前脚分好,后脚小太子就知道了。 盖因太子宫的人都很想知道他们小主人的牛肉会进谁腹中。 小太子无语:“不用你们做菜吗?一个个闲的。” 樱桃不懂:“殿下,皇后为何要分给后宫嫔妃啊?” “舅舅和姨母有牛肉,母后和阿姊吃不完,难道剩下的全赏给椒房殿的人?”小太子叫枇杷解释给她听。 枇杷:“就算太后现在不知道,后妃也资格去给太后请安,可她们身边人有可能碰到东宫的人。以后太后知道了一定夸皇后贤惠。即便太后不知道,陛下呢?” 樱桃禁不住在心里感慨,皇后也不容易做啊。 枇杷又问:“东宫离咱们这么远,你怎么知道太后把肉赏给谁了?” 樱桃想也没想:“给殿下送太后的赏赐的黄门说的啊。”说出来顿时明白,黄门可以把在东宫听到的告诉她,也可以把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的事告诉太后。 枇杷戳戳她的额头:“以后机灵点。” 樱桃忍不住嘀咕:“吃到肚子里也不见得念殿下的好。” 小太子:“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有回报很好,没有回报也不必感到可惜。”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5节 樱桃心说她可做不到这点。 小太子东西两头跑累得想睡觉,而他从不委屈自己,喝点水漱漱口就爬上榻。 待刘据醒来,整个皇宫都弥漫着牛肉的香味。 刘彻用了午膳就令黄门去上林苑挑几头母牛和小公牛送去博望苑。 春望不明白:“陛下想吃的时候令上林苑宰杀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据儿不在乎吃穿用。博望苑没了他兴许就忘了上林苑还有很多。” 春望恨自己多嘴。 他早该想到的。 “奴婢一时忘了殿下很懂事不挑食。” 刘彻点头:“听你这样说据儿也有很多优点。” 春望心想跟刘姓王爷比起来,小太子全身上下没缺点。 “殿下是您和皇后的血脉啊。” 刘彻不由得想起霍去病:“卫家血脉好。朕不想承认都不行。卫步和卫广现下在何处当差?” 春望张了张口,卫家人优秀也不能都上战场。万一府中女眷遇到点什么事,总不能进宫求陛下吧。 白日可以,赶在夜晚呢。 春望不想劝,关键他也劝不住:“大将军好像说过,他三弟和四弟才疏学浅,还不如公孙敖将军。” “不要跟朕提他!” 春望暗暗腹诽,现下不想提,过几日您一样得亲自接见他。 由于霍去病部和公孙敖部都是骑兵,小太子的卤牛肉吃完,大军就到了长安地界。又过两日,小太子收到消息,大军在城外休整。 翌日,小太子再一次翘了太傅的课,带着韩子仁以及多名禁卫偷偷溜出去。 到军营附近,小太子想回去,盖因看到御辇了。 小太子后悔来时心切,没有留意宣室的情况。 可惜晚了。 炎炎夏日,将士们在帐篷外面休息,小太子的马车一停,坐在树上啃桃的赵破奴就发现他。赵破奴一声“太子”,刘彻和霍去病同时出现在树下。 小太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到跟前小太子扑到霍去病怀里:“表兄,我好想你啊。” 刘彻顿时不好数落他:“据儿,这个月还剩十天,你已经缺三次课了。” 第113章 6w2营养液加更 竟然才缺三次课?霍去病心想, 不多。 霍去病后退推开他:“不热吗?” 小太子摇头:“看到表兄就不热了。” “咳!”赵破奴被桃呛着。 霍去病脸微热,陛下和二舅怎受得了的啊。 刘彻一把拽过儿子:“知不知羞?” “表兄又不是外人啊。”小太子可理直气壮了。 刘彻瞪他:“朕说错你了?”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父皇怎会出错呢。” 刘彻气笑了:“嘲讽朕呢?” 小太子冤枉啊。 “父皇,孩儿以后不缺课了还不行吗?” 刘彻无比怀念话说不利索的儿子:“你的以后是指放假前, 还是休沐前?” “孩儿听父皇的。”小太子很会讨巧卖乖。 众目睽睽之下,刘彻不好再不依不饶:“朕拭目以待。” “大兄?” 心虚气弱的声音从小太子身后传来,小太子心说, 谁呀?没用早饭吗。 小太子回头,不由得睁大眼睛, 清俊少年。 “你, 喊谁大兄啊?”少年比他大五六岁的样子, 定然不是军中兵卒, 小太子好奇他找谁。 霍去病:“何事?” 小太子猛地转过头:“表兄?!”诧异的瞪圆了眼睛。 霍去病见他这样很想笑:“我不配啊?” 小太子下意识摇头:“可, 可我怎么记得你是独子?陈掌的儿子?陈掌不是身有疾不能生吗?” “咳!”赵破奴又一次被桃呛着, 桃肉甚至钻进他鼻孔里,气得他抬手扔到山上——天热的缘故, 大军在山脚下树林里靠近直道的地方休整。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不许胡说!” 又不是我先说的。小太子委屈巴巴。 霍去病继父陈掌和卫少儿成亲十几年了。头几年夫妻俩怀疑对方不孕不育。可卫少儿是霍去病生母,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她身体无恙。久而久之, 陈掌不得不接受现实。如今倒也可以坦然面对, 确实是他的缘故。而卫少儿同妹妹卫子夫聊起孩子,也敢直言陈掌有病。 小太子之所以知道这事正是听姨母说的。 霍去病拉过小太子:“陛下打他作甚?” 小太子点头。 刘彻:“口无遮拦还不该打?” 霍去病:“您一见到光弟也说, 军中怎么有个半大小子。光弟喊我‘大兄’的时候, 您比据儿还震惊。” “你——”刘彻隔空指了指他, “反正被他说嘴的人不是朕!朕不管了!” 赵破奴从树上跳下来:“您就不该管。太子一句‘好想你’, 冠军侯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霍去病瞪他:“闭嘴!” 赵破奴拿两个桃子去接山泉水洗桃。 小太子扯扯表兄的衣袖:“所以?” 霍去病好奇:“你何时变得这么好奇?” 小太子认真打量他, 你这是不好回答吗? “我当真好奇。”小太子指了指神色谦卑的少年, 又指了指表兄,“你俩没照过镜子?就是铜镜不清楚, 也可以打盆水啊。” “所以?”换霍去病反问。 “鼻子和嘴巴一样一样。”小太子踮起脚遮住他上半边脸,“父皇,你看!” 刘彻转向那少年,少年慌忙遮住眼睛。小太子见状确定他刚才不是心虚是胆小,所以声音很弱。 随行禁卫惊呼:“一模一样?太子殿下好jsg眼力!” 小太子松手,得意的抬起下巴:“你也说孤是太子。太子自然比尔等聪慧。” 刘彻顿时想给他一脚,巴掌已经不能满足他。 禁卫倒不觉得此话自大,盖因宫中禁卫几乎都见过唉声叹气的石庆,也知道石庆每日只教小太子一炷香。 陛下默许此事说明小太子聪慧,一天学一炷香五经就够了。 而小太子才八岁,其实七周岁零三个月,顶着一脸婴儿肥,怎么看这话都像俏皮话,可爱的令人发笑。 小太子移到表兄另一侧,离老父亲远点:“表兄,可以解开谜底了。” “姓霍,单名一个光。”霍去病道。 你弟不姓霍难不成姓卫。小太子忽然福至心灵,指着霍光,“你你,你是霍仲孺的儿子?霍仲孺没死啊?” “据儿!”刘彻提醒他注意言辞。 小太子张口结舌:“父皇,不不不是,他好好活着,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怎么这些年跟死了一样?” 很难理解吗?刘彻不明白儿子怎么惊得结巴。 霍仲孺不知道去病的存在,他认为跟卫少儿只是露水情缘罢了。 想到这,刘彻脸色微变,小混蛋才八岁,自然无法理解。 刘彻只说霍仲孺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 小太子皱眉:“如今怎么又知道了?” 霍去病:“我可以理解为你替我抱不平吗?据儿,前年陛下封我为冠军侯,为何他今年才找我?盖因他不知道冠军侯霍去病的‘霍’是霍仲孺的‘霍’。有人查了我的生辰,查了你姨母,然后告诉他的。” 小太子明白了:“原来如此。”不由得朝四周找。 霍去病:“故土难离,他想留在家乡,我令人给他买了田地,又给他一些钱。” 小太子听懂他言外之意,霍仲孺此生都不会入长安。 这样最好! 省得卫家再次成为全城百姓的谈资。 小太子想起什么,转向霍光:“表兄,他呢?” 霍去病解释:“光弟年龄不大,见识不凡。” 小太子心说除了长得好,没看出来啊。他仔细看看,惊得微微张口,功德金光近日折价处理吗?怎么他身上也有。 “怎么了?”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6节 霍光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霍仲孺以前不知道他有个儿子是皇后的外甥,小小年纪就得天子看重。他没能官至公卿,就把希望寄托在霍光身上。平日里对霍光很严格,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睡也要有睡姿等等,比张汤对他儿子还严格。小太子要是跟霍光比,他就是个小纨绔。霍光幼时也不敢撒娇,磕着碰着也不敢告诉他,霍光敢杀人都不敢扑到父亲怀里。 小太子眼里只有淡淡的金光,没有发现霍光的异常。他闻言收回视线,“表兄的弟弟三庭五眼极好啊。” 霍去病笑了。禁卫们笑了。刘彻气笑了,朝儿子走两步,拉过他:“今日怎么净给朕丢脸?”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父皇丢人了。小太子奇怪。 霍去病好心提醒:“你刚说过光弟跟我长得像。” “可是不一样啊。”小太子指着表兄的眉眼,“英气十足!他的脸型也不如表兄锋利。” 霍去病:“我二十,他十四岁。” “不一样。”小太子固执地摇头。 霍光眼里失去光芒。 小太子依然没有发现,他继续说:“我猜他一定很不喜欢习武。一身书卷气,一定读过许多书。” 霍光忍不住看小太子,这是夸他吗。 霍去病很是意外:“这也能看出来啊?” 小太子来之前刘彻示意霍去病支走霍光,他趁机问霍去病怎么把人带来了。霍去病的回答是此子不凡。刘彻想笑,你才几岁就能看出人不凡。 可是刘彻了解儿子,小太子很少关注旁人,成天想着玩。霍光能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留意,刘彻觉着可以答应霍去病,把他留在身边为郎官。 刘彻:“你以为他能掐会算?你看看他穿的什么,再看看霍光穿的什么。” 小太子一身蓝色短衣,霍光身着灰色长袍,明明才十四岁,打扮的却像四十岁。霍光不是鬼神,不可能不热。他这样显然是跟一些只重衣着的士大夫学的。也有可能就是霍仲孺教的。 霍去病总觉着半道上捡来的弟弟奇怪,一直不知道哪里奇怪。霍去病以为他二人不熟,以后熟悉起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怪异自会消失。 经陛下一说,霍去病才发现炎炎夏日他竟然穿得严丝合缝:“光弟,不热吗?” 刘彻:“是不是你父亲说穿成太子这样像贫民破落户?” 小太子低头打量一番:“我看起来衣冠不整吗?” 刘彻帮他整理一下衣带:“你说呢?” “这是我想表兄的表现。” 刘彻朝他脑袋上一下:“你最有道理。” 小太子不好表现得太反常,只是移到霍去病身边,没有靠近神奇的霍光:“你父亲瞎说。人贵在心。品行高洁之人出淤泥而不染。华服在身,内里也有可能腌臜的跟糟鱼一样。父皇,我说得对不对?” 刘彻向来不拘小节,是以不是很喜欢恪守成规之人。那样的人可以用一时,但不能重用。除非他聪慧过人。可天纵奇才无一墨守成规。 好比卫青,谨小慎微,平日里跟个木头似的,戳一下动一下。可他到了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虽然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很难看出这点,但私下里他不拘小节。 刘彻不想附和儿子,又怕霍光变成山上的竹子,外表光鲜,腹中空空:“太子虽爱胡言乱语,但这次句句在理。” “父皇!”小太子很生气,“你不可以只说后半句吗?” 刘彻:“你教朕怎么说话?” “威胁我啊?”小太子好奇地问:“是不是还想打我?” 刘彻:“敢去东宫告状朕打断你的腿!” 霍光吓得打个哆嗦,小太子眼皮不带眨一下的。 刘彻看到儿子的神色,眼角余光瞥到霍光,禁不住叹了口气,他俩究竟谁十四谁八岁啊。 “据儿,吃桃吗?”赵破奴递给他一个桃子。 小太子接过去:“好大啊。哪里买的?” “你猜!”赵破奴道。 城外平民种的桃多是从山上移栽的野桃,酸甜可口,但很小。城里富贵人家种的桃可能很大,但自持身份不可能拿去卖。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上林苑啊?” 刘彻无奈又想笑:“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父皇怎么把我生的这么聪明呢?”小太子反问。 刘彻禁不住哧笑出声。 霍去病佩服,小太子是真会哄啊。 江充还活着都不一定有小太子会糊弄陛下。 “光弟,找我何事?” 霍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盖因他被小太子的“甜言蜜语”惊呆了。 “行李收拾好了。” 霍去病先前正是叫他去收拾行李,午饭后随驾回城。 霍去病冲韩子仁招招手:“跟他过去放太子车里。”问小太子,“捎我们一段?” “你的马呢?” 霍去病:“不想骑马。”双腿太累了,霍去病不好当众叫苦。 小太子趁机问他要不要去博望苑,他一放假就搬去博望苑避暑。 霍去病看天子。 刘彻:“上到这个月月底。” “还有十天啊。那我十天后再去。” 霍仲孺乃平阳县小吏,所以霍光打出生没离开过平阳县。虽然霍仲孺把他教的很懂礼,可教的多是对同僚对上峰,而不是身为冠军侯的弟弟如何接人待物。 只是冠军侯的弟弟,霍光如今学的也够用。可冠军侯还有个大将军舅舅,皇后姨母。就算霍光说他和卫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卫少儿讨厌他,他也会被当成卫家人。有人故意刁难他,卫家不可能放任不管,盖因他是冠军侯承认的弟弟。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令世人忘记他身后有冠军侯。 一步登天的少年霍光要学很多,霍去病打算趁着休假这段时间好好教教他。 去博望苑之前的十天,霍去病决定跟他说说朝中有哪些公卿大夫,秉性如何,跟卫家关系如何等等。 小太子不意外,姨母想表兄。 霍去病很瘦,小太子也不意外。军中人多眼杂,小太子不打算在此“下药”。 “表兄,拉钩!”小太子伸手:“言而无信是小狗。” 刘彻揉揉捏捏眼角不想看。 儿子能幼稚到多大啊。 霍去病:“这么急着跑来只是想我了?” 小太子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现在看来他好好的,小太子指着山上:“我长大了,可以上山打猎了。” 刘彻一把抓住儿子往军帐走去。 霍去病吓一跳,忙不迭跟上:“陛下,太子大了,有话好好说。” “朕不jsg打他。打他累手。”刘彻担心他一眼没看见,儿子无知无畏,撇开所有人跑山上去。 赵破奴脚步一顿,转身到泉眼边洗手。随后又接一囊水给小太子送去。 小太子抱着冰凉的水囊问:“是从石头里流出来的,还是山上流下来的?” “有何不同?”赵破奴不解,都是山泉水啊。 小太子:“倘若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得烧开了再喝。你知道里头有没有虫子?有没有鸟儿的尿啊?” 赵破奴想吐,行军途中人和牲口都在一个湖里喝水洗澡。 那时谁也没心思多想。 “若是泉眼水就可以直接喝。”小太子盯着他等答案。 赵破奴抬抬手,不想说话,怕把隔夜饭吐出来。 小太子浅尝一口,甘甜,没有土腥味:“韩韩,茶杯。” 军中哪有茶杯。 霍去病给他找个铜碗。 小太子倒大半碗,给老父亲。 刘彻诧异:“你不喝?” “孩儿用这个喝。”小太子咕噜噜喝掉一半,用剩下的水洗个桃子,递给老父亲。 刘彻无奈地想笑:“据儿,你要是一直调皮呢,就一直调皮。要是一直乖巧懂事呢,就一直贴心孝顺。这样朕也好骂你或称赞你。” “父皇,我不是木头人啊。”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不止一次怀疑,上辈子刨了你家祖坟。” 不然怎会生出个小祖宗。 “父皇,可不许这样说啊。” 春望心想,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啊。 刘彻起身朝外走。小太子抱着水囊跟出去。刘彻停下,“老实呆着。”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刘彻甩一下没甩掉,拽着他出去。霍光看得目瞪口呆。霍去病瞥到他的神色:“是不是觉着不可思议?” 霍光不住地点头,哪是天家父子。寻常父子也很难如此和睦。 太子殿下不撒娇,天家父子关系可能比霍光和霍仲孺还生分。然而小太子是个撒娇精。 民间最宠孩子的人家也不许八岁大的孩子往长辈怀里扑。 刘彻也警告过小太子。 小太子我行我素,刘彻近日已懒得提醒小太子他八岁了。 “多听多看少说。”霍去病提点弟弟。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7节 赵破奴补一句:“去病不是怕你说错话连累他,而是你认为揣度明白圣意,其实没有。” 换个时间跟他说着话,霍光都会不以为意。亲眼看到皇帝恨不得打小太子一顿,结果父子二人手拉手出去,这谁猜得准啊。 霍光点头:“父亲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赵破奴挑眉:“孺子可教啊。” 霍去病:“我弟!” 霍光不由地露出浅笑。 霍去病起身:“帐中太热,我们也出去。十日后你收拾一些衣物,我们去太子的博望苑住二十日。” 刘彻给霍去病一个月假。霍去病跟他二舅不同,卫青休假期间恨不得天天进宫,恐怕刘彻突然找他找不到,霍去病恨不得吃喝玩乐忘记他乃朝中重臣。 “太子去吗?” 霍去病:“看陛下心情。” 小太子也知道能不能出宫得看老父亲心情,所以从军中回到宫里,小太子很乖,认真上课,休沐也不出去闹,到椒房殿做母亲的开心果。 刘彻知道他这么乖是为了早日放假,可他不舍得拖到三伏天,担心小孩中暑。 小太子头天到博望苑,第二天霍去病就带着霍光来了。 小太子看到霍光的包裹惊呼:“搬家呢?” 霍去病禁不住苦笑。 “不是表兄置办的?”小太子好奇。 霍去病摇头。 卫少儿知道霍仲孺不知道霍去病的存在,她不恨霍仲孺没来找她和霍去病。但她恨霍仲孺抛弃她。不过自打她和陈掌夫妻和睦,不想掺个外人进来,就不恨了。 霍去病告诉她霍光其实是他为陛下选的人才,不然霍家几十口人,他不可能只带回来一个霍光。卫少儿看在天子的面上,去冠军侯府住几日,把霍光的衣物全换成长安时下最时兴的。 “你姨母置办的。” 小太子懂了,姨母不计较霍光的存在。 那么他待霍光好一点,姨母也不会生气。 小太子指着吴琢:“交给他。他叫吴琢。这个叫韩子仁。你上次见过。有事找他们。过几日我的另一个表兄公孙敬声也会过来。他来了我们就杀牛。我的厨子近日跟匈奴人学了烤牛肉干。到时候烤给你们尝尝。”问霍去病,“表兄骑过大象吗?” 霍去病到家第二天就听说了,小太子用象赚钱,帝后还都由着他。 卫孺领着公孙敬声去冠军侯看望他,逮住机会就嫌天家宠孩子。 霍去病懒得听,跟公孙敬声躲去凉亭下灌一肚子茶水。 “十金骑一盏茶的时间吗?”霍去病问。 第114章 冠军侯烤肉 亲表兄, 不收钱! 太子殿下这般承诺。 霍去病问:“光弟呢?” 小太子脱口而出:“你弟就是我弟。” 霍去病呼吸不畅险些憋死过去。 霍光习惯性致谢,话到喉咙处意识到小太子说的是“弟”,不是“亲人”。霍光沉默了。霍光默默地转向霍去病, 他竟然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霍去病朝小表弟脸上拧一下,改问:“我们晚上住哪儿?” 小太子住正殿,吴琢等人住正殿偏房, 小太子不是不懂礼数的无知幼儿,不好叫他表兄住偏房。幸好博望苑建造之初, 刘彻考虑到儿子以后得有侍从官。比如汲黯, 初为太子洗马。不过汲黯那时的太子是先帝。侍从官不好跟奴婢同处一室, 刘彻令匠人建了几处单独小院, 在太子寝宫斜后方。 小太子先带他们挨个看一遍, 然后叫他们自己挑。 霍光眼巴巴看着兄长, 欲言又止。 霍去病走进种了一株海棠的院落:“这儿吧。光弟与我同住。” 霍光肉眼可见的面露喜色。 韩子仁出去找奴仆打扫。小太子朝西边看去,“敬声喜欢那边那处。” 霍去病想一下:“院中有一株石榴树?” 小太子点头:“陈家表兄喜欢带牡丹的院子。” “他来做什么?”霍去病皱眉。 小太子不答反问:“表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打算说一半留一半?”霍去病拉着他出去, 霍光忙不迭跟上。 小太子从昭平君爱找公孙敬声玩说起。等回到正殿,博望苑女奴送来茶点, 他已经说到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买两千亩地, 在秦岭脚下种棉花。如今棉花开得很好,今年的天也好, 没有蝗灾一定可以大获丰收。 霍去病沉默许久, 感慨道:“原来隆虑公主疼孩子真的只是疼。” 小太子试探地问:“表兄的意思一事归一事?” “他祖母害得二舅受伤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我想替舅舅报仇也是找馆陶公主。关他一个小儿何事。”霍去病嗤一声, “不能找馆陶公主, 改欺负他, 我和馆陶公主有何不同?” 当年馆陶公主正是不敢动卫子夫才选择对卫青下手。 小太子猜到他会这样说。他之所以用霍去病吓唬昭平君, 盖因他清静清静。平日休沐昭平君来找他最多闹一天。暑假一个多月,昭平君在博望苑呆着不走能烦死他。 “改日我叫人告诉他?” 霍去病瞪他。 小太子笑着喝口茶。 霍光惊得微微睁大眼睛, 他故意的啊。 霍去病想拧他的脸,伸出手发现离得远。霍去病又瞪他一眼,“快点喝。喝完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象。” 小太子吩咐奴先去看看象在不在水里。无论在不在都给它洗洗背。 约莫一炷香,三人从池塘出发,沿着溪流往上游去。 象太大,才走一半三人就看见了。霍光此生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象,连声惊呼:“那就是象鼻?好大!象牙也大!怎么这么大?” 霍去病头疼,他怎么比太子表弟还聒噪。 可是他也不好叫他闭嘴,只能移到小太子另一边,尽可能忽视她。 小太子看到象想起表弟表妹们。三舅和小舅家的弟弟妹妹太小,他才不要带奶娃娃。倒是可以请乖乖的卫伉和不闹的不疑来玩几天。 殊不知跟他舅母想到一块去了。 此事还得从卫少儿说起。 卫少儿被儿子告知深居简出,可陈掌当值期间她在家中很是寂寞。于是她就去弟弟家玩。夏日天热,三弟和小弟家不如二弟家凉爽。长平侯府亭台池塘一样不缺。卫少儿送走儿子和儿子的弟弟就前往长平侯府。 卫青夫人奇怪她怎么不多陪陪霍去病,毕竟他一走就是几个月。卫少儿解释,被太子请去博望苑了。 卫不疑年幼还没上学,在母亲身边,听闻此话想起大象,jsg抱住母亲撒娇,要去太子表兄府上骑象。 若是两三年前卫青夫人不敢答应。现如今知道小太子脾气好,待弟弟妹妹很和善,她就令家奴去博望苑请示小太子。 卫少儿:“请示什么?又不是外人。” 卫青夫人微微摇头:“殿下待我们和善,我们却不能不懂礼数。不要说他堂堂太子,寻常人家也不喜欢亲戚不请自来。” 卫少儿下意识看自己,这是说她呢。 卫青夫人慌忙解释:“阿姊误会了。您以前也派人来问过我有没有时间。我跟你说过,不常出去,您以后可以直接过来。您忘了?” 卫青和其妻成亲快十年了。卫少儿一时真有点想不起来她们起初如何相处。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卫青夫人:“我如果是大将军,可以直接去博望苑。可是不是他去,而是伉儿和不疑。不疑还得劳烦殿下看顾一二。” “这倒也是。换成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博望苑。倒是可以直接去椒房殿。” 卫青夫人抬手示意奴仆快去。 今日不是休沐,路上没有多少车马和人,奴仆骑马前往,午时前就回来了。 小太子欢迎表弟常住,卫青夫人就给他们收拾几身换洗衣物。 卫伉喜欢小太子,但他跟以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霍去病更熟。见着他就抱怨:“母亲只许我们打扰太子表兄五日。” “舅母是有些吝啬。”送俩小孩来的奴仆还没来得及离开,霍去病叫他们回去告诉舅母,太子留他们住七日。 卫伉依然嫌少:“七日啊?” “以后还想出来吗?”霍去病问。 卫伉点头:“我听表兄的。表兄,你骑象了吗?” 霍去病:“试过。又想试试?” 卫不疑抬头望着他。 霍去病和霍光带俩小孩找大象,小太子留在池塘边。并非他懒,而是象跑得远,溪边不是野草就是青菜,不能乘车,不可骑马,走到那边累一身汗,黏黏糊糊难受。 上次到那边霍去病就要下水洗澡。 小太子指着大象:“不脏啊?” 他不说霍去病可以装瞎。他点出来,霍去病不好往河里跳。小太子甚至不想用被象糟蹋的水洗脸。最后他顶着一脸汗走回来。因为脸上痒,小太子忍不住伸手抓,等到正殿脸通红通红。 昨日霍光还想看象,霍去病就不好再叫太子表弟作陪。 小太子在池塘边凉亭下乘一会凉,撑着遮阳伞找厨子,令其杀只小母鸡。 厨子一脸为难。 小太子奇怪:“怎么了?” 厨子:“鸡是今年开春养的。小母鸡和小公鸡没什么不同。” 小太子想起来了,他头回来博望苑的时候,鸡鸭鹅圈里什么也没有。他把他养的两只母鸭和母鹅送过来,发现圈太空叫小吏再买一些,小吏也不知被石庆附体,还是胆小谨慎,只买鸭和鹅。他后来发现这点又令人加了鸡。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8节 “找村民买呢?”博望苑在皇城东南,离位于皇宫北的东西市太远。 厨子愈发犯难:“奴婢不会骑马。” 博望苑树多草多,韩子仁担心有蛇出没伤着小太子,是以小太子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闻言叫吴琢去买。 吴琢考虑到霍去病食量,又找一个会骑马的匈奴人跟他一起,买六只三到五年不等的母鸡。 小太子看看天色,令厨子炖三只三四年生的母鸡。 霍去病带着弟弟们回到正院,闻到浓郁的香味,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日子我可以过一辈子。” 这话你自己信吗?小太子心说。 霍去病和霍光来的头一天,也就是前天,午饭的汤是鱼汤,小太子扔一粒补血“糖丸”。大约小太子的厨子很会做鱼汤,霍光以前没有喝过没有腥味的鱼汤,他喝了两大碗。 晚上躁得睡不着,白天频频打哈欠。霍去病问他怎么回事,霍光解释自己可能吃多了,躺下难受。 霍光吃的不少,然而全是汤汤水水。小太子怀疑跟他直接放汤锅里的补血丸有关。 霍去病比霍光大六岁,身体比他强健,又比霍光吃得多,合该更躁。可霍去病一夜好眠。可见他内里虚成什么样。 小太子不敢再往锅里扔补血丸,分开用餐也没机会往霍去病碗里扔,小太子决定孝顺孝顺表兄,给他倒杯水。 霍去病:“饭还没好吗?” “母鸡得炖烂,还得半个时辰。” 霍去病接过去一口喝完,又自己倒一杯,“伉儿,跟在家一样。喝什么自己倒,吃什么自己拿。” 卫伉腼腆不敢。 卫不疑跟太子表兄不熟,不好意思伸手。 小太子给他俩一人一个桃。 “过几日表兄种的瓜就长大了。届时我们吃瓜。”小太子此言一出,俩小孩异口同声:“这样的日子我们也可以过一辈子。” 霍去病差点被水呛着。 小太子庆幸“糖丸”全被他喝下去了。 因为霍去病才从外面进来,脸上还在冒烟,汗如雨下,虽然觉着一杯水下肚神清气爽也没多想,潜意识认为殿内舒服。 小太子可不会给他机会深思,立刻吩咐奴仆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正殿内人来人往一盏茶左右才安静下来,霍去病早忘了小太子给他倒的水跟他自己倒的有何不同。 小太子不想暴露秘密,此后两天都没再搞小动作。 卫伉和卫不疑来的第四天上午,博望苑又来一辆马车,公孙敬声到了。 霍光不由得说:“是不是该杀牛了?” 霍去病:“馋了?” 霍光意识到失言,羞得脸通红。 公孙敬声走近正好看到这一幕,很是稀奇,表兄的弟弟竟然比伉表弟还腼腆。 不愧是同父不同母。 “杀什么?”公孙敬声没听清楚。 霍去病:“据儿养的匈奴牛。” “匈奴牛好啊。”公孙敬声抱起卫不疑,扔给大表兄,他坐在小表弟位子上,“匈奴牛肉比咱们的耕牛肉香。” 霍去病被他吓一跳,不客气地嘲讽:“好像你吃过耕牛肉一样。” “我怎么没吃过?我前年就吃过。” 霍去病嗤一声,“不是病牛就是老死的牛,你也好意思显摆。” 公孙敬声找小太子:“据儿,博望苑还是你的博望苑吗?” 小太子递给他一杯水。 “堵我的嘴?”公孙敬声气得瞪他。 霍去病淡淡地瞥他一眼:“叫你消消火!笨!” 公孙敬声就想反驳,我笨你聪明。到嘴边说不出口,可不是比他聪慧吗。 摊上这样的表兄我还能好好活着简直是奇迹。昭平君名言。 凉风拂过带来花香,公孙敬声朝四周看,此处不愧是观景亭,可以看到池塘荷花,也可以看到身后的果树林,两侧还有牡丹蔷薇等花草,还有桂树和玉兰。 乍一看乱七八糟,仔细看错落有致,树木高矮看起来格外顺眼。 公孙敬声不禁在心里夸赞博望苑农奴会拾掇。 殊不知这是术士的功劳。 刘彻养的术士里头有几位很擅风水。那几位风水师连池塘里养什么样的鱼虾,莲藕种在哪边都仔细算过。 博望苑竣工后,刘彻亲自验收,对博望苑的一切很满意,就让那几位术士去上林苑。 比起装神弄鬼,这几位术士其实更爱堪舆。可帝王信鬼信神,他们想出人头地,只能谎称对神仙鬼怪略知一二。 因为博望苑的一花一木都经过术士推演,所以酷暑时节,观景亭也是博望苑中最舒服的一处,没有之一。 公孙敬声移到小太子身边,低声说:“午饭在这里吃?” “那我们得一起吃。”小太子不介意夹旁人夹过的菜,但不清楚表兄们介不介意。 霍去病耳朵尖:“我在军中时常跟兵卒同吃同住。” 霍光表示一切听小太子的。 小太子令人准备烤架,烤蔬菜小公鸡以及鱼虾。 公孙敬声诧异:“吃烤肉啊?” 小太子:“室内热。也不能自己烤,熏得家具上都有味。在室外可以啊。”看向大表兄,眼神询问他意下如何。 霍去病点头:“我来烤。行军途中煮饭费事,我们经常烤肉。我手艺练得不错。” 公孙敬声:“冠军侯亲自烤的肉,就是不生不熟我也得试试。” 第115章 牛肉干 不怪人人都喜欢被恭维。 饶是霍去病听出公孙敬声调侃他, 心里也舒坦。 现下还没到做午饭的时候,厨子得知小太子午饭改用烤肉,就把准备用来蒸炖煮的各种菜和肉切成适合烤的大小。 小太子不常来博望苑, 博望苑中没烤具,但也难不倒厨子们。他们请吴琢进宫一趟,太子宫不缺烤具。 吴琢去皇帝膳房要一套jsg闲置的新烤具, 又要许多木炭。 而普天之下也只有小太子的人敢像强盗一样拿天子的器皿。膳房厨子一个个还很乐意。 吴琢倒不认为他“抢”。 陛下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什么,膳房来不及采买, 更来不及去上林苑采摘, 多是先去小太子的小厨房。倘若只有一份, 小太子也是让给老父亲。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几次, 膳房厨子自是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 话又说回来, 离午饭尚早, 小太子和霍去病等人也不能一直坐着等。小太子就令韩子仁拿围棋,他和表兄下棋。又叫公孙敬声陪霍光骑马或骑象。当然也得带着卫伉和卫不疑两兄弟。 公孙敬声问:“我是来帮你们带孩子的?” 卫伉望着二表兄, 他此话何意啊。 小太子反问:“伉弟不是你表弟啊?” 公孙敬声哑口无言。 霍去病横他一眼,公孙敬声不敢碎嘴, 一手拉着一个弟弟朝牲口圈走去:“我们骑马去。”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水:“公孙公子在陈公子面前挺稳重啊。” 小太子:“他不想理陈家表兄。” 韩子仁仔细想想两人在一起的情况, 好像也对。 “他俩交情挺好?” 小太子点头:“他俩同窗多年,又一起做马鞍的生意, 是很不错。所以他才允许陈家表兄一到休沐就去找他。” 韩子仁无法理解这种友情。 霍去病:“马鞍生意?” 小太子点头:“还是请我的人帮他们找的匠人。不可以吗?” 霍去病沉吟片刻:“可以。就算有一日传到匈奴腹地, 伊稚斜单于也来不及给每个部落配上。再说了, 我们跟匈奴作战也不是面对面的打。” 韩子仁好奇地请教, 为何不是。 小太子:“匈奴人壮, 打小在马背上长大, 我们打不过啊。” 霍去病挑眉:“据儿长大了。” “我跟太傅学了三年,又经常帮父皇看奏章, 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岂不是太笨了。” 太笨的韩子仁想找个地方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冠军侯,这么说来自大将军战胜匈奴以来,就没有同匈奴正面打过?” 霍去病反问:“可以绕到匈奴后方,追的匈奴抱头鼠窜,为何要正面迎敌?” 小太子补充也有过正面应敌,但那时匈奴后方也有汉军,匈奴急于逃命,没心思应敌。 霍去病忍不住感慨:“太子真长大了。” 小太子点头:“过两年我就可以帮父皇处理政务了。” 过两年你才十岁啊。霍去病心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韩子仁,给我倒杯水。”霍去病放下棋子,看了看棋盘边缘雕的花草猫狗,“据儿,这棋盘快被你用包浆了,陛下也不舍得送你一副新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69节 小太子:“表兄舍得吗?”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你是太子!还惦记我那点东西。” “你的食邑快赶上二舅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何况你还带回来很多宝物。我没问你不等于不知道。” 霍去病:“赵破奴说的?” 赵破奴只是请卫青夫人帮他把他得来的东西送去椒房殿,请皇后和卫长公主仔细挑。 卫青夫人一贯不敢同皇后说笑,那次却没忍住调侃她几句。 小太子向来有了宝物必须有三个阿姊一份。皇后叫卫长公主先挑,卫长公主叫人去请小太子,让他先选。 小太子什么精美绝伦的物品没见过啊。又不好叫阿姊失望,就挑两样看起来最贵重的。当时卫青夫人也在,很是诧异地问他:“两样就够啦?” 皇后解释他才收了太后两大箱宝物。寝宫快放不下了。明年只怕得修两间库房,用来放他这些年所得。 卫青夫人心想,太后再活五年,她的私库就得变成小太子的。 太后长命百岁小太子也无法掏空她的私库,盖因年年除夕前各地藩王都会送上孝敬。 刘彻虽然处置了几位兄弟,可他兄弟多,算上他十四个。除了一碰女人就得病的胶西王刘端,个个有儿子。其中几人甚至小孙儿比太子还大。 景帝的儿子在吃穿用方面不随他,一个比一个奢靡。能入他们眼的物品几乎都可以同御用之物媲美。送少了他们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也因藩王有钱,窦太皇太后薨逝前把她的私产留给馆陶公主,馆陶公主才敢承诺董偃,日用不过百两金不必请示她。 “我在阿姊住所看到赵破奴送她的东西了。一看就是匈奴阏氏的。” 霍去病点头:“他大约早就想好了。一到匈奴部落,他就直奔阏氏的帐篷。” “他越打越精啊。” “你快输了。” 小太子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能赢才怪。 “表兄好厉害啊。”小太子感慨。 霍去病面露微笑:“认真点。这次我让你几步。” “输了别后悔。” “你先赢了再说。” 小太子闻言就赢给他看。 霍去病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就赢了啊。 小太子可惜老父亲不许赌钱,不然他最少也能把表兄身上的荷包赢过来。 “表兄,还玩吗?” 霍去病把他的棋子挑出来:“继续!” “让我几步啊?” 霍去病:“寸步不让!” 小太子点头:“那我也能赢你。”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或许赢不了霍去病。但在棋盘上,转动他的小脑袋,把霍去病落子后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算一遍,他还不能赢的话,前世几千年白活了。 这一局小太子看起侥幸赢他,但只有霍去病清楚,他已经尽力了。 霍去病趴在棋盘上叹气:“据儿,果然人比人气死。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公孙敖还想问你的脑袋怎么长的。说好了合围匈奴,他迷路了,你还能杀几万人。你不怕遇到浑邪王吗?” 浑邪王算是伊稚斜单于麾下的得力干将。伊稚斜单于以前蔑视卫青,如今怕他。前几次都是卫青领兵,就以为这次也是。他不敢出来迎战,就派浑邪王抵抗汉军。可惜浑邪王屡战屡败。饶是如此浑邪王还能调动近十万人。 霍去病闻言感到不可思议,他怎么连浑邪王都知道。 小太子:“博望苑有舅舅上次俘虏的匈奴人啊。他们还说每次浑邪王出兵,不远处必有休屠王接应。你这次居然又抓到很多匈奴王和单于。匈奴怎么这么多王?跟蚊子一样,拍死一个跑出来一群。” 霍去病被他的比喻逗笑了。 “匈奴单于不多。部落联盟首领才能被称为‘单于’。伊稚斜单于统领的草原广袤,却非草原上唯一首领。离伊稚斜单于王庭较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小部落。小部落联盟首领也是单于。要不是这些年没赢过汉军,伊稚斜单于早把那些部落纳入麾下。任由其扩张下去,他很有可能成为早年的冒顿单于,统一北方草原。” 小太子:“你发现公孙敖迷路后就绕开伊稚斜单于部落挑小的打?” 霍去病点头:“伊稚斜单于部落周围小部落成了我们的俘虏,他想壮大匈奴的唯一办法就是等着匈奴小孩长大。可那时汉人会更多。我们可以等他们十年,匈奴却不会安安分分休养生息。” 小太子知道为何,匈奴不善纺线织布,不善种粮食,没有存粮,地处寒冷的北方,容易遇到大雨雪,一旦牲畜冻死,对匈奴部落就是灭顶之灾。 不像大汉物资丰富,北方受冻灾,调南方的稻米。南方受水灾可以调北方的小麦。 “表兄,是不是越往北越冷啊?” 霍去病把棋盘清理干净:“想问什么?” “若是你把匈奴单于撵到北端,是不是不打他他自己就灭亡了?” 好主意! 霍去病摇头:“就算他把王庭设在极北、汉军无法到达的地方,他也可以南下放牧。”拿出几个棋子,“长城在这里,假如王庭在这里,中间上千里都没有汉军。就算他不敢南下太远,从王庭往南三百里也够放牧了。” “可以建城啊。” 霍去病:“我和二舅想过,但不值得。草原上没了草会变成荒漠。风沙蔓延能把长安淹了。” 前世小太子见过风沙,很容易把低阶修士掀翻。 “草原上没有铁吗?”小太子忽然想到这点,“有铁的地方肯定没草。在城外种树呢?树和草一样固沙。在城里挖矿。铁比粮食贵多了,这样不就值得了?” 霍去病禁不住笑他:“我们有铁矿。” “表兄不jsg担心坐吃山空吗?”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由自主地放下棋子。 “匈奴的兵器不是找我们买的。哪来的啊?” 霍去病瞬间想起他二舅,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剩。班师回朝的路上,他找这次俘虏的匈奴单于、小王打听伊稚斜单于部众情况,那些匈奴人就没忍住抱怨,大汉大将军太狠,恨不得把他们的族人扒光,宛如蝗虫过境。 有个匈奴小王起初有话不敢说。从汉军当中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冠军侯乃大将军亲外甥,舅甥如同父子,那匈奴小王才敢说,霍去病此次能杀他们几万人,盖因他们兵器不足。 想到这些,霍去病揉揉小表弟的脑袋。 小太子的发髻乱了,头发遮眼,烦的朝他手上一巴掌:“不许摸我的头。” “小小一人,头发束的比我还干净,也不怕越束越少。”霍去病朝他脑门上弹一下,“大脑门亮的可以当夜明珠。” 小太子又朝他手上一巴掌:“你才秃头!” “我家没有秃子。” 小太子:“你问过霍光?” “问他作甚?” 小太子:“你怎知霍仲孺没秃?他要是戴着假发包呢?” “你——谁说他了,我说舅舅,还有你姨母。” 小太子点头:“你舅舅也是我舅舅,你姨母是我母后。你不会秃,我就不会变成大秃子。”说到此,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说父皇——” 霍去病慌忙捂住他的嘴巴。 韩子仁连忙拉一下。 霍去病瞪他。 韩子仁:“你捂住殿下的鼻子了。” 霍去病慌忙松手,小太子白了他一眼:“不要以为父皇对你好。我被你捂晕过去,父皇能把你贬为庶人。” 霍去病信。 小太子在他手上出了意外,陛下不降罪于他,太后也得治他的罪。 谁叫皇家只有一根独苗苗呢。 “小太子,帝后身体无恙,怎么没能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霍去病并非突然想到,他军中将士不止一次聊过此事。 小太子也想知道。 老父亲一到休沐就往后宫跑,他去干吗啊。 “父皇觉着有我一个儿子就够了。”小太子不好跟表兄聊老父亲房中事。 听起来不可思议,霍去病却忍不住相信:“韩子仁,你信吗?” 韩子仁点头:“陛下说过,再来一个太子殿下这样的,他得减寿十年。” 霍去病轻笑一声,陛下做什么美梦呢。 就刘家的品性能得一个这么乖巧懂事又聪慧的,已经很不易了。 再来一个常山王刘舜、胶西王刘端或江都王刘建那样的还有可能。 思及此,霍去病忽然怀疑宫妃不孕乃陛下有意为之,就是怕来个刘建那样的气死他。 “表兄!” 稚嫩的声音传过来,霍去病收回思绪,循声看去,卫伉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又长又绿的东西:“叫我呢?” 卫不疑点头,越过卫伉扑到霍去病怀里。 霍去病出征前多住在长平侯府,时常扛着小表弟四处走动,所以整个卫家除了他母亲,他跟霍去病最亲。 “你的呢?” 卫不疑指公孙敬声。公孙敬声走近,霍去病看到他怀里抱着五六根胡瓜:“可以吃了?” 公孙敬声点头:“伉弟说昨天还很小。没想到一天一夜长这么大。” 小太子:“长得快。明日可以摘一篮子。给我留一些长得好的。” 公孙敬声:“我们一人两根差不多了。要是有弯弯曲曲,或一头粗一头细的留给我。” 小太子点头。 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杀牛。 牛肉分解好,小太子挑四个腿,东宫和宣室得牛后腿和六条牛肋,椒房殿和大将军府得两个前腿和牛肋,剩下的他全留着。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0节 天太热,太后收到肉一刻不敢耽搁,令厨子分开给公主们送去。 昭平君得到外祖母送来的肉,越发想去找小太子。犹豫到午时,带着六个随从,跑去博望苑。 昭平君打算好了,霍去病要是打他,就叫六个帮他挡一下。要是不揍他,再叫六个随从回来。 小太子要做牛肉干,而牛肉得切成片腌过之后再烤,需要很多人。小太子一看到昭平君,亲自上前接他:“表兄!来的好巧啊。” 昭平君往四周看:“冠军侯回去了?” “去病表兄不打你。” 昭平君不敢信。 “他堂堂冠军侯欺负你有什么意思?冤有头债有主。”小太子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带他下去歇息。韩子仁叫走他的几个奴仆。 这一日也不是休沐,出入皇宫的官员几乎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忙了半日,临近傍晚饥肠辘辘,香味反而越发重了。一个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公卿口齿生津。在宫里当差的一些人走出住所往四周看:“香味哪来的?多少好食材这么半天还没做完。” 公卿大夫可以在室内躲一躲,巡逻的侍卫无处可躲,闻言停下叹气:“还能是哪里。太子殿下的博望苑。往日刮南风,从这里往博望苑刮。今日也邪性,下午竟刮起北风。” “太子殿下要施肉不成?做这么半日。” 巡逻侍卫:“殿下杀了一头匈奴牛。上午我们看到他的人往宫里送三个牛腿,其中一个是给大将军的。大将军上午回家了,诸位没发现?” 大将军领天下军务,有单独的大将军府,吃住都不跟旁人在一处,大夫郎官哪知道他在不在宫里。 有人禁不住说:“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迷上杀牛?他的象呢?又玩腻了?” 刘彻同样很好奇,问春望:“博望苑做什么呢?离这么远香味都能飘过来。” 春望:“殿下要把剩下的牛肉切片烤了。” “他哪来这么多烤具?”刘彻说出来,懂了,儿子的人来过,走的时候一定把宫里的烤具全拿走了。他看着春望问:“是不是朕想的那样?” 春望点头:“尹婕妤、邢娙娥的烤具和炭也被借走了。奴婢听说二位夫人还要把烤具送给太子殿下。” 刘彻心说还不是因为皇后上次赏她们两大块牛肉。 这次一定也有。 儿子爱上烤牛肉,以后还会杀牛。 他往椒房殿送牛肉,还能少了她们的。 刘彻:“朕平日里也没亏着她们啊。南边送的燕窝,辽东送的人参,东边送的鲍鱼等物,哪次没有她们的?” “味道好不易得啊。太医还说吃不胖。” 刘彻确定后一句才是重点。 太医署的太医是太闲了。 “去看看据儿烤好了吗。” 春望示意他往窗外看。 刘彻看过去,春望能出去进不来,宫门快关了。 小太子开始换牙了,他不想把牙累掉,就没烤太干。翌日傍晚,小太子的人归还烤具,给各宫送一份牛肉干,其中东宫和宣室一样多,椒房殿只比东宫少两斤。小太子还给父母已经祖母几根胡瓜,留他们解腻。 小太子没有叫人往长平侯府送,因为卫伉和卫不疑该回去了。小太子给他们装二十斤。 卫伉感觉比太子给陛下的多。他虽年幼也知道大将军没有天子大,满脸不舍地说:“表兄,太多了。” “回去给你三叔和小叔一些。再给你二姑母两三斤。” 卫伉看公孙敬声:“我们一起回家吗?” 公孙敬声:“我不回去。” 卫伉疑惑不解:“大姑母吃什么啊?” “胡瓜!”公孙敬声递给奴仆半篮歪七扭八的胡瓜,“给我母亲送去。” 霍光欲言又止,这是他们和太子殿下挑剩的。 “公孙兄,摘瓜的时候我看到还有几根也可以摘了。我去——” 公孙敬声:“不必。不能全送最好的,只送几根到不了我母亲手里。何况只是长得难看。” 霍光试探地问太子:“是不是给公孙夫人拿两斤牛肉干?” 霍去病一把拉开便宜弟弟:“她不配!” 第116章 桀骜不羁 霍光的第一反应是看公孙敬声的神色。 公孙敬声不生气, 他了解他母亲。 卫孺虽然没有害过人,但那张嘴没少恶心人。以前担忧过小太子乖的反常,后来又认为霍去病早晚会被皇帝宠成纨绔。 近几年小太子越发聪慧, 霍去病已是冠军侯,其子公孙敬声懒得理她,她又开始抱怨不如弟弟妹妹日子顺心。 可她这样说才没良心。 卫孺跟卫子夫说家里人多事多没有清静的时候, 卫子夫支持她分家。结果她怕外人骂她不孝——长辈健在闹分家。 卫孺唠叨公孙敬声的时候一个时辰不带重jsg样。公中没钱,婆母叫她出钱, 她像个锯了嘴子的葫芦, 不敢反驳。 卫少儿的夫君陈掌只是宫中小吏, 她不想跟陈家人住一起就搬出来。那时霍去病年幼, 卫青不是大将军, 卫子夫还不是皇后呢。 卫孺不止有妹妹和弟弟可以仰仗, 公孙贺也提过可以搬出去。 公孙贺其实也不敢拒绝妻子的要求,他能因军功封侯全靠卫青带。倘若令其独自掌兵, 又是一个迷路的公孙敖罢了。 卫孺也跟卫少儿抱怨过她的种种不如意。卫少儿跟儿子说起过。如果仅仅这样,霍去病也不会说她不配。 今年清明, 卫少儿和卫孺去长平侯府, 跟弟弟们一起去给母亲和兄长扫墓。霍去病还没搬去军中为出征做准备,那日也在长平侯府。霍去病拿供品逗卫不疑, 卫不疑哇哇叫, 卫孺不说供品不能玩, 提醒卫青夫人管管卫不疑, 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霍去病一阵窒息, 卫不疑才几岁?她也看不顺眼。再说了, 他在自己家体统给谁看。而霍去病还没开口反驳,卫孺开始细数卫不疑幼时多爱哭, 大了才好一些。紧接着又数落卫青把霍去病惯的二十岁了还跟小表弟打闹。 卫青夫人真真好涵养,堂堂大将军夫人竟然只是温柔地笑笑,“回头就教训他们。给母亲和兄长上坟当紧。” - 公孙敬声解释:“我回去的时候再给母亲带些品相好的胡瓜和牛肉干。” 霍光不懂,轻轻扯一下跟他隔着卫伉的昭平君。 昭平君打小八街九陌混个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说了,他亲戚当中就有许多混物。打眼一看就知道公孙敬声的伯母伯父堂兄弟什么德行。 昭平君:“以前在平阳县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大名?” 霍光笑笑不好回答。 “看来有所耳闻。敬声老弟虽是独子,但他有很多堂兄弟,还都住一块,送过去无法避开他们。也不知道他伯母怎么那么能生。他们得亏没多少钱,不然得比我混账。”昭平君说完不禁轻啧一声。 霍光疑惑,他好像还很骄傲? 皇亲国戚好奇怪。 “可是全是歪的,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挑剩下的。公孙老夫人问起来,公孙夫人该多难堪。”霍光指着篮中的胡瓜,叫公孙敬声自个看。 公孙敬声心说,这样的事最好多来几次,她没脸见人也省得把自己当成卫家家主,无论看见哪个卫家人都敢指点几句。 多来几次说不定她也舍得从老宅搬出来。也省得他拿父亲不用的兵器都得偷偷摸摸的。 公孙敬声的奴仆拿个一头胖一头细的胡瓜:“这个不直吗?” 霍光:“不匀称。” 霍去病:“有的吃就不错了。快去!” 奴仆把篮子放车里。 霍光打小被霍仲孺教的进退有度,待人接物得体,看着奴仆上了马车又忍不住说:“果林里的桃好像熟了。” 霍去病皱眉:“你能闭嘴吗?” “大兄,我——”霍去病瞪眼,霍光吓得闭嘴。 公孙敬声想笑:“此地乃博望苑。一草一木都是太子殿下的。” 霍光的脸色微变,尴尬地面向小太子:“小人忘了。太子恕罪。” 小太子:“你不希望公孙家的人误会孤和敬声表兄吝啬。” 霍光很是诧异,讷讷道:“殿下知道啊?” “我八岁啦。五岁开蒙!”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有些妇人你不懂,舌头比象鼻还长,给她最好的,她会认为孤有更好的。给她四个牛腿,她得怀疑孤最少杀两头牛,不然怎会如此慷慨。” 昭平君点头:“我伯母正是这种人。” 霍去病:“给她们这种胡瓜,她们反而夸敬声,有点稀罕物都往府里送,没白疼他。弟弟,打个赌?”冲霍光挑起眉头。 霍光再次忍不住怀疑,不是皇亲国戚奇怪,而是长安人奇怪。 “不赌。”霍光摇头拒绝。 霍去病抱起小表弟:“你也该走了。到家不许说姑母的胡瓜不好。” “哪个姑母啊?”小孩奶里奶气地问。 霍去病:“大姑母。伉儿,姑母过去的时候看着弟弟。” 卫伉:“说也无妨吧?我母亲就没得吃。” 霍去病愣了一瞬,失笑道:“对!” 霍光想说什么,想起大兄叫他闭嘴,他把话咽回去。 小太子叮嘱卫家奴仆,离午时尚早,可以走慢点。卫伉闻言顿时忍不住说:“可以走快点。我午时再回去。到府里正好用午饭。” 霍去病朝他脑门上弹一下:“你是想中暑。” 小太子昨日傍晚就想叫侍卫送他和卫不疑回去,卫伉一会说累,一会说渴,一会问何时用饭,他饿了。霍去病看出他不想走,叫他和不疑再呆一晚。 今早卫伉又躺在榻上装病。霍去病要进宫请太医,顺便告诉大将军,他吓得扑棱一下坐起来。 小太子到车边:“太学开学前我去接你们过来住几日。我们还一起烤牛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1节 卫不疑挤开兄长伸出小手跟太子表兄拉钩钩。 小太子踮起脚才够着他的小手。 霍去病等他俩约定好,拉过太子,放下车帘,冲驭手摆手。 到长平侯府,兄弟俩下来,看到后头还有一辆车,稀奇地问:“怎么还有一辆车?” 充当驭手的侍卫解释,车里坐着他们的仆从。 卫伉这才想起来,兄弟二人各带俩人去的,而陪他们乘车的只有俩人。 卫伉牵着弟弟准备进去,奴仆从车里拿出好几个篮子。卫伉停下,满眼好奇地等奴仆走近。他踮起脚看,篮中许多又长又直的胡瓜。卫伉惊呼:“你们怎么可以偷太子表兄的胡瓜?” 卫青从院内出来:“伉儿?大呼小叫什么呢?” “父亲,快来!”卫不疑大声喊。 奴仆赶忙解释,太子殿下孝敬大将军的。 俩小孩惊得张大嘴巴。 他们怎么不知道啊。 卫青接过篮子,令奴婢解释一下。 奴仆:“殿下说东西不多,请夫人看着分。” 卫青颔首:“拿进去吧。” 卫伉忍不住问:“父亲,太子表兄为何不告诉我,我们也有胡瓜啊?” “太子担心他说多了你们记糊涂了。”卫青把篮子给他,“拎得动吗?” 卫伉点点头,卫不疑奶声奶气地显摆,太子表兄对他们好,因为给他们的胡瓜比给大姑母的好。太子表兄没给大姑母牛肉干,给他们这么多。 卫青眉头微蹙:“你俩有没有见过敬声?” 俩小孩一起点头。 卫青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孩子,真乃恩怨分明啊。 下午,卫青带着仆从策马前往博望苑。 小太子恰好午睡醒来,坐在正殿内门槛上醒困。 卫青哭笑不得:“怎么在这里坐着?” 小太子托着下巴:“凉爽。舅舅怎么来啦?谢谢我送给您的牛肉干和菜啊。” 卫青令奴仆下去休息,他在小太子身边坐下:“分牛肉的时候面面俱到。怎么到分牛肉干的时候就忘了?” “祖母、父皇,母后和舅舅都有啊。” 舅舅确实都有,因为小太子令奴仆捎话“看着分”。小太子的牛肉干卫青夫人可不好意思往母家送。那么“看着分”自然跟分牛肉时一样,姊弟都有。偏偏卫不疑又提到卫孺有胡瓜没有牛肉干,显然送到卫青府上的牛肉干和黄瓜不包括她那份。 卫青夫人打算好了,明日请弟妹以及二姑子来府里用饭,招待她们的点心就用牛肉干。走的时候给仨孩子拿一点。往后卫孺知道了,她也可以解释,牛肉干是小太子给他表弟和表妹的。 卫青赞同,但还是想知道小太子怎么想的:“你姨母近日又进宫跟皇后话家常了?” 小太子:“不清楚。我上课呢。” “一天一炷香?”卫青捏住他的小脸,“你的主意还是敬声的主意?” 小太子不答反问:“舅舅,我的桃甜吗?” 卫青叹气:“敬声可以恩怨分明。你身为太子,不可这样。公孙家不止有你姨母,这事万一传出去,旁人只会认为太子心胸狭隘。你可知陛下——” “舅舅!”小太子打断他,“我知道。父皇不喜欢汲黯,仍夸他乃‘社稷之臣’。可我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啊。他们不服我就把我弄掉。弄不掉我就忍着。” 卫青噎得说不出话。随后他不由得松手,打量小外甥,他几岁来着。 “据儿可知废太子的下场?” 小太子知道:“死啊。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卫青顿时一言难尽jsg。 小太子何时变得如此桀骜不羁。 “你死了,卫家人也无法苟活。” 小太子单手托着下巴转向他:“舅舅认为什么情况下我会死?残暴?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弑父?逼得父皇先下手。我没有啊。倘若他乃天纵奇才,像舅舅,像表兄,无可取代,我恨不得把他杀了喂花花,也会以礼相待。” 卫青惊得无法相信,小太子长大了啊。 公孙家非但没有像卫青和霍去病这样的将才,甚至小辈当中最成器的还是敬声。 公孙敬声在太学表现只能算中等。 “其实瓜果蔬菜只有新不新鲜。品相好不好都得洗干净再吃。舅舅可以吃一些品相不好的。”卫青仔细问过奴仆,给他大姊的胡瓜不少,但都是歪瓜。 小太子不可思议,舅舅说什么鬼话呢。 “给外人好的,给我亲舅舅不好的?舅舅,热糊涂了吗?”小太子摸摸他的额头,“中暑啦?” 卫青无奈地说:“别打岔。舅舅很认真。” 小太子翻个白眼:“舅舅,倘若我对某人很好,他又不是我的亲人,只有一种情况,我用得着他。公孙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哪个值得重用?” 卫青无法回答。 “我是太子,无需讨好任何人。”小太子拉住他的手,“舅舅,厚此薄彼的情况一次就够了。像舅舅这样的才值得我一直以国士待之。” 卫青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舅舅,你说世上有几个你和表兄啊?”小太子无比诚恳地问。 卫青很想谦虚,很多。 实则朝中只有他舅甥二人。 “原来你都懂啊。”卫青苦笑,“倒是我多虑了。” 小太子点头:“也是因为我才八岁。民间有句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歪头看着他,“其实这话不全对。好比两年前的表兄。” “两年前去病十八岁。你才八岁!”卫青无奈地提醒。 小太子:“我帮父皇处理过奏章啊。” 卫青点头:“陛下说过。”神色一怔,很是惊讶,“陛下那样说不止是为了显摆他儿子聪慧过人?” 小太子送他一记白眼。 “原来陛下教过你。”卫青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其实也可以不送。” 小太子不好说公孙敬声故意的。否则舅舅又得去后面教训敬声。 “舅舅,我不会连累卫家的。”小太子想一下,“倘若父皇有了小儿子,不喜欢我这个大儿子,我也不会弑父。我会把他的小儿子宰了——” “咳!”卫青被口水呛着。 小外甥真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太子慌忙给他顺顺气:“我说错了吗?你不觉着吕后很傻?杀了刘如意,谁还敢跟刘盈争储啊。” “你少说两句吧。你舅还没活够。”卫青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太子令韩子仁倒杯水。 卫青吓得坐直:“韩子仁?屋里还有人?” 韩子仁递给他一杯水:“大将军,奴婢一直在。” “那你你你——”卫青手抖。 韩子仁:“奴婢是殿下的人。殿下有个闪失,奴婢纵然背叛殿下也只能苟活于世。那样不如死个痛快。”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仆啊。卫青笑道:“难怪陛下夸据儿身边数你最机灵。” “也是殿下给奴婢机会。”以前韩家把他当脏东西。近几年大抵确定小太子很看中他,族里一有大事就给他递消息,希望他休沐回家。 宫里宦官可以出去,但不能在外留宿。除非太子特许。 韩子仁要说想家,小太子会叫他回家住两日。但韩子仁被家人伤透了心,一直没有回去过。 他和吴琢约定好了,以后病了,无法伺候小太子,就来这里给小太子看园子。 卫青:“陛下也给过很多人机会,但能抓住机会的人寥寥无几。” 小太子与有荣焉地接道:“其中就有我舅和我表兄。” 卫青失笑,又给他灌迷魂汤。 “既然小太子聪慧过人,那我就回去了。” 小太子跟着起来:“舅舅只喝一杯水啊?” “不怕我继续数落你?” 小太子摇头:“我知道舅舅为我着想。舅舅,我做的牛肉干香吗?” 比匈奴人做的香。 卫青点头:“以后别做了。你烤牛肉那天刮北风,香味全飘宫里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找我抱怨。” “这么喜欢抱怨啊?”小太子叹气,“那我下次还挑刮北风的时候杀牛。” 卫青好笑:“你就坏吧。” “我已经八岁啦。过几年再杀牛烤肉,士大夫一定会上书父皇,请父皇对我加以约束。”小太子摇摇头,“我得珍惜啊。” 第117章 6w4营养液加更 当下刘彻就想对儿子严加管教。 以前小孩出去买点民间小食都亲自送到宣室。如今牛肉叫奴婢送, 牛肉干也叫奴婢送。出去十来天,没回来过一次。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为儿子修了太子宫。不然由着小孩搬离未央宫, 有朝一日他真有可能不知道宣室和椒房殿门朝哪儿。 小太子也不是不爱回去,一来天热,二来母后身边有三个阿姊, 父皇有后妃啊。 以前小太子神出鬼没的给刘彻“惊喜”的时候,刘彻确实希望儿子原地消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儿子消失的这么彻底。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2节 中伏中的休沐日,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 刘彻不畏酷暑, 去博望苑找儿子。 小太子趴在凉亭里听大表兄抚琴, 公孙敬声和赵破奴玩六博棋, 昭平君和霍光分别坐在二人身后帮忙, 远远看过来凉亭下很热闹。 刘彻:“还是他们会打发时间。” 春望听出来了,陛下羡慕:“殿下才八岁啊。” “公孙敬声几岁了?” 春望闭嘴。 刘彻大步过去。 自成一片天地的六人以为奴仆来送茶点, 不带抬头的。 刘彻气得哼一声。 六人心说,谁这么大脾气。 “陛下父皇?” 大小六个齐声惊呼, 一同起身。 刘彻心堵, 真有默契啊。 “父皇?”小太子跳起来抱住他,“父皇何时来的?父皇, 孩儿好想你啊。”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想朕想的朕都到跟前了, 你不知道?” “父皇武功高强, 走路没声啊。”小太子不假思索地恭维。 刘彻气笑了:“朕何时学的武功?” “少时学的啊。”小太子试着轻轻拨开他的手, 刘彻手上用力, 小太子只能靠近他, 让自己的耳朵好受些,“不然父皇怎么陪我练剑啊。” 刘彻:“你还知道练剑?” “不敢忘。”小太子指公孙敬声。 刘彻眉头微蹙, “你陪他?” 我不配啊?公孙敬声心说,“给太子表弟当靶子。” 刘彻松开儿子,小太子拍拍自己的座位:“父皇请坐。” “有劳太子殿下。”刘彻阴阳怪气。 小太子年幼无知没听出来,给他倒杯水,又给他挑个甜而脆的桃。 博望苑种好几种桃树,最早的五月熟,最晚的得八月。即便别的果树死了,小太子整个夏天也有桃吃。 为了儿子以后在此过得舒坦,刘彻也是煞费苦心。 来的路上刘彻很是后悔把博望苑修得堪称十步一景,要什么有什么。看见儿子跟离宫前一样,甚至更好了,眼睛更亮,整个人透着机灵劲儿,刘彻攒了一肚子的气在接过桃的那一瞬间全部消散。 刘彻恨他这么容易原谅儿子,可又不舍得打骂,只能瞪他一眼:“站着做什么?” 小太子坐下。 霍去病把琴给吴琢。 刘彻挑眉:“不弹了?”不待霍去病开口,“朕竟然不知道冠军侯擅音律。” 霍去病听出来了,来者心情不快。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却要他们承受这份怒火。 霍去病不好说,我像太子表弟这般年岁的时候,您帮我找好几个师傅,恨不得我琴棋书射样样精通,上可杀敌,下可定邦。 “学过两年。近几年疏于练习,不好污了陛下的耳朵。陛下喝茶。太子殿下令人打的泉水煮的。” 刘彻往四周看去,只有花草树木和池塘,没有山哪来的山泉水。 霍去病:“昨日臣等沿着溪水看象,发现一处泉眼,殿下令人收拾一下,现下可以直接接水吃。” 刘彻无奈地瞥儿子:“但凡你在读书上面如此用心,朕何至于担心你玩忘了,还要亲自来一趟。” 春望腹诽,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啊。明明就是您想小太子了。 “孩儿不孝。父皇宽宏大量,原谅孩儿这次吧。”小太子拉住他的jsg手晃了晃,“孩儿请父皇吃烤肉。” 刘彻脱口道:“又要烤肉?日前烤牛肉烤的朕在宣室都能闻到肉香。今日还有人担心你玩物丧志。” 小太子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朝中有人这般关心他:“我猜此人一定是三公之一。” “何以见得?”刘彻问。 春望也想知道。 霍去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昭平君暗暗感慨,太子不愧是我表弟,人在博望苑都能猜出宫里发生的事。 小太子思考片刻:“他这么懂玩物丧志,幼时定然很少玩闹,空闲时间也用来读书,三伏天笔耕不辍,知识渊博。倘若不是三公之一,岂不很对不起他的这番辛苦。” 霍光慌忙抿嘴,别过脸去。 霍去病一点也不意外。 刘彻愣了一瞬间,好气又好笑:“他的天赋只是寻常人。” 小太子摇头晃脑:“非也,非也。能到父皇跟前的就没有寻常人。听父皇的意思他不是公卿?那他只能是司马相如了。可是司马相如不是因为年迈致仕了吗?” “为何这样说?” 小太子:“不是公卿,写文章也不如司马相如,显然他求学那些年没少玩闹。可他还是能到父皇身边,显然没有因为玩闹而忘记志向。他怎会认为儿子玩物丧志呢?” “他天赋不如司马长卿。”刘彻再次提醒儿子。 小太子摇头:“父皇,勤可补拙啊。” 刘彻顿时无言以对。 霍去病低头偷笑。 刘彻叹气,哪来这么多歪理啊。 看来这三年的书没白读。 “有些时候勤奋也不能弥补天赋的不足。” 小太子再次摇头:“太常掌宗庙礼仪,典客掌属国交往事务,需要什么天赋啊?又不是叫他上阵杀敌,天赋不足易迷路。” 刘彻不想再跟儿子辩解“天赋”,盖因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他胡诌的。没有朝臣上书告小太子。刘彻另有一点意外:“你也知道迷路?” 小太子点头:“坏姨丈迷路无功而返,李广迷路遇到匈奴主力几乎全军覆没,这次公孙敖又迷路。孩儿猜其他人不迷路是因为不曾独自领兵。父皇想试试他们迷不迷路吗?” “这种事是可以试的?”刘彻瞪儿子。 小太子想想:“我猜有些人一到草原上就迷路,也会认为他只是运气不好。父皇,下次何时出兵匈奴?你叫公孙敖、李广和坏姨丈同领一路人马吧。” 公孙敬声着急忙慌:“据儿,我父亲有时是喜欢说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可他罪不至死!” “咳!”昭平君笑出声。 公孙敬声瞪他,不是你父亲是不是? 昭平君捂住嘴巴。 刘彻无奈:“你姨丈近几年见着你恨不得绕道走,你就饶了他吧。” 公孙敬声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可惜:“孩儿还想试试有没有可能负负得正。” 昭平君看热闹不嫌事大:“三个人没法负负得正。该叫公孙敖和李广共同掌兵。这些年只有他二人领兵的时候折损多。” “你闭嘴!”刘彻瞪一眼他,一个儿子他都要甘拜下风了,外甥还跟着掺和。 昭平君闭嘴,满眼笑意。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这些话出去提都不许提。” 小太子很是不服气地点点头。 “父皇有想过再给公孙敖一次机会吗?” 刘彻不答反问:“如果是你你还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摇头。 “为何?” 小太子:“有天赋的人一次就够了。父皇,司马相如第一次写赋的时候,是很寻常,还是惊才绝艳啊?” 自然是后者。 刘彻沉默不语。 “父皇给过公孙敖、李广还有其他人不止一次机会,他们独自掌兵不是无功无过,就是损失惨重,在舅舅麾下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只能称之为有勇无谋。” 卫青曾令校尉追过逃跑的右贤王,当时右贤王喝了许多酒,然而校尉没追上。卫青上次领兵,匈奴四下逃散,也曾令赵信和李广追过匈奴,然而他们都没有追到跑走的匈奴贵人。同样身为校尉的霍去病追击匈奴,他不止杀了伊稚斜单于的祖父,还抓回来许多匈奴相国、当户。 刘彻试图为公孙敖等人解释几句,到嘴边说不出口。 “朕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刘彻不由得看霍去病。 霍去病:“舅舅说的。陛下了解舅舅,旁人问他也是有一说一,何况太子表弟。” 刘彻叹了口气。 昭平君以前混迹市井,不止一次听说过谁谁谁运气不好。昭平君当时心想,人能回来还运气不好呢?换他去得死在塞外。偶尔他也羡慕过卫青的运气。 合着不是运气,是天赋啊。 昭平君庆幸他今日在此,不然过几年有人怂恿他试试运气,他脑袋一热真有可能随军出征。 “父皇,喝茶。”小太子端给他。 刘彻:“你八岁,据儿,该读书识字,而不是了解这些事。” “孩儿现在不懂,以后如何用人?” 刘彻语塞。 霍去病忍着笑说:“陛下,尝尝桃子。” 刘彻无奈地瞥一眼儿子,“朕今日就不该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3节 “父皇,不气,以后孩儿少说多听。” 刘彻心说,你能这么乖,朕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小崽子一岁嘴巴就不饶人,刘彻也不指望他以后能嘴下留情。 这样也好,以后奸佞小人也不敢哄他。 “父皇,您的牛肉干吃完了吗?” 刘彻:“近日不许再杀牛。朕给你的几头匈奴牛是叫你慢慢吃的,不是叫你隔三差五杀一头。” “八月十五赏月节?”小太子问。 刘彻:“又想逃课?” 霍去病提醒,那天放假。 刘彻瞪他一眼,要你提醒?! 霍去病拿个桃堵住嘴。 霍光终于明白什么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小太子也看出老父亲心里有火,虽然不好问谁惹他生气了,端的怕老父亲顺嘴说是他。小太子便事事顺着他。看出他一时不想回去,令韩子仁拿围棋,叫他和大表兄下棋,他去池塘捉鱼。 公孙敬声像逃难似的追上小太子:“陛下怎么逮谁刺谁?” “天热人烦躁吧。”近日宫里没人来找大表兄,说明朝中无大事。 公孙敬声:“清凉殿不凉快吗?” “有风的时候凉爽。没有风的时候反而不如宣室舒服。宣室殿高,门窗大开,三伏天的晚上也有点凉。清凉殿四周花草树木太多,还有其他宫殿遮挡。”若不是他的寝室没法跟宣室比,往年他才懒得搬去清凉殿。 昭平君追上来:“我听说清凉殿的榻是一整块玉,睡上去十分舒服?” “没有睡在蚕丝被上舒服。”小太子的直观感受,“热的时候不如下河洗澡。”说到此眼中一亮,问公孙敬声:“傍晚要不要去溪流上游洗澡?” 公孙敬声:“脱光?” “你穿着衣裳洗澡啊?” 公孙敬声摇头:“那我不去。” 昭平君点头:“要去你去!” 小太子找霍光。 霍光笑笑,一脸的抱歉。 小太子嗤一声:“你们都不去也有人陪我去。” 傍晚,小太子送走终于心情愉悦的老父亲,他就问霍去病去不去溪流上游洗澡。 那里只有象和驯象师。驯象师是男子,小太子不怕他看。 霍去病行军在外,吃喝拉撒都在荒野之中,倒是不介意光天化日之下沐浴。但博望苑有女人。如何保证女人不往那边去。霍去病问太子表弟。 小太子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令人关上博望苑大门,又叫博望苑小吏把女子叫到一处,令其在正殿附近做事。 整条溪流上没有女子,昭平君立刻去牡丹院拿衣物。 霍去病看着他的背影很是诧异:“他竟然也怕被女子看见?”问公孙敬声,“他不是经常去东西市花天酒地?” 公孙敬声:“嘴上花。” 霍去病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公孙敬声点头:“我起初也不信。这要归功于隆虑公主。因为馆陶公主养面首,隆虑侯成天泡在温柔乡里,隆虑公主担心他有样学样,未到及冠之年就掏空身子,以前他的随从全是一些孔武有力的男子。也是如此,他没少惹事生非,很多人并不知道他乃陛下外甥,他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霍去病乐了:“如今房里该有人了吧?” “隆虑公主不希望他沉迷酒色,尚未安排。” 霍去病看出来了,昭平君有点小孩心性,没人引诱,自然也想不起来开荤。jsg “别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倒是恰恰相反。”霍去病感慨,“难怪他缠着你,你就跟他玩儿。” 以前公孙敬声也不想被他缠,可昭平君是太后的亲外孙,皇后都不敢数落他,他哪敢招惹他。 如今被他缠习惯了,偶尔昭平君不去拍他家门,或翻墙进去吓唬他,他反而觉得少点什么。 霍去病:“你不去?” 公孙敬声不去。 霍光也不愿意去。 霍去病就叫他俩回房沐浴。 天气炎热,大地像是被烤熟了一样,虽然此时金乌西坠,溪水又是活水,水依然温热。 傍晚的风凉了,霍去病担心小表弟着凉,先给小孩洗好他再洗。 小太子坐在草地上等他:“昭表兄,你是小孩子吗?小孩子都不玩水。” “玩水不分年龄。信不信舅舅这么大了,要是在这里沐浴一样忍不住玩水。” 小太子:“你舅舅在的时候,为何不问问他要不要去河里洗澡?” 隆虑公主不止一次说过,他敢胡作非为,他舅就敢杀他。以前昭平君不大信。最近半年他连斩了几位至亲,昭平君不敢不信。结果就是不敢主动同他舅搭话。 上午要不是有小太子哄他舅,昭平君得比霍光还安静。 “你敢问吗?”昭平君问。 小太子摇头:“我不问。我叫父皇陪我洗澡。” 昭平君点头服气:“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亲儿子只要不弑父,他把天捅个窟窿,老父亲也会揽到自己身上。 小太子才不要告诉他这点,以防羡慕死他。 因为博望苑除了没有高山,要什么有什么,小太子在此很快乐,总觉着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枇杷来给他送衣物,把花斑狗和大黑猫,小太子放大黑猫抓老鼠,他领着花花玩儿,越发觉着日子快活。 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仿佛眨眼间,离立秋只剩五天。小太子令韩子仁去长平侯府接两个表弟。此时霍去病已经领着霍光回朝当差。 霍去病在博望苑休养期间,没少指点霍光朝中人和事。有一次被昭平君撞见,他不羡慕,反而认为霍光辛苦。霍光离开那天他交代对方,以后有人敢欺负他,公卿以下的人,可以找他,他帮霍光报仇。 霍光不敢问皇亲国戚报仇的法子,他怀疑昭平君所谓的报仇是把人套上麻袋打一顿。 得亏昭平君没有读心术,否则得抱着他直呼“相见恨晚”。 暑气很重,小太子就在凉亭下等俩表弟。公孙敬声拿着书复习功课。昭平君趴在石案同小太子聊天:“你说敬声老弟看进去了吗?” 小太子反问:“到秋你就去大学了。你也不看书,届时听得懂吗?” “知道是那个意思就行了。我以后又不入朝为官,学那么多做什么?”昭平君起来,“据儿表弟,开学前我和敬声去秦岭把棉花拉过来,你自己安排人分开棉絮和棉籽?” 博望苑没有多少田地,牲口也称不上多,奴仆不少。小太子稍作思考就点头同意。 “你打算多少钱收啊?” 小太子:“这一季种的,除了你们留够做种子的都给我,我们就算两清了。” “这个买卖合算。”昭平君顿时精神了,“你说过棉树得在霜降前砍下来,那树上的棉桃也归我们?”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愈发高兴,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跟小太子做生意。 公孙敬声看不下去:“赶上秋雨纷纷,树上挂满棉桃也难得二斤棉花。” 昭平君不想接话,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 小太子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凉亭下安静下来。 安静了约莫一炷香,卫伉和卫不疑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 兄弟二人双脚落地就一边跑一边喊:“太子表兄。” 韩子仁跟在后头劝他们慢点。 兄弟二人越发快了,像是故意遛他。 韩子仁只能加快步伐。 公孙敬声一手抓一个:“你俩磕成花斑狗,我们如何向舅舅交代?” “父亲忙,才没空管我们。”卫伉大声说。 小太子奇怪,这时节忙什么。 俘虏早安排好了,抚恤金也发下去了,二舅合该闲下来才是。 “韩韩,朝中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朝中无事。倒是奴婢来的路上听说匈奴来降,陛下担心是诈降,朝臣提议大将军率几位上过战场的将军受降。城中百姓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坚决不同意,好像因为又不是伊稚斜单于来降。两个匈奴小王还不值得大汉的大将军亲自迎接。” 第118章 小太子缠人 倘若只是两个匈奴小王, 可以令赵破奴受降。 上次出兵凭军功封侯,这次加封,他乃天子未来女婿, 这一点给足了匈奴尊重,他又会匈奴语,最合适不过。 假如其中有诈, 赵破奴的机智却不足矣应对有可能发生的兵变。 “父皇不会令舅舅受降。” 韩子仁:“听殿下的意思,殿下好像已经猜到陛下会派谁去?” 昭平君诧异:“这也能猜到?” “去病表兄。”匈奴来降乃举国大事, 小太子没心思逗他, 直接给出答案。 公孙敬声:“也不值得表兄受降啊。匈奴小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大汉只有一个冠军侯。他们还是舅舅和表兄的手下败将。” 小太子提醒他:“韩韩说了, 可能诈降。诈降就是可能得打。” 昭平君立刻表示, 打起来需要冠军侯。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4节 小太子点头:“总要做两手准备。不能在草原上汉军把匈奴打的落花流水, 到了我们的地方反遭匈奴算计。” 韩子仁无比赞同:“朝臣提议大将军受降正是担心这点。” 小太子好奇:“哪个部落的匈奴小王?” 韩子仁不清楚:“奴婢只是路过的时候听一耳朵。” 有个匈奴人被吴琢叫来帮卫伉和卫不疑兄弟搬行李,小太子看见他, 令吴琢带他进城打听打听。 最初被俘的匈奴人做梦都想回去。这几年刘彻先后在匈奴以前占领的地方设朔方、五原多郡,关中匈奴人越来越多, 无论在上林苑, 还是到博望苑,甚至进宫养马都能听到乡音, 匈奴人也懒得跑。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大汉不止有用兵如神的大将军, 还有骁勇善战的冠军侯。 听听, 如今连匈奴部落首领都主动来降。 以后汉中匈奴人多了, 朝廷安置不了, 指不定把他们弄到哪儿去。 依他愚见, 还诈降什么,早来早好。 是以吴琢给这位匈奴人一匹马, 他也没有想过甩开吴琢,直奔关外。 二人绕半个城去东市,东市离王侯将相府邸近,传出来的消息多。 果不其然,二人牵着马走一盏茶左右就打听清楚。 随吴琢前去的匈奴人出了城就感慨:“竟然是浑邪王和休屠王。” 小太子和霍去病聊浑邪王的时候韩子仁在一旁伺候,吴琢歇着去了。吴琢好奇地问:“他二人乃匈奴部落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伊稚斜单于的左膀右臂吧。”这位匈奴人没有见过两位王,等他回到博望苑,只能凭印象告诉小太子,陛下怀疑他们诈降不是没有原因,他二人最不可能降汉。 小太子令吴琢进宫盯着宣室情况。 昭平君很是不解:“太子表弟还担心皇帝舅舅被匈奴人蒙蔽?” 小太子:“我不担心父皇。我担心父皇又想试试是不是除了舅舅和表兄,大汉将军都不能独自领兵。” 昭平君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姓名——李广、公孙敖以及公孙贺。 公孙敬声令吴琢快去,一旦听到他父亲毛遂自荐立刻回来禀报。 昭平君勾着他的肩膀:“这么不放心你父亲?倘若你父亲非去不可,你又当如何?” 公孙贺乃公孙一族的仰仗,上至公孙敬声年过七旬的老祖母,下到他最小的堂弟堂妹都不敢叫他有半点闪失。公孙敬声不需要亲自出面,告诉家中妇人匈奴有可能诈降,父亲此去凶多吉少就行了。 “关你何事?”公孙敬声瞪他,“不要整天想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昭平君的小心思被拆穿,一点也不尴尬,冲卫伉招手:“骑象去?” 卫不疑大声说:“不跟你玩!” 昭平君的手僵住,神色尴尬,但一瞬间又恢复过来:“小卫老弟,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你坏!” 卫伉慌忙捂住弟弟的嘴,可惜晚了。 昭平君看着小太子问:“大将军一贯与人为善,你母亲说的?” 卫伉不假思索道:“不是!” 公孙敬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太子白了昭平君一眼:jsg“不疑上次过来可没说你坏。兴许听奶姆或哪个婢女说的。伉弟,放开不疑。不疑,告诉表兄,听说谁的。表兄不打她,也不骂你。” 三四岁大的小孩无知也幼稚,摇着小脑袋说:“表兄打不过大姑母。” 公孙敬声听到脑袋里“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无奈地仰头翻个白眼。 昭平君好气又想笑:“她还真贼心不死!” 卫伉见他没有生气,再想想他的话,禁不住问:“姑母以前说过你啊?” 昭平君乍一听到卫不疑那样说,尤其他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还不会编这种事,心里着实五味杂陈。可当他知道“坏”出自卫孺之口,昭平君一点也不在意,似笑非笑地睨了公孙敬声一眼。 公孙敬声给自己倒杯水败败火。 小太子:“伉弟,歇好了吗?歇好了跟弟弟沐浴起。这一天还早,汗湿的衣裳穿到傍晚就馊了。” “可是——”卫伉看着昭平君,欲言又止。 小太子摸摸小表弟的小脑袋:“我还说你姑母坏呢。” 卫不疑反驳:“姑母不坏。” 公孙敬声:“不坏说你喜欢大呼小叫,还叫舅母打你?” “母亲打我是因为,因为听信了姑母的话?”卫不疑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乍一看上半边脸跟太子幼时一样一样。 公孙敬声不怪他忘了,他还小不记事,不是每个人都是小太子大事小事都记得:“伉弟还记得清明节那天表兄逗不疑玩的时候,我母亲说过什么?” 卫伉有印象,姑母唠唠叨叨说了很多,除了母亲没人不烦。 小太子见他点头:“既然记得你们还信她?你说她是好是坏?” “不是很好,不是很坏?”卫伉迟疑不定地问。 卫不疑听糊涂了:“表兄,大兄,你们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昭平君:“你听得懂才怪!” 小孩气得大吼:“我不要和你玩!” 昭平君想说,谁稀罕带孩子。小太子扭头看他一眼,昭平君也给自己倒杯水,他不说总行了吧。 小太子回答卫伉:“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你得仔细斟酌。不能因为她年长就认为她懂得多,句句在理。很多人只长年龄,不长脑子。你大姑母不巧正是这种人。” “噗!”昭平君口中的水喷公孙敬声一身。 小太子是如何做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啊。 卫伉看昭平君:“表兄说错了吗?” 昭平君顾不上擦嘴边的茶渍:“没有,不是!他说了我不敢说的话。我很意外。” 卫伉打量他,感觉不像啊。 小太子叫来他俩的随从:“带两位公子去沐浴。说话的时候动动脑子。” 四位侍从慌忙应一声“诺”。 卫不疑拉住太子的手:“他不坏啊?” “他和你姑母一样,不好不坏。姑母可以去你家,你也可以跟他玩儿。”小太子怕他年幼听不懂,“舅母知道他在这里,有没有说不许跟他玩?” 卫不疑摇头。 小太子问:“你是听母亲的话,还是听姑母的话?” 太子表兄不提姑母撺掇过母亲收拾他,卫不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都听。 “母亲的话。” 小太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快去沐浴吧。我叫人摘了果子和香香甜甜的瓜,你俩洗好就送过来。” 卫不疑拉着卫伉朝兄弟二人的小院跑。 昭平君啧一声:“敬声老弟,你母亲虚伪啊。” 公孙敬声:“虚伪是指表里不一。我母亲十年不变,表里相符。” 昭平君无言以对,盖因他说得很对。 “你母亲这么碎嘴,不怕被人打吗?” 公孙敬声看一下太子表弟,谁敢他打姨母啊。 昭平君不由地想到自己,用公孙敬声的话来说,他舅舅不是皇帝,他早被太学同窗打退学了。 小太子提醒公孙敬声:“回去告诉姨母,以后说话用用脑子。” 公孙敬声:“叫皇后姨母说吧。我敢这样说她,她恼羞成怒又得说我跟他学的无法无天。”瞥一眼昭平君,“竟然敢指责母亲。” 小太子闻言也觉着母后最合适。 “此事先不急。”小太子招来门房,令其得空就出去看看有没有大军在附近集结。 然而小太子回宫开始跟太傅上课,派谁受降这事还没定。不过小太子不知道的是朝廷接受匈奴投降的诏书已经送到浑邪王部落。 浑邪王部落在草原上,朝廷不可能到浑邪王家门口迎接他,双方就定在黄河北岸,大汉关隘附近。但是在关外。匈奴发现汉廷有异,可以及时折回草原。匈奴不入关,朝廷也不必担心匈奴烧杀抢掠。 话说回来,受降人选虽然没定,但朝廷也不是毫无动作,圣旨早已下到匈奴可能经过的各郡国,严阵以待,以防匈奴诈降。刘彻也令卫青前往京师大营挑精兵强将。 兵将集结完毕,霍去病再次面圣,毛遂自荐。 刘彻不担心匈奴诈降,担心他们的目的是卫青或霍去病。小太子都知道大汉将军爱迷路,匈奴跟汉军多次交锋又怎会不知,没了霍去病和卫青,大汉无将可用。 浑邪王来书,他和休屠王部的兵和牧民加一起足足有六万之众。六万人换一个霍去病也值得。所以刘彻很清楚霍去病是最合适人选,也不舍得叫他冒这个险。 霍去病见他还犹豫:“我找太子去!” “站住!”刘彻瞪他,“你找他也没用。” 霍去病:“不试试怎么知道。来人!” 冠军侯府的仆从从殿外进来,霍去病大声说:“速去请太子殿下。” 奴仆习惯性转身。 刘彻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 霍去病见状令其先去外面等着:“陛下,太子表弟缠人的功夫,您和皇后姨母,加上舅舅,你们仨也招架不住。” 第119章 6w5营养液加更 卫长公主幼时很会撒娇, 昭平君幼时嘴巴很甜,被刘彻处决的常山王刘舜就国前跟小太子一样贴心。刘彻此生经历过这么多小孩,如何招架不住。 刘彻、卫子夫和卫青都爱小太子, 不舍得让他失望罢了。 小太子不在这里,刘彻可以冷酷地反驳霍去病。可他又不能把人关起来。霍去病出了宣室跑去隔壁把小孩抱过来,他又该如何拒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5节 刘彻递给他一卷奏表。 霍去病:“我可以看?” “关于如何安置匈奴等意见。浑邪王问起来你也好应对。” 霍去病本想慢慢的看, 等他看了两行,开始一目三行, 看到结尾, 他眉头微蹙。 “有什么问题?” 霍去病有很多问题想问。 来降的匈奴固然不是俘虏, 不能把他们当成奴隶, 令其去上林苑或博望苑亦或者甘泉宫做事。可也不该赏其钱财。 “陛下, 这是廷议时商讨出来的?” 刘彻颔首。 “无人反对?” 刘彻:“朕知道你——” “陛下!”霍去病打断, “恕臣冒犯。无人反对?” 刘彻点头:“有!汲黯认为当令来降的匈奴人给战死的将士家人为奴。” 霍去病:“他的意见不听也罢。以前不止一次主张和亲。那时怎么不说匈奴杀了许多汉人。其他人呢?” “你舅也不同意。但你了解他,打仗他可以, 这事他不擅长。” 霍去病心说他若擅人情世故,早年也不至于想替郭解求情。 “陛下认为浑邪王配受封赏吗?” 刘彻:“只是赏一些财物, 用于安家置地。” 霍去病明白此事已定。 “可以。”霍去病勉强认同, 奏章还给他告退。 走下宣室高高的台阶,霍去病转身拐进隔壁。舅舅提过, 小太子当真替陛下看过奏章。 以前可以看, 如今就不能看了吗。 霍去病到太子宫正好太子下课, 石庆拿着书从教室里出来。石庆本想提醒小太子, 下午再上一炷香算术课, 陛下的决定。而他一看到冠军侯, 瞬间决定酉时三刻直接过来。 “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小太子微微颔首:“先生慢走。”令樱桃准备茶点, “表兄,请。” 霍去病突然有点不适应,小太子太懂礼数,感觉很陌生。可他一想石庆还没走远,小太子蹦蹦跳跳跟个泼猴一样,那他明日定然会多一炷香礼仪课。 “表兄找我何事啊?”小太子净手后接过小黄门递来的牛乳。 近日博望苑有两头母牛产子,牛乳很多,博望苑的匈奴看出小太子不拘小节,斗胆告诉他,草原儿女常饮牛乳,而他会取牛乳,也会煮奶茶。 小太子令他试试。 喂牲畜的草料中有青稞秸秆,是以博望苑的牛乳跟草原上的相差无几。 说起青稞,种子还是张骞送给他的。种子多了,小太子叫张顺jsg子种到博望苑,被博望苑的匈奴人认出来,小太子才知道此物乃青稞。 奶好煮出来的茶自然很香。小太子很喜欢,卫伉和卫不疑也喜欢。小太子搬回宫里,依然令人每日给他送两斤,有多的就给他二舅、三舅和小舅家送去。 小太子的亲戚里头也只有这三家有幼儿,需要牛乳强身健体。 “表兄喝吗?”小太子问。 霍去病:“我早断奶了。” “匈奴人身强体壮不止因为他们爱吃肉啊。”小太子啜着牛乳提醒。 霍去病立刻令婢女给他来一杯。 小太子没有趁机调侃,而是再次问找他何事。 如果他没算错,表兄此刻该在军营等着受降才对。 霍去病喝一口牛乳,确定没有腥味,很是懊恼:“我以前在草原上看到母牛竟然没有想过取奶。” “幸好你不知道。你没有时间煮,取了就喝闹肚子。博望苑的匈奴人告诉我的。” 霍去病恍然:“难怪牛乳温热。”放下杯子,神色认真,“言归正传。”先问他如果他是典客,会如何安置来降的匈奴。 小太子以为他只是集思广益,改日好跟浑邪王和休屠王和谈。 “赏浑邪王和休屠王土地和房屋,再令会种地的匈奴人帮助他们。而王以下的人,挑农民少的村落把匈奴百姓安置过去,帮助其建房,再安排几户以前俘虏的匈奴人,教他们种地以及汉话。” 霍去病:“只有这些?” “匈奴人不善耕种,免三年地税?”小太子问。 霍去病想问有没有赏钱,看小太子的意思没有:“多大的房子,多少亩地?” “五间正房行吗?可以给他们多批一些宅基地,浑邪王和休屠王一定很有钱,嫌房子小可以自己建。村里房子都不大,三间正房足够了。” 霍去病:“不赏钱物?” “为何要赏钱物?”小太子不懂,“大汉国库空虚无力再打,又不能任由匈奴壮大下去,或同他们交战三七开,甚至二八,我们皆可让步。可我们和他们都知道,不叫李广等人独自带兵,他们只有挨打的份,何必如此优待?他们可以不投降啊。明年成了俘虏房屋和地都省了。” 霍去病露出笑意:“据儿,你父皇御案上有一卷奏章,你可以看看。看完之后把跟我说的这些话再同他说一遍。” 小太子疑惑地看着他,此话何意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先走了。”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你的牛乳。改日我也养两头匈奴牛。” 小太子奇怪:“你怎知这是匈奴牛牛乳啊?” 霍去病:“我知道博望苑有几头匈奴牛快生了。不出意外已经生了吧。” 小太子想起来了,他看过博望苑的牲口圈:“表兄——” “你看到奏章就全明白了。”霍去病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小太子转向韩子仁等人:“表兄提到财物,难不成父皇要赏匈奴许多财物?” 韩子仁:“看起来像。” “我得去看看。”小太子起身,“还记得博望苑的匈奴人怎么说的吗?浑邪王和休屠王最不可能降汉。倘若不是诈降,那就是他们不得不降。真是如此,可以把赏浑邪王和休屠王的土地减半,理由我都想好了,不擅耕种。给他们几亩地是留他们种菜种青稞的。” 韩子仁试探地问:“不可以不赏吗?” 小太子摇头:“休屠王和浑邪王部共有六万之众,只是手无寸铁的妇人,由着她们聚在城外也是个莫大的隐患。何况匈奴全民皆兵。父皇赏二王房屋,帮助平民建房,才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拆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人,但想聚起来,除非朝中无人可用,父皇成了昏君。” 韩子仁恍然大悟:“奴婢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人多势众。” 小太子:“京郊大营拢共也没有六万人。” 大汉许多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倘若出兵匈奴,招兵文书下去,五日就能集结十万之众。可是如果匈奴突然来袭,来不及征兵,戍卫长安的只有五万精兵。 “殿下,快去吧。”韩子仁打量一下小太子,不需要换衣物,“奴婢送您到宣室殿外。” 宣室殿内,刘彻看着由典客润色、百官商讨出的安置匈奴办法,怎么想都觉着霍去病的神色奇怪。 小黄门唱:“太子到。” 刘彻笑了:“这个混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朕。”随即对春望说,“出去告诉太子,朕今日很忙。” “忙什么呢?” 刘彻的呼吸停顿一下,抬眼看去,小太子跳过门槛,人到殿内。刘彻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我自己啊。”小太子快速跑过来,双手撑着御案,讨好地笑着问:“父皇,有没有想我?” 刘彻无奈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又睁开:“容父皇提醒你,早饭前朕才见过你。”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父皇,我们很久没见了。” 刘彻揉揉额角:“你怎么不干脆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不是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凤求凰》吗?”小太子明知故问,“孩儿也可以用吗?”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用什么用!不要学会几句诗赋就乱用。” 小太子撇一下嘴,绕过御案到他身边:“父皇看什么呢?” 刘彻愣了愣,慌忙卷起面前的奏表。 看来就是这份!小太子趁其不备,伸手夺走。 刘彻吓一跳:“给我!” “什么见不得人的奏章啊?”小太子像个泥鳅,绕到御案对面,打开奏章。 刘彻伸出去的手停顿片刻,收回来:“看出什么了?” “浑邪王和休屠王才是父皇的亲儿子吧。” 刘彻怀疑他耳朵不好使:“你说什么?” “你待他们比待我好!孩儿的太子宫以前只是卫尉的住所。你修补一下就给孩儿住。”小太子一脸幽怨,“也不知道给孩儿盖新的。”奏章摊在御案上,“给休屠王和浑邪王置办宅子,还给他们钱财。父皇每次给孩儿钱都说上辈子欠我的。您上辈子也欠他们的啊?还叫沿途百姓出马车送他们一程。他们不是父皇的亲儿子,难不成是父皇的——”捂住嘴巴,摇摇头,“我啥也没说。” 刘彻白了他一眼:“还用说?是不是霍去病教你的?” “我用他教?”小太子嫌弃,“我教他还差不多。” 刘彻:“你过来就跟朕说这些?” 小太子摇头:“表兄让我我跟他说的话跟你说一遍。” “你说什么了?”既然撵不走,刘彻也懒得费口舌。 小太子记性好,把他和霍去病的谈话复述一遍,从霍去病问他如何安置匈奴说起,到霍去病叫他来看看。 刘彻丝毫不意外:“你知道浑邪王和休屠王乃伊稚斜单于的左膀右臂吗?他们二人投降,即便不会使伊稚斜单于伤筋动骨,但他对匈奴其他部落的震慑力会因此大减。所以这次他们就算是诈降,也得把人留下来。” “既是左膀右臂,又不是在战场上被汉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为何投降?父皇,宁为鸡口,无为牛后。” 刘彻挑眉:“此话何意?” 小太子:“我问过博望苑的匈奴人,几次同舅舅交手的匈奴主将都是浑邪王。父皇,舅舅会在什么情况下投降匈奴?” 刘彻:“你的假设不成立。倘若朕想灭卫家全族,你舅舅只会选择自杀。” “浑邪王不是二舅啊。他是二舅的手下败将。” 刘彻恍然大悟:“你是说,伊稚斜单于——不不,不可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6节 “李广全军覆没那次,你把他交给官吏处置,不止一位官吏认为他令大汉损失惨重,应当斩首。如果他没有被直接收押,而是提前得到消息,他是跑还是自杀啊?” 刘彻:“李广还是有几分风骨的。自杀吧。” “浑邪王有很多族人,还是部落首领。他死了他的妻子会变成别人的。” 刘彻沉吟片刻:“休屠王并非主将,他为何要降?” “唇亡齿寒?”了解他的匈奴人不如浑邪王多,小太子也说不准,“或者他才是想诈降的那个?没了浑邪王,他又令汉军损失惨重,等他回到匈奴王廷,定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彻招招手:“过来!” “不要!”小太子一脸警惕。 刘彻好笑:“不打你?” “父皇舍得打我啊?”小太子很是震惊。 刘彻好气又好笑:“你敢夺奏章不正是仗着朕不舍得打你?过来叫朕抱抱。我儿愈发聪慧了jsg。” “早说啊。”小太子抬腿爬上御案往他怀里扑。 刘彻顿时气得头顶冒烟,接住儿子朝他屁股上两巴掌:“多走两步累不死你!” 一旁伺候小黄门赶忙过来擦掉鞋印。 小太子听不见,他转身窝在老父亲怀里,“父皇,这些都是谁提的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教你怎么做。” 小黄门惊得失态,七岁半的小孩教他快到不惑之年的老父亲。 “说来听听。” 小太子:“问他,你上辈子是匈奴人吗?不然怎么对他们这般慷慨。” “不可!”刘彻朝他腿上一巴掌,“不许翘腿。” 小太子坐好:“给匈奴的财物从他们俸禄里头扣。” “这个主意不错。” 小太子摇头可惜:“也就是我生的晚。孩儿早生十年,他们主和的时候,我就叫母后认他们的女儿为义女,父皇封她们为公主,叫她们替阿姊和亲。” 宣室殿内所有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包括刘彻。 刘彻可惜:“朕居然只想过叫宗室女和亲。” “父皇笨啊。”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起来!” 小太子移到他身旁:“父皇还没说呢。谁的主意啊。典客?” “廷议商讨的结果。” 小太子摇头:“一定没有舅舅。舅舅才不屑扫榻迎接匈奴人。” “刘据,你这张嘴越来越会叭叭叭了。” 小太子把奏章还给他:“孩儿告退。” 刘彻挑眉,这就生气了。 人不大气性不小。 小太子没生气,小太子该说的话全说了,他得回去学音律。盖因听了表兄抚琴他也想把前世少时学的捡回来,以后彩衣娱亲。 “这就走?” 小太子点头:“今天不是休沐啊。” 刘彻意外:“难得啊。” “父皇!我八岁啦。” 刘彻哼哼,长大了吗。 “跟父皇撒娇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八岁?” “撒娇还分大小啊?”小太子像是头一回听说,“皇祖母说阿姊都出生了父皇还跟她撒娇,因为太皇太后——” “你可闭嘴吧!”刘彻打断他。 同太皇太后掰手腕那几年,刘彻没少找太后求支持。 那几年刘彻很是憋屈,无论做什么不是被掣肘就是被嘲讽,恨不得抹去那段记忆。 小太子挥挥小手:“父皇,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休沐,朕不想见你。” 好说!他可以去博望苑。 先前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拉棉花的时候,带棉庄的奴隶认过路,近日收上来的棉花会由农奴送过来。小太子想去看看总得有多少。 刘彻等儿子走远,令黄门宣典客。 为他斟茶倒水研磨的小黄门问:“如果浑邪王和休屠王只是打累了呢?” 刘彻:“匈奴乃游牧民族,金银玉器堆成的房屋也不如他们的帐篷舒服自在。不是万不得已,他不可能降汉。可什么能让他走投无路?伊稚斜单于统领大半个草原,必是个聪明人,合该清楚浑邪王不是不想赢,而是真赢不了大将军,他不该把全部责任推到浑邪王身上。所以朕才怀疑浑邪王诈降。” 以前大汉打不过匈奴,皇帝也不曾杀主将。 李广几乎全军覆没,刘彻最终还是饶他一命。 刘彻沉吟片刻:“他想杀浑邪王,也许不是因为浑邪王屡战屡败,而是为了震慑其他部落首领。兴许匈奴内部已经有不少人怀疑伊稚斜的能力。浑邪王只是替罪羊。” 小黄门:“奴婢听陛下这样一说,那殿下猜得没错,浑邪王确实不得不降。既如此,殿下所说的房屋土地减半浑邪王也不敢有一丝怨言。好歹保住性命了。” 刘彻:“此事先放一放。冠军侯见到浑邪王自然可以从他的神色中窥出真相。” 翌日,刘彻令霍去病去军中准备。 又过两日,冠军侯领兵受降。 汉军轻装简行,很快渡过黄河到关外。 霍去病出发前刘彻提醒他浑邪王可能真降,但休屠王不一定,务必堤防此人。霍去病也是这样认为的,休屠王唯一降汉的理由是跟浑邪王相交甚笃。 即便浑邪王和休屠王有着过命的交情,也不值得他带领整个部落远离故土。 霍去病没能在约定时间见到浑邪王,立刻意识到军中有变。如果是诈降,浑邪王定然早早出现在约定地点,或者令人送来消息,设下埋伏。这种情况只有一种,休屠王反水。亦或者休屠王诈降被浑邪王发现,他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浑邪王。 霍去病当即兵分几路,不能让到嘴的肥肉跑了。他艺高人胆大,带领一支人马直奔匈奴军中,见到浑邪王后,令浑邪王帮汉军斩杀企图逃跑的军士。 这种要求霍去病没有直接提出,而是表示不信任浑邪王,怀疑他诈降。浑邪王当即把休屠王杀了。霍去病从而确定浑邪王走投无路。 乱后休整,霍去病令赵破奴快马加鞭回京。 赵破奴送到宣室的消息证实浑邪王走投无路。翌日高门殿廷议,刘彻按照小太子给出的办法,令典客协同地方县丞、京兆尹、右扶风以及左冯翊等人统计荒地荒宅安置匈奴部众。” 廷议结束,百官出来,廷尉向御史大夫请教:“陛下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汲黯捋着胡须轻笑一声,脸上尽是得意洋洋。 张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冠军侯离京前曾三次进宫面圣。”张汤道。 丞相李蔡:“张兄听谁说的?” “但凡你面圣前问一下宦官,陛下今日见过什么人,心情如何,你知道的更多。”张汤可不想被扣上窥视帝踪的罪名。 汲黯的笑容凝固:“冠军侯?” 不然还是你吗?张汤心说,真听你的提议,主动投降的匈奴人跟俘虏一个待遇,关中得被匈奴人搅的天翻地覆——算上以前的俘虏,关中得有十万匈奴人。 “冠军侯弟弟如今在陛下身边当差。那孩子年岁不大,心思单纯,你不如改日问问除了冠军侯那几日还有谁去过宣室。”张汤装出很想知道的样子,其实他才不关心朝廷如何安置匈奴部众。 只是匈奴投降这一点就足矣令一直主战的张汤做梦都能笑醒。 汲黯见过霍光,寡言少语,像极了多年前的大将军。但他不善骑射。听闻小小年纪已读遍五经。想必像其兄冠军侯,不同的是他在政务方面天赋极高。 这样的小子一肚子心眼。 汲黯不喜:“我跟他不熟。不好贸然询问。” “一回生二回熟。”张骞顺嘴接道。 汲黯叫住闷头往大将军府走的人:“大将军,等等。” 卫青停下:“与冠军侯无关。” 汲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张汤来了兴趣:“不是冠军侯?” “陛下收到消息浑邪王不降汉全家会被诛杀。”霍去病出发前卫青跟他谈过,不把浑邪王和休屠王带到陛下跟前,不可有一丝松懈。 舅甥二人闲聊,虽然卫青是以大将军的身份,但气氛也很轻松。霍去病不由得说起小太子。 小太子堪堪八岁,卫青不希望他受到太多关注。 以后出现变故,小太子也好出其不意。 卫青对刘彻忠心耿耿,从不提防他,但他不信任百官。这些年他虽不掺和朋党之争,但见过不少,主父偃就差点被已故的丞相公孙弘弄死。 东方朔虽然放荡不羁,但很少与人交恶,可他却不止一次被人上书告状。 东方朔被遣往边关,宣室变得很安静,刘彻一时无法习惯,曾跟卫青提过几句。卫青这才知道东方朔一个小小的郎官也有政敌。 卫青不屑扯谎,也不爱勾心斗角。张汤跟他同朝多年,信以为真:“原来如此。这事不是大将军查出来的吧?” 卫青:“宫中养马的匈奴人说的。他们曾是浑邪王部下。他们被俘前就觉着伊稚斜已对他很是不满。” 此言一出,诸人震惊,消息竟然来自马奴。 典客脱口道:“下官以为陛下派出去的人探听到的。” 卫青服了这些舞文弄墨的官吏:“这种消息哪是那么容易探听到的。即便边关有陛下的人,他们传来的消息也是根据匈奴种种行迹总结出来的。九成消息都是这么来的。” 张汤:“并非亲耳听见?” “十次难有一次。”卫青不懂他们怎么会这样认为。 张汤:“倘若错了呢?” 卫青拧眉:“怎会出错?”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7节 张汤被问住。 不愧是屡战屡胜的大将军。 “消息也有可能有误,所以陛下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后才宣我jsg等觐见。”卫青道。 公孙贺:“我好像看到破奴了。他回来了?” 卫青点头。 百官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人想问卫青,怎么就不会出错。卫青没给他机会,他说完就朝大将军府走去。 张汤不由得想起他早年审案,通常他断定的事,身边的刀笔吏也无法理解。 与此同时,此事也传到太子宫。 小太子震惊:“父皇的宣室殿成了大漏勺了吗?四处透风。” 枇杷:“今日在高门殿。陛下打算过几日在那里召见浑邪王。” “有何不同吗?”小太子反问。 第120章 下马威 枇杷惴惴不安, 太子殿下会告诉陛下吗? 不会! 刘彻一怒把宣室殿和高门殿的宦官宫女全杀了,日后谁还敢言语。 皇帝岂不真成了孤家寡人。 何况至今传出来的事无一机密,也没必要提醒他。 刘彻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见得一无所知。 像以前出兵匈奴的时候大军到何处围堵匈奴, 三公恐怕也只能等大军开拔后通过行军路线推测出一二。还有这次受降,没人知道霍去病出发前刘彻同他聊过什么。 就算今日是小太子身边的人跟外人说了一些满朝皆知的事,他最多敲打几句。 水至清则无鱼啊。 话又说回来, 宣室殿四处漏风,小太子才好及时阻止老父亲犯傻。 “枇杷, 这次又是谁告诉你的?” 枇杷很紧张, 不知该不该坦白, 也怕连累告诉她这件事的人。 韩子仁瞪她:“快说!” “今日廷议时间较长, 守在殿外的人轮流用饭的时候说的。当时婢子恰好也在。” 高门殿不常用, 平日里只有几位打扫的宫女宦官。刘彻突然在高门殿商讨如何安置匈奴人, 春望等宣室殿的宫女宦官便一道去了高门殿。 宣室殿离太子宫较近,两宫奴婢一直在同一处用饭歇息。所以太子宫奴婢总能最先得到宣室殿的消息。 小太子:“我猜也是。他们要问你我的事, 你当如何回答?” “婢子说不知。” 小太子笑着微微摇头:“不可。你要只字不提,以后你真想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他们还告诉你吗?捡一些无关紧要的透露一二。有来有往啊。” 枇杷揪成一团的心松开:“殿下所言甚是。” “太傅该来了吧?”小太子问。 韩子仁看一下漏刻:“还差一刻。” 小太子:“去收拾收拾教室。” 韩子仁把小太子笔墨书放进去, 吴琢收拾太傅石庆用的书案。 小太子在院中训狗, 两只小母鸡在一旁来回晃悠,像是等着小主人喂狗的时候捡漏。 饶是石庆给刘据当了三年太傅, 看到院里的狗和鸡, 还是不由得停顿一下, 然后才上前:“殿下, 该上课了。” 小太子进去, 花花跟上。 石庆摊开书简, 花花大约意识到主人不能陪它玩,起来犹豫须臾一颠一颠往外跑。 虽然小太子已有八岁, 但上课时间没变,一炷香结束。不过比以前多了一炷香算术课。师傅依然是石庆。小太子很想说不用教,可他没法解释,只能枯坐一炷香。 小太子放空脑袋权当休息。 如此过了十来天,大军抵达长安地界。又过两日才到城外大营。在这期间三辅以及地方县丞也已把长安地界的荒地荒宅统计出来。 投降的匈奴人抵达城外大营当日霍去病进宫复命。刘彻令他先回府歇息,明日他再召见浑邪王。 霍去病前脚刚走,刘彻令黄门宣太子。 申时两刻,小太子正上算术课。老实人难得机灵一次,一认出宣室宦官,不等小太子开口他就收起书简:“殿下,今日先这样。” 小太子挑眉,太傅有长进啊。面上一本正经,拱手道:“太傅慢走。”随即不缓不慢,像个彬彬有礼的君子,随宦官去宣室。 刘彻挑出京兆尹、右扶风以及左冯翊统计的空宅空地,有意试试小太子:“据儿,倘若是你你会把浑邪王安置在何处?” 小太子双膝跪地趴在御案上。 “坐好!”刘彻呵斥。 小太子坐好,一手撑着小脸一手翻开绢帛:“父皇,上林苑那么多匠人,为何不叫他们做纸啊?每次画图都要绢帛,你这样多浪费啊。” “说得好像纸说做就能做一样。”太皇太后薨逝后无人掣肘,刘彻雄心万丈,做出不少改革。王太后提醒他年轻,很多事考虑不周,多问问公卿。刘彻不想请教臣下,盖因当时丞相乃田蚡,他一看见他舅就烦,贪得无厌,甚至敢惦记少府用地。刘彻自己看书查资料。他在一卷竹简上看到纸的时候曾叫上林苑匠人试过,做出的纸可以当锉刀。 刘彻给他们一年时间,反而一次比一次糙,有几次甚至不如多年前的人做的,刘彻便放弃了——纸同他无缘。 刘彻:“朕叫你给浑邪王选宅基地,不是叫你来教朕节俭。” 小太子首先剔除写满城中荒宅的绢帛。 “看完了?” 小太子摇头:“匈奴王不可以住在城里。” 刘彻很是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继续。” 小太子指着“茂陵图”。刘彻眉头微微上挑:“说说你的理由。” “当世文豪司马相如家在茂陵,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张汤在茂陵。把浑邪王安置在此并不算折辱他。茂陵离长安几十里,他要有异心也不敢晚上出来。” 小太子在博望苑那些天听见过虎啸,也见过成群结队的野猪。白日人多凶兽不敢在路上停留,晚上可就不好说了。 刘彻满眼笑意:“据儿,要不要帮父皇处理奏章?” “不要!”小太子果断拒绝。 饶是春望等人习惯了小太子直来直去,闻言也禁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刘彻面露不豫之色,揪住他的耳朵,咬咬牙:“再说一遍!” “我才八岁!”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扭头瞪他:“还是个孩子。” 刘彻气笑了:“孩子知道如何安置浑邪王?” “小孩子懂事不等于他要去做。”小太子把绢帛推到他眼皮子底下,“父皇,我敢打匈奴,你敢叫我去吗?” 刘彻差点脱口而出,你才几岁! “据儿,父皇像你这般——” “父皇,孩儿昨日才去看过皇祖母。” 刘彻把后半句咽回去,不动声色地问:“太后身体好吗?” “祖母很好。还说父皇像孩儿这么大的事最爱逃课。不像孩儿去探望她还挑休沐日。换成父皇得今日来宣室,明日去椒房殿,后日去东宫。”小太子晃悠着手指算一下,“父皇,我一个月才缺三次课,你五天就办到啦。” 刘彻捏捏眉心:“你祖母闲的。” “孩儿告退!”小太子起来抱一下他。 刘彻冷笑:“没用。” “孩儿过几日送你一份礼物,你要说不喜欢,孩儿就帮您看奏章。” 刘彻扫一眼春望等人:“他们都听见了。” 小太子点头:“霜降那一日吧。如果孩儿忘了,父皇可以令人提醒孩儿。” 刘彻无奈地抬抬手,小太子步履轻快地走出宣室殿,显然心情极佳。刘彻禁不住问:“春望,据儿近日去过哪些地方?” “好像博望苑。奴婢忘记听谁说的,天冷了象不爱出来。殿下担心它,一到休沐就去。” 刘彻:“这种神秘兮兮的毛病也不知跟谁学的。” 小太子只是不想解释太多。 到太子宫,小太子问枇杷:“浑邪王是不是快到长安了?” “已经到了啊。”枇杷奇怪,这么大的事殿下竟然不知道。 小太子吃惊:“到啦?” 枇杷点头:“婢女先前听巡逻的侍卫说,您去宣室之前冠军侯才出宫。” “知道表兄去哪儿了吗?” 枇杷:“匈奴都在南边,冠军侯是从东边门出去的,想来回冠军侯府了。” 小太子沉吟片刻,令韩子仁速去冠军侯府。 翌日上午,小太子的课结束,他登上出宫的马车,直奔博望苑。博望苑小吏惊得大呼小叫:“殿下怎么来了?今日不用上课?” “今日天好,叫驯象师把象撵到门外吃草。” 路边的草早已被秋风吹老。小吏不懂他这是怎么了。可小太子一向主意正,陛下又亲口说过,博望苑是太子的博望苑,所以小吏不敢不听。 小吏怕象吃不到鲜嫩的草要回去,他拿出绑着竹竿的镰刀,勾一些还没有枯黄的树叶。 午时前一刻,霍去病和赵破奴等人陪浑邪王以及他的几个部下经过博望苑,浑邪王不由得喊停他的坐骑,指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冠军侯,敢问那是何物?” 霍去病顿时明白小太子的人昨日为何问他今日大约何时进宫。 原来是要给浑邪王一个jsg下马威。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8节 “哦?”霍去病语气随意,仿佛聊猫猫狗狗野鸡野兔,“象啊。” 浑邪王大惊:“那就是传说中的象?” “传说?”霍去病讶异,“象就好比沙漠里的骆驼。” 浑邪王摇头:“我此生第一次看到活着的象。它会像骆驼一样驮行李?” 霍去病:“这个象可载人。南方郡国送给陛下的小礼物。陛下平日里用不着就送给太子殿下了。此处乃陛下为太子殿下修的花园。” 浑邪王虽然不甚会说汉话,但他能听懂。为了更好地了解卫青学的。 霍去病也能听懂匈奴语,所以各说各的语言二人交流起来也没有一丝障碍。 闻言,浑邪王感到不可思议,小太子的花园有这么大,那汉天子的花园得多大。 “太子是不是还是个小孩?” 霍去病:“八岁。浑邪王,先进宫吧。” 浑邪王扬起马鞭又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大象。而他这一眼正好被院里的几个农奴看得一清二楚。 “匈奴人?” “看起来好像浑邪王。” 小太子听到马蹄声过来,问匈奴奴隶:“见过浑邪王?” “四五年前看见过几次。” 小太子从院里出来,看到几人快到宫门口,令驯象师把象带去池塘边喝水。 公孙敬声等人在太学,他们夏天住的院子空出来,小太子令农奴在院里晒棉花。小太子到几个院里看一遍,“这一批还得晒几日?” 跟在他身后的农奴回:“三日。” “孤不急着用,尽量晒干再取棉籽。”小太子又叮嘱几句就起驾回宫。 大军回来的路上霍去病已经告诉浑邪王,大汉天子给他准备了房子和地。入了京郊大营,霍去病才说多大的房子几亩地。草原上一个小部落也有几十万亩草原。浑邪王听到几亩地很是失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这一点后悔被小太子的大象治好了。 抵达高门殿,刘彻又说浑邪王的宅子离三公不远,浑邪王又不禁庆幸他识时务。 随后宫中设宴,主菜烤羊腿,跟浑邪王以前吃的味道相差无几,浑邪王震惊,大汉皇帝竟然知道他的喜好。难怪他屡战屡败。 上兵伐谋! 霍去病认为一头大象一处宅子一条羊腿远远不够。 申时左右,霍去病陪浑邪王几人前往东市,叫他看看大汉的繁华。霍去病记得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开的马具店也在东市,进入东市他一直留意着。看到放在店门边的马鞍,霍去病指给浑邪王看。 浑邪王随霍去病来长安的路上问过他的马鞍。霍去病解释他到长安就知道了。浑邪王以为他不想说。 “可以买?”浑邪王惊奇。 霍去病胡扯:“在这里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物品。倘若没有,你能描述出来长安匠人就可以做出来。” 第121章 6w6营养液加更 闻言, 浑邪王感到不可思议。 赵破奴会说匈奴语,给不懂汉话的浑邪王的随从翻译。 多次侵扰大汉边关的匈奴将军认为霍去病言过其实——王此生首次入关不知关中情形,他可清楚得很。 谎言要想令人深信不疑, 就得真假难辨。 霍去病眼角余光瞥到浑邪王身后的人不以为然,他一点也不急。他每介绍一个铺子都问浑邪王要不要进去看看。浑邪王对汉人的酒肆、食肆,甚至茶馆都兴致怏怏。到了兵器铺, 浑邪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霍去病请他进去,浑邪王看一圈很是失望, 剑太薄, 刀太轻。他问霍去病还有更好的吗。霍去病半真半假回答, 更好的到不了这里, 一做出来就被人买走了。随后递出随身匕首。 这把匕首浑邪王见过, 他一度很奇怪堂堂大汉冠军侯怎么用一把寻常的匕首, 乍一看灰扑扑的,像卫青用了多年的旧物。 霍去病示意他打开。浑邪王心想, 里头另有玄机吗。 匕首出销,寒光刺眼, 行人不由得驻足, 浑邪王身后一众人,除了赵破奴都禁不住上前, 包括九卿之一的典客。 浑邪王屏住呼吸好一番打量, 眼馋的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我可以试试吗?”浑邪王小心翼翼地问。 霍去病颔首。 浑邪王听伊稚斜单于说过, 神兵利器吹发可断。匈奴成年男子不比汉人束发, 他们有的头发散落着, 有的编成辫子。浑邪王正是前者。他挑起一缕长发放在匕首中段, 一口气出来,头发断了。四周顿时响起抽气声。 “神兵利器啊!”浑邪王惊叹。 霍去病伸手。 浑邪王愣了愣, 不明其意。 霍去病朝匕首睨了一眼,浑邪王双手奉上,忙不迭地问他哪里可以买到这种匕首。 “可遇不可求。”霍去病道。 浑邪王想想也是,随处可见的话他也不至于此生头一回见。 “如何才能遇到?” 霍去病:“看缘分。若跟此物有缘,随时可能遇到。若跟此物无缘,一生难求。” 汉朝官吏不住地点头,好比陛下的毛笔,陛下的围棋。 浑邪王怀疑霍去病骗他。 霍去病指着斜对面的金铺,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浑邪王喜欢金器宝石。没有宝剑,寻到稀有宝石也可聊以慰藉。 先前认为霍去病哄浑邪王的匈奴将军不可思议,大汉竟有如此精美配饰,一支发簪上的小鸟都雕的栩栩如生。他以前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边关贫穷,当地首富到了长安只能算小富。何况匈奴时不时烧杀抢掠,纵然百姓买得起精美饰品也不敢戴出来。 霍去病:“如何?” 浑邪王的随从们禁不住吞咽口水。 赵破奴接道:“这家铺子还不是长安最大的金铺。” 一众匈奴人皆不由自主地转向他,还有啊。 霍去病请他们先出来,然后同诸位解释,长安物贵,寸土寸金。百官府邸都有规定,他二舅官至大将军,又是长平侯,也无法把宅子修的像太子的花园博望苑那般广阔。 随后他又解释,浑邪王在茂陵的宅子占地快赶上大将军了。 虽然茂陵远不如城中繁华,倘若叫他住在城里,他只能挤在三间正房的小院里。 典客被刘彻敲打一番不敢再提厚待浑邪王。闻言,他像戴罪立功似的点头附和道,正是因为城中住不下陛下才令豪强富户搬去茂陵。 长安城中可能有穷人,茂陵百姓非富即贵。 看了几条街,霍去病送他们回去,路上告诉浑邪王大汉有宵禁。 浑邪王的随从问赵破奴,长安只有一个集市吗。 赵破奴实话实说,还有个西市。东市多是长安商户。西市有许多东越、南越以及西南人。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比东市多。 随从立刻请赵破奴明日陪他过去看看。 能被浑邪王带去参加国宴的人自然不是他的奴仆,而是浑邪王部高官。赵破奴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 翌日,赵破奴带着一群匈奴人压马路的时候,霍去病带着各县丞和三辅提供的资料去找浑邪王,请浑邪王为部下族人挑田地宅院。但不包括休屠王的族人。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跟俘虏一个待遇。 浑邪王的部下如需帮助,以前汉军俘虏的匈奴人可随他们在外面安家落户。但有个前提,这些俘虏必须在一年之内教会浑邪王部耕地种田。 浑邪王思索片刻就答应下来。 他救不了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至少可以叫以前的同袍脱离奴籍。 霍去病走后,浑邪王把他的来意告诉族人。族人感慨冠军侯上可战胜他们,下可安抚他们。 翌日,霍去病又去京郊大营找浑邪王。浑邪王告诉他,族人请他代为感谢大汉天子。霍去病立刻回去复命。不过五日,京郊大营的四万多匈奴人就少一半——被各地官吏带走。随行的还有已经学会种田甚至修房的匈奴俘虏。 上林苑以及宫里的俘虏少了许多,正好用休屠王的家人以及部下填补。不过几日京郊大营的匈奴人只剩三成。其中两成半等着跟县丞走的族人修好房子把他们接过去,剩下的人搬去茂陵和长安周边村里。这些人不是匈奴小王就是当户,朝廷承诺他们的房子由朝廷出人修。 匈奴抵达长安之前,各村里正就劝村民接受匈奴人。很多人强烈反对。里正就问大汉不接受他们,他们明年继续在边关作乱,大汉又该如何应对。 打! 里正又问打仗会不会死人?大将军几次出征是不是只有一次全甲兵而还。战死沙场的将士有没有父母,是不是别人的儿子。 朝廷不会因为浑邪王的投降就跟伊稚斜单于和谈,也不会同匈奴和亲。匈奴来年再敢侵扰大汉边民朝廷依然会同匈奴交战。而jsg打的目的就是叫匈奴投降。 过些年匈奴人皆归汉,大汉军民还至于寝食不安吗。 寡闻少见的里正想不到这些,这些是主战以及主和的官员商讨出来的话术。 听起来朝廷很真诚。乡民又切切实实看到刘彻登基以来平民生活一日好过一日,于是决定给“迷途知返”的浪子皇帝个面子。匈奴人进村那日他们虽然热情不起来,但也没人横眉冷对。 这次来的匈奴人太多,刘彻总有点不踏实,各几日就问问房屋修的如何。立冬前又令大农令拨钱,置办冬衣以及农具分给接收匈奴人的村里。村里一半,匈奴人一半。比如有两副犁和耙,一份归匈奴人,一份归汉民。 有些官员认为陛下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刘彻叫他们看看大汉户籍清醒清醒。 浑邪王此次带来四万多匈奴人,就算只有五千适龄男女,三年抱俩,三年后就会多出五千人。事实上未婚男女近一万人。 大汉女子十三可议亲,及笄后不嫁人订婚者交税交到三十岁为的是什么?多年前连年征战,后来又有天灾人祸,导致人口锐减。 朝廷立冬前后放三天假,太傅石庆虽不在朝也是朝中一员,他自然也跟着放假。 立冬前一天上午,小太子跑去温室,刘彻不在,小太子去椒房殿陪母亲。 立冬日,刘彻带着妻小去东宫。 小太子到长信殿门外就喊:“皇祖母!” 刘彻被他清亮的声音吵得头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也比你幼时懂事。” 王太后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79节 刘彻无奈地翻个白眼。 卫子夫想笑:“陛下,进去吧。”随即低声说,“平日里没人敢在母后跟前闹,偌大的长信殿异常安静,喜静的人也受不了。” 以前太后膝下八个孩子,其中四个是她妹妹的,一人一句话也能吵得太后头疼。虽然王太后那时没少抱怨被孩子闹得心烦,可她被闹了半辈子,如今一天到晚见不着一个孩子,她反而孤独寂寞。 “皇祖母,想我不?不想我我也想你。” 小太子娇憨的嗓音传过来,刘彻跟卫子夫嘀咕:“九岁了!” “你十八岁还跟哀家撒娇呢。” 刘彻震惊,母后的耳朵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太后没好气道:“哀家看也看出来了。” 小太子点头:“祖母,父皇最爱欺负我。我还未满八岁,父皇叫我学写文章,学算术,学音律,学骑射,皇祖母,看我的手,磨出茧子啦。” 太后耳不聋眼不花,拿着孙儿的手看一下,要说茧子夸张了点,但他手上确实有几个泛黄的印记。 “母后,他一次只上一炷香。一日八节课也才两个时辰。”刘彻急急地上前解释。 太后惊呼:“两个时辰还少?!” 刘彻决定闭嘴。 卫子夫上前:“母后,据儿给您带的礼物还在殿外,儿媳令人拿进来?” “礼——快拿进来!”太后不由得身体前倾。 卫子夫过去扶她一把,刘彻后退当花瓶。 小太子给太后带来一个用南越棉做的褥子,足足有二十斤重。太后可以铺在寝室榻上,也可以铺在她平日里跟宫女下棋,跟公主们闲聊的榻上。厚实柔软,比蚕丝起热快。 太后有点失望:“据儿,这样的褥子哀家有了。留着你自己用吧。” “皇祖母,不一样。这里头的棉花不是西北棉,是东南棉。” 太后不解:“有何不同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频频往秦岭跑已经引起太学学生注意。最迟年后种棉花的时候就会被隆虑公主和卫孺发现。小太子答应帮两位表兄,自然不可言而无信。 “不如西北棉柔软。” 太后越发糊涂:“那为何种这个东南棉?” “因为不是孙儿种的啊。这是陈家表兄和公孙家表兄种的。” 殿内所有人齐刷刷转向小太子。 太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刘彻令他再说一遍。太后抓住大孙子的手:“陈家?昭儿?不不不,不可能。”说出来自个忍不住笑了,“他会种棉花?他不糟蹋棉花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小太子只说因为两位表兄看到他的棉花稀奇,他顺嘴问他们想不想种,想种的话他出钱,棉花收下来允许他俩用棉花抵。虽然他没有那么多棉籽,但可以找东越和南越人买棉树。 随后小太子又说两位表兄很认真,事事亲力亲为。考虑到人手不足,他们打算年后先种一千亩,有了经验再扩大种植。 太后跟听天书一样:“据儿,我没听错?公孙家的敬声?” 小太子点头。 太后摇头,不敢相信两个小纨绔凑到一起能成事。 这这谁信呢。 刘彻也不信:“据儿,这就是你给父皇准备的惊喜?” “才不是呢。”小太子摇摇头,“皇祖母,你高兴不?” 太后高兴! 隆虑公主当着她的面要给孩子提前买命,太后嘴上骂她,心里难受,心疼她为母不易。 “可是,哀家怎么没有听你姑母提过?” “姑母不知道啊。” 卫子夫:“你姨母也不知道吧?” 太后搂住孙儿直呼他了不得,竟然能瞒她们这么久。 刘彻也挺意外:“有些日子他俩一到休沐就去找你就是因为这些棉花?” “差不多吧。”小太子点头。 太后不明白:“为何要瞒着我们?” “祖母知道了,姑母就知道了啊。母后知道了,姨母还会远吗?” 卫子夫不懂:“为何不能叫你姑母和姨母知道?” 刘彻:“还能为何?谁信他俩能踏踏实实种棉花。不去抢都是因为廷尉严苛。” 小太子不住地点头:“父皇不愧是他俩的舅舅和姨丈。” “你少恭维朕。说吧,有什么目的?” 这话太后不爱听:“据儿能有什么目的?别总觉着人人都跟你似的满腹心计。” 刘彻无奈地闭上眼。 三位公主想笑。 卫子夫劝老太后,知子莫若父,据儿赶在立冬这天拿出来,一定另有目的。 太后点头:“要不说你俩是夫妻呢。” 卫子夫闭嘴。 刘彻气笑了:“母后!”指着儿子,“您叫他自己说。” “皇祖母,公孙家的姨母管敬声表兄管得严。陈家姑母不相信昭表兄。可是他们不想一直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皇祖母,你可以跟姑母说,他俩只是帮父皇试种棉花吗?” 刘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太后瞪他一眼,问孙儿:“可是他们已经种出来了。” “也不信。”小太子摇头,“孙儿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我才九岁父皇和母后都相信我。” 刘彻和卫子夫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三位公主轻轻撇嘴,一句话就能叫您二位眉开眼笑,你们也好意思嫌祖母宠他。 “因为你懂事。”说出来太后禁不住失笑,不要说卫孺和隆虑公主,就是她到此刻也不信那俩孩子能安安分分赚辛苦钱。 太后看向儿子:“据儿说的话听见了?” “朕过几日召他们夫妻四人进宫。”刘彻瞥儿子,“这种事直接告诉朕不就行了?” 小太子:“我希望祖母心情愉悦啊。” 隆虑公主以前不想嫁去陈家,盖因昭平君的父亲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优点,他还不是可以承爵的长子。列侯尚公主。景帝先封外甥隆虑侯,然后才给外甥和女儿赐婚。 也是有他们在前,早年平阳公主希望跟椒房殿亲上加亲的时候提到霍去病一介白身,刘彻才那般嗤之以鼻。 隆虑公主的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隆虑公主得子不易,喝药问医遭了不少罪,太后觉着对不起她,是以除了孙子孙女她最疼这个外孙。 爱之深责之切。 近几年昭平君越长越不成器,隆虑公主忧心忡忡,太后又何尝高兴得起来。 “谢谢据儿。”太后抱住大孙子,“这是祖母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刘彻:“今年才开始。” “你闭嘴!”太后吼他。 卫长公主忍着笑低声说:“父皇,在这里您不是说一不二的天子。” 刘彻无奈地微微摇头。 “据儿,想要什么?祖母的库房你看着挑。” 小太子摇头:“孙儿的寝室快放不下了。” “那就叫你父皇给你修个库房。” 小太子依然拒绝:“好像孙儿为了祖母的好东西故意拿个棉被跟您换。” “谁说的?”太后转向儿子。 刘彻无语了。一言不发也能拐到他身上。 “据儿,除了不许你姑母和姨母插手他俩的棉花地,还有没有别的jsg事?”刘彻岔开话。 小太子坦白二人合开了一间卖马上用品的铺子。铺子最初是为了卖棉花置办的。 太后稀奇,叫小太子好好跟她说说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刘彻冲妻女招招手,一家五口去茶室。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太后也不例外。 午膳太后多用半碗,胃堵得难受依然笑容满面。 宫女扶着她起来走走,太后要开库房,刘彻再次提醒她刘据什么都有,她反而跟小孩一样任性,叫刘彻滚远点,她和孙儿的事与他无关。 刘彻到长信殿廊檐下等儿子,卫子夫犹豫片刻叫女儿伺候太后,她跟出去。 “陛下,母后今日高兴,想做什么让她做便是。” “深色珊瑚?雕有寿星的屏风?她的那些物品哪个适合据儿。”刘彻停顿一下,“她送据儿的东西据儿几乎没用过。”紧接着又补一句,“还不能拿出去卖。” 卫子夫顿时想笑:“据儿有钱。” 刘彻心想,还不是他给的。 “那俩小子手上没钱,买铺子的钱十有八九也是找据儿借的。改日问问据儿还有没有钱。” 卫子夫:“据儿跟陛下亲,还是您问吧。” 刘彻:“你也学会抗旨了?” 卫子夫别过脸翻个白眼。 果不其然,申时左右卫子夫领着儿女回到椒房殿,一问儿子有没有钱,小太子立刻接一句:“母后要给孩儿钱?”不待卫子夫拒绝,小太子兴奋地欢呼,“母后怎么这么好啊?谢谢母后。母后,儿子不要多,百金就够啦。”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0节 卫子夫被架得高高的,只能忍痛出血。 小太子带着钱欢天喜地离开。卫三公主疑惑不解:“母后不止一次说过据儿爱找你要钱,怎么还主动问他有没有钱?” “二十亩棉花才值几个钱?又不是蚕丝。你姑母的儿子花钱如流水,敬声没钱,买铺子买地,建房买农具,这些钱不得据儿出?据儿的象食量又大,他哪还有钱。” 几位公主想想也是。 卫长公主:“父皇有钱。” “他以为他跑得了。”卫子夫朝宣室方向看一眼,“据儿的惊喜还没送呢。他的礼物是那么好收的?” 第122章 穷人乍富 刘彻被太后嫌弃的忘记儿子还有惊喜等着他。 翌日也是休沐, 小太子不想再次扑了个空,令人先去温室。确定老父亲一时半会不会乱跑,小太子带着“惊喜”过去。 刘彻看着两个土黄色麻袋神色淡淡地:“这就是你给朕准备的惊喜吗?” 小太子解开绳, 眼神示意他先看看。 刘彻见过棉籽,打眼一瞧就认出来:“这一袋是西北棉棉花籽?” 小太子点头:“惊喜不?” 刘彻陡然记起儿子的礼物烫手:“先说多少钱。” “父皇不喜欢孩儿自己留着。”小太子系上麻袋。 小太子的棉籽提前两年拿出来,刘彻都不稀罕。偏偏前年冬日才经历一场大雨雪冻死许多人, 还有很多人着凉染病,地里头也不寻常。若非小太子提到草木灰可杀虫, 深耕把虫子翻出来鸟可以消灭一部分, 那年夏天就算没有蝗灾, 也会因为虫灾庄稼欠收。 虽然长安的冬季不常下雪, 今年就不冷, 可也不等于年后不冷, 明年依然是个暖冬。 刘彻无奈地妥协:“朕上辈子欠你的。” “又说这话!又说这话!”小太子气得跳脚。 刘彻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不许蹦跶!吞金兽!”横他一眼,随后吩咐宦官把棉籽包起来送去上林苑, “皇后昨日给你多少钱?” “百金。”小太子扬起下巴,“母后不敢比父皇多。父皇乃大汉天子。” 刘彻乐了, 这话说得他已经给过了似的。 春望暗暗感慨, 太子殿下好会说话啊。 “得亏你是朕的儿子。不然换个人都养不起。”刘彻令春望给他准备千金。 小太子皱着鼻子嫌弃:“换个人父皇想买孩儿还不卖呢。” “那你打算卖给谁?” “价高者得。” 刘彻一阵窒息。 怎么忘了儿子会耍钱,还敢用象赚钱啊。 “据儿, 你是储君, 棉花种出来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好意思跟父皇收钱吗?”刘彻笑着调侃。 小太子很好意思:“天下是父皇的天下, 百姓是父皇的子民。” 刘彻神色愕然:“……” “朕除了是皇帝还是你老子!”刘彻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小太子点头:“亲父子, 明算账, 没矛盾。” 是可忍, 孰不可忍。 刘彻一手抓住他的小胳膊,一手高高扬起。 “陛下, 使不得!”小黄门大声阻止。 小太子浑然不怕,仰着小脑袋:“打我也得给钱!” 刘彻顿时打不下去。 “谁说朕是为了赖账?”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不是吗。 刘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朕早晚有一日会被你气死。” “父皇现在不生气了嘛?”小太子抱住他,“父皇乃大汉天子,心胸宽广,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孩儿置气。”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你闭嘴啊。” 小太子捂住嘴巴,说不过人就威胁人。 刘彻见状感觉他的脑袋在冒烟。 幸好他只有一个儿子。 倘若有机会见到父皇他一定得问问,父皇打小鱼肚吃着,燕窝用着,太医伺候着,也没活到天命之年,是不是因为儿子太多被他们气得。 “多少斤棉籽?要朕一千两黄金!抢钱呢你。”刘彻忍不住又拧一下他的耳朵。 小太子好奇地问:“贵吗?” “不贵?” 小太子摇头:“父皇不该问孩儿。父皇该检讨你为何觉着贵。”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父皇要有很多座金山,一定不觉着贵。” “贵不贵跟朕有没有钱没有任何关系。你少在这儿胡扯。”刘彻气笑了,“同样的棉籽,南越人卖一百钱一斤,你十两黄金一斤,朕才说你贵。不是朕没钱!宫里铺满黄金也不妨碍朕说你的棉籽贵。” 小太子好可惜,竟然没把父皇绕进去。 “你也看看你多高多大,糊弄朕?你还嫩了点。”刘彻无奈又欣慰——无奈是一不留神就被小崽子绕进去,欣慰是孩子聪慧,大汉后继有人。 小太子:“南越人不会教父皇种棉花。孩儿的人包教包会。还有取棉籽和弹棉花的工具。孩儿免费送给你。” 刘彻很想有骨气地说,朕不要! 可惜他稀罕,盖因长安境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朕今日不想看到你。” 小太子故意逗他:“为啥啊?” “朕的心一抽一抽的痛。”刘彻无力地坐下。 您就装吧。小太子心想,“父皇,过些日子孩儿不要钱送——” “停!天上不会掉馅饼。” 小太子可惜:“孩儿还想等天暖和了叫大象去上林苑住几日呢。” 果然如此!刘彻无奈地闭上眼睛,抬抬手送客。 小太子拱手:“孩儿告退。” 刘彻睁开眼睛,看到儿子蹦蹦跳跳出去,长叹一声:“祖宗啊。” 温室殿内的宫女宦官忍俊不禁。 刘彻横他们一眼。 在刘彻身边四五年的宦官斗胆说:“殿下如今这样也是陛下惯的。真要说起来,也不怨太子殿下。” “朕日理万机有空惯他?”刘彻冷哼,“太后和皇后惯的!” 小黄门万分想说,太子宫跟宣室两隔壁,离椒房殿快半里路了。 可怜他不敢挑战帝王的耐心。 春望带着千金回来,温室内很安静,天子像睡着了一样。 “太子殿下呢?” 刘彻睁开眼:“回去了。” “陛下没留殿下玩一会?”春望不待他回答,令孔武有力的侍卫把千两黄金放在书案上。 刘彻抬抬手:“给他送去!他多待一刻朕减寿三年。” 春望亲自给小太子送去,顺便问问怎么把陛下气得大冬天也不留他喝杯热茶。 “父皇年龄越大气性越大。”小太子无奈地摇头,真拿他没办法。 春望顿时觉着不用问了,太子的小表情就够陛下灌一肚子气。 “殿下,陛下平日里挺忙的。” 小太子点头:“望望,孤九岁啦。” “奴婢知道啊。”春望说出来心里一慌,奶团子太子九岁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年过不惑?岁月催人老啊。 小太子怀疑他不知:“近日好些人跟孤说孤长大了。望望,过几年孤就不可以再逗父皇开心了。” 春望想说,不会的。到嘴边他意识到是“气”不是“逗”,“殿下说的也是。” “所以我不能错过任何可以逗父皇开心、孝顺父皇的机会。”小太子望着他,“孤这样说你懂了吗?” 春望忍着笑说:“殿下都不怕挨揍,奴婢怎敢不懂。” “朽木!”小太子摇头,竟然jsg咒他挨打。 春望笑出声:“奴婢该回去了。” 小太子冲吴琢抬抬手,吴琢送他出去。 下午,小太子前往博望苑。 今年得的棉花多,小太子也没打算卖,令博望苑小吏把棉花送去织室,交给绣娘做棉衣。 天家不缺冬衣,小太子令织室给他和父母、阿姊以及祖母各做一身,再给三个舅舅以及二姨母家各做一身。小太子问过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要不要给他们留点棉花。棉树砍下来之后的几日天高云淡,堆在墙边的棉桃开得跟长在地里的一样,二人各得二三十斤棉花,足够他们孝敬父母。 做棉衣不废棉花,腊月初八前全部做好还余近一半棉花。小太子令绣娘做一些棉鞋棉袜棉手套当作年礼赏给亲戚们。最后还剩一些棉花,小太子让绣娘用布头做鞋垫棉手套。 宫中绣娘奇怪,堂堂储君怎如此节俭。 年迈的绣娘解释,小太子的脾气秉性像极了文皇帝,自然也同他一样节俭。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1节 往年过年各宫主人都会赏身边人一些钱。小太子今年也没吝啬,但他还添了一副鞋垫和手套。博望苑诸人也有。 春望得知这件事后羡慕地忍不住同天子分享。 “你羡慕的流口水也没用。朕只有棉籽。”刘彻轻笑一声,“碎布头缝手套,得了好名声也收买了人心。一举两得,不愧是朕生的。” 春望很想杠一句,皇后生的。 而他很清楚他不敢。 陛下只有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生气也会强忍着。 话说回来,小太子立冬日在东宫的那一番唱念做打没白忙活。正月初一,隆虑公主夫妇和公孙贺夫妇分别去东宫和椒房殿拜年,而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不约而同地去向小太子道谢。 卫孺不能插手儿子的棉花地很是不满也只能忍着,盖因陛下说了,这是他交给公孙敬声的差事。可她不放心公孙敬声,怀疑他不懂种地。 有一次公孙敬声被她唠叨烦了,反问她种过地吗。知道什么时候收小麦,什么时候种黄豆吗。 卫孺打小在平阳侯府为奴,麦苗都认不清,哪会种地。 公孙贺当了多年太仆也没下过地。 公孙敬声又问夫妇二人此前见过棉花吗。 夫妻俩哑口无言。打那以后不敢再提棉花。 隆虑侯府的情况差不多。 由于俩人有了“差事”,公孙贺和隆虑侯考虑到儿子难免得跟友人去食肆,租车前往秦岭也得花钱,分别给他们一千贯钱。 两人谢小太子主要是因为平白得了这笔巨款。 小太子问:“二位表兄好没诚意啊。” 昭平君:“诚意?” “嘴巴说声谢谢就没啦?” 昭平君被问住。 公孙敬声:“近日家中时常有客登门,我得帮父亲待客。过几日我请你去东市最好的酒楼吃饭。” 昭平君福至心灵:“改日我请你去西市挑礼物。但只准挑一样。” “吝啬鬼!”小太子勉强满意。 刘彻犹豫去东宫还是去椒房殿,看到太子宫门外的马车,他决定去找儿子。 东宫有整日一脸苦相的隆虑公主,他不想看到她——晦气!椒房殿有说起话来车轱辘转的卫孺,他也不想看见她——心烦! 推开虚掩的宫门,刘彻挑眉:“都在啊?” 卫家小辈都在,包括霍光。 除夕前后有三天假。前天霍光就随霍去病回到冠军侯府。今日霍去病随母亲和继父进宫,自然不好留霍光一人孤零零看家。 霍光慌忙起身:“陛下!” “过节呢。无需多礼。”刘彻拿掉斗篷扔给宦官,看到卫步和卫广的儿女,难怪他觉着屋里全是人。 小太子在茶室,闻言出来:“父皇怎么来了?” “朕不可以来?” 小太子过去拉住他的手晃晃:“可以。祖母知道吗?” “朕昨日跟你祖母说了,今日可能有事去不了,叫你三位姑母陪她。”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怀疑他小小年纪就耳背:“不是四个吗?” 刘彻脸色微变,有点尴尬。霍去病一把拉过小表弟:“陛下,臣刚煮的茶,您尝尝?” 刘彻随他去茶室。 小太子找陈家表兄,他记错了吗。 昭平君把他拉到正殿外屋檐下,令霍光替他跟公孙敬声下棋。 “怎么了?”小太子压低声音问。 昭平君低声说:“你知道外祖母入宫前成过婚,还有个女儿?” 小太子一时忘了。 “祖母不希望别人知道此事?” 昭平君点头。 太后此生没想过认回那个女儿。偏偏刘彻多事去认那个长姊,导致太后不得不认,又不能怨任何人,只能尽量不见那个女儿。 刘彻起初不清楚,这几年约莫看出来了,自然也不敢再多事。 修成君能感觉到太后不想见她,自然也不好在太后很高兴的时候进宫问安。 小太子:“难怪我从来没有在东宫见过她。” 昭平君好奇:“那你在哪里见过?” “每年我生辰那天她都来。”小太子可以看出修成君试图讨好皇后,但她又因为出身尴尬不敢讨好,是以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很拘谨。 昭平君:“你见过她儿子吗?” 小太子仔细想想:“见过几次。不过这几年没见过。好像他比你大,跟去病表兄年纪相仿。不好再去后宫。” “没见过就好。”昭平君想拉他回屋。当他注意到表弟俊美稚嫩的小脸,天真的模样,又很不放心,“以后不巧见着他也离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 小太子认真打量一番昭平君。 果真跟他猜的一样,笼罩在他周身的雾霾淡了,但依稀可见。这种情况表明昭平君意志不坚定,有人故意引诱,或家中出现变故,他依然有可能杀害无辜之人。 “比你还坏吗?” 昭平君手痒,朝他脸上捏一下。 难怪冠军侯喜欢捏他。 打不得骂不得,可不是只能捏脸了吗。 “我干什么了?” 小太子认真想想。 昭平君又想捏他,居然还敢犹豫。 “据儿,你是太子也是表弟。兄长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看把你厉害的! 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可是我看那个姑母的秉性不像啊。” 昭平君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是因为隆虑姑母子嗣艰难。公孙敬声小时候被宠成小霸王是因为他生来富贵又是独子。修成君的儿子两样都不占——算着时间老父亲找到修成君的时候她儿子得四五岁了。修成君还有一个比儿子年长两岁的女儿,后来嫁给淮南王太子。再后来被迫和离。 修成君以前家中并不富裕,养俩孩子捉襟见肘,她儿子应该懂事才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太子听人说过。 昭平君:“那个姨母挺好。不如你姨母爱唠叨,也不如我母亲成日哭哭啼啼。可惜穷人乍富,她儿子更甚。” 小太子点头:“我懂啦。我们进去吧。” 霍去病下意识看对面的帝王。刘彻给他使个眼色,小太子步入正殿,霍去病喊:“据儿,你的茶。” 小太子跑进去,看到窗外怒放的寒梅,惊得微微张嘴。 刘彻笑出声:“发现了?” 小太子低声咒骂:“昭表兄好没脑子。” 他俩居然一直在茶室窗外聊天。 正殿墙高窗也高,他身量矮小没有发现里面有人,陈家表兄是瞎吗。 第123章 语出惊人 刘彻递给儿子一杯茶:“以后还敢背后议论别人是非吗?” 小太子打出生没有这么尴尬过, 以至于他驻足不前。 刘彻长臂一伸把他拽到身边:“据儿还有围棋吗?朕跟去病走几局。” “有六博棋。”小太子买来打发时间的。 六博棋不可能放书房或寝室。霍去病朝左右看去,小太子指向他身后。霍去病身后是个低矮的柜子。柜子里头不止有六博棋,还有备用的蹴鞠。 霍去病拿着蹴鞠掂几下:“陛下?” 刘彻:“朕不能出去!朕忙!” 霍去病想笑。 宣室离东宫好几里路, 平阳公主等人还能亲自来看看他是否在忙。 霍去病把球扔进去,拿出六博棋,淡淡的紫檀香飘入鼻孔, 他很是诧异:“你竟然把钱用在这上面?” 刘彻不以为意:“一副棋。” “臣前几日才听人说太子殿下像极了孝文皇帝,碎布头也不舍得丢。”霍去病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表弟,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不至于是杜撰吧?” 小太子摇头:“当然不是杜撰。这副棋也是我买的。” 霍去病看向皇帝, 小太子很奇怪吧。 刘彻认真起来:“据儿——” “jsg父皇!”小太子脸上尽显无奈, “可不可以先问清楚再给我定罪?这副棋是京兆尹四处抓赌钱的人的时候我买的。” 刘彻和霍去病瞬间明白, 禁赌令下, 一时间六博棋无人问津,紫檀木雕棋盘也会大降价。 如今百姓知道不赌财物在廷尉府玩也没人管, 六博棋价钱回升,紫檀木做的棋自然不便宜。 “是我误会你了。”大丈夫敢作敢当, 霍去病痛快道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2节 小太子收下他的歉意:“下次记得问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待人宽厚。” 霍去病手痒:“过来我捏捏你的脸有多厚。” 小太子高傲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太子!给你捏?” 可笑! 霍去病的手更痒。刘彻替他捏一下, 令伺候的小宫女退下,他把茶点移到儿子跟前。 就在此时, 正堂传来一声惊呼, 刘彻透过置物阁影影绰绰看到他外甥手舞足蹈, 跟疯了一样。刘彻猜他个无脑的定然忘了他还在茶室。 昭平君确实忘了。 平日里他没少同公孙敬声对弈, 但从无胜绩。霍光替他战公孙敬声, 赢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昭平君哪能不忘乎所以。 霍光没忘天子在置物阁后面的茶室里,他一把拉下昭平君。昭平君踉踉跄跄摔坐在他身边气得皱眉:“拉我作甚?” “陛下回去了?”霍光低声问。 昭平君像突然被人掐住喉咙, 憋得脸色通红。 公孙敬声毫不客气地低低笑出声。 昭平君横他一眼,小心翼翼朝东看去,不见人脸,只能看到他舅头上的金冠。皇帝舅舅既然没有出来训他,想来只顾得同冠军侯品茶。 昭平君长舒一口气,勾着霍光的脖颈。霍光何时跟人这般亲密过,以往在霍仲孺的尽心规划下同霍光往来的公子哪个不是诗书礼仪俱佳。纵然不如霍光聪慧,也不会像昭平君这样放肆。 霍光眉头微蹙:“昭平君,请放手。” 昭平君放手,手臂搭在他肩上。 既如此,他走还不行吗。霍光拨开他手臂作势起来,昭平君手上用力把他按回去。霍光扭头,昭平君冲棋盘扬起下巴,“再帮我下一局。不用担心,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霍光不懂他此话何意。昭平君像是不舍得叫他等太久,随身携带的荷包往棋盘上一扔,挑衅般冲公孙敬声挤眉弄眼。公孙敬声拿起荷包扔给他。 昭平君压低嗓子问:“不敢?” “你想死别捎上我。”公孙敬声以前试图同他有商有量,后来发现棒槌纵然开窍也是棒槌,听不懂人话,便不再忍让。 昭平君眨了眨他那双充满了愚蠢的眼睛:“说什么呢?” “你是不是太久没耍钱所以忘了陛下还没有解除禁赌令?” 昭平君又眨巴眨巴眼睛,瞬间如入定,接着惶恐不安地朝茶室看去。 公孙敬声看不下去:“放心吧。你声音低的我都差点没听见。” 昭平君朝头上一巴掌,脑子呢?叫小太子的花斑狗吃了吗。 一定是这样。 不然怎么解释他自打来到太子宫就一次比一次粗心大意。 霍光唬一跳,拉着他的手臂劝,其实不怪他,只怪茶室过于安静,容易被忽视。 公孙敬声张了张口想反驳,陛下是很安静,可茶室外杵着三名宦官也容易被人忽视吗。 依他看昭平君不该打头,该请太医给他治治眼睛。 瞎成这样,普天之下独一份吧。 霍光再次想起来,昭平君又把他按回去,“不耍钱。你继续帮我下。” 霍光无奈又想笑:“我替你下赢了还是我更快乐吧。” “你能赢他我跟你一样快乐。”他指着公孙敬声,“我就没赢过他!” 后面这句不必说啊。霍光心想。“公孙兄?”他看向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瞥一眼舅舅家的五个孩子,不下棋就得陪孩子:“可以!”随即叮嘱卫伉和卫不疑照顾好三个弟弟妹妹。 卫伉深感责任重大,很是郑重地应下来。 公孙敬声的声音让小太子想起表弟表妹还在。他爬到霍去病身后拿出备用蹴鞠,令吴琢领五个小的出去玩儿。 哪有孩童愿意窝在室内啊。 五个小的出了太子宫高兴的蹦蹦跳跳。 随从们禁不住提醒他们小心。 吴琢又叫人拿来小太子平日里玩的蹴鞠,又叫樱桃找出她自制的毽子,叫她陪卫步的女儿踢毽子。 五个小的带出去一群人,室内顿时空旷许多,也安静许多。刘彻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不怪早年卫老夫人要把你二舅送给他生父。那么多孩子三个人也顾不过来。” 何况卫老夫人只能一人照顾儿女。 小太子摇头:“不是。” “还有什么隐情?”刘彻问。 “三舅和小舅太小,外祖母养不起。” 刘彻看儿子,跟他说的有何不同。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油炸点心。刘彻嫌弃:“自己吃!” 小太子嘎嘣咬一口,含含糊糊解释:“母后说三舅和小舅要有五六岁大,不用外祖母照看,外祖母也可以做事的话,她和早逝的大舅就可以养活三个小舅舅。” 霍去病奇怪:“说到这点,臣一直想不通,当年外祖母一家都是侯府奴隶怎么还用她养?” 小太子比他还奇怪,表兄竟然不知:“府里不养无用之人啊。” 霍去病愈发糊涂:“一两岁大的幼儿怎么做事?平阳侯府对下这么严苛吗?” 刘彻:“平阳侯府的奴仆够了,不需要你外祖母再生。”言外之意,她又跟人私生几个,前平阳侯虽然不会把她赶出去也不会格外施恩。 前平阳侯又没有天眼,自然不知道卫青乃天生将才。 老父亲说得好含蓄。小太子有理由怀疑表兄这样问正是因为舅舅姨母们美化了他们遭遇的苦难:“在已逝的姑丈眼中奴隶等同牲畜。长大了可以干活卖钱很好。死了也不心疼。表兄府上死了一只鸡心疼吗?” 霍去病张口结舌,像是头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他以前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可,人毕竟不是牲畜。” 刘彻瞪儿子,会不会说话! 小太子反瞪一眼老父亲:“男奴如耕牛,女奴如肥羊,十岁左右的男女如同小羊崽子。三四岁大的幼童是小鸡。盖因小孩难养易夭折,不值什么钱。” 霍去病突然说不出话,胸口憋得难受。 霍去病缓了许久,依然无法理解一向贴心的表弟怎么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那是舅舅啊。” “孤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把人当成两脚羊。可是在很多公卿眼中他们就是啊。如今也是。”小太子转向老父亲,“你问父皇贫民和奴隶一样吗。” 贫民死了上告官府,廷尉严查。奴隶死了上告廷尉,廷尉会认为上告之人病得不轻。 这种情况刘彻自然知道。 宫里也有奴隶。 像韩子仁自愿入宫为奴,户籍上依然是平民,刘彻要杀他也得胡诌一个罪名。斩杀奴隶就无需走这一步。 “据儿,你知道的太多了。” 修真界没有奴隶,只有主仆契。刘据以前很不懂怎么可以养一群奴隶,还把人跟牲畜一样养。但他又很清楚此间像他这样想的才奇怪。以免被当成鬼附身,他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聊过“奴隶”。 小太子摇摇头:“孩儿不知道的更多。表兄,你不要伤心啦。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事,你不把府里的奴隶当牲畜,无愧于心就好啦。” 这叫他如何无愧于心啊。 霍去病懂事时卫家已显贵,刘彻赏的和卫子夫给的足够卫家老小衣食无忧。再后来卫青从军,卫家不止富贵还有兵权,平民生活也离霍去病越来越远,他自然想不起来关心奴隶。卫家为奴的最后一年他才一岁不记事,他潜意识认为奴隶就是长平侯府或宫里的奴隶那样。 虽然日日要做活,但也不至于把人累死。吃穿不如平民,但食可果腹衣可蔽体,比贫民过得好。要不然二舅怎会宁愿放弃在生父身边为人的机会也要回到平阳侯府为奴。因为他这样认为,霍去病一直知道他二舅幼年苦,偶尔想起来也心疼舅舅,但从来没有很难受。 霍去病沉默下来,脸上神色复杂。 刘彻忍不住瞪儿子,用口型令其闭嘴。 小太子擦擦小手,托着下巴:“父皇一直不许我说话,你说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朕还说什么?”刘彻此刻真想打他。 霍去病眼睛湿润,艰难地开口问:“所以据儿说的是普遍情况?” “天下权贵一百家占九十九户。”小太子道。 霍去病很想问,那唯一一户是不是就是长平侯府。 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却在张开口的那一瞬间退缩了。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转一圈,小太子很疼很疼,却没有哇哇大叫,也没有任由泪水流下来:“父皇先提的。孩儿只是顺着你的话说出奴隶现状。” 刘彻松手:“你想干什么?” “父皇说大汉人口增长缓慢?” 刘彻神色认真起来。 小太子:“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朝中也该有新的东西了不是吗?” 刘彻挑眉,等着他语出惊人。 “从年后到二月底各地官吏都很闲。父皇不如叫他们统计天下有多少奴隶,给奴隶个身份?倘若主家解释不清奴隶来源,那么奴隶归官府?不过这点不能叫官府以外的人知道。这样做还有个好处,杀人越货的游侠们只能钻进深山老林之中。”小太子很清楚年仅九岁的他想说动老父亲不容易,“父皇,孩儿可以跟你打赌,此令一出,天下凶杀案少一半。” 刘彻来了兴趣:“给了身份又如何?” “循循渐进。想一口吃成胖子只会把自己噎死。”小太子想想又问,“父皇泡过脚吗?” 刘彻点头。 “父皇认为温水慢慢加烫泡的舒服,还是把脚放在冒着白烟的水盆里舒服?”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 “定然是前者啦。”小太子得意地抬起下巴,“快夸我聪慧过人!”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 “父皇答应了?” 刘彻:“你是不是还怀疑有人不经官府私下里买卖人口?” “父皇,有需求就有买卖啊。经官府不得交税吗?一个奴隶税不多,两个奴隶出得起,十个二十个,百名奴隶呢?能省一点是一点啦。” 霍去病忍不住说:“就是买一百名奴隶也用不了多少钱。” “顿顿食燕窝我不心疼,但要是给外人钱,一文我也肉疼。”小太子说到此,斜着眼瞥老父亲,“有的人为了种出荔枝恨不得用金水浇地,亲儿子找他要一点钱他都不舍得,仿佛剜了他的心头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3节 刘彻气笑了:“说谁呢?” “没说表兄。”小太子招呼大表兄喝茶。 霍去病看向对面的人。 刘彻冷哼:“越大越会挤兑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小太子抿一口茶,凉凉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咳!”霍光被口水呛着。 小太子回头看去,吓一跳,置物阁另一边多出六只眼睛三个脑袋。 三人意识到暴露了,慌忙下蹲。然而置物阁从上到下都是一格一格的。三人相视一眼,默默地转过身。 霍去病揉揉额角,不该叫弟弟跟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玩,这才多久就传染傻了。 “进来!”霍去病高声呵斥。 公孙敬声抢先进去,仿佛怕慢了挨罚。 霍去病:“你们仨什么时候过来的?” 霍光不敢撒谎:“殿下说‘两脚羊’的时候。” 刘彻问他们还有谁听见了。 霍光看一下刘彻带来的三位宦官。其中一人是春望,刘彻喊一声“春望”,春望立刻回:“奴婢明白。” 刘彻转头训他仨,最后吓唬他们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倘若只有霍光一人,刘彻用不着吓唬。刘彻怕他外甥被人哄两句恨不得把隆虑侯的丑事也抖露出去。 要说还是舅舅了解外甥,昭平君确实抖露过。 小太子明白,老父亲听进去了。 见好就收。 小太子把点心盘移到老父亲身边:“父皇尝尝,这些全是孩儿最喜欢的点心。” 刘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小太子,这招又是跟谁学的?” 少年眨眨眼睛,父皇说什么呢。 “父皇,您快四十了,孩儿还未满八岁,咱俩差这么多。”小太子用手比划,“说点孩儿能听懂的。” 第124章 小太子发愁 刘彻不想理儿子, 也不希望听到儿子顺着他的话说出令他堵心的话,拿一块点心吃着,又令霍去病也尝尝。 霍去病拒绝, 吃不下去。 普天之下除了皇室中人也只有他敢拒绝皇帝。 刘彻不以为意,转手给儿子。 “表兄不吃的才给我。”小太子气得哼哼。 刘彻手痒:“刘据!” 小太子伸手夺走,委屈巴巴的咬一口。 刘彻气饱了:“朕劝你收起这副可怜样儿。” 小太子咔擦咬一口点心, 刘彻怀疑儿子故意发出响声挑衅:“再作怪父皇就生气了。” 小太子抬头看他,刘彻神色严肃, 微微颔首证明他这次没同儿子说笑。小太子脸上露出惧怕之色, 刘彻心底有一丝不忍, 欲说些什么又担心儿子装的, 他索性继续沉默。 小太子沿着厚厚的地毯缓缓走到角落里, 一边靠墙一边靠着置物阁跪坐在地上缩成小团子, 看起来可怜的像无父无母没人爱。 霍光、昭平君和公孙敬声面露疑惑,刘彻气得头顶冒烟, 霍去病原本没心思陪小太子闹,见状他忍不住好奇太子表弟又做什么了。 霍去病扭头, 一身红衣的小太子轻轻咬一点点心, 抬头望着他们一脸胆怯地轻轻咀嚼,仿佛害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突然知道奴隶现状霍去病心底有些烦闷, 即便笑得出来也很勉强。可看到小太子这样霍去病眼底堆满了无奈的笑意:“做什么呢?过来!” 小太子下意识看老父亲, 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惧怕。 霍光心生不忍, 拱手求情:“陛下, 太子年幼, 小孩子都希望得到最好的, 臣请陛下不要怪罪太子殿下。” 小太子的嘴巴僵住,刘彻和霍去病很是不解, 他说什么呢。昭平君怀疑他听漏了什么,皇帝舅舅因何怪罪太子表弟啊。 公孙敬声低头翻个白眼,霍光看似聪慧,心眼怎么不像大表兄反而像石庆。 “霍光,朕何时怪他?”刘彻指着一脸懵的少年太子。 霍光被问住,什么叫何时?不是此时此刻吗。 刘彻看懂他的神色,却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他,也不是霍光。刘彻拔高声音:“滚过来!” 小太子意识到老父亲真生气了,起身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刘彻猝不及防身体微微后仰,出于本能伸手搂住儿子。 霍光懵了,像是不知道身处何处。 “起来!”刘彻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还敢撒娇。 小太子抓住他的衣襟耍赖:“就不起!” 刘彻扬起巴掌。 小太子身体微微颤抖低声抽噎,刘彻手臂僵住,昭平君上前:“舅舅——”刘彻睨了他一眼,昭平君不敢求情,公孙敬声一把把他拽回来,瞎掺和什么。陛下舍得打小太子他的名倒过来写。 霍去病起来拽走小太子:“还没玩够?” “玩?”霍光发出一声讶异。 霍去病反问:“不然你以为他真介意陛下把我不想吃的点心给他,会因为陛下的两句话就吓得躲到角落里?”托起小太子的下巴转过他的头面向三人,“昭平君,他哭了吗?” 小太子脸上干干净净,甚至霍去病的眼角都比他湿润。昭平君张了张口,可是,太子表弟刚才明明就吓哭了啊。 公孙敬声瞥一眼太子表弟,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子表弟打记事起就没哭过。” “谁说的?”小太子大声反驳。 刘彻开口嘲讽:“会说话啊?” 小太子闭嘴。 霍光终于搞清楚状况:“所以大兄沉默不语并非不知如何劝说?”转向公孙敬声,“你也不是因为害怕陛下而不敢开口?”接着又问昭平君,“你是因为害怕——” “我不是!”昭平君打断他。 霍去病:“他被你一声求情求糊涂了。因为你求情他误以为陛下很生气,据儿被陛下吓哭了。” 昭平君点头。 公孙敬声没眼看,这么笨还好意思承认。 霍光看看太子又看看皇帝:“可是,陛下看起来很生气。” 小太子挣开表兄的桎梏,笑嘻嘻朝老父亲扑去。刘彻抬手挡住:“还来?” 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晃晃:“父皇,孩儿跟您闹着玩呢。” “朕知道。朕也没打算理你。”刘彻瞥一眼霍光,可惜被这个没眼力见的架出来。 霍光终于明白这次跟往常一样看似严肃实则又是一次父子斗法。 公孙敬声实在好奇:“据儿,假如陛下一直不理你,霍光也没有替你求情,你该如何收场?” “不知道啊。”小太子诚实回答。 公孙敬jsg声惊得不敢信。 小太子:“走一步看一步,哪有那么多计划啊。”转向霍去病,“不信问表兄。” 霍去病点头:“他就算能掐会算也算不到陛下给我点心我却不想吃。” 昭平君脱口道:“不怕一发不可收拾?” “不会的!”小太子看着大表兄甜甜一笑,“表兄在呢。” 霍去病心底涌出暖暖的感动:“你就知道我会管你啊?” 小太子点头:“你是我最喜欢的表兄啊。” 闻言,公孙敬声忍不住问:“我呢?” “你是二表兄,排第二。”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显然都没料到小太子会这样回答。 昭平君一贯爱热闹,也不管舅舅此刻又在琢磨什么:“我呢?” “你啊?”小太子轻啧一声,“我可不敢指望你。” 昭平君:“……我就多余问!” 刘彻:“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 昭平君吓得噤声。 霍去病笑着说:“你们也坐下喝杯茶吧。” 昭平君本能摇头。 刘彻气笑了。 公孙敬声把他拽到身后:“陛下,我们不渴。”捏一下找昭平君,昭平君忙不迭说他不渴。 霍去病递个台阶,问他们还下不下棋,不下棋就把围棋拿进来。 公孙敬声可不敢跟他皇帝姨丈共处一室。姨丈气得扬起巴掌要打太子,十有九成九吓唬他。气定神闲地说出要打他,真有可能令人把他拉出去打板子。 霍光也不敢再呆下去,担心又好心办坏事,附和公孙敬声,他想跟公孙敬声下棋。 刘彻抬抬手,三人小心出去。 随后刘彻冲移到对面的儿子招招手:“过来。” “孩儿在这里挺好。”小太子抱住霍去病的手臂,“孩儿想陪陪表兄。孩儿想表兄。表兄,你想我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4节 霍去病虽然比不善言辞的卫青好一些,但“想不想爱不爱喜不喜欢”这些词,他真不如小太子张口就来。 “据儿,世人好像还不知道你这般爱撒娇吧?”霍去病问。 小太子点头:“表兄,悄悄告诉你,我不怕外人知道。”声音却不小,霍光几人在正堂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也不由得支棱起耳朵。 刘彻挑眉:“你是不怕。脸皮有城墙那么厚。” “父皇知道什么啊。”小太子白了他一眼,“孩儿这是假痴不癫。” 刘彻和霍去病一对眼就看出彼此都很意外。霍去病开口问:“据儿看过兵书?” 小太子点头:“我什么书都看过。” 刘彻嗤笑一声,还没夸他呢,这又嘚瑟上了。 这孩子究竟像谁啊。 “父皇又不信我。”小太子嘀咕一声,很是生气的大声说:“父皇可以问韩子仁!” 韩韩都不叫了,看来是真的。 刘彻:“朕倒不知道你如此好学。” “父皇越来越不关心孩儿,知道什么啊?”小太子反咬一口。 霍光吓得敛声屏气。 然而他以为的天子发怒并未出现,天子像被太子殿下毒哑了。 公孙敬声扯一下他的衣袖,指着棋盘,该他了。 霍光朝茶室看去。 公孙敬声低声说:“哪天看到陛下和太子刀枪相见你也别靠近。” 昭平君深以为然:“靠近不止会溅一身血,很有可能会被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弟联手砍了撒气。” 霍光想象一下那种场景,禁不住打个哆嗦,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远离天家父子方能长命百岁。 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脑袋:“我劝你适可而止。” 小太子对着窗朝外喊:“来人!” 枇杷、杨梅等宫女是不敢躲在茶室窗外聊天。她们在东边书房窗下听候差遣。 枇杷机灵,先反应过来,疾步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茶不热了,添几块炭。”小太子打开茶壶,添一些煮茶的杏仁、核桃等物进去。 霍去病:“我一会就走。” “你走了我就不喝了吗?”小太子问。 霍去病哑口无言:“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小太子点头。 刘彻轻笑一声,此时倒会善解人意。 小太子等茶煮好先给老父亲斟满。 “父皇请用。” 现在想起来表孝心了?刘彻不吃他这一套:“不渴。” 小太子啧一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咳!”霍去病被口水呛的慌忙别过脸。 刘彻又一次感觉头顶冒烟。 怎么无论他说什么儿子总有法子应对呢。 不是别人无言以对,而是除了小太子没人敢接他的话茬。哪怕霍去病胆大敢于直言,也不敢什么都接。 “既然父皇不喝,那还是我喝吧。”小太子把水壶给霍去病,轻轻把茶杯移到他面前。 刘彻扭头看他:“刘据,你猜朕还会忍你几次?” “父子哪有隔夜仇啊。”小太子此言一出,霍去病手抖,差点把茶壶扔出去。 刘彻气笑了,同时气消了:“朕真想找点毒药毒哑你。” 小太子点头:“这样做能让父皇高兴,儿子愿意当个小哑巴。” 霍去病差点被滚烫茶汤烫着,闻言忍不住逗他:“哑巴太子?” “父皇都不介意有个哑巴儿子,表兄着什么急。”小太子瞥他,亏他还是冠军侯,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霍去病张了张口,不得不承认太子表弟说得对极了。 陛下此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刘彻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朝儿子脑袋上一巴掌。小太子料到他不舍得使劲,一动不动叫他打个正着。 刘彻心里头畅快了,不经意间瞥到漏刻,快午时了,惊呼:“这么快?” 霍去病看过去:“陛下,辰时天亮。” “朕得去东宫了。”刘彻起身穿鞋,霍去病跟着起来,候在茶室外的春望递来斗篷。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 “父皇没空再陪你闹。” 小太子想翻白眼:“孩儿不用去?” 刘彻愣了一瞬,失笑道:“你说你,少调皮使坏,朕会误会你吗?” “父皇不信任孩儿还倒打一耙?”小太子不可思议,“孩儿可算知道孩儿脸皮厚随了谁。”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你就不能说以后乖乖听话?” “父皇不可以说你错了?孩儿又不会嘲笑父皇。” 刘彻不走了,转过身直面他:“为何不能是你退一步?” “父慈子孝。父在前。要退也是父皇先退一步,孩儿才能学父皇退一步。” 刘彻头一回知道“父慈子孝”还可以这样用。 “去病,对你大舅还有印象吗?”刘彻突然这样问,霍去病一时间懵了,“看来是不记得了。改日朕一定得问问你二舅,你大舅活着的时候是不是跟他一个德行。” 外甥像舅?霍去病无语,小太子刚出生的时候可不这样。两岁之前像个小傻子。 时间久了陛下就忘了他曾跟皇后姨母抱头痛哭过。 这件事除了天家夫妻只有霍去病知道。 霍去病确信他们不知道他知道。 那日情形霍去病至今还记得。休沐日坐舅舅的马车提早进宫,舅舅要去宣室,他不想去就拐去椒房殿。正殿的宫女宦官告诉他皇后在寝室陪小皇子,而霍去病不止一次听长辈们说小表弟如何乖巧,他心下好奇就去寝室找姨母。守在外面的宫女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就放他进去了。 霍去病那时十来岁,该懂的都懂了,等他弄清楚姨母姨丈因何流泪,慌忙悄悄退出去。又怕他们知道了尴尬,特意交代宫女不要说他来过,盖因他突然想到皇帝姨丈叫他写的文章他还没写。 宫女怕他挨罚,自然不敢叫帝后知道他来过。 “陛下,午时了。”霍去病指着漏刻提醒。 刘彻朝儿子脑袋上一巴掌:“等着!” “父皇慢走!”小太子送他到正殿门外,“春望,扶着父皇。” 刘彻忽然想起儿子曾说他年近不惑。他明明才三十七。儿子明明九岁了,却说自己未满八岁。“刘据,朕不找个机会打你一顿,朕不是你老子!” “气大伤身啊。”小太子替他发愁:“父皇,您快四十岁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啊。” 第125章 6w7营养液加更 你知道的太多了! 刘彻气得瞪儿子:“朕得去东宫看看, 没空同你唇枪舌战。” 霍去病捂住太子表弟的嘴巴。 小太子一脸无奈,不捂他也不打算继续啊。 三位姑母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老父亲可以不陪聊,jsg 不能不露面啊。 大雪封了草原,匈奴无法入侵边关,藩王被杀消停了, 又正逢年假,老父亲说他政务繁忙无法过去见见几位嫁出去的公主皇祖母也不信啊。 今日馆陶大长公主也来了。 刘彻得给太后个机会向馆陶公主显摆儿子孝顺。 至于太后会不会真同馆陶公主显摆一番,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昭平君看着舅舅走远才敢从室内出来:“太子表弟, 我没有佩服过任何人——” “也包括我吗?”冠军侯好奇地问。 昭平君闭嘴! 怎么又失言了啊。 小太子笑了:“表兄故意逗你呢。” 昭平君看了看霍去病, 不敢相信他会同他说笑。 “正月初一, 一元复始, 放轻松些。”霍去病笑笑, 拉着小表弟进屋,“太子殿下亲自煮的茶喝吗?” 昭平君看公孙敬声, 你去我就去。 公孙敬声进去,霍光也跟进去。 霍去病递给他们一碟点心。那碟点心厚如竹简, 五分见方, 色如黄金,表面粒粒分明。霍光没有用过这样的点心。既然大兄说轻松些, 他就大胆询问:“这是米做的?” 霍去病也是头回见, 眼神示意小太子跟他们说说。 “米饭中拌入薯蓣粉和鸡蛋, 擀成小块过油炸, 或用鏊煎成两面金黄即可。”厨子试做前请示过小太子。 昭平君好生佩服:“太子表弟竟然会做点心。”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5节 茶室内安静到昭平君忍不住再次开口, 公孙敬声问他烤羊腿怎么烤。 昭平君诧异:“年前才同你说过, 这么快就忘了?” 公孙敬声:“你亲自烤吗?” 昭平君福至心灵,尴尬地笑笑:“一时忘了, 知道怎么做不等于会做。”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喝茶吧你!” 霍光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多听多看少说话。 小太子把枣泥米糕递给他:“也试试这个。” 昭平君:“小米糕吗?” “先把黏米蒸熟揉成团,然后揪成小块擀成片,在米片上涂上枣泥卷成卷,最后撒上用鏊子烤熟的面粉就成这样。” 霍光好奇:“为何撒上面粉?” 霍去病:“不粘手。” 霍光恍然大悟:“我忘了黏米变成什么样都粘手。” 公孙敬声拿一块枣泥米糕:“也有不粘手的。改日我请你。南越人过节时吃的东西。”说到南越人,他问小太子有没有找东越人买棉树。 小太子:“没有。你找南越人买了?” 公孙敬声点头:“我怕倒霉赶上蝗灾片叶不剩。” 昭平君:“正说点心说什么棉树。敬声老弟,你说的那个不粘手的麻烦吗?不麻烦叫厨子试试。左右离用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午饭可以从简。” 小太子转向他,听这意思中午不走了。 隆虑公主一直认为儿子时常找太子玩才被皇帝注意到然后叫他种棉花。昭平君随父母去东宫的路上提到他想跟太子玩,等他到东宫见到太后,隆虑公主就提醒他该去未央宫了。 昭平君走后隆虑公主同太后解释,太子愈发懂事,她希望儿子多跟太子学学。其实她怕公孙敬声抢了先。 她这点小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馆陶大长公主虽说心里不甚待见卫家人,但她也清楚陈家后代同太子交好没坏处。于是也跟着附和太子愈发懂事。 太后心想也不枉大孙子一番好意。 “我跟外祖母说了中午在你这里用饭。”昭平君说出来想起什么,问冠军侯,“你们中午去椒房殿用饭啊?” 冠军侯:“长平侯府准备了。” 话音落下,卫伉跑进来:“表兄,父亲来了。” “真不禁念叨。”霍去病起身穿鞋,“敬声,走吗?” 公孙敬声:“我母亲也随你们回长平侯府?” “这是自然。舅舅也只有今日有时间招待姨母和姨丈。”霍去病披上斗篷,见他一动不动,“别为难了,我知道了。” 公孙敬声立刻作揖:“多谢表兄!” 霍去病笑笑,发现卫伉脸通红:“怎么热成这样?” 自是踢球累的。 长平侯府宽敞但不允许他想往哪儿踢往哪儿踢,盖因一不小心就会踢到池中或凉亭上。太子宫门外有蹴鞠场那么大,韩子仁又找几个球技不佳的宦官陪他们,而卫家兄弟虽年幼矮小球技正好弥补了身高,堪称旗鼓相当,踢得很是畅快。 卫伉提到一半的时候卫步和卫广的儿女都不自己玩了,在挂满银枝的桃树下看他们踢球。 闻言,卫伉开心的直笑。 霍去病递给他一个手帕:“擦擦。” 卫伉先向太子告辞。 昭平君扒着窗台往外瞅:“大将军人呢?” 公孙敬声:“直接回去了吧。” 昭平君打量一番小太子,大将军到门外了都不进来,他竟然不生气。 小太子怀疑舅舅怕进来被他缠上:“再不回去就可以留在宫里用午饭了。你以为大将军跟你一样来了就不想走?” “我又没说什么,看你护的。”昭平君关上纱窗,“敬声老弟,玩不玩六博棋?” 公孙敬声:“只是玩玩?” “那有什么意思。”昭平君令小宫女找笔墨,赢的人在输的人脸上画一笔。 这么幼稚的游戏小太子拒绝参与,他令小黄门找来厨子,叫公孙敬声告诉厨子南越人的那道美食怎么做,倘若很繁琐,下午做好当茶点。 繁琐不是很繁琐,但费时间。厨子听说过嵌糕,单单蒸米饭打年糕就得一两个时辰。厨子把工序做法告诉小太子,小太子令他们抽出两个人来准备,昭平君紧接着补一句,午饭从简。 厨子心说,这里是太子宫。你说从简就从简啊。面上他老老实实应一声诺。出了正殿他叫闲下来的老宫女帮着烧火蒸米饭,到庖厨又挑两个年轻力壮的厨子打水收拾杵臼等着打年糕。其他人开始准备午饭。 半个时辰左右香味飘到茶室。小太子几人喝了茶吃了点心没被香味诱惑。又过半个时辰吃下去的东西消化了,午饭呈上来。 昭平君面前的方几摆的满满的,有几个菜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突然想去东宫把隆虑侯找来,叫他看清楚省得他胡扯他比皇帝懂得享受。 公孙敬声轻咳一声:“看什么呢?” 昭平君令宫女宦官退下。 众人一动不动,跟聋了一样。昭平君纳闷,他的话很难理解吗。小太子开口令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韩子仁和枇杷打头,一众人鱼贯而出。 昭平君轻呼一声:“这群——” “什么?”小太子打断他。 昭平君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太子表弟治下有方。” “你想说什么?” 昭平君:“也没什么。看到这些饭菜突然想到父亲曾说过,陛下高高在上又如何,也不如他舒坦自在。” 小太子忍不住翻个白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昭平君猜到小太子会是这种反应:“宫里要什么没有?父亲又不是无知小民,他最不该这样说才是。” 小太子:“你父亲确实比父皇自在。父皇也知道。可他要变成你父亲那样,你父亲还能像如今这般舒坦?” 昭平君不懂:“什么意思?” 公孙敬声:“陛下成了昏君,匈奴打到长安你父亲身为公主的夫君连降的机会都没有。谁知道他是真降还是假意投降?不如杀了省事。倒是我二舅有可能保全卫家。” 匈奴也是人,也知道惜才。 昭平君懂了:“以后父亲再说这种话,我就这么反驳他。” 小太子:“理他作甚?” “看见他就烦。”昭平君越懂事就越瞧不上他父亲。尤其鄙视一点——隆虑侯前半生靠母亲后半生靠妻子,他还敢讥讽母亲的亲侄子,妻子的亲弟弟。 小太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姑丈。 宫中家宴没有请过嫁出去的公主,小太子没有机会在家宴上碰到他。隆虑侯无才无德,刘彻不会请他参加国宴,他又不必上朝廷议,所以小太子想见他只能挑他随公主去东宫的时候堵他,亦或者去他家。 能让小太子堵的人只有卫家人。 太子生辰那天他也没去过椒房殿,他认为这种事母亲和妻子过去就够了。 小太子不止一次怀疑隆虑侯周身笼罩着浓浓黑烟,但他依然不想亲自证实这点,盖因他不配! 公孙敬声:“搬出来?” 小太子:“不可能!” 昭平君也想这样说,但他更想知道太子为何这般笃定:“你怎么知道不jsg可能?” “姑母只有你一个儿子啊。”小太子打开小汤碗,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很是讶异,难怪早饭后庖厨也没熄火,原来炖这东西。 厨子倒是越来越会给他准备惊喜。 昭平君看到小太子的神色把话咽回去,同公孙敬声互看一眼,打开他们面前的碗盖,并非天材地宝。二人奇怪,端起来尝一口,惊得睁大眼睛。 昭平君小心咽下口中的汤:“太子表弟,此物不是一向孝敬皇帝舅舅吗?” “父皇知道今日得去东宫陪祖母吧。这一个不够姑母们分的,母后和阿姊又不爱,所以就便宜我了。” 昭平君感慨:“舅舅真疼你。” “我也没吃过几次。”小太子摇头,“要不是熊瞎子不好好冬眠糟蹋父皇的果树还想吃人,父皇也不会叫上林苑的守卫们打杀它。” 公孙敬声:“熊也冬眠?” 小太子不清楚:“我猜的!” 公孙敬声噎了一下,选择端起碗喝汤。 由于昭平君没想到简单的一餐汤就如此不简单,他对其他菜很是期待。 太子宫的厨子没叫昭平君失望,他吃撑了。 昭平君感慨:“我以为今日跟以前大差不差。原来宫里节前节后跟过节一样隆重啊。” 小太子:“你赶巧了。父皇懂养生,不许厨子给我炖人参之类大补之物。我平日里用的可能还不如你。” 昭平君撇嘴不信。 小太子点头:“真的。父皇看过医术《素问》,很信‘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可我才多大,吃了那么多‘五’还能吃下去别的吗?” 公孙敬声诧异:“陛下还看医术?我以为他只信鬼神。” “修仙之术可遇不可求。父皇唯有保重身体活得够久才有机会遇见。不然跟皇祖父一样就算真有此物也轮不到他。”小太子很喜欢老父亲这点,信鬼神但不只信鬼神。 昭平君忽然觉着太子口中的皇帝舅舅跟他父皇母后所说的皇帝舅舅像两个人。 不过一想小太子在他们面前很稳重,到了皇帝舅舅面前很幼稚,倒也不认为舅舅戴着一张假面面对他父亲母亲。 昭平君感慨:“不怪父亲只比皇帝舅舅大十岁看起来却像比他大二十岁。” 公孙敬声震惊:“隆虑侯快五十了?” 昭平君点点头,很是意外:“你不知道啊?” 公孙敬声没见过隆虑侯。他时常看到昭平君一脸嫌弃地抱怨隆虑侯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以为他就算过了不惑之年,也跟他父亲年龄相仿——四十二三岁。 “公主几岁?”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四十二。” 卫孺二十多才有公孙敬声是因为她成婚晚。大汉女子十五六岁成亲,她成亲的时候二十多了。隆虑公主比卫孺还要年长几岁。难怪世人都传她儿子来得不容易。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6节 公孙敬声在椒房殿碰到过隆虑公主:“公主看起来同我母亲年龄相仿。” 小太子在心里补一句,一脸苦相。 昭平君:“祖母擅保养。母亲的很多物品都是祖母给她买的。” 公孙敬声对女人家用的东西不感兴趣:“据儿,下午出去玩儿吗?东西市很是热闹。” 昨夜下了一场雪,虽然今日没出太阳看起来想继续下,雪没化路很干,小太子也不想出去:“风大吹得脸疼。过几日再说。太学何时开学?” 蒙学开学晚,大学早,正月二十开课。若不是担心远路的学子赶不上,五经博士恨不得正月初八开讲。 “上元节上午巳时两刻左右,我们在东市入口处碰面?”小太子补一句,“倘若下雪下雨我就不去了。” 昭平君:“我们明日出去跑马你也不去?” 小太子问:“你的朋友问我是谁,你打算怎么介绍?” “卫大公子啊。左右没人见过卫伉。”昭平君早打算好了。 小太子点头:“可以。以后有机会就这么说。” 昭平君转向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沉吟片刻,往常姑母正月初二会来探望祖母。姑母每次过来都要见他,像是怕被皇后的外甥忘记似的。 “明日何时?” 昭平君指着西城门:“城门一开我们就走。长安到茂陵谁先到谁赢。” 小太子:“有彩头?” 昭平君点头:“有人问过京兆尹比赛彩头不算赌钱。” “算我一个!”小太子忙说。 昭平君差点呛着:“你你——就为了拔得头筹?” “彩头不会只是一副马鞍吧?若是这样我不参加。”小太子嫌弃。 昭平君服了:“跑马比赛必然跟马有关。一寸长的玉马。听说通体乳白没有一丝杂色。” 公孙敬声:“难怪你骑术不精也敢参加。” 昭平君瞪他一眼:“谁说我是为了马?不能是为了看热闹?” 公孙敬声腹诽,除夕刚过东西市那么多热闹不看,跑到荒凉的茂陵看热闹,脑子有病! 小太子起身:“我这就去挑马。你们跟我一起去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摇头——该回家了。顺便带走两食盒刚包好的嵌糕。 马厩离太子宫很远,小太子下午无事决定走过去,顺便遛狗。 这几日天冷,小太子不出来,花花不要别人遛,可把它憋坏了。 花花看到前面只有一条路,一口气跑到岔路口等他。等着等着,它跑回来咬住小太子的斗篷往前拽。 “松口!”小太子抬脚踹它,花花松开斗篷冲他汪汪。 小太子该怎么走怎么走,花花被他气得又往前跑,但是不敢越过岔路口,端的怕跟小主人分开。 小太子走了一炷香身上冒汗才走一半。 “宫殿修这么大做什么。”小太子抱怨,“纵然广厦千间夜眠也不过三尺宽。” 他的随从们笑了。 韩子仁:“高祖也曾问过萧何类似的问题。” “皇宫是萧何修的?”小太子头回听说。 韩子仁点头:“听说那时东西市荒草及腰,长安只有孤零零一座皇宫,看起来很是凄凉。” 小太子想象一下也觉着凄凉。 再看如今,连不可一世的匈奴都被汉军打残了。 小太子忽然觉着他很幸运,幸运的是他是父皇的儿子,而不是高祖的儿子,没有生在乱世。 听闻那时候公卿进宫乘坐牛车,满长安找不到四匹颜色一样的马。小太子感慨:“幸好我们生在当下。” 韩子仁不禁附和:“是的。有时候遇到不如意的事想想古人,虽然听起来像自我安慰,可也是事实。” “那你开心吗?”小太子问。 韩子仁:“心情会好很多。” “你是对的。你若伤春悲秋,不出几年就会变得一脸苦相。轻则误入歧途,重则多病早逝。”冷风吹过,小太子捂住脸。韩子仁询问:“殿下,要奴婢背你吗?” 九岁的小太子不许奴婢抱他。韩子仁才这样说。 “要的。”小太子趴在他背上,看到韩子仁累了就下来。 随后又走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马厩:“回来乘车!” 韩子仁令小黄门备车,他们挑好马就回去。 小黄门:“奴婢先找马监过来?” 小太子抬抬手:“不必。孤先看看。” 一行人走到马舍吓一跳,盖因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韩子仁挡在小太子前面:“何人?” 那人看起来高大,脸皮很嫩,长得也不像汉人,看到他们也吓一跳,紧张的身体僵硬。小太子拉开韩子仁:“你是不是不会说汉话?” 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点点。” “你是匈奴人?”韩子仁问。 那人不住地点头。 韩子仁:“听得懂?你退下吧。我们挑一匹马。” 那人不走,固执地盯着韩子仁一行,像是怀疑他是偷马贼。 韩子仁气笑了,转向太子,小太子微微摇头,低声说:“此时不是喂马的时候,他在这里应该很喜欢马。匈奴人懂马,叫他跟着吧。” 小太子大声说:“你可以为我挑一匹马吗?马监知道我今日过来。” 第126章 比赛 那人乖乖点头。 众人正想跟上去, 一阵脚步声传来。小太子循声看去,马监跑过来告罪:“下官不知殿下驾到,殿下恕罪。” “此事不怪你。”小太指着先前那人, “新来的?” 马监扭头看看:“是的。原本要他去黄门署养战马,黄门署那些人嫌他年幼不会说汉话又给退回来了。” 韩子仁好奇:“他很小吗?” “今年才十五吧。”马监也不太确定。 那人点头。 小太子:“去年跟浑邪王——不对,他是休屠王什么人?” 那人惊得微微睁大眼睛, 像是害怕什么,垂在jsg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马监:“休屠王长子。” 少年吓得双膝跪地, 苦于不会说汉话, 着急的用匈奴语喊马监。马监跟匈奴人处久了, 不由得把到了这里的匈奴人当成大汉子民。马监过去拽他:“这是做什么?太子殿下最是和善仁厚。他只是没有见过你, 好奇多问几句。” 马监说的是匈奴语, 叽里呱啦一通, 小太子没听懂。但凭少年瞬间放松下来的神色可以看出马监在夸他。 小太子问马监:“此人怎么没去休息?” “他喜欢马。”马监指着远处的几匹马,“这几匹都是匈奴马。他看着亲切, 无事的时候就来看看。” 小太子很意外,从王子到马奴, 他竟然可以好好生活, 还能心存善意:“难得啊。” 马监与有荣焉:“他很会养马。黄门署那些人要后悔了。” 小太子忘了带荷包,腰间倒是有一块玉。小太子拿下来仔细回想一番, 不是父皇母后给的, 也不是祖母赏的。舅舅表兄不送这个。小太子递给韩子仁:“我买的?” 韩子仁接过去:“好像殿下两年前买的。” 小太子想起来了, 为了把芥子空间里的玉佩送出去, 他有段时间买了很多玉饰。 韩子仁朝休屠王之子看过去, 小太子微微颔首。韩子仁递给马监, 马监拱手谢恩,随即放少年手中。没等马监提醒, 少年学马监拱手谢恩。 是个有眼力见的。小太子微微颔首:“挑马吧。” 马监:“殿下在宫里用还是出去狩猎?” “赛马。” 马监脸色微变,犹犹豫豫试探地问:“陛下知道此事吗?” 必然不知道! “父皇不知我怎敢来挑马?” 陛下不知道的事多了。马监心说。 “赛马只能从陛下的马里挑。即使陛下知道殿下来挑马,等殿下挑好了下官也得向陛下禀告。” 小太子颔首:“职责所在,孤明白。你俩为孤选一匹吧。不必担心马性子烈孤摔下来。” 马监有幸见过小太子的骑术,自然不担心他摔下来。他担心一群少年玩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玩障碍跑。 小太子选中明日用马乘车离开,马监立刻向天子禀报。 刘彻气笑了。 马监庆幸他谨慎:“陛下不知道?” “他是一次比一次大胆。”刘彻脸色阴森可怖。 马监心里打了一个突,弱弱道:“陛下,殿下不知微臣过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7节 “这点你大可放心。每个向朕告他的人他都恨的话,他可恨不过来。”刘彻抬抬手示意他不必担忧,“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也能理解你此举不过是职责所在。” 马监微微惊讶,果然知子莫若父啊。 “陛下准备怎么做?” 刘彻:“你先退下。朕想好了会令人告诉你。” 马监退下,春望试探地说:“陛下,此事不必再考虑,殿下才九岁啊,哪能跑马。” 刘彻:“比起他敢赛马朕更好奇他的马术。他不怕颜面扫地吗?” 春望愣了一瞬,恍然道:“奴婢怎么没有想过殿下六天上一次骑射课,还时常因为辛苦缺课。他怎么敢同人比赛?”顿了顿,“无知无畏?” 刘彻嗤一声:“你看他像没有自知之明吗?” 春望摇头:“殿下都知道奴隶活的如同牲畜。” 刘彻:“今日宣卫尉,明日宣丞相。” 春望领命交代下去。 今日虽是休沐,但卫尉反而休沐最忙,唯恐休沐城外人多热闹或宫里人掉以轻心出现什么变故。 卫尉在温室待一刻便领命出宫。 刘彻令春望等人各去休息,他前往椒房殿。 椒房殿正殿门窗大开,刘彻一进去就感觉三面透风,令宫女关窗。 卫子夫听到他的声音从茶室出来:“陛下,先不要关,透透气。” 卫青等人午时两刻就出去了,透什么气。 “室内怎么了?” 卫子夫:“今日来的人多,茶一壶一壶的煮,屋内全是茶汤味。” “那先开着吧。”刘彻朝她走去,“忙什么呢?朕进来你才知道。” 这话好没道理!卫子夫很无语,她又没有顺风耳,也没人提前告诉她,她能知道陛下何时过来才怪吧。 “妾身忙着煮茶没留意有人进来。”卫子夫不待他再问,“下午无事人容易犯困,喝点茶清醒清醒。” 刘彻朝茶室走去。 卫子夫跟上:“母后那里这么早就散了?” 刘彻:“此时才散吧。朕不爱看到她们早早回来了。” 三个姊妹加上一个姑母,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子,没有一个用在国家大事上面。刘彻听着她们谈论公卿嘲笑世家就烦。 “怎么不叫他们用了饭再走?” 卫子夫:“仲卿府上准备好了。再说了,步弟和广弟的孩子小,不疑近几个月才懂事,弟妹们担心吵着妾身也不敢留下用饭。” 刘彻听到“不疑”二字想起谁说过卫青的妻子又有身孕了。 “卫青夫人几个月了?” 卫子夫:“妾身上午请太医给她看过,预产期五月初。” “夏收时节好日子。”刘彻坐下为自己倒杯茶,看清茶汤很是诧异,“只有茶叶和水? 卫子夫:“上午陪姊妹们喝了许多茶汤,下午不想再喝那些,清水不能解乏,妾身就想到这个法子。” 刘彻午饭在东宫用的,席上许多重油重盐的菜,他每样只吃一点一顿饭下来也吃得很不舒服。刘彻甫一登上御辇就忍不住同黄门抱怨:“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他们怎么吃得下去。” 黄门:“就着酒吃自然吃得下去。” “是朕忘了他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听闻三位公主的夫君是这样。但这种事陛下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却不好附和:“陛下,还去太子宫吗?” “不去!朕还想多活两年!” 想到这里,刘彻告诉卫子夫儿子大了竟然敢跟人比赛马。” 卫子夫手中的茶杯险些没拿住,“骑马比赛?” 刘彻颔首。 卫子夫脸色骤变,急急地问:“陛下同意了?” “这次没比成他下次还敢。朕安排好了。等他回来你把他叫过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叫他保证就算有下次也得提前告诉我们。” 卫子夫很想抱怨,陛下真会当好人。 “明日何时结束?” 刘彻哪知道:“你叫人在太子宫等着。”说完抿一口茶,令刘彻很意外,茶香浓郁但茶水清淡,也没有苦涩之味。刘彻放下茶杯,看到卫子夫面前除了茶杯还有一个小杵臼,“这是做什么?” “妾身不想吃到茶叶,想试试把茶叶磨碎冲水味道如何。” 刘彻令她快试试。 卫子夫打算磨成最细的面粉一样细,刘彻却没有耐心等下去,令宫女替她,叫卫子夫抚琴。卫子夫想把琴摔他脸上,他在东宫应付亲戚累得不想做事,她上午陪亲戚就不累了。 再说了,他不去找宫中最好的乐师听她谈什么琴。 可惜卫子夫没胆子抱怨,只能净手伺候。 刘彻上午跟儿子你来我往,午膳又打起精神陪亲戚,他身体不累但精神疲惫,听着听着忍不住犯困,索性晚上也不走了。 卫子夫又得伺候他沐浴更衣。 翌日清晨可算把人送走了,卫子夫感慨:“老了!” 宫女恭维:“皇后哪里老了?您和长公主在一起怎么看都像姊妹。” 卫子夫颔首:“你的意思她长得着急?” 宫女脸色微变,心慌:“婢子,婢子是说——” “逗你呢。”卫子夫抬抬手,“令人守在门外,谁来都说本宫很忙。本宫去睡一会。” 刘彻不来卫子夫睡到自然醒,他一过来卫子夫就得早早起来等着他醒了好伺候他。椒房殿不缺心灵手巧的宫女。可万一他看谁不顺眼,到头来还是她劳神费力。 话说回来,刘彻觉着儿子敢背着他赛马盖因他住的温室离儿子较远。留守在宣室的宦官一来禀报太子出宫了,刘彻就令宫女太监收拾——搬去宣室。 虽然昨晚又下了一场雪,但雪停了天晴了。今年是个暖冬,他相信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天会越来越暖,不必再缩在温室之中。何况他身上有儿子送的暖玉,除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冷点,白日批阅奏章也不觉着冷。 小太子不想被人猜出身份,没带韩子仁和吴琢,而是挑了几个其貌不扬的侍卫随同。 小太子的衣物是平日里学骑射时穿的那些。见多识广的人能看出不是民间工艺。但他是大将军长jsg子,常服同太子一样也称不上僭越。 小太子从北宫出发,绕道西边城门,看起来很像从长平侯府的方向过去的。 今日非休沐,参加赛马的人按理该是些太学生或在私学的世家子弟。但小太子靠近就发现有几人气质不凡。小太子冲昭平君招招手:“这些人你全认识?” 昭平君摇头:“有一半一起吃过酒。不必担心,等跑起来我帮你。” “不必!”小太子慌忙拒绝。 昭平君呼吸停顿一下,脸色不好:“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堪。” 小太子朝便衣侍卫们招招手,低声交代:“跑起来的时候盯着那几人。” 侍卫不解:“殿下担心他们跑到第一?” 小太子摇头:“我怕他们羡慕嫉妒舅舅,来者不善。” 侍卫微微惊讶:“殿下多虑了。他们是下官同僚,今日轮休。” 此言一出,昭平君惊得朝几人看去:“他们来做什么?” 侍卫:“想讨个好彩头吧。” 小太子依然觉着几人来者不善:“他们见过我?” 侍卫点头:“在宫里当过差的人都见过殿下。” 方才相互介绍的时候几人听到他说他乃卫伉的时候并不意外,像早知道他会参加一样。赛马是昨日下午才决定的。父皇母后都——不,父皇可能知道。 他以为他那样说马监便会信他。 这个马监倒是尽忠职守! 随刘据出来的侍卫们不知道他是临时加进来的,昭平君很清楚这点,不禁问:“你不认识他们,他们认识你?可你刚才来的时候他们好像一点不意外。” 小太子意外,棒槌表兄又开窍了。 “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是父皇的人。” 昭平君慌忙把惊呼声咽回去,压低嗓子:“还比吗?” “比!”小太子话音落下,有人打马过来,拱手道:“卫公子,您看见了,咱们都比你大不少,这要赢了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小太子挑眉:“我同人耍钱都不怕还怕输给你们?” “耍钱跟这不一样。”来人指着刘彻安排的人,“就说那几位,少说也有十年骑龄,而您今年才八岁。” 小太子为了再次确定是不是老父亲的人:“他们几位是你请来的?” “我——”来人像是听到天大笑话,“我钱多的没地儿用了,请他们来跟我抢金镶玉马。” 太子身后六位便衣侍卫相视一眼,看来真是陛下安排的人。 陛下是要挫太子锐气吗。 “我输得起!”刘据大声说。 那人还有一层顾虑:“大将军从未输过。” “大将军初入军营跟人比骑射的时候常输。” 那人脱口道:“不可能!” “我父亲又不是生来就懂兵法擅骑射。父亲有如今成就不过是勤学又有几分天赋罢了。”城外树木光秃秃的,也没什么遮挡物,太子戴着皮毛手套都能感觉到北风凛冽,“何时开始?” 几个人见同伴跟大将军的儿子聊起来好奇他们聊什么,走过来听到“卫伉”的话:“人到齐了就开始。” 小太子这边六人,昭平君有两个随从,刘彻安排了六位出身世家的侍卫,而除了他们还有十几人:“还有人?这么多怎么跑?” 组织这场比赛的几人也没有料到这么多人。原先准备的起跑路线是不能用了。好在城门外宽敞,其中一人道:“从这里开始。” 入城的马路宽五十丈,可供百人并驾齐驱。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8节 小太子往四周看看,幸好天寒地冻城里的人不爱出来,城外的人忙着走亲串友没空进城,他来了将近一炷香没看到一个路人:“不是说城门一开就开始吗?他们要是午时才来我们还等到午时?” 组织这场赛马的世家子弟如梦初醒,彩头是他们当中一人提供的,他们其中两人骑术不精跟在后面当裁判,顺便看热闹,而其他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尽情享受这场比赛。 提供彩头的人大声说:“不等他们,请诸位上马。” 充当裁判的其中一人道:“丑话说在前头,骑术不精自己摔下马的不能怪任何人!” 小太子接道:“你不必担心,谁敢使坏我回去就告诉父亲。” 另一位裁判问:“若是卫公子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呢?” “父亲多次出征匈奴可曾有一次贪过手下将士军功?” 卫青带兵没有任何缺点,所以羡慕嫉妒他的人只能说他打赢匈奴只是得天眷顾。 提供彩头的那位世家公子道:“大将军的家风人品还用质疑?后面盯着去!” 第127章 6w8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叫他的随从同裁判到后面。昭平君见状也叫他的随从到后面去。不然对其参与者很不公平。 有几人希望多几成胜算。可大将军八岁的儿子都不稀罕“作弊”, 一贯混不吝的昭平君也守规矩,那几人也不好投机取巧。 随着裁判高喊一声“跑”,几十匹马瞬间跑出万马奔腾之势, 掀起雪花滚滚,守城士兵捂住口鼻闭上眼,约莫差不多了睁开眼骂:“一群纨绔!吃饱了撑的!这么冷的天出来赛马。” 城门很是重要, 两侧分别有多名士兵,其中一人听到这话劝他小点声。 骂人的士兵不忿:“我怕他们?” “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那个是大将军长子。”劝他的士兵悠悠道。 骂人的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紧接着又虚张声势道:“卫公子听见了我也不怕。我虽从未见过大将军, 但也听说过他一贯公正无私。” “公正无私不是以德报怨。” “我——” 一阵马蹄声打断二人, 两侧守城士兵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 又来五六匹马。 这几人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八岁, 但最小的也有十四五岁。勒紧缰绳像是不可思议地朝远方看去:“是他们吗?” 年龄最大的男子问守城士兵:“那些是什么人?” 骂骂咧咧的士兵其实不敢得罪权贵。他那般嘴硬也是仗着卫青十四岁到刘彻身边、如今年过三十从未干过仗势欺人之事。旁人可不一定这样好相与。 士兵老老实实回答:“赛马。” 年龄最小的少年脱口而出:“怎么不等我们?” “隐隐约约听他们说什么城门大开就开始。” 士兵此话一出, 几人相互抱怨,他嫌他起晚了, 他嫌他不早点买马鞍等等。 最懂人情世故的士兵怕几人在城门口闹起来连累他们,提醒几人现在追上去还有一丝机会。 几人朝远处看一下, 屁个机会!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们一个个骑术精湛跑起来像飞一样。 殊不知马也有从众心理。 小太子年少体轻, 马驮着他不费劲,马监为他挑的马膘肥体键尚未失去草原上的野性, 小太子扬起马鞭跑起来, 他的坐骑瞬间一马当先。刘彻派出去的几人有两个任务, 保证小太子的安全和挫挫他的锐气。几人自然紧随小太子。 多匹马领头, 真正参与者不甘其后, 其他马就跟着撒野。包括昭平君的坐骑。 昭平君感觉他要飞起来, 再也顾不上照顾太子表弟,只记得攥住缰绳抓住马鞍, 唯恐摔下去。 小太子跑的快,忘记问终点在哪里,不知跑了多久看到一个三岔路口,他不得不停下。回头看去,离他最近的人也有十几丈。既然之前可以甩开他们,等一下跑起来一样可以甩开他们。想到这点,小太子耐心地等着老父亲的人靠近。 几名出自世家的侍卫到他跟前顾不上喘气:“殿下没事吧?” 小太子本能回答:“没事。等等,你们果然知道孤是谁。我现在是卫伉!” 几人点点头,这才敢大喘气。 小太子问:“这三条路走哪条?还是一直跑?” 几人相互看看,像是没有听懂此话何意。 眼瞅着其他参与者要到跟前,一名侍卫问:“殿下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小太子瞥他一眼,我知道还会停下来等你们? 问话的侍卫想笑:“殿下回头看看。” 小太子心想,故弄玄虚。他转向身后,耳边传来“抬头”,小太子抬头看到树上绑着一块红绸。他惊得微微张口,这里便是终点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地抱怨:“怎么跑这么快?摔下来我们怎么向大将军交代?” 小太子转过身,又有几人勒紧缰绳停下,附和道:“正是。长平侯府还缺金镶玉马?” 小太子:“所以这里就是终点?” 此言一出,后来的几人像被掐住喉咙,神色很是复杂。 小jsg太子笑了:“我赢了?” 众人神色一言难尽。 小太子明知故问:“怎么了?” 刘彻安排的人试探地问:“卫公子的骑术是大将军教的吗?” 小太子眨眨眼睛:“骑术?” 提供彩头的少年骑术不错,但不一定拔得头筹。为了增加夺冠几率,他故意把时间定在今日。已经当差的人无法参与,一些太学学生得留在家中替父辈或兄长招待客人,比如公孙敬声就失约了。 除了这些人,提供彩头的少年认为其他人不足为惧,比如昭平君,真正跑起来很有可能摔下去。 他的计划不错,偏偏多了一个意外——太子殿下。 提供彩头的少年不禁反驳:“这还用问?” “别是不懂骑术。”有人神色古怪地打量小太子。 小太子点头:“我懂。一条路到这里,一马平川还谈不上骑术吧?” 四周安静极了。 盖因小太子的话令他们无法反驳。 下过雪的缘故,天冷没人出来,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自然没有什么障碍。倒是有人想挤开别人抢在前面,可小太子太快,追都追不上还如何挤他的马。参与者中除了刘彻的人,其他人很少有机会一次跑二十里。后半程很多人很是疲惫,能不摔下去已是不易,哪还有没心思使坏。以至于这场赛马没有一丝波折,宛如今日的渭河——无比平静,着实谈不上骑术比拼。 众人不说话,小太子奇怪地问:“我说错了吗?” 裁判终于到了,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跑这么快?” 另一个裁判脸色苍白:“哪是跑太快。我看他是飞得太低。” 姗姗来迟的昭平君一脸后怕:“可算到了。”缓口气就忍不住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摔下来怎么办?” 小太子不解:“我又不是不会骑马。” 昭平君一阵语塞。 会骑马的多了,会骑马就可以狂奔,匈奴在战场上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其他参与者很想这样反驳,可是在抵抗匈奴这方面卫青的儿子最有发言权。哪怕公孙敬声来了也得靠后。 小太子问:“干嘛一个个这样看着我?” 欲言又止的众人别过脸。 小太子恍然大悟:“明白了。不想兑现彩头!” “谁说的!”提供彩头的少年是不想兑现,可他也只是想想。闻言他很生气,瞪一眼“卫伉”,拿掉系在马鞍上的小包抬手扔过去。 小太子稳稳接住,确实是极好的白玉雕刻而成,辔头等物用的是金银或宝石,工艺堪比皇家御用工匠。 小太子:“这个好像很贵重。你家人知道吗?” 少年挑眉:“害怕他们知道了找大将军要回来?” 小太子点头。 少年气得头发竖起,碍于他乃大将军长子,不能打不能骂,只能没好气道:“放心!不会找你要回来!” “那我就收下了。”小太子系在自己马鞍上,一连可惜地摇摇头:“这路太平整,跑起来没意思,要是有些障碍物就好玩了。” 昭平君忍不住惊叫:“就这我都差点摔下来!你还想障碍跑?!” 提供彩头的少年哼哼道:“他巴不得你摔下来。” 组织者之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怎么记得昨日是你跟我说卫公子和公孙公子也想赛马?”看看“卫伉”,试探地问,“你俩这是好还是不好?” 昭平君:“公孙敬声跟我们,”指一下几个太学学生,“我们是同窗。关系还行。他是捎带的。” 小太子不生气,点点头:“以后再又这种好事也算我一个。” 除了昭平君和便衣侍卫,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把列入最不可往来人之一。 由于这次比赛跑得快,路上没有任何波折,仿佛眨眼间一场本该惊心动魄的比赛就结束了。除了一路上吓得哇哇叫的昭平君和无所谓比赛结果的皇家侍卫,其他人也觉着很没意思。可他们又确确实实跑了二十里,身体很是疲惫,回城的一路上越想越憋屈。 到城门口昭平君要回府睡觉,他要睡上一整天。刘彻安排的人得回宫复命。小太子打算穿城绕回宫。其他人听这意思是要同他们分开,互相看一眼,等小太子等人走远,他们直奔城中最大茶肆。 原计划去酒肆庆祝,被小太子搅合的只想喝点热茶以防着凉生病。 点好茶点有人就忍不住感慨:“虎父无犬子啊。” “他可不像大将军的儿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将军跟人赛马,甚至耍钱。世人都说冠军侯嚣张跋扈,我倒是觉着他比卫伉好相与。” 年龄最大的少年点头:“冠军侯直来直去,哪像这小子小小年纪说话就那么不中听。” “说得太对了。阴阳怪气。什么叫我家人知道吗?我敢拿出来自然请示过长辈。”提供彩头的少年论家世远不如其他参与者,但他母亲有钱。今日这匹小马不过是他生日礼物之一。 有个组织者也是太学学生,他对其他人说:“以后再有什么比赛不要告诉昭平君。也别邀请公孙敬声。卫伉乃公孙敬声亲表弟。” 其他人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打个喷嚏,决定回去就叫人熬姜汤。然而等他靠近太子宫,注意到宣室殿周围守卫增加,殿门两侧多了几个宦官,小太子惊呼不好。 小太子立刻令侍卫把马送回马厩,他马不停蹄地往宣室跑。 小黄门拦住,低声说:“殿下,陛下和丞相正在议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89节 年假结束第一天就议事,老父亲好忙。 要搁以往,小太子才不管廷议还是大朝,直接进去完事。今日他心虚理亏,戴好斗篷帽,老老实实等丞相出来。 刘彻今日宣丞相只为一件事,他胡扯休假三日不得安生,收到几份下面递上来的奏报——游侠逞凶却无法缉拿。刘彻想到一个法子,用给奴隶统计身份的名义查找凶手。此举也可减少私下里买卖人口。 前几年因为郭解被处死长安游侠安生几年。近几年张汤升任御史大夫,廷尉不如他严苛,游侠又开始惹事生非。 游侠虽有一个“侠”字,但行事作风更像“狭义”的狭。与他们沆瀣一气的人,他们可以为其杀人。跟他们没有任何交情的人,他们打杀起来毫不手软。无事可做时看见路边的狗都上去踹两脚。 丞相也不喜欢这样的游侠,很支持天子此举。 刘彻不希望游侠提前听到风声,为了不被抓给自己弄个奴隶身份,令丞相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朝廷给奴隶身份的目的是减少违禁犯罪。 近些年丞相手中的权利不断减小,皇帝很少再对丞相委以重任。难得只召见他一人,丞相李蔡很是慎重,决定回去就写个具体章程请陛下审阅后再执行。 刘彻不怕有人趁机挟私报复,他已经决定过些日子“赦天下”,以平给奴隶身份带来的部分民怨。当然了,张汤等人提出的“十恶”不赦。 李蔡出来时神色严肃,但看样子没挨骂。小太子确定老父亲心情不错。因为丞相在此,老父亲想来还没有见到他派出去的人。 小太子扬起笑脸大声喊:“父皇!” 刘彻抬头想说什么,看到他身上的骑装陡然想起他赛马去了。刘彻拉下脸,明知故问:“又去哪里疯了?” “父皇,看看这是什么。”小太子早把包着金镶玉马的小包扔了,从怀里掏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老父亲。 刘彻接过来打量一番:“不错!哪来的?” “孩儿赛马赢的。” 刘彻还给他:“小太子拼命赢回来的东西朕可不敢要。” “父皇生气了吗?”小太子歪头打量他。 刘彻:“朕生气了吗?” “父皇心胸宽广,哪那么容易生气。”小太子递给他,“算不上拼命。他们选的地方很好,路上没人,十分平坦,儿子同他们赛跑的时候就像在校场骑马。” 刘彻不信:“只比赛跑?” “对啊。路上的雪还没化,还能比什么?”小太子把小马放在御案上,“父皇以为儿子跟他们比障碍跑吗?儿子有自知之明。” 刘彻感慨:“难为你能说出这几个字。” “孩儿九岁啦。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小太子指着小马,“父皇喜不喜欢啊?” 刘彻私库里有不少类似的小摆件,三十年前他被立为太子时各地藩王送的。 “你赢的你自己收着吧。父皇不缺这个。” 小太子摇头:“孩儿想孝敬父皇。” “你少出去——” “孩儿自己收着!”小太子打断他。 刘彻气笑了:“发现朕安排的人了?jsg” 小太子点点头:“孩儿一到城门口就发现了。陈家表兄的好友怎么可能英勇威武的像上过战场的将士。” 刘彻闻言心情极好:“他们没上过战场,只是在宫里呆久了。” “侍卫时常训练,没上过战场也比寻常人英武啊。” 刘彻失笑:“幸好他们不在这里。不然以后朕再叫他们盯着你,朕还能听见一句实话吗?” “他们是父皇的人,孩儿再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欺君。” 刘彻:“你退下吧。再叫你说下去朕保不齐头脑发昏同意你参加障碍赛。” “孩儿告退。”父皇知道了,母后还会远吗。 小太子出了宣室就往椒房殿跑。进门就喊:“母后,孩儿好想你。” “又闯祸了?”宫中过节花费颇多,卫子夫正在看账簿。闻言她令宫女收起来,她得全神贯注对付儿子。 小太子摇头:“孩儿又不是年幼无知的不疑表弟。母后,这个送给你!” 第128章 事情败露 卫子夫本能的接过去。可当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顿时哭笑不得, 她要这个做什么。 “母后用不着。”卫子夫要还给他。 小太子主动坦白:“这是孩儿赛马赢的啊。”言外之意不是他买的,意义非凡。 “你不说我都忘了。”卫子夫一把把他拉到身边,“你几岁就跟人学跑马?谁叫你去的?是不是敬声的主意?” 小太子笑了:“母后好会给孩儿找借口。就算孩儿被他哄出去, 孩儿心里不想比赛还能夺得第一?母后,孩儿听说有彩头才去的。母后开心吗?孩儿为您赢的。” 卫子夫无语又想笑:“这是为我赢的?你只能用这种东西应付我还差不多。” 小太子反问:“孩儿不说母后知道彩头是什么吗?” 卫子夫被问住了。盖因卫子夫并不知道参赛者中有刘彻的人。 “孩儿可以说毛笔,说是马鞭, 是匕首啊。” 卫子夫板起脸,很是严肃:“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数落你。” 小太子眨巴眨巴眼睛, 不明白母后收到礼物干嘛还数落他。 “我再问你一遍, 几岁了?” 小太子:“九岁啦。去病表兄——” “他是他, 你是你, 少扯别人。” 小太子懂了:“去病表兄不如孩儿尊贵。孩儿明白了。” 卫子夫想打他:“我有这样说吗?你少挑拨离间。再说了, 你的骑术能跟去病比吗?” “没用到骑术。”小太子委屈巴巴的嘀咕。 卫子夫皱眉, 赛马谈不上比骑术,难不成坐在马上赏雪。 “孩儿只是在前往茂陵的路上跑一段啊。” 以前长安通往茂陵的路坑坑洼洼, 风和日丽的暖春也没有贵人往那边踏青。现今茂陵人非富即贵,东家出钱修一段, 西家受不了颠簸修一段, 茂陵的路越来越平坦。卫子夫虽然没有出去过,但她听卫孺提过。 早年刘彻令豪强迁往茂陵, 公孙家也符合搬迁条件。不过公孙家没分家, 符合条件的是公孙贺的父母。公孙贺的父母在茂陵建了房子, 住还是住城里——二人年迈需要住在城里的子女照顾。 卫孺同卫子夫说起这事的时候很是后悔她没有趁机搬过去。卫子夫已知她什么德行, 懒得问她舍不舍得长安的繁华。 公孙家此举也是钻了法令的空子。大汉以孝治天下, 京兆尹不好令二老同儿女分开, 又碍于卫孺乃皇后亲姊,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子夫:“比谁跑得快?” “他们都不如孩儿跑得快。孩儿的马好。”小太子嘚瑟, “孩儿的马是马监帮孩儿挑的。” 卫子夫抓住儿子的小细胳膊:“竟然没把你颠下来。” “孩儿有马鞍啊。”小太子眼珠一转,再接再厉,“他们胆小不敢跑。陈家表兄哇哇叫一路,嗓子快喊哑了。我今日才知道他是个胆小鬼。” 卫子夫:“敬声呢?” “敬声没能出来。”小太子一脸可惜,“他有幸参加也是孩儿的手下败将。他的马最不好。” 卫子夫不明白:“你姨丈的马呢?” “姨丈的战马可以跟父皇马厩的马一比。可惜姨母不许他碰。别看公孙家老夫人因为母后和孩儿的关系很疼敬声,但也不许他骑坏姨丈的马。” 刘彻的东西小太子可以随便用。椒房殿的东西小太子看上了也敢不打招呼就拿。是以卫子夫以为民间也是如此。 小太子又说:“陈家表兄的马很好,可惜马往前跑他往后拽。” 卫子夫禁不住笑出声:“就你促狭。” “母后,孩儿有分寸。”小太子晃晃她的手臂,“不生气了好不好?” 卫子夫想起皇帝的叮嘱:“你跟母后发誓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不许偷偷摸摸参加。” “孩儿发誓!”小太子举起手一通念叨,心里不以为意,发誓有用的话世间还没有那么多卑鄙小人了呢。 小太子全须全尾回来,又老老实实发誓,卫子夫心头怒气消散,改问儿子冷不冷。小太子自然不能说冷,改说他热一身汗想回去换衣裳。 此言一出,卫子夫不禁问:“你一进宫就过来了?” “是的呀。”小太子指着她手里的马,“孩儿想快点送给母后啊。” 卫子夫很是感动,拉过儿子的小手,郑重地放在他手里,“留你玩儿吧。” “谢谢母后。”小太子肉眼可见地高兴坏了。 卫子夫摸摸儿子的毛脑袋,还是个孩子啊。 “快回去换衣裳。不要忘了叫厨子给你煮些热汤。” 小太子点头:“孩儿改日再来陪母后玩儿。” “母后只希望你老老实实不乱跑。” 小太子聋了,听不见! 与此同时,刘彻派出去的人收到丞相离开宣室的消息,忙不迭去宣室复命。 刘彻眉头微皱:“怎么才回来?朕叫你们挫挫太子的锐气,你们倒好,助他夺冠。你们一个个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只会让太子认为他骑术精湛赢得容易?” 几人羞愧的低下头。 刘彻无力地叹了口气:“亏得你们一个个比他虚长十来岁,竟然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朕以后还敢叫你们做什么?” 几人一听不敢用他们瞬间慌了,斗胆开口:“陛下有所不知,臣等尽力了。” 刘彻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殿下的马好还敢跑。臣等看着他就在眼前,可无论如何就是追不上。臣等最快的时候也比他落后半匹马。” 宫女宦官惊得睁大眼睛,他们听到了什么? 刘彻不由得坐下,手肘撑着御案消化他所听到的一切。半晌,他指着精心挑选的侍卫:“他比你们骑术精湛?你们学骑马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几人不想承认,可事实确实如此。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0节 刘彻揉揉太阳穴,示意几人容他理清头绪。 须臾,刘彻转向春望:“据儿的课表改了?” 春望回过神:“没听太傅说。再说了,比起骑射殿下更爱练剑,这事众所周知啊。” “可他,难不成他跟去病一样在骑射方面也很有天赋?”刘彻望着几名侍卫。 一名侍卫道:“殿下说坐稳跑就行了,不需要什么技巧。” “他说得轻松!”刘彻没好气道。 春望:“看他们几人这样殿下跑得也轻松。” 几人禁不住点头。 刘彻很是想不通:“可是不该啊。他六日上一次骑射课哪能坐稳。” 又一名侍卫试探地问:“殿下是不是随了大将军?民间有句老话,外甥像舅。” 刘彻还想再确定一次:“据儿夺得头名没有一丝水分?” 另一名侍卫道:“看其他人的意思以后不会再邀请殿下。” 刘彻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亏他刚才还担心有下次。 “太子知道吗?” 侍卫:“殿下待人宽厚,再说了,只是一个玉雕小马,殿下应当想不到他们如此小肚鸡肠。” 刘彻揉揉眼角:“先退下吧。” “殿下那边怎么说?”侍卫不安地问,“殿下好像也看出臣等是陛下派过去同他争头名的。” 刘彻抬抬手:“朕自会同他解释。” 几人不敢抗旨不遵,但也不想被小太子记恨。闻言,几人悬着一路的心算是落到实处。 刘彻转向春望:“他可真叫朕意外啊。” 春望:“所以殿下不想学骑射辛苦只是其一,其二殿下不必日日练习?” “现在看来是这样。”刘彻很好奇,“有他不擅长的吗?” 春望:“奴婢听人说过,天赋极高的人学什么都快。大将jsg军和冠军侯不是这样吗?陛下也曾疑惑过没听说冠军侯学过琴,他竟然弹的还不错。” “卫青不是学什么都快,他是所有心思都扑在一件事上。” 春望问:“冠军侯呢?” “不是朕夸朕的儿子,去病比他大十几岁却不如他稳重。” 这话春望没法接了。 “朕就知道你不信。去病平日里看起来稳重,但他很容易冲动。好在他知道一着不慎全军覆没,所以他牢记见好就收。”刘彻问春望,“你也是看着据儿长大的。有听说过他因为什么事着急上火吗?” 好像没有!春望想不起来了。 刘彻起身:“无论他有没有这方面天赋,旁人以后还带不带他玩,朕都得叫他保证以后不再偷偷参与这种比赛。算着时间皇后该见过他了。” 春望:“皇后确实派人去了太子宫。” 刘彻披上大氅,也没叫人跟着,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边走边思索改日怎么试试儿子的骑射功夫。 抵达椒房殿,刘彻得到满意的答案稍感安慰。 卫子夫柔声劝他:“陛下多虑了。据儿很有分寸,知道妾身担心他——”猛地停下,“据儿怎知妾身知道他今日跑出去赛马?” “朕担心他从马上摔下来挑几个人跟他一同参加比赛被他看出来了。” 卫子夫:“原来如此。那据儿赢的小马也是他们——” “与他们无关。他们尽力了。” 卫子夫情不自禁地笑了:“难怪据儿那么高兴。还说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幸好妾身没要他的小马,不然他该多失落啊。” “等等,什么小马?”刘彻皱眉,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卫子夫:“陛下还不知道?此次比赛彩头是一座妾身巴掌大金镶玉马雕,据儿要送给妾身,妾身要那个小——”注意到刘彻脸色骤变,卫子夫好笑,“陛下怎么什么醋都吃啊?” “谁说朕羡慕你?”刘彻气得起身,指着卫子夫又觉着她也怪可怜的,收回手打圈转,“那个小混蛋一马两送!” 卫子夫没听懂:“两送?” “他先去朕那里然后才来你这里!”刘彻恨不得拉过儿子打一顿。 第129章 小太子挨打 天家夫妻面面相觑, 不知该拿儿子如何是好。 真真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刘彻感叹:“我们以前为何怀疑他是个傻儿?” 以前的眼泪白流了。卫子夫想起往事内心复杂:“陛下,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刘彻深以为然。 卫子夫令宫女拿她的斗篷。 一盏茶的时间, 帝后二人从椒房殿移到太子宫。太子宫内很安静,像是上到小太子下至打扫的老宦官和宫女都歇息了。 卫子夫低声问:“料到我们会来所以找母后去了?” 刘彻颔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帝后互相看看, 准备转身,枇杷突然从正殿出来, 一手端着点心一手拿着茶杯, 看到他们突然停下, 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卫子夫向前几步, 枇杷慌忙迎上来:“婢子拜见陛下, 拜见皇后。” 刘彻示意她免礼:“据儿在茶室?” “殿下睡了。”听到院里有说话声躲在室内取暖的宫女宦官鱼贯而出, 枇杷把小太子用剩的茶点递给小宫女,“婢子喊殿下起来?” 刘彻抬抬手令众人退下:“不必!你也不必伺候。” “诺!”枇杷做梦也不敢想小太子一马两送, 自然想不到夫妻双双过来只是为了教训小太子。 纵然天子这样说了,枇杷依然令厨子用庖厨的炉子煮茶汤, 再把等太子醒来再上锅蒸的点心蒸上。 刘彻边走边问:“如果他真睡着了, 是叫他起来还是让他继续睡?” “枇杷才收拾茶室说明他才用过茶点。妾身不信他这么快睡着。”卫子夫撩开门帘步入寝室,帷帐把小太子围的严严实实。 若非时机不对卫子夫真想夸夸儿子身边人, 太仔细了。 卫子夫轻轻撩开帷幔一角, 小太子安心的睡颜映入卫子夫眼帘, 卫子夫微微叹了口气, 侧开身让刘彻自己看。 刘彻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睡眠极好的儿子睡着了。 可一想小太子一马二送刘彻就来气。 刘彻一下拉开帷帐, 穿门而入的凉风没能把小孩惊醒。二人想打孩子但不想打死孩子, 小太子没有察觉到危险,无意识地拉一下被褥继续睡。 刘彻看到儿子这样不忍心动手:“皇后, 把他叫醒。” 卫子夫愣了一瞬,回过神气乐了。 逼儿子发誓的人是她,叫醒儿子的还是她?她上辈子欠他的! “陛下不舍得叫醒他我们就回去。”卫子夫这次不打算再顺着他。 刘彻:“他是谁生的?” “他是不是你儿子?” 刘彻挑眉:“皇后,你想抗旨?” 你还少拿这事吓唬我!卫子夫心想,“陛下再大点声他就醒了。” 话音落下,小太子睁开眼,嘴里无意识地喊一声:“父皇,母后。” 刘彻吓一跳,低头看去,小太子闭着眼睛蹭蹭柔软的棉被。 小太子前世幼时更爱蚕丝被,灵力可以使蚕丝被平整柔软,冬暖夏凉又比棉被轻。现今绣娘达不到那种水平,蚕丝中的空隙大,虽然依然冬暖夏凉,却不如弹成一整块的棉被贴身保暖。论柔软舒适以及气味蚕丝也远不如棉被。有了棉被之后小太子春秋夏才会选择蚕丝被,盖因蚕丝被透气性好。 小太子突然开口也把卫子夫吓得不轻,跟做贼似的。卫子夫反应过来怒上心头,她心虚什么?又不是她一马两送。借着涌出来的怒气卫子夫朝棉被上一巴掌。 小太子陡然睁开眼睛,卫子夫看向刘彻,该你了! 刘彻板起脸:“起来!” 小太子一脸懵懂地坐起来,眨眨眼睛,像是以为他在做梦。 刘彻居高临下地问:“知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为何在此?” “想孩儿啦?”小太子困惑不解。 刘彻噎住,他眼神示意该卫子夫了,不经意间瞥到茶几上的小东西,他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卫子夫以为他要跑,慌忙喊:“陛下——”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卫子夫愣了愣神,转向儿子满眼笑意。 小太子直觉不好想找帮手,老父亲过来,小太子看向他,金镶玉马映入眼中,小太子蓦地睁大眼睛,它怎么在父皇手上。 刘彻看着儿子傻傻的样子心底暗乐,就该在他不甚清醒的时候审他。 “太子殿下,眼熟吗?”刘彻似笑非笑地问。 小太子心中一凛,面上打个哈欠往被子上一倒闭上眼继续睡。 天家夫妻看到小玉马的一瞬间想过多种答案,唯独不包括他破罐子破摔这种情况。刘彻气得上去抓他:“起来!” 为了少受罪小太子顺势坐起来,裹着被子仰头看他,仿佛说,有事啊。 刘彻气结:“皇后!” 卫子夫很想抱怨,有事喊皇后,没事是子夫。儿子如今这样全是跟你学的,有事孝敬母后,无事不入椒房。 可儿子也是她儿子。卫子夫叹了口气,拨开儿子的被褥,拿起婢女放在一旁的衣裳:“穿上!” 小太子穿好依然坐在榻上,感觉脚冷又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卫子夫转向皇帝,该你了! 刘彻坐到儿子身侧,“不解释解释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1节 小太子点头,得解释,一声不吭只会叫父皇母后越发生气:“孩儿只有一个小马,可是想送母后也想送父皇。” “这就是你先送父皇后送母后的理由?”刘彻不信。 小太子也是实在没招了。 谁能想到老父亲听到马监的禀报非但不阻止他反而安排几人同他比拼,还对比赛情况一清二楚。 “孩儿也喜欢这个小马。孩儿想过另买两个送给父皇和母后,可是买的礼物不足矣表达儿子的心意。” 刘彻:“你可以不送。” “可是孩儿想送啊。”小太子带着鼻音说。 刘彻指着他:“不许哭!” “孩儿没哭!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二舅说的。”小太子大声宣誓。 刘彻:“少扯你二舅。现在说你的事。” 卫子夫:“你很想送父皇母后礼物是不是怕我们发现你偷偷跑出去赛马打你?” 小太子摇头:“孩儿听人说,爱之深责之切。父皇和母后打孩儿说明很爱孩儿,孩儿虽然怕疼但不怕挨打。” 刘彻转向卫子夫:“你儿子的这张嘴是活人能说晕死人能说活。” 不是你儿子?卫子夫很想给他一记白眼:“据儿,你说什么都没用。” 小太子扔开棉被,夫妻二人以为他要跑伸手阻止,小太子转身背对着他们撅起屁股:“打吧。轻一点啊,孩儿怕疼。” 张开双臂的二人傻了。 夫妻俩相视jsg一眼,还怎么下得去手。 卫子夫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也没有打过女儿。倒是打过儿子几下,但是开玩笑似的朝他屁股上一两下,还不敢打头,恐怕把儿子打傻了。 刘彻也没有真正跟人动过手,也不擅长打孩子。可他怒气冲冲过来灰溜溜回去,儿子以后还不得愈发无视他和皇后。 刘彻想想乡野人家怎么打孩子,又想想他儿时气得母后跳脚母后怎么打他。刘彻拿起榻边的鞋,递给卫子夫一只:“既然你这么懂事,父皇也不能让你失望。” 不是做做样子吗?小太子慌了:“真打啊?” 刘彻朝他屁股上一鞋底,眼神示意卫子夫,卫子夫扬起手臂一鞋底下去发出啪地一声,刘彻呼吸骤停,你真下狠手?! 卫子夫瞪他,不使劲你当给他挠痒痒呢。 刘彻一想也是,打都打了,再心慈手软也显得伪善。 刘彻高高举起手臂,一巴掌下去,小太子撑不住趴在榻上嚎啕大哭。 卫子夫吓一跳,一把夺过鞋底,瞪他一眼,不知道你手劲多大? 刘彻忘了,看到儿子趴下才意识到过了——儿子晚上得趴着睡啊。 刘彻拉过儿子,抱到腿上:“不是号称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九岁是小丈夫。”小太子带着哭腔说。 刘彻气笑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跟朕诡辩?看来还是你母后打得轻。” 小太子转向母后,她手里两只鞋,竟然都是母后打的。 卫子夫顺着儿子的视线意识到什么,气得瞪刘彻,无耻! 刘彻微微摇头,回去再说! 卫子夫用鞋底指着儿子:“以后还敢一马两送耍小聪明吗?” 形势不如人,小太子很是听话的说“不”。 卫子夫又问:“还敢偷偷跑出去比赛吗?” “不比了。”小太子抹泪,“彩头只有一个,孩儿有父有母不够分。” 卫子夫顿时觉着打轻了。 刘彻气笑了:“据儿,屁股疼吗?” 小太子的身体僵住,太疼了!比前世宗门大比受伤时还疼。那时受伤可立刻疗伤,纵然是锥心之痛也只是一瞬间,哪像现在屁股火辣辣的疼。 刘彻:“知不知道下次再犯罪加一等?” “殿下——”枇杷听到哭声急匆匆跑进来,看到皇后手上的鞋底,小太子在陛下怀里,“皇后,殿下——” 刘彻打断她:“出去!” 枇杷一动不动,韩子仁等人跑进来,眼睛一扫,小太子寝室内接二连三响起“皇后?” 皇后气笑了,合着都以为她打的。 “出去!”皇后拔高声音。 众人吓得哆嗦一下,向天家父子求救。 “聋了?”刘彻冷着脸问。 一众人磨磨蹭蹭退出去,推到寝室门外,并非殿外。 刘彻气笑了:“听不懂人话?” 众人慌忙往外跑。 随后刘彻和卫子夫听到一阵脚步声,循声看去,纱窗外多出几个脑袋。卫子夫扬起鞋朝纱窗砸去,窗外传来惊吓声,卫子夫又扔一只鞋,窗外安静下来。 卫子夫转向儿子:“他们是母后和父皇给你挑的人吧?如今倒是对你忠心耿耿。” 此时多说多错。小太子一脸委屈地窝在老父亲怀里。 卫子夫看到儿子这样就头疼:“据儿,从小到大除了这招你还会别的吗?” 招不怕旧,有用就行。 此时不装乖装委屈,难不成跳起来同母后理论,撸起袖子跟父皇打一架。问题是他才九岁打得过谁。昭平君都打不过! “父皇,屁股疼。”小太子说着话就抹泪。 刘彻:“朕听说你们来回骑四十里?不疼才怪。” 小太子的手僵住。 卫子夫想笑:“陛下说的是。多跑几次习惯了就不疼了。” “可是父皇和母后不是不许我再跟人赛马吗?” 刘彻:“不比赛不能跑?开学后每天下午加半个时辰骑射课。” 小太子一脸惊恐。 刘彻把他放榻上:“朕意已决。好好休息。皇后,我们走!” 卫子夫疾步跟上去,端的怕慢一点向儿子倒戈。 出了太子宫,天家夫妻相视一眼,心累的长舒一口气。 太不容易了! 枇杷等人一股脑儿涌进寝室,小太子脸上还有泪痕,但看起来并不难受。众人松了口气,韩子仁开口问:“殿下,皇后打你了?因为什么?疼不疼?” 小太子可以在父母面前不要脸,因为他们是他的父母。可是叫他告诉奴婢们他的屁股可能被打肿了,重活一世的小太子做不到。 “父皇和母后不知道我今日出去跟人赛马。” 吴琢惊呼:“您没告诉陛下?” 小太子:“表兄在啊。我也不是只身一人前往。” “可,您才九岁啊。”吴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事情已经这样,韩子仁也不知该说什么:“皇后除了打你还说什么?” 小太子胡扯:“我说骑马好累,母后叫我好好休息。” 韩子仁:“奴婢听到你哭了,要不要请太医给您看看?” 小太子摇头:“母后没舍得下狠手。” 不舍得才怪! 母后不愧是皇后,发起火来跟父皇有一比。 韩子仁明白,太子殿下故意扯开嗓子嚎。他怎么没有想到呢。太子一哭皇后就不舍得再打了。 “奴婢出去还是守在外面?”韩子仁试探地问。 小太子抬抬小手。 枇杷放下帷帐,走在最后的韩子仁放下门帘,小太子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转身趴在榻上倒吸一口气,太疼了! “一瓶金疮药!”小太子对着他的芥子空间默念,“一瓶,一瓶,一瓶。” 空间毫无动静。 小太子奇怪,难道芥子空间消失了。 虽然已在此间八年,小太子还记得前世修炼功法。此间灵气稀薄不是一点没有,小太子默念功法试图引灵气入体。忙了近一炷香,小太子只感觉到一点点。小太子再次默念“一金疮药”。看不见摸不着的芥子空间依然毫无动静。 伊稚斜单于贼心不死,舅舅和表兄还得上战场,空间不能消失啊。 小太子回想前几次的情况,难道是因为前世跌打损伤药不叫“金疮药”。小太子换个说法“一瓶跌打损伤药?一碗跌打损伤药?一粒跌打损伤药?” 小太子感觉什么东西从他灵魂深处蹦出来,面前突然多个通体黑色泛着金星的小碗。 小太子惊喜万分地坐起来,屁股上痛的让他条件反射般又趴回去。 “这碗药何时买的?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啊。”小太子打开碗,看着奶油色药膏,戳一点放在鼻尖闻闻,清淡的莲花香,“不是哪个师姐师妹忘在我这里的面脂啊。” 小太子犹豫片刻决定试试,只试他戳出来的这一点。 药膏轻轻涂上去,小太子感觉冰凉冰凉,然后慢慢发热,再然后好像不疼了。小太子起身坐下,挨了一鞋底的屁股不疼,挨了两下的屁股有一点疼。 看来母后真生气了。 母后不会骑马,无法想象策马奔腾的快感,以后尽量瞒着她吧。 小太子看着眼前的跌打损伤药,犹豫片刻盖上盖。万一母后回到椒房殿越想越后悔,亲自带太医来为他上药,他可没法解释怎么好的那么快。 最狠那一下不是皇后打的,皇后虽然觉着打狠了,也没有想过找太医。刘彻倒是想过宣太医,可他怕儿子发现是他打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接下来几天避着儿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2节 小太子用药及时,后来没再用过那碗药,两日后屁股也不疼了。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来找他玩,小太子跟他们殿外踢球。刘彻听到儿子的声音到殿外看一眼,见他活蹦乱跳的,不安的心踏实下来。回到殿内刘彻禁不住同春望感慨:“小孩子真真好了伤疤忘了疼。” “殿下秉性纯良不记仇啊。”春望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懂事的小孩,“殿下心如赤子,种那么多棉花和良种也只是趁机找陛下要点钱。” 刘彻:“他还不知道良种和棉花意味着什么。” “殿下都知道奴隶现状不懂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春望不信。 刘彻仔细想想:“你说得对!难不成他真以为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万民乃朕的子民?” 春望点头:“看起来像。殿下为您分忧也不是因为您是天子,而是他父亲。” “他没拿朝廷俸禄?”刘彻问。 春望:“可能吧。” “如果朕令人每月给他一些钱呢?” 春望大胆猜测:“殿下会觉着您欺负小孩子。他学习已经很辛苦了,您还叫他参政。” 刘彻轻笑:“好像他没参与过似的。”说到此忽然想起儿子几次参与不是碰巧看到奏章,就是被霍去病拉进来的,“霍光现在何处?” 春望险些没反应过来:“跟其他郎官中大夫在一处吧jsg?” “朕突然想到据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人。朕是不是给他挑几个人帮他办外事?” 春望:“陛下不担心殿下此后上一天缺三天?” “担心!”儿子手边无人可用都能搞出这么多事,给他安排几个霍光那样机灵的,他下次敢跟人去秦岭狩猎。 刘彻权当他没说:“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真不希望过几日天天有人随公孙敬声来找他。” “奴婢知道。”春望很清楚什么可以私下讨论,什么不能传出宣室。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不知道小太子刚挨三鞋底。踢一会球觉着没意思,昭平君撺掇小太子去西市。 这几年侵扰边关的匈奴少了,边关百姓敢放心生产,年底西市来了许多异乡人,为了年前年后赚点钱做什么都有。 小太子摇头:“不去!” “为何?不想尝尝西北味炊饼?”昭平君比划给他看,“听说这么大,跟上元节的月亮似的,一个足够我们三吃的。” 小太子想起前世多年以前历练时吃过的一种饼:“烤的?” “好像是我们叫炊饼,他们叫烤饼。”隆虑侯府这几日来了不少客人,隆虑公主不许儿子出去,昭平君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昨日下午有人找他玩的时候说的,“听说饼上放了许多香料,吃起来很香。你不好奇是什么香料?你要说自己是大将军之子,他们肯定双手奉上。要不是大将军收复河南地,他们现在还在帮匈奴放牧、活的跟牲畜一样。” 小太子被他说得心动:“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公孙敬声提醒他多带些钱,香料比药还贵。 小太子往荷包里塞十两黄金,荷包撑得鼓鼓的。他嫌拎着累,出来就塞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打开给昭平君看看够不够。 昭平君点头:“我觉着可以连他们烤饼的炉子一起买过来。” 小太子:“炉子是人家吃饭的工具。” “炉子是他们来到长安自己做的。不值钱。听说有你这么高。”昭平君比划一下小太子的身高,“最多比你矮半头,我和敬声老弟两个合围不一定抱得过来。” 韩子仁想笑,哪有那么大的炉子。 等到西市,韩子仁笑不出来,炉子比昭平君说的粗,烤出的饼真有月亮那么大,比宫中家宴时盛菜的盆还大。 大抵烤饼很香,烤炉周围得有十几人等着买。 十几人看似不多,但一个饼足够一家人吃上一顿,这样算就很多了。 小太子过去正好有饼出炉,面香扑鼻而来。小太子扯一下公孙敬声的衣裳。公孙敬声递出去一串铜钱。等候多时的人嚷嚷着叫他后面等着去。 小太子大声问:“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陛下也得后面等着去。” 小太子为老父亲在百姓中的声望感到担忧,这些年没少出惠民政策啊。 等着买饼的人不是平民,全是些官宦子弟或商人以及家眷。这些人家中奴仆称群,朝廷今早对外颁布统计奴隶身份一事,城中许多百姓以为天子想吃大户,是以刘彻在城中的声望自然瞬间跌到谷底。 “我父亲乃当朝大将军!”小太子大声说。 无论卖饼的还是等着买饼的人都朝他看过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瞬间到小太子两侧护着他。 小太子义正言辞:“听说他们从西北来的。我想替父亲问问他们生活如何,那边还有没有匈奴。” 第130章 小太子气人 卫青为人低调, 卫家也没有仗势欺人之辈,除了嫉妒卫青的一些世家子弟认为卫青出身卑微没有资格比他们高贵,卫青有今日只是老天眷顾罢了。城中无人不敬仰大将军。 讨厌刘彻的百姓甚至不止一次私下里说过他幸运, 娶个皇后得个大将军,如今又多个冠军侯。 皇帝那种混不吝的人怎配啊。 卫青的名字果然比天子有用,挨着炉子的几人让开, 请“卫大公子”上前。 饶是昭平君很早就知道他舅在百姓中的名声不好也没有想过这般糟糕。昭平君捂住嘴巴低声问公孙敬声:“不会我父亲的名字也比舅舅好使吧?” 公孙敬声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他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昭平君尴尬的别过脸跟上太子表弟。 小太子再次把钱递过去, 卖饼的人双手推拒, 感激涕零地说:“哪能要您的钱。没有大将军就没有我们的今日。一个饼小人还请得起。” “父亲不许我吃白食。”小太子扫一眼其他人, “你可以问他们。” 小太子常在东市走动自然有很多人见过他, 否则骑象那日他也没有必要戴上跳傩的鬼面具。而这一眼当真被人认出来:“卫大公子从不欠账, 买把山野板栗都一文不少。” 卖饼的人解释:“不是赊账, 小人请大公子。” 小太子笑得很是张扬:“我要你请?传出去白白叫人笑话。” 听起来像是嘲讽平民穷。倘若他给钱在后,真有几分嘲讽之意。偏偏在前, 众人认为他故意这样讲。有人就劝卖饼的人收下。 饼是很大,一张三斤面, 但面粗糙, 甚至有少许麦麸,卖饼的人哪好卖十文一个, 所以他要给小太子两张饼。韩子仁接过去一张:“公子才吃过饭出来的, 尝尝味就行了。公子主要想知道边关近况。想必你也清楚大将军有几年不曾出关。” 卖饼的人连连点头, 随即回答日子虽清苦, 好在无性命之忧。西北地广人稀, 这两年试着养牲畜, 若无意外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小太子颔首:“牺牲的将士若能听到这番话当很欣慰。” 一句话差点令卖饼的人红了眼眶。 有人不合时宜地问:“大公子,大将军以后是不是不再带兵?” “何出此言?”小太子好奇民间近日又有什么新的流言。 “冠军侯领兵也可以战胜匈奴啊。冠军侯也比大将军年轻。” 小太子:“你认为大将军几岁?家父正值壮年。不能因为他一战封侯成名过早你就以为他四十有五。” 从饼摊经过的女子停一下, 转向小太子:“敢问大将军年岁几何?” 小太子回头,该女子看起来年方二八,当是听着舅舅的故事长大的:“家父今年三十二岁。我家同诸位一样一年一岁算虚龄。” 妙龄女子确实听着卫青的事迹长大的。她第一次从家人口中听说卫夫人的弟弟首次出征就掀了匈奴祭天的龙城,她感到不可思议。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她一直以为卫青如今最少也有四十岁。 “竟然才三十二?”有人惊呼。 小太子颔首。 “那军中拜将那一年大将军岂不比淮阴侯当上大将军的时候还年少?”有人问。 淮阴侯乃大汉江山的缔造者之一。这话小太子不好接:“淮阴侯生辰年月不详,家父不一定比他年少。再说了,汉初一穷二白,家父若生在那时说不定只是淮阴侯手下一名小兵。” 问话之人并非故意挑拨:“淮阴侯打的是秦兵,打的是项羽。大将军打的可是匈奴。匈奴当年把高祖围在白登山还是靠你姑丈陈掌先祖陈平献计才解了白登之困。” 小太子:“那时淮阴侯未能随军出征不是吗?” “还不是因为——”问话之人想起什么慌忙咽回去,不甘不愿地嘀咕一句:“这倒也是。卫公子,快尝尝饼,尤其表面那些香料。” 韩子仁掰一小块,担心麦麸辣嗓子。随即又掰两大块分别给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二人怀疑他故意的,可惜没有证据。 此饼一面烤的焦脆,一面香料满满,内里面香劲道,着实不错。 “如何?”众人眼巴巴看着他,仿佛希望他说不输于宫廷御厨的手艺。 小太子皱了皱眉:“我的牙要掉了。” 众人紧张的勾头看他的嘴巴,有人笑了:“卫公子,您这是要换牙了。” 卖饼的人原本很心慌,看到少年门牙像缺一块,放心地笑了:“此饼是有些累牙。” 小太子:“你若在里面加些羊肉或菜,兴许味道更好。” 昭平君点头:“好比带馅的炊饼就比干巴巴的炊饼美味。” 众人想象一下觉着可以尝试,建议卖饼的人试试。而他恍若未闻,盯着小太子问:“大公子明日还来吗?” 小太子摇头:“我得识字习武。” 卖饼的人很失望。 小太子指着饼上的香料:“你带来的香料多吗?我想买回去一些叫厨子试着做。”jsg 卖饼的人立即把案板下的香料拿出来。可此地人多眼杂,小太子不好给他黄金,又不想占他便宜,就问他们暂时住在何处,他先想四处逛逛,回去的时候叫随从去拿。 韩子仁提到他们才从府里出来,带着一包东西确实不好走动,卖饼的人便留下地址。 离开饼摊昭平君就问:“为何不说买来种?” 公孙敬声白他一眼:“长平侯府上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昭平君脱口道:“这么多人关心长平侯?” 小太子反问:“你当是好事啊?” 昭平君想说什么,当他想象一下出来进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打了个寒颤,太瘆人了。 小太子当众暴露身份,不敢在东市逗留,走到街头从另一条街绕回来就起驾回宫。韩子仁看着小太子走远就四处闲逛,直到午时三刻,食肆开门待客,街边小吃主陆续回家,韩子仁才去卖饼的人家中,用买名贵香料的价钱买走一半胡麻。 韩子仁给的太多,卖饼之人又以为他乃长平侯府家奴,听到韩子仁问胡麻如何栽种,卖饼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了不暴露真实身份,韩子仁租车先去长平侯府,等租车人离开他才请长平侯府驭手送他进宫。 小太子看到韩子仁神色轻松:“买到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3节 韩子仁递给他:“卖饼的人说他管此物叫胡麻。这么一点全种下能种八亩地。” 小太子吃惊:“这么多啊?可惜我只能腾出一亩地。”沉吟片刻,“给我留两斤。剩下的单放着孤下午去宣室。” 午睡醒来,小太子坐在榻上支着脑袋思考许久决定先不带胡麻。 先前偷偷跑出去赛马是他不对,可父皇母后加一起七十岁了竟然跟他一个八岁小儿斤斤计较,太小肚鸡肠了。 宣室两侧宦官神色轻松,小太子由此断定老父亲心情不错,他不等通禀直接进去。宦官也习惯了他懒得等待,象征性拦一下没拦住就不再阻止。 小太子能根据宦官的神色猜出老父亲心情如何,宦官也能根据小太子的举动猜出他有没有闯祸。比如上次小太子跑去赛马,他们也是象征性拦一下还就拦住了。 话说回来,刘彻因为心虚,先发制人大声问:“屁股不疼了?” “一个屁股疼,一个不疼。”小太子气哼哼道,“母后太坏了。孩儿是她亲生的吗?” 刘彻:“不会打盆水照照你长得像谁?” “像父皇。孩儿早就知道。” 小太子的五官不如刘彻硬朗,温润偏向卫子夫。但他跟刘彻以前曾幻想过的儿子几乎一样。小太子还在他母后腹中的时候刘彻就希望儿子像卫子夫。 太后也不希望孙子像儿子,盖因刘彻二十岁以前太糟心,太后想起来就来气。 刘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朕已经认清你的真面目,说这些无用。” “父皇,孩儿上午去东市了。” 刘彻挑眉:“给朕买的礼物呢?” “没买。我还很生气。” “那你过来做什么?找气受吗?” 小太子趴在御案上:“父皇近日又干什么了?孩儿看到一个排队卖小吃的想到前面去,那些人说,你就是天子也得后面排队。” “所以你就没买?” 小太子摇头:“你忘了孩儿姓‘卫’?” “你说你是卫青的儿子,他们就叫你到前面去了?” 小太子连连点头:“二舅的名字竟然比你的好使。” 春望心说,不如陛下好使才奇怪吧。 “还不是因为你。”刘彻瞪他,“你不给朕出馊主意登记奴隶身份,他们会这么不待见朕?”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以前为了掩盖身份自称姓田是不是跟孩儿姓卫一样好使?” 春望缩缩脖子当自己不存在。 刘彻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咬牙怒骂:“小混蛋!” “所以父皇只能自称平阳侯?”小混蛋继续问。 刘彻扬起巴掌:“是不是又想挨打?” 小太子从他身侧移到他对面,摇头晃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春望,去把朕的马鞭找来!”刘彻扔下奏章瞪儿子。 小太子啧一声:“逗您玩呢。怎么就生气了?果然外甥像舅!” 刘彻扬起巴掌真想打他。 小太子后退两步:“我去椒房殿探望母后。” 刘彻叫住他:“见着你母后怎么说?” “伉弟乖巧,敬声表兄也懂事,大表兄乃冠军侯,母后啊,为何只有你儿子喜欢偷偷跑马?母后啊,定然是您不会养孩子。”小太子歪着头问,“父皇,可以吗?” 第131章 6w9营养液加更 太可了! 小太子不挨到身上他从今往后鄙视卫子夫。 刘彻佯装烦的摆手:“快去吧。” “不去。”小太子摇头, “父皇这么急着叫孩儿过去,孩儿又得挨打。孩儿改日再去。父皇,孩儿先行告退。”说得有礼, 转身就走,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在生气不想行礼。 刘彻指着小孩的背影:“春望,他来做什么?” 春望:“故意气陛下。” “人小心眼小!”刘彻看看手边的奏章, 全是些小事,“朕出去走走。” 春望跟上。刘彻抬抬手:“朕不走远。” 此时青天白日, 宫里又有巡逻侍卫, 各宫殿外也有侍卫, 春望倒也不担心他遇到不测。何况刘彻不止一次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 宣室诸人也习惯了。 刘彻确实没走远, 他去了离宣室最近的椒房殿找卫子夫抱怨儿子故意气他。 卫长公主和赵破奴快成亲了, 卫子夫忙着查女儿的陪嫁单,哪有心思当解语花。 以前刘彻不清楚卫子夫的真面目, 天家夫妻相敬如宾。现今卫子夫无法再装也懒得装:“陛下不忙不妨帮妾身看看还缺什么。” “还看呢。不是朕拦着据儿敢气得你又想打他。” 卫子夫淡淡地扫他一眼:“据儿为何要故意气妾身?还不是因为妾身打他三鞋底。” 闻言,刘彻心虚, 反问:“想不想知道据儿打算同你说什么?”不待卫子夫问, 他就把刘据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 卫子夫果真气得拿不住陪嫁单。 刘彻气顺了,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卫子夫怀疑他故意的。思及此, 卫子夫确定儿子故意的:“陛下不妨猜猜据儿为何不说, 就不告诉你。他不怕妾身过早知道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彻愣住, 紧接着不可思议。 卫子夫气顺了。 刘彻起身踱步:“竟敢算计朕!” “您儿子啊。”卫子夫悠悠道, “我们卫家人没有这么多心眼。” 刘彻:“怎知他不是像你早逝的兄长?” “这样说能叫陛下心情舒畅, 那就是吧。” 刘彻总算知道儿子那么会气人像谁——皇后卫子夫。 “朕不该来。”母子二人一个塞一个会气他。 卫子夫:“妾身恭送陛下?” 刘彻到她身侧坐下——不走了。 卫子夫也不敢一直无视他, 令宫女准备茶水,她亲自煮茶。 刘彻拿起女儿的嫁妆单, 想起二女儿只比长女小两岁,今年也有十六。刘彻至今只有三女一子,即便他最看重儿子,也不希望娇养长大的女儿过早去婆家伺候夫君公婆小姑。虽说他会为女儿挑选许多奴仆,无需女儿亲自照顾,可她身为儿媳免不了操心。 而刘彻除了父亲还是皇帝,皇家乃天下表率,民间女子及笄不议亲得交税,他的女儿哪能拖太久。刘彻提醒卫子夫忙完长女的婚事就多多留意适婚男子,尽早把二女儿的婚事定下来。 “哪有那么多列侯。”卫子夫也愁,“随去病出征封侯的将士中有没有合适的?” 刘彻颔首:“有是有,但是匈奴人。其他人不是已婚就是相貌丑陋。”顿了顿,“去病的婚事定了?” “定了仲卿不告诉您?” 刘彻思索片刻,欲言又止地看向卫子夫。 卫子夫摇头:“前几日妾身问过仲卿,仲卿说去病提过,三位妹妹成亲的时候他都会备上一份厚礼,以谢您对他的养育之恩。” “谁叫他谢?”刘彻只希望霍去病娶他女儿。 卫子夫:“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会撒点蜜糖?”刘彻反驳。 卫子夫噎住。 好主意! 可是为何又是她。 卫子夫:“去病很清楚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他。我们就别管了。” “女方看上的是冠军侯,并非霍去病,你也不管?” 卫子夫反问:“除了我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人,谁看上他不是因为他乃冠军侯?敬jsg声已有十六,昭儿那孩子比他大,二人皆可议亲。陛下不妨问问两位姊夫,同他们两家攀亲的是些什么人。” 有人跟他们攀亲?此话在刘彻喉咙里绕一圈又咽回去,公孙家和陈家远比霍家显赫,为何长安未婚女子多想嫁霍去病,不想嫁进公孙家和陈家?只因霍去病是冠军侯。 “陛下不要觉着天下女子只有我们的女儿配得上去病。仲卿和他夫人也非门当户对。俩人不是很好吗?”卫子夫想起一件事,“陛下曾说过,列侯当中没有适婚男子您大可赐他一个侯爵。此话当真?” 刘彻颔首。 “张汤次子张安世。” “他?” 卫子夫点头:“长姊数落敬声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他不如张汤次子。他和敬声是同窗。” “未及弱冠?” 卫子夫:“去病出征前才十七您就想给他定亲。” 他哪能跟去病比。刘彻在心里嘀咕一番:“张汤同朕提过他这个儿子。改日叫他当个郎官朕先看看。朕此前一直希望他到据儿身边出任太子洗马。还有霍光、敬声和昭儿。他们性格各异各有长处正好互补。” “据儿才九岁,不急。再说了,他那个机灵劲要什么侍从官?”卫子夫算给他听,“御史大夫最看重的儿子,冠军侯之弟,还有两位是他亲表兄。您叫他们到据儿身边,长安所有世家子弟得唯他马首是瞻。他们聚到一起敢把天捅个窟窿。” 刘彻:“所以朕只是想想。朕还想多活几年。” “那此事过几年再说。”卫子夫再次提醒他二女儿十六了。 刘彻又稍坐片刻吃了茶就回宣室殿。 刘彻所知皆是天下事,他身边的宦官宫女对长安人和事知之甚详,盖因他们闲着无事爱打听。刘彻问宣室诸人哪位公卿的儿子机智过人,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宦官宫女稍稍一想就明白这是准备替二公主择夫。纵然他们有自己的偏好也不敢夸夸其谈,盖因小太子时常出宫,城中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倘若陛下按照他们提供的消息给二公主择夫,小太子不满意来到宣室大发雷霆,他们轻则被逐出禁宫,重则性命不保。 宣室诸人有一说一,刘彻心里有底反倒不急。妆奁可以先备,明年秋定亲,后年成婚也不迟。民间女子也多是十七岁左右出嫁。 此时太子宫内枇杷发现她收拾好的胡麻还在:“殿下,您把这个忘了。”拎着胡麻去找屋檐下逗鸟的小太子,“婢子叫韩子仁给陛下送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4节 “没忘。”小太子话音落下,南越送来的能言鸟跟着说一句“没忘”。 枇杷疑惑不解:“那这是……?” “先放着。过几日太阳出来晒晒。孤哪天心情好了再送给父皇。” 枇杷看着嘴角含笑的小太子心下奇怪:“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不是很好。”小太子伸出手臂,两只能言鸟从笼中飞出来,小太子叫上花花,朝宣室殿后方小花园走去。 花园里有几株寒梅,花朵很小,远不如怒放的牡丹艳丽,而两只鸟以及花花看了一冬荒凉,难得见到异样很是兴奋,两只鸟飞到树上,花花试图爬上树摘花。 小太子跳起来勾一支寒梅扔给花花,花花扒拉着爪子低头闻闻张嘴咬一口。小太子嫌弃:“吃货!” 花花吃肉长大的,哪吃得惯花,伸长舌头吐出来。 小太子把蹴鞠扔到空地上,花花追上去叼回来给他,眼巴巴示意他继续。 一人一狗两只鸟在花园待一炷香就不得不回宫——昼短夜长,暮色四合,各宫准备下钥。 枇杷等宫女见着小太子就回住所休息。韩子仁等宦官伺候小太子用晚饭。小太子看到炊饼不由自主地想起烤饼。他令韩子仁明日出宫一趟找卖饼人要一副烤炉图。 小太子的厨房宽大,等韩子仁拿到图纸厨子就去溪边挖泥在庖厨内修烤炉。烤炉得晾干才可以用。上元节这日东方既白,太子宫厨子起来和面。早饭后,放在温水里的面发了,厨子把面分成许多份,有的里头抹猪油,有的放萝卜丝,有的里头放羊肉。不过最先上烤炉、厨子用来练手的面饼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是盐。 常言道,一通百通。 厨子烤坏三炉面饼就摸到技巧。而烤坏的面饼很硬花花都不吃,小太子令小黄门送去马厩泡软喂马。 小太子不挑食也不浪费粮食,山珍海味吃得,青菜萝卜也吃得,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太子宫的厨子不敢浪费食材。他们确定掌握了火候也是先烤萝卜丝饼。萝卜丝饼表面没撒胡麻,小太子觉着萝卜丝跟胡麻味不般配。厨子就只在放了猪油的饼上撒上胡麻。 萝卜丝饼出炉,外焦里软,面味远比蒸出来的浓郁。小宫女举着托盘令太子先尝。小太子很是满意:“是这个味。”随即令所有人都尝尝。 众人赞不绝口,厨子像得到重赏,立刻做猪油饼。 胡麻看着小,但香味浓郁。饼烤熟的那一刻面香、猪油香以及胡麻香散发出来,太子宫内瞬间被这些香味笼罩。不过远不如烤肉香浓郁,所以今日有风也没能飘进宣室。 风刮不到宣室,小太子可以到宣室。小太子令枇杷把刚出炉的饼放食盒里,他在前面小跑,韩子仁拎着食盒大步跟上。到宣室殿门口,韩子仁回去,小太子拎着食盒进去。 上元节百官休沐,朝中无事,刘彻正要去永巷。一看到儿子,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悄悄出去,等御辇过来就令驭手回去——今日陛下哪都不去。 “又来气朕?”刘彻板着脸问。 小太子打开食盒:“父皇快尝尝。” 刘彻才用过早饭不饿,可儿子难得孝顺一次,索性给他个面子掰一小块。 刘彻不是没吃过带馅的炊饼,他每年秋外出狩猎也在野地里吃过放在火堆上烤的炊饼,然而皆不如小太子带来的饼味丰富。 刘彻细看一番,除了饼上的香料便是盐和猪油。这么简单吗?刘彻指着面饼上的颗粒问儿子:“这是何物?” “也有父皇不知道的?”小太子像是头一回听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刘彻手痒:“从何处淘来的?” “孩儿找来自西北的平民买的。父皇,香吗?” 刘彻:“这些饼加一起也不值一两金。” “小人之心了吧。孩儿这是孝敬父皇的。”小太子无奈地撇嘴,一天天瞎琢磨什么呢。 刘彻满面狐疑地打量儿子。 “不吃还给我!”小太子收起食盒要走。刘彻按住食盒,“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去的道理?” 小太子:“不怕我讹你钱啊?” “父皇的钱就是据儿的钱。”刘彻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找补,“可惜父皇如今不如你有钱。” 小太子哼笑:“父皇敢打开私库叫孩儿长长见识吗?” 必须不敢! 刘彻岔开话:“你不是又想一饼两送吧?” 小太子气得跳脚:“孩儿说了,上次是因为只有一个小马,只有一个!” 刘彻颔首,暂且相信他:“面饼上的香料贵吗?” “很贵。一斤十两金。” 刘彻嗤笑:“你可知人参灵芝多少钱一斤?” “人参灵芝也看年份。父皇不要以为孩儿年幼无知。再说了,人参灵芝虽然稀少,可太医署有,只要有钱去药材铺也能买到。”小太子说到此,指着饼上的胡麻,“此物除了西北人只有孩儿有。” 刘彻:“朕可以找城里的西北人买。省得有些人贪得无厌。” 小太子点头:“孩儿告退。” 刘彻楞了一下,这就走了?这可不像他。 “据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坦白交代,你有多少朕都买了。”刘彻叫住儿子。 小太子好笑:“父皇,物以稀为贵。”挥挥小手,潇洒的不带走一个铜板。 刘彻令人即可前往东市。 然而等侍卫陪同宦官找到饼摊最后一点胡麻被送进烤炉。 临近午时,宦官回来复命,刘彻怒骂:“小混蛋!他一定早就知道卖饼之人今日卖完明日回去。” 春望:“陛下,殿下是不是又缺钱了?” “近两年他很少出去买金玉珠宝,吃穿用以及身边人俸禄皆有朕出,他平时能用多少钱?” 春望试探地问:“博望苑?” “博望苑拿俸禄的那些人以前在上林苑当差,如今俸禄依然由上林苑发放。博望苑是有不少奴隶,可奴隶能吃多少?朕去年去博望苑看过,菜、鱼以及蛋不用买。”刘彻看春望,“jsg他们比你伙食好。也就象食量大。霜降前象吃草、树叶以及野果,花不了几个钱。冬天需要买粮食喂,可象自己赚了几百金。” 春望:“殿下好像说过,他不嫌钱多。” “成日嫌朕吝啬,依朕看他才是天下第一吝啬鬼。”刘彻转向太子宫方向,“还是个难缠的小鬼。你去打听打听。既然敢漫天要价,那东西定然不止是香料那么简单。” 春望太显眼,不好亲自去。春望就挑个人,午饭休息的时候再去打听。 话说回来,小太子两手空空回到太子宫,羊肉馅烤饼熟了。小太子觉着不如猪油胡麻烤饼香,但他依然给母后送去。 卫子夫差点以为眼花了:“据儿?难得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想母后的风。”小太子拎着食盒走近,“母后狠心打孩儿,孩儿却不忍心怪母后。” 卫子夫呼吸停顿一下,小混蛋! “你不该打?” 小太子点头:“所以孩儿不忍心怪母后啊。母后,孩儿的厨子做的烤饼。孩儿自己还没吃过。还冒着烟呢。”打开食盒,伴随着肉香和面香的白烟飘出来。 卫子夫很是意外:“才出锅?” “是出炉。”小太子也有点饿了,一掰两半,给皇后一大半。 羊肉鲜嫩,又腌入味了,面上没有撒胡麻,寡淡的面中和了肉和调料香,味道反而刚刚好。外焦里嫩有汤汁,带着烟火气息,跟蒸的完全不一样。 饶是卫子夫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忍不住夸此饼极好,看似简单又不简单。 “母后,香吗?” 卫子夫不答反说:“据儿先说找母后何事。” 小太子无法接受:“母后怎么跟父皇一样啊?孩儿不能只想孝顺你?” “你平日里是很孝顺,但哪次得了好东西不是叫身边人送过来?难得的宝物除外。”卫子夫指着书案上的围棋。 小太子点头:“既然母后这样说,孩儿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先说说看。” 小太子摇摇头:“明日再说。” 先前看厨子和面的时候,小太子突然想到胡麻可以撒在面饼上,是不是也可以和到面里头。小太子吃过用鏊子烤的饼。小太子想让厨子明日用鏊子试试。 卫子夫见他说完就走,心说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误会他也是他自找的。 卫子夫这样一想就继续忙宫务。 翌日上午,小太子跟着石庆读司马相如写的文章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教室。太傅石庆微微叹气,他不赞成教室在庖厨斜对面果然是有道理的。 石庆看一下太子,见他像没闻到,老怀欣慰,太子懂事了。 给小太子讲一盏茶的时间,离一炷香结束还有一会,石庆先受不了。 小太子看到石庆偷偷咽口口水,禁不住眨眨眼睛,有那么香吗。 小太子早上一杯牛乳一个鸡蛋以及一个羊肉馅炊饼,又用半碗鸡肉粥,他自然不饿。可石庆有些日子没吃过豆花,不小心就喝多了。 石庆转身背对庖厨,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就不会被香味诱惑。 小太子见他忍得很是辛苦,担心他肚子叫颜面无存,过一会就佯装犯困,手肘撑着书案手托着下巴:“太傅,今日的课怎么这么久?” “快了。”石庆看一下漏刻。 小太子:“可以下午再讲吗?” “下午讲算术。” 小太子:“孤下午不困可以多上一刻。” “那上午就到此为止?”石庆自打认识到太子人小主意正,哪怕他是太傅也不敢擅自做主。 小太子颔首。 石庆暗暗松了一口气,收起书简就往外走。 韩子仁叫住他。 石庆不敢靠近,端的怕他听见他的肚子咕咕叫:“韩侍从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当。”韩子仁朝庖厨喊一声“樱桃”。樱桃拎个小竹篮出来,“太傅,这是殿下赏您的。” 石庆朝身后看去:“多谢殿下。不知是何物?” 樱桃:“厨子用鏊子做的胡麻饼。原本想做软的,没成想一不小心烤硬了。硬了也可以吃。厨子也是头一回做。卖相不好,太傅见谅。” “不敢,不敢。”石庆接过去再次向小太子道谢。 小太子:“太傅无需多礼。”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5节 石庆出去,樱桃又拎两个小篮子出来,“殿下,等您到宣室和椒房殿这些饼就凉了。” 小太子昨晚吃了半个上锅热的猪油胡麻饼。他觉着热过的饼也香,所以就不想用笨重的食盒:“我会告诉母后凉了热一下再吃。盖上纱布吧。” 樱桃裹好纱布。小宫女端来一碗早上开始炖的燕窝,小太子几口喝完就去宣室。 今日非休沐,公卿和卫青都在。小太子到宣室殿门外迟疑一下就进去。父皇都没叫小黄门务必拦住他,他怕公卿作甚。 小太子大大方方进去,公卿不约而同地看向天子。刘彻笑着问:“又来作甚?” “孩儿想父皇了不行啊?”小太子把两个篮子放御案上,其中一个不小心压到摊开的奏章,丞相欲言又止,转向大将军。 大将军眼观鼻鼻观心,暗暗腹诽,篮子压的又不是我的奏章,看我作甚。 小太子曾脚踩屁股坐奏章,刘彻看到奏章被篮子压住也没觉着有何不妥,他打开篮子:“又是胡麻饼?” “可能凉了。”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吃一点不碍事。味道好的话,我觉着可以再谈谈。” 众人听糊涂了,谈什么啊。 刘彻想本想撕一块,手上用力,啪一声,一张饼碎在篮中。刘彻吓一跳,捏一块尝尝:“这么酥脆?” 小太子诧异,不该是很难撕开吗。小太子捏一块尝尝,果真又脆又香。 原来这样才是正确吃法啊。 小太子挑一块大的:“舅舅!” 卫青没接:“手脏。” 小太子掰一小块踮起脚往他嘴里塞。卫青不得不张嘴:“好了,我尝尝味就行了。” 刘彻瞥一眼另一个篮子:“有你的。”他突然心中一动,“据儿,你二舅比朕有钱。” 公卿们心慌,陛下此话何意?大将军功高震主?陛下肯定不希望此事传扬出去,那么明年的今日岂不是他们的忌日。 卫青谦卑地解释:“臣的钱皆是陛下赏的。” “所以你比朕有钱。”刘彻又捏一块饼,“据儿,可以跟你二舅聊聊。” 卫青听他抱怨过,小太子两袋棉花籽卖他一千两黄金。先前他就觉着陛下是这个意思。闻言,卫青确定他没猜错:“此饼很香,但臣更喜欢白面饼。好比有的人喜欢肉粥,臣独爱白粥。” 公卿们糊涂了,陛下不是趁机敲打大将军啊。 卫青有什么可敲打的。 田蚡样样不成也敢跟淮南王窜谋。 心怀叵测之人跟他的官职甚至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赵高一个阉人不是一样敢指鹿为马。 刘彻瞥向儿子:“太子殿下,有何感想?你亲舅。” “孩儿知道啊。所以孩儿没有想过卖给舅舅。”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是不是觉着胡麻不是粮食,所以不想买啊?” 刘彻颔首:“猜对了。小小的香料,朕大可不用。” “父皇不后悔吗?”小太子问。 刘彻摇头:“朕不后悔!” 没关系!他还有两个表兄。冬日天晴的时候表兄的奴隶就下地捡石头。就算一天只捡一个时辰,一个冬天和半个秋天下来也该捡十多亩地了。 小太子:“孩儿先行告退。” 随后到太子宫,小太子就叫厨子多做点,紧接着他给椒房殿送八张饼。小太子也没跟皇后提钱。卫子夫不禁自省,难道真误会儿子了。 小太子从椒房殿回来就挑四张圆饼放食盒里,叫韩子仁送去太学。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吃过胡麻饼,也听小太子提过开春种胡麻,所以不觉着稀奇,就掰开跟同窗分分。 同窗们很喜欢,二人隐隐明白小太子为何叫韩子仁给他们送饼。 正月十八,太学休沐,临近午时,二人抵达太子宫。 果不其然,小太子想用他们的人和地种胡麻。无论收上来多少每亩地都给他们四斤。亩产一石就给他们一成。 这样远比种棉花合算多了。 二人稍稍一想就把生胡麻分了,当天下午叫心腹奴仆送去秦岭。 刘彻在宣室殿外看到俩外甥满面春风的从太子宫出来:“春望,朕叫你打听到的事打听到了吗?” 春望颔首:“奴婢叫人找太子宫的人打听了,胡麻是香料。只有做饼的时候可以用。像做菜,煮粥,煮汤,太子宫的厨子从未用jsg过。” 刘彻:“依据儿的性子,胡麻真无用他不该死缠烂打叫朕收下吗?” 第132章 宝物蒙尘 春望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 知子莫若父。”春望随他步入殿内。 刘彻脚步一顿,回头瞪他:“你也敢调侃朕?” “奴婢不——” “陛下,博望侯求见。”小黄门进来, 看到春望的嘴巴微张,不禁问,“奴婢先——” 刘彻:“无事。你说谁?” “博望侯?”小黄门被他问得不确定, 细想一下:“是博望侯。” 刘彻拍拍脑门:“朕怎么把他忘了。速宣博望侯!” 小黄门跑出去传达圣谕。 张骞大步进来:“臣张骞参见陛下。” “免礼。”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明白, 给张骞准备坐凳。 张骞谢恩坐下, 刘彻迫不及待地问:“子文可曾听说过西北有一种香料叫胡麻?” “胡麻?”张骞仔细回想, “不知陛下所说的胡麻跟臣见过的胡麻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如果是的话, 胡麻不是香料。” 刘彻转向春望, 朕说什么来着! 知子莫若父!春望感慨。 “朕说的胡麻乍一看三角形, 小小的,如夏日傍晚的黑虫。” 张骞惊讶:“跟臣见过的一样一样。陛下也见过?” “朕还吃过呢。”刘彻没好气道。 张骞张口结舌, 这这,叫他怎么回话啊。 春望:“博望侯, 陛下确实吃过, 不止一次呢。” 随后春望为他解惑,年前长安来了许多西北人, 带来许多货物, 其中一样就是胡麻。长安人不识胡麻, 卖不上价, 他们就架起炉子做胡麻饼。太子殿下喜欢胡麻味就找西北人买一些, 陛下这才有机会见到胡麻。 小太子爱出去, 百官皆知。 张骞恍然:“原来如此。胡麻在西北高地称不上稀罕物。臣被困匈奴部落的时候有幸得到一点,只可惜是熟胡麻。熟的跟生的乍一看很像,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物的人凭肉眼看很难分辨。” 刘彻:“此物既不是香料,那是做面食用的?” “榨油。” 刘彻挑眉:“那么小一个,熬油?” “是的。胡麻出油的时候三里飘香。”张骞禁不住问,“陛下,殿下买的是生胡麻还是熟胡麻?” 刘彻还想问他呢。 “大概是生的。” 张骞大喜:“生胡麻好啊。生的就可以种了。亏得臣还想以后若有机会再到西北一定得找些生胡麻。” 刘彻笑不出来,盖因香飘三里。 小太子做胡麻油那日百官还有心思议政吗。 “陛下好像不是很高兴?”张骞可算发现自他进来陛下的神色就有些怪异。 刘彻胡扯:“这天早晚冷午时热,朕被晃的不甚舒服。”随之问张骞找他何事。 张骞信以为真,接着说政事。 张骞离开后刘彻目光灼灼地盯着春望。春望头皮发麻,期期艾艾地说:“兴许殿下身边人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 “你信吗?” 春望不信:“殿下料到陛下会使奴婢打听?” “刘据个不孝子!越大越会气人。”刘彻说着就来气,霍然起身,“朕去会会他!” 您去也是白去。春望提醒:“陛下,公孙公子和陈公子走的时候好像拎着东西,奴婢斗胆猜测那些便是殿下买的胡麻。” 刘彻坐回去,“叫他二人种?” 春望颔首:“博望苑只有几亩地,殿下得种他喜欢的瓜果蔬菜,还得种棉花,哪有地种胡麻?奴婢猜殿下之前真想同陛下做生意。一斤十两金看似很贵——” “怎么看它都贵!”刘彻高声道。 你吼奴婢也没用啊。春望没胆子抱怨:“算起来跟棉籽差不多吧。” “胡麻能跟棉籽比?有了棉花平民不至于挨冻。种再多胡麻也是给权贵种的。” 春望试探地说:“不一定吧。” “小小一粒籽能出多少油?一亩地一两斤哪个平民买得起?”刘彻神情一怔,春望想问他怎么了,刘彻露出笑意,“朕就不信他敢吃独食。” 春望恍然:“此物不好推给平民,陛下种出来也是榨油。只用于榨油的话,陛下不种殿下得到胡麻油也会孝敬陛下。顶多被太子殿下调侃几句。” 刘彻:“他平日里也没少挤兑朕。” 春望禁不住点头:“陛下这算不算你之前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刘彻颔首:“刘安的文章有几分道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6节 春望:“殿下定然没有想过平民土地有限,平日里可食猪油,不舍得用作种胡麻。陛下也更希望黎民百姓多种粮食和棉花。有吃有穿黎民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所言不错!”刘彻心情大好,“走,跟朕看看太子殿下忙什么呢。” 太子跟几个小黄门和宫女围成一个大大的圈踢毽子呢。 樱桃喜欢毽子,厨子杀鸡的时候她帮着拔鸡毛,做好几个色彩艳丽的毽子。小太子见她踢起来简单不感兴趣。今日突发奇想试一下发现不简单,可他一人踢又很无趣,就叫宦官和宫女陪他。 刘彻居高临下看着宫女宦官皆着劲装,一个个都很开心:“难怪太子宫的人对他忠心耿耿。” “陛下不担心殿下把他们的心性养大了?” 刘彻摇头:“据儿的两只鸡是不是被他吃了?” “是的。鸡老了,年前殿下把两只鸡全杀了,还叫韩子仁给陛下送一碗鸡汤和一个鸡腿。太后和皇后也是。三位公主的好像是鸡翅。殿下虽说年幼,做起事来倒是十分公允。” 刘彻头疼,他的机灵劲又哪儿去了。 “换成你舍得把养了几年的鸡杀掉吃肉吗?” 春望被问住。 他代入自己想象一番,迟疑不定地摇摇头。 “所以此时跟他们玩得开心,下一刻发现他们背主,据儿一样可以像杀鸡一样处决他们。”刘彻对儿子愈发满意,“是朕的儿子!” 春望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件事,赵起和李成被处决后,小太子甚至不曾问过身边人他二人去哪儿了。 这些年也没有听太子宫诸人聊起过两人。 春望不禁感到后怕,他竟然一直认为太子殿下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孩。 小孩懂得宫外奴隶活的跟牲畜一样吗。 刘彻瞥一眼春望:“不必害怕。据儿要杀你也会叫你死得明明白白。据儿曾不止一次跟鸡说过,把它们杀了吃了。不过朕也没有想过他真舍得杀。” 春望心生好奇:“殿下舍得杀花花吗?” 刘彻:“鸡养来下蛋。他好像又养两只。花花不一样,是玩伴。他不会吃自己的玩伴。否则这这孩子真不能要了。” 春望试探地问:“要不奴婢再找人问问?” 刘彻:“不必。朕听杨得意说有的狗可以活一二十年。倘若花花还能再活十五年,十五年后朕可能早已作古。随他怎么折腾去。大汉江山真能千秋百代?” “陛下,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 刘彻叹气道:“朕也想万寿无疆。可三皇五帝哪个是朕可比的?他们没能永永远远坐拥江山,朕何德何能?” “那陛下近日又召见术士?” 刘彻眉头一挑:“万一呢?” 春望无语又想笑。 “他们也不尽是骗子。据儿的博望苑不就被他们修的风景怡人?站在观景楼上往哪儿看都赏心悦目,牲畜圈也成了一景。没有术士指点,年过七旬的老匠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春望忙说:“陛下,殿下朝这边看了。” 刘彻转向太子宫,小太子跳起来挥手。 “过去看看。” 刘彻疾步到儿子跟前就调侃,“小太子有何吩咐?” 小太子扔给他一个毽子:“父皇,踢毽子。” “小孩子的玩意。朕不踢!” 小太子:“父皇陪孩儿耍剑?” 刘彻想给自己一巴掌,宣室那么大盛不下你?吃饱了撑得往他跟前凑。 “朕的衣裳不合适。” 小太子摇头:“父皇这样最好。衣袂飘飘像个仙人。” 刘彻听到“仙人”二字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春望心说您能活到小太子吃花花那天也不舍得再生个小皇子。 韩子仁拿出两把木剑。刘彻看着被他用包浆的剑忽然觉着儿子该换剑了。 翌日下午,刘彻打开私库挑一把轻薄的宝剑,令宦官送去太子宫。 剑鞘上镶有宝石,剑很锋利,拿出去卖兴许值百金。可是远不如小太子幼时用的低阶灵剑。 想到这,小太子想试试他儿时用的剑还在不在。 韩子仁等人如今敢放小太子一人呆着,小太子要安静一会,韩子仁等人就到殿外守着。小太子默念“一把六七岁时用的宝剑”,芥子空间没有任何动静。 不该啊。 前世所在的宗门富有,没人稀罕小孩子的东西。他不好把自己的旧物送人,也不会随意丢弃,应该还在。 小jsg太子又默念一句:“七岁,八岁,九岁时用的剑!” 话音落下,小太子感到头皮跳动一下,睁开眼睛看到面前多出三把剑。 小太子想骂芥子空间成精了。 小太子拿起七岁用的剑,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宝剑亮的刺眼,放在太阳下像镀了一层金边。不过拿出来也不会被当成神器——二舅用的宝剑只比这把差一点。 小太子又打开他八岁和九岁时用的剑,明显比七岁用的好,但也很重。九岁时用的宝剑看起来跟七岁时用的一般无二,其实得差七八斤。 此时他也是九岁,勉强能抱起来。 修炼和不修炼原来差这么多啊。 如今的他大概只适合用五六岁时用的剑。 “五岁和六岁用的宝剑。”小太子默念一声。 面前多出两把宝剑,小太子一一试过,他果然只能用前世五岁瞎比划时用的剑。 小太子把余下四把塞柜中,自言自语:“不能叫宝物蒙尘,得尽快出手啊。” 为了万无一失,小太子沉吟片刻又把他准备用的剑塞柜子里。翌日清晨只用老父亲送的剑跟他比划。 霍去病得知表弟改用真剑就抽几日教他用剑,毕竟铁和木完全不一样。 小太子的身体确实不习惯,二月初才找到用木剑时的感觉。 此时离卫长公主成婚的日子近了,小太子不好没有到处跑,得空就去椒房殿帮忙。 卫子夫好笑,宫里那么多奴婢哪用得着他忙活啊。 小太子过来反而碍手碍脚。 小太子也发现了,他去三次就不去了。休沐,小太子叫厨子生炉子,给他烤胡麻饼。 一斤胡麻虽然可以做很多饼,考虑到吃完就没了,小太子从得到胡麻至今只叫厨子做两次。这次他索性又叫厨子做一些薄饼给舅舅姨母们尝尝鲜。 太后不好食鏊子做的脆饼,小太子叫厨子试着做酥而不硬的胡麻饼。试做的时候先不放胡麻,做坏了也不怪罪他们。厨子可以放心练手艺,他们把小太子要的饼做好再次和面——下午试做。 薄饼虽多,亲戚更多,小太子只能按人口分。一人一张分好后他令能言善道的韩子仁给三个舅舅和一个姨母送去。 公孙家的姨母不跟妯娌分开住,她此生别想得到小太子的孝敬。 小太子人小心也小,他虽不差钱也不想白白便宜外人。 厨子试着在猪油里头加一些葱花,猪油胡麻饼比最初做的美味,小太子叫吴琢给父皇送两个,给母后阿姊送五个。 刘彻指着饼问春望:“瞧见没?他不指望从朕这里骗钱都懒得亲自送过来。” 春望:“殿下亲自送到宣室殿就得亲自送去椒房殿。难得休息一天,殿下不想拎着食盒四处走动吧。” “少替他找借口。”刘彻嘴上抱怨,手很诚实,一个饼掰两半,“难为你绞尽脑汁为他开脱。” 春望知道胡麻难得,笑着道谢。 刘彻浅尝一口,很是意外:“你有口福啊。比上次做得好。” 厨子发现油多的饼酥,下午揉面做饼的时候多放油,结果做出的饼香的花花拽着厨子的手要吃。但油多了小葱也无法掩盖猪油的腥味。 几个厨子商议许久,请小太子容他们明日再试试。 小太子颔首:“巳时三刻太傅走后再试。不然他得忍不住上书告孤。” 翌日太傅前脚走,厨子后脚加葱花熬猪油,然后用凝固成块的葱花猪油和面烤饼。 下午申时三刻,小太子的算术课结束,第一炉胡麻酥饼出炉。 考虑到太后食量不大,每个饼都只有七分长三分宽,表面铺满胡麻。小太子尝过之后立刻叫韩子仁给宣室殿和椒房殿分别送四个和十个。他亲自给东宫送四个。 胡麻饼乍一看寻常,太后好笑:“据儿,哀家不缺吃的。” “祖母尝尝,尝尝再说啊。”小太子拽着她的手臂撒娇央求。 太后笑着点头:“好!哀家尝尝看。”捏一个尝一口,很是意外:“香!酥!” “味道好吧?”小太子半真半假地显摆,“孙儿的厨子潜心研究了一个多月。” 太后感动:“难为你有这份心。” “祖母,孙儿的胡麻只剩半斤了。长安现在没有卖胡麻的,孙儿不能常做,请祖母莫怪。” 太后:“不怪,不怪。哀家老了,吃不了多少。你吃了吗?” “孙儿吃两个,还剩几个。” 太后想起儿子:“你父皇呢?” “父皇也有。孙儿离父皇那么近,做饼时的香味能飘进宣室殿,要不孝敬父皇,父皇还不得骂孙儿不孝。”小太子趁机告状,“孙儿给父皇送胡麻饼的时候,父皇居然说孙儿不可能那么孝顺,定是看中了他的宝物,或想找他要钱。可恨的是母后也这样冤枉孙儿。” 太后搂着他安慰:“不然怎么是你母后为你父皇生了三女一子呢。咱不气。祖母疼你。” 第133章 7w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深以为然:“孙儿也不惦记祖母的私藏。” “哀家的东西不给你给谁啊。”窦太皇太后不喜刘彻, 薨逝前留下懿旨她的私藏归馆陶大长公主。太后不一样,她女儿多,个个有自己的小心思, 太后不想把珍藏留给女儿,儿子又不缺,她早早决定把私藏留给唯一的孙儿。 小太子没叫太后失望, “不计前嫌”帮助她外孙昭平君,得了好东西就孝敬她。如果只是珍品, 太后不稀罕, 她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太子送的东西可心啊。好比今日的胡麻饼, 看起来牙齿松动的人咬不动, 实则酥香不必费力咀嚼。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7节 太后虽打定主意私产留给小太子, 平日里也没少赏赐别的亲人。太后一听平阳公主提到皇后近日为了长公主的事忙得顾不上同她闲叙, 平阳公主走后太后就令宫人挑一箱她风华正茂时用的物品给长孙女送去。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拒绝:“孙儿有。祖母的东西留祖母用。” 太子乃储君,日后天下都是他的, 太后相信孙儿说的是真话。正因如此太后越发想把私藏留给他。 太后笑笑没有回答孙儿,递给他一个饼, 叫他再吃一个。 未央宫虽说紧邻长乐宫, 而未央宫中的太子宫离长乐宫中的长信殿甚远。小太子担心酥脆的饼颠碎了,不敢叫马车走太快, 以至于走了一炷香。一炷香足矣令小太子来之前吃的饼消化一些, 小太子可以再吃一两块, 不想她不快便接过去道一声谢。 太后好笑:“傻孩子, 饼是你的。” “孝敬祖母的就是祖母的。”小太子认真说。 太后心里越发熨帖。小太子走后, 太后喝着汤同身边人感慨:“据儿是个好孩子啊。” 宫女恭维:“因为是您的孙儿啊。” 太后摇摇头:“哀家哪有这等福气。你瞧瞧哀家的那些外孙, 不是体弱多病,就是胡作非为, ”说起来就烦,“哀家都不屑说他们。” “昭平君很好啊。” 太后:“那也是据儿的功劳。说起他,卫家最不懂事的敬声都比他懂事。哀家是说以前的公孙敬声。虽说那时他被公孙家惯的有些无法无天,可那孩子好歹知道学文识字。昭儿至今会不会写他自己的名?” “您夸张了。” 太后又摇摇头:“会写也写不好。还有,金俗家的子仲,没少仗着哀家和皇帝的势横行霸道?都以为哀家年迈,又不出去,就像聋子瞎子。孩子懂不懂事还用四处打听,看看他的面相仪态也看出来了。” 几名心腹宫女很是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她什么都清楚。 太后甚少数落女儿。无论哪个女儿来探望她,包括她入宫前生的女儿金俗,她都能忍住不埋怨,高高兴兴的宛如一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老太太。 太后:“金俗还希望皇帝给她儿子一官半职。幸好刘彻还没老糊涂。” “这事您也知道?”东宫掌事宫女惊呼。 太后点头:“皇帝说的。年前皇帝过来疑惑金俗家的子仲大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那时好奇吗?他身为皇帝什么事用得着问哀家。哀家回他,你管他忙什么。从那以后他还提过吗?” “陛下想知道您会不会管?您不管他就不管,您关心他,陛下就给他安排个闲差?” 太后:“皇帝宫里都不养闲人,朝中还养闲臣?哀家要叫他多关心关心金俗一家,皇帝准告诉哀家他自作主张认回来的外甥不像他,比昭儿还不懂事。”停顿一下,她笑了,“皇帝倒是比以前长进。要是十年前,他得怒气腾腾地进来就同哀家抱怨金俗不知足,已封她为修成君,钱jsg物没少赏,竟然还叫她不成器的儿子入朝为官。” 掌事宫女好奇:“兴许陛下随口一问呢?” “昭儿一到休沐就找据儿,他不关心这个外甥,操心那个没见过几次的外甥?”太后笑笑,“前几日金俗带她儿子进宫叫哀家看看,二十多岁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像据儿一天一个样。一两个月不见就长高了。半年不见小脸就长开了。” 掌事宫女想想那日情形,修成君确实话里有话,神情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担心惹怒太后。 合着她心虚啊。 “叫殿下出面呢?” 太后:“他跟昭儿不一样,昭儿早几年还是个半大小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叫他到据儿身边只会带坏据儿。据儿要叫他做什么,他得反过来嫌据儿年幼无知。”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二十多岁的人秉性已定,王太后所言不错。 可惜她不知道刘据不是真小孩,他有法子收拾修成君的儿子。不过就算太后把人送到他身边,刘据也不会费心教他做人。盖因他身边已有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昭平君,不需要第二个。 刘彻身边不养闲臣,小太子身边也一样。 小太子回到太子宫见韩子仁已经回来,便问他父皇母后喜不喜欢酥香胡麻饼。 韩子仁:“陛下和皇后都很喜欢。陛下还嫌四个少了。” “不必理他。”小太子净手后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清茶,喝几口禁不住打嗝,“告诉庖厨给孤做一碗酒酿蛋,旁的一概不用。” 太子宫诸人今日吃了不少饼,也不想再用晚饭。韩子仁吩咐下去,厨子另煮一锅青菜汤——水和猪油以及院中嫩绿的青菜。 晚饭简单厨子做得快,饭后收拾的也快,以至于不到酉时小太子就躺下了。小太子睡不着,翻身坐起来又嫌冷,正当他想喊睡在外间的韩子仁进来,忽然想到他可以引气入体。虽说灵气少的无法修炼,可至少不易生病。 小太子练着练着忍不住犯困。假如还是前世小太子会让自己打起精神继续修炼。如今不必辛苦,小太子躺下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小太子领着花花玩一圈回来他的老父亲已经拿着宝剑等着。小太子接过吴琢递来的剑朝老父亲身上戳:“看剑!” “慢点!”刘彻很怕被剑戳到,“刘据,戳伤朕朕打的你屁股开花!” 小太子手上动作不停:“父皇技不如人还有理。” 刘彻一见儿子非但不听还故意往他身上戳,顿时不敢废话,一心左躲右闪。 一炷香后,刘彻扔下宝剑抓儿子。小太子早有防备,宝剑一扔拔腿就跑。刘彻无力去追,气得只能狂吼:“站住!” 小太子停下,但是停在刘彻十丈外。刘彻威胁他过来,小太子一边靠近一边说:“孩儿想去给祖母请安。” 刘彻生生气笑了:“昨日才去过今日又去做什么?” 小太子眼珠一转,刘彻直觉不好,听到儿子说:“孩儿回头问问祖母是不是不可以天天去?” “你敢!”刘彻瞪儿子,“滚去洗脸去!” 小太子明知故问:“父皇呢?” 刘彻也不管地上的剑,转身回宣室殿。 吴琢收起宝剑:“殿下不该往陛下身上戳。” “孤有分寸。” 吴琢跟他进院:“可是宝剑无眼啊。” “父皇有眼睛。你不必担心。父皇看似躲得困难并非他剑术不精,而是近几年疏于练习。”二月天早晚凉,小太子不敢沐浴,索性换下汗湿的里衣,洗漱一番就拎着鸟笼出去遛狗。 韩子仁疑惑:“殿下不累吗?” “不累啊。”小太子疑惑,“你很累吗?” 韩子仁:“可您的脸都热红了啊。” “我脸皮薄易泛红。”小太子摸摸脸,逗鸟儿,“给太子请安。” 鸟儿尖细的嗓子叫着“给太子请安”。 小太子乐了:“给父皇请安。” 鸟跟着说一遍。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是韩子仁:“我不往哪儿去。” “殿下身边哪能没人伺候。” 小太子朝花花屁股上踢一下:“花花在呢。” 花花轻巧躲过去,冲他汪一声,仿佛埋怨他脚贱。 “殿下,奴婢帮您拎着?”韩子仁冲鸟笼伸手。小太子转身躲开:“叫你拎着还是孤逗鸟吗?你若闲着无事就把蹴鞠拿出来陪花花踢球。” 花花一听到熟悉的字眼兴奋绕着小太子打圈转,摇着尾巴十分狗腿。 韩子仁不想一早就热一身汗,“奴婢去庖厨问问何时用饭。” 小太子满意地窃笑,随即朝花花身上踹一下:“知道韩韩为何宁愿去庖厨都不愿陪你玩?因为你爱叫,他烦你。” “汪!”花花气得仰头大吼。 刘彻在寝室听得一清二楚,眉头微蹙:“他不能一天不招猫逗狗?自打他搬到隔壁,朕几乎天天听到花花被他气得汪汪叫。” 伺候他更衣的宦官笑着说:“殿下如今不招猫改招鸟了。” “那是大黑猫不理他,平时趴在房梁上睡觉,晚上抓老鼠。”刘彻想起儿子养的猫,“自打大黑猫跟他搬到太子宫,宣室周围的野猫都少了。” 宦官为他系上腰带:“过几日又该有猫叫春了。” “春天到了。”刘彻点头赞同,“早日把猫笼找出来,猫叫的时候抓起来装笼子里交给狗监。朕不想半夜三更被哇哇的小孩叫吵醒。” 不怕鬼神胆大包天之人夜里睡得正好突然听到“哇”一声也会吓得心砰砰跳。所以对抓野猫这件事宣室殿诸人都很认真。 小太子身边人见到宣室殿诸人开始抓猫也去帮忙。诸人齐心协力,没有漏掉一只野猫,小太子这个春天过得很是舒服。 话说回来,胡麻种子小只能撒种,有的地方很稠,小太子就叫博望苑农奴把稠密的嫩苗薅掉种在池塘附近溪流两侧。 博望苑小吏见小太子如此珍惜胡麻幼苗,不需要小太子叮嘱也知道得精心伺候。幼苗长膝盖那么高,小太子送长姊出嫁。忙完卫长公主的婚事的第一个休沐,小太子前往博望苑,博望苑小吏盯着农奴在地头上晒粪。小太子不懂:“这是作甚?” 小吏天上的乌云:“要下雨了,下官想给胡麻追肥。” “不必!孤听西北人说,胡麻不怕肥少不怕旱,最怕连种。” 农奴没听懂,忍不住问:“什么连种?” 小太子点头:“今年在这块地种胡麻明年就不能种了。隔两三年再种。这些粪放棉花沟里吧。” 小吏明白:“棉花苗小,下官怕伤着苗,不如先堆在地头上?” “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刘彻先前给小太子留两亩地由他自己种庄稼,不是说博望苑只有两亩田。博望苑总得有八亩地。小太子留两亩种瓜果蔬菜,剩下四亩地去年深秋时节就已经种上小麦。小太子到小麦地头上,在地里挑草的张顺子疾步过来请安。 小太子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地里的小麦:“怎么这么乱啊?不能像棉花一垄一垄的吗?” “没法像棉花那样种。”张顺子也希望小麦一垄一垄的,那样除草的时候就不必弯腰薅,用锄头锄便可。 小太子不解:“为何不可?” 韩子仁问:“耧车也不行?” 张顺子摇头:“耧车不好用。不是突然种多了,就是没种下去。远不如撒的均匀。” “为何不买新的?”韩子仁朝小吏看去,“殿下给他的钱呢?” 张顺子:“买了。新的也不行。” “拿来我看看。”小太子还就不信了。 张顺子叫农奴把今年新买的耧车搬出来。 博望苑小吏不知出什么事了,觉着太子殿下好像很生气,连忙过来问怎么了。 韩子仁替小太子问耧车的情况。博望苑小吏叹气:“别提了。白花十吊钱!” “这么贵?”韩子仁惊呼,耧车那么小的东西竟然赶上犁或耙了。 张顺子点头:“贵也无妨,咱们买得起。可问题是买来不能用。” 农奴扛着耧车飞奔过来。 韩子仁奇怪农奴怎么这么快,顺着农奴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果树林里有几间小屋。 这几间房乍一看是茅草屋,其实是泥瓦房。房子修好后术士令人在屋顶铺满茅草,理由是跟果树林和庄稼地和谐。而多了一层保护,房子也变得冬暖夏凉。没有妻小的农奴请示管事的之后就搬进去住,名曰离田地近,可以就近照看庄稼。 农奴也是人,也知道辛苦,干完一天农活不想把耧车送回工具房,干脆就近放他们屋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8节 小太子问小吏:“他们住哪儿?” 农奴解释,那几间屋子看起来不如寝室宽大,但冬暖夏凉jsg很是舒服。 小吏不住地点头。 小太子颔首:“倒是我误会你了。” 小吏惶恐:“下官不敢。” “耧车拿近点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小太子不觉着耧车有什么问题。 农奴把耧车移到他面前,小太子前后左右细看一番,怎么看都跟他前世历练时看到农夫用的耧车一般无二。可是为何那时耧车遍地,而此地耧车那么贵还不好用啊。 韩子仁见他眉头紧锁:“殿下,是不是请上林苑的匠人过来看看?” 博望苑管事来自上林苑:“韩侍从有所不知。上林苑的小麦也是撒种。不过因为有耙,撒下去之后耙两遍比耧车种的还好。”指着地里的小麦,“这些也用耙耙过。” 小太子摇头:“不一样。撒下去的种子根浅。这两年高产是因为没有大风大暴雨。赶上暴风雨定会被吹倒淋倒。” “唉,这是天灾,没办法。” 小太子挑眉:“天灾是无法避免,可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小吏闭嘴。 小太子令农奴拿麦种,他在地头上试试。 韩子仁怕他扶不住耧车,帮他扶一边。 小太子扶着耧车走十丈看出问题:“耧车样子没错,但得大改。” 小吏不敢信,太子殿下还真有办法啊。 小太子转向韩子仁,韩子仁去正殿拿笔墨和绢帛。小太子看着雪白绸缎,眼睛不由得朝竹林看去。小太子画好改良后的耧车,令无事可做的农奴砍竹子放溪水里泡。 在上林苑呆过几年的小吏试探地问:“殿下是不是想用竹子做纸? “你知道?”小太子诧异。 小吏谦卑地笑笑:“陛下曾叫上林苑的匠人试做过几年,但没做成。” “那是他们忘记一样东西,又少一两步。”小太子问,“既然以前做过,想必上林苑有砸竹子的杵臼和抄纸帘?你找人搬过来,放到溪水边。倘若还有别的工具也一并拉过来。” 小吏不敢再怀疑小太子,立即叫他的同僚带几个人去上林苑。 小太子:“不着急。竹子有点老了,得泡些日子。韩韩,帮我记着时间。” 韩子仁颔首。 小太子想想没别的事,就去看看他的象。 正午暖和,小太子和驯象师把象弄出来吃点鲜嫩的青草喝点溪水,一到未时就把象撵屋里继续“冬眠”。 小太子午睡醒来直接回宫,但韩子仁没回去,被他派往公孙家提醒公孙敬声给胡麻剔苗。 公孙敬声还不知道胡麻可以榨油,对胡麻不如棉花上心。可是让太子表弟上心的东西一定另有他用。韩子仁走后他就带奴仆去陈家,跟以往一样车停在陈家斜对面路边,他的书童进府找人。 隆虑公主等公孙敬声的书童出去就问:“敬声为何不进来?” 昭平君心想,进来做什么?看看府里究竟有多脏吗。 昭平君不想母亲伤心,半真半假道:“他一看到你或父亲就不由地想起当年那件事。母亲不会不知吧?” 隆虑公主事后才知道,但她也没有怪婆婆。 卫青当时不过是个才从平阳侯府出来的骑奴,在隆虑公主看来真被馆陶公主的奴隶打死了也就死了。 可如今他乃大将军,隆虑公主无论如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隆虑公主叹气:“我以为卫家早不在意了。” “他又不是圣人。”昭平君无语,“换成您您能做到心无芥蒂?” 隆虑公主:“不提这事。你明日得去太学,地里的事就别操心了。母亲帮——” “停!我地里的胡麻是帮太子表弟种的。要知道我们府里的奴仆插手他可能就不要了。谁知道那些奴仆以前有没有绑过大将军。” 隆虑公主想说没有,都被处死了。可她一想到小太子亲舅舅不亲姑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得过来吗?” “又不用儿子亲自下地。秦岭那边的农奴都会种田,使个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昭平君看他母亲,还不走吗。 隆虑公主不走,直到天色暗下来儿子该用饭了她才回自己的小院。 昭平君令奴仆关上院门就抱怨:“住在府里真不自在。我改日一定得找个理由搬出去。” 奴仆出主意,他成亲可以搬出去住。 翌日清晨昭平君前往太学前告诉母亲他想成亲。不等隆虑公主问他怎么突然想成亲,昭平君跳上马直奔太学,见着公孙敬声就跟他显摆。 公孙敬声难以置信:“以前只听说过女子为了逃离母家早早嫁人。没想到你也用这招。” 第134章 家风不正 昭平君没有理会公孙敬声的挤兑, 他打定主意“娶妻搬家”,盖因他实在受不了母亲。冠军侯像他这个年龄可以出征匈奴,而他还是母亲眼中的小娃娃。 又逢休沐, 昭平君甫一到家就被隆虑公主堵住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否则为何突然想成亲。 昭平君胡扯他读书、赚钱以及种地各方面都被公孙敬声压一头,不能这事也被他压一头。隆虑公主潜在意识里无法接受儿子突然长大, 甚至可以娶妻生子的事实,于是她劝儿子“婚姻大事, 不可儿戏”、“不可拿来攀比”等等。 昭平君故意气母亲:“不是因为祖母和父亲的缘故没人敢嫁给我吧?” 馆陶公主的面首董偃比她小几十岁, 隆虑侯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比他小几十岁。为老不尊, 为父不尊, 长安公卿士大夫谁知道了不说一声“荒唐”。 轻飘飘一句话差点把隆虑公主气晕过去。 昭平君见母亲脸色变白心里不忍。但此时他想起一句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 得亏隆虑公主不会读心术, 否则怎么也得夸儿子太学没白待。 而隆虑公主见儿子态度坚定,不得不去找隆虑侯商议儿子的婚事。 隆虑侯的打算很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跟陛下亲上加亲。 隆虑公主也想过,可皇后的两个外甥还没定亲, 一个比二公主大几岁勇冠三军, 一个与她同龄同太子亲厚,皇后想亲上加亲轮也轮不到她儿子。 “做梦呢。”隆虑公主心里堵得慌, 又不舍得骂儿子, 就把气撒在他身上, “长姊再三跟陛下和皇后商议, 希望跟他们亲上加亲, 陛下都没同意。不是我嫌弃自己的儿子, 昭儿哪点比得上襄儿?单说食邑平阳侯就是我们的几倍。” 隆虑侯听她一分析也觉着自己有点白日做梦:“此事我不懂,一切听公主吩咐。” 隆虑公主令奴仆对外放出消息, 隆虑侯府给昭平君选妻。然而半月过去,无人登门。隆虑公主认为奴仆阳奉阴违,气得要打死办事不利的奴仆。 奴仆大呼冤枉吵到休沐在家的昭平君,昭平君出来询问出什么事了。隆虑公主怕儿子生气,以为她不希望他早日成家,自然实话实说。 昭平君令孔武有力的奴仆把人放下:“母亲怎么就不想想小门小户不敢同我们家攀亲,高门大户公卿之家不屑同您结亲?” 隆虑公主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家风不正!”昭平君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扭头回他的小院。 隆虑公主虽不如平阳公主八面玲珑,但她平日里也会同一些公侯夫人来往。不止一次听她们提过,谁谁谁又去拜访卫少儿,谁谁谁豁出老脸求见长平侯夫人,冠军侯府的门槛被踏平了。那时隆虑公主就在想,霍去病少年英雄勇冠三军不假,但他以前只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远不如她儿子尊贵。届时跟她家结亲的人只会更多。 是以隆虑公主险些晕过去,不可能! 婢女赶忙扶着她:“公主怎么了?” 隆虑公主缓缓坐下,无力地撑起额角只能靠在婢女身上思索,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儿子是陛下的亲外甥啊。 不是说高门嫁女吗?陈家两位公主皆是皇家至亲,怎么就突然没用了呢。 直到昭平君再次去太学隆虑公主都没缓过来。 巳时左右,隆虑公主进宫求见太后,请太后为她出出主意。 太后反问:“哀家如今谁也不认识怎么帮你出主意?难道你想同皇帝亲上加亲?” “不敢!” 闻言,太后满意地微微颔 :“还有些自知之明。家世清白,识文断字,懂得孝敬公婆,脸面齐整就行了。” 隆虑公主不敢信:“就这样?” “你还想娶九卿的女儿三公的孙女?”太后不禁冷笑,“不要指望陛下指婚。看上哪家女儿叫官媒出面。” 官媒出面岂不等于隆虑侯府低头求娶?心高气傲的公主拉不下脸。 太后言尽jsg于此,也不管她是欲言又止,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瞬间变成又聋又哑的老太太。 隆虑公主在东宫碰一鼻子灰,出门就去椒房殿。 小宫女望着马车不出城而是往西去,小跑进去禀报:“太后,公主找陛下去了。” 东宫太安静,安静的老太后有时心慌,看着小宫女笑嘻嘻鲜活的模样她也纵着:“今日非休沐,她不敢去宣室殿打扰皇帝。” 跪坐在太后身侧的大宫女问:“找皇后?皇后一向心软,找她是对的。” “皇后心软?”太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皇后心软未央宫早乱了。尹婕妤、邢娙娥哪个安分?就连那个红颜薄命的王氏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哀家记得你们谁说过,她往据儿跟前凑还被陛下训了一顿。” 大宫女被说蒙了:“可未央宫无人不,不——” “不称皇后贤惠?贤惠跟心软有何关系?处事公允即可。”太后一脸无奈,“你也在哀家身边呆有些年头了。以后出去长点心眼。” 大宫女脸色微变,盖因太后病重那几年提过,她会留下懿旨,请陛下放她们出去。 刘彻不止一次往外放无用之人。太后薨逝东宫这些宦官宫女自然成了无用之人。 大约早几年以为必死无疑,太后如今可以笑谈生死:“哀家只是说说,瞧瞧你,哭了?” 大宫女的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 太后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哀家只希望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太后说的黑发人正是指隆虑公主。隆虑公主面色泛黄,铅粉也遮不住的黄。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太后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乍一听到外孙想成家的时候太后非但没有反对还指点她如何选儿媳。 可惜隆虑公主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也好,多碰几个钉子她自然就认命了。 果不其然,隆虑公主同皇后聊许久,她自认为皇后愿意出面,等她到家仔细一想,皇后不止没有答应替她儿择妇,反而拜托她帮冠军侯留意适龄女子。 隆虑公主差点气吐血。 翌日,她又去找八面玲珑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对上不好说真话,对妹妹就没有这层顾虑。她直言爱莫能助。隆虑公主又去找南宫公主,南宫公主正为她儿子的婚事发愁。她也想同皇家亲上加亲,但有个冠军侯在前面杵着,她都没敢跟帝后提这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199节 白白忙一圈,隆虑公主令人请官媒。 隆虑公主降低要求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同她结亲。不是每家每户都把女儿视如珠宝。也不是每个当父母的都像公卿一样了解陈家那些人。 麦子泛黄,昭平君进宫告诉太子表弟,他到秋娶妻。 小太子惊呼:“好巧啊。” “巧?还有谁?”昭平君稍稍一想明白了,“冠军侯?” 小太子点了点头:“表兄愈发聪慧了。” “怎么没听母亲提过?我认识吗?” 小太子想想:“你见过。第一个骑象的女子。” “她?”昭平君有印象,那女子长得出挑,但他觉着配不上冠军侯。 小太子:“舅母说她家中遇到点事,她的性子比以前好多了。也是家中出事她在外奔走不巧碰到表兄,表兄见她性子坚韧,日后他若不幸战死沙场——” 昭平君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胡说什么!大汉出个冠军侯容易吗?” 小太子把余下的话咽回去:“不说。你几月成亲啊?表兄九月。” “我八月。”昭平君庆幸在他之前,否则那些长舌头的指不定怎么议论呢。 小太子算一下没几个月了:“你不用装修新房啊?” “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我想搬出去,可母亲死活不同意。你帮我出出主意。” 小太子问:“你敢自污吗?” 昭平君恍然大悟:“表弟是我亲表弟。”朝他肩上重重地拍一下就往外跑。 枇杷端着茶点进来差点被他撞翻:“昭平君怎么了?” 昭平君回到府里找到母亲再次提出搬出去住。 隆虑公主未语先流泪。 昭平君混不吝道:“我也不想。可父亲那样,我不放心!” 隆虑公主瞬间忘记哭泣,瞠目结舌。 昭平君:“母亲不信?” 隆虑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昭平君见她泪流满面着实不忍,给婢女使个眼色,他回自己的小院等消息。 太学放暑假,昭平君在外的宅子收拾好了。隆虑公主另给他买几房奴仆。先前因为隆虑侯不想同陈家结亲的人家很是后悔。 昭平君心情畅快,见着公孙敬声就显摆。公孙敬声转头告诉母亲,隆虑公主给儿子置办的宅子是他的好几倍大,昭平君又爱找他玩,他总觉着被昭平君压一头。 三伏天到来前,卫孺给儿子置办一处大宅子,在昭平君斜对面,像打擂台似的。 卫孺给儿子置办宅子之前找卫子夫抱怨过。小太子搬去博望苑之前向母亲辞行,皇后拉着儿子问:“是不是你的主意?” “什么啊?”小太子一脸疑惑。 卫子夫:“你两位表兄成了邻居。不是你在中间推波助澜?” “母后!”小太子震惊,“儿子才九岁!他俩是我表兄,不是表弟!” 卫子夫不信:“真不是你?“ “我找祖母去!”小太子拨开她的手,卫子夫拉住他,“据儿,不是母后不信你,而是你素行不良。” 小太子气哼哼地反驳:“明明就是母后不信任孩儿,反倒是孩儿的错。你和父皇一样只会怪别人,从不检讨自己!祖母说的没错。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35章 7w1营养液加更 卫子夫气笑了, 儿子真真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不是你就不是你,嚷嚷什么。” 太子殿下瞪大眼睛:“母后冤枉孩儿还不许孩儿反驳?没天理!没天——呜呜……” 卫子夫捂住他的嘴巴, 瞪儿子:“不许喊!” 小太子气得小脸鼓鼓的,恨不得朝她手上咬一口。 “这次是母后误会你了。”卫子夫不想承认她错了,却不得不承认, 只因小孩太能嚎。 小太子不满意:“下次继续吗?” 卫子夫气结。 “刘据,你当知道母后不是不敢打你, 而是不舍得打你。” 太子殿下顿时感到屁股疼, 禁不住腹诽, “就会威胁人。”随即大声说, “孩儿告退!” 卫子夫长舒一口气。 宫女莲子问:“皇后怎么了?” “一眨眼九岁了。”卫子夫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跟个小傻子似的, 现在竟然这么会气人。” 宫女莲子:“皇后这次确实冤枉殿下了。殿下不喜欢公主,也不喜欢公孙夫人, 哪会掺和她二人的事啊。” “敬声和昭儿帮他种胡麻。凭这一点他就有理由出手。敬声和昭儿可以一起开马具铺子,可以一起帮据儿种棉花和胡麻, 会在乎谁先定亲谁的宅子大?”卫子夫不信, 可惜没有证据。 莲子:“其实这是好事啊。昭平君搬出去离隆虑侯远一些,平日里又在太学, 想变成他那样也难。公孙公子有个大宅子, 公孙夫人也好把私藏搬过去, 省得她回回跟皇后抱怨公中花费巨大, 而她又不好说没钱。” 卫子夫起身:“不聊他。随我开库房, 我给去病和昭儿挑些东西。”考虑到都是至亲, “敬声的那份也一块挑吧。成亲那日的礼物——还是再置办吧。明日你跟黄门出去找最大的金玉铺子给他们各定做一件或一对。” 莲子疑惑不解:“库房有新的啊。” “库房里头的东西多是御制。去病不缺钱,昭儿应当也不缺钱, 敬声手头不宽裕,囊空如洗的时候或卖或当皆可。”卫子夫觉着不会有那么一天,可公孙敬声才十六岁,谁敢保证以后是什么光景。 莲子不禁恭维:“您考虑周到啊。” 卫子夫:“我倒是希望我杞人忧天。” 大宫女莲子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和小黄门进库房帮忙。 卫子夫不偏不倚,她亲外甥一人一箱,刘彻的亲外甥也是一箱。 东西挑好,卫子夫就令宫人给三人送去,用来装修新房。 翌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谢恩。霍去病当值还不知道此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拐去博望苑陪小太子避暑。 三人行必有一人单着,昭平君撺掇小太子把霍光要过来陪他赛马。 以前旁人嘲讽昭平君不学无术,他并不引以为耻。他乃公主的儿子,天子的外甥,生来富贵不必辛苦,为何要六艺jsg皆精呢。 近几个月他一想到太子表弟才九岁,赛马拔得头筹,他却吓得哇哇大叫就觉着愧对自己。 太学骑射课不多,昭平君要学很多——以前没有认真学得补回来。休沐他又得跟父母斗智斗勇,是以他几乎没机会练骑术。 博望苑有马场,还没人跟他争场地,昭平君在出发前就下定决心,不怕苦不怕累,一个三伏天脱胎换骨,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皇帝舅舅疼你,你试试?” 小太子不想和他说话,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 公孙敬声:“你以为霍光聪慧所以样样精通?他的骑射还不如你。” “不会吧?他是冠军侯的弟弟。” 小太子:“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可以吗?” “去年他说骑术不精并非谦虚?”昭平君难以置信地问。 表兄弟二人一起点头。 昭平君找个地方坐下,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小太子冲候在身后的韩子仁招招手。韩子仁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问:“殿下有何吩咐?” 小太子看一眼傻了吧唧的表兄。 韩子仁朝昭平君走去:“陈公子,奴婢学过几年骑术。” “你?”并非昭平君鄙视他,而是小太子上次赛马没带他,昭平君以为他骑术平平。 小太子道:“韩韩同其宦官不一样,像春望家贫没有门路进宫,只能让自己变成阉人进永巷,他是犯了错受到宫刑不得不进宫。韩韩自幼熟读书经学骑射。” 昭平君自然相信他太子表弟,但他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得不进宫当差?” 韩子仁苦笑:“父母以我为耻,友人离我远去,我不入宫唯有去死。” 昭平君前几年不懂事隆虑公主也没骂过他,还要拿出私产为他提前卖命,他实在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此等父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昭平君禁不住说。 韩子仁抬头看向他,很是诧异。 小太子也很意外:“表兄的书没白读啊。”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就算不读书听同窗聊天也听会了。”昭平君瞪他,“你少瞧不起人!” 公孙敬声提醒:“再不去就午时了。” 午时天就热起来了。 闻言,昭平君催韩子仁快去换衣裳。 小太子撑着伞同公孙敬声去凉亭,婢女宦官送去茶点。 休假的时候小太子不想动脑,用左手同公孙敬声玩六博棋比运气。 博望苑很大,二人在凉亭里只能听到鸟鸣虫叫以及风声。公孙敬声问他要不要把舅舅家的表弟们接过来玩几日。 弟弟妹妹又大一岁,应当比去年懂事。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收拾院落,令吴琢进城告诉舅舅们他在博望苑。 吴琢前脚离开,卫伉和卫不疑就找母亲抱怨城中闷热。 卫青几个月前又添一子,卫青夫人顾不上俩大儿子,令奴仆给他们收拾行李。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0节 说起卫青的幼子,出生那日卫青很失望,因为孩子出生前见过他夫人的人都说怀的是女儿。刘彻很高兴,卫青的三个儿子不可能都没有遗传到他的军事天赋。 考虑到孩子出生后几日卫青脸上没个笑脸,刘彻不敢叫他知道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 博望苑多出五个小孩十个奴仆果然有了人气。 卫伉惦记去年的烤牛肉干,他到博望苑先去牲畜圈,确定多了几头小牛,他就找太子表兄:“今年还杀牛吗?” 小太子:“馋了?” 太子殿下是个好表兄,身份尊贵却不盛气凌人,卫伉不怕他,乖乖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烤肉,也想吃炖肉。”说着话又想到一样,“也想吃鱼脍。” “肉可以,鱼不可。荷花池里的鱼只能炖。改日我叫人上山抓几条泉水鱼。” 卫伉:“今日杀牛?” “明早再杀。”小太子提醒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什么,你也得帮我照看弟弟妹妹。” 卫伉在家当兄长当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几个小孩都有奴仆无需卫伉照顾,是小太子不想娇惯他。 翌日卯时,博望苑的农奴起来杀牛。多人合力一炷香左右把牛拆解,然后骨头送去庖厨炖汤,韩子仁等宫门打开带人给各宫送肉。今年同去年一样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牛腿。最后一个牛腿送去长平侯府。刘彻曾抱怨吃不了,这次就没给他们牛肋骨。 小太子醒来牛骨汤快煮好了。辰时三刻,小太子令厨子把牛骨汤放入暖锅里,又令人切一些牛肉片,他和表兄弟们去凉亭下喝白粥就涮肉。 昭平君长这么大头一回炎炎夏日吃暖锅子,感到很是新奇。 小太子问表弟们:“肉好吃吗?” 厨子刀工很好,肉切得很薄,放入热汤中打个滚就可以捞出来。汤汁鲜美,牛肉鲜嫩,不蘸任何佐料也美味。卫家几个孩子不住地点头。 卫不疑端起面前的白粥:“太子表兄,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小太子摇头,“只吃肉肚子难受。下午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中午还想不想吃炖牛肉?” 小太子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信,他说什么他们都信,闻言,几个孩子喝一口粥吃两口肉,粥喝完撑得打嗝,还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冒烟的汤锅舔嘴角咽口水。 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 卫伉也想再吃点。可太子表兄不许他吃,他只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观景楼上玩儿去。 几个小的走约莫一盏茶左右,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吃饱了。昭平君打个嗝就说:“山珍海味也不如最新鲜的食材美味。” 小太子:“山珍海味吃的也是一个鲜。” “我们这里哪能吃到最新鲜的海味?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昭平君可惜,“我怎么不是生在海边呢。” 公孙敬声摇头:“海边不好,一场大风过来凉亭就没了。” “这种情况也少吧?” 小太子令人把锅碗撤下去:“不少。就算没有暴风也有暴雨。” “那渔民怎么活?”昭平君以前只知道胡闹,像这种地方上的情况他还是头回在意。 公孙敬声:“刮风下雨不出去。” “房子刮没了呢?” 小太子:“当地郡县帮着修啊。” “那多麻烦。何不往里搬?”昭平君想不通渔民怎么那么傻,“年年刮没年年修也没人说劳民伤财吗?” 公孙敬声被问住——虽然他近几年大有长进,但五经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议论地方政务。 昭平君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着问:“知道河南地吗?” 昭平君点头:“大将军全甲兵而还那次夺回来的地方?说起那次,我真服气——” “等等。”小太子打断他,“可知父皇为何在此地设郡?” 昭平君:“为了把关东贫民迁过去啊。那边水草肥美。” “关东离河南地这么远。”小太子在石墩上画给他看,“这样做岂不更劳民伤财?”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这点。 公孙敬声愈发好奇:“直说便是。” “这里无人居住,不过几年就会再次被匈奴占去,因为你刚才提过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样,无人在此过几年也会被海盗占去。你们说匈奴和海盗的危害大,还是几年一次的大风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关烧杀抢掠,常常死伤几千:“好像匈奴和海盗。”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军用开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虚:“干嘛说出来啊。” “你问我不说啊?”小太子犯困,起来走几步,“今日还学骑射吗?” 昭平君连连摇头,理由是太累了。 公孙敬声鄙视他,就他还想一个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昭平君被他看得颇为心虚,立即承诺下午学。 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个时辰,足够昭平君学骑术。而真到那时候牛肉干烤好了,昭平君只想端着碟子吃个够。 公孙敬声看着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干拿走。昭平君要抢,公孙敬声叫他看几个小的。卫不疑等人眼巴巴看着他,恨不得上来抢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不吃?没了?不可能啊。” 卫不疑可怜兮兮地说:“太子表兄只准我们吃两块。” “太子表弟也是为你们着想。吃多了晚上闹肚子睡不着如何是好?”昭平君讪讪地说出来,也不好再继续吃牛肉。 可他在庖厨附近呆着也馋,干脆叫上卫伉和韩jsg子仁去骑马。 公孙敬声领着弟弟妹妹跟过去看热闹。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伏天快过完了,韩子仁送几个小的回去,小太子给每人装四斤牛肉干。 五个小孩越发喜欢他们的太子表兄。 此时胡麻上结的夹裂开三成,轻轻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昭平君一日策马从地头上经过发现这点就问小太子何时收胡麻。 西北人跟韩子仁说过,开到一半再收。他担心刮风下雨把已开的三成刮掉了,建议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吴琢去宫里找术士,叫术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气如何。小太子虽说也会看天象,但术业有专攻,他不如潜心研究风水的术士看得准。 术士告诉小太子未来七天都没有雨,小太子告诉博望苑诸人,五天后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夹里头,用镰刀割的时候不会碰掉。 去年为了调整棉线织布机,博望苑女奴织许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细麻硬,奴隶宁愿继续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着,留着今年晒粮食或缝成布袋装面粉白米。 没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来,割掉的胡麻头朝下把开口的胡麻夹里头的胡麻子拍出来再放到修好的打谷场晾晒。 博望苑农奴多,辰时左右一亩地胡麻就全部割下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羡慕小太子人多干活快,趁机找小太子借人。他们替小太子种胡麻,小太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令吴琢拿着棉布、领三成农奴去秦岭教二人的农奴收胡麻。 秦岭的胡麻收上来第二天中午变天了。幸好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的房子大,吴琢领一半农奴去秦岭帮着把胡麻搬屋里。 太学快开学了,小太子也快开课了。不知道这场雨得下几天,几人就赶在雨前各回各家。 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准备透透气再进去,一扭头看到几人疾步从宣室殿出来。 “枇杷!”小太子朝屋里看,“近日朝中出什么事了?” 枇杷疾步出来:“听说不久前匈奴入侵右北平等地杀掠千人,陛下很生气,当时就宣大将军觐见。” 韩子仁皱眉:“这些年匈奴损失那么多还敢挑衅?不是情报有误吧?” 小太子:“不会!去年浑邪王来降伊稚斜单于定然十分气愤,可关中有二舅有表兄,伊稚斜单于不敢亲自南下捉拿浑邪王,只能入侵边关泄愤。我去宣室看看。” 枇杷:“先喝点茶再去?” “博望苑离这边才几里路啊。”小太子不累,令韩子仁几人把行礼搬进去,他自己过去。 刘彻听到脚步声本能抬头,看到儿子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孙敖、李广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好奇,“孩儿见他们行色匆匆,出什么事了吗?”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先前说过,叫李广、公孙敖和公孙贺领兵。他此番若叫李广、公孙敖以及张骞领兵,好像还不如公孙贺。张骞虽然更了解匈奴,可公孙贺应敌经验丰富。 刘彻想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亏得他没少嘲讽儿子“不记打”,他怎么也跟儿子一样不长记性。 “无大事。朕叫他们回家准备准备,过几日随去病出兵匈奴。” 小太子算算时间:“过几日?” 刘彻:“再迟草原上就下雪了。” “可是去病表兄九月成亲啊。”小太子提醒。 刘彻算算日子:“还没到八月,一万骑兵急行军来得及。” “匈奴该往冬季牧场迁移了。迁徙的时候肯定很多人一起走,一万骑兵够吗?” 霍去病可以带领一万骑兵攻城拔寨,刘彻不信老将李广也可以,所以他叫李广循着踪迹追击匈奴,追不到就回来,切勿孤军深入。经儿子提醒,刘彻意识到此时跟夏季不一样,夏季放牧草原上遍地匈奴像一盘散沙。 “是朕考虑不周。朕再为他加五千人。”刘彻思索片刻,可以再加一万骑兵,但没有那么多粮草。刘彻决定由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等到草原上跟李广和张骞兵分两路,他领一万,李广和张骞领五千,或支援或同霍去病围堵匈奴。 刘彻又思索片刻,令黄门宣冠军侯。 小太子走过去:“父皇为何那么喜欢用李广啊?” 刘彻其实不待见李广。李广以前轻视卫青,因为刘彻一次次重用卫青,李广向刘彻表达不满,暗示他任人唯亲。刘彻没同他计较。反倒是李广因打猎晚归,守城士兵不给他开城门,他记住此人,等刘彻令他为将,他把此人调到麾下在战场上趁机把人杀了。 城门关闭后不到时辰不可打开。否则上面追究起来开城门的小兵轻则挨军棍重则被处决。李广如此气量也为刘彻所不喜。 李广在民间呼声极高,很多文人墨客世家子弟为他迟迟不能封侯而感到可惜。刘彻不能不顾民意,这才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此次去病是主将。” 小太子:“孩儿没问谁为主将啊。” 刘彻语重心长:“据儿,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不能全凭个人喜好。” “孩儿明白啦。”小太子不问了,到他身边坐下,“父皇,下月陈家表兄成亲你去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1节 刘彻摇头:“朕不去。你替朕和你母后过去。你不必准备贺礼,朕准备好了。去病成亲朕和你一起去。” 小太子趴在御案上扭头问:“父皇,你说几日出兵是几日啊?” 还得再备一些粮草。 “五日后吧。” “表兄是不是这一两天就得搬去军营?” 刘彻点头:“找他有事?” “我想他了。” 刘彻捏捏儿子的脸:“你想他这些天都不曾回来看看?” “天热不想。现在想了。” 刘彻轻笑一声:“那你等着。他快到了。” “我去给表兄拿牛肉干。父皇,还有你的,孩儿准备好了。刚才来得急忘了。” 刘彻:“不着急。你先回去歇着,朕和去病谈完叫他去找你。他今日不回家。” 到太子宫小太子把他前世八岁用的那把宝剑拿出来。准备关柜门的时候,小太子看到那碗药。小太子又默念一声“止血药”,柜子里多出一个玉色小碗。 小太子奇怪,“这些药都是我何时买的?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是刚学剑术的时候师兄师姐担心我手上磨出水泡送我的。” 小太子实在想不起来,把宝剑和“碗”放茶室茶几上等霍去病过来。 天色已晚,小太子不能跟霍去病闲聊,他一过来小太子就朝他推一下宝剑和药碗。 霍去病顺嘴问:“送我的?” 小太子点头。 “这个药是我找人买的。那人是个游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到。表兄慎用啊。” 霍去病打开药碗,看起来不像药反而像女子用的面脂:“不可以叫太医试着配一些?” “游医的方子怪,太医不一定会配。”小太子朝外看一下,“天快黑了,表兄回去再慢慢看吧。” 朝廷出兵匈奴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绕过卫青,日前霍去病听他舅说过,陛下不准备派他去,叫他好好在家筹备婚礼。今日突然改变主意,霍去病没有任何准备,正好想找他舅聊聊。 第136章 临阵换将 霍去病到大将军府宫中即将下钥, 他不好肆意走动,于是决定晚上住大将军府。 既然不着急回去,舅甥二人自然也不着急聊什么事令陛下突然改变主意。用过饭舅甥二人转到书房准备详谈。 卫青见他一手宝剑一手拿着吃的:“没吃饱?” 霍去病楞了一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禁不住笑了:“碗里不是点心,据儿找游医买的止血药, 得知——”他好像明白了。 卫青:“怎么了?” 霍去病到太子宫的时候小太子已经把宝剑和止血药拿出来。他临走前太子的婢女枇杷还给他一包明显早已准备好的牛肉干。 霍去病把他先前在太子宫看到的一切告诉舅舅:“据儿知道陛下令我掌兵?”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能令陛下临阵换将。”卫青不待霍去病说些什么,提醒他此事烂在肚子里, 万万不可叫李广知晓, 盖因此人心量狭窄。 霍去病:“我到宣室的时候殿内有几个宦官和奉茶的宫女, 要不要提醒陛下?” “不必。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陛下不止一次下过禁令, 他们知道什么可以议论什么提都不能提。”卫青看他手里的小碗, “据儿虽说年幼但他做事极有分寸, 不可能不知道军中有军医。可他还给你止血药,想必这药非同寻常。” 霍去病jsg看一下宝剑跃跃欲试。卫青横他一眼, 霍去病放下剑和牛肉干把装药的玉色小碗递给他。卫青打开药碗很是意外:“这是药?” 霍去病捏一块牛肉慢慢磨牙:“他骗我作甚?” “不似凡品啊。”卫青颇为感慨地说出来,不由得笑了, 太子外甥哪次很是郑重地拿出来的东西是凡品。 卫青盖好盖, 拿起案上的宝剑,宝剑出鞘仿佛蒙上一层月华。可此时是晚上, 室内的烛光泛黄。 近几年霍去病也见过许多神兵利器, 有藩王进贡的, 有从匈奴俘虏的, 也有霍去病在东西市高价寻的。冠军侯府有一个兵器库, 里面长刀短刀弯刀宽刀匕首弓箭等等, 应有尽有。可此刻他仍然不由自主地失神。 卫青早有心理准备,比他先回过神:“……莫不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 霍去病回过神恰好听到这句话, 顿时哭笑不得:“您也说那是传说。” “解释!”卫青把宝剑给他。 霍去病:“据儿有几分神奇啊。” 卫青眉心一跳,他何时改信鬼神了。 “仙人送的?仙人不用仙器用铁剑?” 霍去病被问住。随后他指着玉色小碗,请舅舅解释。卫青无法解释:“改日我试试据儿。” “您试他?您见着他恨不得绕道走。” 卫青不愿承认这一点,瞪他:“试试!” 衣裳比人肉难割断,霍去病撩起衣袍,宝剑轻轻一挥,齐齐整整割下来一块,当真神兵利器啊。 霍去病倒抽口气,这把剑是沾上就会死。 卫青很是羡慕:“陛下以后若还令我为将,我出征前一定得去太子宫向太子殿下辞行。” 霍去病想笑:“他不一定还有。” “据儿向来不偏不倚,你有舅舅就有。说不准陛下也有。” 霍去病眼中一亮,情不自禁地朝太子宫方向看去。 卫青颔首:“这样的宝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摆在茶室或书房。据儿的寝室我去过,只有一个柜子上了锁。如果我所料不差,药和宝剑应当就在那柜中。” “他为何不直接拿出来?” “一次两三把宝剑如何解释?即便据儿开了天眼能看到鬼神,可我们看不到,他还是无法解释。不过他这些年得到的宝物虽然不凡却没有延年益寿之物,想来这些东西并非鬼神所赠。” 霍去病好奇地问:“修道之人?世间真有此等神人?” “修道不是修仙。修仙者可脱胎换骨,长生不老与天地齐寿,怎会在此逗留?” 霍去病:“潜心修道之人也没心思过问世俗之事?” “我猜十有八九是据儿不巧结的善缘。因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据儿只能说是他买的。” 霍去病不由得朝四周看去。 卫青好笑:“修士不可直接插手俗务。我听陛下说过,沾染因果易遭雷劫。” “那陛下身为皇帝管天下事还想得道成仙?”霍去病真想问问皇帝陛下,他自己不觉着矛盾吗。 卫青:“陛下追求的是仙法不是道法!不然他归隐山林不问俗世,朝饮甘露,暮食山珍,自可长命百岁。亦或者像老子,传说他活了两百岁。” “说白了这些东西还是人做的?只是长寿之人做的?”霍去病想想,“可以踏雪无痕,但不能飞天遁地?” 卫青沉吟片刻,坦白:“其实我也不清楚。以前陛下跟术士谈论鬼神的时候我没怎么用心听。早知如此我就多了解一些了。” 霍去病相信有些术士有真才实学,小太子的博望苑就是最好的证明。 “改日我问问术士?” 卫青摇摇头:“还是别问了。此事不宜过多人知道。正如你所言,据儿个小机灵鬼不想说我们问也没用。顺其自然吧。” 霍去病很不放心:“舅舅既然说修道者喜欢据儿,他会不会想——”余下的话纵然是冠军侯也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卫青:“我们谈论这么久都没人出来阻止我们,想必他只是喜欢据儿。亦或者家中这些物品太多,放着也是落灰。” 霍去病仔细打量他的这把宝剑,不是新的。他又打开止血药,也像被人用手划过。 “不怪我寻遍东西市都没有找到据儿送我们的匕首和送伉弟的玉。”霍去病想想太子表弟这些年拿出来的东西,“这位修道者家中应该有幼——不不,兴许全是他自己的东西。” 卫青点头:“送不疑的小玉雕应当是他幼时用的。送我们的匕首是烤肉时用的。这把宝剑,你看上面的纹理,是凶兽,但是凶兽幼崽,想必是他少年时的宝剑。” 霍去病仔细闻闻,宝剑上没有一丝血腥气,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他舅。 卫青心底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可听了霍去病的话,他心里踏实了:“看来真是位和善良的道士。” “据儿为何时隔两三年才拿出来?”霍去病想不通。 卫青:“据儿柜子里的东西我见过。你也见过吧?” 霍去病见过,当时柜中没有细长的东西,包括木盒。 “据儿说他只有这一碗药,但没有提只有这一把宝剑,说明此时他柜中就算有也只有宝剑?” 卫青颔首:“据儿嘴里虽然没有一句真话,但也没有一句假话。端看我们如何理解。” 霍去病看着宝剑感慨:“我何德何能啊。” “看地图吧。”卫青摊开他自己画的、霍去病后补充的匈奴部落地图。 霍去病收起宝剑,同舅舅推演倘若匈奴在边关张开口袋等他进去,届时会在何处设防。匈奴必须在大雪降临前抵达冬牧场,否则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降入关躲避风雪,二是杀掉战马过冬。而这两种情况匈奴都不会选。 浑邪王投降不止带来族人和牲畜,还带来了伊稚斜单于和匈奴左贤王主力冬夏季躲藏的地点。 霍去病根据冬牧场以及匈奴最后的踪迹是右北平画出五个区域。入侵边关的匈奴具体在何处还得从右北平出关才能断定。 卫青:“陛下有没有提此次怎么打?” “陛下说他久居深宫不了解草原的情况,我出关后见机行事。但这次不许孤军深入,给匈奴一下立刻班师回朝。” 卫青点头:“草原上的雪来得早。我同浑邪王聊过。有时八月中就下雪了。令你的兵多带两身衣物以防不测。” 霍去病一一记下:“我有点担心李广和张骞。一个衰一个没有独自带过兵。陛下叫他们同我兵分两路,我总有种跟公孙敖叔父带兵那次差不多的预感。” 卫青摇头失笑:“哪能回回迷路。再说了,又不走远。” 霍去病相信他的直觉,可再一想这次不直直地往北,而是沿着边关从东到西找不到匈奴就回来,李广以前驻守过边关,闭上眼睛也不可能迷路,他又觉着过于杞人忧天。 “先睡吧。”卫青困了。 霍去病还没洗漱,想同他再聊一会身上黏糊糊让他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翌日清晨,霍去病醒来想起太子表弟送的宝剑,他想到什么,洗漱后前往太子宫。 小太子在同老父亲切磋。霍去病见状疾步到跟前,看到小太子的剑很是意外,居然跟他平时用的剑一般无二。难道他和舅舅猜错了,小太子此时只有一把宝剑。 霍去病很是感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2节 太子表弟待他太好了。 刘彻急急后退几步收剑:“去病找据儿有事?” “无大事。”霍去病摇头笑笑,“听到兵器碰撞声臣好奇过来看看。” 刘彻把剑扔给他:“那你陪他玩吧。还差一盏茶的时间。朕回去洗漱。” “父皇愈发懒了。” 刘彻脚步一顿:“容朕提醒你,朕快四十岁了。你说的!” 小太子嘀咕:“越懒越懒。” “朕就懒了。怎么了?”刘彻问。 小太子摇头:“父皇乃天子,谁敢把您怎么着啊。” “知道就闭嘴!”三伏天虽过了,秋老虎还在,刘彻烦死此时的天,动一动汗流浃背脸上发痒。 霍去病看着他走远才问:“陛下怎么了?看起来很烦躁。” “昨晚没睡好吧。”小太子胡扯,“父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不必担心。表兄,看招!” 小太子的剑是真剑,霍去病出兵在即不敢大意。 刘彻不止是热得烦躁,他还没有想好怎么糊弄李广和张骞。 用早膳的时候春望给他出主意,胡扯边关有变,不得不令匈奴惧怕的冠军侯掌兵。 刘彻放下汤匙:“如果李广跪求朕给他一次机会呢?” “陛下,一个人的命也是命。”李广出身世家鄙视来自农家jsg的春望,春望也不喜欢他。春望喜欢小太子,小太子嫌他晦气,春望也嫌他晦气。先前刘彻令李广为主将,春望就颇有微词。而他只是宦官,并非言官,也非公卿士大夫,所以没敢直言进谏。 “再不用李广世家又得对大将军颇有微词啊。”没有外臣在场刘彻一提到他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以前就说过他能封候拜将盖因其姊是皇后。” 春望嗤之以鼻:“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武安侯田蚡是太后的弟弟呢。他会排兵还是布阵?魏其侯窦婴乃太皇太后的亲侄子,虽曾官至大将军,可他敢打匈奴吗?大将军为人谨慎,与人为善,屡战屡胜,他们只能用出身诋毁他。好比冠军侯,自懂事就在您身边,他们不能说他出身低微,就改说他嚣张跋扈。京中嚣张跋扈的人何止他一人?” 刘彻转向他:“你怎么比朕还愤怒?” 春望意识到说多了,慌忙闭嘴。 “依你!”刘彻拿起汤勺,给他使个眼色。 春望迈着轻快的步伐出去令小黄门宣李广和张骞。二人联袂抵达宣室殿,霍去病随小表弟进入浴室洗漱。霍去病一看到表弟就不由地想起他送自己的宝物。 “据儿,你的剑非凡品啊。” 小太子好奇地问:“会飞吗?” 霍去病噎住。 “不会飞就还是剑啊。” 霍去病再次语塞。 “你送我的那碗药是不是能起死人肉白骨?” 小太子摇头:“我不知道。表兄可以试试啊。” 霍去病:“……” 好想打他! 改日他就要领兵出征了,试什么试。 “据儿,你不如以前可爱了。” 小太子摇头:“以前不可爱,以前傻。” 你还不如一直傻呢。霍去病心说。 “据儿,告诉表兄你送我的那种剑还有吗?”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他猜到他不止一把宝剑了吗。 “没有啦。表兄不信吗?”小太子指着正殿,“你可以搜。” 霍去病敢搜表弟的卧室,可不敢搜太子殿下的寝宫。 小太子故意的吧。 “不怕我告诉陛下?” 小太子毫不迟疑地点头:“可以啊。正好叫父皇长长见识。” 霍去病手痒。 “据儿,你一向不是最喜欢表兄吗?” 小太子:“是的。可我不止最喜欢表兄啊。我还最喜欢母后、父皇、阿姊、祖母和舅舅。” 霍去病擦擦身上的汗,套上衣裳出去:“你慢慢洗吧。” 韩子仁进来伺候:“殿下,冠军侯怎么了?” 小太子站起来张开手臂方便韩子仁给他擦身:“年轻人沉不住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还得历练啊。” 第137章 小太子画大饼 霍去病脚下踉跄, 差点匍匐跪地。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懂得怎么气人! 小太子趿拉着鞋出来,樱桃疾步迎上来:“殿下, 慢点!”半跪在地上为他穿好。 霍去病听到声音回头看,枇杷为太子表弟整理有些许凌乱的碎发,吴琢拿来像面脂似的物品给他涂脸, 韩子仁为他系衣带。霍去病轻轻啧一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子表弟如此娇贵。 就这民间竟然还说他像极了勤俭的孝文皇帝。 一群眼盲心瞎的东西! 难怪一聊到出兵匈奴一个个都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李广不是市井小民一样认为他只是时运不济,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一战封侯。 有着一副玲珑心肝的小太子不支持他, 素来谨慎的春望也不支持他, 这让刘彻意识到支持李广的人虽多, 不支持他的人一样多。世家的心声是民意, 平民的声音就不是民意了吗。 刘彻又着实不想用他, 朝中也非无人可用,所以李广请求领兵的时候刘彻不假辞色地驳回。 李广愤愤不平。刘彻直言点出:“李将军是否认为冠军侯年少鲁莽当不得一军主将?既如此李将军不妨下次再去。下次朕令大将军执掌三军。” 李广慌了, 急急地道:“臣不敢!” “只是不敢,并非不是?”刘彻颔首表示知道, “行军在外最忌军心不齐——” 李广老了, 可不糊涂,他大声道:“冠军侯少年英勇, 臣心服口服!” 刘彻看一下春望:“宣冠军侯。朕允他先斩后奏!” 李广脸色骤变, 煞白煞白, 显然想起这几年他干过什么——他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暗示大将军上位不正, 也不止一次私下里提过他如今的一切皆是沾了皇后的光。 友人曾提醒过李广慎言, 李广不信卫家敢动他, 曾大吼“他知道又如何?” 门客提醒他战场上刀剑无眼,李广心虚, 他曾经为了泄私愤在战场上杀过麾下的兵。不过他一想那人是无名小卒,亲友纵然知道他死得冤也不敢上书,一来他是大汉名声赫赫的飞将军,二来无名小卒的家人没有证据。而他不一样,卫青敢动他李氏一族饶不了他。 霍去病得了圣谕又不一样,倘若冠军侯知道他对大将军不敬,以舅甥二人的关系,李广以己度人,这次是冠军侯最好的机会。冠军侯甚至无需污蔑他,一个“违抗军令”就可以把他就地正法。届时李氏一族无法为他申冤,军中将士也只会认为冠军侯军纪严明。 刘彻的目光停在张骞身上:“博望侯意下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提别的,张骞能活着回来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他自是十分赞同。 李广听闻此言猛然转向他。 张骞似有所感,扭头一看吓一跳:“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彻明知故问:“李将军病了?” 李广胡扯天热室内闷。 刘彻抬抬手令二人出去透透气。 张骞扶着他出去。李广心神不稳,由着他搀扶。等到殿外回过神,他使劲甩开张骞的手臂,张骞又吓一跳,他又怎么了。 李广老将军怎么像变了个人。 张骞很是想不明白。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李广。 李广的好名声并不是靠一场一场胜利打出来的。卫青和霍去病虽说都不介意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他们军纪严明,行军途中休息时,何人可以解甲,何人必须值夜,稍有疏忽他们就军法处置。李广领兵很是懒散,除了派出去的探子,并不安排士兵值夜,毫无纪律可以。一旦李广碰上大批匈奴,他麾下的兵卒只能任人宰割。换成卫青或霍去病碰上匈奴主力,匈奴一看巡逻守夜一个不少,哪怕确定大军正在生火煮饭也不敢贸然靠近。而战机稍瞬即逝,匈奴犹豫一刻也足够卫青整军以待。 见识浅薄的兵卒不懂治军,自然认为卫青和霍去病铁面无私不好相与,李广出身世家反而可以做到与兵卒同乐。大概只有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人会很恨李广。可死人不会说话。 刘彻在殿内看到李广怒气腾腾离开的背影:“心胸如此狭隘啊。” 春望:“他生气甩开博望苑是以为博望侯嫌他年迈?” “不然还有什么?上次他和张骞一同随大将军出征,张骞回来封博望侯,他没能封侯?博望的本意是犒赏他出使西北。李广不会不知。”刘彻庆幸听儿子的话。 春望很是担心:“可是大军不日开拔,他满腹怨气如何领兵?” “他想封侯就不敢违抗军令。” 春望:“您不是叫他和博望侯领五千人同冠军侯围堵匈奴吗?奴婢担心他擅自做主。” “他敢贻误战机朕自会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博望侯不敢替他隐瞒。”刘彻相信张骞对他的忠心。 霍去病大步进来:“陛下!” 刘彻令其坐下,边用饭边聊。 再说小太子,他能做的都做了,虽然担心临阵换将影响军心,也只能祈祷霍去病再次大败匈奴。 殊不知很多兵卒抱怨随霍去病打仗辛苦,可要叫他们选择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霍去病领兵。 霍去病为将士兵晚上值夜的时候不能眨眼,但他运气好——很多人也把霍去病勇冠三军归为运气好。跟着他就算不能封侯也不会战死沙场。哪怕不幸战死,冠军侯有钱看不上部下的东西,牺牲的战士俘虏的物品会一样不少交给其家人,家人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临阵换将非但没有影响军心,反而士气大振,一个个仿佛封侯在望。 在这种情况下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急行军从右北平追击匈奴。 边关上报大军已经出关那日,博望苑小吏进宫求见小太子。 当日非休沐,韩子仁令小宫女给他倒杯茶先歇一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3节 一盏茶的时间,太傅石庆出来,看到个生面孔,像是太子的侍从官,愣了片刻方意识到小太子九岁了,不再是个孩子,该有侍从官了。 太傅石庆愈发机灵,问小太子事情多不多,倘若很忙他可以把下午的课移到明日。 博望苑jsg小吏连连点头。 小太子拱手:“有劳太傅。”随即边净手边问:“何事?” “下官按照您改过的法子做纸做出来了。” 小太子旋身:“当真?” “当真!但纸还没干。如果殿下想立刻看到,您怕是得亲自前往博望苑。” 韩子仁:“还没干你就知道做出来了?” “殿下一看便知。” 小太子令小黄门备车。 小宫女端来燕窝:“殿下,先垫一口。” “孤中午在博望苑用饭。”小太子把碗递给小宫女,令博望苑小吏详细跟他说说。 近日秋收,有棉花有胡麻,还得犁地准备冬种,博望苑还养许多牲口以及一头大象,主事的小吏很忙,没空盯着从上林苑调来的匠人做纸。 博望苑小吏没提做纸的详细过程,只说抄纸,纸比以前细薄均匀结实,完全可以用来出恭。末了,小吏试探地说:“做纸的匠人说可以用来书写。” 小太子:“不晕墨自然可以书写。” “下官擅自做主叫人多砍了一些竹子。” 小太子微微摇头:“此时的竹子不是很好。暮春时节最好。” “下官谨记。下官还有一事请示殿下,是不是再种些竹子?” “竹子根多,不能种太多。” 小吏想用纸出恭:“种路边呢?可供行人乘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小太子:“看来是真做出来了。” “下官哪敢欺瞒太子殿下。” 小太子点头:“你没想过树木也能做纸?博望苑多果树,不好砍了一一尝试。可以去山边多砍几种树木,但凡有一样可以做纸,以后就不必自己种了。年年春天发的树枝就够了。” “树也可以做纸?” 小太子好笑:“看来你是真忘了。上林苑的匠人以前做纸用的就是树皮。” 小吏恍然大悟:“下官一高兴真给忘了。” “以后做纸用水倒外面。孤不想荷花池变成污水池。” 小吏点头应下,看到马车来了,跑过去拿下上马凳,扶着小太子上去。 小太子挑眉,如此殷勤必有所求。 小太子到博望苑匠人做出的竹纸已半干,厚厚一沓得有一寸高。 小太子一一挑过,只留完好无损的纸,最后挑出三成。小太子把破纸一分为二,一半给博望苑小吏,由他分赏下去,一半交给韩子仁,放太子宫恭房之中。 其实今日之前匠人试过两次,差点就成了。他们有信心这次一定可以,小吏才敢砍许多竹子。小太子见小吏拿到纸很高兴,顿时明白他所求何物。 临近酉时,小太子准备回宫的时候,匠人又抄出三摞纸,每摞都有一寸高。小太子吩咐小吏,纸干了把完好的挑出来,破损的给他七成,博望苑留三成,其中两成归做纸匠人,一成小吏农奴分分,每个人都有。 小太子向来处事公允,博望苑所产除了小太子那份,余下的都由着他们祸祸,是以小吏很怕失去这样的好差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翌日申时三刻,太傅前脚离开,后脚小吏把纸送过来。小太子告诉小吏再做一次竹纸就改用树皮。小吏见离天黑还早,到博望苑就带着一群农奴驾着马车前往山脚下挑树枝。 小太子把完好的纸一分为三,一份放柜中备用,一份放书房,还有一份递给韩子仁。破损的纸分五份,一份他留着,一份给吴琢,剩下三份等他回来再安排,他先去宣室殿。 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接过韩子仁和吴琢怀里的纸,令二人回去,他自个进去。 刘彻忙着批阅奏章,见他过来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又缺课了?买的什么?” 小太子心里有事,有大事,没心思跟老父亲斗嘴。靠近他就说:“父皇,我觉着我这次的东西值万金。” 刘彻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笔。 春望被口水呛着,殿下是真不怕挨打啊。 “据儿,父皇老了,耳背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太子到他跟前把怀里的东西往御案上一扔:“自己看!”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布——不不,不是布,这是?纸?” “东西横放的可以书写,南北横放的有些破损可以出恭,或试笔画图。”小太子一见老父亲伸手,双手按住,“值不值万金?” 刘彻气笑了:“一张一两金,怎么不去抢?” “父皇,您猜一张纸可以写多少个字?太学书房需要五间,全换成这种纸还需要五间房吗?竹纸不难,人人可做,以后是不是人人可以书写?” 刘彻挑眉:“朕怎么不知道人人识字?” “在察举科目中添一个教平民识字,纸书比竹简轻便便宜,过几年不就人人都识字啦?人人懂礼,地方上的霍乱自然就少了。父皇不想成为尧舜禹那样的皇帝吗?”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你父皇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那样的明君。无愧天地祖先就够了。” “父皇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刘彻松手:“朕有自知之明。” “倘若朝中官吏七成来自寒门,您还用得着因为世家的言论而不得不用李广吗?” 刘彻心动:“七成寒门子弟?” “世家人口多还是平民多?就算一万个平民里头仅仅一人天赋过人,二十年后寒门子弟也能占据半个朝堂。父皇,孩儿说的寒门是指世家以外的所有黎民百姓——农民、工匠以及商户。” 刘彻:“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也会变成新的世家。” “风水轮流转。孩儿知道。新人不断涌入,老人还敢倚老卖老?” 刘彻摇头。 “汲黯跟父皇抱怨过,您用人如堆薪,后来者居上。如果没有新人可用,父皇只能用他们,他们眼里还有父皇吗?” 刘彻看向儿子:“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父皇,读史使人明智啊。” 刘彻:“一天一炷香,你——” “一炷香是上课。上课不读书!”小太子大声反驳。 刘彻被他震的耳朵疼:“不说你懒行了吧。二十年后的天下可是你的天下。” “现在不是啊。给钱!”小太子伸手。 刘彻朝他手上一巴掌。 小太子气得瞪他一眼,抱起纸就走。 刘彻赶忙起身:“春望,给朕拦住他!” 殿内其他宦官忙不迭上前挡住小太子的去路。 刘彻绕过御案抓住儿子的衣襟,“人长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哪儿去?”拽到御案前,按着他坐下,拿走他怀里的纸。“为何有两种?” “匠人不熟练揭破的啊。”小太子无奈地瞥他,连这都不懂。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懂。” “纸是孩儿的人做出来的。孩儿不懂还能是你懂啊?” 刘彻忽然想起一件事:“朕怎么记得你说下次不管朕要钱了?” “你也没买我的胡麻啊。” 刘彻:“这么说胡麻子无偿送给朕?” 小太子点头:“可以。反正不是我种的。” “不是你是谁?” “你的两个外甥啊。” 刘彻恍然,公孙敬声和昭平君。 小太子只有一亩地,种出来的胡麻顶多够他自己用。 “不止这些吧?” 小太子点头:“孩儿得练字,完好的纸自个留了两个这么多。”指给他看,“破损的这些孩儿一分为五。” “朕、皇后、你,东宫,还有,你舅?” 小太子点头。 刘彻哼笑一声:“你倒是疼你他们。” “父皇不讲道理,你只有一人,舅舅一家,以舅舅的性子一定会给三舅小舅和姨母。母后也会把她的纸匀给三位阿姊。” 刘彻赞同:“这倒也是。你祖母也会把她那份匀给你姑母。” “对啊。父皇最多!” 刘彻很是满意:“再做出来的纸朕要一半。” “纸没有。两个做纸的匠人,父皇要吗?” 刘彻很意外:“竟然舍得让给朕?” “不可外传。钱像流水,悄无声息就没了。等孩儿用纸赚够养象的钱,您再昭告天下。” 刘彻:“一年时间够吗?” “明年十月。” 今年已过大半,纵然此时把做纸的法子昭告天下,平民也来不及——平民没钱,做纸的工具怕是得自己打磨。届时先赚钱的还是世家和商户。钱被他们赚去不如便宜儿子。 明年此时市面上的纸多了,即使后年还是世家和商户先把纸做出来,他们也别想豪赚一笔。 “据儿,你的小脑袋愈发聪慧了。” 小太子点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4节 刘彻愣住。 春望笑呛着。 刘彻回过神哭笑不得:“这次不说外甥像舅?” “舅舅又不在。” 刘彻无奈地揪住他的小耳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jsg现在就这么机灵,十年后如何是好啊。” “父皇有所不知,人都是幼时机灵。” 刘彻挑眉:“不是年龄越长越有智慧吗?” “李广长进了吗?” 刘彻无言以对。 “朝中那些老东西哪个不是越老越固执?可惜孩儿也是俗人,以后一定也会跟他一样,死守着如今学的这些却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刘彻好笑:“你才九岁,忧虑的有点早。” 小太子认真想想,也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打量老父亲。 刘彻想问,看什么呢。到嘴边意识到什么,揪起他的耳朵:“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疼,疼,孩儿什么也没说啊。”小太子慌忙掰他的手,这次是真疼。 刘彻见儿子好像真疼,松手:“朕才三十七岁!” “离四十不惑只剩三年啊。”小太子嘀咕。 刘彻:“说什么?” “正值壮年!”小太子大声说。 第138章 胡麻油 刘彻不信他的鬼话, 但也不想跟他唇枪舌战下去。 “你可以走了。”刘彻烦得撵人。 小太子伸手。 刘彻气笑了:“钱都给你以后朕拿什么犒赏百官?” “父皇赏赐有功之臣还用私库的钱?”小太子震惊,“国库的钱留着做什么?” 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刘彻抬抬手:“朕叫春望给你送去。万金没有。爱要不要!” “蚊子再小也是肉。”小太子不嫌弃。 回到太子宫他带上有缺损的纸前往东宫给太后送去。太后以前听先帝提过纸,而先帝没做成的东西被小太子做出来, 太后比小太子还兴奋,搂着小太子一通夸赞。这次不管小太子要不要她都要赏。 小太子解释完好的纸被他和父皇分了,他和父皇留着写字。王太后甚少动笔, 完好无损的纸给她也是被她裁成小块另作他用。是以小太子此言非但没令太后失望气恼,她反而又夸他懂事, 知道练字。 既如此, 小太子也不好再拒绝, 带着太后的一箱赏赐回到太子宫。 随即小太子前往椒房殿, 放下纸就走。 皇后一把抓住他:“这么急做什么?” “孩儿还有事。” 皇后:“你还有什么事?” “给舅舅送去啊。”小太子指着纸, “父皇、母后和祖母都有, 只有舅舅没有。” 皇后诧异:“你倒是什么事都不落下他。” 小太子拧眉,母后真不知还是真无知。 “哪能落下舅舅。有舅舅在谁敢欺负孩儿?” 皇后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愣了愣神,故意问:“你是太子谁敢欺负你?” “朝中百官啊。百官倘若上书父皇状告孩儿, 为了安抚臣心父皇也得斥责孩儿几句。可朝中有舅舅就不一样了。百官是他的同僚, 舅舅不必为了大局忍让。何况孩儿跟卫家一体,欺负孩儿就是欺负舅舅。” 闻言, 卫子夫神色复杂, 儿子小小年龄竟然如此通透。 看来他的聪慧不止是讨巧卖乖的小聪明。 “为何不是你跟陛下一体?” “孩儿知道父皇疼孩儿。可他是父亲也是皇帝。皇帝为了天下臣民总要有所妥协。父皇的儿子都有机会成为储君, 而父皇可以有一个儿子就有可能有第二个儿子。卫家不能没有太子, 太子也离不开卫家的支持。” 卫子夫大为震撼, 禁不住把儿子拉到怀里, 很想夸夸他,但她又不希望儿子心中只有算计:“你对舅舅只是如此?” “自然不是。舅舅曾担心孩儿储君之位不稳提点过孩儿。去病表兄也曾为了孩儿操碎了心。孩儿都记着呢。” 卫子夫听到这话就来气:“你也好意思说。教你剑术又不是叫你上阵杀敌, 只为自保,你竟推三阻四,天冷不学,天热不学,下雨下雪不学,休沐不学。这些去掉一年还剩几日?” “孩儿没算。母后,孩儿真得走了。”小太子不待她开口,拔腿往外跑。 卫子夫急的吼他:“我还没说完!” “以后慢慢说。”到门外停下大声喊:“母后,一个人爱絮叨就说明他老了。” 卫子夫气得起身,小太子冲等在门外的韩子仁等人招手:“快走!” 宣室殿离太子宫近,韩子仁不需要在殿外等他,椒房殿离太子宫远,虽然一路上有侍卫巡逻,韩子仁也不放心,端的怕小太子半道上拐去哪儿玩去了。 小太子有时很稳重,可他毕竟九岁,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话谁敢全当真。 韩子仁疾步跟上:“殿下,慢点。” 小太子慢下来,回头看。 韩子仁伸手拉住他,担心他一脚踏空滚下去。 “殿下放心,皇后没出来。只是殿下下次过来可能免不了一顿打。” 小太子:“等孤得了好东西再来探望母后。” 台阶走到头,韩子仁松手:“殿下还有好东西?” 小太子点头:“休沐随我去博望苑。” 两日后的清晨,韩子仁令宦官备马。宫门一开,韩子仁和吴琢就陪小太子前往博望苑。博望苑离皇宫不远也有多名侍卫护送他。侍卫到博望苑随小吏下去休息,小太子到果林里摘晚桃以及早熟的大枣。 小太子时常给亲戚送东西,博望苑不缺竹编小篮子。果树搬到凉亭下,闲着无事的小太子亲自分装,口中念念有词。韩子仁好奇,蹲到他对面帮忙,听到小太子说:“这个是母后,母后的多一点,阿姊要吃。这个是父皇的,父皇少一点,上林苑有。父皇孝顺祖母,祖母的可以少一点。三个舅舅可以多一点,姨母少一点。姨母不能少,她家中还有个霍光。” 韩子仁:“殿下,要不要奴婢再摘些菜?” “不必!又不是买不起蔬菜瓜果。你以为孤送的是果子啊?” 韩子仁不解,不是果子是什么。 “以后你就明白啦。”小太子分好,盖上盖,“送去吧。” 大约一炷香左右,韩子仁从东边城门进城,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联袂而来。 二人知道博望苑有做纸匠人。当时昭平君还说小太子瞎忙。昨晚到隆虑侯府,母亲给他十几张纸,虽然张张有破损,也足矣令昭平君大为震惊。 昭平君不懂纸会给朝廷给黎民百姓带来什么,他只知道纸可以出恭,可以书写,最重要一点只有小太子有。 公孙敬声也得了几张纸,卫青分给公孙贺,公孙贺没敢叫兄弟侄子以及母亲知道,今早从宫里出来先去儿子家给儿子送去。 以前公孙贺认为不该叫儿子离公孙大宅太远。这次找儿子不必担心传到家人耳朵里他才意识到住得远也有住得远的好处。 昭平君今早回府恰好碰到公孙贺从公孙敬声家里出来。直觉告诉他公孙敬声也有纸,他连家都没回,直接去斜对面。 公孙敬声看到纸的时候跟昭平君的想法一样——卖纸! 秦岭有竹子,也有很多树木,在秦岭做纸无人知道,纸的秘密可以藏更久。小太子也想跟两位表兄合作。 净盈利五五分。小太子一人独占五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如今西市不止他们一家卖马具,马具生意不好。近日有所盈余几乎是靠卖棉花。明年种棉花的多了还卖什么啊。 二人以前不在乎铺子里赚的那点钱,但月月有钱入账的感觉不一样,像是不必担心囊中羞涩需要向家人伸手。二人希望铺子一直开下去,所以没少为此发愁。 二人帮小太子种胡麻只得一成利,来的路上就以为这次也一样。 二人像商量好似的一起抱住小太子直呼“亲表弟”。 小太子推开他俩:“男男授受不亲!” “谁亲你了?”公孙敬声松手,“何时做?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小太子带他们去纸篷:“那几个匠人是我找父皇要的。无论在上林苑还是这里都比你们的奴仆吃的好用的好。” 昭平君:“我们的奴仆如今吃的用的也很好。” 公孙敬声附和:“他们当中有人会打猎,夏季野鸡野兔子多的时候几乎顿顿肉。还给我和陈兄送过。我们见博望苑不用买菜,也叫他们在院里院外种菜养鸡。如今一个个都长变了。” 几名做纸的匠人不是奴隶,小太子虽然可以逼他们去秦岭,可他们以后定忍不住抱怨。小太子不想为了几个匠人坏了名声。 闻言,小太子颔首:“他们的月钱我们一人一半。” 昭平君看向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净盈利你七我们三。月钱你出?” 小太子看着两人:“不jsg后悔?” 二人摇头。 “胡麻何时送来?” 昭平君:“下次休沐。” 下午,二人前往秦岭令奴仆给匠人收拾房间,再给奴仆钱叫他们置办做纸的东西。小太子也没闲着,他令人准备做胡麻油的工具。 三日后博望苑小吏进宫向小太子禀报,工具准备好了。小太子令韩子仁随他去博望苑教农奴做胡麻油。这法子是西北人告诉韩子仁的,只有他最清楚。 头天没做成,韩子仁做主,加上温水喂牲畜。 第二日也没消息。 休沐日,小太子到博望苑农奴已经开始做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秦岭的农奴把胡麻送过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5节 小太子给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胡麻原本只能种八亩地。剔苗的时候剔出的苗没扔,农奴种在空地里,长得不是很好依然有收获,所以总得得到近二十石胡麻。 小太子没想到能得这么多,因为以前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小麦亩产才两石。 财大气粗,小太子给两人四石胡麻。随即他令吴琢往太子宫送五石,又令上林苑小吏留两石备用,余下的做成胡麻油。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知道今日农奴来送胡麻,所以很早就在城门边等着——城门一开他俩就来了。 二人到时正好听到小太子吩咐小吏,“这些做油。” 顺着小太子的手看去,昭平君惊呼:“这得做多少油?” 小太子:“做好后父皇、母后和祖母一人十斤,舅舅八斤,给你俩各五斤。” 二人异口同声:“做!” 小太子笑了:“昭表兄,你过几日就成亲了,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 “大事有母亲,小事有奴仆。我在家也是碍事。”昭平君想起一件事,“你说我都成家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太学?” 小太子希望他在太学待到及冠之年,盖因他周身还能看到淡淡的雾,像青烟。小太子不指望他周身白雾笼罩,也不希望他身上还有灰烟:“倘若一斤胡麻出半斤,不,三四两油,我和父皇母后用胡麻油做菜也吃不完。” “卖?”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小太子看一下小吏:“我听他说早两天做糊了也比猪油香,还没有猪油的腥臭味。我认为可以定做一些好看的瓶瓶罐罐,一瓶装一斤,一罐装两斤,一斤一二两黄金——” 二人倒抽一口气。 哪怕他们不会做菜也听说过,最好的食用一斤才百文钱。 “物以稀为贵。一天只卖五到十斤价钱翻一倍也有人买。长安有钱人多。我们的油香。” 公孙敬声不解:“这跟他去不去太学有何关系?” “太学有钱人多吗?”小太子问。 二人恍然大悟。 小太子又问:“以后纸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卖啊?令伙计在门口吆喝?” 公孙敬声:“我们带去太学写字,同窗看了自然会问那是何物。” 小太子问昭平君:“今年给你们一成利。明年你们就可以做了卖了。即便价钱下来也比猪油贵。这学还去吗?” 昭平君脱口道:“去!必须去!五经博士不撵我我可以学到老!” 第139章 7w2营养液加更 小太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不由得循声看去,年岁不大的小奴跳起脚挥手。 此人是个哑巴。 有一年很多人涌入上林苑自愿为奴,小奴一家就是其中一户。他还有个妹妹, 跟母亲学针线织布。 小奴原本随父亲养牲畜。小太子得知他听得见不会说,就吩咐博望苑管事,以后做纸、做油这类暂时不可外传的活都带上他。 先前小太子答应给他父皇两名做纸的匠人, 博望苑小吏送二人去上林苑的时候趁机找管事要两个不憨不傻的哑巴。 上林苑最不缺天聋地哑缺胳膊少腿之人——这类人在外生活艰难,自愿入上林苑为奴, 上林苑管事不敢把人往外撵, 盖因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 管事巴不得上林苑少一些这样的人, 当即把所有不会说话的人全找出来任凭小吏挑选。小吏考虑到做油做纸需要人手就全要了。 如今做胡麻油的人皆不能言。 韩子仁教他们做胡麻油那日十分震撼。傍晚回到太子宫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逢人就说也不知道小吏怎么了, 竟然弄来一群哑巴。 昭平君不知内情:“比划什么呢?哑了?”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愣了愣, 不敢信:“真是个哑巴?” “过去看看。他这样兴奋想必出油了。”小太子冲哑巴小奴摆摆手,小奴停下挥舞手臂, 原地等他过去。 公孙敬声对他有印象,杀牛的时候见过此人。他一直认为此人胆小腼腆不敢言语。听闻此话他也大受震撼:“你这里竟然有哑巴。” 博望苑小吏:“公孙公子有所不知, 他们不识字不会书写才能守住做油的法子。” 公孙敬声:“可是西北人会啊。” 韩子仁:“西北人也不是谁都教。他们之所以对奴婢知无不言是托了大将军的福。” 昭平君心动:“这人在哪儿找的?” “我的奴仆皆来自上林苑。”小太子道 昭平君转向陪他们过来的小吏, 博望苑小吏解释上林苑还有一些聋子。昭平君摇头:“那我不要。” 小太子:“十个聋子九个哑。” 昭平君问小吏:“是这样?” 小吏点头。 昭平君皱眉:“又聋又哑怎么用?” 韩子仁:“又聋又哑有时比我们学得快。他们心无旁骛。” 昭平君容易受外因影响。比如他难得想看一会书,一听到热闹立刻没心思看了。 昭平君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公孙敬声比他懂得多, 他眼神询问公孙敬声, 要不要? 小太子先前跟二人提过, 他们合作一年。一年后他们再叫匠人做纸就得公孙敬声或昭平君出月钱。二人打算令奴仆学做纸。现在秦岭的奴隶得种地, 他们势必还得再买几房奴隶。如果新添的人可以很快学会, 还能守口如瓶, 为何不要呢。 公孙敬声问韩子仁:“上林苑的农奴是陛下的人,陛下能给我们吗?” 韩子仁:“公子有所不知, 如今上林苑人多的农闲时有一半人无事可做。” 公孙敬声转向太子表弟。 “改日我帮你们问问父皇。”小太子提醒他,“我从上林苑调人不必去官衙登记。你们得给他们个身份证明。不然会被当成私下买卖人口。” 刘彻诏令天下给奴隶登记时提到私下买卖人口者罚一半家产。 这点倒是没人敢公然反对。盖因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缺人。否则也不至于令十五至三十岁不婚女子纳税。此税还有等级,年龄越长税越多。朝廷收这个税并非缺钱,刘彻决定向匈奴用兵前朝廷不缺钱也不缺粮。甚至传出粮仓里的粮食生虫,串铜钱的绳子放烂了。 公孙敬声反倒认为陛下为了收税。奴隶每年都得交税,虽然比平民少很多,可是要有上百名奴隶,对主人家而言也是一笔巨款。所以很多人瞒报奴隶数。也是因为“税”,很多奴仆成群的世家公卿大夫对刘彻很是不满。 不过无论哪种原因,公孙敬声都可以理解——无人当兵无税收,他父亲也没有机会因军功封侯。 公孙敬声沉吟片刻算算所需人数:“我们还差二三十口。” 小太子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到了。” 公孙敬声抬眼,闻到一股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 小哑巴显然听到小太子的话了,手舞足蹈的像是为他介绍此油多香多好。 小太子笑着点头:“孤先看看。” 小哑巴停止挥舞双手,改把所有哑巴拉开,为小太子让路。 昭平君在公孙敬声耳边嘀咕:“除了不会说话跟常人无异啊。” 公孙敬声点头:“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敢说话。” “你们过来看看。”小太子用勺子撇出一点油,“尝尝?” 公孙敬声看看自己的手:“太脏了。我闻闻。” 昭平君不甘其后:“也给我闻闻。” 小太子前世见过太多好东西,并不稀罕此物,把勺子递给他,改问韩子仁西北人有没有提过此油怎么用。 韩子仁仔细想想:“饭菜蒸熟后倒一点进去。” “没说可以炸捻具?” 韩子仁:“没提。也没说可以炸饼。不如叫庖厨蒸几个菜您试试?” “也行。”小太子问两位表兄,“你俩想吃什么?” 昭平君的手伸出去缩回来,缩回来又想伸出去,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他长这么大没用手戳过油,更没有嗦过手指头。 小太子想jsg笑:“别为难自己了。说不定闻着香吃着却不如猪油美味。” 小哑巴又忍不住手舞足蹈,仿佛说不可能。 小太子见油底下还有很多沉淀物:“这些还能出油?” 韩子仁:“应该还能出很多油。但这些东西不会消失。” “也可以吃?”小太子想起猪油渣。 冬日里菜少,太子宫厨子希望小太子多吃几口,曾给他做过几次猪油渣炖菜干和猪油渣炊饼。 韩子仁也想到猪油渣:“前日这些东西一股子糊味牲畜都喜欢吃,也没见它们吃闹肚子,人应当也可以吃。”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相视一眼,昭平君把勺子给小哑巴,公孙敬声问:“不如叫他们继续做油。等实在不出油了我们试试?” 小太子:“美味可口的话也留着卖?” 公孙敬声点头:“喂牲畜多可惜。你有青稞还不够?” 博望苑土地不多,小太子今年就把青稞种子送给上林苑。上林苑送青稞秸秆和青稞那日正巧公孙敬声也在。博望苑的匈奴人会用青稞做吃的,公孙敬声还吃了一顿青稞炊饼。不过他更喜欢白面炊饼。 小太子:“既然你这样说,回头你替我们先尝尝?” “尝尝就尝尝。牲畜都吃不死,还能吃死我。” 小太子令小哑巴把漂浮在表面的油撇出来。 早在前天博望苑小吏就进城买许多玲珑小巧的酒坛,每坛都可以装一斤酒。小吏之所以没买五斤十斤装的,盖因他始终认为一亩地顶多得三四斤油——胡麻太小,看起来就不出油。胡麻被小太子分出去一半,留着做油的那些顶多五亩地胡麻。一二十斤油给太后、陛下、皇后、大将军等人分,再给小太子留一些,一人也就一两斤的样子。 然而小哑巴灌满一个酒坛锅里还是油汪汪的。博望苑小吏轻呼:“还有油?” 小太子朝他看去,小吏的双下巴很明显。他怎么胖成这样?如果没记错,两年前他好像跟出征回来的舅舅有一比。 小太子叫小吏吩咐庖厨蒸几样他爱吃的菜,他和公孙敬声等人在此地看哑巴们做油。 约莫半个时辰,小哑巴又舀出一坛油。小吏勾头看看:“还有?” 小太子:“这里有多少斤胡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6节 博望苑小吏:“小人怕又做糊了,没敢叫他们放太多,又怕不出油——” “直接说多少!”昭平君听不下去。 小吏:“三十斤!” 小太子问韩子仁:“西北人有没有说过一斤胡麻最多可以出几两油?” 韩子仁摇头:“西北比长安地广人稀,很多地方方圆五十里杳无人烟。他们做出来不是留着送亲戚邻居就是自己用,没人称过。他们好像也不认识秤。” “殿下,菜好了。”厨子拎着食盒过来。 小太子令哑巴们继续,“打开孤看看。” 厨子得知小太子想食胡麻油就没做羊肉鸡肉,一份荷花鲤鱼汤,一碗蛋羹,一碗细长条白面汤饼,一条清蒸鲈鱼,还有一份水煮青菜,两个白面炊饼。 勺、箸等餐具一应俱全。 小太子从油锅里舀一勺油,几个菜分别点一些油,最后掰一块白面炊饼擦勺上的油,分别叫公孙敬声、昭平君和韩子仁尝尝。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觉着挺香。韩子仁摇头:“竟然真不如猪油美味。” 昭平君指望胡麻油赚大钱,大声反驳:“谁说的?我就觉着比猪油香!” 韩子仁:“陈公子吃过炊饼蘸猪油?” 昭平君语塞。 小太子事不关己地又舀一勺油,往鱼汤和鲈鱼上淋一些,又令厨子掰一点炊饼蘸油尝尝。 厨子点头:“胡麻油香归香,但太腻口。”想起胡麻油出自胡麻,很是不可思议,“地里头种的庄稼竟然比猪油腻?” 昭平君顿时急了,“太子表弟,你——” “等等!急什么?”小太子夹一块没有放一点猪油的鲈鱼,不由得眼睛一亮,令厨子尝尝。 厨子不敢亲自夹——被他吃过殿下还怎么吃。他伸手接过小太子夹的鱼肉,不由自主地说一声“香”。小太子又尝尝鱼汤,随后令两个表兄尝尝,他俩发自内心地表示比猪油鱼汤香。 小太子把每道菜都尝一遍,随即叫韩子仁、厨子和小吏以及做油的哑巴们都尝尝。昭平君大声说:“鱼汤是我和敬声老弟的,其他的归你们。” 小太子问:“饿了?” 昭平君点头:“我想着得来博望苑,今日吃饭特别早。快两个时辰了。” 小太子看一下太阳,临近午时,就是不早也该饿了。 “叫厨子再做点。”小太子用饭也早,但他来前喝了一碗燕窝粥,可以撑到未时左右。 厨子顾不上吃鱼肉,连声应下。 小太子等众人把菜吃完才问厨子胡麻油是不是只能像香料一样当调味品。 厨子点头:“幸好小人做的菜清淡。要是炖肉,再点上胡麻油,小人觉着都无法入口。” 小太子:“这样也好。香料本就不便宜。如果像猪油一样炖肉,一斤用三五天没了,除了侯、公、卿以及长安最有钱的商户,怕是没人舍得买。” 昭平君想替胡麻油打抱不平,怎么就不能炖肉了。闻言昭平君闭嘴——像祖母那样有钱的人普天之下也没几个。 纵然祖母一日买一坛,他又能赚几个钱?想赚钱还得是很多人买。 小太子感觉衣裳被扯一下,扭头看去,小哑巴挥舞着双手,指指油锅又指指坛子。小太子试探地问,“你说又可以盛油了?” 小哑巴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 小吏呵斥:“不得无礼!” 小哑巴吓得不敢动。 太子殿下抬抬手:“无妨。可以舀就舀,轻一点。孤不急着卖。” 小哑巴像得了圣旨,看都不看小吏一眼。 博望苑小吏忍不住说:“殿下,不能太纵容他。” 小太子挑眉:“孤只是纵容他?你没发现衣裳有点紧吗?” 小吏愣了一瞬,陡然想起自打到博望苑管事他年年都得做新衣,年年都得往大了做。最近甚至有小肚子里了。 究其原因,博望苑有鱼有鸡蛋,偶尔还能跟着太子殿下吃一顿牛肉汤。 博望苑产出不好运出去卖,鸡蛋鸭蛋多了小太子吃不完——父皇、母后以及祖母不需要他孝敬,上林苑会送,自然就被博望苑诸人吃了。 小吏身为管事,没人敢同他争抢,他又不必亲自做活,也就越吃越胖。 小太子想过给舅舅和姨母送去。可是亲戚太多,一家二十个蛋也得八十个。他为了吃肉,只养了几只母鸡和四只母鸭母鹅。就算这几个一日下俩蛋,除了他要吃的也不够五日送一次。 既然不够,那就不送。倘若只孝敬二舅,三舅和小舅可以理解也难免心存芥蒂。 博望苑小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太子:“不要认为我年幼无知。宫里人多什么事没有?我见过的比你这辈子听说过的都多。” 博望苑小吏慌得低头请罪。 韩子仁想笑,殿下见过什么?他日日跟着殿下怎么不知道。 小太子微微抬手:“你替孤管事,他替孤赚钱,在孤眼里你们都一样。倘若父皇跟你一样认为奴隶生来低贱,父皇早年还敢令大将军领兵打仗?不是二舅屡战屡胜,匈奴日益强大剑指长安,你可能早已沦为匈奴的奴隶。” “小人一时忘了。”小吏面上惧怕,心里仍然认为小太子纵容他可以,不该纵容奴隶。他虽官小也领着朝廷的俸禄,哪是哑巴奴隶可比的。 可他忘了小太子只是对奴隶和善,没有要求小吏把平日里用的蛋和鱼分给奴隶。 小太子见他眼神飘忽,权当没看见:“以后别再忘了。”随即令奴隶慢慢做油,他回正殿歇息。 博望苑小吏跟上,小太子令其退下,名曰他困了。 此言一出,小吏自然不敢打扰,躲得远远的。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也想告退,一见他朝茶室走去,二人相视一眼跟上去。昭平君低声问:“你由着小哑巴手舞足蹈其实就是为了敲打管事的吧?” 小太子摇头。 公孙敬声:“那是因为什么?” 小太子:“我们相信西北人不会骗我,但那些哑巴不知。就像厨子说的,他不敢相信地里种的庄稼做出的油竟然那么香。换你是小哑巴,你能忍住不激动?” 公孙敬声代入小哑巴:“我恨不得又蹦又跳。” 昭平君:“管事的好像不激动。” “他不激动是因为他吃过见过太多好东西。” 昭平君:“依你之见,我那些同窗还舍得花钱买吗?” “舍得啊。他们不知道胡麻油怎么来的。好比你看到一颗jsg很大的珍珠,你忍不住惊呼‘好大’,采珠人远不如你富有尊贵也不妨他们认为你寡闻少见。”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茶:“管事的不激动也是因为昨日差点就成了,他今日有心理准备。昨日虽然没能把油分出来,但香味跟今日一样。” 小太子:“亲自做跟看别人做不一样。看别人做认为很容易,只有亲自做才知道其中艰辛。成了自然忍不住欢呼雀跃。” 公孙敬声点头:“我以前觉着开铺子简单,种地有牲畜和农具就行了。真自己做才知道很麻烦。” 小太子有一点很好奇,“敬声表兄怎会认为小哑巴胆小不敢说话?” “他以前看起来胆小如鼠。” 小太子若有所思:“可他却敢不理管事。我觉着里头还有事。不可能只是因为我今日待他和善。他父母都在博望苑,应该同他说过不可得罪管事,县官不如现管。” 韩子仁想起小太子之前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想管事胖了不止两圈:“殿下怀疑管事不止贪嘴,还有可能中饱私囊?” 昭平君好笑:“只是几句话,管事的吃胖了,怎么还越说越大?” 公孙敬声:“没听说过以小见大?” 昭平君听说过,所以他闭嘴。 “韩韩,出去转转,跟人透露一下孤对管事颇有微词。过两日你再来一趟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落单的时候兴许还有人找你。” 韩子仁:“倘若被殿下猜中了,谁管这些事?依奴婢愚见,您今日敲打过他他能安分几日,等油全做出来,冬小麦种下去,博望苑没什么事了再收拾他。” “我有人。” 韩子仁好奇。 小太子:“叫孤现在告诉你?” 韩子仁立刻出去。 昭平君诧异,他以为韩子仁会继续说点什么。 公孙敬声也没料到韩子仁竟然不敢再问。 “据儿,韩子仁原来这么怕你?”公孙敬声稀奇。 小太子揉揉自己的脸:“因为我年幼吗?我年幼也是太子啊。” 公孙敬声不由得想起老宅的老奴,早两年祖母留他在老宅住一晚,他正长身体饿得快,睡前饿得心慌,他叫侍从吩咐厨子做点吃的,结果一个时辰才送来。还是一碗一炷香就能做好的汤饼。 “据儿,你说我们家除了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我最尊贵?”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点头。 昭平君:“他祖母还在。” “他祖父以前犯过事,祖母随他祖父只是平民。敬声表兄是坏姨丈的独生子,坏姨丈的侯爵以后是他的,他还是大将军和皇后的外甥。”小太子提醒,“跟你家不一样。你家你祖母最尊贵。” 第140章 小貔貅 公孙敬声还想确定一件事。 “据儿, 你是说我祖母跟我们平时在外面见到的寻常老妪一般无二?” 太子点头:“母凭子贵。二姨也是母凭子贵。” “我懂了。”公孙敬声点头。 昭平君以己度人:“你不是要大闹公孙老宅吧?” 自家事不该把外人牵扯进来。再说了,他在太学这么多年,还是大将军和皇后的外甥, 一点内宅小事还需要帮手也太窝囊了。 公孙敬声瞪他:“说什么呢?” “谅你也不敢。”昭平君担心他双拳难敌四手,闻言反倒放心地给自己倒杯水。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7节 小太子挑眉,他是不是忘了公孙敬声以前也很混, 一不高兴不是掀碟子就是摔碗。 左右公孙家的人不敢明着欺负公孙敬声,休沐日公孙贺也在家, 小太子倒也不担心表兄吃亏。 申时左右, 公孙敬声午睡醒来就要回去太子也没阻拦。昭平君见胡麻还在出油, 而这些油十有八九先孝敬舅舅和外祖母, 他惦记也没用, 干脆跟公孙敬声一同回家。 小太子令博望苑小吏随他二人进城定做一百个一斤装的酒坛。 三十斤胡麻油装了六坛还在出油, 博望苑小吏不敢自以为地认为一亩地只能得三五斤油。小吏从城里回来胡麻还在出油,小吏难以置信, 问韩子仁一斤胡麻几两油。 韩子仁:“我哪知道。西北人不如我们擅耕种,他们也没称过, 他们说一斤出二两, 我们的胡麻也有可能一斤出四两。”随即故意吓唬他,“有人找你买胡麻油?” 小吏下意识摇头, 反应过来慌忙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陛下还不知道的事外人先知道,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韩子仁:“你为何这般关心一斤胡麻能出几两油?有就装, 没有就试试那些沉淀物能不能吃。多大点儿事。” “这不是好奇嘛。” 韩子仁心说, 你太好奇了。 “既然公孙公子要试试胡麻油渣能不能吃, 就没必要把油榨干。熬猪油的时候油渣上还是有点油美味。出油慢下来就停了吧。殿下明日得上课, 我明日一早过来。” 博望苑小吏:“殿下这就回去?” “也该回去了。你令人把油搬上车。” 小吏以为今日能有赏,结果被小太子敲打一顿, 他此时皮紧的很。得了这话,他跟农奴一起装车。 韩子仁和吴琢陪小太子登上回宫的马车,吴琢感慨:“奴婢可算看到管事的亲自动手了。” 小太子点头:“确实太纵容他了。韩韩,从宫里挑个人,谨慎忠诚便可,不需要心眼太多太活。” 吴琢赞同,博望苑管事不必迎来送往跟人做生意,要那么八面玲珑做什么。上有太子镇着,农奴还敢无故造反不成。 “顺子呢?”韩子仁问。 小太子:“博望苑的瓜果蔬菜庄稼都需要他盯着,他顾不过来。也没必要叫他做他不擅长的事。” “人选,奴婢是指年龄还有其他方面?” 宫里的宦官不止阉人。像宣室殿内阉人和正常男人各一半。阉人可以随刘彻进出永巷,宣召百官颁布诏令这些事多用正常宦官。小太子宫里的宦官也是阉人和正常男子各占一半。 “可以跟你和吴琢一样,也可以是世家子弟。但此人万不可自以为是或冥顽不灵。” 吴琢:“太傅石庆?” 小太子失笑:“像他那样实在的也不好找。” 韩子仁:“殿下明日还来吗?” 小太子撩开车帘,天高云淡,明日又是个好天气,“太傅一走我们就出发。” 马车行至宣室殿,吴琢令车停下,他和韩子仁分别抱两个酒坛随小太子步入宣室。二人不想被不舍得骂小太子的皇帝骂,放下酒坛就回太子宫。吴琢叮嘱驭手,明日巳时三刻过来。韩子仁把太子宫的小宫女和小宦官打发出去打听“实诚人”。 酒坛口封密实,刘彻没闻到香味,借机调侃儿子:“竟然给朕送酒?又缺钱了?” “缺人。父皇,孩儿听说上林苑农奴多到用不完?我想帮两位表兄要三十人。” 刘彻放下笔,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很严肃。 “他们答应孩儿农奴一出来就去府衙登记,来年该交的税一文不少。” 刘彻拿起笔:“这样还行。可此事也不值得太子殿下亲自送四坛酒吧?” 小太子抱起一个坛子放御案上,使劲扯掉密封口。刘彻离坛近,瞬间闻到香味,毛笔差点把一张纸毁了,“不是酒?” “胡麻油。”小太子往他面前推推。 刘彻把面前的东西往外一扫,给酒坛腾空:“做出来了?”看了看手又看看御案,“春望,去,拿碗勺!” 春望打了个激灵。 “愣着做什么?”刘彻瞪他。 春望彻底清醒:“奴婢不敢信,那么小的胡麻竟然真能出油。奴婢这就去。” 这样的事小黄门去就成了。而春望太激动,忘了。急匆匆跑到膳房,他见笼屉冒烟,思索片刻问厨子有没有可以吃的饭菜。 厨子拿出一个白面炊饼又舀一碗滚烫的羊肉汤。 春望点头:“这些就够了。” 刘彻拿到勺和空碗犹豫起来:“据儿,就这样舀出来?” 小太子接过去舀两勺油,随后把带油的勺放羊汤离搅拌一下:“父皇先尝尝汤。” 刘彻如今吃的羊肉全是草原上的羊。种羊是卫青俘虏的牲畜,喂羊的草其中一半是青稞秸秆,虽然不如草原上的羊吃得好,也没差太多,所以肉不膻汤不腥。 清汤无法掩饰胡麻油的香,而清汤又中和了胡麻油的腻,刘彻浅尝一口就忍不住夸油好。他和博望苑的厨子一样难以相信地里种的庄稼产出的油竟然这般诱人。 小太子掰开一点炊饼蘸油:“父皇尝尝这个。” 刘彻满怀期待,然而叫他失望了,腻! 倘若他是半年难吃到一次肉的贫民只会说“香”。小太子的胡麻油要卖给富裕人家,富裕人家不缺肉,他们尝过也会说腻。 闻jsg言,小太子确定胡麻油只能当香料卖。 “父皇的意思胡麻油不能用来炖肉?” 刘彻摇头:“不可!” “像香料一样做汤的时候或蒸蛋的时候放一点呢?” 刘彻点头:“越清淡越能突出胡麻油的香。”说出来惊觉他很不对劲,“问这作甚?” “孩儿有近十石胡麻,一石可得三成油。” 春望以及其他宦官禁不住抽气。 刘彻难得失态:“三成油?” “是的。吃我们吃不完,孩儿已经同表兄说好放他铺子里寄卖。” “你等等!”刘彻打断他,“你没留种?” “留了啊。虽然孩儿只种一亩,但地少人多种的仔细,一亩地差不多得一石五斗胡麻。两位表兄又帮孩儿种八九亩,孩儿才有这么多胡麻。孩儿给父皇留四石。一亩地只需一斤多点胡麻子。父皇可以留一半留着赏人或孝敬祖母,亦或者自己用。” 听闻这话刘彻露出笑意,他以为儿子个见钱眼开的全做成油了。 “赏人包括你母后舅舅吗?” 小太子:“我给舅舅、姨母各五斤,给母后和祖母各十斤。”指着胡麻油,“油比胡麻少,只给二舅和祖母以及母后,让他们自己分。” “准备给朕多少?”刘彻最关心这点。 小太子:“十斤?父皇,孩儿先前答应你下次不要你钱。胡麻子和胡麻油两种东西不能算一次吧?” 刘彻气笑了,嘚啵半天合着在这里等着他。 “这油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明年上林苑有几百亩,表兄那里肯定也有几百亩胡麻,胡麻多了油自然就便宜了。 小太子赚大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物以稀为贵。一二两黄金一斤?一日限购五斤。” 刘彻替儿子算算:“你卖这么贵还要朕的钱?” “孝敬父皇的不要钱。”小太子摇头,“胡麻子,四石,此刻在孩儿宫里。” 刘彻冲他招招手:“到父皇身边来。” “不去。” 刘彻长臂一伸把御案对面的儿子勾过来。小太子本能挣扎,刘彻把他按到腿上:“不许动!” 小太子一动不敢动,端的怕挨揍。 他快十岁了,还被打屁股多丢脸啊。 “孩儿出钱给表兄买地,又叫韩韩找西北人买胡麻子,又装成伉弟找西北人要做油的法子,为了做油前日和昨日还浪费许多胡麻,孩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刘彻:“有苦劳辛苦的也不是你。” “不是孩儿提醒韩韩,韩韩知道找西北人买胡麻?”小太子反问,“不是孩儿告诉博望苑小吏,做坏了也无妨,他们敢大胆尝试?” 刘彻点头:“你说得都对。但朕是你父皇。博望苑可是父皇叫人修的。” “孩儿还是父皇和母后生的呢。”小太子瞪他。 刘彻噎住。 宣室殿诸人低头忍笑。 刘彻扫一眼他们:“很好笑?” 春望也不想,但真忍不住。 换成他是小太子听到“博望苑”一定忍不住反驳“还给你”或“送给我就是我的”。小太子居然比陛下还会扯。 “四石胡麻十两金?” 小太子挣扎着起来:“孤差你这点钱?” 刘彻把他按回去:“你可以坐地起价,朕不可就地还价?” “我还没说价呢。”小太子伸出一根指头,“既然父皇这样说,我也不能白白担上这个名头。一千。” 刘彻:“二十两。” 春望没眼看,陛下是真闲啊。 “九百。” 刘彻:“三十!” “八百五!” 刘彻瞪眼:“朕给你涨十两你竟然才给朕降五十?不行!” “下次减一百?” 刘彻试探着说:“四十。” “八百。”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8节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故意的?” “一百两,不二价!”小太子不想玩了,比用左手跟公孙敬声玩六博棋还幼稚。 刘彻冲春望招招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总得有二十石胡麻!”小太子无奈地白他一眼。 刘彻阴阳怪气嘲讽:“财大气粗小太子?那你还管朕要钱。” “你的钱不给我给谁啊?” 刘彻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须臾,他反应过来:“朕不能自己用?” “露出真面目了吧。”小太子气得哼一声,“幸好我聪明,一直跟你明算账。” 刘彻想打孩子:“朕是舍不得钱吗?是你太贪!” “父皇可知表兄帮我种地,我给他们多少钱?一成胡麻。您万事不操心,孩儿给您种子,还教您的人怎么种怎么做油,只收您百两金还多啊?” 春望禁不住点头,不多。 刘彻瞪他一眼:“把这些收起来!” 春望冲两个小宦官招手,一人把油封好,一人把汤和饼撤下去,春望把油交给膳房。 “父皇,孩儿可以走了吗?”小太子拨开肩上的大手。 刘彻松手:“还欠朕六坛。” “你才是貔貅,大貔貅!”小太子瞪他一眼,气咻咻往外走。 刘彻笑道:“你是个小貔貅,你父皇敢是别的吗。” 可惜小太子走太快,这句没听到。 翌日上午,小太子同太傅告假,他下午有事不能学算术。 小太子神色认真,石庆觉着他真有事,试着提出明日补回来,小太子痛快应下,他也迅速走人。 石庆离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太子的马车越过宣室殿直直地往南去。 廷议结束,刘彻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儿子的车屁股:“又缺课!” 春望:“奴婢听石庆提过,殿下其实不必学算术。” “不必学也得学。由着他天天下午出去他出去惯了,以后再想给他纠过来就难了。” 春望点头:“以后也很难静下心帮陛下批阅奏章。陛下,是不是叫人把胡麻送去上林苑?” “先放着。据儿的胡麻油太贵。财帛动人心。太早送过去等明年种的时候还能剩多少?他们一句被老鼠祸害了,朕还能为只老鼠杀人?”刘彻摇头,“蠹虫啊。” 春望:“不敢吧?他们就不怕被发现?” “他们种在自家园子里,收上来留着吃或送人,谁发现得了?” “开春播种的时候再送过去?” 刘彻看着儿子的马车走远,转身进殿。 小太子放下车帘:“韩韩,你说父皇看什么呢?” “殿下怎知陛下朝这边看?” 小太子无法解释:“我和父皇父子连心能感觉到啊。” 韩子仁不想跟他扯这些。论胡扯太子殿下满宫无敌手:“殿下,您叫奴婢打听的人有眉目了。” “我见过吗?” “奴婢一说您就知道。张汤的长子。虽不如张汤严谨,也不如他二弟聪慧,看似很圆滑但也称得上义薄云天。” “我不要游侠!” 韩子仁:“跟游侠的‘义’不一样。殿下不妨先见见?奴婢打听到汲黯不喜欢他。” “汲黯看不上?那见一见也无妨。”小太子说出来,想起什么,“韩韩,你竟敢给孤下套?!” 第141章 四处迎合 小太子昨日才敲打过博望苑小吏, 韩子仁哪敢这个节骨眼上哄他。 韩子仁:“奴婢不敢。张汤长子单名‘贺’,虽自幼读书,然天赋所限, 也许他同昭平君一样无法静下心读书,跟冠军侯之弟以及他自己的弟弟比起来堪称才疏学浅,只能以父荫任宦官。他兴许怕被陛下打发的远远的, 在宫里很善交际。奴婢打听到汲黯对他颇有微词正是认为他八面玲珑像个奸佞小人。” “是吗?”小太子问。 韩子仁不敢隐瞒:“称不上。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广结善缘。” 吴琢:“听起来也是个心思活泛的。” “在家有比他聪慧的弟弟,在朝陛下身边有比他年少也比他聪慧的霍光, 比他大几岁的有冠军侯、从骠侯, 他兴许已经认识到此生都不会被看中, 四处迎合也只是不甘心, 做最后的挣扎。倘若殿下此时用他, 他定会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难。 小太子微微颔首。 韩子仁如此举荐张贺是想到曾经的自己,被家人无视的自己:“下次休沐奴婢——” “立冬前一日。”小太子打断他, “博望苑这个还有用。” 韩子仁:“留着他他甘心听命于张贺吗?” “所以叫你查啊。罪证确凿他还敢给张贺添堵?” 韩子仁恍然大悟:“奴婢谢殿下提点。” “倘若他犯的事足够交给廷尉议罪,你知道该怎么做?”小太子问。 韩子仁:“奴婢知道。” “快到了吧。”小太子撩起车帘, 隐隐可以看到博望苑大门, “记得不要被他看出来。” 韩子仁笑道:“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待的。” “下次休沐再问问敬声表兄和昭表兄。宫里规矩多,张贺又不得张汤看重, 就算他跟隆虑侯一个德jsg行也不敢胡作非为。” 吴琢赞同:“殿下所言甚是。宫外无所顾忌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 话音落下, 马车慢下来。 韩子仁撩开车帘, 旁边过去十几辆宽大的马车, 车上装满货物, 还有几十人护卫。韩子仁打量一番驭手衣着, 低声说:“殿下,像西北人。” 小太子勾头看一眼:“晋商。” 韩子仁没看出来:“殿下见过他们?” “西北商队是许多人聚到一起组成的。这些车一看就是一家的。谁敢北上?自是打春秋时期就敢同匈奴往来的晋商。你仔细看中间那几辆车。” 韩子仁头伸到外面, 车上货物不多,但车辙很深:“装的铁器?” 小太子:“他们不敢。十有八九是匈奴或边关百姓最缺的盐。”提到食盐,小太子很是纳闷,草原那么大竟然没有盐井。“草原上一定有盐矿。”以前匈奴人口百万之多,只靠晋商远不能满足日常所需。 韩子仁点头:“有啊。这才多少盐?都不够左贤王的兵吃的。” “希望表兄这次有所收获。” 韩子仁顿时不想接话,冠军侯是去打匈奴不是寻矿。何况此次乃急行军,能不能战胜匈奴还得两说,殿下居然还敢惦记盐矿。 该说不愧是冠军侯的表弟吗。 “殿下,到了。”韩子仁感觉马车晃一下,再次撩起车帘,果然前面就是博望苑大门。 吴琢先下去放下马梯,韩子仁在车里扶着小太子,以防马突然受惊把小太子晃倒。 博望苑小吏着急忙慌出来迎接。小太子险些没认出他。小吏不再是昨日的长袍加身,反而身着短打,乍一看跟做油的哑巴、做纸的匠人一般无二。 韩子仁和吴琢相视一眼,太机灵了。 小太子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换人,也不介意再容忍他两个月。他只当自己不曾注意到小吏的转变,下了马车就去油棚。 立秋过后,一日凉过一日,小太子到棚下秋风刮过秋意很浓,他吩咐小吏收拾几间屋子,明日改去室内做油。随后又吩咐小吏再备一套做纸的工具,也改到屋里试做树皮纸。 小吏见太子不用他伺候就下去安排这两件事。 小太子昨日当着哑巴们说得那番话不止令做油的哑巴大为感动,博望苑农奴一样认为他仁厚,今日做起事来愈发尽心。 以往喂牲口的奴隶喂好牲畜就打扫牲畜圈,然后准备中午的草料,再然后便是歇息。今日不同,农奴忙完手中的活不是帮做纸的匠人剥树皮,就是帮哑巴们晃胡麻油。也有奴隶打扫庭院或去果树林里薅草。反正小太子到的时候无人闲聊。 小太子也看出今日博望苑像焕然一新。他敲打小吏不过是临时起意,自然不曾想过农奴有如此大之转变。他以为小吏带来的主意。 无论因为谁,这种情况小太子都乐意见到。 小吏回来,小太子令他带人去荷花池抓鱼,给所有人加菜。小太子说完瞥一眼小吏的肚子:“还有吗?” 博望苑小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个激灵:“有,有,还有很多!” 小太子抬抬手:“去吧。” 小吏背过身偷偷擦擦额角,不禁庆幸没有听家人的鬼话偷偷弄出去卖。否则他临时上哪儿变出几百斤鱼。 吴琢瞥到他的小动作,移到韩子仁身边低声说:“我觉着不必查了。” “查还是得查。查过才能叫他心服口服。”韩子仁冷笑一声,“这才几年,真以为殿下年幼不懂俗物由着他糊弄。殿下可是三岁就懂得生意买卖。殿下跟人耍钱的时候他还在上林苑管牲畜。” 吴琢:“我记得去年放了许多蟹苗?秋风起,蟹脚痒。我找几个侍卫去溪边看看?” 韩子仁:“殿下这里有我。” 小太子再次吩咐哑巴们慢慢做,他不是担心哑巴们没日没夜的干累出病,而是怕油放久了香味没了。韩子仁补一句,每日三十斤胡麻做完就别做了,胡麻香味浓郁悠长,从博望苑门外过能闻到,他担心游侠摸进来偷胡麻。 哑巴们睁大眼睛,仿佛说谁敢偷太子的胡麻。 韩子仁:“倘若你们是郭解,早年干了那么多杀人越货的事,陛下叫你们搬去茂陵,你们敢找大将军求情吗?你们巴不得官府不认识你们。可他敢!他的仰慕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上书状告郭解的人。夜里偷个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若非宫中戒备森严,他们敢夜闯皇宫。” 哑巴们仿佛头一次知道游侠如此大胆,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小太子:“别吓唬他们。苑中有不少人会拳脚功夫,墙壁也高,游侠若非穷到走投无路不敢招惹孤。” 韩子仁不赞同:“胡麻油贵。” 财帛动人心! 思及此,小太子回正殿休息的路上碰到小吏,令他安排人守夜,晚上守夜的人白天就不必做活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09节 小吏同哑巴们一样:“谁敢来博望苑偷东西?” “游侠眼中没有大汉律法,没有父皇,会怕年幼的太子?”小太子问。 不怕太子也怕大将军,怕冠军侯啊。小吏心想。 他时常外出比哑巴们见多识广,再一想想城中几乎每天都有一起游侠醉酒闹事或为了出名故意逞凶,又不敢夸下海口:“小人这就去安排。” 随后小吏碰到吴琢等人,他本能停一下:“你也去抓鱼了?” “蟹。兴许此地人少的缘故水草很好,螃蟹个头很大。”吴琢给他看,“你这是做什么去?” 小吏:“有点事。还有,你看是不是挑几条鱼给殿下带过去?” “抓上来了?” 小吏点头:“荷花池中鱼多。鲤鱼都有三四斤重。” “鲤鱼长这么大不容易。我去看看。” 吴琢挑两条鲤鱼、两条草鱼和两条鲈鱼。 小太子见他回来出来看螃蟹,结果先看到侍卫拎的鱼:“这是给我做全鱼宴啊?” 韩子仁:“可以留一条鲈鱼和一条鲤鱼,鲈鱼清蒸,鲤鱼煮汤,殿下晚上吃鱼肉吃多了也不会难受睡不着。” 吴琢:“殿下晚上想用我们走的时候再抓便是。殿下可以叫厨子用鲤鱼煮汤饼,鲈鱼一条炖一条蒸,草鱼油炸。” 厨子听到动静从庖厨出来:“殿下,可以。蟹怎么吃?” “上锅蒸便可。”小太子打开蟹篓,螃蟹个头很大,跟去年上林苑送的有一比。小太子叫吴琢带他再去掏一些螃蟹,留着孝敬长辈。 申时三刻,小太子带着八坛胡麻油和几十斤螃蟹以及鱼离开博望苑。他挑十二只螃蟹、两条鱼和六坛胡麻油令韩子仁和吴琢随他去宣室殿,余下的先送去太子宫。 今日同以往一样,韩子仁和吴琢放下东西就走。 刘彻这次没有误会,看到儿子就放下奏章迎几步:“太子殿下言而有信啊。” 今日御史大夫、丞相和大将军皆在。可是也不耽误小太子反唇相讥:“父皇教得好。” 刘彻笑笑,先令春望把“酒”拿下去,指着竹楼:“鱼吗?” “鱼和蟹。”小太子打开两个篓,“孩儿孝顺吧?” 刘彻仔细看一眼蟹的个头和鱼的大小,满意地颔首:“难为你心里还有父皇。” 小太子想翻白眼:“东西送到了,孩儿先行告退?” 刘彻还有事 :“退下——等一下,这是给朕一个人的,还是孝敬朕和大将军的?” 卫青忙说:“陛下——” “没问你。”刘彻打断她。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故意显摆,虽然他没证据:“孩儿又不知道舅舅在此。” 刘彻愈发满意,抬抬手令他退下。 小太子冲他皱了皱鼻子,扭头就说:“舅舅,您那份我给您留着呢。您是想跟我一起用,还是我叫人送去大将军府?” 卫青只想原地消失,没见陛下的脸色都变了吗。 “舅舅午饭吃过了。” 小太子可惜:“好吧。父皇,孩儿告退。” 刘彻瞪一眼卫青,还算他机灵。 春望抱酒坛的时候很是小心,张汤注意到了,他好奇地问:“陛下,殿下还会酿酒?” “酒?”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尝尝?” 张吓得心慌:“臣不敢。” 刘彻深深地看他一眼,令黄门把鱼和蟹送去膳房,他晚上就要用。 小太子考虑到鱼和蟹新鲜的美味,他到太子宫就挑六个蟹和两条鱼给东宫送去。从东宫回来有马不停蹄地去椒房殿。 卫子夫见儿子小脸通红:“这么点东西叫奴婢送来便是jsg。” “孩儿想母后啊。”小太子坐到她身边接过水杯,“母后,孩儿的博望苑还有很多鱼和蟹,您何时想用使人告诉孩儿,孩儿叫人送来。” 卫子夫擦擦儿子脑门上的汗:“上林苑也有很多鱼和蟹。不过上林苑的人不如据儿机灵,陛下想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叫人送来。” “他们也怕父皇不想吃,溜须拍马结果拍到马蹄子上。” 卫子夫好笑:“就你会说。晚上在母后这里用吗?” “不要!”小太子摇头拒绝,“孩儿来的时候庖厨都开始做了。” 卫子夫:“那母后就不留你了。等等。”冲大宫女招招手,大宫女消失片刻,再回来手里多个小盒子,“这是母后给你昭表兄准备的新婚礼物。你父皇的那份应该在宣室,去的时候别忘记拿。他在隆虑侯府成亲,成亲那日府里什么人都有,你多带几名侍卫,以防他或你姑丈的友人喝多了闹事。” 小太子点头:“孩儿去去就回。” “不可。你姑母心窄想得多,你吃杯茶就走她不定怎么想呢。”无论隆虑公主怎么埋怨小太子卫子夫都不怕。她怕婚礼第二天隆虑公主去东宫找太后哭诉。 不是自家姊妹就是麻烦。 若是公孙敬声成婚,卫子夫才不会叮嘱这么多。 “孩儿知道了。”小太子抱一下她,“母后安心吃蟹吧。记得喝黄酒啊。” 卫子夫捏捏他的小耳朵:“要你提醒?” “孩儿怕您忘了。”小太子起身,卫子夫跟着他起来,送他到殿外。 小太子蹬蹬瞪下去,卫子夫还在殿外,小太子挥一下手,卫子夫看着他上马车才进去。 韩子仁不羡慕小太子生来尊贵,羡慕他有帝后这样的父母。 小太子见韩子仁神色复杂:“想什么呢?” “皇后很疼殿下。” 小太子点头:“我孝顺啊。” 韩子仁噎了一下,竟发现无言以对。 可不是吗。 殿下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懂事贴心的小孩。 “殿下,午饭吃好几只蟹,晚上不能再吃了。” 小太子摇头:“偶尔一次吃不坏的。”拍拍肚子,“你看,好好的。” 韩子仁不禁失笑:“再用两只?” “孤回去看看还有几只。” 韩子仁心想,您一只一只挑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小太子哪能忘,只是想多用几只。蟹吃起来麻烦,但此时的蟹肥啊。何况把蟹拆开再拼起来看着就有趣。 可惜韩子仁真怕他夜里闹肚子,无论小太子怎么耍赖,他也只许庖厨做两只。 小太子故意给自己留六只,跟他祖母一样多。见状他气得瞪韩子仁:“给舅舅四只行吗?” “可!奴婢这就给大将军送去。以防晚了大将军用过饭了。”韩子仁挑两只看起来最大的交给厨子,随即拎着蟹篓去大将军府。 小太子冲他的背影翻个白眼:“韩韩越来越像管家。” 吴琢:“殿下,饭后沐浴还是饭前沐浴?” “有热水吗?” 吴琢点头:“炉子里一直烧着。” “饭后吧。”小太子今日去太多地方,饭后忍不住打瞌睡,差点在浴室里睡着。韩子仁扶着他到寝室,小太子躺下就进入梦乡。吴琢给他盖上薄薄的蚕丝被,感慨:“小孩心思简单睡得真快。” 韩子仁看着小太子纯真的睡颜,心说他一点不简单。能这么快入睡只是心宽罢了。 如此又过几日,太傅石庆上完课小太子才去宣室殿拿礼物,前往隆虑侯府。 陈家亲戚以及隆虑侯的友人认为天子外甥成亲天子一定会来,为了被天子看中,无论男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小太子没叫侯府管家通禀,他名曰想先去看看表兄。乍一进去以为捅了妖怪窝。 韩子仁不禁感慨,还是帝后了解隆虑侯——皇后提醒小太子多带几个人,陛下嫌少,又给他加几个。 此时守在侯府门外的侍卫就有十个。随小太子进来的足足有十二个。不过他们身着常服,所以没有引起宾客注意。 小太子紧挨着韩子仁溜进昭平君的小院。 昭平君以为眼花了:“你你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我悄悄进来的。”小太子把礼物递给他,“父皇和母后的。” 昭平君:“你的呢?” “我是你表弟。” “你还是太子呢。你就吝啬吧。”新娘还没来,室内只有婢女随从和昭平君。昭平君把婢女随从打发出去,打开礼物,惊得眨了眨眼睛,“舅舅是我亲舅舅。” 小太子勾头看看:“东海夜明珠?” 昭平君不清楚:“也许来自南海。舅母的礼物给我看看。” 皇后送的是一对金摆件。虽然不如夜明珠稀有,可昭平君更满意金摆件。昭平君看看底下没有御制的印记,他愈发满意:“舅母也是我亲舅母。” 小太子没眼看:“隆虑侯是趁着你成亲在府里选美吗?” 昭平君脸上的笑容消失,把两件物品放柜中:“你以为我为何躲在这里?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爱热闹。” “难为你了。”小太子真同情他,“孤在你这里再呆一会,客人全到了孤再出去。” 昭平君:“你乃太子,不必躲着他们。我陪你出去见见母亲和祖母,就告诉他们你还有课。” 第142章 术士栾大 馆陶大长公主和隆虑公主婆媳二人忙着招呼宾客, 一些公卿皇亲还需要她们亲自应付。刘据一出现在两人跟前隆虑侯府的宾客就像狼见着肉。昭平君不待众人向前问安就告诉祖母和母亲,太子殿下下午有课,无法留下用午饭, 也无法留到下午观礼。 馆陶大长公主虽说年近七十,但她还看得见宾客的态度。一向长袖善舞擅长揣度圣意的她以为皇帝因此担心年幼的儿子,她笑着令昭平君送太子出去。 太子殿下从进门到出去总得待不过一炷香。很多宾客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黑是白。离他近的宾客纳闷:“好像在哪里见过太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0节 旁人嗤笑:“骑象的时候?” 说话的人因为记不清了, 倒也不好意思反驳。 刘据登上马车看到昭平君依然有些不快,浑然不像人逢喜事的新郎:“其实你也不要总埋怨姑母和姑丈, 也不要觉着你祖母私德有亏。私德有亏的人多了。只是他们遮遮掩掩你不知道罢了。” 昭平君瞥他一眼, 说得轻松。 “我父皇身边也有不少人啊。我就不在意。”小太子摇头, “在旁人看来父皇一堆缺点, 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姑母虽然病病弱弱, 可她很疼你, 这一点就比公孙家的姨母好。馆陶大长公主没少给你钱用不是吗?” 昭平君点头,这些他无法反驳。 “可是我无法视而不见啊。” “绕着他们走不就行了。姑丈敢把人弄到你跟前, 你不会抄起宝剑砍他?有你母亲和我祖母为你撑腰,父皇敢把你交给廷尉议罪?” 昭平君叹了一口气。 小太子心想, 你还叹气, 我一个九岁的孩子安慰一个年近弱冠的表兄,我才该叹气。 “我如果是你, 趁机好好哄哄姑母和姑丈以及你祖母, 把他们的钱哄到手, 随他们在府里怎么折腾去。” 昭平君猛地直视他, 说什么呢。 小太子:“他们害得你被同窗调侃, 不该补偿你吗?你被他们搞得心情不好, 到东西市买一些自己喜欢的物品心情不就好了?不要为难自己,要多怪罪别人。姑母说你文不成武不就, 你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姑母说你成家以后该懂事了,你就说你父亲这么多年不懂事,祖母也没说什么。” 昭平君终于露出笑脸:“如果是同窗呢?” “同窗说大长公主找个面首比她小几十岁?你可以说公主有钱养得起。说你父亲身边人多,你也可以说他有钱。同窗若说有钱不是这么用的,你就问他怎么用?买金银玉器还是山珍海味,亦或者绫罗绸缎?隆虑侯府不缺! “他倘若说你不读书,你就说你不读书也能在太子身边当个侍从官。”小太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人不惹你,你不惹人,人惹你,你戳他心窝子,他以后就不敢招惹你。兹你不亲手杀人,他们就动不了你。” 昭平君眉开眼笑:jsg“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快回去吧。”朝身后看去,“都盯着你呢。再说下去他们就该忍不住过来了。” 小太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下次休沐若是有空你同敬声表兄去博望苑,欠你们的胡麻油做好了。” 昭平君摆摆手叫他快走。 小太子放下车帘,韩子仁感慨:“他也不容易。” “他以前也不怎么在意。”小太子以为父皇和母后想多了,哪有人在独生子的婚礼上搞事,“隆虑侯过了。虽说成亲该热热闹闹的,可那也太热闹。我去正院找姑母和大长公主的时候差点没被胭脂味呛死。竟然有男子把脸涂得跟女子一样白,恨不得把世间颜色都穿在身上。什么品位啊。父皇能看——”冷不丁想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江充,“打扮成那样好像有用。” 韩子仁:“陛下看得上他们也是把他们当成俳优。” “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可以哄外人。”小太子停顿一下,向他坦白,“其实我替父皇看过,他们就算一身孝也没用,太丑!近日我在宣室殿周围看到几个生面孔,一个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纵然什么都不懂,看着也养眼,好比你放在茶室的摆件。” 吴琢今日也出来了,端的怕隆虑侯府热闹韩子仁一个人看不住小太子:“那几人像是术士。” “他们当中一定有人很会哄父皇。”小太子很是笃定。 吴琢:“咱们近日忙胡麻油,奴婢不曾留意。回去奴婢找人打听打听?” “不必。”小太子摇头,“不是他们也是别人。父皇平日里很辛苦,我却没空逗父皇开心,就当他们替我尽孝了。” 韩子仁差点被口水呛着。 “父皇腻了他们,懒得陪他们玩,或父皇发现被骗很是生气,把人砍了他自然就消气了。”小太子思索片刻,“最多损失一些钱财。可宫里养琴师也得给俸禄啊。” 韩子仁:“殿下不担心他们妄图插手朝政?” 小太子点头:“欲壑难填,人之常情。届时你不会叫他失足落水吗?” 韩子仁心中一凛,显然没有想到小太子用稚嫩的语气说出令人胆寒的话。 吴琢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太子:“宫墙那么高,从上面掉下来一定能摔个粉碎。” “可是,他们毕竟是陛下的人。”韩子仁不怕小太子叫他动手,他担心陛下震怒。 小太子挑眉:“早年祖父把吴王太子杀了又如何?祖父还有个亲弟弟,梁王还是嫡子,曾祖父有想过废长立幼吗?父皇只有孤一个儿子,孤当着父皇的面把人宰了,父皇还有可能劝我消消气。” 韩子仁无言以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吴琢赞同:“奴婢多虑了。” “你们最不该担心他们。你们该担心出兵在外的将士们。他们一着不慎全军覆没。就算父皇在宫里养千八百个术士,也不够侍卫一个时辰杀的。”小太子提醒二人,“以前我年幼,就算有父皇的手谕你们也不一定敢替我收拾他们。” 韩子仁不禁应一声“是”。 “再过几个月我就十岁了,没有父皇的手谕也能调动一些侍卫,还担心什么呢?” 言之有理。 小太子指着马车里的水壶,韩子仁为他倒杯水。吴琢担心隆虑侯府人多小太子没空用饭,还备了一盒点心。吴琢拿出栗子松糕:“殿下,听说这是头茬栗子。” “算着时间也是头茬。”小太子算算时间,“冠军侯该到右北平了吧?” 韩子仁:“天公作美的话早到了。”顿了顿,“也不知战况如何。” 霍去病出征前小太子看过他身上的光芒,依然金光闪烁。小太子怀疑他跟李广和张骞分开的缘故。李广周身那么晦气,表兄若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很难不沾上。 幸好父皇只给李广五千人,纵然全军覆没也比之前一万人少一半。 有了解匈奴习俗的张骞跟着,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 小太子实在想不通,现今一万汉军当中最少有百名匈奴人,这些匈奴人有浑邪王带来的,也有人曾去过伊稚斜单于王庭,怎么还能迷路呢。 太神奇了! — 小太子见宣室大门敞开,令韩子仁和吴琢先回去,他去告诉老父亲,没在隆虑侯府用饭,甚至等着观礼。 刘彻好奇地问:“为何?” “人好多。”小太子伸出手臂,“父皇,闻闻。” 刘彻身体后仰:“有事说事。” “先闻闻啊。” 刘彻满腹疑惑地拉过他的手臂,眉头微蹙:“怎么这么重的脂粉味?” 儿子身上素来清清爽爽,干净的像个小玉人。 “因为很多宾客打扮的像野鸡一样啊。”小太子坐累了,跪在御案前,“孩儿觉着全城的浪荡男女都去了。” “咳!”春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刘彻令他们退下,这种事太丢脸了。 “他请那些人做什么?”刘彻很是困惑。 小太子:“喜庆吧。宾客多也显得隆虑侯会做人。” 刘彻嗤笑一声。 “他竟然舍得叫你这么早回来。” 隆虑侯确实希望他留下来玩一会,他也这样说了。 “您姑母担心人多伤到——” 刘彻瞪他。 小太子嘀咕:“本来就是你姑母啊。” “朕的姑母你该喊什么?” 小太子摇头不知道:“父皇,不说你姑母。隆虑侯真糊涂。”他先前仔细看过,跟他猜的一样,隆虑侯周身笼罩着雾霾,“他再那样下去早晚得犯事。”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他比朕还虚长几岁。应当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刘彻停顿一下,打量儿子,“所以不好玩?” 小太子摇摇头,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有人进来。此人身材高大,长相跟江充有一比:“父皇,新人?” 来人像是才发现宽大的御案旁侧窝着个孩子,停下脚步,神色无措。 刘彻抬抬手,来人行个拱手礼退出去。 “谁呀?” 刘彻不想说。 小太子盯着老父亲:“术士?” 刘彻诧异,随即想起什么:“明知故问?” “儿子才没叫人打听。若是朝中官吏,父皇何必犹豫?他能不经通传就进来,显然身份很特殊。可他又不像异族人,也就不可能是番邦小王。”小太子算给他听。 刘彻不得不点头。 “宫里一直有术士,但他们可不如此人胆大。父皇,此人擅装神弄鬼?” 刘彻皱眉,嫌儿子的话逆耳:“也不全是装的。” “孩儿想要一把宝剑,能叫他给孩儿变一把宝剑吗?”小太子想一下,“孩儿不为难他,不要神仙用的兵器,干将莫邪随便来一把吧。” 刘彻气笑了:“干将莫邪还不是神仙用的兵器?” “鱼肠剑呢?” 刘彻:“深埋地下。” “可以叫他推算一下吗?他既然能通鬼神,推算一把宝剑在何处想必不难。” 刘彻担心栾大不擅长此道,连带着他也被儿子挤兑:“你才九岁要什么宝剑。” “哪有男儿不爱宝剑。”小太子皱眉,“父皇不舍得直说便是。孩儿还能同你抢?大不了孩儿多出去几次自己寻。” 刘彻颔首:“你一向运气好,自己找吧。” 小太子伸出双手。 刘彻愣住,不解其意。 “宝剑不要钱买啊?”小太子瞪眼。 刘彻朝他手心里一巴掌。 小太子反手还给他,刘彻抓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自己如今手劲多大?” “那人装神弄鬼需要材料工具吗?谁给他买工具材料啊?”小太子盯着老父亲问,“父皇,您是谁的父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1节 第143章 7w3营养液加更 刘彻又想打孩子。 “据儿不喜欢栾大?” 小太子一脸恍然:“原来他叫栾大啊。” 合着儿子真没令人打听过。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改日朕叫他试试。” “孩儿相信父皇不会叫孩儿失望的。”小太子深信不疑的样子叫刘彻又忍不住怀疑小崽子故意的。可惜他没证据。 小太子见好就收, 起身告辞。 翌日虽是休沐,然昭平君才成亲没空过来,也没空找公孙敬声, 是以二人再次到博望苑已是深秋时节。 二人说笑着到小太子正殿,小太子见俩人jsg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他们近日心情愉悦。 小太子身为人难免有好奇心,不过对于他俩家里的事小太子用脚趾头也能猜出个大概, 自然没理由多问。二人在茶室歇息片刻,小太子带他们前往造纸处。 昭平君:“来这里作甚?” “我的匠人发现用楮树皮做出的纸一样可以用。虽比不上竹纸, 但也可以拿去卖。” 楮树比竹子常见——秦岭脚下遍地都是。如小太子先前猜测的一样, 杂乱的树枝就够用了。 二人在秦岭有地有宅子, 自然知道秦岭山下的情况。此言一出, 二人大喜过望。 “值得你俩先来看看吗?”小太子问。 俩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还有, 哑奴的事我同父皇说了, 上林苑已收到消息,你俩何时有空去一趟?上林苑管事见过你俩, 只能你俩或你们其中一人亲自去。” 昭平君:“我们下午就去。” 小太子摇头:“今日不行。你俩忘了,休沐日刀笔吏回家了。” 昭平君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过糊涂了。” “此事你们回去再议。”小太子扫一眼几位做纸的匠人, “回头跟你们去秦岭。我这里只有竹子。” 二人点头应下。 小太子带他们去做胡麻油处。 昭平君好奇地问:“你以后想用纸岂不是得找我们买?” 小太子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 昭平君恍然大悟, 一脸懊恼:“我这脑子,怎么也得够咱们用的才能拿去卖。” 小太子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都搞糊涂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上面还有父皇?” 二人如梦初醒, 随即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直言的样子。 小太子翻个白眼:“以前我这里共有八个做纸的匠人。还记得吧?” 如今秦岭有三个, 博望苑还剩三个, 那俩呢? 两人相视一眼, 转向小太子, 等他解惑。 “那俩回上林苑了。上林苑树多竹子多,以后宫中用纸皆由上林苑提供。明白了吗?” 昭平君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竟然忘了上林苑是很多个博望苑,宫里平日里吃的瓜果蔬菜粮食皆来自上林苑,上林苑不止有河流,还有山林,每年修剪竹林剔出的竹子做的纸也够宫里用的了。 小太子:“不过我们只有一年时间。” 公孙敬声点头:“这事你说过。” “还有胡麻,最多再藏一季。” 昭平君摇头:“难。已经有人找我打听,博望苑最近做什么呢,每次从门口过都能闻到香味。” “那回头你们叫秦岭的奴仆上点心。他们不甚敢来我这里,可一旦你们铺子里卖胡麻油,他们十有八九得使人去秦岭打听,甚至夜探你俩的宅子。” 昭平君:“我们是不是得养几条狗?” 公孙敬声点头:“养两条狗,再养几只大鹅。据儿,晚点再卖吧。等我们准备好。” “现在做的也只够咱们自己分的。”说话间已经到胡麻油作坊外,小太子示意他俩先进去。 屋里已有近百坛胡麻油。饶是俩人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么多胡麻油也禁不住夸哑巴们做事快。 昭平君先前跟公孙敬声聊过,他们人手不足,一家只能种七八十亩胡麻。他们也想过再买些奴隶,可擅做农活,秉性不错,又踏实勤劳的奴隶也不好找。 若是这样一石胡麻子就够种的了。 小太子给他们两石胡麻,而他们一人留两三斗就够吃了。毕竟胡麻不是粮食,也不好炖菜炖肉,只能当香料用。 公孙敬声趁机说出他们想请哑巴们帮他们做胡麻油。 小太子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昭平君:“回头我们五五分?” 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不明所以,他又说错话了。 昭平君:“咱们总共才多少胡麻?何况那些胡麻还是据儿给咱们的。回头给他们买几身衣裳,或赏他们一些钱便是。据儿,这样行吗?” 小太子无奈地瞥昭平君:“学着点。” 昭平君委屈:“你说的亲兄弟明算账。” 小太子懒得同他废话,令他俩把他们的胡麻油搬上车。 公孙敬声:“现在就搬?” 博望苑小吏解释:“您几位的油搬走,咱们也好把留着卖的送去库房。不能一直放在这里。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公孙敬声打量一番做油作坊,虽然工具、胡麻摆放的井井有条,但多了这么多酒坛子,三间看似很宽敞的作坊竟然显得很是拥挤。 韩子仁和吴琢闻言就把小太子的油搬上车。 白日短了,申时左右小太子打算回去,看到博望苑小吏,小太子终于想起张贺。小太子叫两位表兄坐他的车,到宫门外再分开。 韩子仁和吴琢到公孙敬声车上。公孙敬声问:“有事?” 小太子点头:“博望苑这个管事太机灵,我不放心。你俩认识张汤的长子、张安世的长兄张贺吗?” 公孙敬声:“我听说过,他认识。你想叫他接管博望苑?他好像才十九岁。稳妥吗?” “博望苑其实没有多少事。等做纸的匠人去了秦岭,博望苑的事就更少了。除了打扫房屋,做油,就是养牲畜种瓜果蔬菜,偶尔给我送一些。” 公孙敬声仔细想想,瓜果蔬菜有张顺子盯着,牲畜有匈奴人照顾,张贺只要看着这些奴仆认真做事就行了。 “那现在这个管事呢?还给陛下?” 小太子摇头:“一个小人,不必还来还去。中午韩韩故意在恭房附近多磨蹭一会,有人告诉他小吏每次给我送鸡鱼肉蛋的时候都多拿一些,然后半道上拿走一部分交给其家人。他也是有次跟着驯象师出去放象的时候发现的。” 昭平君顿时忍不住骂:“好大的狗胆!” 小太子:“其实不算太过。韩韩算过,只够他自家用的。” 昭平君不这样认为:“你是太子啊。” 公孙敬声:“那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贪赃枉法被处决吗?姨丈还是皇帝呢。” 昭平君顿时无言。 公孙敬声:“换成张贺就能避免了吗?” 小太子点头:“御史大夫的长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说了,我这不正找你们打听他品行如何。” 昭平君仔细想想:“他也怪,比他弟心眼多,好像不如他弟聪慧。兴许张汤管得严,我以前——”说到此他有点羞愧。 公孙敬声:“不如你会吃会玩?” 昭平君点头。 小太子:“以前有没有害过人?年少时敢背叛友人,以后自然敢背叛我。” 昭平君摇头:“没听说过。” “我听说比张汤会做人。”公孙敬声道。 小太子不再犹豫:“那就他了。” 公孙敬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行!” 昭平君和小太子齐刷刷转向他。 日前公孙敬声从同窗那里听到几件事,虽然他还没来得及找人求证,可无风不起浪。 “听同窗说好几个公卿对张汤的一些做法颇为不满。” 小太子还以为什么事:“对他不满的何止公卿。他当廷尉的时候手段狠厉,被他盯上的人的家人几乎都对他恨之入骨。可我也不能因为黎民百姓恨他就不用他。公卿里头嫉妒恨舅舅的人也不少。我能因为他们恨舅舅就疏远舅舅吗?” 昭平君诧异:“还有人恨大将军?我祖母一度担心大将军找机会收拾我们家,报当年险些丧命之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将军像是忘了隆虑侯府。去年冠军侯受降回来,我祖母都忍不住夸大将军和冠军侯。虽然没有明着称赞,但意思是那个意思。” 公孙敬声:“这事我也听同窗说过,有人认为舅舅有今日因为姨母是皇后,德不配位。” 昭平君惊得微微张口。 小太子想笑:“不遭人妒是庸才。再说了,孤是太子,公卿敢明着给我添堵?除非他们敢弄死我。否则万分不满也不敢叫我知道。” 公卿也不敢动小太子。公孙敬声想到这点,陛下唯一的儿子,他若有个闪失,陛下还不得叫满朝官吏陪葬。 “倒是我想多了。” 小太子:“谨慎是好事。不过你不该担心我,应当担心你们自己。” 公孙敬声不懂,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纸和胡麻油。”小太子提醒。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 棉花便jsg宜他同窗亲戚看不上,纸和胡麻油贵,就算都推到小太子身上,他和公孙敬声只收个寄卖费,同窗亲戚也不信。 太学博士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2节 公孙家很多亲戚总存款不过百两金。他和昭平君年前就能分到百两金,这要叫他们算出来,还不得嫉妒恨死他俩。 亲戚同窗不敢动太子殿下的纸和胡麻油,还不敢动他们吗。 想到这些,公孙敬声禁不住叹气。 昭平君没懂:“纸和胡麻油怎么了?” 小太子注意到车慢下来,撩开车帘,看到西安门,“叫敬声表兄跟你说,我到了。” 公孙敬声拉着昭平君下去,换韩子仁和吴琢上来。 小太子令驭手去椒房殿。韩子仁和吴琢搬着酒坛随小太子过去,随后他俩去殿外等着。 卫子夫皱眉:“你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不是买的。” 卫子夫仔细一看,酒坛上光秃秃的,连个“酒”字也没有,“自己酿的。” “母后和父皇一样都喜欢先入为主。”小太子扯开酒坛,令大宫女去庖厨找些菜或炊饼,再拿一副碗勺。 卫子夫坐下:“油?” 小太子点点头,见母后这么不确定,顿时知道父皇一个字没提:“母后,父皇近日来过吗?” “来过一次。”卫子夫向来聪慧,“陛下何时知道的?” 小太子眼珠一转,开始拱火:“昭表兄成亲前几日。” 卫子夫算算时间:“难怪他那几日心情极好,甚至有心思关心我忙不忙,你有没有来找过我。果然他每次反常都有事。无一次例外。”说着一顿,“你还敢问?” “母后有所不知。这油是博望苑的匠人用胡麻饼上的胡麻做的。一日只得几坛。孩儿本想先给父皇四坛,再给母后四坛。父皇非要十坛。孩儿只能先紧着他。”小太子一脸无奈。 卫子夫不疑有他:“陛下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谁知道呢。不如您改日问问父皇。” 卫子夫打量一番儿子,小太子一脸坦然。卫子夫心想,难道是我想多了。据儿只是随口一说。 “母后尝尝?”小太子接过宫女递来的碗勺,随即告诉当香料用,不能炖肉炖菜。 卫子夫用饼蘸一点胡麻油,又往滚烫的开水冲的蛋汤里头加几滴,禁不住赞同:“确实适合做汤。”摸摸儿子的毛脑袋,“我儿聪慧过人啊。” “这可不是儿子的功劳。跟西北人学的。”小太子见她喜欢,“母后慢慢用。孩儿还得去东宫,先行告退?” 卫子夫拉着他起来:“这次是不是也有你二舅的?” 小太子点头:“您就别管姨母和三舅和小舅了。留您和阿姊用吧。用完了告诉孩儿,孩儿宫里还有。” “山珍海味也不能日日用。这么多够母后用的。”卫子夫有空就看着儿子上车才进去,今日也一样。 秋风凉,小太子上车就摆手叫她回去。 卫子夫笑着点点头,带着宫女进殿。 大宫女在其身后恭维:“殿下越发懂事了。隆虑公主说得没错,小孩长大了——” 卫子夫抬手制止:“你怎么也信她?真像她说的那样,她该很懂事,能把唯一的儿子教成端方的君子才是。可昭儿这几年越发知道干些正经事是她的功劳?” 大宫女顿时不敢言。 韩莲子忙着收拾胡麻油,听到动静疾步出来:“皇后消消气。小孩长大自己就懂事了还要父母老师做什么?太傅难道只教殿下学文识字?” 太傅石庆确实只教小太子读书识字。再说了,一天两炷香,上午学文下午学算术,石庆就算有心也没法教他别的。 石庆曾试着向陛下提过是不是再给小太子加一炷香,太子殿下纵然聪慧,也不可能上来就懂伦理道德。 刘彻一想到石庆数马就头疼,哪敢叫他教儿子为人处世。刘彻直言他抽空教太子。 石庆自然不敢同他抢,此事便不了了之。 话说回来,小太子带着胡麻油到东宫,太后尝过之后又忍不住搂着他夸,又想赏他一些好东西,比如象牙雕件,南方送来的珊瑚。 小太子宫里这些东西快摆不下了,连声拒绝:“祖母,父皇要知道孙儿用几斤油换走您几箱宝物又得训孙儿。” “我们不告诉他。” 小太子摇头:“父皇时常去孙儿的太子宫,他一看就知道。除非孙儿不用。” 太后思索片刻:“改日祖母叫人给你挑一些寻常又用得着的。” “孙儿多谢祖母。祖母,孙儿想回去。” 太后摸摸他的小脸:“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下次休沐别来了,叫昭儿还有你敬声表兄陪你玩儿去。” 小太子正有此意,盖因他的宝剑可以拿出来了。 太多人知道不好解释,小太子就没找两位表兄,也没带较为聪慧的韩子仁,而是叫他去博望苑,他领着吴琢等人前往西市找宝剑。 吴琢听人说过,冠军侯、大将军,以及很多上过战场的将军家中都有兵器房。太子殿下哪能只有一把宝剑。 刘据前世身为剑修,哪怕买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想买废铁。他上午在西市,下午到东市,总得才找到两把宝剑。兵器铺的掌柜的见他身后跟着许多仆从,意识到他出身不凡,不敢嫌他挑剔,还问他给谁买的,他可以找藏家问问。 小太子推出他二舅。 掌柜的一听大将军长子送给大将军的礼物,万分激动地表示一定尽量帮他寻找。 宝剑难寻,小太子懂,所以给他一个月时间,九月下旬再来。 说到“九月”,小太子不由得想起博望苑的匈奴人说过,步入九月草原上很多地方就开始下雪了。 “表兄怎么还没回来?” 吴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今日没有消息,说不定明日一早鸿翎使者就来了。” 小太子心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抵达太子宫,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发现无论是巡逻的侍卫还是往来的宫女都跟过年似的:“枇杷!” 枇杷小跑出来:“殿下回来了?”拿掉他身上的披风,“累不累?” 小太子指着宣室方向:“父皇大赦也轮不到他们啊?这一个个怎么了?” “殿下还不知道?”枇杷惊讶,“冠军侯又打了一场大胜仗。陛下高兴,当即令春望宣读鸿翎使者送来的——” 小太子打断他:“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后不久啊。”枇杷越发诧异,“东西市的人还不知道?” 小太子:“今日非休沐,百官和他们的随从都在府里,哪知道宫里的消息。” “也是。”枇杷令小宫女打水,继续说,“婢女听宣室殿的宦官说,匈奴左贤王被冠军侯杀了。” 小太子停下:“表兄碰到匈奴主力了?” 枇杷不懂他为何这样问:“奏报上没提。左贤王是匈奴主力吗?” “他的兵力仅次于伊稚斜单于。好比二舅。” 枇杷倒抽一口气:“可可,可冠军不是只有一万人?您说过,陛下总得才给他一万五。出关后李广和张骞带领五千,同他兵分两路。” 小太子净手后接过樱桃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我去宣室。” “殿下慢点。”枇杷提醒吴琢跟上,以防殿下跑太快从台阶上摔下来。 今日休沐,刘彻听到脚步声就猜到是儿子。抬眼看去,小太子像一阵风,刘彻起身迎上去:“早晚把你的两颗才长齐的门牙磕掉。” “父皇,匈奴左贤王死了?” 刘彻不由得露出笑意:“听说了?” “是匈奴主力吧?”小太子拉着他的手,“表兄还好吗?” 刘彻脸上的笑容消失:“奏报上请求边关休整,朕感觉他受伤了。即便不是很重,也不能立刻班师回朝。” 第144章 霍去病受伤 去病表兄有他送的宝剑怎么还会受伤啊。 难不成军中有匈奴细作。 小太子很是紧张, 不由自主地抓紧老父亲。 刘彻轻声安慰:“奏报是去病亲笔所写,不必担心。” “表兄有没有提到斩虏多少?损伤多少?”小太子想从中窥到具体情况。 刘彻:“斩首俘虏六千余人,自身折损一二。此战于他只能算小胜。然而他却受伤了。其中必有内情。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吧。” “李广和张骞又迷路了?”小太子不禁问。 刘彻好气又好笑, 气儿子此时还拿话气他,笑儿子的话可笑:“次次迷路吗?” “上次春夏两季连击匈奴时表兄也是领jsg一万骑兵,头一次打的匈奴悲曰‘亡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第二次打的他们又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这次不是中途生变表兄怎会受伤?”有他送的宝剑在手, 不是七八人合围表兄且同时发难很难伤到他, 盖因匈奴的刀砍下去是伤肉, 他的剑下去是削断骨头。 刘彻:“你舅领兵也不是次次全甲兵而还。” “可是舅舅没伤到主动提出边关休整啊。”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知道你同去病感情好。朕令使臣带上太医前往边关代朕犒劳他们?” 小太子摇头。 刘彻不禁瞪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还想亲自前往?不许!” “不是的。等太医到边关表兄也该班师回朝了。既然没有伤及要害, 也不差这三五日。” 刘彻蹲下捏捏儿子的小脸, 岔开话:“今日在宫外待这么久,碰到什么好玩的了?同父皇说活。” “没有好玩的。孩儿想选几样趁手的宝剑换着用, 可惜只挑到两把。不过兵器铺的掌柜的答应孩儿,他明日就托人打听, 请孩儿下个月今日过去。” 刘彻不过随口一问, 没想到真问出点情况,忽然想起什么:“下个月今日?” 小太子点头。 刘彻失笑:“莫不是忘了下个月今日也是你表兄成亲之日?” 小太子神色一怔。 “看来当真忘了。就这还操心他?”刘彻轻轻拍拍儿子的后脑勺, “先去休息。再有消息朕立刻叫人告诉你。” 为今之计, 只能如此。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3节 小太子无精打采, 以至于甫一到太子宫就被韩子仁等奴仆看出此战非同寻常。韩子仁等人忍不住围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冠军侯怎么了?殿下被陛下训了?”等等, 小太子愈发心烦。 韩子仁日日陪在他身边, 见状令枇杷等人去庖厨看看, 吩咐厨子做几样清淡的吃食,他和吴琢二人随小孩步入茶室。 茶室有个小火炉, 吴琢生火,韩子仁拿出六博棋,小太子叫他们停下:“孤不想用茶,这也收起来。” 二人相视一眼,看来事情很严重。 可是杀死比匈奴右贤王精明谨慎的左贤王不该值得庆祝吗。 深秋天凉,韩子仁轻轻关上窗点上灯,同吴琢二人安安静静地陪在他两侧。 小太子叹了口气,坐直:“叫你们担心了?” 韩子仁轻声问:“殿下是否可以同咱们说说?” 吴琢跟着劝:“殿下,心里的事说出来就轻松了。” “表兄受伤了。” 二人怀疑突然出现耳背。 小太子就知道二人是这副样子,他又重复一遍。 韩子仁难以置信:“冠——冠军侯?” 吴琢声音带颤:“您大……大大表兄?” 小太子点头。 二人脱口而出:“不可能!” 小太子再次点头。 二人一个朝手臂上掐,一个拍拍脸,比霍去病突然从天而降还感到不可思议,全身上下诉说着“勇冠三军的冠军侯怎会受伤?” 小太子给二人片刻,容他们消化。 “你们说我该不该担心?” 韩子仁无意识地点头:“此战定十分凶险。” 吴琢咽口口水:“可冠军侯乃一君主将,他若受伤,那——不对,看枇杷、樱桃高兴的样子,陛下对此战很满意。既然非损失惨重,主将怎会受伤?不可能叫他身先士卒啊。” 此战确实霍去病身先士卒。 霍去病敢孤军深入只因技高人胆大,并非盲目自负。他派出去的向导和探子查到匈奴主力踪迹,他从匈奴冬季在何处休整推算出主力行军路线就令人通知李广和张骞部策应。 派出去的小股骑兵回来禀告霍去病已经告诉二人,何日在何处等着策应,霍去病这才令将士查看粮草,扔去不当紧的辎重轻装简行。 霍去病发现匈奴留下的痕迹越发明显就令众将士下马缓行,一边派人前去打探。 霍去病通过探子打听到的情况得出结论,五万左右兵将并非伊稚斜部。浑邪王告诉过他,伊稚斜单于还有近二十万精兵。 匈奴兵马娴熟骁勇善战,霍去病不敢正面迎敌,也不敢绕到后方追击,盖因匈奴没有多少辎重,一旦被他们发现敌我力量悬殊,他们可以快速反扑,届时定会损失惨重。 霍去病不怕死,可他手下将士哪个没有父母。他可以以一敌十,多数兵将只能以一敌二。考虑到这些,霍去病依然令将士们一边缓慢行军一边喝水吃干粮,等待深夜到来。 三更天,人最困乏的时刻霍去病带兵杀入匈奴军中。匈奴如他所料,仓皇逃窜。霍去病把人往李广和张骞部所在方向撵。月下撵了二三十里无人策应,霍去病直觉不好,他当即带几名骁勇善战的校尉一马当先冲入万军之中取敌首级。 周围皆是匈奴霍去病哪能完好无损。 匈奴左贤王通过年龄、甲胄认出他感到奇怪,他不后方坐镇,难道不怕主将受伤军心大乱吗。 转眼间,匈奴左贤王想到“擒贼先擒王”。就在左贤王准备拆穿霍去病部人数不多,即将稳住军心之际,他被霍去病甩出去的长剑砍伤。 倘若霍去病此次用的是此间兵器最多伤到左贤王的皮肤。他贯足力气,宝剑碰到左贤王的脖子,鲜血喷出。霍去病带了一个匈奴人,那匈奴人有点摇摆不定,当他看到左贤王落马瞬间知道该怎么做,用匈奴语大声喊“左贤王已死!”霍去病翻身下马利落地砍掉他的首级,匈奴军心再次大乱,五万之众犹如无主的苍蝇。纵然左贤王的亲信大喊“汉军人少,杀回去”等等,也无法阻止溃军之势。 倘若此乃汉军首次出征匈奴,匈奴不怕汉军,敢同汉军血战到底。近十年无一胜绩,霍去病又是大汉大将军的亲外甥,匈奴又人人皆知他能征善战,哪敢恋战。 霍去病以防敌人冷静下来反扑,令九成将士追击,追的匈奴变成一盘散沙,一日之内很难聚齐。他带领余下的将士打扫战场,等九成将士回来立刻折返。 直到天亮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休整,霍去病脱去甲胄,将士们才发现他雪白的里衣已被鲜血染红,而他嘴唇发□□神不济,看起来像是随时有可能昏过去。 摆弄匈奴首级算军功的将士神色骤变,比他的脸色还白,急的大呼小叫。霍去病掏出太子表弟给的药,令人打水为他清洗伤口,六神无主的诸人这才想到找军医。 小太子的伤药不像药,出兵之前军医去过太医署,确定没有他手中那种伤药,不赞成霍去病用。小太子送的宝剑令霍去病对他深信不疑,霍去病胡扯此乃皇家秘药,此间只有一碗。若非这次急行军,陛下也不舍得拿出来。 军医信以为真,却又只舍得涂上薄薄一层。然而这一层瞬间止住血。等军医为他上好药,最先涂药的伤口已经凝固,伤口周边的红肿像是也消下去一些。 扶着霍去病的校尉惊呼:“神药!” 霍去病提醒:“此间只有一碗。”瞥一眼军医,“不然他怎会不知。” 军医忍不住闻闻自己的手。 霍去病:“你想复制?” “下官不敢。” 霍去病点头:“可以。我请示过陛下。找个干净的药瓶,我给你挖一点。”随后又令军医把受伤严重的人带过来。 将士们大为感动,有人甚至认为自己生来低贱,不配冠军侯的神药。 在霍去病眼中他的兵将没有高度贵贱之分。若非他们拼死杀敌,他可能已经战死沙场。伤重之人太多,纵然止了血也有可能生脓丧命,所以必须尽快消肿结痂。 可是药只有一小碗,远远不够。霍去病思索许久,决定拨出一点伤药令军医用温水化开。 军医认为此举纯属浪费,可他又不敢不从。 一试之下大为惊奇,竟然可以封住伤口,军医激动地差点跪地。 霍去病明白此药留不得。 休整半日再次启程,等到傍晚停下休整,受伤严重的兵将伤口撕裂,他的手臂也隐隐往外冒血,他知道急不得,于是忍痛上奏长安请求休整。 霍去病不吝啬“神药”,待大军抵达边关那日盛药的碗都已被军医冲洗三遍。 霍去病麾下有一校尉,姓吴,名蛮子,来自南方的平民。其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不想当奴隶便选择从军。上次有幸随霍去病出征,霍去病注意到他看到匈奴仿佛饿狼看到肉,后浑邪王来降,霍去病意识到情况不对,挑人随他见浑邪王的时候就选了吴蛮子。吴蛮子没叫他失望,此次霍去病便向刘彻举荐,刘彻就jsg令其为校尉。 吴蛮子感激霍去病的提拔,也佩服他的勇气,不希望他回到京师被责罚,斗胆提醒:“冠军侯,您说这伤药此间只有一碗,看盛药的琉璃碗也像,可您给我们用了,回去怎么同陛下解释?” 霍去病:“陛下又没说不可以给你们用。” 最早追随霍去病的将军比吴蛮子了解他:“军医都不知道此药,显然陛下是叫冠军侯自己用。” 军医帮他查看伤口:“冠军侯,您这是同陛下玩文字游戏啊。” 霍去病大浑然不怕:“陛下舍得杀了我?” 众人摇头。 吴蛮子:“末将在老家时就听说过陛下待您如亲子,可您毕竟只是皇后的外甥。” “你们不说谁知道你们也用了?”霍去病反问。 吴蛮子被问住。 话虽如此,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霍去病的友人道:“您杀了匈奴左贤王本该大功一件。可药全没了,此次回到京师您恐怕很难加封。”他指着吴蛮子,“他都有可能封侯。” 吴蛮子打仗打聪明了,以前看见匈奴就杀,如今只挑看起来膘肥体键,穿金戴银的。果然,这次杀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左贤王部下的高官。 吴蛮子闻言想笑,但一想到主将可能挨罚又不敢高兴,以至于脸都扭曲了。 霍去病:“我才二十一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不是明天就死了。看你们一个个担心的。” “话虽如此——” 霍去病抬起受伤较轻的左手:“此事到此为止。找到李广和博望侯了吗?” 围在霍去病周围的将士一起摇头。 霍去病皱眉:“那晚匈奴被你们追的溃不成军,就算遇到李广,李广五千人以逸待劳也能全身而退。难不成遇到风沙?” 军医随霍去病出来过几次,对草原上的情况有所了解:“若是出现了能把人掩埋的风沙咱们这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风沙。” 霍去病令人再探!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了,消息来自五原郡,张骞迷路,李广不辨方向,二人把兵带到五原郡,险些被东方朔当成匈奴人。 霍去病气得在边关待不下去,而此时他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他令不能骑马的将士继续在边关休养,他带大军班师回朝。 抵达京郊大营那日,离霍去病成亲日子只剩五天。 霍去病不敢休息,当日便独自进宫面圣。霍去病隐去“神药”,刘彻要重赏他,霍去病不敢接,不然不好同将士们解释,就说他乃一军主将,因为他指挥不当险些害得一万骑兵全军覆没,李广和张骞延期,请陛下责罚。 刘彻哪舍得罚他,讨价还价许久,刘彻赏他千金,令其回府休息,等待成亲。 霍去病走后,刘彻又令太尉犒赏受伤有功的将士。 将士们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封侯,担心霍去病有没有受到责罚。得知他只得千金,替他感到可惜的同时也没人敢提“神药”,端的怕陛下想起来生气,日后借机处罚霍去病。 刘彻只顾担心霍去病,忘了儿子也很担心他,等霍去病走了他才想起来,亲自前往太子宫跟儿子解释。 小太子瞪着眼睛看着他,小脸气成球。 刘彻讪笑:“父皇一时忘了。” 第145章 卫大公子小太子 霍去病安然无恙, 小太子很高兴。霍去病不知道他担心他,小太子可以理解。可是这些事老父亲知道啊。他不令人宣他去宣室殿也罢,竟然也不叫表兄来他的太子宫。 老父亲以为一句“忘了”就算了吗。 小太子气鼓鼓盯着他, 眼睛慢慢湿润。 身为帝王,乾纲独断的帝王,定然不喜欢被任何人威胁。小太子前世不知, 今生史书读多了自然可以窥出一二。他身为亲儿子也只可以偶尔跟他大吵大闹。 刘彻何时见儿子哭过,顿时慌得手足无措:“怎么还哭了?” “你才哭了!”小太子倔强地瞪着他, 眼泪夺眶而出。 刘彻搂着儿子:“还没哭呢?哭倒未央宫才算哭吗?” “不要你管!”小太子拨开他。 刘彻按住儿子的肩膀:“丁点大脾气不小。”想给他擦擦泪, 手伸出来又找手帕, “朕这就领你去冠军侯府?” “酉时了!”小太子越发生气。 你管什么时辰呢。这句话到刘彻嘴边又咽回去, 庆幸没有脱口而出, 否则儿子得更生气。此时出宫到不了宫门口就得被巡逻侍卫告知, 宫中即将下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4节 刘彻:“父皇说错了,明日, 明日!” “明日我得上课。” 刘彻想嘲讽他,这个时候知道你得上课?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懂事。 “巳时三刻上完课再去。”刘彻又给儿子擦擦眼泪, “太子殿下可不止一次说过,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小太子气得推开他:“你走!” 刘彻嘴贱的时候有心理准备,小太子人小力薄没推动他气得真想哭。 “不想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吗?”刘彻问。 小太子如锯了嘴子的葫芦, 一言不发。 刘彻想笑, 想苦笑:“又被你猜中了。” 小太子顾不上跟他置气, 塌下来的腰瞬间笔直笔直。刘彻心说这招真好用, 可惜有点费他——再次重复此战经过如同再次打他的脸, 往他伤口上撒盐啊。 “去病没叫朕失望, 出了右北平不到三日就探到匈奴足迹。他知道迟则生变,当即派人联系李广和张骞。虽说他通过牲畜留下的粪便、以及被马吃过的草和马印推算出匈奴最多六万人, 一万五打六万没有任何胜算,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跑匈奴。他决定晚上出兵,天黑看不清,李广部突然从一侧杀出来,纵然匈奴意识到我军人少也不敢恋战。” 小太子带着重重的鼻音问:“表兄算好如何出击,如何撤退等等,唯独没有算到有张骞跟着、军中还有匈奴兵以及向导,他们还能迷路?” 刘彻叹气:“是啊。” “为何还能迷路?”此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刘彻松开儿子,拿起茶杯,沾一点茶水在茶几上画,“张骞从长安往西北出使西域,回来的时候也是打西北方来的,右北平在东北,他此生从未涉足过此地。为了不被匈奴提前听到重重的马蹄声,他们只能晚上缓慢行军。” “晚上也有星星和月亮啊。” 霍去病没有请示刘彻直接班师回朝,李广和张骞不敢,收到长安的消息才敢回来。他们此时还在半道上,刘彻哪知道他们那晚眼睛和脑子落在何处。 霍去病得知他们在东方朔镇守的五原郡并非他派出去的探子抵达五原郡,而是聪慧的东方朔派人告知边关守将,二人在五原郡。霍去病失血过多精力不济,又知道东方朔不敢谎报军情,就没令人过去确定。他也不想派人过去,他麾下的军医和火头军都瘦了一圈急需休养。 方才霍去病见着刘彻也是直言,原谅他不清楚二人具体情况,还是等两人回来陛下亲自审问吧。 刘彻听出他心中气恼,为了安抚他才叫他回府休息。 “忙中出错吧。” 小太子不敢相信:“一个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一个在匈奴部落蛰伏十来年,因为晚上行军慌乱?” 刘彻尴尬:“在那晚之前去病还能联系上他们,那晚之后就找不到他们了,定是那晚走错了。” 小太子在茶几上画个半圆,圆心在大汉境内,圆的顶点自然是霍去病令二人带兵抵达的地方,右半圆是右北平到圆的顶点,左半圆是顶点到五原郡,“这样偏离的?” “只能是这样偏离的。不然去病不至于修整多日才收到他们的消息。” 小太子忍不住诅咒:“竟然没饿死!” 刘彻轻咳一声:“草原上不止有匈奴散落的牲畜,还有狼群、野羊等野兽。遇到湖泽水里还有鱼。”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二人?” 公孙敖上次迷路回来无功无过,张骞和李广自然也一样。 刘彻试着说出他的决定,还没等他说完,小太子又气得眼睛通红。刘彻不敢说下去,端的怕把儿子气晕过去。 “你说怎么做?父皇听你的。” 小太子:“每个人都有其所擅长的,张骞擅长游说西域各国,像孩儿的张顺子会打理瓜果蔬菜,但不能接管博望苑。李广武艺高强,孩儿承认,可他比项羽又如何。十个高祖也打不过一个项羽。楚汉相争结果又如何?” “直说便是,父皇不怪你。” “张骞回家等着需要他的时候再出来。李广滚回家养老。” 刘彻提醒他:“你才说他武艺高强。”jsg “那是年轻二十岁的他。他如今打得过表兄还是打得过姊夫?他甚至打不过去病表兄麾下任何一个校尉。大汉缺校尉?” 刘彻无法反驳。 “父皇竟然还令他为中郎将?”小太子自说自话,“父皇不叫他回家也行,他不要叫我在宫里看到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孩儿说到做到!” 刘彻一看到儿子气得小脸通红,连忙安抚:“回家,回家,朕体谅他带兵辛苦,令他回去颐养天年。” 小太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一脸不信。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苦笑:“要朕发誓吗?” 小太子摇头,扑到他怀里。 “这是怎么了?” 小太子前世修的不是无情剑,今生当人多年,心底自然不缺常人的情感。霍去病待他极好,小太子一想到他此战差点回不来就难受。 刘彻轻轻拍拍儿子的背:“好了,过去了,不难受了啊。你是太子。” “我是小太子!” 刘彻失笑:“是,你小,可以哭可以闹可以不高兴。可小太子也是太子,方才那番话说出来便忘了吧。” “父皇不喜汲黯都可以把他调离京师,孩儿——” 刘彻捂住他的嘴巴:“别跟我吼!你才九岁,又喜欢出去,叫人看出你的喜恶,再被心胸狭隘之人误会你一旦登基就会惩治他们,他们容你长大?” “孩儿有父皇啊。” 刘彻捏捏他的脸:“父皇能时刻盯着你?父皇已经很忙了,你安分点吧。” 小太子气鼓鼓瞪着他。 “眼珠子都出来了,还瞪!”刘彻瞪他一眼,令宫女打水,他亲自给儿子洗脸,“难得朕有生之年能看到太子殿下哭成小花猫。” 小太子的小脸被搓变形,瓮声道:“父皇气的!” “怎么不说你心窄。” 小太子瞪大眼睛,刘彻慌忙投降:“朕说错了。这几日不许闹,过几日朕带你前往冠军侯府观礼。” “表兄瘦的厉害吗?” 刘彻眼前浮现出霍去病脸色蜡黄的样子:“朕回头就令人送些补血药。” 小太子想起他的补血丸,凭百官那么爱迷路,而表兄才二十一岁,指不定还得跟匈奴打多少次,还是留着下次再用吧。 “父皇,左贤王又是怎么回事啊?” 刘彻:“为了叫匈奴大乱,去病万军从中取他首级。”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 “去病说得轻松,但过程定是十分凶险。”刘彻无奈地摇头,“可惜左贤王部还有四万多人。匈奴当中倘若还有跟左贤王比肩的人物,此战反倒令匈奴内部更为团结。” 小太子:“一山不容二虎。左贤王不死,两虎相争必有损伤。说不定他俩互相残杀死的人就不止六千。” “据儿聪慧。”刘彻摸摸儿子的毛脑袋,令宫女进来把水盆收拾一下,“你知道父皇会来所以早早在书房等朕?” 小太子不瞒他:“我在书房给父皇一个解释的机会。” “父皇不来呢?” 小太子朝东宫看去。 刘彻求饶:“朕错了。朕保证再无下次。” “孩儿不信父皇。因为你明知李广不善带兵又爱迷路还敢用他。张骞从未打过匈奴,你也敢叫他为将。” 刘彻苦笑,这事怎么还没完了。 是他想用吗?李广跪地不起,他总不能把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打出去吧。 刘彻举手:“朕发誓!” 小太子勉强满意,给自己倒杯水。 刘彻按住水壶:“没热气了还喝?”隔着窗朝外喊:“来人!上茶!” 庖厨从早到晚烧着热水,枇杷拎来热水壶,樱桃点灯。她二人看到小太子眼皮红肿,惊得险些失手。刘彻不等二人大胆开口,令二人退下,一炷香后再把饭菜送过来。 枇杷问:“陛下呢?” “不必另做。朕先陪据儿用一点,回去还有事。” 枇杷懂了,陛下忙完再用。 “父皇晚上还有事?” 城中很多世家已经烂到骨子里,如果可以选择,刘彻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卫子夫提到的张安世不错,但张汤此人心大。他只是御使大夫,这两年隐隐有除了卫青以外百官之首之势。 霍去病出兵前刘彻仔细看过他麾下校尉,有几人同他年龄相仿,其中两人尚未定亲。以前霍去病麾下多人封侯,刘彻认为此次也可以。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按军功当封侯。 刘彻见过他,五官不如霍去病出众,气质远不如赵破奴,人高却很瘦,像常年吃不饱。不过他可以跟随霍去病孤军深入,定然只是看起来瘦。 此人出身低微,城中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敢上门求嫁,所以一旦他回到家中,说亲的人定会络绎不绝。刘彻得尽快告知皇后,不日便为他和二女儿赐婚。 “去病带回来的俘虏得尽快安置。还有一些小事。” 小太子乖乖点头:“身体当紧。父皇不要忙太晚。” “父皇知道。父皇还要为你加冠呢。”刘彻给他倒水,“喝半杯。” 小太子又变成贴心懂事的好孩子。 刘彻看着儿子乖巧的样子很是欣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太子犹豫要不要说出宝剑的存在。 半杯水喝完,小太子决定先不说,拿出一把宝剑哄得老父亲得意忘形再找机会提出来也不迟。纵然他不说,老父亲的宝剑看起来比表兄的流光溢彩,以后表兄不小心暴露了老父亲也不会很生气。 “父皇,孩儿明日得出去一趟。” “有事?” “您忘了吗?宝剑啊。孩儿总不能拿着剑去表兄府上观礼吧?” 刘彻点头:“拿回来给朕看看。”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翌日午时两刻,小太子带着宝剑回到宫里,太子宫上下喜气洋洋,好像他要成亲了似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5节 “又有什么喜事啊?”小太子奇怪。 枇杷很是惊讶:“殿下不知道?” “说!”韩子仁瞪她。 枇杷:“咱家二公主的婚事定了。不久前定的。陛下昨日没说?” 小太子摇摇头,问韩子仁:“长安还有未婚的列侯?” 韩子仁:“先前有一个,平阳侯。” 然而就在冠军侯订婚前一个月,平阳侯的婚事也定了。听说平阳公主得知此事后很是懊恼,自认为了解皇帝,在他眼中当今天下只有皇室女配得上冠军侯。平阳侯曹襄比冠军侯大几岁,她不敢再拖,也怕冠军侯和二公主订婚后她再给儿子说亲旁人笑她儿子无能争不过冠军侯。 枇杷:“不是世家子弟,是陛下昨日才封的,好像叫,婢子觉着不是人名。” 小太子:“恕你无罪。” “姓吴,名蛮子。这哪是人名啊。” 小太子挑眉:“南方人?” 枇杷好奇:“殿下知道此人?” “你说不像人名,必是认为吴是吴国的‘吴’,蛮子像一种种族称呼。” 枇杷正是这样想的:“婢子找人打听了一下,他好像只会写自己的名。这样的人哪配得上公主。” “那你们好高兴?”韩子仁不懂了。 枇杷笑笑:“毕竟是喜事啊。” 小太子提醒她:“二舅十五岁前也只会写自己的名。” 韩子仁点头:“不会可以学。他不识字是因为出身低微,不是不好学。他也没有因为出身破罐子破摔,反而凭实打实的军功封侯,单单这一点就强过许多世家子弟。枇杷,要你在公孙公子、昭平君以及他之间选你选谁?” 这还用问?公孙敬声出身尊贵,可卫家长姊不好相与,公孙老宅人多事多规矩多。隆虑侯府没规矩,然昭平君不学无术。 韩子仁:“司马长卿文章写得好,当世大文豪。以前跟夫人卓文君感情甚笃,那又如何?不一样到了长安就想纳妾?我要是那卓文君才不给他写《诀别诗》,直接和离。” 小太子赞同:“枇杷,不要认为饱读诗书的人就是君子。” 吴琢不假思索道:“也有可能是伪君子。” 枇杷点头受教:“殿下,婢子明白了。” 樱桃试着问:“殿下,二公主能理解陛下的这番良苦用心吗?” “母后可以理解。”小太子不了解他二姊,但了解母后。 韩子仁:“从骠侯在匈奴部落多年,算半个匈奴人,也不识字。不是同大公主感情很好吗?” 赵破奴算是卫青的半个养子,以至于枇杷忘了他十三四岁才回到长安。 小太子见枇杷握着拳头捶脑袋,忍不住笑了:“韩韩,吴琢,把我买的剑送屋里去。” 二人把两把宝剑送到小太子书房,小太子名曰累了想睡一会,打发他们出去,就把两把宝剑偷梁换柱,随即塞在书案底下。 长安百姓羡慕吴蛮子jsg,闲聊二公主的婚事的时候,冠军侯府外十里红妆。 霍去病名气极大,但婚事邀请的人不多,卫、霍两家至亲,卫青和霍去病的好友。霍光同冠军侯府的管家在门外迎客,其实是挡客。很多没有收到请柬的人都带着礼物登门,试图趁机同冠军侯府攀上关系。 婚礼下午举行,刘彻等儿子午睡醒来才带他出发。 春望拿着刘彻的贺礼,小太子带着皇后的祝福。父子二人抵达冠军侯府,阖府恭迎,而热闹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肃静。刘彻去霍去病同部下商讨公务的书房小院,小太子随表兄弟们去花园,正院又热闹起来。 小太子看出因为老父亲的到来表兄弟们都有些拘谨,礼成之后他就悄悄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袖。刘彻笑着摸摸儿子的毛脑袋,牵着他的手腕起驾回宫。 许多宾客都是首次亲眼看到天家父子私下里相处,包括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公孙敖问身侧的赵破奴:“陛下平日里也这样护太子殿下?” 赵破奴:“七岁还搁怀里抱着呢。” 公孙敖诧异。 赵破奴颔首:“若非据儿懂事,早被宠成昭平君那样了。” “我怎么记得在哪儿见过太子殿下。”公孙敖另一侧的人禁不住问。 公孙敖扭头看去,此人以前是霍去病的部下,因军功被封左庶长。而没等公孙敖开口,他惊呼:“他他,他不是大将军长子?” “叫我吗?” 被众人挤到很后面的卫伉问。 公孙敖等人回头,赵破奴招手:“伉弟。” 那位左庶长看看他又看看消失在门口的小太子:“你是卫伉?” 卫伉很无语:“我不是卫伉我是谁啊?” “可我——”左庶长糊涂了。 大汉民风开放,男子想多看几眼天家父子,女子也想看,所以并未避开。公孙敖的夫人听到这些话走过来:“几位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以前也见过太子殿下。” 公孙敖瞪他夫人,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真的。夫君,我在茶肆见过太子殿下。旁人问他姓什么,他说姓卫。” 卫伉糊涂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他扯一下赵破奴,“太子表兄何时改的姓?” 卫青送走天家父子进院就听到这句:“卫伉!不许胡说!” “不是我。”卫伉平时很怕父亲,但有赵破奴在身边,小孩指着左庶长,又指一下公孙敖的夫人,“他们说表兄姓卫,还说是大将军长子。” 左庶长点头。公孙敖夫人同卫青熟稔,直接问:“看大将军的意思好像不知?” 卫青知道什么?他只知道今日是大外甥大喜之日。他还知道有人知道。 “公孙敬声,滚过来!” 正准备偷溜的公孙敬声停下。 卫青大声喊:“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被卫不疑推一把,往前趔趄几步,众人听到动静循声看去,公孙敬声同手同脚:“我确实知道,可,可陛下也知道啊。” 卫青听糊涂了:“关陛下何事?休要胡说。” “据儿以前在东市跟人耍钱——” 公孙敖夫人轻呼:“对,耍钱!从来没有输过。” 公孙敖转向他夫人:“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此事?” 她能说她跟着压钱输了不少吗。 卫青令公孙敖先停一下,先审公孙敬声:“究竟怎么回事?” 公孙敬声:“太子表弟怕说实话没人跟他玩,而民间不是称他‘卫太子’吗?他就说自己姓卫。茶肆掌柜的就说他是卫大公子。据儿一看您儿子的名头挺好用,一事不烦二主,一直自称他乃卫伉。” 卫伉忍不住问:“我怎么办?以后别人问我我是谁,我说自己是卫伉还不得被交给廷尉治我一个招摇撞骗之罪?” 公孙敬声:“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廷尉。” 卫青气笑了,这是重点吗。 左庶长好奇地问:“听说大公子骑术精湛,小小年纪雪天跑马拔得头筹,也是太子殿下所为?” 卫伉大声说:“当然!我长这么大就没出去过!不不,没一个人出去过。” 公孙敬声心说,小太子也不曾一个人出去过。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杠,卫伉意思每次都是跟长辈或兄长一起出去。 卫青盯着公孙敬声:“还有什么事?” 公孙敬声被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心虚地揉揉鼻子:“城中关于卫大公子或大将军长子的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太子的功劳。” 第146章 张汤之子 偌大的冠军侯府正院陡然只剩秋风敲打落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众人转向一角,角落里有几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天子的外甥平阳侯曹襄。 平阳长公主嫌霍去病跟她儿子争尚主, 其实平阳侯曹襄不在乎娶谁,他体弱多病,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活到四十岁。 霍去病少年老成, 曹襄虽说比他虚长几岁,二人却像同龄人。曹襄以前时常随母去未央宫, 霍去病住在未央宫, 一来二去, 二人交情还不错。 平阳侯羡慕霍去病勇冠三军但不嫉妒。自打霍去病有了自己的府邸, 他打仗回来休假的时候平阳侯时常来找他玩。 先前平阳侯发现很多人想离他舅和表弟近一些, 就同几位友人撤到角落里让出“最佳观景点”。 曹襄明知故问:“我脸上脏了?” 众人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 卫伉急了, 大声问:“父亲,我怎么办啊?” 卫青哪知道, 他又不曾经历过。 “你问平阳侯,他知道。” 他知道个鬼!曹襄差点跳脚, 被皇帝舅舅冒名的人是他父亲前平阳侯, 早已作古。 公孙敬声笑着点头:“平阳侯有经验。” 卫伉转向平阳侯,满眼希冀。年轻的平阳侯大声反驳:“我不知!” “那父亲为何不说去病表兄?”卫伉朝他跑过去。 曹襄:“因为你的去病表兄也干过这种事。” “啊?”卫伉惊得停下。 冠军侯美名传天下, 试图结识他的男男女女多不胜数, 霍去病不想暴露身份, 他同友人吃酒也好喝茶也罢, 谁不在他冒充谁。 “你可以去问问冠军侯。”平阳侯曹襄指着红绸包裹处。 卫伉转身。公孙敬声一把拉住他:“还真去?不怕他把你扔出来?” “那我怎么办啊?”卫伉苦恼, “父亲答应明年秋送我去太学, 我这样怎么去太学?”说到此想起什么,“表兄, 太学学子不知道——” “太学学生知道。”昭平君悠悠道。 昭平君不止是馆陶大长公主的孙子,还是天子的外甥,他成亲自是满朝官吏都得去。天子可能不在乎,要是隆虑公主在太后面前瞎说一通,太后认为她“人未走茶已凉”气出病来,届时倒霉的还是他们。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6节 昭平君成亲前卫少儿发现同她相熟的夫人要么准备亲自前往,要么使管家送去贺礼,她就去长平侯府找卫青夫人商议。卫青夫人打开库房挑两件礼物令管家送去。 隆虑侯要来回礼,昭平君没叫他来,怕他丢脸丢到皇帝舅舅面前,于是胡扯他想出来长长见识。 昭平君此时就在他大表兄曹襄身边。昭平君扫一眼宾客:“他们回去一说不出三日长安皆知。” 公孙敖不禁说:“我们哪有这么碎嘴。” 卫伉望着父亲可怜巴巴的叫人好不落忍。 “长安皆知你的大名也挺好。”卫青这样安慰儿子,殊不知也是安慰自己。 卫伉仔细想想,连连点头,父亲此言甚是啊。 昭平君像是嫌今日不够热闹,继续拱火:“你太子表兄跟人赌六博棋从未输过,还敢冰天雪地跟人赛马。” 卫伉吓得摇头:“我不行!”说完想哭,输给“他”的人若想赢回来,找不到太子找他比,他总不能说骑射不佳吧。他可是大将军的儿子。 卫青皱眉:“别吓唬他!伉儿,陛下早已下禁赌令。日后无论谁找你你只管说不敢犯禁!” 卫伉找敬声表兄,公孙敬声过来一把拉走看热闹不嫌事大、损人不利己的纨绔友人昭平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你以后也可以自称别人啊。” “比如呢?”卫伉不认为除了太子表兄还有人同他年龄相仿,就是亲弟弟卫不疑也比他小好几岁。 公孙家的表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你姨你舅家的表兄弟。” 卫伉眼中一亮,惨兮兮的小脸露出笑意。 众人脸色越发复杂,不由自主地瞥大将军,仿佛问他怎么看。 卫青不想看,长安要乱啊。 偏偏大将军还不能反驳,毕竟他儿子是受害者,总不能一直窝在府里不出去。云英未嫁的姑娘还三天两头上东西市或出去跑马呢。可他也不能找始作俑者,虽说是他外甥,但jsg也是储君。 大将军无比心累,谁也不想管。 左右天下不是他的天下,皇城也不是他的皇城。 大将军冲霍光招招手,霍光请诸人去花园,那里早已备好薄酒。 事关太子,宾客们也不敢肆意讨论,毕竟他们一不是陛下的亲外甥,二不是太子的亲表兄。说多了不用陛下和太子出面,混不吝的昭平君就能闹得他们颜面扫地。 谁不知如今昭平君同小太子兄弟感情甚笃啊。 至于回到家中会不会聊起此事,必须大聊特聊! 这事比冠军侯成亲有趣多了。 卫青看一眼宾客们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到正堂,卫青喝杯水就起来。卫青夫人问:“夫君回去?” “不,我进宫!” 公孙贺放下杯子:“敬声说了,陛下早就知道太子用伉儿的名在外招摇撞骗。你见着陛下怎么说?管管太子?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只会同你炫耀,吾儿聪慧!” 大将军愈发心累,盖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算了!”卫青坐回去,告诉夫人他们待到最后,万一赶不上宵禁前回去晚上就在此住一晚。 卫少儿:“仲卿,孩子还小,叫弟妹早点回去。” 卫青夫人是看着霍去病长大的:“不碍事。阿姊,我们来之前都交代好了。” 卫少儿想道谢又显得虚伪,把话咽回去改问:“伉儿这事真就不管了?” “太子年幼怎么管?”卫青想起什么,复杂的心情顿时轻松多了,“如今该愁的不是伉儿,而是太子。”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也想到这点,他们吃一杯茶,吃几口点心就借冠军侯府的马进宫,端的怕太子殿下下次休沐一早就往外跑,然后被团团围住。 小太子显然没有想过去一趟冠军侯府会被认出来,喃喃道:“那我怎么办?” 昭平君:“戴面具?” 公孙敬声:“他用象赚钱的时候戴过。” 昭平君一时忘了。 公孙敬声:“据儿,慢慢考虑。我们该回去了。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们明日开始卖纸和胡麻油。你要是没有考虑好,明日千万不要出来。” 小太子想说,明日我得上课。忽然想起后天立冬,从明日起满朝放三天假。 太子计划立冬前一日召见张贺,而明日正好是立冬前一日,“我知道。你们回吧,天快黑了。” 公孙敬声摸摸表弟的小脑袋:“一定有办法。” “走吧。”小太子抬抬手,往茶几上一趴。 公孙敬声出了正殿叫韩子仁进去陪陪他。 韩子仁给小太子倒杯奶茶:“殿下,喝点垫垫?离晚饭还得半个时辰。” 小太子抱着茶杯,氤氲奶香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朦朦胧胧不真切。韩子仁勾着头仔细打量一番,小太子没哭,很好,比之前大有长进。 “殿下,奴婢有个法子。” 小太子缓缓转向他:“我就要憋死在这深宫之中了,你还抖机灵?” “奴婢不敢。您可以说脸上有胎,怕吓着旁人,戴上面具。”韩子仁指着上半边脸。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 “这个法子不行?” 小太子:“他们不止认识我,也认识你们。” 韩子仁忘了,他也忍不住急了:“这该如何是好?” 小太子抬抬手:“你出去,孤想一个人静静。” 此事不大也不小,韩子仁轻轻退出去。 小太子想到入睡前也只想到一个法子,以后不带韩子仁和吴琢出去,带几个从未跟他出去过的宦官,侍卫也挑新人。 翌日上午,小太子令韩子仁出去把张贺找来。 韩子仁不想惊动张汤,就花钱找个半大小子去张家找人。可惜张贺不在家,买胡麻油和纸去了。 张贺人在宫里却知道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今日卖胡麻油和纸,还得从太学说起。 前几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一人带着一个巴掌大小药瓶,以及一沓楮皮纸去太学。药瓶里装的自然不是药,而是胡麻油。一坛胡麻油太多,不好带,三五天吃不完就算了,还不好跟同窗介绍。 二人带的楮皮纸一半完好一半有破损,他二人用破损的纸出恭,用完好的纸抄书。这是韩子仁的主意。小太子按照《论语》练字的时候,韩子仁灵机一动认为可以装订成册拿去卖。小太子的字尚未成形,不必担心有人仿他的笔迹假传太子手谕。 昭平君看到小太子的书,想起公孙敬声时常练字,就撺掇他抄五经。生意是两个人的,公孙敬声哪能叫他闲着,先说他的字得练,又说当着太学同窗的面写,一来可以宣传纸的好处,二来写完了拿起铺子里卖,可谓一举两得。 昭平君那些日子天天做梦日入百金,几乎掉钱眼里去了。他偶尔脑子不够用,公孙敬声一说,他干劲十足,比以前学骑射还用心,也不说头晕手疼不能看书练字了。 两个不爱读书的人突然抄书,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自然引起许多学子注意。饶是张安世不好奇也忍不住上前。 说起张安世,刘彻原本想把他调到身边,意识到张汤心大,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公孙敬声交好的学生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很是诧异:“不是绢帛?” 公孙敬声:“纸。” 见多识广的学子听说过“纸”,就问公孙敬声怎么做的。他记得纸很粗糙,不是硬的可以刷鞋,就是一碰就碎。昭平君直言他们请匠人做的。 有人就问能不能帮他们做一些。昭平君先答应下来,然后跟同窗算账,一张纸需要多少道工序,需要准备什么,还需要几个匠人等等。 被他一算一张纸简直可以卖一两金。 同窗不敢要了。公孙敬声趁机提到他们过几日对外出售。完好的纸一个价,破损的纸一个价。 用午饭的时候昭平君往鸡蛋羹里添几滴油。这次他没有吝啬,谁想尝尝他往谁清淡的菜肴里加几滴。聪慧如张安世自然看出他和公孙敬声的目的。可知道又如何,他甚至没见过胡麻。 一二两黄金一斤看似很贵,跟香料比起来并不贵。虽说香料一斤一大包,可胡麻油一次只用几滴,兴许比香料还耐用。 张安世回到家中就找母亲拿五贯钱,请兄长跟他一起买胡麻油。张安世心细谨慎,这点很像他父亲张汤。他避开同窗问公孙敬声胡麻油和纸怎么卖。 头一天开卖,他们准备二十坛胡麻油和上百捆纸,先到先得。但每人只能买一次。 张安世给兄长两贯钱,二人各买一瓶胡麻油,一贯钱买好坏两种纸。两人买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门外看热闹。 张贺得知只有他兄弟二人买到两坛胡麻油,公孙敬声很给他弟面子,就用他能说会道的嘴帮二人介绍纸的用处以及胡麻油多么美味。 在他宣传之下,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韩子仁费尽千辛万苦挤进去差点不认识张贺。 张贺认识小太子跟前的红人,见对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赶忙把东西交给随从,挤开人群同他会面:“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在宫里等你。” 张贺不敢信:“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 张贺瞬间忘了告诉弟弟,忙不迭随他进宫。 当他听到小太子令他为博望苑管事,他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差点晕过去。 张贺迷迷糊糊回到家中面对弟弟的质问还跟做梦一样。张安世不懂他犯什么傻,见实在问不出来就拿着纸去书房找父亲。 打小到张贺身边伺候的小奴担心,趁着屋里没外人,他朝主人身上一巴掌。张贺痛的跳起来,可算敢确定他没做梦,他激动地抓住小奴的双肩想告诉他,却又兴奋地不知从何说起。 “公子,出什么事了?” 张贺咧嘴就笑。 小奴顿时也不想再关心他。 用午饭的时候张贺终于找回言语,便趁着全家人因为胡麻油很是开心的时候说出太子叫他打理博望苑。 张汤手中的勺子差点掉碗里:“何时的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张安世:“父亲息怒,大兄以前也不知道。” 张贺不住地点头,然后解释韩子仁突然来接他进宫,太子叫他接管博望苑。博望苑如今的管事给他当副手。 张汤皱眉:“博望苑出什么事了?” “那人到博望苑一年多就偷博望苑的东西,以后不定敢做什么,殿下不敢再用他。” 张汤此人手段狠厉,但为官清廉。听闻此话,张汤问:“殿下怎么jsg不把他交给廷尉?” 张安世:“父亲,这等小事交给廷尉也是关几日。” 张贺:“太子殿下留着他也是担心儿子初到博望苑两眼一抹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7节 外人不知道小太子的博望苑有什么,张汤清楚,匈奴牲畜,胡麻油。张汤今日看到儿子拿来的酒坛子似曾相识才知道小太子送给天子的酒其实是油。儿子给他的纸他很早就在御案上见过。 张汤不信两个纨绔能做出纸和油。结合有人路过博望苑的时候闻到浓浓的香味,张汤断定,博望苑有做纸作坊和做油作坊。 事情如此之多,张贺又没有料理过家务,没人帮衬他确实无从上手。 张汤盯着长子,神色严肃:“初到博望苑务必谦虚,多听多看少做。如今殿下九岁令你打理博望苑,等他二十九,甚至三十九岁,可知他会叫你做什么?” 第147章 栾大请神 太子年幼张贺在博望苑, 太子长大他去未央宫呗。 张贺是这样认为的。 翌日一早,张贺先去东市后去西市,为去博望苑当差做准备。 张贺乃未央宫宦官, 皇帝的人。小太子不能仗着老父亲疼他就偷偷把人弄走。何况张贺也不值得小太子偷偷摸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目前为止张贺不值得。 小黄门确定老父亲没去永巷快活,小太子一个人颠颠跑过去。 “父皇!”跳进宣室殿, 小太子大喊一声。 刘彻吓一跳,儿子精神真好, 从来不知疲倦啊。 “有事?”刘彻不动声色地合上奏章。 小太子眼睛多厉害, 瞬间发现他父皇反常——以往他过来奏报明晃晃摊开, 他拿来垫屁股老父亲都能当没看见, 今日竟怕他看。 “孩儿想找您要个人。”小太子撑着披风飞一般到他身边。 刘彻伸手扶他一把:“你的门牙真不想要了。” 小太子靠他怀里:“张汤长子, 张贺!” 刘彻眉头一挑, 转向他又恢复正常:“哦?要他作甚?” “孩儿的博望苑现在只有一个管事的,无人同他争抢才两年他就有点懈怠。孩儿想叫张贺过去管理博望苑, 他给张贺当副手。” 刘彻大为意外:“这样他就能好好做事了?” “他怕被撵回家自然不敢懈怠。”小太子奇怪,父皇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 刘彻拉着他坐下:“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如何用人。” “父皇, 孩儿快十岁啦。”小太子伸手拿过奏章, 刘彻脸色骤变,本能夺走。小太子吓僵住, 小心翼翼地问, “密报?” 刘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儿子什么密报没看过。 “你年幼, 这里头的事, 你长大才能看。”刘彻放到离儿子最远的地方。 小太子眼珠一转, 有了答案:“李广和张骞回来了?” 刘彻脱口道:“你知道?” “孩儿现在知道了。”小太子笑嘻嘻望着老父亲,“给我看看呗?” 刘彻无奈地递给他:“你这个聪明劲能不能不要用在父皇这里?” “父皇心虚反倒怪我?”小太子打开奏章, 字迹跟他有一比,“李广的字?他不是什么名将的后代,世家子弟吗?竟然和儿子一样幼稚。” 刘彻:“李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能静下心来练字?” “请罪书?”小太子点头,“他想以退为进,父皇正好将计就计令他回家养老。他人在何处?” 霍去病带出去的一万五千骑兵皆来自城外大营,如今回来了自然是在戍卫京师的营中休整。 刘彻:“在城外。没有朕的旨意他和张骞不敢进宫。” “此事父皇还要犹豫?”小太子问。 刘彻反问:“你觉着呢?” 父皇既然这样问,那就说明不是因为让不让李广回家养老而犹豫。小太子放下奏章,抬起双臂握住拳头然后伸出两个食指分别指着太阳穴。刘彻想笑:“干嘛呢?” “孩儿发功啊。”小太子口中念念有词,刘彻侧耳细听,隐隐可辩“天灵灵地灵灵”,刘彻拿下他的手:“别作怪。” 小太子:“孩儿知道了。” 刘彻挑起眉头示意他说说看。 “父皇说他们不敢进宫,那就是等您召见?您犹豫要不要见?孩儿认为不必见。”小太子睁大眼睛一脸求称赞。 刘彻点头:“原因。” 小太子拿起奏章:“上面写的同我们猜的一样,该与表兄汇合的那晚反而越走越远。父皇不打算赏罚他们,又何必叫他们过来给您添堵?” “这倒也是。”刘彻拿过奏章写下两行字,“春望,亲自送过去。李广敢闯未央宫或不服,你就把二人交给廷尉议罪。” 春望爱干这活,抿嘴笑着接过奏章:“诺!”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夸赞:“父皇,您很好!” 刘彻气笑了,好不好还用得着你认可。 “比如?”他故意问。 小太子沉思片刻,像是斟酌什么:“听人劝,吃饱饭。” 刘彻一时语塞。 “你只是个小人儿。”刘彻提醒他。 小太子点头:“也是人啊。父皇,孩儿差点忘了,您答应孩儿的鱼肠剑找到了吗?” 刘彻下意识想问,他何时答应了。 确实答应了。 刘彻也令栾大算过,但没算出来。 “栾大不擅算物。” 小太子故意问:“他擅长什么?孩儿可以跟他切磋切磋吗?” 刘彻有种感觉他一旦答应下来,只能是栾大被切和磋,不存在相互切磋:“你前几日出去没买到宝剑?” “没买到鱼肠剑。” 刘彻无语了。 怎么不说没买到干将莫邪。 “据儿,人要懂得知足。” 小太子:“父皇对大汉如今的疆域和现状满意吗?” “你少给朕上升高度。” 小太子哼哼唧唧:“骗子就是骗子。孩儿又不会嘲笑父皇。” 刘彻揪住他的小耳朵:“还想不想叫张贺帮你管博望苑?”随即松开儿子的小耳朵,“未央宫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他?” “孩儿叫春望去博望苑?春望只会恨孩儿。张贺在家不得宠,在宫里可有可无,孩儿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牢牢抓住。换成旁人不一定。何况还得人品端正,为人又不至于呆的像石庆似的。” 刘彻了然:“原来他还是你精挑细选的?” “孩儿选了三个月。”小太子伸出三根手指。 刘彻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鱼肠剑!”小太子抓住他的手臂赖着不走。 刘彻又想打孩子:“栾大不懂堪舆。” “既如此,孩儿想长长见识,看看神仙是不是白胡子老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小太子说完,盯着老父亲,大有他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意味。 刘彻怕了他了,令小黄门告诉栾大好好准备,他和太子在宣室殿等他。 栾大没听出皇帝言外之意,太子不好骗。小太子虚九岁,实则八岁半,栾大认为这么大的孩子变朵秋菊出来就能唬住他。 栾大担心皇帝临时提出要求,准备很齐全,看起来真要招神仙下凡。 小太子一脸兴趣盎然,栾大认为小太子很是好奇,而刘彻觉着儿子皮笑肉不笑,憋着一肚子坏水。 “据儿,栾大施法的时候不许使坏。”刘彻低声警告。 小太子无奈地瞥一眼老父亲:“孩儿又不会隔空取物。” 刘彻看看两人之间距离,足足有一丈。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刘彻的直觉很准,他拉住儿子的手臂,以防他像个泥鳅似的,跐溜一下跑到栾大身边。 “栾大,开始吧。” 栾大来的时候路过花园,见秋菊开的很好,趁着帮他抬工具的宦官不注意摘两朵。他打算先用鲜花把天家父子唬住。 “陛下,不知殿下想看什么?” 小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刘彻心中一凛,听到儿子好奇地问:“仙师会隔空取物吗?” 仙师?儿子不是一直认为栾大是个骗子吗。儿子如此反常是想要栾大的命吗。 栾大不能死,他还指望栾大请神:“栾大,太子只是好奇仙家道法。” 栾大依然没有听出刘彻言外之意,他矜持地微微一笑:“陛下,隔空取物并不难。”随即请小太子不要眨眼,仔细看他。栾大打开他的工具箱摆弄一通,小太子无聊的翻个白眼,故弄玄虚。 刘彻扭头想看看儿子有没有认真看,一见他如此不屑,越发感觉不好。 儿子买到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宝物,定然见过比栾大法术高明之人。儿子提到仙风道骨,应该确有其人,卖给他围棋、匕首的老道。 “殿下,请看。” 刘彻看过去,栾大手里突然多出一支灿烂的菊花。 小太子惊呼一声,抓住老父亲jsg的手臂问:“父皇,看见了吗?他真会隔空取物啊。” 栾大微笑道:“此乃雕虫小技。” 刘彻悬着的心落下:“信了?” 小太子点头,趁其不备,起身朝栾大跑去。刘彻呼吸停顿一下,伸手想叫儿子回来,儿子已经到栾大跟前。刘彻不敢看,但他又很好奇,手肘撑着御案,捂着半张脸,用一只眼睛看儿子拉住栾大手臂,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栾大笑着把菊花送给小太子,小太子道一声谢,栾大弯腰回礼,抬起头,小太子手里两朵菊花。小太子好奇地问:“仙师,这朵花可以送给你吗?” 栾大本能伸手接过去,想起什么,身体僵住:“殿下这朵菊花是,是哪里来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8节 怎么记得太子朝他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啊。 “从你身上拿的啊。”小太子说出来,意识到什么,转向老父亲:“父皇,不可以借花送人吗?” 刘彻此刻什么都不想说。 栾大脸上的笑容凝固,张口结舌:“我,我身上拿的?我身上怎么会有花?殿下,真——真真会说笑。” 小太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稚嫩的小脸显得越发天真:“你是说孤也会隔空取物吗?” “没想到殿下也会隔空取物。” 小太子一脸疑惑:“孤怎么不知道孤会隔空取物?” 栾大很是尴尬,这辈子没有如此尴尬过,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殿下会不会隔空取物殿下该比下官清楚才是。” 小太子摇头:“我不会啊。这是从你身上拿的。你为何不敢承认啊?父皇说了,敢作敢当方为大丈夫。” 刘彻很想反驳,他没有说过。 “据儿,不许胡闹!” 小太子摇头:“孩儿没胡闹。” 栾大见帝王信他:“殿下想必看错了,下官身上什么也没有。” “依孤看你身上什么都有才对。”小太子不装了,菊花往地上一扔,朝门外大喊:“来人!” 门外宦官侍卫本能进来,“陛下,殿下,有何吩咐?” 刘彻抬抬手:“没有你们的事。” 小太子叫住他们:“不许走!父皇,孩儿今日一定想知道呢?” “你想知道就知道呗。”刘彻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太子冲两个宦官和两名侍卫招手:“你们过来。” 四人走近,小太子令两名侍卫按住栾大,令两名宦官脱去他的外衣,直到只剩里衣为止。 栾大顿时慌了:“陛下,陛下——” 刘彻抬抬手打断他:“太子不知听谁说仙人非肉体凡胎,你叫他看看便是。如有冒犯,朕叫他向您赔罪。” “陛下,可是——” 啪嗒! 宦官解开栾大外袍,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小太子令宦官先把栾大的外袍展开。外袍从外面看就是一件绣工精美的长袍,而里面仿佛百宝箱。 两名宦官和两名侍卫惊得像是突然看到神仙。 栾大的这些小把戏刘彻其实知道,毕竟宫里的真假术士来来走走不下百人。栾大在刘彻跟前显摆隔空取物的时候,刘彻就觉着此人言辞有些夸张。 栾大并非乡野小民,也非无名之辈,他先前在胶东王刘寄处做事。刘寄病逝后,栾大来长安谋生。刘彻就在琢磨如果栾大没有一丝真才实学,他哪能在刘寄身边多年。 推荐栾大的人也非宦官或地方小吏,而是乐成侯府的丁义。其先祖乐成侯丁礼乃大汉建国的功臣之一。世家子弟总该有些见识。再说了,栾大能通神仙,不擅长隔空取物。可神仙哪是说请就能请的。所以刘彻可以理解栾大为何用这些障眼法,为了尽快赢得他的信任。 刘彻平日里处理政务很累,难得不出宫也能看到戏法,他自然乐意配合。 “据儿,好了!” 小太子回到老父亲身边坐下:“栾大,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请神仙现身,孤就饶你欺君之罪。”抬抬小手,侍卫松开栾大,“给他更衣。” 两名宦官为栾大穿上长袍,整理凌乱的衣裳。 栾大双膝跪地,哪还有先前那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陛下饶命,太子殿下恕罪——” “停!”小太子打断他,“请神!” 栾大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看见了吗。 刘彻不死心,替栾大解释:“神仙今日可能不在家。” 小太子心想我要是还能修炼,“神仙”日日在家。 “父皇,孩儿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随便什么神仙都可以。”小太子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栾大,此乃宣室殿,帝王居所,上方应该住着天帝。天帝一定很不好请。你就请天帝身边的人吧。好比父皇身边的春望。” 栾大张了张口,吞吞吐吐道:“天帝身边的仙人不能擅离职守。” 小太子笑了。 刘彻越发不忍直视,儿子给他个台阶,他还真敢上。 “那你认为哪位神仙最闲?” 栾大:“神仙享人间供奉,有处理不完的人间事务。” “依你之见每个神仙都很忙,个个都不在家?”小太子举起手,看到御案硬邦邦的,拿起玉印朝御案上一下:“大胆!” 栾大惶恐:“下官不敢!” “神仙日日繁忙都不在家,你所谓能通神仙岂不是无法验证?”小太子气得小脸通红,刘彻拿过儿子手中的玉印,轻轻拍拍他的背。 小太子怒气顿消:“你倘若跟宫里其他术士一样,擅测字就说自己擅测字,能卜吉凶就说能卜卦,擅堪舆也不弄虚作假,孤吃饱了撑的为难你。”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原来据儿都知道。” 小太子:“孩儿也知道宫里有很多乐师。一个变戏法卖艺之人妄称能通神仙,怎么不怕撑死?你若老老实实说自己只是个俳优,你在宫里住到老也行。宫里那么多人,还差你一个?” “下官,下官——下官不敢欺瞒陛下。”栾大抬头,“下官真学过。” 小太子哼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下官以往都是晚上请神。从来没有白日试过啊。”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父皇,您怎么看?” “再给他一次机会?”刘彻真的很好奇。 小太子无奈:“那就等晚上。可他要是跑了呢?” 刘彻令侍卫摘下他的腰牌,又令宦官吩咐各门,谁都不许放他出去。 安排完这些事,刘彻眼神询问儿子,放心了吧。 “孩儿等晚上。”小太子一脸无奈,仿佛说,父皇真真不到黄河心不死。 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玩儿去吧。” 小太子告退。 刘彻长叹一口气:“栾大,太子自幼聪慧过人。你没点真本事,朕也救不了你。” “臣不敢欺瞒陛下。” 刘彻抬抬手:“回去准备吧。” 栾大也是五一日休,但他为了装成不屑入世的仙人,休沐也在宫中住所修炼。栾大说他能通神,刘彻自然不能叫他跟其他术士住一起。栾大有个单独的小院,还允许他把两名弟子带进宫,而这样反倒方便他装神弄鬼。 白日越来越短,小太子回到太子宫玩一会,跟韩子仁下几盘棋,午睡醒来又去马场玩一会,天色暗了。小太子去宣室殿陪老父亲用饭。 小太子小口喝汤的时候,刘彻问儿子:“据儿,有没有想过栾大真有可能请来神仙?” “父皇,神仙日日忙碌同人一样,成仙还有什么意思?” 刘彻被问住。 “神仙如果和人一样,晚上不用休息吗?神仙睡了,栾大请谁啊?” 刘彻无言以对。 “看看就知道了。” 一炷香后,栾大过来,名曰宣室殿乃陛下寝宫和处理政务的地方,除了天帝其他神仙不敢降临,请陛下移步。 刘彻看儿子,而小太子一天都等了,哪就差这一时半刻。 宫中有一处乐台,那里早已被栾大安排妥当。小太子随老父亲坐到主位,静待他的表演。 乐台只有一面墙壁,就在天家父子身后。刘彻令宦官把左右两侧的竹帘放下,又给儿子戴上披风上的帽:“别着凉了。” “父皇不要说话,惊扰了仙人。” 刘彻心说,有没有仙人你不比朕清楚。面上他老老实实朝栾大看去。栾大拿着拂尘挥来挥去,口中念念有词,刘彻顿时觉着很无趣,竟然跟儿子作怪时有几分像。 忽然之间,一阵风刮来,刘彻眨了一下眼睛,烛火忽明忽暗,栾大身边出来个人影。刘彻不由得抓住儿子的手:“据儿,看到了吗?” 小太子无语,父皇竟然真信。 “父皇,疼!” 刘彻松手,小太子解开碍事的披风,快速起身跑过去,刘彻忙喊:“据儿——” 刷一声,栾大身边宽大jsg的白纱被小太子扯下来,白纱后面是一个裁剪出来的人形,在人形后面是一块不透光的白布。 宦官侍卫等人目瞪口呆。 栾大吓僵住。 小太子盯着他问:“这就是你请的神啊?” 第148章 气得跳脚 乐台之上无人敢应。 小太子跑到老父亲身边, 不复先前的嚣张,小心翼翼地问:“父皇,您怪我吗?” 刘彻似没听见。 其实也确实没听见。 刘据第一次笃定栾大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那日刘彻就琢磨过鬼神怎么装。请人装鬼, 亦或者栾大有迷人心智的药,他吃了之后出现幻觉如同见到鬼神。 刘彻不是第一次遇到骗子,结合以前的受骗经历刘彻想过许多可能, 唯独不曾考虑过用皮子布料做的假人。 刘彻惊得三魂出窍原地飞升。 “父皇!”小太子扯扯他的衣袖。 刘彻回过神:“出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19节 “怪我吗?”小太子很是不安。 刘彻愣了一瞬间,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随即意识到他所指何事, 刘彻伸手把儿子搂到怀里, 苦笑:“父皇有眼无珠怪你作甚?” “孩儿当众拆穿栾大显得父皇识人不明啊。”小太子直言。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若怪你你又当如何?” “那就怪吧。”小太子能如何, 他还是个孩子。 刘彻被儿子气笑了:“你不安慰安慰朕?” “孩儿送您一把宝剑?” 刘彻不稀罕兵器, 但他稀罕儿子的孝心:“那朕等着。你想如何处置他?”朝栾大看一眼。栾大终于回过神, 仓皇跪地:“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跪着爬过来。 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凌乱, 高深莫测的仙师这一刻看起来十分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彻本就没有几分同情心,何况栾大也不值得同情。刘彻也不气, 大约被骗习惯了, 也许因为小太子早早提醒过他,他已有心理准备, 只是对神仙的执着让他自欺欺人。既然现在无法再欺骗自己, 那就坦然接受。 刘彻:“朕上午说‘你没点真本事, 朕也救不了你。’你又是怎么回的?臣不敢欺瞒陛下!来人!带下去!明日一早交给廷尉议罪!” 护驾的侍卫们出来两个把栾大拖下去, 栾大试图再搏一搏, 高呼:“陛下, 臣知错——” “堵上嘴!”刘彻瞪侍卫,“鬼哭狼嚎搅的所有人不得安生朕拿你是问!”。 侍卫捂住他的嘴。 此事跟变戏法不同, “隔空取物”栾大一人可以完成,此事得有帮手。刘彻扫一眼诸人:“这些东西是栾大一人布置的?” 话音落下,五个人瘫在地上。 刘彻冲春望招招手:“明日一早逐出宫,永不录用!” 春望抖了一下,慌忙说:“诺!” 春望也不曾想过皮子和布做的假人也能扮鬼充神,以至于他很担心太子殿下得向栾大道歉。当小太子扯开那层白纱,春望惊得忘记一切。 此时此刻春望还跟做梦一样,很像丢弃在地的假人。 其他宦官和侍卫跟灵魂出窍似的。刘彻微微叹了口气,一时心底五味杂陈:“据儿,今日天色已晚,父皇先送你回去。” 小太子把手递给老父亲。 刘彻牵着他:“天黑,慢点。” “父皇,等一下。”小太子走到假人跟前,“孩儿想看看。”捡起地上的假人,小太子禁不住轻呼一声。 刘彻蹲下:“怎么了?” “父皇看这里。”小太子递给他两条乍一看很难看清的丝线,“难怪栾大拿着拂尘走来走去,原来是担心我们注意到假人被丝线慢慢拉起来。” 刘彻此刻回想起来,“神仙降临”前他脑海里全是栾大拿着拂尘的样子。 亏得他一直认为栾大那样做是在施法召唤神灵。 “怪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他无法请神。”刘彻不禁感慨。 小太子问:“父皇,这个可以给孩儿吗?” “你要这些东西作甚?想吓唬谁?” 小太子不答反问:“父皇知道口技吗?” “朕听说过战国时的孟尝君有位门客擅学牲畜的叫声。” “长安这么多人一定有人擅口技。孩儿想请几个人,再做几个假人,演给父皇看。”小太子灵机一动,“父皇想不想父皇的父皇啊?” 刘彻愣了愣神,没能跟上小太子的思绪。 “擅口技之人又没见过你祖父,怎么学他说话?” “父皇可还记得祖父的长相?有了模糊的样子就算不说话也可缓解思之愁。”小太子仰头问。 刘彻快记不清他父皇的样子了。 景帝很疼儿子,驾崩前刘彻离及冠还有三四年,景帝了解他母亲,担心窦太皇太后以皇帝尚未及冠无法亲政为由插手政事,拖着病重的躯体为儿子加冠。 虽然他走后窦太皇太后没少干政,但她名不正言不顺不敢把所有的事都揽过去。 刘彻想起父皇为他做的一切,眼睛有点湿润,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以防被儿子发现:“记得。” “宫里不缺能工巧匠,此事交给父皇。孩儿请昭表兄帮孩儿找口技艺人。” 刘彻不禁想笑:“你倒是会安排。” “父皇还不知道吧?孩儿暴露了。” 刘彻没听懂:“暴露什么?” “长安百姓都知道‘大将军长子’其实是太子。” 刘彻瞬间想起霍去病成亲那日不少人盯着儿子看,仿佛他有三个脑袋六只眼。 “自找的!装谁不好装卫伉。” 小太子也想装别人,可身份低微行事不便啊。 刘彻拿起假人,牵着儿子下台阶:“以后还出去吗?” 小太子点点小脑袋。 刘彻扭头看他:“不怕被认出来?” “孩儿戴面罩啊。戴到鼻梁处。孩儿想好了,若有人问孩儿姓甚名谁,孩儿就说姓王名孙。” 刘彻差点一脚踏空。 “不许胡闹!哪有人叫‘王孙’!” “魏其侯姓窦名婴字什么啊?” 窦婴字王孙。 刘彻无奈地问:“你就不能不出去?” “父皇能忍住一年到头呆在宫里吗?” 刘彻:“你可以去博望苑。” “父皇以后只去上林苑?” 刘彻打个哈欠:“朕困了。” 小太子懒得揭穿他。 “父皇,栾大是个骗子,您真不难过啊?” 刘彻轻轻“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不能修仙您很失望吧?” 刘彻脚踏实地也不必担心儿子踩空摔下去,松开他的手朝他后脑勺拍一下:“据儿,父皇不想打你。” “父皇,孩儿教你吧。” 刘彻轻笑一声:“教朕什么?” “强身健体。”小太子拉着他的衣袖晃呀晃,“孩儿又不会修仙。好不好啊?” 刘彻:“比起病死老死,朕更不想提前累死。” “不累的。”小太子举手保证。 刘彻嗤一声,万分不信。 “父皇,您越不喜欢练越懒得动。习惯了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刘彻摇头:“朕累了。” “我教舅舅和表兄,你以后不许抱怨。” 小太子在今晚之前都没打算教老父亲引气入体。一来他无法解释功法哪来的,其次老父亲只能学入门炼体诀,除了体内多一点灵气,其他方面跟他平日里练剑相差无几。 虽说老父亲练到老可能都无法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但锻炼之后耳聪目明老得慢且不易生病啊。 以后若有术士拿出的功法还不如他给老父亲的炼体诀,他不出面老父亲也不好再自欺欺人。 小太子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教太后,只是太后儿女多,教给她她一定会教隆虑公主。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看到隆虑公主面色红润,定会问她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好不容易活一次,小太子不想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交给老父亲就不一样了,他说功法有用太后也不信,谁不知道他一碰到神仙鬼怪就荒唐的无可救药。 刘彻态度坚决:“朕不抱怨。” 可是舅舅和表兄学不学都一样。他俩日日锻炼体魄极好,炼体诀顶多让他俩睡得香。多一成辛苦还不如他每隔一年半载给他们一粒糖丸。 “我明日就教舅舅练功。”小太子赌气说道。 刘彻含笑应下:“那你打算教太极呢,还是八卦呢?” “你你,看不起人!”小太子气得跳脚。 刘彻把假人给春望,抱起儿子:“抱不动了啊。” “不要你抱!”小太子不敢挣扎,端的怕他力竭脱手。 刘彻抱着他到太子宫门外:“回去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我先教母后!” 刘彻拍拍儿子的小脑袋:“爱教谁教谁。” 小太子气得转身就走。 春望低声问:“陛下,看殿下的样子好像jsg真会。” 刘彻朝宣室殿走去:“他真有。” 春望脚下踉跄:“有有——有什么?” “据儿可以买到旁人遍寻不到的玉和匕首,想必有奇遇。你没这样猜过?” 春望点头:“奴婢确实有想过这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0节 “栾大神神道道的时候朕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希望了,他一脸不屑翻白眼。不是他见过就是他不信此间有鬼神。朕倾向后者。去病回来那日他哭了。据儿若能通神不会那么担心去病。所以他的奇遇只是奇。”刘彻低声笑笑,“以前朕和皇后不止一次担心他被仙人选中,只等时机成熟带他修仙。” 春望:“殿下说的功法?” “顶多比陪他练剑好一点。”刘彻朝太子宫看一下,“他没有一句真话,但也没有一句假话。” 春望笑了:“奴婢明白。您若能日日陪殿下练剑,哪还用得着习什么功法。” “就你知道的多!”刘彻瞪他一眼。 春望还有一事好奇,斗胆问:“既然殿下有奇遇都不曾见过鬼神,那陛下还信鬼神之说?” “朕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还是信啊。 春望很是无语,也不知小太子知道陛下这样说会不会大失所望。 太子殿下不会——习惯了,习惯了。 小太子回到寝宫看到檀木柜,想起柜中还有两把较轻的宝剑。他年幼只能拿稳最轻的剑,老父亲不必杀敌无需重器,所以他把两把较重的剑塞书案底下,打算找机会送给舅舅和表兄。 老父亲态度很是恶劣,小太子决定把他双手抱着都吃力的那把送给他,堂堂帝王拿不稳剑羞不羞啊。不过也不能明日就送。 明日清晨去椒房殿教母后炼体诀。 皇后谢谢他,但不学。 “你和父皇一样懒。”难得他终于下定决心教他们,一个两个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小太子气得跺脚,“我找舅舅去。” 皇后:“好好跟舅舅学。” 小太子差点被自己绊倒:“我教舅舅!不是我跟舅舅学!” “只要你学,随便你怎么学。” 这是不信他?小太子气结:“您会后悔的!” 皇后:“要不要用过早饭再去?” 小太子理都不理,气哼哼往外走。 大宫女韩莲子禁不住说:“殿下以前都不爱习武,今日难得要教您,您不学就算了,怎么还故意逗他?” “我早晚沿着椒房殿走半个时辰还不够?再跟他学半个时辰哪还有精力处理宫务。话又说回来,据儿离宣室殿那么近,他不先找陛下反而找我,说明什么?” “陛下不想学?” 卫子夫点头:“陛下做梦都想成仙,真是仙家道□□得到我?既然不是,我还不如早晚多走一炷香。对了,你说昨晚乐台方向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一个叫栾大的术士装神弄鬼被陛下拆穿了。” 卫子夫一点不意外:“人死了?” “交给廷尉了。恐怕举荐他的丁义也会被廷尉抓去议罪。” 卫子夫:“自找的。这些世家子弟不想着上阵杀敌,不是撺掇陛下出去狩猎,就是举荐术士。一个个这么为陛下分忧,也有脸嫉妒仲卿!” 韩莲子深以为然:“可是殿下真有可能去找长平侯。” “据儿也是陛下的儿子!” — 刘彻从春望口中得知儿子去了椒房殿,他就到太子宫外等着。 一炷香左右,少年顶着热得通红的小脸回来,刘彻很想幸灾乐祸:“据儿,怎么从那边过来?朕以为你还没起。来人,把太子的剑拿出来,朕跟太子切磋切磋。” “孤不想和你切磋!”小太子气得瞪他。 “朕想和你切磋!” 太子宫的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拿剑,来回打量天家父子,脸上犹豫不决。 “去拿剑!”小太子鼓着小脸瞪老父亲,“我这次不再让你!” 刘彻点头:“刺伤朕算朕的。” 小太子比老父亲勤奋,身体比他灵巧,剑法又刻在骨子里了,倘若他不放水老父亲一定会被他戳的遍体鳞伤。 所以小太子说归说,宝剑到手也只使出五成功力。 饶是如此也把刘彻戳的很是狼狈。 一炷香结束,刘彻往地上一坐:“朕老了。” “我也不大啊。”小太子提醒他,“我才学几年?父皇好会给自己找理由。” 刘彻有几日没练了,不敢久坐。 小太子扶着他起来:“父皇,要跟我学炼体诀吗?” 果然不是神仙道法。即使刘彻已经料到,可听到儿子这样讲还是有点失望:“朕只想沐浴。找你舅去!” “我都不可以姓卫了。” 刘彻摆摆手走人:“你也不姓刘。不要忘了,你现在叫王孙。” 韩子仁等人很是疑惑:“王孙?” 刘彻停下:“王太后的孙子,简称王孙。”冲儿子挑一下眉,“是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子张牙舞爪威胁:“咬你!” 刘彻乐不可支:“别忘了答应朕的事。” 小太子转身回太子宫,地上的两把宝剑也不要了。 韩子仁很是不安地看向天子,刘彻抬抬手,韩子仁捡起宝剑追进去。 小太子去浴室,韩子仁叫吴琢准备衣物,他帮太子沐浴:“殿下,您又答应陛下什么了?” “饭后你先去太学,叫表兄帮孤打听打听有没有擅口技的艺伎,就是学别人说话。从太学出来去博望苑,张贺该过去了。” 韩子仁:“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殿下答应陛下的事跟栾大有关吗?” 栾大的假人定是找人做的。栾大来长安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宫,定不会带着假人赶路:“孤改天去东西市看看。要是能买到孤想要的,你心里的疑惑就解开了。” 韩子仁惊呼:“您您,您真要化名王孙?” 第149章 宝剑 小太子真要化名王孙。 十月的第二个休沐, 小太子带着很少出来的宦官和近一年入宫的侍卫前往公孙敬声新宅。 公孙敬声昨晚回到家中沐浴洗头忙到很晚,以至于今早起晚了。太子到时他才用早饭。公孙敬声令奴仆给他盛半杯豆浆。小太子摇头:“不喝你的。带了。” “牛乳啊?”公孙敬声问。 小太子点点头:“对啊。” 公孙敬声想问你几岁了,一想他牙还没长齐又改问:“找我何事?” “口技!”小太子有个牙今早吃饼吃松动了, 说话的时候舌头容易碰到,他不太想说话。 公孙敬声:“这事啊。我不认识口技艺人。同窗听家中长辈说起过。不过最快也得下次休沐才有消息。” 小太子:“不急。” “还有事吧?” 小太子点头,冲身后的宦官招招手。宦官递出一张纸, 公孙敬声接过去看到“皮子或布做的假人”等字眼禁不住问:“你打听这些东西做什么?” “玩!”小太子回答的很是干脆。 公孙敬声皱眉:“很容易被当成蛊惑诅咒。” “父皇知道。” 公孙敬声放下纸:“早说啊。”随即喊奴仆进来。 公孙敬声买的奴隶不识字,公孙敬声按纸上所写念给他们听, 令他们有空的时候再出去打听。随后公孙敬声问小太子:“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吧?” 小太子摇头:“不必大张旗鼓的打听。” “回头用谁的名义买?” “王公子。” 公孙敬声挑眉:“又改姓王了?” 小太子瞪着眼睛问:“不可?” 公孙敬声想笑:“可!”不禁庆幸此刻嘴里没有饭菜。 “我走啦啊。”小太子起身。 公孙敬声赶忙放下刚刚端起的碗:“回宫?你戴面具了还怕——” “是太子表弟来了吗?” 昭平君话音落下人也到门外, 看到戴着半张面具的少年, “刚才门房说有一群人来找敬声老弟, 我出来看到马车就觉着是据儿。果然是你。” 公孙敬声把话咽回去:“我真不该跟你做邻居。” “后悔了?晚了!”昭平君进来, “吃饭了吗?” 小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你吃了吗?” 昭平君才起, 扫一眼公孙敬声的早饭,豆浆, 菰米粥红枣粥,带肉馅的炊饼, 鏊子做的鸡蛋饼, 几样蔬菜,还有切成小段爽口的腌胡瓜。昭平君指着胡瓜:“据儿给你的?多少天了还没吃完。” 经过几年培育, 小太子存了很多胡瓜种子。先前种胡瓜的时候小太子分给亲戚们一些种子, 夏季胡瓜丰收时节小太子就没有到处送, 而是令奴仆做腌胡瓜, 留着冬天用——寒冬腊月天, 皇家也没有多少蔬菜。 前些日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在博望苑吃到腌胡瓜觉着味道不错, 小太子给他俩每人装一小坛,因为他俩常在太学, 多了吃不完jsg也是浪费。 昭平君还因此调侃小太子像外祖父——节俭。 小太子心说,你外祖生活奢靡冬日里也只能啃萝卜——景帝在世时皇家没有暖棚,冬季他想吃蔬菜跟寻常百姓一样难。 早几年小太子很不习惯,此地要什么没什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1节 不像他前世,除了屋外的景色,冬季和夏季毫无二致。 公孙敬声放下碗勺:“不是。姨母给的。” 昭平君:“冠军侯的母亲?” 公孙敬声点头:“前些日子表兄不在家,霍光和陈姨丈在宫里当差,冠军侯府和她家只有她一个主子,她吃不完又不想赏给奴仆,因为种子是据儿给的,想起以前平阳侯府奴仆只能吃腌菜,也不知是不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叫奴仆把一时吃不完的菜全做成腌菜。腌好又嫌多,就给我们每家送一两坛就粥吃。我母亲因此还数落她,堂堂冠军侯的母亲摆弄腌菜,当自己是女奴呢。” “姨母没生气?”小太子好奇。 公孙敬声:“生气倒是没生气,她知道我母亲什么样。不过姨母也厉害,把我母亲贬的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昭平君很是好奇:“怎么说的?说来听听。你姨母竟然能把你母亲气成那样,女中豪杰啊。” 公孙敬声如今不在乎家丑外不外扬:“好像说‘你不是女奴你高贵,你以后别吃五谷别出恭,天天喝露水。’”顿了顿,“应该还有别的。不过你也知道,太难听的话府里的奴仆也不敢学给我听。” 昭平君见过卫少儿,霍去病成亲那日。 卫少儿的面相比卫孺和善,看起来也比她好相与。 昭平君不敢想象:“看不出来啊。” “我母亲外厉内荏。”公孙敬声以前说起他母亲还有点怒其不争,如今心里毫无波澜,“据儿,你的面具遮的是上半边脸,不耽误你喝茶吃饭,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等我吃好咱们去西市。” 昭平君令奴仆给他拿副餐具,他就着公孙敬声的饭吃点。 公孙敬声不禁皱眉:“庖厨还有,想吃叫人再给你盛。” “刚起不甚饿。”昭平君嘴上这样说,夹个炊饼咬一大口:“不是羊肉馅?” 公孙敬声:“奴仆昨晚忙到很晚,今早起晚了,过去的时候好的羊肉卖完了,他们就买两只鸡。这是鸡腿肉做的,味道如何?” 昭平君点头:“鲜嫩。比羊肉香。” “羊肉做馅的时候剁碎了,自然不如切成丁的鸡肉香。”公孙敬声怕小太子又要回去,“据儿,你不常去西市,就算不戴面具也不会一到那边就被人认出来。” 小太子点头:“我知道啊。可跟你们一起我就算变成女的也得被人怀疑是不是皇家公主。” 昭平君想说为什么,到嘴边明白:“你说得对。喊我俩表兄的人只能是舅舅的儿女。” 公孙敬声不禁说:“我忘了。那你自己去?” 小太子点头:“我去东市买点烤板栗就回去。你俩慢慢吃吧。” 其实小太子还想去兵器铺——做戏做全套。 不过想想表兄出征前的神色,小太子觉着不必再做戏,他就算不解释表兄也不会刨根究底。可他难得出来一趟,买点板栗就回去也太亏了。 小太子到西市买四五样路边小吃,又去兵器铺选一把短刀才起驾回宫。 到太子宫小太子吓一跳,院里好多东西,有鱼有蟹有鸡有蛋,还有一个几十斤重的大冬瓜。小太子往正殿去的路上摆满了,没地儿下脚:“干嘛呢?” 枇杷背对着他,闻言吓一跳:“殿下?殿下回来了?快——”看到地上的东西,“来人,收起来。” 小太子绕过路,从花圃中穿过,“张贺叫人送的?” 韩子仁从庖厨出来:“殿下知道?” “孤知道什么啊。孤最近有没有见过他你还不清楚?”小太子指着大冬瓜,“看着眼熟。”又指一下两只小公鸡,“更眼熟。他休沐也不休息?” 韩子仁:“休息。他不知听谁说的,上林苑小吏做事不知变通,陛下想吃哪几样,您也得跟着吃哪几样。他把东西送来才回去休息。” “他有心了。” 枇杷点头:“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会做事。” 厨子出来问殿下午饭吃什么。 小太子指着蟹:“先吃它们。清蒸即可。再炖条鱼。晚上吃鱼汤面。冬瓜和鸡留以后再吃吧。这么多东西,孤三个胃也得吃五日。” 韩子仁笑道:“冬瓜可以放十天半月。”看一下菜,“张贺确实会办事。知道您一顿吃不完,所以有新鲜的,还有可以养几日再吃的。” 小太子问:“你说鸡?能养三日以后出去我跟你姓。” 韩子仁打量一下大公鸡:“没病啊。”随即问枇杷,“殿下为何这样说?” 当然是因为公鸡打鸣!吵到陛下陛下能亲自过来宰了它们。枇杷:“明日知道了。先起来。” 小太子把水袋给樱桃。樱桃掂量掂量,很轻:“牛乳喝完了?殿下喝茶吗?” “我自己煮。”小太子到书房准备点火,吴琢先一步拿走火镰,“殿下,您歇会吧。” 小太子没有火镰只能退到一旁:“我买了几样小吃,你叫枇杷给阿姊送去。” 枇杷帮着收拾院子,闻言走到窗边:“婢子听见了。殿下,婢子听说陛下想在长乐宫北给您修个太子宫。是真的吗?” 小太子:“父皇还想修未央宫那么大。不过被我拒绝了。孤又没有一群嫔妃要养,干嘛修那么大。未央宫五分之一大就足够了。” “得修几年?” 小太子:“最快也得五年。博望苑才几间房子?三年才能住人。你想搬过去?” 枇杷进来:“搬去那边离陛下远了,您想见陛下就不如在这里方便了。” 吴琢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水壶:“陛下不一定舍得殿下搬过去。” 小太子点头:“父皇疼我。”想起书案底下的宝剑,小太子决定等他买到假人就给父皇送去。 胡麻油真的很香,纸真的很方便,可无论纸和胡麻油都限购。太学学生为了帮亲友买到这两样,得空就去烦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公孙敬声反请他们打听会口技的人。 人多办事快。十月的第三个休沐,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来找小太子,不止给他带来口技人的消息,还帮他买了两个假人。 昭平君指着假人问:“知道这是干嘛用的吗?” 小太子好奇,还有其他用途吗。 “这是烧给先人的东西。”昭平君说着话忍不住瞪他,“你也不嫌晦气!” 小太子张了张口,栾大真真死不足惜! 竟然敢用这种东西装神弄鬼。 小太子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丝线,用剪刀剪孔,把线穿进去,“敬声表兄,帮我扯一下。” 公孙敬声接过三根线:“这是干嘛?” 小太子又穿几根线:“昭表兄,这样还是假人吗?” 昭平君翻个白眼。 小太子令人把他这几日叫人做的纱布屏风搬来放到假人前面。随后他又令韩子仁把窗关上,窗帘放下点上灯,他和公孙敬声移到屏风两侧,伸长手臂扯动假人身上的线:“这样呢?” 昭平君想说,你是闲着没事干了,瞎折腾什么。扭头看去,吓一跳,人活了! 昭平君险些忍不住骂天:“这这——” 小太子:“配上口技,假人剪成你祖父那样,你会不会认为他活过来了?” 昭平君想象一下,打个寒颤:“快,快放下。瘆得慌!” 小太子拉开窗帘:“韩韩不是好奇栾大所犯何事吗?栾大做的假人比我的精致灵活,他也比我和敬声表兄会操控假人,他试图用这个装神仙降临,可他忘了父皇乃天子,慧眼如炬,一见就看穿他的障眼法。” 韩子仁恍然:“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他要是找个口技人,岂不更像真的?” 小太子点头:“所以此人留不得。经此一事他不敢哄骗父皇但敢哄骗黎民百姓。坑蒙拐骗就能赚钱,何必辛苦?除非他死。” 公孙敬声:“我有几个同窗聊过此事。他们很奇怪乐成侯府的丁义怎么会因为一个术士被廷尉抓起来。要是这事砍了他也活该!” “栾大是他举荐的。孤不信他不知道栾大只会招摇撞骗的小把戏。” 昭平君:“兴许栾大认识口技人,丁义被他唬住了。” 小太子摇头:“父jsg皇查过,他不认识那样的人。再说了,那样的人自己就可以装神弄鬼,犯不着跟栾大同流合污。除非他对其有恩。” 韩子仁:“殿下,这两个假人还用吗?” 昭平君抢先道:“烧了!这是在凶肆买的。回头我叫奴仆跟他们学学在府里做。” 小太子:“多余的布料烧了啊,否则有可能被人拿去做巫蛊用的人偶。届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昭平君点头:“这种事府里的奴仆比我谨慎。” 公孙敬声提醒他:“该吩咐的还是得吩咐。” “我知道。”昭平君问小太子,“皇帝舅舅因为这东西砍了栾大你还敢玩?不怕舅舅看见了误以为你故意嘲笑他被人蒙蔽?” 小太子摇头:“回头不要做这么大。我手臂这么长就够了。那样我可以用木条挑起来操控。” “悬丝傀儡?”吴琢轻呼。 小太子看他:“你说什么?” 吴琢:“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在南方有人用悬丝傀儡赚钱。殿下说用木条,奴婢就不由得想起那个。” 小太子好奇:“长安有吗?” 吴琢摇头:“兴许因为傀儡很像巫蛊用的人偶,京师百姓觉着晦气。”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一致反对小太子尝试“悬丝傀儡”。 小太子觉着有假人就够了:“那你们帮我做假人。多做几个能排一场大戏。” 昭平君:“可以。若被皇帝舅舅发现,你不许说是我帮你做的。” “不说!”小太子很痛快,“口技的事,你们也尽快。” 公孙敬声:“人找到就带过来,还是先叫他去博望苑?” “博望苑!什么人都弄进宫,宫里成什么了?”小太子不赞同。 昭平君想笑:“这话你该说给皇帝舅舅听。全长安装神弄鬼的骗子也没有宫里多。” “我会说!”小太子正找机会,盖因最重的那把宝剑太重,又不能叫韩子仁和吴琢帮忙,两人知道原本盒子里的剑多重。 兴许父子连心,刘彻知道儿子正为剑犯愁,申时左右,小太子盯着竹简上的字打发时间的时候突然听到老父亲的声音。 韩子仁和吴琢出去迎接,小太子趁机把最重的宝剑拿出来,较轻的那把放他躺着看书的榻上,用被子盖上。随即小太子到书房门边,令韩子仁和吴琢退下。 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父皇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刘彻脱掉鞋进去,“他俩又来做什么?” 小太子:“告诉孩儿口技人有眉目了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拽着他的手臂书案走去,“对了,父皇,快看!孩儿帮您寻的宝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2节 第150章 刘彻失态 刘据小心又郑重地打开剑盒, 刘彻漫不经心地挑起,啪!宝剑落回盒内,刘彻吓一跳。刘据明知故问:“怎么啦?” 刘彻看看手, 是他的没错。可是何时变得这般娇弱无力啊。 刘彻尴尬地笑笑:“无事。” 五根手指一起发力拿起宝剑,不敢再用两三根手指轻挑。宝剑到手,刘彻讶异一声, 挺重。刘彻掂量一下又差点砸到脚。 刘彻淡定的神色裂开,转向儿子:“这把剑——”看向小崽子捂嘴偷乐, 刘彻福至心灵, 气得骂:“小混蛋!故意的?难怪你这次如此反常, 迟迟不给父皇送去。合着你拿不动?真是朕养的好儿子!” “父皇息怒。”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刘彻嫌弃的去拨他的手:“松开!” “就不!”小太子仰起头, 一脸得意, “父皇, 孩儿的这把剑如何?” 刘彻也有个兵器房,里头有卫青和霍去病从战场上俘获的利器, 也有祖辈传下来的,也有郡国孝敬的。是以当他看到被精心安放在绸缎上的剑时心底没有任何波澜。 宝剑看起来比他跟儿子切磋时用的剑短一寸半, 窄一分, 所以他先入为主认为这把剑不过尔尔。 闻言,刘彻确定这是一把利器, 可能跟儿子送给他和卫青以及霍去病的匕首来自同一人。虽然剑鞘以及手柄上不见一粒宝石, 甚至没有剑穗, 可是能被儿子拿来送他, 这把剑必有不凡之处——儿子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破铜烂铁他可拿不出手。 刘彻小心翼翼抽出来, 隐隐冒着寒气,仿佛寒玉锻造而成。然而这是一把铁剑。刘彻心想, 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铁。否则不会这么重。可是玄铁不是黑色的吗。 “父皇,如何?”小太子又问。 刘彻试着挽个剑花,差点把手甩出去。 “不如何。”刘彻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端的怕掉了伤着自己,“也就比父皇跟你切磋时用的剑好一点。远不如父皇珍藏的宝剑。” 小太子见他把剑放回剑鞘中,右手移到身侧轻轻甩几下,心说若不是我拿不动,非得把前世十岁以上用剑拿出来。 前世二十岁前随着年龄、身高以及力气的增长,剑的重量长度宽窄肯定也在增加。否则十八岁用八岁时的剑,趁不趁手先不说,叫外人看见还以为宗门穷得揭不开锅了。 小太子指着剑盒:“那你给我放回去!” “怎么跟父皇说话呢?”刘彻左手的剑换到右手,朝他后脑勺一下。 小太子:“宝剑只送给懂得珍惜它的人。你不懂,给你也是暴殄天物。” “我是你父皇!”刘彻提醒他。 小太子点头:“孩儿的东西是父皇的?那父皇的是不是也是孩儿的?” “是——小混蛋,又想给父皇下套?朕真该带去你秦岭。” 小太子反问:“你为何不带我去秦岭狩猎?” 八百里秦川里面什么都有。刘彻甚至不止一次听说里头有野人。蛇蚁虫蜂随处可见,他年年去年年得小心翼翼,哪敢带他去。 “不想!你太不懂事。” 小太子翻个白眼,说不过他就耍无赖。 亏他是个当老子的。 “放回去!”小太子板起小脸指着剑盒。 刘彻气得朝他脸上拧一下:“看朕把你惯成什么样了。” “原本也不是送你的。”小太子移到他右边拽他的胳膊。 刘彻担心被他拽掉砸伤父子二人,慌忙放回去:“朕也猜到了。你一向聪慧,不该不知道这把剑对朕而言过短。” 小太子想笑,不是过重吗。 “只有这一把?”刘彻不信神出鬼没的奇人出来一次只卖一把剑。 这把剑够他买油盐酱醋茶以及白米白面的吗。 不怪刘彻这样想。倘若他不必食五谷杂粮,那他和神仙有何不同。既然是神,为何不上天?是琼浆玉液不如井水,还是蟠桃仙果不如五谷杂粮。亦或者仙子不如尘世间的美人,天街不如东市热闹,白玉京远比不上他的未央宫。 小太子点头。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据儿,虽说父皇一向纵容你,可你心里也该有一把尺。” “父皇威胁我?” 刘彻挑眉:“又想去东宫告状?说起你皇祖母,朕正好有事问你。”拉着他坐下。小太子跟个猴似的,翻身到角落里。 刘彻吓一跳,“看来每日的剑没白练。越来越灵巧了。” “朕一直好奇你藏了多少宝物。要不要朕搜搜看?”刘彻作势起来。小太子一个猛虎捕食扑到他怀里,小脑袋撞到刘彻的下巴,刘彻痛得嘶一声,顿时想打孩子。 “不疼,不疼,孩儿给父皇吹吹。”小太子摸摸他的下巴。 刘彻拿掉他的手,小混蛋,往伤口上撒盐呢。 “说!” 小太子指着他看书的榻。 刘彻瞥一眼,被子、靠枕,再也没有别的:“据儿,朕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给你机会。” “力气小拿不稳剑说我的剑不好就算了,眼神也不好。”小太子嘀咕一声爬起来。 刘彻伸手朝他背上一巴掌。 小太子往前踉跄,差点摔在书案上,气得抓起书简砸过去。刘彻轻松接住,霍然起身,小混蛋越来越无法无天!居然敢还手。 小太子扯开被他折成条的褥子,刘彻停下,原来跟靠枕放一起,难怪他没看出来。 “算了,朕不跟你个小人精计较。”刘彻打开盒子,乍一看跟刚才那把一样。不不不,不一样,那把上面雕的好像是传说中的梼杌。这把乃白虎。 刘彻心想这位奇人倒是讲究,幼儿戴的暖玉不是生肖就是瑞兽式样,兵器上全是凶兽。 “父皇,要不要再试试啊?”小太子一脸看好戏的问。 刘彻面上云淡风轻,手上先小心试探,确定比他常用的剑重,他慢慢拿起来,看起来满不在jsg乎,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玄色曲裾下的手臂紧绷着,端的怕稍稍松懈宝剑脱手。 “不如刚才那把重?”刘彻抽出剑小心试一下,得比那把剑轻十斤。 小太子笑着问:“父皇终于承认那把剑重了?” “朕也没否认。重又如何?朕又不是拿不动。再说了,谁跟你说宝剑越重越好?” 您就狡辩吧。 “重了不好吗?” 刘彻:“重不等于好。看起来工艺精湛,切个蒜都能累断,还不如打铁铺的铁匠随便打的。你能说它好?剑是拿来用的,不是花瓶摆件摆着看的。” “父皇又没试过切蒜,怎知它不好?” 刘彻瞪他:“今日你是怎么了?这么喜欢跟父皇抬杠。” “这把趁手吗?”小太子问。 刘彻想说实话,不趁手,可他不缺趁手的宝剑:“就这把了。” “这把呢?”小太子指着书案上的宝剑。 刘彻一脸嫌弃:“你那把剑也就看起来像神兵利器。” 小太子真想用那把剑把他头发剃了。 “宝剑配英雄,父皇是皇帝不是英雄,孩儿不怪你不喜欢。”小太子人虽小心胸宽广,不同他计较。 刘彻手痒又想揍儿子,小混蛋太会气人了。 真想把他毒哑。 “配你舅啊?” 小太子反问:“二舅不是英雄吗?” 何止是英雄,还是大汉整个民族的英雄。 思及此,刘彻心里平衡了,不再可惜那把剑重。 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子上次送匕首的时候舅舅和表兄都有,这次竟然只有一把。可能吗?小孩一贯面面俱到,博望苑的瓜果蔬菜牛肉干都不偏不倚,他要没凑够三把宝剑不可能此时拿出来。 “据儿,去病也是英雄,你不能厚此薄彼。” 小太子摇头:“没啦。” 刘彻扫一眼书房,无论书柜还是书架都塞不下一把长剑。茶室的多宝架也放不下宝剑。刘彻盯着他:“要不要朕去你寝室看看?” 小太子翻个白眼,很是无奈:“表兄有啦。” “朕就知道。”刘彻一点不意外,“你的呢?” 小太子摇头:“不趁手。” 刘彻不客气地嘲笑:“拿不动就说拿不动。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小太子张牙舞爪朝他扑去。 刘彻捂住他的嘴巴:“敢咬我我把你才长齐的门牙掰断!” “我的门牙早就长齐了。” 刘彻:“上门牙齐了。下门牙也齐了?” 小太子闭嘴,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彻得到宝剑,心情大好不同他计较:“朕走了。”移到书房门边,一阵冷风进来,刘彻轻轻吸一口气,冬天真的来了,“不必送!” “谁稀罕送你。”小太子坐下。 刘彻回头,看着他光着俩脚丫子:“到榻上去。病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小太子拿出怀里的暖玉:“不冷。” “暖玉管上半身,还管你的双脚?”刘彻瞪他,穿上鞋忽然想起一件事,“据儿,有寒玉吗?” 小太子摇头:“父皇想夏天戴吗?您有玉床还不够啊?身下玉床,身上寒玉,你不怕它们变成玉衣啊?” 刘彻又想打儿子,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这么诅咒他。 “你等着。朕今日有事没空同你打嘴仗。改日得空再收拾你。” 小太子烦得摆摆手,爬上榻裹上狐皮斗篷。 刘彻勉强满意。到殿外看到韩子仁等奴婢皆在屋檐下候着,令他们进去陪儿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3节 太子宫离宣室殿很近,刘彻此番过来又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带任何人。到宣室殿,春望迎上来帮他拿剑,刘彻笑着递给她。春望心说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啊。身体往前趔趄,他本能抱住剑,踉跄几步才稳住。春望一阵后怕,这里头装的什么这么重。 “陛下,什么这么重?”春望近几年已经很少失态,此刻却忍不住想打开一探究竟。 刘彻:“猜猜看?” “剑?可是,怎么那么重?”得比陛下平日里用的重五六斤。 刘彻打开盒子,春望轻呼一声,显然不敢相信真是一把剑。 这把宝剑也不宽不长啊。春望冷不丁想起什么:“很喜欢殿下的那位其人送的?” 刷一下,刘彻抽出剑,春望顿时感到面前寒风扫过,令他禁不住后退两步。 刘彻轻笑:“看把你吓的。这把剑尚未见过血。” “殿下说的?” 剑鞘扔给他,刘彻示意他自己看。 春望不会使剑:“奴婢眼拙。”时常帮陛下切烤肉,给他把匕首他兴许能分出好赖。 刘彻:“这把剑比大将军杀敌用的剑短一寸七八。除非用剑之人身高六尺。有那么矮的剑客吗?” “郭解?” 刘彻瞪他:“你就认识他?” “个头矮小又会使剑的人,奴婢只知道他。就是雷被不如陛下高,也远不能跟大将军比,也有七尺三。” 刘彻:“这是少年用来学习剑术的剑。” 春望恍然大悟。 “奇人真有孩子?” 刘彻点头:“也许是他少年时用的剑。”顿了顿,“有没有见过血也能闻出来。大将军的剑擦的很干净,但他每次拿出来朕都能闻到血腥味。” “说起大将军,奴婢方才看到大将军的车了。” 刘彻奇怪:“休沐日他不在家配夫人,这么早过来作甚?” 卫青的幼子被调皮的次子逗哭了。卫青夫人和婢女奶姆轮番哄也没用。卫青躲到书房依然被他吵得头疼,又看天色想下雪,索性提前进宫,去他的大将军府躲个清静。 春望:“奴婢过去问问?” “你告诉他,他外甥给他准备一把神兵利器。”刘彻又补一句,“你跟过去看看大将军喜不喜欢。” 春望心说,还能比您这把剑锋利瘆人吗。 小太子从不送残次品。春望其实也有点好奇,他疾步到大将军府就请卫青随他去太子宫,名曰小金乌要回家了。 立冬后昼短夜长,金乌西坠到天黑只有短短半个时辰,而冬天宫里酉时下钥,卫青虽然认为他言辞有些夸张也不敢迟疑。 小太子料到父皇忍不住显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显摆到舅舅跟前。 韩子仁见春望和大将军很是着急,他很有眼色的拽着吴琢退出去。 小太子明知故问:“舅舅不在家休息是想我了吗?” 卫青往四周看看,从书案底下拿出剑盒。有霍去病的那把宝剑在前,卫青已经知道太子外甥的剑只是看起来又轻又薄,所以他很小心,没有跟希望他出丑的人一样失态。 “据儿跟舅舅越发见外了。”卫青拿出宝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他单手掂量一下很是满意,这个重量正好。卫青抽出剑,很是轻松的挽个剑花。 春望颇为失望,亏得他以为得比陛下的剑有分量。 卫青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很不满意,他终于等到小外甥的利器,春望竟然瞧不上——有眼无珠! “想不想试试?”卫青递过去,希望他看仔细,不要以貌取剑。 第151章 口技艺人 春望双膝跪地, 宝剑磕在书案上,他人懵了。 卫青吓一跳,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过春望会行此大礼。 “春总管, 免礼。”卫青忍着笑说。 春望抬起头,神色堪称一言难尽,很想对他说“奴婢谢谢您。”难为大将军想到把宝剑放剑鞘里, 不然今日他还不得提早升天! “望望?”小太子弯腰在他眼前挥挥手,“完了!舅舅, 望望傻了。” 春望满心复杂的把剑放案上, 撑着书案起来:“奴婢叫太子殿下失望了。” 小太子一脸可惜:“ 孤以为你摔傻了呢。” 春望一脸漠然地转向卫青:“大将军, 容奴婢先行告退。陛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 “请春总管替我谢谢陛下提醒。”卫青瞥一眼他的膝盖, “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春望冷着脸拱手:“多谢大将军关心。不必!”穿上鞋利落走人。 小太子跳到榻上撑着窗台喊:“望望, 休息的时候来玩啊。” 春望聋了, 春望闷头往外走,到宫门外停下, 揉揉膝盖——真疼! 太子的宝物果然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刘彻打量着春望的腿:“这是怎么了?看大将军笑话被大将军踹的?” “看大将军笑话?”春望疑惑,陛下是不是说反了。 刘彻:“难不成还是卫青看你笑话?” 春望点头。 刘彻很是好奇:“怎么回事?” 春望委屈, 自打他在宣室殿当差、十几年了没有这么狼狈过。 “奴婢觉着大将军的剑跟陛下的相差无几, 大将军闻言就扔给奴婢叫奴婢试试,可是剑太重, 奴婢猝不及防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刘彻嗤笑一声:“你说据儿想看你出丑朕信——混小子促狭起来可不分什么人。” 春望不得不坦白:“是奴婢无知。奴婢认为您的jsg这把宝剑比大将军的好。兴许奴婢的神色过于明显, 大将军有点生气就突然扔给奴婢, 奴婢猝不及防被剑坠的双膝跪地, 给他行个大礼。” 刘彻闻言感到意外:“卫青很满意?” 春望点头:“您是知道的, 大将军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可他拿到剑的时候奴婢看到他笑了, 发自内心的浅笑。” 刘彻面露古怪,那把剑比他送给卫青的宝剑重十来斤, 卫青却很满意,岂不说明卫青的兵器一直不趁手。 不趁手还杀死那么多匈奴人?刘彻忽然可以理解为何那么多人羡慕嫉妒他。 “也是朕狭隘了。朕令你过去是想叫你替朕看他被剑压的身形不稳。” 春望明白,陛下也被那把剑压失态了。他心里瞬间平衡了。 “那把剑是很重。”春望想起太子他舅轻松的样子,“没想到大将军看起来瘦弱,竟有一身神力!” 刘彻也是才知道,禁不住说:“如此高的天赋待在大将军府委屈他了。” “陛下又想出兵匈奴?”春望不赞同,“冠军侯此战元气大伤,到秋出兵恐有损寿元。” 刘彻令李广、张骞和公孙敖领兵的本意是叫三人探探自浑邪王投降后匈奴的虚实,如无意外来年令卫青和霍去病各领五万骑兵,分别围堵左贤王和伊稚斜单于。 由于小太子的干涉公孙敖换成霍去病,霍去病失血过多,左贤王死了,他自然也得改变计划。 刘彻虽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朝中好像只有卫青和霍去病不会迷路。 在匈奴部落多年的张骞也能迷路。刘彻一想起来就很无奈。难不成是他太过贪心,苍天只给他两位能打匈奴的将军。 “明日挑一些补血的食材给冠军侯送去。” 春望忍不住同情少年将军:“陛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冠军侯失血也是这个道理,得慢慢养。” “所以才叫你给他送去。” 春望:“倒不如送去太子宫。冠军侯若去军营肯定无心用人参鲍鱼。火头军也不见得会收拾。冠军侯在宫里通常跟大将军一起用饭,可大将军府的厨子哪有太子殿下的厨子会伺候人。” 刘彻颔首:“这倒也是。不是牛乳就是燕窝,皇后也没他会吃。” “据奴婢所知,殿下不挑食,厨子做什么他吃什么。” “他就是不挑食才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刘彻不止一次羡慕儿子的好胃口,“幸好朕提醒过你们,不许给他人参之类大补的东西。否则不定胖成什么样。” 春望想笑:“殿下懂药性,您让殿下吃人参他也不吃。” 刘彻很是无语:“朕的儿子朕还说不得?” 春望闭嘴,令小黄门伺候,他去库房给冠军侯挑补品。 补品库房离膳房不远,春望挑好就交给厨子,令其明早给小太子送食材的时候顺道送过去——上林苑通常把食材送到天子膳房,由膳房厨子给小太子送过去。 太子宫的厨子很乐意多炖一些燕窝,盖因小太子每次只喝一小碗,厨子手抖一下就炖多了。两小碗的量厨子反而熟悉,闭上眼都不会多炖或少炖。 小太子很希望表兄早日恢复元气,翌日送菜的厨子离开,小太子就令小黄门前往霍去病的住所看看他在不在,他若在就叫他往后来太子宫用早饭,再提醒一下大将军府的厨子别做冠军侯的早饭。 霍去病才成亲一个多月,妻子又是他自己挑的,他很满意,哪有心思提前进宫。 小黄门不想白跑一趟,分别告诉伺候冠军侯的宦官和大将军府的厨子,冠军侯的早饭太子宫包了。 大将军府的厨子以为冠军侯嫌他厨艺不精,唯恐被大将军撵出去,慌得把此事告诉大将军。卫青用过早饭就去找外甥,不巧碰到太傅石庆来上课。没等卫青开口,石庆就说他先去教室等太子殿下。 卫青长话短说:“怎么突然想到叫去病来这里用饭,还是早饭?” 小太子带他去放食材的房间,指着膳房送来的补品:“父皇叫人送来的。因为表兄失血过多,父皇担心他伤了根本。” “原来如此。”卫青明白,“那你上课去吧。” 小太子:“舅舅,不如您——” “停!”卫青指着那堆补品,“舅舅身体很好不需要。” 经过昨日试剑,小太子也觉着他身体很好:“舅舅,我送您的剑怎么样啊?” 卫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很趁手。我一直想打一把那么重的剑,可惜不是过长就是过宽或重。不过你送我的那把剑要是再长一寸就好了。” “再长一寸得重四五斤。您确定?” 卫青回想一下昨日握剑的手感:“现在这样就挺好。昨日舅舅忘了说,多谢太子殿下。” “自家人,无需多礼。”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礼。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4节 卫青没有行礼,见状倍感好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别贫嘴了,快去吧。” 小太子点一下小脑袋,朝教室跑去:“太傅,我来了。” “殿下请坐。” 石庆的声音传到卫青耳朵里,卫青在院中停顿片刻,透过纱窗看到小太子认真的模样,恍然意识到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两三岁、用手轻轻一戳就倒的奶娃娃。 韩子仁不知道他看什么,轻手轻脚靠近,低声询问:“大将军?” 卫青笑笑摇摇头:“无事。我就是看看太子有没有认真听讲。” 韩子仁请他去正殿。 卫青朝宫外走去,韩子仁送他到门外:“殿下一直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傅讲的实在无趣,殿下会忍不住睡觉。殿下从来没有捉弄过太傅。除非太傅不知变通,殿下很生气才会出此下策。” 卫青很意外:“倒跟他以往秉性不符。” “殿下不欺负老实人。” 卫青不由得想起陛下令石庆为太傅只因他为人实在。卫青不禁在心里感慨,知子莫若父啊。 “你回吧。”卫青前往宣室。 韩子仁抬头看看天色,从昨天下午就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雪啊。 韩子仁冲院里的枇杷招招手。枇杷担心吵到小太子听讲,蹑手蹑脚出来:“何事?” “把殿下喜欢的棉被拿出来散散潮气,还有殿下下雪天穿的衣物。” 枇杷:“衣裳和鞋都是新的,不用再晒。再说了,也没太阳啊。” “散散味。” 衣柜里挂着香囊,散什么味啊。枇杷不明白,但她依然领着几个小宫女把小太子的被褥衣物拿到屋檐下吹风。 韩子仁一个人琢磨一会,确定没什么事就打算回屋歇息。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张贺从车上下来,看口型他叫驭手也下来,拉着车慢慢走,应当是怕吵着宣室殿内的天子。 韩子仁迎到宣室殿和太子宫中间的路口:“你送的鸡蛋殿下还没吃呢。” “这次不是菜。” 张贺第一次来太子宫不敢乱飘,不知道院内不止有花草树木,还有青菜以及一个鸡窝一个狗窝一个猫窝。他上次来送菜在院里停留许久,注意到小太子不缺青菜和蛋,他就不好再自以为是地献殷勤。 韩子仁撩起马车车帘:“胡麻油?” “也不是。殿下不是说他的胡麻油够吃吗?做胡麻油剩的那些东西,乍一看跟酱似的,我们管它叫胡麻酱。听博望苑的人说,公孙公子和陈公子想尝尝?哪能叫他们试。我替殿下试过,我觉着味道不错,所以就叫人装两小坛。”张贺解释他因何事亲自来一趟。 韩子仁:“你有心了。怎么用?” 张贺:“我家做的酱除了用来蒸菜就是拌汤饼或当蘸料。蒸菜、拌汤饼和当蘸料我都一一试过。除了不能蒸菜,怎么吃都好吃。殿下若嫌胡麻酱味浓,可以加一点温开水化开,无论羊肉还是炊饼,蘸一点就很香。” 韩子仁点头:“胡麻香。” “是的。”张贺此次过来还有一事。 小太子先前提醒哑巴们不必把油舀的一干二净。而哑巴们见胡麻酱里有很多胡麻油,就不舍得用胡麻酱喂牲口。虽说小太子提醒过哑巴们,一天做三十斤胡麻,做完就歇息,可这么多天下来依然攒了很多胡麻酱。 张贺做主换成大缸也足足有十缸。小太子把胡麻酱当饭吃也吃不完。张贺不清楚小太子的脾气,他问韩子仁是不是把胡麻酱装小坛里送去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里寄卖。 韩子仁:“我帮你问问。殿下正在上课。” 张贺把两坛胡麻酱给他:“有劳了。” “我们都是殿下的人,都是为殿下着想,不必如此多礼。” 张jsg贺笑笑,令驭手掉转车头。 韩子仁记得早上膳房厨子送来一块羊肉,他抱着两斤胡麻酱到庖厨就令厨子切一斤羊肉片成薄片,准备一壶热水,再把铜锅拿出来,等小太子下课用暖锅子煮羊肉片。 胡麻酱里头没盐,韩子仁挖一勺酱加温盐水化开当小太子吃羊肉的蘸料。 小太子从来没有吃过胡麻酱,他很好奇,夹两片清水煮的羊肉,蘸一点只有盐的胡麻酱,竟然很香。 韩子仁见他微微睁大眼睛:“殿下,如何?” “你说张贺送来几坛?” 韩子仁:“装胡麻油的两小坛,两斤。” “给孤留一坛。另一坛赏你们了。” 韩子仁举起双臂低下头替太子宫诸人道谢。 “殿下,博望苑的胡麻酱如何处理?吃咱们肯定吃不完。” 小太子:“博望苑诸人每人一坛,不分老幼。做胡麻酱的哑奴再各加一坛。” “一两缸就够了。”韩子仁提醒他。 小太子沉吟片刻:“母后、父皇以及祖母各六坛,三个舅舅一个姨母各两坛。三位表兄以及阿姊各两坛。余下的装成小坛,三百文一坛。你告诉敬声表兄和昭表兄,每卖出去一坛分他们百文。倘若不好卖——” “好卖。”韩子仁大胆打断他,“殿下忘了吗,这里头有不少胡麻油?” 小太子点头:“先这样。对了,问问他们有没有找到口技艺人。” 韩子仁担心他忘了,拿出笔墨纸砚一一记下。 翌日上午,小太子听石庆讲文章的时候,韩子仁前往博望苑叫张贺进城买酒坛。 小太子在宫里花不着钱,他就叫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把属于他的那份收益送去博望苑,由张贺收着。张贺见小太子如此信任他,大为感动,隔天就令人在太子院中修一间存钱的库房,而库房钥匙就揣他怀里。 前几日休沐,他沐浴的时候被弟弟看到,张安世调侃他胆小。张贺不是胆小,而是突然被太子看重他感觉跟做梦一样,脚踩云端不踏实。 张贺担心胡麻酱不好卖,他不但抽休沐铺子里人多的时候送过去,还把吃法写在纸上交给铺子管事。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有两个人,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分别是他二人的奴仆。张贺知道这一点,不担心掌柜和伙计阳奉阴违,东西放下他就回家沐浴。 博望苑有浴室,张贺可以在博望苑沐浴洗头,但世家公子被奴仆伺候惯了,他宁愿忍着也要回家洗头。 张贺的马车一走,围在铺子外面的人一哄而上,跟钱不是钱似的,哗啦啦往柜上扔。掌柜的大声说:“诸位,诸位,这些不是胡麻油,是胡麻酱。” 话音落下,热闹的铺子安静下来。 掌柜的令伙计打开一坛胡麻酱,又拿出他们喝茶的杯和煮茶的茶匙舀一茶匙胡麻酱,然后加一点温水化开令众人品尝。 买得起胡麻油的人非富即贵,哪怕贵人家的奴仆也不好用手指头戳胡麻酱。掌柜的看一下张贺给他的纸,解释可以当蘸料,可以就炊饼等等。 附近恰好有食肆,没买到胡麻油的人立刻去食肆买个炊饼。炊饼蘸胡麻酱确实香,对方立刻问多少钱一坛,可以买几坛。掌柜的本想说想买几坛买几坛。可他一抬头看到众人眼巴巴看着他,掌柜的害怕,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 来买胡麻油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家铺子东家乃天子外甥,不在乎赚钱多少,所以不可能请托。旁人一见尝过胡麻酱的人毫不犹豫买两坛,他们也跟着买两坛。 鼻子尖的客人闻到胡麻香问掌柜的:“这也是胡麻做的?” 掌柜的:“猪油渣知道吗?胡麻酱就像存了许多猪油的猪油渣。” 此言一出,犹豫的人不再犹豫,一炷香左右,张贺送来的胡麻酱全部卖完。 掌柜的把“胡麻油售罄”的牌子放到外面,接着把棉花移到门边开始卖棉花。贵人豪强用得起蚕丝不稀罕棉花,城中百姓用不起就来买棉花做棉衣。 上林苑的棉花得留着做军服,长安卖棉花的只有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一家,不可能降价处理,什么时候买都一样,所以棉花也很好卖。午时左右,铺子里的棉花就卖光了。来晚的人问掌柜的还有没有,掌柜的也不胡扯,直言:“有是有,但弹棉花慢,明日有多少我也不清楚,要买就早点过来,早点买回去做冬衣。” 与此同时,小太子也见着两位表兄找的两名口技人。一人擅学牲畜虫鸟,一人擅学人说话,男女老幼学谁像谁。 小太子打量着两人心说,听他们学说话不比看栾大装神弄鬼有趣吗。 小太子问清二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人,确定不是藩王派来的探子,也不是匈奴花钱买通的细作,就带两人去宣室殿。 两人到宣室殿外一听陛下在里面顿时双腿发软,直愣愣跪在地上。 刘彻听到动静朝外看去,慌忙扔下朱笔大步出来:“据儿,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无语又想笑,难怪他们口技精湛却穷困潦倒——胆小! “无事。”小太子越过门槛拉住老父亲的手,“父皇,孩儿给您寻的口技人。” 两人年近不惑,此时却像鹌鹑,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 刘彻皱眉:“你确定?” 第152章 胆小如鼠 小太子不确定二人的状态还能学谁像谁。 可人都来了, 总要试试。不然他和公孙敬声以及昭平君岂不是白忙活了。 小太子认真说:“孩儿叫他们试过。” 刘彻令两人起来回话,二人战战兢兢应一声“诺”,同手同脚爬起来。而刘彻见状越发怀疑儿子被骗了, 颇有才能之人怎会胆小如鼠。 被骗的人只会是皇帝,不可能是小太子。小太子心性坚定,平日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除非他不懂或因为是亲人不加提防,否则想骗他比登天还难。 小太子认真考虑过, 如果他盯着口技艺人表演, 他会因为口技艺人的脸而觉着荒诞。栾大在假人前放一块大大的纱布, 不止是为了遮挡假人, 方便装神弄鬼, 还因为纱布看起来朦朦胧胧, 加上他手拿拂尘神神道道,“神仙”尚未出现人就信了三分。 为此小太子令人搬两块屏风, 他和老父亲以及宦官在屏风前,两位口技艺人在屏风后。不必直面天子, 两位口技艺人不慌了。小太子令宦官准备一壶清茶, 两碟点心,连同茶几搬到屏风后面。两人面前多了吃喝, 宛如在家中, 身体越发轻松。 随着杯盖碰撞茶杯的声音落下, 小太子听到鹊鸟叽叽喳喳。刘彻本能往四周看, 很是纳闷, 这个时节殿内怎会有鸟。 小太子轻轻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袖, 指着屏风。刘彻恍然大悟,听到苍老的声音问:“哪来的鸟?” 刘彻本能想回答, 听到年轻的女子答:“鹊鸟进门,不贵也喜。阿公,好寓意。” 春望忍不住环抱双臂,感觉阴风阵阵瘆得慌。 刘彻身体前倾,恨不得推倒屏风一探究竟。小太子抱住他的手臂,刘彻以为他怕了,抽出手搂着儿子,听到奶里奶气的声音:“阿母,可以吃肉吗?” “肉没有,吃炊饼吗?” “不吃,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汪!” 狗嫌小孩聒噪,大叫一声,殿内安静下来。 “死狗,叫什么叫,再叫把你宰了吃了!”壮年男子威胁。 狗又汪汪两声,男子气得又拔高声音,“还叫?”紧接着砰一声,像是给狗一下,这一下捅了牲畜窝,鸡鸣狗吠,鸭子嘎嘎,连树上的鹊鸟也跟着凑热闹。宣室殿瞬间变成农家小院,守在殿外的宦官和侍卫禁不住侧目。若非担心天子怪罪,他们早早跑进来询问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就在这时喊停。刘彻意犹未尽,不禁问:“怎么停了?” “父皇,他们是人,总要叫他们歇一会。”其实二人没有任何准备,现在这段都是在太子宫他们现编的。 刘彻不知真相,想想也是,遂令人除去屏风,屏风后面果真只有他二人。刘彻久居高位,他又长得棱角分明,面无表情时令人畏惧,以至于二人又吓得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5节 刘彻令二人起来回话,他二人爬起来个不敢站直,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仿佛犯下大错。 小太子冲春望招招手低声说:“一人一贯钱,说是父皇赏的。” 刘彻听到此话认为一贯少了,小太子眼角余光见他欲言又止,趴在老父亲耳边,“父皇,他二人擅口技不擅骑射,又是平民,小门小户谁jsg都能进去,赏太多反而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刘彻欣慰,儿子考虑的周到。随即刘彻问二人师从何人,又在何处谋生等等。 二人一一应答,不敢有半句虚假。 刘彻令二人跟宫里的术士同住,俸禄也跟他们一样,此时春望也把赏钱拿来了,二人激动的跪下谢恩。 朝中没有动不动就跪的礼节,百官也只有大朝的时候跪拜天子,他二人频频跪地的样子令刘彻感到十分怪异,仿佛他是个杀人魔王。 刘彻无奈地笑笑令二人先回家,家里安顿妥了就去金马门,届时自会有人带他们进来。 二人看向小太子,欲言又止。 小太子:“直说便是。说错也无妨。孤恕你们无罪。” “小人还需要一些东西。殿下能否宽限几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怕小太子等急了,给二人置办一身体面的衣裳就把人送过来。小太子对此很无语,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啊。 考虑到二人以前只懂得吃喝玩乐,小太子安慰自己,表兄们往后经历的事多了就周到了。 小太子笑道:“宫中有匠人,也有见多识广的术士,并非装神弄鬼的术士——” 刘彻轻咳一声。 小太子假装没听见,继续说:“你们告诉他们,或需要什么工具,叫他们帮你们置办。孤可以容你们在家中准备,可父皇日理万机,三五日才有空听你们演一盏茶的时间,那你们平日里做什么?” 二人跪下谢太子提点。 刘彻揉揉额角,膝盖这么软吗。 小太子令二人起来:“你们同百官一样五日一休。家中若有急事可以告假。父皇没有你们认为的那样不通情理。孤见你们年近不惑,是否收徒?也可以令徒弟随你们进宫,孤给你们一人两个名额。” 口技不能养家糊口,二人就是想收徒也没人愿意学。可小太子此举令二人感动,又跪地谢恩。 刘彻好奇,儿子在哪儿找的人。 小太子:“还有别的事吗?” 两人头摇的像拨浪鼓。小太子见状也很无语:“不必紧张。宫里虽说有不少规矩,而你们安分守己,偶尔殿前失仪父皇也不会降罪于你们。听说过东方朔吗?” 东方朔爱娶妻的名声长安皆知。 小太子此言一出,两人想起东方朔醉酒在殿内撒尿陛下也只是把他贬为庶人。前几年还令他为五原郡太守。 小太子看向老父亲,刘彻颔首:“春望,送他们出去。” “诺!”春望送他们二人到殿外,招个小黄门送他们出宫。 二人欲言又止。 春望:“忘了什么?” 其中一人试探地问:“不是您送我们出去?” 春望想笑:“谁送你们都一样,不会有人为难你们。我跟你们出去了,谁伺候陛下和太子?” 二人恍然大悟,又想跪地道谢。春望连忙拽住他俩:“使不得!你们和我同为陛下分忧。往后咱们就,就算是同僚了。可不能跟同僚行此大礼。”忽然想起一人,“大将军除外。但大将军为人和善,你们就算不认识他,他也不会怪罪你们。” 二人连连点头一脸受教的样子。 春望望着二人下了台阶就进去复命。 刘彻:“你观二人如何?” 春望:“很寻常的乡野小民。多数平民皆如此。” 小太子点头:“像栾——” “据儿,这事过不去了?”刘彻打断她。 小太子指春望:“叫他说。” 春望不敢说,他点头表示像栾大那般胆大包天的更为稀少。 刘彻脸色微变,揪住儿子的耳朵:“朕先给你记下。”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父皇,您的假人做好了吗?做好了我们给祖母个惊喜?” “惊吓吧。”刘彻瞪儿子,“此事朕自有安排。你休要胡闹!” 小太子点头:“孩儿听话不胡闹。父皇,孩儿可以走了吗?” “你这一天到晚还挺忙?” 小太子摇头:“孩儿怕父皇还有事。” 刘彻确实还有事,政事。 日前刘彻令关东贫民迁移到陇西、会稽等地,总得有七十多万人。这些人贫民到了这些地方得朝廷安置。长江南天暖,冬季无雪,当地官员可以慢慢安置。陇西等北方的贫民得妥善安置。刘彻想到儿子提过西北棉耐旱。恰好上林苑存了许多棉籽,刘彻打算趁着今日无人打扰,仔细考虑如何分配,还得确保到贫民手中。 想到几十万贫民,刘彻叹了口气:“朕确实有事。” “父皇不妨说来听听。孩儿虽不懂政务,但可以令您茅塞顿开。” 刘彻轻笑一声,很是不屑。不过他依然把专管官员呈上来的奏章递给儿子。小太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关东怎么这么多贫民?” “那里极寒,跟上天抢时间一年也只能种一季小麦。时常小麦还没成熟就下雪了。” 小太子惊讶:“这么冷?” 大汉真乃幅员辽阔啊。 刘彻:“五月初关中的小麦可以割了,那边的小麦才露头。朕听说经常进了九月就下雪,有时八月初就跟现在一样冷。麦粒还没长实就冻死了。” 小太子算一下:“前前后后只有三个月啊。” 刘彻点头:“也不能把关东贫民全迁走,否则日久天长那里必然会被朝鲜占去。幸好有你的冬小麦以及犁和耙,加上地多人少,留在当地的人可以活下去。” 小太子托着小脸:“要是可以缩短小麦的生长时间就好了。” 刘彻:“你倒是比朕贪心。” 小太子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臂:“父皇,有了!” “松手!不知道自己手劲多大?”刘彻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 小太子松手:“父皇,小麦时常被冻死,我们可以改种水稻啊。” 儿子不愧是他儿子,异想天开方面真真青出于蓝。 刘彻转向春望:“送太子回去。” 春望过来:“殿下,请!” “我认真的!”小太子冲他挥手,“你不要捣乱。父皇,真的。您听孩儿说嘛,说嘛—— 刘彻打断他:“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小太子轻咳一声:“父皇,外面比殿内冷?” 这还用他说?刘彻无奈地瞥他:“少故弄玄虚。” “父皇应当知道春小麦才露头,冬小麦就到孩儿膝盖这么高了。关东天冷肯定不能种冬小麦。我们可以先在屋里育苗,等天暖和了移栽啊。孩儿不知道小麦能不能移栽,但水稻可以啊。” 刘彻听糊涂了:“你怎知水稻可以?” 不是常识吗?小太子被问糊涂了,“水稻就是先在水池里育苗,然后移到田里插秧。既然都要育苗,为何不能把育苗池移到室内?就算屋里很冷,也可以点两盆炭火啊。水稻育苗时间不长,天天砍柴点火也用不了几个钱。何况父皇也说关东如今地广人稀,路边的枯树也够他们生火育苗了。” 刘彻越发奇怪:“谁跟你说水稻插秧?”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还用听谁说啊。 “水稻不插秧怎么种?直接撒水里啊?”小太子好笑,忽然想起早几年他改良耧车前,上林苑的小麦皆是撒播,“不不,不会吧?” 这这太落后了吧。 小太子惊得微微张口,观历史已脱离刀耕火种很多年,怎么还这么种地啊。 刘彻总算听明白了:“你一直以为水稻是先育苗后插秧?” “不然往水里一撒岂不是飘得到处都是?”小太子很奇怪,天下能人辈出,怎么就没人想到这点啊。 刘彻点头:“这一点朕知道。所以水稻出来还得——”说到此如梦初醒,他怎么没有想到,既然需要忙两次,何不提前育苗。田里的水稻还没成熟就育苗,等地里的水稻割下来苗也长大了,届时立刻种下去,一年完全可以种两季水稻。 “儿子,真乃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太子满心无奈,糊涂成这样确实像做梦。 “但关东不能种水稻。”刘彻不禁感到可惜。 小太子好奇地问:“关东不如会稽等地雨水充足?” “可能吧。”刘彻点头。 小太子不敢相信老父亲:“您都不会种水稻,怎知关东不能种水稻?孩儿听说以前中原也可以种水稻。” 刘彻点头:“很早以前中原有些地方比现在暖和,你的象都可以在此生活。” 小太子了然:“您认为在很早很早以前长安也有荔枝,所以令上林苑匠人种荔枝?没种出来还把人砍了。” 刘彻又忍不住揪他的耳朵:“你知道的太多jsg了。”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关东如果跟鲁地一样不可以种水稻就当孩儿没说。” “可以试着种棉花。先在屋里育苗,天暖和移到地里。” 小太子眼中一亮:“父皇不愧是孩儿父皇。孩儿就没想到!” 第153章 铁锅煤炭 刘彻要被儿子的迷魂汤灌晕了。 “据儿, 说完了吗?” 小太子很懂见好就收:“孩儿告退!” 刘彻望着儿子轻松欢快的背影无奈地笑笑。随即他令春望明日宣专管农事的官员以及大农令、少府等人觐见。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6节 冬日行路难,刘彻得尽快把水稻育苗一事安排下去——会稽冬日无雪,当地平民过了除夕便可挑稻种准备育苗事宜。朝廷给迁往会稽的关东贫民准备的良种也得赶在育苗前送达。 刘彻还得令懂农事的官员前往关东教当地平民种棉花, 以及查看当地降水情况。 思及此,刘彻想令人一一记下才意识到今日休沐,宫中除了当值的侍卫再也没有外臣。 左右春望记性好, 刘彻干脆不想了,穿上大氅前往永巷。 小太子前往椒房殿。 卫子夫摸摸儿子的小脸, 冰凉冰凉:“冷吗?” “不冷!”小太子拉出贴胸戴着的暖玉。卫子夫又帮他塞回去, “今日怎么没出去?” 小太子在母亲身边坐下:“有事啊。”不待她问就主动解释他帮父皇找两个口技艺人, 学什么像什么。末了又禁不住感慨:“比栾大装神弄鬼有趣多了。” 卫子夫失笑:“你这么跟陛下说的?” 小太子摇摇头:“孩儿还没说完父皇就叫孩儿闭嘴。” 活该啊。卫子夫心说, 哪壶不开提哪壶。 “陪母后下棋?”今日休沐卫子夫不想处理宫务, 而休沐也很少有人来烦她, 卫子夫可以安心思考棋局。 小太子移到母亲对面,“孩儿可以陪您用午饭吗?” “当然可以。”卫子夫好笑, “想吃什么?” 小太子试探地问:“鹿肉。暖锅子。” “你宫里没有鹿肉?” 小太子点头:“父皇说鹿肉大补,不许孩儿经常吃。” “父皇不许母后就许啊?” 小太子伸出小手指:“孩儿吃几块。其实孩儿也不是很想吃, 孩儿只是想吃暖锅子。孩儿宫里还有张贺叫人送的鱼和菜。您叫人拿过来, 我们涮鱼片?” 卫子夫隐隐听明白了:“一个人用饭无趣?” “有时候怪无趣的。” 卫子夫先令人前往太子宫拿食材,随后又令人告诉两个女儿中午到她这里用暖锅子。 “据儿, 你父皇如今还在宣室?” 小太子点头:“父皇说温室虽暖和, 但比宣室小, 接见百官或廷议要移去高门殿, 不如宣室殿宽大方便。母后找父皇有事吗?” 卫子夫:“母后只是奇怪你父皇怎么没去温室。” “母后不必担心, 万事有儿子呢。” 卫子夫又想笑:“你才几岁?” “孩儿十岁了。不过孩儿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父皇去永巷了。” 卫子夫点头:“该你了。” “母后知道?”看起来一点不意外啊。 卫子夫捏着棋子笑言:“你父皇的性子母后入宫前就听平阳公主提过。可母后若不随他进宫, 卫家哪有今日之光景。单单这一点母后就很感激陛下。” 难怪无论父皇怎么折腾,母后都稳如泰山。 “人无完人。这个道理孩儿也懂。” 卫子夫颇为欣慰地捏捏儿子的小脸。 — 宫里有了张贺送来的胡麻酱, 吃暖锅子自然要用胡麻酱。小太子吃到老父亲不许他吃的各种食材就乖乖回太子宫睡午觉。 翌日清晨小太子没等到老父亲一点也不奇怪。 用早饭的时候霍去病没出现,小太子跟伺候他用饭的宫女宦官感慨:“已婚男人身不由己啊。” 小宫女差点把他的牛乳扔出去:“殿下,算起来您还未满九岁,这不是您该考虑的事。” “孤只是有感而发。” 小宫女放下牛乳,炖鸡腿肉移到他面前:“天冷凉的快,您快用吧。” 小太子吃了这多年依然不习惯蒸菜:“找个厨子过来。” 小黄门出去喊人。 负责做菜的厨子以为菜缺油少盐,一见着小太子就很是不安地问,哪道菜不合口味。 小太子点头:“都挺好。但孤吃腻了。” “殿下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小太子:“你有没有想过用鏊做菜啊?” “可以做菜?” 小太子佯装好奇:“鏊子可以摊鸡蛋饼,为何不能做菜。还有鸡肉吗?” “只用一个鸡腿肉。奴婢打算把剩下的肉剁成块放锅里慢炖。奴婢记得殿下爱吃各种菜干炖鸡肉?” 孤哪是爱吃,孤是没得选啊。 小太子沉吟片刻:“另一个鸡腿肉切丁腌好,等做午饭的时候把硬豆腐切丁,再把泡开的木耳撕成小块,鏊子热了加猪油,孤记得鏊子是凹进去的?” “是的。”厨子明白了,“猪肉化开倒入鸡肉丁、豆腐丁以及木耳煎熟即可?” 小太子点头:“孤不知道庖厨还有什么,你可以再加一点食材,味道清淡一些。剩下的鸡肉可以按你说的做。” “奴婢以前没做过,味道可能跟殿下想象的不一样。” 小太子不在意:“那也好过日日炖菜煮菜。对了,孤见院里一个洞一个洞的,是不是拔萝卜留下的?” 厨子:“昨日拔的,地还没来得及修整。奴婢原想把萝卜切成条做萝卜干,留着殿下吃粥。就算咸鸭蛋、腌胡瓜以及雪里蕻很下饭,也不好每次喝粥都用这几样。” “有心了。孤想说你既然担心掌握不好火候、调料,可以先用萝卜试试。先切片再切成条,一个萝卜可以试两三次。” 厨子福至心灵,露出放心的笑容:“奴婢多谢殿下提醒。” “下去吧。” 没有哪个好学的厨子舍得拒绝新菜。虽然他认为用鏊子做菜有些儿戏,还是没忍住先用萝卜练手。 小太子还没放寒假。石庆见小太子听得打哈欠,决定引经据典穿插一些有趣的故事,然而就在此时浓郁的香味随着北风飘进来。太傅石庆苦笑,他就说不能把教室设在庖厨斜对面,陛下非不信。 小太子瞬间睁大眼睛:“太傅,知道孤的厨子在做什么吗?” 石庆很是无语,堂堂太子殿下醉心美食,陛下知道吗。 “下官愚钝。” 小太子:“厨子用鏊子做菜。猪油萝卜丝。是不是没想到?” 太傅石庆很是意外:“萝卜丝?” “是的。”小太子点头,“孤突然想到炒过的萝卜丝还可以做萝卜丝炊饼——” 石庆打断:“殿下,停一下。鏊子如何做菜?” “鏊子是凹下去的?太傅知道吗?” 石庆虽然很少去庖厨,可菜是蒸的是炖的他还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鏊子可以做菜:“下官知道。” “猪油放鏊子中间,等油热了把菜倒进去,发出的香味就是现在这样。只是猪油、盐和青菜就比蒸的煮的可口。太傅休沐日回去可以叫贵府的厨子试试。” 石庆行礼道谢。 小太子抬抬小手:“不必多礼。太傅,请继续。” 太傅石庆好一会才再次集中精神授课。 一炷香结束,太傅石庆前脚离开,厨子端着菜出来:“殿下,尝尝?” 小太子:“萝卜丝?” “是的。” 蒸萝卜和炖萝卜跟炒萝卜丝不一样。无论蒸和炖都有汤汁,所以得多放盐。炒萝卜丝熟得快,没有多余的水,按照煮萝卜加盐,可想而知,咸了。 小太子上课时厨子做的萝卜丝就咸了。第二次做又淡了。厨子确信第三次不咸不淡刚刚好。 小太子就着他的手尝一口,禁不住感慨:“是这个味!” “殿下喜欢?”厨子问。 小太子:“你们吃吧。孤等着吃你做的鸡肉。” 小宫女端着燕窝出来:“殿下,先把燕窝喝了。” 小太子看一眼正殿:“放茶室,孤一会就喝。”问厨子,“你好像有话要说?” “鏊子有点小。”太子宫做菜的厨子是男子,叫他拿着大大的勺子在鏊子上翻来翻去很是别扭,耽误他发挥。 小太子:“孤改日出宫问问能不能做。” 韩子仁不禁说:“奴婢可以去陛下的膳房问问有没有大一点的鏊子。” “膳房厨子知道这事,父皇就知道了。区区小事不必麻烦父皇。他平日里已经jsg很忙了。”以小太子对老父亲的了解,他瞧不上铁锅,一定会叫厨子改用铜锅炒菜。 小太子又补一句:“孤也想给父皇个惊喜。” 这一点韩子仁赞同,他试探地问:“奴婢陪您去?” “孤是王孙,不是太子刘据!”小太子瞪他,“你和吴琢谁都不许去。” 小太子说做就做,十月的最后一个休沐,他带着脸生的宦官和侍卫直奔西市。 抵达铁匠铺,小太子很是意外,铁匠竟然用木炭打铁。 小太子身着狐皮斗篷,腰间几枚玉佩叮叮当当,身后一群随从,跟灰扑扑的铁匠铺格格不入,是以铁匠以为他是哪位公卿家的小公子,不可能找他打兵器,所以懒得招呼他。 听到贵公子诧异他用炭打铁,铁匠认为他是个无知小儿,忍不住嘲讽:“敢问公子打铁不用炭又当用何物?” 小太子想说煤,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他从来没听说过煤。 “有一种东西黑乎乎的,似铁非铁似炭非炭,比铁脆比炭硬,却又很容易碾碎,有的甚至泛着亮亮的油光。你可知是何物?” 铁匠被问住:“那是何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7节 “石涅?” 话音落下,一名男子在小太子身边停下。 小太子点头:“对的。古时叫石涅。这位先生见过?” “先生不敢当。”男子受不了官场的拘束,家中有钱,他骑□□湛,于是就四处游历。他来铁匠铺正是拿前些日子定做的长剑,“小人有幸在并州见过。听小公子的意思石涅可以像木炭一样燃烧打铁?可小人听说此物有剧毒。曾经有人见此物跟木炭很像就拿来烧火,结果全家都死了。” 小太子:“烤火?” 男主点头。 “他家一定门窗紧闭密不透风。这种情况下用木炭也能把人憋死。” 男子恍然:“原来如此。多谢小公子提醒。敢问石涅打铁有何益处?” “益处我倒不曾听说。听说有些石涅像挖沟一样往下挖几丈便可挖到,有些甚至在地表,无需伐树烧炭,石涅定比炭便宜。用的时候注意通风便是。”小太子说的这些都是前世跟师兄师姐在凡间历练时听到的,“有些石涅不好烧,可以碾碎加一些细土,像和泥一样做成空心砖,亦或者在砖上戳些小孔。” 男子很是好奇:“加了泥的石涅岂不是更便宜?” 小太子点头:“请问先生西市有石涅吗?” 男主摇头:“不曾见过。”顿了顿,“公子可以找并州的商人问问。东西市也有并州人开的铺子。”随即指给小太子看,“那个汤饼店东家就是并州人。” “多谢先生。”小太子递给铁匠一张纸,“劳烦您帮我打四个这样的锅。” 铁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您不是好奇进来看看啊?” “铁匠铺有什么可看?”小太子好笑,“看您打铁?” 男子因小太子见多识广,忍不住勾头看一下纸上的东西:“这看起来很像鏊子?” “比鏊子深一寸。”小太子指着锅的高度和直径,“此物看似简单其实不好打。底下可以厚一些,边缘薄一些。我不急着用,你可以慢慢打。你没有做过这种东西,做好了再开价吧。” 男子问:“厚薄一样不好吗?” 小太子摇头:“听说十有八九会断开。” 男子看看小太子的年龄身高,也觉着叫他解释清楚怪难为他:“小人可以问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小太子:“往里头加猪油,然后青菜倒进去,无需加水,只需加少许盐,炒变色便可盛出来。远比水煮菜可口。我家厨子用鏊子试过。鏊子底浅,只能做我一个人的菜。我希望母亲父亲也尝尝。” “公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孝心。”男子没有想到,“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小太子胡扯:“本家姓王,我是长孙,祖父祖母便给起名王孙。” 长安城中字王孙的人太多,男子没有一丝怀疑:“王公子!真乃听君一席话,胜走万里路。” “三人行必有我师罢了。” 男子笑了:“王公子所言甚是。不知王公子为何戴着面罩?” “额上有胎记,一直到眼角,胎记还是红色的,容易吓着幼童。” 男子的脸色微变,赶忙向他道歉。 “不知者不罪。” 男子佩服:“公子年幼却通透豁达,实乃令吾辈汗颜。” “先生,我该去汤饼铺了。” 男子拱手:“公子回见。” “有缘再见!”小太子回一礼,他身后的宦官递给铁匠一串铜钱作为定钱。 铁匠感到惭愧,低声跟男子说:“我以为他是个膏粱子弟。” 男子摇头:“即便他不言不语,你也不该把他当成高粱子弟。你看那位公子的气度,我所料不差他定习武多年。” “他才多大?”铁匠轻呼。 男子看一眼小太子的背影:“看身量十一二岁?六岁习武也有五六年了。这样的公子哪是高粱子弟可比的。” 侍卫回头瞥一眼,正好对上男子的视线。男子被侍卫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一跳,本能收回视线:“小公子的随从也不是寻常奴仆。” 这点铁匠看出来了:“练过。” “不止练过。应当骑射剑法样样精通。”男子笃定,“那位小公子不是皇亲国戚也定出自公卿之家。” 铁匠:“寻常百姓或商贾也养不起这么多护卫。” 男子心说,养是养得起,只是这样的护卫轮不到商贾之家。 侍卫移到小太子身边:“公子,那位男子频频往咱们这边看,他是不是认出您了?” “不会的。看我带这么多人他好奇吧。”以往万一,小太子指着近在咫尺的汤饼铺,“你去问问他有没有见过石涅,能不能买到石涅。倘若可以买到,我要十车,价钱同炭一样。我可以先付一车定钱。” 汤饼铺东家来长安讨生活正是因为家乡石涅多,导致可以种地的良田极少。东家也曾用石涅煮过饭,可远不如木炭麦秸好用,以至于家乡石涅遍地,他来长安开店依然用木柴。 十车称得上是大买卖,而这又算是无本的买卖,汤饼铺东家不介意亲自跑一趟。左右长安并州人多,他可以坐乡亲的车,路上花不了几个钱。 侍卫只用片刻就同汤饼铺东家谈妥。 以防除夕前下大雪,翌日,汤饼铺东家就随乡亲回家。 十一月底,十车石涅被送到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门口。小太子早已吩咐铺子里的管事替他付钱——从他的收益里头扣。傍晚,这些石涅被送到博望苑。 张贺一看黑色的东西就以为是炭,叫人送去拆房。然而搬到最后一袋,有奴仆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重?”张贺也觉着重,打开仔细一看,不是炭。 张贺想进宫禀报,一看天色晚了,只能等明日。 此时小太子也不在太子宫,他在宣室殿。刘彻令手巧的绣娘做的“景帝”做好了。刘彻不敢一个人面对他父皇,小太子下午的课一结束就被春望请去宣室殿。 小太子以为老父亲找他有要事,得知跟他显摆“假人”,小太子禁不住挤兑他:“父皇比我还幼稚。”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不要以为朕疼你,你就可以口无遮拦。” “父皇,何时开始?” 刘彻:“天色暗下来。现在开始得把门窗全关了。你先自己玩。父皇还有几份奏章。” “那父皇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干嘛?”小太子很是不明白。 第154章 疯了 刘彻手上动作不停, 淡淡地瞥一眼儿子:“据儿大了,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 小太子翻个白眼:“忙您的吧。” 刘彻轻笑一声,把阅后的奏章扔到左手边。小太子无事可做, 顺手拿起来看看,不禁轻呼一声:“加赋?” 刘彻颔首。 小太子着急忙慌地问:“您同意了?” “自是不能同意。这会造成民怨沸腾。没看到被朕驳回了吗?”刘彻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上奏之人“蠢材”,”可打匈奴太耗钱, 在边关设郡以及迁移贫民更费钱。据儿有什么好主意?” 小太子下意识摇头,想起什么, “父皇——” “你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刘彻道。 小太子讶异:“父皇知道我说什么啊?” “你也说朕是你父皇?父亲哪有不了解儿子的。”难为吝啬的小鬼舍得把钱拿出来填补亏空, 刘彻也不再逗他, “郑桓公的后人郑当时提议‘jsg盐铁官营, 取民不怨’。据儿, 你怎么看?” 小太子怎么看, 小太子不知道盐铁可以私下买卖。 难怪晋商可以拉几车盐往北方走货。倘若盐铁皆有官府把控,不可能明知晋商往西北走货还卖给他们。 “这个主意好。寻常百姓没有办法挖盐炼铁, 只要盐铁不涨价,他们才不管谁卖谁不卖。”小太子思索片刻, “确实‘取民不怨’!”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朕就知道吾儿可以理解。” “有人无法理解吗?那他一定有盐井或铁矿。” 刘彻颔首:“盐铁都称得上是无本的买卖。不许他们私下买卖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断人财路, 如杀人父母。”啧一声,“他们一定恨不得朕明日驾崩啊。” 小太子打量一番老父亲, 他非但不怕还一脸嘲讽。 “他们一定包括多地太守以及朝中官吏。”小太子提醒。 刘彻:“朕估算过, 大半个朝堂。万民离不开盐铁, 这么赚钱的买卖谁不想掺一脚?” “二舅和去病表兄。” 废话!两人食邑那么多, 再掺和盐铁, 他们想做什么?刘彻瞪儿子:“你就不能不提他们?” 小太子点头:“父皇, 卖盐卖铁不难,在各地设铺子即可。可盐井以及铁矿是不是多在藩王豪强手中?” “还有世家。”刘彻提醒他, “很多盐井和铁矿明面上是豪强游侠把控,其实都有世家的影子。他们世代经营,深知盐铁的重要性以及利润。一些世家生活奢靡,挥霍无度,你当他们靠收田赋或学你卖胡麻油甚至纸?那能赚几个钱。” 小太子:“郑当时也是世家子弟,他了解世家,所以他敢说“取民不怨”?” 刘彻点点头:“听起来据儿知道郑当时?” “孩儿听说过。他跟很多世家子弟不同,清正廉洁,有智慧却又不好高骛远,是位干实事的人。” 刘彻挑眉:“不要告诉朕你查汲黯的时候了解的?” 小太子惊得微微张口。 “汲黯乃你祖父时的太子洗马,郑当时乃太子舍人。二人都是太子仆从官。你打听汲黯的事只打听他近几年的情况?” 小太子哑口无言。 刘彻:“可惜他年迈,又是他提出的,盐商铁商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啊。” “父皇有人选?” 闻言,刘彻很是不快,“朕会令大汉最大的盐商和最大的冶铁商负责此事。” “还是私营啊。” 刘彻:“此事牵扯甚广,必须徐徐图之。朕会令桑弘羊参与其中负责账目。待桑弘羊弄清楚了自然不需要他们。朕和桑弘羊虽说了解这里头的事,可要是冰山一角呢?” 小太子长见识了:“父皇考虑周到,孩儿佩服。” “难得你能这样说。”刘彻叹气,“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大汉地域广袤,还要掌握治盐技术,冶铁技术,不是三五年就能办成的。” 小太子:“十年吗?” 刘彻认真算过:“快则十年,慢则更久。”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8节 “十年孩儿就二十了。”小太子算一下,“好久啊。” 刘彻:“朕的父亲给朕留满库钱粮,朕自然也得给朕的儿子留——” “父皇!”小太子打断他,“你跟我学炼体决,孩儿可保您活到七老八十,甚至长命百岁。” 春望闻言禁不住撇撇嘴。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扭头瞪他一眼。春望笑道:“陛下,打明日起日日陪太子殿下练剑吧。” 小太子听到此话,眼睛亮亮的看着老父亲:“练剑也行。父皇以前说孩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你比——” “刘据,累吗?” 小太子下意识摇头。 “不累也该渴了。”刘彻不待他开口,“春望,带太子去茶室。” 小太子捂住嘴巴,不说了还不行吗。 刘彻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继续驳回废话连篇或者满是昏招的奏章。 最后一份奏章扔到左手边,刘彻领着儿子出去透透气,回来用晚饭。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小太子问:“父皇,孩儿晚上还回去吗?” “跟父皇住。”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令两个小黄门去太子宫给小太子拿换洗衣物以及告诉太子宫诸人可以关门了。 饭毕,刘彻令儿子去洗漱,随后父子俩裹着裹着大氅到正殿。此时正殿已经放好刘彻叫人做的纱布屏风。屏风乍一看有一丈高一丈宽。小太子想跑过去看个仔细,他身体一动就被刘彻拽回来,“干什么去?” “孩儿想看看那个屏风。父皇,两边是不是还有?” 刘彻:“两边还有五尺宽绣布。绣布不透光,操控假人的人可以站在绣布后面。” 他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小太子心动:“可以借给儿子玩玩吗?” 刘彻拉着他坐下,“先看看再说。” 春望告诉口技艺人,无需他们费心编故事,但得看起来像真的。 两位口技艺人在春望走后忍不住叨咕,陛下不愧是陛下,寻常人怕见先祖,他却巴不得先祖显灵。难不成陛下希望把先帝气得真显灵,告诉他世间是否有修仙之法,亦或者问问先帝人死后能不能升天。 无论皇帝有多么荒唐,陛下都对他们有知遇之恩,都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单凭后者他们也该倾尽所学。 好在民间最不缺鬼怪传说,又因为人少,冬日风大吹的茅屋吱吱响,很像鬼怪降临,所以两位来自民间的口技艺人最是知道如何营造阴森恐怖的氛围。 春望令小黄门关上殿门,他们隐于天家父子身后,殿内悄无声息,忽然传来北风呼啸。 小太子不知道上来就这么瘆人,本能拢拢斗篷。刘彻因为他的动作吓一跳,低声吼他:“认真看!” 小太子一动不动,紧接着听到脚步声、鬼哭狼嚎声,时近时远。春望又忍不住抱紧双臂,心底骂天,怎么这么瘆人。 刘彻看似很是淡定,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由得双手交握。随即意识到这些是假的又放松下来。忽然啪一声,狂风把门窗吹开,春望等人往左右看,黑乎乎一片,显然门窗紧闭。 春望服了,难怪太子说他们的口技远比栾大装神弄鬼有趣。 栾大要有这二人帮助,还不得被陛下奉为上宾。 春望收回视线,吓得倒抽一口气,光亮处突然有个人,其缓缓转身,春望顿时感到鸡皮疙瘩布满全身,膝盖发软很想跪地,苍天啊,大地啊,先帝显灵了! 刘彻不禁再次双手交握,睁大眼睛,身体坐直,看到那人微微张口:“彻儿!” 刘彻霍然起身。 小太子吓一跳,跟着站起来,看到老父亲两眼发直。小太子朝他手臂上掐一下,老父亲图什么?自己吓自己! 刘彻这次真冤枉。刘彻认为可以看到父亲在金灿灿的光芒下从天而降。两位口技艺人认为人在地下,灵魂也在地下。为了看的时候像真的,刘彻没有叫口技艺人预演。所以除了口技艺人以及他们的帮手,刘彻等人都是头一回看。 刘彻清醒过来,长舒一口气,顺势坐下。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父皇莫慌,假的,假的。” 两位口技艺人得了春望的允许也不敢大逆不道,随即用其他声音代替。从刘彻这边看过来,父皇坐下批阅奏章,因为他听到了翻阅竹简以及合上的声音。随后父皇身边多个近身伺候的宦官,向他禀报前线战况——七国之乱,盖因刘彻听到窦婴的名字。 宦官退下,窦婴上前,他父皇微微颔首,说一声“可”。 刘彻此时没有像方才似的深陷其中,可是看到跟他父皇有七分像的人影依然不由得鼻头发酸。 小太子没有见过祖父,也没有见过魏其侯,无法想象这种场景,所以他可以分心留意老父亲的神色。见他轻拭眼角,小太子抱住老父亲的手臂。 刘彻以为儿子害怕,用大氅裹着儿子,把他揽入怀中。 一天的忙碌结束,人影消失,刘彻怅然若失。 口技艺人点着周围的烛台,刘彻仿佛做了一场梦。 春望神色恍惚,连口技艺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小太子朝他手臂上掐一下,春望打个哆嗦,差点跳起来。 刘彻:“瞧你这点出息。” 春望张了张口,想说这一段是他告诉口技艺人的,他当时已经在先帝身边当差,是给总管跑腿的小黄门。 “陛下,他们演的太真了。” 刘彻:“你才知道?” 春望才知道。 刘彻抬抬手:“jsg都退下吧。”拉着儿子去寝室休息。 春望习惯性跟上,随即想到他如今已经不用干守夜的活。 身为皇帝身边的总管宦官,春望有自己的房间——三间,他一个人住。 春望走到殿外,北风呼啸他不由得退回殿内。他身后的小黄门吓一跳:“春总管,怎么了?” “无,无事!”春望暗暗吸一口气,转过身好奇地问:“今日谁守夜?” 小黄门说出两个人名,一个有会拳脚功夫,一个做事机灵。春望叫小黄门过去盯着,待陛下放下帷帐就把做事机灵的宦官叫出来,他过去守夜。 小黄门惊诧:“您守夜?此事哪敢劳烦您啊。” 这些才入宫没几年的宦官不懂先人显灵的恐怖,春望不怪他们:“今日不是多个太子殿下吗。你们不了解太子。” 小黄门信以为真,随春望到寝室门外,等守夜的二人到外间休息,小黄门就把其中一人薅出来,换春望过去。 “父皇,孩儿睡不着。” 刘彻搂着儿子:“不怕,父皇陪你。” 小太子很想翻白眼:“父皇,还没到戌时。就算孩儿卯时起,此时睡觉也得睡五个时辰。冬日卯时黑乎乎的,孩儿起来作甚?”拨开老父亲的手,翻身面对他,“父皇,你给孩儿讲故事吧。” 刘彻:“想听什么?” “祖父的事。” 刘彻心慌了一下。 小太子清亮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到外间,春望不由自主地抖一下,庆幸跟另一个值夜的宦官同榻不同衾。春望轻轻拉起被子蒙上头,小太子的声音时隐时现听不清楚,他长舒一口气。 “父皇?”小太子戳一下他,“父皇可以给孩儿讲讲祖父和吴国太子的事吗?” 刘彻:“那时候还没有父皇。父皇也是道听途说。” “那就讲讲祖父和梁王?” 刘彻心累:“你不困父皇困。” “孩儿不信。孩儿听说上了年纪的人每日只需睡三个时辰。孩儿猜父皇平日里亥时才上榻,睡到卯时就醒了。是不是啊?父皇。” 刘彻想把他的嘴堵上:“朕听说小孩子每日最少睡四个时辰。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朕犯得着这么早上榻休息?没成想你跟朕睡得一样晚。” “孩儿戌时三刻犯困。父皇不想讲祖父?可以跟孩儿说说您和母后的事吗?” 这个可以!刘彻坐起来,小太子扒拉两个靠枕,刘彻半躺下,小太子趴在怀里,“父皇,从平阳侯府讲?” 这点不可啊。刘彻微微摇头:“过去太久,父皇忘了。从朕打算把宫中无用之人放出去,你母后又不在其中,于是她亲自来找朕说起吧。” “这事孩儿知道啊。” 刘彻皱眉:“你讲故事朕讲故事?” “父皇讲!”小太子躺在他身边,“父皇也可以讲讲二舅。二舅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您竟然敢叫他跟李广一样带一万骑兵单独出兵匈奴。” 刘彻揉揉额角:“据儿,可以不提李广吗?” “他又来烦你?” 刘彻意识到国库空虚并非因为移民,而是他打算令张骞再次出访西域。刘彻令大农令给张骞拨钱,大农令已经懒得劝他,直接呈上账簿。刘彻越看越心惊,可他又不会点石成金,就召百官商讨此事。郑当时趁机提出“盐铁官营”。 廷议之上刘彻没提他有意令张骞出使西域,盖因此事还没定,他不想横生枝节。李广的次子李敢听说此事后告诉李广,李广以为他又想出兵匈奴。 倘若春季出兵匈奴,那么十月十一月就得筹集粮草。李广算算时间,求见刘彻。刘彻当时满心全是没钱没钱,没心思琢磨李广又想做什么,就同意他进宫。 李广跪求以校尉的身份随军出征。 刘彻当时都懵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冰天雪地出兵匈奴? 他疯了还是李广疯了! 刘彻懒得浪费口舌,面无表情的把人打发走,就问霍光:“你年少耳朵灵,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霍光一字不漏的叙述一遍。 刘彻当即下令,以后李广不准进宫! 第155章 白鹿皮币 刘彻不想解释, 半真半假道:“朕一想到李广就不由地想起去病面无血色的样子。”瞥一眼儿子,“还要聊他吗?” 小太子托着下巴摇摇头。 “只说你二舅?”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 刘彻从他发现卫青的军事天赋说起。小太子很爱听,然而他习惯时辰一到就睡。刘彻眼瞅着儿子困得哈欠连连, 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趴在榻上。 刘彻担心他憋过去,轻轻把他转过来。小太子虽然警惕性高, 但他潜意识里认为老父亲身边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以至于非但没醒, 还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 “醒来时有睡着时一半乖巧多好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29节 话音落下, 呼啸声传入殿内, 刘彻的手僵住。 须臾, 刘彻躺下把儿子拽到怀里。 睡梦中的小太子烦得抬手就是一下, 刘彻吓一跳,按住儿子的手臂, 呼啸声消失,他放松地躺好, 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晚上听口技。 一夜无梦。 刘彻神清气爽, 准备喊人,隐隐听到春望的声音, 他披着大氅出去, 看到春望正在整理外间的榻:“你怎么在这里?” 春望已经想好怎么糊弄, 小黄门率先禀报, 春总管担心他们不会照顾太子殿下, 昨晚特意留下和他一起守夜。 刘彻看着春望, 似笑非笑:“太子阴晴不定,还是听不懂人话?” 同春望一起值夜的小黄门慌忙解释:“陛下误会了, 春总管——” 刘彻:“你快住嘴吧。你的春总管快哭了。” 小黄门条件反射般转向春望,春望苦笑:“奴婢应当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奴婢昨晚确实怕了,不敢一个人回去,更不敢一个人休息。” 小黄门难以置信,无所不知的未央宫总管还会害怕。 “据儿醒了。”刘彻听到动静。 小黄门习惯性过去,一看到春望又停下。春望给他使个眼色,小黄门进去伺候小太子更衣。 刘彻的早饭跟儿子的不一样,小太子洗漱后就准备回太子宫。他到寝室外又退回来:“父皇,孩儿在太子宫外等你啊。” “你不是号称天热不练武,天冷不习剑吗?”刘彻盯着他,目光灼灼,“故意的?” 小太子点头:“孩儿是说过这话。可那时孩儿年幼,您叫孩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乃揠苗助长。孩儿现在不是长大了吗。” “你父皇老了。”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太子料到他会这样说,“身为父亲不能以身作则,也好意思嫌弃孩儿。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 “嘀咕什么呢?”刘彻高声问,“大点声。” 小太子作揖:“孩儿告退!” 寒冬腊月,小太子也不想动弹。但他养成习惯,一天不持剑像少用一顿饭。宫外寒风凛冽,小太子也有办法,他早早令宫人收拾两间屋子,角落里点上炭火,令韩子仁同他切磋。 小太子身上隐隐冒汗,一炷香结束。韩子仁担心他一热一冷着凉生病,给他披上斗篷,小太子出去遛花花。 此时,刘彻在宣室殿高台上来回走动,活动筋骨的同时思考“盐铁官营”。豪强世家定绞尽脑汁阳奉阴违。如今国库空虚,此举属远水解不了近渴。 刘彻头疼,令宫人先摆饭。 看到熟悉的鹿肉,刘彻灵机一动,“春望,宣三公九卿。” “诺!”春望领命出去安排小黄门宣三公九卿。 小太子领着花花回来看到宣室殿一下出去好几人,一个比一个着急,他心下奇怪,一大早又出什么事了啊。 “枇杷!”小太子跑进太子宫就喊。 枇杷从正殿出来,手里拿着抹布。小太子眉头微蹙:“你在干嘛?打扫的人去哪儿了?” “婢子收拾的是殿下的寝室和书房。” 小太子曾对下说过,不许小黄门小宫女去书房和寝室打扫。端的是他们莽撞或好奇心盛发现他的宝物。 “忙完了吗?” 今日不必伺候小太子洗漱,枇杷道:“快了。” “找宣室殿的宫女宦官打听打听又出什么事了。孤来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 枇杷应一声诺,把抹布给樱桃。 “等等!”小太子叫住她,“孤回来的时候没事,也没有急奏,十有八九父皇突然想起什么事令人宣百官。饭后再去。” 韩子仁:“殿下,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 “孤了解父皇。能让父皇认为迫在眉睫的事绝非小事。 一个栾大都能叫陛下失态,还不是小事?韩子仁暗暗腹诽,面上不显:“奴婢回头问问侍卫陛下今jsg日都见了哪些人?” 小太子颔首:“饭菜好了吗?” 炒菜的厨子徒弟出来:“快了。” 小太子净手后到正厅等着。 炒菜的厨子亲自上菜:“殿下,您说的大鏊子打好了吗?” 小太子拍一下小脸:“孤忘了。吴琢!吴琢!” 吴琢端着五颜六色的粥进来:“奴婢出去问问。” 小太子:“多带些钱。” 韩子仁疾步进来:“殿下,张贺来了。” “又给孤送吃的?孤又不是小猪。博望苑的东西实在吃不完以他的名义卖了,去表兄的铺子买棉花给博望苑诸人添冬衣。肥水不流外人田!” 韩子仁想笑:“张贺要是听您这样说一定很是高兴。但他这次来不是给殿下送吃的,他说殿下买的石涅送来了。” 小太子放下勺子:“何时的事?” “昨日。” 小太子想想宣室殿还有事:“告诉他,孤下午不上课,午时过去,叫他准备好午饭。” 韩子仁顿时明白,宣室殿的事午时前务必弄清楚。 饭毕,韩子仁同吴琢兵分两路,吴琢出宫买锅,韩子仁佯装无事闲逛,巧遇巡逻的侍卫。 韩子仁在外转一盏茶左右就弄清楚了。 太傅石庆离开,枇杷疾步进来。 韩子仁向禀告:“陛下宣了三公九卿。” 小太子眼神示意枇杷补充。 枇杷:“奸佞小人常常把钱融了另铸,钱样不变,但钱币薄了。为了抑制这种情况,陛下想用鹿皮做币。上林苑多鹿,鹿皮很多用不完,堆在库房也是积灰。陛下宣三公九卿正是问他们此法是否可行。” 小太子拧眉,他怎么感觉父皇的理由很牵强啊。 上林苑是有很多鹿,三天两头往宫里送鹿肉。母后和阿姊快吃腻了。可鹿多少养几头便是,一来可以省下粮草,二来也可以腾出人手做别的事。 “三公九卿怎么说?” 枇杷:“御史大夫赞同,大农令反对。其他人皆附和二人。” “丞相乃百官之首,他竟然唯二人马首是瞻?”小太子很是诧异。 枇杷摇头:“陛下好像一开始就要把此事交给丞相。丞相也不好反对吧?” 小太子颔首:“是不好反对。难得父皇对他委以重任。”忽然想起老父亲跟他哭穷,小太子瞬间明白,鹿多是借口。“三公九卿走了?” 枇杷:“还在商讨此事。” 小太子张口结舌:“没——还没聊完你就打听到了?” “有宫女出来拎热水,婢子跟上她她说的。她起初也说不知,婢子假传您的口谕,说您担心陛下,她才告诉婢子。殿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您怎么看起来愁眉不展。” 小太子想冷笑,铜钱都无法抑制偷奸耍滑之辈作假,鹿皮就能杜绝。 “张汤这些年不是抓人就是审人,他懂造币?可笑!外头传他很会揣度圣意真没冤枉他。” 韩子仁听糊涂了:“殿下的意思大农令是对的?” “大农令秉性如何?”小太子问韩子仁。 韩子仁:“说是颜回的后人,廉洁正直。”他往四周看一下,令樱桃去外面守着,“假如御史大夫真如殿下所言,陛下想往西他绝不会提议往东,两人私德恰好相反。” 小太子想笑:“假如?汲黯怎么骂他的。说来听听。” 汲黯是个大嘴巴,这事韩子仁还真听说过:“奸佞,不分是非公正,一味迎合陛下。”顿了顿,“可他是张贺的父亲。” “张贺三天两头给孤送吃的就是学了他。但他是他,张贺是张贺。张汤又不是贪赃枉法,张贺是民脂民膏养大的,孤没必要为了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为难他。张汤也不曾针对过孤。” 韩子仁:“御史大夫知道陛下疼您,只会敬着您,哪敢给您添堵。” “大农令此人很好。” 韩子仁不这样认为:“听说他和张汤有私仇,反对造币不见得全是为了江山社稷考量。” “张汤跟谁无仇?”小太子问。 韩子仁被问住,盖因太子的一个老师也跟张汤有些嫌隙。太子不止石庆一个老师,霍去病指点他剑法,他还有骑射老师,音律老师等等。 只是小太子不爱学,这些课也不是日日上,他又三天两头缺课,就显得他好像只有太傅一个老师。 自打长安迎来一场小雪,除了太傅的课,小太子就把其他课停了。他也时常缺石庆的课。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唯有剑术。 “陛下不知吗?”枇杷试探地问。 小太子:“父皇什么不知道啊。用父皇自己的话说,不试过怎知不可。” “试错了呢?”枇杷又问。 小太子满不在乎:“错了就错了呗。” 枇杷噎住。 韩子仁忍不住说:“难怪李广领兵全军覆没陛下还敢用他。去年无功而返,前几日还召见他。用陛下的话说,这次不行不等于下次不行?” 小太子笑而不答:“枇杷,收拾一下,我该去博望苑了。” 枇杷:“那陛下那里?” “造币乃国之大事,三公九卿又都在,孤此时过去也是被父皇撵出来。”小太子喝口茶起身,枇杷去拿斗篷,韩子仁出去令人被备车。 临近午时,小太子抵达博望苑。 博望苑有田地,田地以前种小麦,自然不缺砸麦场的石头和轧场的石磙。 小太子令人把石涅移到射箭场。夏日生机勃勃的射箭场如今很是荒凉,小太子令奴仆把石涅倒在无草的空地上,又叫人拉来石磙抬来石块。两人先砸石涅,石涅裂开黑灰四散,韩子仁挡在小太子前面。小太子拉开他:“戴上手帕遮住口鼻!” 众人系好手帕,小太子往后退两步,看着他们继续砸。并州的石涅很好,轻轻一砸就散开,小太子令人去地里弄一些细土——博望苑有一亩地留着种棉花,已经犁好耙好,只能开春育苗种棉花。 农奴很快把土弄来,小太子令他们先把土倒在一旁的空地上,令人拉石磙压石涅,石涅碎成渣移到细土旁跟细土掺匀。 韩子仁小声提醒:“土不能烧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0节 “孤知道。石涅多土少。”小太子等乍一看看不见土了,令人倒水和泥和石涅。 张贺好奇:“殿下,为何要在石涅中加土?” 小太子:“你单弄一些石涅试试?” 张贺弄一铁锨石涅,加点水,然而石涅不能成块。小太子令他加土,散开的石涅凝成块。 张贺:“石涅不能直接烧吗?” 小太子点头:“可以。但大块的烧不透,散碎的怎么往里加?用着铁锨?你不担心一铁锨扔进去,石涅灰飘进锅里?” 张贺懂了:“难怪您叫人做成薄片,再穿几个空。石涅晾干就像匈奴人用的牛粪,拿着火钳夹两块进去即可。” 小太子点头:“不可用石涅烤火。此物比木柴还容易叫人憋过去。” “下官不敢。”太子殿下花重金买的,赏给他他也是用来煮茶。 张贺还有一事好奇:“殿下,听说此物比炭便宜?不知殿下是否可以告诉下官何处有卖?” “并州。”小太子说出来,眼中一亮,老父亲不是缺钱吗,可以卖石涅啊。 想到这,小太子想回去。当他看到太阳下自己的阴影,决定饭后再走。 未时左右,小太子用过饭歇半个时辰就起驾回宫。 马车行至宣室殿,小太子令韩子仁先回去,他独自一人面圣。 发生在宣室殿的事是枇杷哄骗来的。小太子不好暴露传信的宫女,就问老父亲上午为何突然召见三公九卿。 刘彻自然不会告诉儿子他打算用鹿皮套钱。 “与你无关。”刘彻抽空瞥一眼儿子,“听说你下午又没上课?” 小太子骂:“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石庆还是个大嘴巴。” “你缺课也好意思怪石庆?这么快回来,去博望苑了?” 小小太子:“孩儿先问的父皇。” “真想知道?” 小太子点头:“不方便说吗?” “你十岁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刘彻随即说出他打算用鹿皮造币。 小太子很好奇:“因为父皇没钱了吗?” 刘彻瞪他:“你可以换个词。” “父皇,孩儿有钱!” “朕知道!” 小太子拿掉他的玉笔,“父皇知道石涅吗?” 刘彻挑眉。 小太子看他这样顿时知道他知道。 老父亲懂得真多。 “孩儿听说有的地方的石涅只需往地下挖一丈。有的地方赶上洪水,洪水过后就能把石涅冲出来。父皇想着盐铁官营,何不把石涅收为官营?” 刘彻认真听:“继续!” “大汉人少,孩儿认为地面的石涅足够用。这跟盐比起来一样是无本的买卖。倘若大汉只有并州地面有石涅,您可以叫人去草原上看看。亦或者叫舅舅和表兄查查。”小太子说jsg出以前同霍去病说的事,“不瞒父皇,孩儿曾请表兄留意过草原上的盐井。要不是李广和张骞迷路,表兄受伤不敢在路上耽搁,返回的途中他一定会派人四处查看。” 刘彻听懂了:“石涅当成炭卖给百姓?” “平民卖木柴,朝廷卖石涅,并非与民争利。平民也不舍得买炭。地面的石涅来得容易,价低,平民买得起冬日也容易些。”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听谁说的?你知道为何没人用石涅?寻常百姓家用的火盆大块石涅烧不透,小块散碎不好用,且比炭脏。” “父皇可以等儿子三日吗?”小太子不答先问。 第156章 中秋快乐 儿子果然还是个孩子, 盐铁官营都解不了近渴,石涅就可以了吗。 刘彻很想知道儿子又给他什么惊喜,佯装答应给他三日。太子前脚离开, 后脚刘彻令人杀鹿。 春望:“鹿肉如何处置?” “上林苑那么多人,多少头鹿够他们吃的?” 春望羞愧,他怎么忘了上林苑还有“期门军”。 要说这“期门军”最初只是期门禁卫。以前刘彻喜欢微服出巡, 期门侍卫护驾。众人在乡间狂奔很难不踩坏庄稼,有一次甚至跟当地县令对上了。刘彻不好再这样扰民, 他就把上林苑扩到秦岭。他狩猎无需出上林苑, 期门侍卫平日里也有地方训练。最初期门侍卫人数不多, 卫青也是其中之一。最初期门侍卫也只是习骑射武功, 后来刘彻给他们加了辨别方向, 在野外如何生存等等。 刘彻见成效显著, 又在关东、陇西、上郡等地良家子中选新的期门侍卫,民间称其为“六郡骑郎”。随诸将出征的士兵中就有很多期门骑郎。 卫青和霍去病军中有期门骑郎, 公孙贺、公孙敖、李广和张骞率领的部众之中也有。所以刘彻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们一到公孙贺等人军中就不辨方向了。 李广令朝廷损失惨重之后, 刘彻还敢令他和张骞领兵, 正是因为他们军中不止有期门军,还有匈奴人。然而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不辨方向。 话说回来, 经过多年招人上林苑已有很多期门侍卫。莫说一天一头鹿, 一天百头也不够他们吃的。 春望忽然想起什么:“陛下要杀的可是白鹿?” “用寻常鹿皮做皮币还不被人仿去。”刘彻无奈地看他, 脑子呢。 春望自是知道只能用白鹿。世人认为白鹿出现乃祥瑞降临之兆, 无论平民还是藩王都不敢私藏“祥瑞”——发现白鹿就会送到长安。如今除了尚未出现的白鹿, 天下白鹿尽在上林苑。 春望斟酌道:“您把白鹿肉赏给期门侍卫?” 刘彻嗤笑一声:“白鹿红鹿有何不同?剥掉皮谁知道是什么鹿?”顿了顿,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白鹿出现乃吉兆, 早两年何至于下大雪冻死那么多人?” 春望震惊。 “您您,陛下,您——” 刘彻抬抬手:“小心呛着。甘泉宫出现灵芝是吉兆,白麒麟降世也是吉兆。那么多吉兆朕为何二十九岁才得一子?” “可您看到白鹿的时候格外高兴啊。”除非必要,帝王很少装模作样。 刘彻挑眉:“荒凉的冬日里你看到怒放的寒梅,甚至艳丽的牡丹不高兴?” 春望哑口无言。 “您跟太子殿下不是这样说的啊。”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什么都告诉他,朕在他面前还有威信可言?何况朕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朕想要的样子。自战国,再到秦末,多年战乱,礼乐崩坏,哪还有人用皮币。”早在西周,甚至春秋时期的贵人还很注重礼节,珍贵的皮或布卷起来相互赠送。如今几乎没人做这种专供贵人之间往礼的东西。上林苑能工巧匠虽多,却极少有人见过皮币,“其实朕不在乎做成什么样,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人仿去。朕的叔伯兄弟不知藏了多少珍宝,难保其中就有白鹿。” 春望:“倘若三日后太子殿下真给您一个大大的惊喜,您还做吗?” “为何不做?”刘彻算过,白鹿皮币套的钱足够张骞出访匈奴。倘若他的姊妹或世家懂事,他连明年出兵匈奴的钱都有了。 春望的神色复杂,堪称一言难尽。 刘彻轻笑:“除非据儿会点石成金。” 以前刘据会点石成金,可如今不会,所以他到太子宫就令韩子仁前往博望苑告诉张贺趁着暖阳高照把石涅全做成块状。 冬日里的博望苑最不缺闲人。老幼妇孺齐上手,两日就把石涅做完了。 骑射场空旷,风从四面八方刮来,三日后张贺就把第一次做的石涅送到太子宫。 一车石涅足足有一车半石涅块。 石涅送来的那日午时左右,小太子令吴琢随他前往宣室殿,其实是叫吴琢帮他拎石涅。 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自己拎进去。 御案不远处有火盆,小太子喊一声父皇,用夹炭的火钳夹一块穿孔的石涅扔进去:“父皇,父皇——” “看到了。”刘彻移步过去,“朕以为你会点石成金。” 小太子反问:“石涅卖了钱还不是点石成金啊?” 刘彻噎了一下,夹一块石涅,“这样看真跟炭有几分像。为何还有孔?” “不如炭易燃啊。”小太子眼巴巴看着他,“父皇,能卖钱吗?” 刘彻点头。 小太子不禁惊呼:“我就知道可以卖钱。” 春望见状不禁同情小孩,您不知道的更多。 卖石涅还不如收商人的赋税来得快。 刘彻不希望民怨沸腾,日前就决定收商人以及手工业者的货税。而今年才颁布收税法令,最快也得年底才能见到钱。刘彻令人算过,这笔钱不足矣支撑他购买粮草。刘彻把他的意思透露出去,果然郑当时趁机提出“盐铁官营”。头几年他得分一些利益给盐商以及冶铁商。钱分出去,国库依然空虚,刘彻这才想到用白鹿皮套钱。 匠人若能做出令他满意的白鹿皮,今年依然可以令张骞出访西域。他会先令大农令颜异拨钱,往后用白鹿皮币套的钱全归国库。 “据儿,你有没有想过世家豪强更喜欢炭。他们不在意多花几吊钱买炭。” 小太子想过:“城中百姓也不是人人都舍得买炭啊。” “他们可以烧木柴。乡野小民可以烧麦秸豆秸。你的石涅卖给谁?卖给朕炼铁?左手倒右手啊?” 小太子被问住。 刘彻颔首:“也行。正好朕打算开春就令人下去选址修炉炼铁。有了石涅也省得买炭。” “找人挖石涅也需要钱啊。这能省几个钱?” 刘彻:“一个炼铁炉自然省不了几个钱。如果是四十乃至五十处呢?”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朕会令人找露天石涅。届时也会像你这样做来卖。就如吾儿所言,蚊子再小也是肉!” 小太子依然闷闷不乐。 “据儿,你才十岁。”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习惯是慢慢养成的,若让买得起炭的人改烧石涅也得慢慢来。” 小太子懂:“父皇,你叫人去塞外找石涅吧。” “为何?”刘彻不懂了。 “塞外地广人稀,我们无法像扎篱笆一样把舅舅和表兄打来的土地围起来。以后一定还会有匈奴人过去。我们把石涅和盐挖回来,而盐坑和石涅坑寸才不生也没有水,匈奴人还去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1节 刘彻失笑:“一举两得?不对,一举三得。如今很少有人用石涅,在草原上找到一处露天石涅就够用了?” 小太子点头:“如果还有露天盐就更好了。您派出去的官吏找出的露天盐矿自然只属于官家,到那时您就不用担心关内盐商阳奉阴违了。” “哪有那么容易。”刘彻捏捏他的小脸,“你以为盐矿是你宫里的白萝卜?” 小太子:“不试试怎知没有?” 刘彻点头:“这倒也是。朕这就给主父偃、东方朔等人去信。” “他二人在边关几年了?” 刘彻:“明年秋令他们回京。再待下去该成土皇帝了。” “他俩不敢吧?” 刘彻点头:“有人敢。边关不是只有五原和朔方二郡。”提起毛笔,他又停下,“据儿,这些事朕自有分寸。” 小太子能做的也只是提醒他,“父皇,孩儿叫人做了四口铁锅,您和母后以及祖母各一口,已经令人送去膳房。您中午就可以吃到铁锅做的菜。” “吾儿有心了。玩儿去吧!” 小太jsg子见他得写信,很干脆的起身告辞。 春望越发同情孝顺孩子:“陛下,殿下孝顺又善良,要知道您骗他,怕是会很生气。” “据儿也很贴心懂事。”刘彻摇头,“朕偶尔不能陪他练剑,他也只是抱怨朕懒。他不知朕因何无暇陪他?” 春望不由得朝永巷方向看去。 刘彻颔首:“他也曾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过。” 春望很是意外:“奴婢一直认为殿下年幼无知。” “他无知还跟身边人感慨,已婚男人身不由己?”刘彻嗤笑一声,“人小鬼大!”顿了顿,“你去膳房看看什么锅。朕不记得博望苑有铁匠?” 春望点头:“博望苑确实没有。倘若真好用,那午饭?” “尽可能用铁锅做。” 两日前铁锅就买回来了,但越洗越脏,锅里水干了还生锈。韩子仁就想起宝剑,就让厨子试试用油多涂几遍。厨子先用猪油,后来又用猪肥肉,来回四五遍,花花吃肥猪肉快吃撑了,锅才可以炒菜。 厨子试做炒鸡腿肉的时候正好赶上石庆给小太子上课。鸡腿肉往热油锅里一倒,刺啦一声,片刻,石庆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石庆服了。 太子宫的厨子若是出去开食肆,东西市的酒肆都得关门。 铁锅底下火大熟的快,小太子下课,鸡肉被盛出来。小太子请石庆尝尝。石庆闻香味都闻饱了。可厨子很是机灵的拿个小碗出来,给他剥几块,看起来还没有骨头,石庆也不好拒绝。 炒鸡腿肉硬而不柴,鲜嫩可口。最主要一点比蒸的香,又比酱炖的清淡。 饶是太傅石庆烦死爱试菜的厨子们了,也忍不住夸他们几句。 厨子得了夸奖并不满意,满眼希冀地等着小太子。 小太子颔首,厨子笑成傻子。 太傅石庆没眼看。然而休沐到家,他就令家奴出去打听哪家打铁铺会做铁锅。 小太子令吴琢和韩子仁给长辈们送过的时候,也一并把厨子研究的新菜送过去。 未时左右,刘彻吃到炒萝卜丝,炒羊肉,炒鸡腿肉,虽然都是铁锅做出来的,但味道全然不同。 春望伺候他用饭:“陛下看起来比殿下叫您看石涅的时候还高兴?” “这才是点石成金啊。”刘彻满意地颔首,“宣大农令,即日起严控铁的买卖。”顿了顿,“左右今年不出兵,兵器暂时够用,你交代下去,明日起打铁锅,放在敬声和昭儿铺子里卖。” 春望:“铁锅比石涅好卖?” “食不厌精,你说呢?就是不好卖朕也会让它变得好卖!何况没有替代品。”刘彻想起儿子对石涅的看重,“据儿真是守着宝山不识宝。” 第157章 日进斗金 民间打铁铺一口锅得辛辛苦苦许多天, 朝廷出面造铁锅可不会一点点敲,而是先做模具。 刘彻一心二用,一边用菜一边吩咐春望分别做小、中、大以及特大四种铁锅, 比例按照四比三比二比一。日后朝廷有了自己的盐铁石涅铺子,如今的铜鏊子也可以改用铁的。铺子的事交给大农丞去办。 大农令下属有两位大农丞,现在分别由盐商以及冶铁商担任。春望问:“铁锅的事先不告诉两位大农丞?” “我儿做的铁锅在我外甥铺子里卖, 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刘彻放下碗,神色严肃, “此事你亲自去办。铁锅怎么用, 做什么菜, 叫韩子仁写下来, 还有据儿送来的石涅。改日拉五车送去敬声铺子里。” 春望隐隐懂了:“陛下的意思叫铺子里的人用铁锅炒菜, 烧火的木炭换成石涅?” “朕身边这些人就数你机灵。” 春望:“是不是能做多少做多少?” 刘彻颔首:“做到除夕前一天。” 春望听说胡麻油限量购买, “陛下,需要限购吗?” 刘彻瞥他一眼, 像看傻子一样。 “奴婢说错了?” 刘彻:“自是能卖多少卖多少。朕的叔伯兄弟们有铁矿的可不少。朕这边限购,让买不到铁锅的人找他们买?想什么呢?中、大以及特大铁锅价钱可以高一些。舍得买大铁锅的人都不差钱, 由着他们糟践倒不如孝敬朕。” 春望明白该怎么安排了:“奴婢直接去兵器场?” 刘彻扫一眼殿内众人:“朕不希望铁锅还没做好城里城外就人尽皆知。” 众人慌忙应一声“诺”。 春望还有一事:“陛下, 还差个样品。” “找皇后。告诉皇后,改日朕送她四口。” 春望张了张口, 想说什么又觉着样锅只能找皇后。 — 小太子认为老父亲没必要哄他, 他既然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那他一定会把石涅收为国有。回到太子宫, 刘据令韩子仁写下石涅做成块的做法以及烧石涅的注意事项。 春望先去太子宫找韩子仁, 请他写下铁锅价几何, 有无注意事项。 厨子听明他的来意,提醒韩子仁铁锅得用肥猪肉炒几次。买得起铁锅的人自然也有钱买猪肉, 春望就叫韩子仁写下来。 小太子好奇地问:“望望,一口铁锅不够父皇用的吗?” “陛下希望除了煮汤蒸饭熬粥以及暖锅子,其他炊具都换成铁的。”春望半真半假道,“陛下也希望把宫里其他庖厨的锅换成铁的。” 小太子点头:“是该换成铁的,铁器耐用。” 春望就想附和,肚子咕噜咕噜几声。春望很是尴尬,小太子诧异:“你还没用饭?” “陛下才用饭。” 小太子想想他也才吃好:“庖厨里还有羊肉炊饼,应当还是热的,你去吃点吧。韩韩还得一会。” 单单菜谱就有一张纸,而韩子仁才写半张,春望道声谢,请厨子带他去庖厨。 春望啃两个羊肉馅炊饼,又喝一碗小太子没吃完、厨子不舍得倒掉、留着自己喝的老母鸡鸡汤,他舒服的感叹:“还是太子宫的饭菜美味可口啊。” 厨子闻言禁不住显摆,这碗鸡汤他煮多久,放了多少料,煮的时候多香,太傅石庆愈发看他们不顺眼等等。 春望知道斜对面就是太子的教室:“太傅不是巳时三刻就走了吗?你这碗汤炖了几个时辰?炖出来的肉还能入口吗?” “喝汤喝汤喝的自然是汤。”厨子怕他胡思乱想,“肉咱也没扔,都给殿下的花斑狗和大黑猫吃了。” 春望想说什么又觉着不合适:“难怪它俩越来越壮。殿下的大黑猫快赶上上林苑的虎崽子了。” “上林苑有虎?”小太子随韩子仁出来,“望望,孤听见了,你休要狡辩。” 春望哑然失笑:“奴婢没打算狡辩。上林苑是有虎,但不是陛下养的。以前有老虎往山下跑,陛下担心是伤着人,令人用肉一路引到上林苑的山林之中就没再管它们。奴婢陪陛下狩猎的时候远远看到过几次。” “虎崽子多吗?” 春望:“您才十岁,撒泼打滚耍无赖,陛下也不可能同意您养虎。韩子仁,写好了吗?” 韩子仁递给他三张纸,一张石涅,一张铁锅,一张菜谱。 春望拱手:“辛苦韩老弟了。殿下,奴婢该走了。” “等等!” 春望停下:“陛下不是不许你养,而是不许您现在养。等你十五六岁,或十七八岁,您还想养虎,说不定陛下会亲自给您抓只虎崽子。” 小太子松开他的衣袖。 春望:“奴婢就知道殿下最乖。” “孤才不要最乖!” 还有一堆事等着春望,他敷衍地点点头:“这天黑得快,奴婢真该走了。奴婢还得找大农令颜异。” “因为石涅的事吗?” “是的啊。虽说城中贵人不习惯烧石涅,可就像殿下说的,试试也无妨。再说了,陛下打算在多处炼铁,只用木柴木炭哪够啊。与其等石涅矿被别人买去,朝廷得从私人手里买石涅,不如早点收上来。也省得以后为了拿回石涅矿再令石涅矿主为大农丞。” 小太子忍不住眉开眼笑。 春望:“殿下高兴了?” 小太子连连点头。 “以后您会更高兴。” 小太子以为他指的是城中贵人改用石涅。 随着除夕越来越近,宫中越来越忙,小太子反而越来越闲。 北风宛如硬刀子,小太子暖玉在身也不想出宫。他看经史子集看困了,领着花花出去。北风吹得花花睁不开眼,花花咬住他的斗篷往回拽。 小太子随花花到太子宫,花花跐溜一下钻窝里去。 刘彻送儿子的两只能言鸟一直被小太子养在正殿屋檐下。因为天冷太子宫小宫女给鸟做两个罩子罩在鸟笼外。小太子也不想提一团布遛鸟。 “韩韩,你知道口技艺人住哪儿吗?” 韩子仁:“陛下令他jsg们回乡了。” “为什么?”小太子不明白,“他们演的跟真的一样又吓着父皇啦?”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2节 韩子仁摇头:“自然不是。他们前几日在东宫演了一段民间故事,太后看得高兴,问他们家在何方,师从何人等等。得知是他们自己琢磨的,以前他们只是种田的农夫,如今家人还在乡下,太后就差人问陛下能不能叫他们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这点小事陛下自然不好拒绝。” “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打听?” 韩子仁真没打听。 两位口技艺人很感激陛下留下他们,但他们更感激小太子,不是小太子发现他们他们如今还在土里刨食。 二人领了过年的赏钱从宣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韩子仁遛胖狗。两人很是敬重韩子仁,远远看见他就特意走过来向他问安。 韩子仁同他们多聊几句,两人认为韩子仁和善,恨不得入宫以来得了多少钱都告诉他。 “奴婢近日见过他们。” 小太子点头:“这就难怪了。” “殿下想去他们的住处看看?” 小太子点头:“东宫太远,父皇和母后一个比一个忙。” “大将军和冠军侯今日好像都在宫里。” 小太子挑眉:“表兄竟然没去军营?” 霍去病闲不住,十一月底就告诉小太子以后不用再给他准备早饭,他身体养的差不多该去军营转转了。 韩子仁:“冠军侯若在京郊戍卫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如果去上林苑练兵——” “等一下,上林苑练兵?上林苑练什么兵?” 韩子仁被问住,他思索好一会,不确定地问:“殿下知道大将军的骑射功夫以及剑术在哪儿学的吗?” “你们说过,跟期门侍卫学的。” 韩子仁感觉他误会了:“殿下,期门原指‘期诸殿门’。陛下要去微服出巡,侍卫们在殿门等候。也是指他跟侍卫们约在殿门下。殿门门洞很宽大,可也不能在门洞里训练。陛下就把训练地改在上林苑。” 小太子诧异,他当然知道不能在门洞里练兵。他一直以为在宫中校场训练。 “孤知道父皇有一批心腹。他们一直藏身于上林苑?” 韩子仁点头:“十几年了。”顿了顿,“您出生前宫里聊这事的人多,因为都觉着新鲜,陛下一手培养的大将军首次出征就打到龙城。后来上林苑的期门侍卫多了,新鲜劲也过了,聊的人就少了。不怪您不清楚。” “表兄有时候说他去军营也有可能是上林苑?”小太子禁不住问,“父皇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韩子仁:“陛下登基已有二十年,肯定有很多。” “无妨。我十岁了,父皇不能还把我当成无知幼儿。” 韩子仁不敢掺和天家父子之间的事。小太子可以不同他计较,陛下没有那么宽宏大量,“殿下,去吗?” 小太子打量一番自己:“空着手去啊?” 韩子仁:“庖厨有些热腾腾的点心。” “孤在外面等你。”小太子戴上斗篷帽出去。 花花出来看一下,小太子回头瞪它,花花又缩回屋里继续冬眠。 除夕近了,今年也没有出征任务,是以卫青很闲,小太子到时他正跟下属下棋。 小太子扑过去:“舅舅!” 卫青接住他:“太子殿下,十岁了。” “父皇说我还是个孩子。”小太子在他身边坐下,卫青的下属却不敢继续。卫青见他很是不自在就放他回去。 “找舅舅有事?” 韩子仁把食盒递过来。 小太子打开,指着小小的炊饼,“舅舅猜这是什么馅的。” 羊肉炊饼在宫里很常见。小太子特意让他猜,定不会如此简单。卫青猜:“鸡肉?” “不是!再猜。” 卫青:“近日府里没有收过你的牛肉,定不是牛肉馅。最近听你舅母说,陛下不许你常用鹿肉?” “母后是个大嘴巴!” 卫青捏住他气鼓鼓的小脸:“我猜,鱼肉?” 韩子仁不禁看向他。 卫青诧异:“你也不怕被刺卡到!?” 小太子掰开一个:“虾肉啊。” 卫青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东海郡送的?” “为何不是南越啊?” 卫青:“那边冬季暖,虾到长安就臭了。东海尤其靠北,鱼虾海货捞上来就可以用冰块冻上。一路上都不会化。” “不愧是孤的舅舅。” 卫青拿走一半:“找舅舅有事?” “无事不可以找舅舅玩啊?” 卫青看一眼窗外天色,虽有暖阳,但寒风刺骨,“这样的天是不好往外跑。” “敬声表兄和昭表兄也不知道忙什么呢。上次来找我玩还是半个月前。”腊月十二休沐两人来一趟,腊月十七放假后反而没影了。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七,小太子也不好去府里找他们,担心碰到姨母或姑母带着奴仆帮二人收拾宅院。 闻言,卫青比看到炊饼里放虾仁还意外:“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小太子歪头看他,舅舅此话好奇怪。 卫青咽下口中的炊饼,告诉太子外甥,那俩小子近日忙着帮陛下卖铁锅。 “卖,卖什么?”小太子拔高声音,盯着大将军。 大将军被外甥看得身体侧倾,离他远一些:“这是要干嘛?杀了舅舅啊。” 小太子一把把他拉回来:“卖铁锅?舅舅给我说清楚!” 卫青确定他不知道:“陛下前些日子突然叫人停了兵器制造。我也是近日才知道。所有匠人改做铁锅。单单模具大小就有几十个。十五日前,第一批铁锅运到敬声和昭平君合开的铺子里。宫里出个厨子过去用铁锅做鸡蛋饼,炒鸡肉,炒萝卜等等。买不买皆可品尝。 “对了,陛下还令人去并州运许多石涅到上林苑,做很多石涅块。不知是不是他俩的铺子吸引人,还是铁锅炒菜诱人,还没到未时就卖完了。去晚的人就买了许多石涅和纸。纸也是从上林苑运的。 “我听去病说,不止公卿世家找他们买锅,食肆做菜也改用铁锅。晋商、西南商人,还没回去的南越人等等,跟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的买。就这个势头下去,明年开春,大汉境内用得起铁锅的人家肯定家家都有铁锅。像我府里就买了六口。”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 卫青很是意外:“真不知道?” “我出去得戴面罩。面罩勒得不舒服,天又冷,不想出去。” 韩子仁欲言又止。 卫青看他:“想说什么?” “六口?” 卫青:“铁锅共有大小四种。我和夫人以及三个孩子用大中小三口铁锅就够了。两口特大以及一口大锅是给奴仆们买的。自打有了锅,他们做饭都快了。一口大锅煮粥,一口锅蒸炊饼,一口锅炒菜。府里人多,往常只是做饭蒸菜就得半个时辰,如今一炷香就好了。” 小太子拍拍自己的小脸。 “怎么了?”卫青拉下他的手。 小太子朝他手上掐一下。卫青痛得倒抽一口气。小太子感慨:“竟然不是做梦!” 卫青气笑了:“真是我的好外甥。” “父皇竟然用兵器场做铁锅!”小太子头回听说,感到不可思议。 卫青:“陛下做什么都不稀奇。最近因为铁锅还闹出不少事。想听吗?” 小太子连连点头,他好想知道父皇为何突然想到卖铁锅。难道因为他很喜欢铁锅做的菜。 卫青可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他要说的事也跟皇帝无关:“据说最初有人见铁锅好用,就找铁匠铺定做。他们认为铁锅也是你弄的,你的博望苑才多大,还能把全城的生意都做了吗。第二日又送来几百口小、中两种锅,那些准备借锅赚一笔的人慌了。第三日又送来上百口大锅,那些人去铁匠铺退定金。” “铁匠都忙两天了,这钱肯定不给退。”小太子为了避开长辈们在外定做过锅,知道外面的情况。 卫青点头:“先闹到京兆尹,紧接着又闹到廷尉府。最终廷尉判铁匠铺胜,一文不退。也有人想囤货,一次买二三十口锅。真想买锅的人担心买不到,昭平君就告诉他们,人人都能买到。年前都能吃上铁锅炒菜。果然,十来天平均日日有上百口锅。” 韩子仁:“囤锅的人怎么办?” 卫青:“赶在铁锅的消息传到封国前卖掉。铁锅又不是胡麻油和纸早晚都得用。不卖日后必砸手里。一口煮粥的陶锅也能拿用一两年,何况铁器。” 小太子又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小脸。 卫青奇怪:“怎么了?”jsg “兵器场做铁锅?”小太子听他说了这么多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韩子仁理解小太子:“陛下怎敢啊?” 卫青:“不打匈奴兵器够用,停一两个月也无妨。” 小太子张口结舌:“可是,可是——” “可是兵器跟铁锅差的有点多?”卫青替他说。 小太子不住地点头。 卫青:“据儿可知这十来天陛下赚了多少钱?” “百万钱?” 休沐日卫青去街上看过:“净赚。只是铁锅,不算石涅和纸。” 小太子的嘴巴能放个鸡蛋。 卫青点头:“许多商人为了大赚一笔,已经沿着子午栈道去蜀郡。蜀郡离长安不远,他们倘若十天前出发,如今应当已经走两次货,还不耽误跟家人过年。” 韩子仁不禁问:“这得做多少铁锅?” “大铁锅和特大铁锅很贵。小口锅其实也不便宜。” 韩子仁说出一个价格,卫青很是诧异:“你们知道啊?据儿——”小太子摇头。韩子仁解释,太子宫以前找西市铁匠铺做过铁锅,就是这个价。 卫青以前去过铁匠铺定匕首,知道很少有人用模具。他想说量产应当便宜点,可他又清楚铁锅赚得钱被大农令颜异拉走了,往后十有八九用来买粮草,“兵器场人多做得快,虽说应该便宜点,但比铁匠铺的铁好。” 有一点卫青没好意思说,如今兵器场很少再用柴,全换成不用钱买,从地里挖出来就能用的石涅。 思及此,卫青觉着百万钱保守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3节 小太子想到一件事:“舅舅,不会有人故意装成商人买铁锅回去融了做兵器吧?” 卫青摇头:“不会。你的叔伯祖叔伯们不敢反。他们做兵器是为了陪葬。生前不敢有二心,死后还被陛下的铁锅变成的兵器镇守,他们还不得死不瞑目?” 小太子放心了:“舅舅,我去找父皇,问问他怎么想到做铁锅。” “陛下兴许只是想试试。有些时候有些事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小太子想起一些决策:“舅舅说得对。父皇又不是生而知之。有些事总要试过才知道可不可行。” 第158章 漫天要价 卫青很是欣慰太子外甥如此懂事。 “是的。好比铁锅, 没人买也不怕,可以融了做箭镞。”卫青又想起一件事,“我听陛下说你常常嫌李广不会带兵?他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将军, 曾经又在边关生活多年,谁能想到往北走几百里就迷路了呢。” 小太子好奇地问:“舅舅还信他只是运气不好?” 卫青摇头:“哪有人一直运气不好。” “父皇呢?” 卫青眉头一挑:“你不知道?” “父皇一天忙几十件事,我哪能件件都清楚啊。” 卫青:“也不知李广干什么了。我听说陛下下令, 以后李广禁止入宫。” 小太子轻呼一声。 韩子仁惊讶:“还有这事?” 卫青颔首。 小太子:“舅舅没问父皇出什么事了?” 卫青不想用李广,巴不得往后不用看见他, 哪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也是事后才听说这事。”朝外看一眼, “府里的人说的。” “宫里真没秘密。”小太子感慨, 神色一怔, “可是铁锅这么大的事我们怎就没听说过?” 卫青:“这事我知道一点。陛下担心锅还没做出来就传的人尽皆知, 下有打铁铺上有宗亲同朝廷争利, 令春望亲自督办。铁锅做出来之前,不要说你, 我这个大将军也不知道兵器场改做铁锅。” “既如此,那我就原谅他吧。” 卫青好笑:“你还敢怪陛下不告诉你?” 韩子仁忍不住说:“铁锅是殿下最先想到的。” 卫青摇摇头:“不是!” 主仆二人不敢信。 卫青以前确实不知道铁可以做锅, 也没有想过铁器可以炒菜。当他家也有铁锅, 他吃到铁锅炒的羊肉,以及在庖厨里养大的青菜, 他才知道他以前吃过。 “铁锅应该很早就有了。”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 一时无法理解此话何意。 “据儿生来尊贵, 可能无法理解民间很多技艺只传家人, 还是亲生儿女, 甚至只传男不传女, 端的怕女儿出嫁带去婆家。铁锅也一样,有人发现铁锅好用就藏着掖着, 很怕别人也有铁锅,人家的菜把他们家的比下去。” 韩子仁皱眉,不对吧。 小太子爱出去,韩子仁因为伴驾几乎把东西市食肆吃遍了,他也没吃到铁锅做的菜。 卫青看出他想什么:“自然不是食肆。食肆用铁锅做菜瞒不住。食客会问,同行也会想法设法弄清楚。除非店家自己炒菜,不许任何人进庖厨。” 韩子仁:“这也太小肚鸡肠。” 卫青不这样认为:“我们认为鸡蛋大的夜明珠不足为奇,有人睡觉都在怀里抱着,就怕离开视线被人偷去。” “他为何不用铁锅开食肆呢?”小太子好奇地问。 卫青:“舍得买铁锅的人怎会差钱?众人欢乐不如他独乐。” 小太子无法理解,一口炒菜锅,又不是神兵利器:“我以前听人说民间有了好东西都会呈给父皇。如今看来不尽然。” “类似的事多着呢。据儿,你要明白,这等小事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你乃太子,心底不满面上也要显得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叫世人认为太子殿下心量狭窄。” 卫青给他一个炊饼:“快凉了。” 小太子一口一个。 卫青戳戳他的小脸:“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你果真在这里。” 小太子差点呛着,抬头看去,惊得睁大眼睛。 二人进来就行礼:“舅舅大将军!” 卫青叫二人先坐下,然后朝外面喊宦官煮茶。 来人正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昭平君有些拘谨,不敢正眼看卫青,目光停在小太子身上,“你叫我们好找啊。太子宫的人说你在大将军这里,我们不信,还特意去了一趟宣室殿和椒房殿。” “我来找舅舅玩啊。”小太子把炊饼咽下去,端起小碗,“吃吗?” 二人拒绝。 宦官拎来热水,卫青问二人喝清茶还是用茶汤。 昭平君用手肘戳一下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清茶。有点渴,不想喝浓汤。” 卫青又问二人今日怎么没有帮陛下卖锅。 昭平君不敢回话,公孙敬声解释先前人多,而铁锅又贵,很多人选用铜钱,两人把家中男奴仆支过去数钱都数不过来。这几日舍得买铁锅的人几乎都买了,人比之前少一半,管事的和伙计也不慌了,大农令有时还叫人过去帮忙,自然不需要他俩。 韩子仁好奇:“钱很多?” 听到这话,昭平君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么说吧,开卖那日前一炷香人不多。菜炒出来,回家拿钱的人也回来了,几乎一盏茶左右就有一石铜钱——” “咳!”韩子仁被口水呛着,“一,一斗吧?” 昭平君摇头:“你没听错,一石。”他不知道小太子才知道铁锅的事,直接说,“一口最小的铁锅四贯钱。一百口小锅就得多少枚铜钱?何况特大号铁锅是小锅的三倍。” 小太子很是惊讶:“这么贵?” “你不知道?”公孙敬声不禁问。 卫青:“他只知道小锅价几何。” “舅舅是不是没好意思告诉你?担心你觉着他心黑?”昭平君笑着问。 公孙敬声瞪他一眼。 昭平君嘀咕:“我就是当着皇帝舅舅的面也敢这样说。” 公孙敬声:“那陛下一定是在东宫。” 昭平君噎了一下,改继续说锅:“其实我们也觉着贵。开卖那日我和敬声老弟特意叫几个好友过去看热闹,打算要是真没人买就卖给他们。” 卫青转向公孙敬声,就这他们也好意思嫌陛下心黑。 公孙敬声心虚的扣手:“大不了回头我们再原价买回来。” 韩子仁好奇地问:“结果他们成了头一批客人?” 公孙敬声点头:“鸡蛋饼简单熟的快,鸡蛋饼一出锅他们就想买。等鸡腿肉下锅,香味被猪油炝出来,他们还没吃就要买。最初要一口小号一口中号。而他们一看别人也买,他们就一人买八口。钱多得用车拉,他们嫌烦就用金币抵账。”顿了顿,禁不住感慨,“我们卖胡麻油的时候就知道长安有钱人多,可也没有想过那么多。” 卫青解释:“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一瓶胡麻油一个月就用完了。一口铁锅能用好几年。算下来一年才一贯钱,很是合算。” 小太子补充:“你还忘了,铁锅这样贵平民买不起,你们的客人全jsg是有钱人,自然觉着长安有钱人多。” 昭平君:“第二天比头一天还多。” 韩子仁:“那是因为很多豪强在茂陵。不是赶巧进城买东西,可能今日才收到消息。” 两人这些天忙坏了,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小太子最想知道一点:“以你们看还能卖多久?” 昭平君:“正月底就差不多了。这几日来买锅的多是商人。等到正月你的叔伯,我的舅舅们收到消息也做铁锅,长安商户屯的锅就没人买了。” 小太子问:“商人买的多你们有没有便宜些?” 昭平君摇头:“你父皇说不必便宜。买得起铁锅的人不差这点钱。” 韩子仁不由得看向卫青。 卫青失笑:“陛下做铁锅就是为了赚我们这些人的钱。长安平民的钱聚到一起也没有馆陶大长公主富有。” 昭平君见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提到祖母,不安的心落到实处:“我祖母确实有钱。她以为这次卖锅跟卖油一样,我和敬声老弟可以拿到分成,就叫人买二十口——” “噗!”小太子口中的水喷出来。 卫青赶忙给他手帕:“亏得你是太子。二十口很多吗?” “她买来吃吗?”小太子擦着嘴问。 “我大伯家四口,隆虑侯府四口,她去年给董偃在置办一处宅子,给他四口。”说到此昭平君很是无语,“我祖母对他是真好。恐怕她走了董偃无依无靠沿街乞讨或跟她去了。” 小太子:“你祖母又不缺钱。就算不给董偃也不可能全留给你。你还有个大伯呢。再说了,她七十多岁了,任她风流还能风流几年?” 卫青很是意外,太子外甥比他以为的通透啊。 “我也就是跟你说说。” 小太子道:“你不想她的钱便宜董偃,我教你。你说她以为你们可以拿到分成?” 昭平君顿时忍不住抱怨:“皇帝舅舅真吝啬。卖锅、石涅和纸的钱全被大农令的人拉走了。前几日快未时了,铺子里没有客人,大农令晃晃悠悠过去,敬声老弟故意说,我们帮你卖油卖棉花有分成。你猜大农令怎么说?不可能所有人都只买锅?捎带手买几斤棉花或胡麻油,亦或者你们自己做的楮皮纸,陛下找你们要分成了吗。亏得我以为他正直!” 卫青点头证明大农令颜异是很正直。 昭平君嗤之以鼻:“世人都说我是个混物,我都说不出这番话。” 小太子问:“还想听吗?” 昭平君洗耳恭听:“你说!” “见着你祖母的时候就像方才那样说。”。 昭平君眼睛一亮,不禁抚掌:“好主意!以前我只知道花钱不会赚钱的时候她就最疼我。要知道我辛辛苦苦十来天,没见着一个铜板,再叫你表嫂添油加醋说一句,比如脚上磨出水泡,到家倒头就睡,我明年的零用钱都有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4节 公孙敬声提醒他:“今年才开始。” “你无法想象我祖母多有钱。”董偃一个面首日可取百金,他身为亲孙子一次得千金很多吗。 卫青颔首。盖因他见过平阳侯的库房,整整一排房子。馆陶公主还得了窦太后全部私藏。窦太后历经三朝,单单藩王进贡就不可估量。何况窦太后后来只在乎馆陶公主一个女儿。不像当今太后,几个女儿,很多外孙外孙女,还有孙子孙女,一人一年赏几件,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一大笔。 昭平君逗公孙敬声:“你若不信改日跟我过去看看?” “不看!”卫青不在意当年的事,很多百姓没忘,公孙敬声不希望世人误会,更不希望因为他二舅再次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昭平君其实也不想去祖母院中,很难避开她养的那群油头粉面:“不看是你的损失。” 小太子问:“舅舅,我们是不是很吵?” “难得我的大将军府这么热闹。”卫青笑着说。 小太子撇嘴:“还是吵啊。” 公孙敬声起身:“那我们就别打扰舅舅了。”说完给太子表弟使眼色。 昭平君跟着附和。 卫青失笑,拉着小外甥起来,送他到大将军府门外。 离了大将军府,昭平君越发自在:“据儿,听外祖母说铁锅其实是你想到的?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们。” 刘据很想说,鬼知道铁锅比石涅赚钱。 “早点告诉你你就敢跟父皇谈分成?” 昭平君哽了一下。 公孙敬声不客气地笑了。 昭平君抬脚要踹他,公孙敬声转身躲开,碰到一支寒梅。公孙敬声随手折一大枝,慢慢拆成小枝,递给韩子仁。 韩子仁到太子宫就找花瓶,然后送到书房。 小宫女在一旁煮茶。 昭平君有点饿,叫小宫女多放些杏仁、核桃以及果脯。 公孙敬声忍不住数落他:“你当煮粥呢?”随即吩咐小宫女该怎么煮怎么煮。 小太子令人准备午饭。 昭平君立刻嚷嚷着要吃铁锅炖小鸡。 公孙敬声嫌他没出息。 天子的外甥来到太子宫不选鲍参翅肚竟然要吃鸡。 昭平君抬起下巴:“我不喜欢人参味,嫌鱼肚寡淡不行?”他移到小太子身边,“你吃过铁锅炖的吗?原来鸡肉用铁锅炒一下再炖居然比羊肉还香。” “你吃的鸡腿肉吧?”小太子问。 昭平君点头:“怎么了?” “你该试试鸡胸肉。” 昭平君试过,巴不得这辈子没尝过。 小太子见状又吩咐小黄门,告诉厨子中午加一道鸡胸肉。 昭平君气得瞪他。 小太子改问:“你们自己的生意如何?” 昭平君不想承认也得说:“就像大农令说的,有些人买锅顺手卖些楮皮纸,有些人因为买锅的人多来看热闹,不舍得买锅就改买棉花或胡麻酱。” “胡麻酱还没卖完?” 昭平君:“你的卖完了。最近卖的是哑奴帮我们做的胡麻油和酱。张贺没告诉你?” “韩韩应该知道。” 韩子仁休息去了。小太子也不想把他叫过来,“后天张贺开始休假,不出意外明日会把账簿送来。” 公孙敬声好奇:“张贺还三天两头给你送吃的吗?” “还送。但五日一次。” 昭平君:“还算他懂事。对了,我听说张家就买两口铁锅。张汤很穷吗?” 第159章 大闹公孙家 小太子提醒他:“张家有没有钱看张安世就知道了。” 在太学读书时张安世的衣裳不如昭平君的华贵, 他也不像昭平君顿顿叫厨子另做,张安世的毛笔笔杆多是木制,而他的多是玉或金亦或者金镶玉。张安世恨不得一支笔用仨月, 昭平君恨不得一日换三支笔。 想到这些,昭平君点头:“张家是很穷。”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家不是在茂陵吗?” 韩子仁决定向太子引荐张贺的时候特意查过。小太子知道这事:“张汤母亲符合搬迁条件, 张汤本人不符合。张家情况跟敬声表兄家类似,城里茂陵都有宅子。听说张老夫人通情达理, 身体抱恙才会搬到城里就医。” 昭平君感到不可思议:“张汤乃三公之一啊。太子表弟令张贺管博望苑的时候母亲和祖母聊过张汤父子, 听祖母说张汤虽为御史大夫, 实则已是百官之首。”随即补一句, “大将军除外。” 小太子:“你可以说他弄权, 排除异己。也可以说他贪权, 身为御使大夫连丞相的事都做了。可以骂他枉法,唯独不能说他贪财。不提他的秉性为人处世, 张汤担得起‘清廉’二字。” 公孙敬声若有所思:“难怪陛下那么信任他。” “父皇信任他不是因为他清廉。”小太子微微摇头,沉思须臾, “或许有这方面原因, 但不重要。张汤是一把好刀!” 煮茶的小宫女手抖的很明显,公孙敬声不经意间瞥到, 令她出去, 他来看火。 小宫女本能的找太子。 小太子颔首:“不用伺候。” 小宫女谦卑的退出去。 公孙敬声低声说:“你说刀的时候好像吓到她了。” 小太子笑着点头承认:“把御史大夫比作刀孤是有些张狂。” “哪有这样诋毁自己的。”公孙敬声调小火, 又叫吴琢开一扇窗。 室内茶味果仁味很重, 吴琢打开两扇窗, 片刻又关上, 端的怕冷风进来脱了斗篷的小太子着凉。 小太子接过表兄递来的茶浅尝一口喝到半口杏仁、核桃以及果脯等物。 难怪敬声表兄抱怨昭表兄煮粥。 真跟粥似的。 小太子放下杯,对吴琢道:“张贺总担心孤吃不饱, 他明日来交账簿定会拉一车吃的。你下午去博望苑把张贺收拾的东西分了。孤这里自有上林苑准备。” 吴琢:“赏给博望苑诸人?” 小太子沉思片刻:“所有奴仆得五成,张贺得两成,其他管事分三成。” 闻言,昭平君很是意外,jsg太子表弟真真体恤下人。 公孙敬声:“五成未免过了。” 小太子摇头:“要想马儿跑,得叫马吃饱。父皇怎么对有功之臣?” 公孙敬声不由得想起大表兄的冠军侯府,快赶上皇家离宫。饶是公孙敬声很清楚他跟表兄之间的差距,也可以坦然接受,但每次过去他都忍不住羡慕。 冠军侯府远比隆虑侯府宽大华丽。昭平君也羡慕,但无力嫉妒:“据儿做得对。敬声老弟,你想想哑奴帮咱们赚了多少钱。我下午就令人去秦岭,叫奴仆把他们养的鸡鸭牲畜宰了过年。” 公孙敬声提醒他别全宰了。 自打两人允许秦岭的奴仆随便养鸡鸭鹅,如今每家至少有五十只母鸡。 夏季炎热鸡蛋鸭蛋和鹅蛋不能久放,两人就令奴仆拿去卖。两人自持身份不好意思收卖蛋的钱,就叫奴仆给他们自己买生活用品或添置衣物。 两家奴仆一见钱用在他们自己身上越发爱养牲畜。 日前昭平君到秦岭看到鸡圈足足有一间正房宽,目之所及处皆是尖嘴畜牲,他头发快竖起来。 昭平君白了他一眼:“要你提醒?” 小太子佯装好奇地问:“秦岭奴仆没给你们送他们养的种的?” 昭平君:“他们来城里卖菜卖蛋的时候会先叫我们挑。平日里不会特意送。” “还卖菜?”小太子诧异。 昭平君:“大约穷怕了,边边角角都被他们种上荠菜、小白菜、萝卜,对了还有银丹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吃。你姑母喜欢,我受不了那个味。秋冬时节少一些,夏天根本吃不完。他们要往大宅送,我们没同意。有了他们的菜,庖厨不用买菜,买菜钱也是叫厨子们祸害。” 吴琢不禁问:“他们怎敢?”朝庖厨方向看一下,“我们宫里的厨子都不敢糟蹋东西。” 昭平君:“你们宫里的人都是皇帝舅舅和皇后舅母精挑细选的。隆虑侯府大厨房采买是我母亲院里老嬷嬷的亲戚,庖厨管事是我父亲身边什么人的婆母。今日你唱罢明日我登场,乌央乌央比菜市口还热闹。” 吴琢:“陛下膳房那么多人也不曾乱过。” “他们敢乱吗?”昭平君虽然怕他皇帝舅舅,但也佩服他。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宗亲子弟,你敢犯事他就敢把你交给廷尉议罪。 若非如此,早几年他母亲何至于总想着给他提前买命。 吴琢:“既然这么乱为何不管?你母亲乃公主,你父亲是公主的儿子,还怕恶奴?” “他们有钱不怕糟蹋。”昭平君以前也不怕糟蹋。自打他自己挣钱,知道挣钱难,越发看不上隆虑侯府的那些刁奴。 从府里搬出来的时候隆虑公主要给他几房奴仆,昭平君一个没要。 吴琢想想陈家钱财,无言以对。 公孙敬声又给他倒半杯水:“难得可以安安静静喝茶,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你若实在不痛快就学我大闹一场。” 小太子恰好今日无聊,叫他俩说来听听。 起因很简单,公孙敬声使唤不动老宅的老奴。 老宅的奴仆收拾好庖厨就懒得再开火。春冬二季老宅酉时左右用晚饭。公孙敬声亥时左右睡觉。中间两个时辰,他又正长身体,哪受得了。 休沐日,公孙敬声前往老宅,不出意外父母和祖母留他过夜,叫他第二天早上直接从老宅去太学。 公孙敬声的奴仆知道小主人戌时左右得吃点东西,他们会留两个人守在厨房,给他蒸碗蛋羹,或热两个炊饼也行,公孙敬声不挑,也不敢吃太多,怕撑得睡不着。 公孙敬声在自己家吃习惯了,到那个时辰就饿。老宅一大半开支都是他父母出的,公孙敬声自然不会委屈自己——戌时左右公孙敬声叫他的随从去大厨房端碗蛋羹。 公孙敬声自己的奴仆说过,做蛋羹不费事,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曾不止一次当着公孙敬声的面夸他好伺候,跟传言不一样。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5节 那晚他等一炷香,蛋羹还没端上来,公孙敬声穿戴齐整,到大厨房一见厨子还没开火,他抄起擀面杖碰到人砸人,碰到锅砸锅,转瞬间一片狼藉。 公孙贺夫妻俩以及公孙家老夫人听到消息赶到大厨房,橱柜都被公孙敬声踹倒了。 米面鸡蛋油撒一地。 公孙贺气得抄起扫帚要打他。公孙敬声如同回到十年前,指着脑袋,混不吝道:“朝这打!打不死我我明日就去告诉皇后,告诉太子!” 公孙贺的手僵住。公孙老夫人慌忙夺儿子手中的扫帚。公孙敬声的伯母婶娘想当理中客,而她们一开口,公孙敬声抬手把擀面杖扔出去,指着她们说:“继续!” 公孙敬声的伯母哭天抢地,公孙敬声抓起地上的碎鸡蛋碎碗就砸。 公孙贺不敢上前,卫孺劝他别闹了,公孙敬声吼她“闭嘴!”卫孺吓得一声不敢吭。当夜谁都没敢睡觉。除了公孙敬声。他一通邪火发出来,一觉到天亮。翌日清晨,看到奴仆收拾庖厨,他又把庖厨砸了。 公孙老夫人差点气晕过去。公孙贺不敢打儿子,只能轻声软语地问他想干什么。 公孙敬声把阖府奴仆叫过来,但凡以前招惹过他,给他添堵,私下里议论他和他父母的全被公孙敬声一一点出来——卖掉! 世家只有买人,哪有卖人的道理。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公孙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公孙敬声的祖母、伯母以及婶娘还想劝,公孙敬声抄起手边东西就砸。他堂兄弟姊妹不乐意了,公孙敬声勾勾手:“一起来!不教训好你们,我不是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兄!” 此话一出,谁敢跟他动手。 公孙老夫人只能叫人找人牙子,阖府奴仆卖的还剩三成,钱被公孙敬声拿走,他迤迤然去太学,公孙家男女老少哭着喊着说,日子没发过,又叫公孙贺和卫孺管管孩子。 正当夫妻二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公孙敬声回来了。 众人像被掐住喉咙,偌大的庭院落针可闻。 公孙敬声提醒父亲:“你还不该进宫吗?”接着又问母亲,“二姨母叫你今日过去,你忘了?” 夫妻俩下意识回他们小院梳洗。到院里陡然清醒,公孙贺乃天子连襟,今日一没大朝二没廷议,他迟一时半刻谁敢置喙。自打卫孺被卫少儿指着鼻子骂一顿,两姊妹就不甚来往了。卫孺不想面对婆母,干脆去她小弟卫广家帮她弟妹带孩子。 自那以后,公孙老宅的奴仆见着公孙敬声仿佛看到暴君。休沐日,公孙敬声故意去老宅,他伯母阴阳怪气“太子的表兄来了?”他婶娘接道:“瞧瞧这是谁?皇后的外甥啊。” 公孙敬声手里的杯盖摔在伯母脸上,茶杯扔到他婶娘身上。二人气得霍然起身,公孙敬声抄起面前的点心就砸。点心宛如雪花撒的到处都是。公孙敬声的伯母和婶娘问卫孺还管不管她。卫孺苦笑,她管不了,也管不住。以前可以威胁不给他钱,如今儿子能赚钱,还有太子撑腰,她还怎么管。 公孙敬声知道他母亲只会私下嘀咕,不擅跟人吵架。公孙敬声拎起茶几就砸。公孙敬声的伯父指着他骂:“混账东西!”公孙敬声混给他看,正堂有花瓶,他拿起花瓶朝他伯父脑门砸。 他伯父吓得躲闪不及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公孙敬声又抄起一个花瓶盯着众人:“继续!” 混账根本不怕闹出人命,谁还敢继续。 又一次休沐,公孙敬声到老宅,伯母婶娘堂兄弟姊妹们不敢指桑骂槐,但见着他没好脸,不是翻白眼就是吐吐沫,浑然不像世家夫人和姑娘。公孙敬声随手掰根带刺的蔷薇就往她们身上招呼。 打那以后,老宅的人再见着公孙敬声都很有礼,不敢绕道走,更不敢装瞎。胡麻油风靡京师,堂兄弟们也不敢问,“可不可以看在自家人的份上给我们留几罐。” 公孙老宅很大,左右邻居离得远听不见,不知道主子奴仆都被他训成鹌鹑。公孙老夫人一众也觉着家丑不可外扬,没敢叫人外人知道。公孙敬声的随从觉着解气,见着昭平君就学给他听。 昭平君听着也解气,但他不能这样做,一来母亲身体不好,二来父亲比他混账。公孙敬声闹的也不是父母,而是奴仆以及叔伯兄弟和老祖母。 小太子听昭平君说完禁不住说:“你早该这样。” 吴琢:“其实这事不该公孙公子出面。” “指望我母亲?”公孙敬声嗤一声,“想都不要想!” 昭平君问太子:“以后我jsg找父亲要钱?” 小太子赞同:“姑母的私产肯定留给你。姑丈的不好说。” 昭平君忍不住勾手搂住他:“咱们几家都是只有一个儿子,本该你最心烦,偏偏你这里最省心。我父母无所事事,舅母和舅舅一个比一个忙,反而他们有时间陪你。” “羡慕啊?” 昭平君不羡慕他是太子,羡慕他六七岁了还被舅舅抱着哄。听说前些日子太子表弟还留宿宣室殿。他长这么大也没跟父亲如此亲近过。 “你天天在深宫之中有什么好羡慕的?”昭平君嘴硬,想说什么闻到香味,他松开太子朝外看。 小太子茶室的窗对着梅树,窗外景色很好,然而看不见庖厨的情况。 昭平君坐回去:“炸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自打有了铁锅厨子不用担心炸锅,隔三差五炸东西。炸过小黄鱼,炸过大虾,也炸过切成块的鱼,也炸鸡腿,还炸过炊饼片。”厨子是为了叫他多吃几口,小太子也不好数落他们,“得亏我日日早上练剑,否则早吃成小胖子。” 听到“铁锅”,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相视一眼。昭平君问:“据儿,铁锅以后有没有可能降价?” “有啊。除非发现几座露天铁矿。” 公孙敬声:“做的人多了也有可能降价吧?” “你俩可知为何每日有上百口铁锅?因为这些铁锅全是做兵器的匠人做的。兵器场人多,还有烧铁的高炉。” 二人不知,瞠目结舌。 小太子又说:“等到正月底肯定就不做了。一时卖不完的先放库房留着慢慢卖。如今盐铁官营,父皇想控制铁锅的价格很容易,假如卖给铁匠铺的铁只够打一把宝剑,你猜他们是打宝剑还是做铁锅?” 宝剑远比铁锅贵,自然是前者。 公孙敬声提醒:“宗亲。” “我的叔伯祖叔伯们巴不得把民间的锄头收上来融了做兵器,舍得做铁锅?” 公孙敬声:“依你之见我还得再买两口铁锅备着?” “买来生锈吗?”小太子好无语,“一口陶锅可以用半年甚至一年,一口铁锅最少可以用两三年。如今矿少不等于以后也少。” 公孙敬声点头:“这倒也是。以前的铁得做兵器打匈奴,如今匈奴右贤王废了,左贤王死了,伊稚斜单于够表兄和舅舅几次打?我觉着一两次就差不多了。以后不用日日做兵器,说不定铁锅就便宜了。” 昭平君:“铁锅做菜真不错。买一口以防万一吧。” 小太子想笑:“找父皇要啊。” 二人宁愿自己掏钱买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去宣室殿。 小太子拿出六博棋:“表兄,玩吗?” 昭平君挤开公孙敬声坐到他对面。 小太子依然用左手跟他玩。 全靠运气,没有技巧,昭平君玩得挺高兴。 昭平君还没玩尽兴,小宫女进来禀报:“殿下,饭菜好了。” 茶室被火炉烧的暖和,公孙敬声不想出去。吴琢送来两张方几,表兄弟三人在茶室用膳。 饭是菰米饭,素菜有萝卜丝,有厨子种在庖厨的青菜,也有腌菜,荤菜鸡鸭鱼肉一样不少,还有一份炸物,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都不认识。 小太子叫他们先尝尝。 浅黄色如小拇指细长,外酥里嫩,很像鸡肉。昭平君问:“鸡肉?” “鸡胸脯肉。” 二人惊得讶异一声。 小太子:“我的厨子如何?” 昭平君点头:“凭这个炸鸡胸肉,他若出去做菜,东西市无敌手。” 公孙敬声:“回头把做法写给我。” “厨子不会写字,把他叫过来你们自己写。” 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小太子见他们如此默契,仔细打量一下两人,令他很意外,以前笼罩在他们周身浅淡灰雾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看什么呢?”昭平君问。 小太子胡扯:“你俩真有默契。” “我俩不止是生意伙伴,还是同窗。” 小太子闻言顺嘴问:“到秋还去太学?” 昭平君:“再去一年。” “一年后你该当父亲了。” 昭平君想把纸卖出京师都不需要请人吃饭,盖因太学学生来自天南海北。看在钱的份上,昭平君不介意在太学待到而立之年。 可惜皇帝舅舅不会同意。 “有婢女有奶姆,何须我亲自照顾。”昭平君尝一下酱色的鱼,“还是铁锅烧的美味。蒸的寡淡,釜炖的有水汽。” 小太子:“铁锅收汁干净啊。” 昭平君点头,公孙敬声已经顾不上说话。 二人饭后喝点茶,拿到菜谱就各回各家——昼短夜长,二人也不敢耽搁。 他们前脚出宫,吴琢后脚从博望苑回来。他还拎回来半竹篮鸡蛋和鸭蛋,以及两条大鲈鱼。 小太子头疼:“张贺塞给你的?” “蛋是从鸡窝里捡的,鱼是一炷香前抓的。” 小太子叫他给厨子,厨子立刻用盐腌上,他们发现腌过的鱼再用酱烧比直接烧美味。 吴琢还把账簿带来了,所以翌日张贺没来,而是拉着小太子赏的东西直接回家。 刘彻近日心情大好,大发慈悲令无事的官员提前回家。 可以跟家人团聚,百官心情也很好。张汤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到正院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盖因地上有许多鸡鱼菜蛋。 张汤眉头微蹙:“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张汤的老母亲瞪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嚷嚷。全家就你嗓门大?!”拉过大孙子,“这些东西都是太子殿下赏的。全是好东西。原本贺要给太子送去,太子体恤他辛苦,就赏他了。你看看这鱼,多鲜活?多大?还有这只公鸡,是不是比我们自己买的大?” 张汤问儿子:“小太子?” 张家老夫人瞪儿子:“会不会说话?” 张贺接道:“太子心善,听到父亲这样说也不会恼怒。” 陛下的儿子心善?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张汤张了张口,想提醒他五六岁就敢赌钱,七八岁就敢跟人赛马的小太子心黑手狠着呢。 可一想小太子与人为善,倒也当得起“善”字。张汤:“节后随我进宫谢恩。” 张贺不想去,盖因父亲说的谢恩十有八九去宣室殿。 果然,正月初七,张贺被父亲领去宣室殿。 刘彻很是无语,向他道什么谢。打发走张家父子,刘彻问春望:“太子现在何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6节 “今早下了一场雨,殿下应该哪都没去。” 刚过完年朝中无大事,刘彻起身,小黄门为其披上斗篷。刘彻抬抬手令众人留下,他只身前往太子宫。 太子宫有个小宫女很会剪纸,小太子画图叫她照着剪,做个纸灯笼。 刘彻嫌儿子小家子气:“那么多大灯笼做什么小灯笼?” “大灯那么重我拎得动吗?”小太子白了他一眼,不知道瞎说什么。 刘彻气笑了:“刘据,你脾气越来越大啊。” “你要打我吗?”小太子头也不抬。 刘彻朝他脑袋上一下。 小太子的手歪了,一张纸废了,气得毛笔一扔,朝他扑去。 刘彻抬手挡住:“坐回去!” “你还吼我?”小太子坐回去,“正好我有事找您。听说您靠铁锅真真日入斗金?” 坏了! 好像忘记告诉儿子。 刘彻祸水东引:“公孙敬声告诉你的?他胡说八道!” “特大号铁锅十二贯钱,够城中五口之家用两三年。父皇,您也真舍得!”小太小想起这事就忍不住说一声——服! 刘彻:“买得起的人都不差钱。” “孩儿该夸您从不骗平民的钱吗?”小太子没好气地问。 第160章 凡事有度 你情我愿的事哪能是骗。 刘彻拿起儿子画好的画, “父皇帮你涂颜料?” “谢谢。不需要!”小太子夺回来。 刘彻伸手揪住儿子的耳朵迫使他抬头。小太子停下:“父皇,您很闲吗?” “是的。”刘彻颔首。 小太子起身:“那您陪我练剑吧。” 刘彻愣住,显然无法理解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练剑。 “这么冷的天练什么剑。”刘彻把儿子拉回来, “是不是不想画?父皇帮你。” 小太子很想翻白眼:“不要你帮。你又不知道我画什么。” “除了财神你能画什么?花斑狗还是大黑猫?” “不可以是鸟啊?” 刘彻想起他送儿子的两只鸟:“可以。据儿可知何时才用素白之物?” 小太子聋了。 刘彻倍感无趣,令小宦官去书房拿笔墨,他帮儿子画。然而他画的不是猛虎就是豺狼, 亦或者兵器甲胄。小太子要气死,上元节拎着猛虎见鬼吗。 “据儿, 灯笼架呢?父皇帮你糊上。”刘彻一边涂颜料一边问, “谁jsg最疼你?” 小太子不假思索:“我!” 刘彻哽了一下。 净说大实话! 刘彻:“据儿, 铁锅的事父皇不是故意瞒你。” “是有意瞒我?” 刘彻噎的想打儿子:“朕想给你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小太子白了他一眼。刘彻见状失笑:“不气了?” “孩儿敢跟您生气?” 刘彻手痒:“不要逼我打你。” “孩儿确定你很闲。父皇, 既然无事可做为何不去永巷?” 刘彻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知道儿子知道是一回事, 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朕以为你会劝朕去椒房殿。” “椒房殿又没有乐师舞者讴者。”小太子奇怪的看他一下,去椒房殿做甚。 刘彻顿时感到尴尬, 原来儿子是这个意思。 “没有新曲,朕听腻了。”刘彻把涂好的猛虎递给儿子, “如何?” 小太子把花花递给老父亲:“如何?” 花花吐着舌头一脸蠢样。刘彻很是嫌弃:“蠢!” 小太子想当个逆子:“你年龄大不懂我们小孩喜欢什么, 我不怪您。还给我!”夺回来就朝外喊人。 刘彻气笑了:“年龄大了就不是人了?” “男女喜好都不同,何况老幼。” 刘彻的呼吸停顿一下, 运足力气给儿子个脑瓜崩。 剪纸小宫女听到“砰”一声, 吓得陡然停下。小太子痛的吸气, 大吼:“你想谋杀亲子?” “你想气死朕?”刘彻反问, “你可以做初一, 朕不可以做十五?” 小太子张了张口:“我——我十岁, 你也十岁?!” “现在不教训儿子,难道等朕年迈无力的时候再教儿子?” 小太子点头:“您说得对。您不怕我欺你老无力?” “不怕!你敢欺负朕, 朕就欺负你母后。” 小太子目瞪口头:“父皇,有句话孩儿不知当不当讲。” “既然不知那就不必说了。” 小太子噎一下,身体前倾同他商量,“该说还是得说。” “据儿,想过说出来的后果吗?” “又威胁人!”小太子坐直,冲等候多时的剪纸宫女招招手。小宫女跪坐在天家父子中间那侧,“婢子拜见陛下。” 刘彻微微抬手:“听他的。” 小太子把方才夺回来的花花递给她。小宫女拿起剪刀很快就把花花剪下来。刘彻恍然:“原来如此。”但他很不明白,为何不直接画上去。 “据儿,不嫌麻烦吗?” 小太子:“父皇可知冬天的风多大?” 刘彻眼神示意小宫女解释。 小太子解释:“画上去的没有贴上去的好看。” “朕看都差不多。” “所以您不知道我们小孩喜欢什么啊。” 刘彻扬起手臂。 小太子坦白,画上去的不像真的。 刘彻心说,假的怎样都是假的。 随即令小黄门准备材料,他要亲手做一个。糊花灯的纸正是刘彻先前画的那些。午时一刻左右,刘彻做好了,他很是得意的拎起来在儿子眼前晃晃,“好看吗?” 小太子瞥一眼,抬头看着老父亲:“好看?” 刘彻指着猛虎:“不好看?” 小太子伸手接过去:“那您看仔细了。”转过身叫兵器甲胄那一侧面朝老父亲,刘彻顿时觉着阴森森的,肃杀之气笼罩在儿子周身。 刘彻点头:“好看!但不适合上元节用。” 小太子还给他:“父皇可知煮熟的鸭子哪里最硬?” “不知!朕也不想知道。”刘彻把花灯放一旁,拿起白纸,“上元节?你这也不合适啊。”指着儿子刚刚画好的大黑猫。 小宫女剪掉一个圆形的纸。小太子把黄色的纸移到大黑猫上方,瞬间变成“黑猫赏月”。 刘彻嫌弃:“多此一举!” 随即他提笔画一幅童子赏月。那童子背影很像三四岁的小太子。小太子瞥一眼,收回嘲讽的话。刘彻随后又画一幅宣室殿门外的自己。 灯笼有四面,紧接着他又画一张妻女。最后一面是长公主归宁图。 全部画好刘彻肚子咕咕叫,“据儿,父皇饿了。” 小太子也饿了。父子二人移到正堂。 饭毕,刘彻亲自给那些画上色。 灯笼做好,刘彻又跟儿子显摆:“据儿,如何?” 小太子不答先问:“阖家团圆啊?父皇觉着如何?” 刘彻四面一看全是人,禁不住摇头。 “朕怎么没想到呢。” 自然是上元节大小事务皆由皇后定夺。刘彻没有过问过花灯式样,他只觉着赏心悦目就行了。如今让他亲自上手做,他又一心想把儿子比下去,哪还有心思考虑别的。 “朕还得再做一个。” 小太子把他才做好的递过去。 刘彻摆手拒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7节 “父皇先看看。” 小太子跟黑猫并排坐着赏月。另一面是花斑狗头顶明月仿佛玩蹴鞠,眼睛朝另一边看。刘彻把花灯转过来,有一美人,一旁还有字。刘彻仔细看看,“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刘彻乐了,转过美人是一副宫殿图,另一边的黑猫和小太子仿佛坐在宫殿台阶上赏月。 “美人不该在此。”刘彻鸡蛋里挑骨头。 小太子示意他再看看。 刘彻仔细看一遍,美人轮廓似曾相识。他又打量一番,微微张口:“你母后啊?” “十年前的母后。父皇,如何?” 刘彻:“有花花,有黑猫,有你母后,还有你,朕呢?” 小太子指着宣室殿。 刘彻哑口无言。 “父皇,贴上去的是不是比画上去的好看?” 贴上去的图高矮不平确实显得生动。 “远看都一样。” 小太子点头:“对,猫狗都一样。都是四条腿!” “你——”刘彻又想打儿子,“你就不能让父皇一次?” 小宫女差点剪到手。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她身体抖动的厉害,令其退下。 “朕拿走了。你再做一个。” “我还没做好。有的地方还得上色。”小太子夺回来。 刘彻:“这样最好。以后不许用宫殿代指朕!” 小太子:“阿姊都没在上边。阿姊说什么了吗?” 刘彻又想打儿子:“这是你的事。与朕何干?”不待儿子反驳,他穿上鞋走人。 小太子见天色已晚,就从书房出来。刘彻听到脚步声回头:“不必送!”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转向狗窝喊:“花花,出来!” 花斑狗本能跑出来。小太子给它套上绳,大狗开始挣扎。小太子朝它背上一巴掌,“胖成猪了还这么懒。” 刘彻感觉儿子指桑骂槐。而他绝不承认自己懒惰,盖因每年秋季他都去狩猎,平日里饭后也没少走动。 “据儿,上元节晚上想出去玩儿吗?” 小太子停下:“晚上没有宵禁啊?” “不可出城。” 小太子连连点头:“要去!”随即想起往年没听长辈以及身边人提过:“父皇,以前有吗?” 以前没有,刘彻临时决定的。 小太子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又任性妄为:“不去!皇宫这么大不够您玩的?莲池、河边不够您放花灯的?” 刘彻扬起巴掌。 小太子用绳子朝花花身上打一下:“跑!” 一人一狗迅速跑出太子宫。 刘彻气得追出去。 韩子仁和吴琢从偏房出来,相视一眼,无奈地摇头,陛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太子不放心老父亲,翌日就去东宫告状。 下午,刘彻从东宫回到未央宫就找儿子算账。然而小太子早早躲去博望苑。他还吩咐太子宫诸人,三日后再回来。 刘彻气得想追去博望苑。春望幼稚的皇帝:“陛下,张骞该到了。” 年后买锅的人少了,但依然每日未时前就能卖完。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铺子斜对面是一家食肆。食肆东家因为用铁锅做菜,蒸蛋煮汤放胡麻油,这些日子生意极好。午饭后客人离开,东家无事可做就去斜对面跟掌柜的闲聊。 食肆东家不问也知日日上百口锅不可能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手笔。当今天下只有皇帝能拿出这么多铁打锅。何况他又亲眼看到官家派人来拉钱,一文不留。 食肆东家问:“辛苦了这么久都不给你们留点辛苦钱?” 掌柜的:“我们家主人要用锅还得自己买呢。前些日子你也看见了,长平侯府的管家,平阳侯,还有大长公主府里的管家,哪个不是皇亲国戚?” “陛下要这么多钱作甚?也没听说筹备粮草。” 掌柜的也不知道。 “突然卖锅,还卖这么贵,定有他用。” 殊不知茂陵豪强聚集地也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 刘彻也没叫关心他的人等太久,上元节前一天休沐,大农令和张骞出现在东西市。 此时太学还没上课,昭平君邀三五好友四处闲逛的时候碰到两人,他见两jsg人身后还有两个推车,昭平君好奇就问:“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张骞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着回答陛下令他出访西域。这些都是日常用具。 昭平君不关心朝中之事。不过因为他这一问倒让关心皇帝的黎民百姓茅塞顿开。 傍晚在家门口碰到公孙敬声,昭平君同他聊几句,话赶话提到张骞。公孙敬声恍然大悟:“难怪陛下卖锅。” “什么意思?” 公孙敬声:“我听父亲提过,连年征战以及安置贫民,国库空虚。张骞上次出访西域有上百人,钱物不知凡几。若不卖锅,陛下拿什么支持张骞。虽说国库不可能一文没有,可给了张骞,万一地方上发生天灾,朝廷拿什么赈灾。” “所以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不日便会便宜西方诸国?” 公孙敬声摇头:“话不能这样说。你还记得多年前陛下令使者前往夜郎,途径滇国时,王问使者:‘汉孰与我大?’夜郎侯亦然。我们一直不了解周边情况,早晚跟夜郎一样自大。” 昭平君像是头一天认识他:“敬声老弟,咱们说好了吃喝玩乐,你怎么可以偷偷学习?” 公孙敬声无奈:“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使者回来说的。” “百官皆知?那得怪我父亲。”昭平君心里舒坦了,“以后不许一个人偷偷努力。” 公孙敬声点头:“快宵禁了。” 昭平君一把拉住他:“明日随我进宫。西域得去,但不能像以前一样。舅舅有了钱很会糟蹋。我母亲说的!” 公孙敬声不想太早去老宅过上元节,倒不如去宫里打发时间。 翌日,巳时两刻,二人到太子宫告皇帝的状,告皇帝不会过日子。 小太子还不知道这事,顺势答应他俩下午找父皇聊聊。 刘彻不在宣室殿。 小太子不同意他开宵禁,刘彻去东宫请示今晚推后两个时辰下钥。 皇帝没有一意孤行,太后也退一步,今年上元节去未央宫过。 小太子从宣室殿出来正好看到御辇往椒房殿去。 “父皇!” 御辇停下,刘彻招招手。小太子爬上去才发现还有一人:“祖母?” “你父皇邀哀家来未央宫赏花灯。离天黑还早,哀家只能先去叨扰皇后。” 小太子亲昵的抱住她的手臂:“祖母能来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后满眼笑意:“找你父皇有事啊?” 小太子想想今日过节:“孙儿做了四个花灯,想拿给父皇看看。” “故意气我?”刘彻瞪他,“一年就用这一晚,你还亲自做?闲的!” 太后不这样认为:“据儿手巧。不过,据儿,你是太子,万不可玩物丧志。” “母后尽管放心,他对什么都是一阵一阵。以前骑着象八街九陌乱逛。去年骑过几次?以前拎着鸟看见谁逗谁,如今那两只鸟俨然成了太子宫一景。” 小太子摇头:“不可沉迷!” “药柜里的药还能用吗?”刘彻又问。 小太子点点头:“昨日庖厨的厨子还用过。” 闻言,太后知道厨子病了。太后忍不住给大孙子拢一下斗篷:“春季易发病,你得仔细。” “祖母,您该提醒父皇。父皇前几日还咳嗽呢。”小太子这招才叫祸水东引。 太后知道儿子会保养。他身边还有个细心谨慎的春望。天气忽冷忽热可不会叫皇帝生病。想到什么,太后也不好当着孙儿面直言:“你也不年轻了。哪能还跟十年前一样胡闹。” 母后说什么呢?刘彻但心地瞥儿子,小太子好像没听懂。刘彻不放心:“椒房殿到了。” 太后:“到了不停车?刘彻,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刘彻敷衍地点点头:“听见了。凡事有度。据儿还小。”瞥一眼儿子,暗示太后孩子还在呢。 太后冷哼:“不要认为哀家老眼昏花,不知道永——今日过节,哀家不跟你计较。” 第161章 苍天饶过谁 幸好宣室殿离椒房殿近。 太后话音落下, 御辇停下。刘彻先一步出去,都没等驭手放马凳。 卫子夫带着宫女宦官等着迎接婆母,突然有个人从天而降, 她吓得惊呼。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个父皇啊,真当自己二十多岁。他也不怕摔着。” “陛下,小心!” 卫子夫的声音传进来, 王太后叹了一口气,尽是对儿子的无奈。 “祖母, 父皇又不是小孩子, 不必管他。孙儿扶您下去。” 卫子夫诧异:“据儿也来了。” “是的呢。”小太子推开车门露出小脑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8节 卫子夫上前接他, “慢点。” “等一下。”小太子转身扶着太后从车里出来才任由小身板倒向母亲。 卫子夫把他抱下来就要接太后, 刘彻先一步伸手扶她。 太后可没给他好脸, 双脚落地就朝皇后伸手。卫子夫移到另一侧搀着太后的手臂。刘彻尴尬的挠挠鼻子。小太子拉住他另一只手。刘彻没好气地问:“干嘛?” “孩儿扶着您?”小太子试探地问。 刘彻扬起巴掌, 太后轻咳一声,他改摸儿子的小脑袋:“外面风大, 母后快进去。” 太后轻轻拍拍卫子夫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这些年辛苦你了。 卫子夫很好奇陛下又干嘛了。 “母后, 陛下有分寸。” 太后嗤之以鼻。 卫子夫却不敢附和,将心比心, 她嫌弃儿子可以, 别人嫌弃不可。 卫子夫装聋作哑的扶着她步入正殿就令宫女宣两个女儿。 一家人齐聚, 虽然只有三个小辈, 王太后也很高兴。看着聪慧又孝顺的大孙子, 太后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来过。 卫子夫考虑到天冷, 收到太后要来的消息她就令膳房准备易克化的晚饭——早点用饭看了花灯太后也好早点回去就寝。 闲谈片刻,其实是王太后说, 小太子捧场,卫子夫和两个女儿偶尔附和几句,不让老太后的话落到地上。卫子夫请示婆母:“用饭吗?饭后天也该黑了。” 太后先问孙儿饿不饿。小太子个机灵鬼笑着说:“祖母饿孙儿就饿。” 哪怕知道孩子哄她,王太后也高兴:“那就摆饭吧。可不能饿着哀家的大孙子。” 刘彻禁不住扯一下嘴角。 太后转向他。刘彻脸上堆满笑意:“母后说的是。” 卫子夫忍着笑冲宫女们抬抬手。 主位让给太后,刘彻跟卫子夫坐在太后左侧,夫妻二人中间也就隔一个方几宽。刘彻眼角余光瞥到她的神色,扭头瞪她。 卫子夫见婆母叫儿子过去,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她低声问:“陛下,母后下车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 刘彻收回视线,故作高深:“与你无关。” “那母后怎么还说辛苦妾身了?”卫子夫故意问。 刘彻张了张口,抬眼看到对面两个女儿一脸好奇地往这边看:“饭后再说。” 卫子夫确定他又干了什么荒唐事,还叫太后知道了。 左右皇家只有一根独苗,还是她儿子,皇帝再荒唐也不可能废太子,卫子夫便不再问。 饭用到一半,卫子夫给身边宫女使个眼色,宫女出去吩咐宦官把灯点上。 往年宫中天黑前下钥,上元节依然会点花灯,但只能在自己宫里赏花灯。今年可以去沧池,可以到溪边放花灯,机会难得,是以上至宫妃下至宫女宦官都亲手做几个。 做多了就交给掌事宫女,由掌事安排下去挂起来。虽说宫中诸人做的宫灯远不如御制精美华丽,可太后看腻了宫灯,乍一看到宫女宦官用竹编纸糊的灯反而觉着有趣。 “据儿,你的灯呢?”太后沿着椒房殿殿外的路往沧池走的时候问。 小太子:“孙儿叫人拿去了。” 刘彻冲身后招手,春望递来一个花灯:“母后,看看朕做的。” 太后本想嘲讽几句,看到灯上的小孩以及黑猫:“你做的?” “不像?” 太后:“皇帝,据儿还在这里呢。” “母后怎知是他做的?” 太后指着黑猫:“变成虎哀家相信这是你做的。” 小太子忍不住笑了。 太后拉住孙儿的小手:“祖母猜对了?” 小太子把那日做灯的情形说给她听。太后听到他竟然画兵器甲胄,用“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刘彻。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扯一下,小太子吃痛闭嘴。太后朝儿子手上一巴掌:“几十岁了还这么幼稚。” 小太子抿嘴窃笑。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太后横他一眼,刘彻松手,到卫子夫身边抱怨:“真真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卫子夫知道他想到什么。太皇太后在的时候眼里只有梁王,梁王是她最小的孩子。梁王死后她眼里又只有女儿。刘彻jsg这个孙儿不是大孙子也不是小儿子,又“抢”了她小儿子的皇位,是以窦太后很烦他。 “陛下,以前跟如今一样吗?”卫子夫无语又想笑。 刘彻摇头:“不一样。这大孙子是朕的小儿子。”见女儿打哈欠,“困了?” 卫子夫:“还没到戌时,哪是困了。分明吃多了。” 两姊妹羞的低下头。 刘彻纳闷:“没用午饭?” 卫子夫解释往日也是如此,只是他不在所以不知道罢了。 刘彻后悔多嘴,这倒显得他对女儿不上心。 卫子夫替他找补:“她们睡得晚,晚饭不多用些,睡前常常饿得睡不着。” 其实是三公主正长身体,少吃一口都心慌。二公主跟妹妹作伴,见她吃饭香忍不住跟着吃一点,结果就吃撑了。 卫子夫问过小女儿,要不要学敬声睡前半个时辰用点燕窝或鱼胶粥。三公主习惯用过晚饭就去洗漱,睡前什么都不用。卫子夫不舍得勉强小女儿,改吩咐嬷嬷宫女平日仔细点,一旦发现她往横了长就慢慢给她减量。 刘彻不知真相,认为他这方面有经验——他最忙的时候忙到子时,而酉时到子时中间隔了三个时辰,只喝水可没用。除非他躺着一动不动。刘彻告诉女儿晚上吃什么不发胖,也不必担心胃撑得睡不着。 太后隐隐听到儿子的“经验”,问大孙子:“知不知道你父皇为何忙到三更半夜?他白天玩儿去了。要么就是第二天另有安排,但一定不是政事。你不许学他。” “也许真忙呢。” 太后:“赶上天灾人祸他真忙。” 刘彻高声提醒:“母后,朕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了呗。”太后没有一丝说人不是被人听见的尴尬。 刘彻无奈:“这老太太也就仗着她是朕的母亲。” 王太后停下,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王太后顿时顾不上儿子,循声看去,一群宫女从远处往宫中河流方向跑。她们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大体以为太后一行也是宫女宦官,所以都没往这边看,仿佛去晚了无处放花灯。 太后身后的掌事宫女骂:“这群眼瞎的。太后,婢子——” “不必!过节吗,就要热热闹闹的。我们过去等着看就是。”太后拉着孙儿朝沧池走去。 王太后虽然平日里没少走动,但很少一次走好几路。椒房殿外其实有马车和步辇。王太后不坐,卫子夫也不好说你年迈走不了那么远。 王太后累得腿酸想歇一歇,沧池终于到了。 卫子夫的人早在观景亭准备好茶水点心。太后借着孙儿的手坐下,机灵的小宫女奉上蜜茶。茶味很淡,几乎没有。卫子夫过来伺候:“儿媳担心晚上用茶睡不着。母后,这个味还行吗?” 太后正巧不想用浓茶:“还是你最贴心。” 刘彻趁机问:“不是您大孙子最贴心?” “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哀家不想看到你。”王太后烦的摆手。 刘彻拉着儿子:“想不想上船看看?” 小太子不住地点头。 刘彻拉着儿子到船上叫春望把他准备的河灯放下去。 小太子诧异:“父皇也准备了?” “你的花灯呢?” 小太子指向观景亭。刘彻看过去,枇杷和樱桃各提两盏灯,分别送给太后、皇后和两位公主。刘彻手痒,捏住儿子的脸:“难怪她们都喜欢你。春望,挑四个好看的河灯给她们送去,就说是朕亲手做的。” 春望只能上岸送河灯。 太后歇过乏,也有空嫌弃儿子:“不知道又是谁做的,拿来哄哀家。” “陛下也算有心了。往年您可曾收到过他做的河灯?” 太后接过河灯,很是轻巧:“纸做的?” “今年的河灯都是纸做的。”卫子夫解释,“母后,陛下令人放河灯了,我们过去看看?” 太后撑着她的手起来,到沧池边把她的河灯放下,宫女宦官放到河里的灯被北风吹过来,点点灯火布满整条河,宛如天上银河。 太后移步观景亭,离得远了河灯变小,灯火变淡,这条横穿半个未央宫的河越发像九天之上的银河。 小宫女们嬉闹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王太后想起四十年前她刚入宫的时候,那时的她如花灯一样艳丽,可惜那时宫里没有纸做河灯。宫灯耗时耗力耗巨资,先帝初登基很是节俭,不舍得把未央宫挂满花灯,挂几盏灯应应景就当上元节过了。而今目之所举皆星光熠熠,耳边时不时传来喜悦的笑声。 太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儿子,满怀欣慰。 — 虽已立春,长安的夜依然很冷。太后在观景亭站一会就受不了。卫子夫见她不自觉拢拢身上的斗篷:“母后,我们去河边看一眼就叫据儿回去,水上寒气重。” 太后撑着她的手臂到沧池边:“河边就不去了。我们过去他们哪还敢玩。” 王太后口中“他们”自然是宫女和宦官们。 “据儿,到祖母这里来。”王太后冲小船招招手。 小太子跪在船边拨水撵河灯。刘彻不许他玩他装听不见,听到太后的声音,刘彻仿佛得了尚方宝剑,抓着衣裳把儿子扯起来:“回去!” 宦官把船往岸边划,刘彻给儿子擦擦手。等船靠岸,他拽着儿子下去。小太子不如他腿长走得快,被他拽的踉踉跄跄。 老太后很是心疼,朝儿子手上拍:“你这是做什么?” 刘彻把儿子的手塞给她,太后被冰凉的触感激的打个寒颤,“怎么这么凉?” “玩水玩的。”刘彻阻止母亲脱下斗篷给他儿子加衣。 太后给孙儿捂捂手:“水何时不能玩?等到夏天叫你玩个够。” “孙儿不冷。您说过啊,小孩火气重。” “那也不能玩水啊。”王太后握着他的手,“皇后,咱们回去吧。”转向两个孙女,“你俩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两位公主希望亲手放河灯,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现在河灯放了,还收到弟弟亲手做的灯,两位公主很满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39节 卫子夫见两个女儿点头,就给她的心腹宫女使眼色。其往北疾走几步招招手,马车哒哒哒跑过来。 太后惊讶:“哀家没见你吩咐人备车啊?” 卫子夫有一颗玲珑心,确定太后走过去很难走回来,哪怕她态度很坚决,依然令马车和步辇远远跟在后头。 “儿媳怕据儿犯困,咱们都抱不动他。” 小太子点点头:“祖母,我想睡觉。” 刘彻瞥一眼儿子,又装! 可惜太后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以至于刘彻轻易不敢开口。 刘彻不想再被老母亲嘲讽,把儿子送上车就随卫子夫回椒房殿。 翌日,刘彻早早起来去太子宫陪儿子练剑。 午时左右,小太子在太子宫外看到老父亲出来透透气,他甩开韩子仁等人自己跑过去。 刘彻居高临下等着他:“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进来说。”小太子板着脸步入宣室殿。 刘彻楞了一下,转向近身伺候的黄门:“朕给他脸了?” 黄门心想,哪有人这样说亲生儿子。 天家父子间的事黄门也不敢掺和:“殿下兴许真有事。” “朕倒要看看他有何事。”刘彻大步进去,发现儿子趴在御案上,撅着屁股翻奏章,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是你能看的吗?” 小太子扔回去:“谁稀罕看。” “有事说事,没事退下。你我虽为父子,也不必一日见三回。” 小太子拨开一点空,坐在上面。刘彻朝他身上拍一下:“下来!” “小心眼!”小太子到他身边坐下,托着腮问:“听说你准备令张骞出使西域?” 刘彻挑眉,眼角余光扫一眼殿内诸人,“宣室殿的风这么快就刮到太子宫?” “父皇,不要成天疑神疑鬼。不丈夫!”小太子对他很是无奈,“孩儿亲眼看到张骞跟大农令选购日常用品。颜异亲自过去盯人是不是担心张骞花钱如流水?” 刘彻诧异:“合着被你碰个正着。”点一下头,“是有这事。二月出发,到西域也该暖和了。倘若一路顺利今年还能赶回来过冬至。” “你给张骞准备很多财物?” 刘彻:“张骞属大漏勺的吗?” “还用他说?”小太子胡扯,“颜异可能没有发现,孩儿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张骞就像看败家儿子。” 刘彻差点呛着:“胡说什么呢。” “父皇,孩儿认为不必准备太多金银玉器。那样很像穷人乍富。”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谁是穷人?”jsg “别闹!”小太子拿掉他的手。 刘彻气得头顶冒烟,这孩子跟谁说话呢。 “我知道父皇此举何意。” 刘彻挑眉:“说来听听。” “西域诸国肯定知道匈奴铁骑被汉军打得抱头鼠窜。我们不必用宝物彰显国力。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您多抽调几个士大夫,他们引经据典,能言善辩,西域诸国自然知道汉之强盛,长安之繁华。” 儿子的理由虽牵强,但不是全无道理。 “士大夫能到朔方郡吗?”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为何不能?哪个士大夫没有学过君子六艺啊?身体不好哪能驾车射箭?孩儿相信他们可以顺利到达西域诸国。父皇还可以叫他们带上最华丽的衣裳,最精美的配饰。” 刘彻笑了:“你会给朕省钱。” “人无我有才稀奇。西域诸国定不缺宝物。”小太子又说。 刘彻明白:“纸,铁锅?” “铁锅不可!”小太子摇头,“西域人到长安看到铁锅,尝到铁锅做菜的菜,他们才有可能流连忘返。” 此言令刘彻大为意外:“朕以为你怕他们学来去。” “儿子是怕啊。”小太子突然有个主意,“父皇不是没钱吗?货物出关再收税?” 刘彻乐了:“那能收几个钱。”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您想啊,商人肯定不会赔本赚吆喝。您收他们的税,他们卖给匈奴人的时候定会加价。到头来亏得只会是匈奴人。” 刘彻提醒儿子,匈奴人可以找西域人买。 以前小太子问过张骞西域各国的情况:“西域人少做工贵,盘踞在大汉正北方的匈奴人也不会舍近求远找西域人做买卖。何况西域无纸。” “路途遥远,纸易淋湿,只能带一些。” 小太子无力地说:“纸干了还可以用啊。父皇,钱财减去八成,您抽两成换纸和丝绸织品?” “会不会显得朕小家子气?” 小太子:“又不必取悦他们。以前没有来往,也不是走亲串友登门拜访。就算拜访,两箱珍贵的住纸也够了。” “珍贵?”刘彻差点呛着。 小太子问他新鲜的海鲜珍不珍贵。 对长安百姓而言很珍贵。类似的还有荔枝。 “父皇就算给他们准备人参鱼肚,他们认识吗?”小太子又问。 刘彻捏捏儿子的脸:“这点就不必说了。” “父皇答应了?” 刘彻:“小嘴叭叭叭个不停,朕敢不答应?” “孩儿告退?” 刘彻抬抬手,随即问春望等人:“太子主意如何?”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春望不假思索道。 刘彻嗤一声:“他说什么你都觉着有理有据。令人宣张骞。” 张骞抵达宣室殿,刘彻绝口不提儿子,他不希望百官和万民知道太子参政。小太子尚未满九周岁,若此事传扬出去,质疑声就能让儿子对他自己产生怀疑。 刘彻提到“人无我有吸引人”,张骞认同。君臣二人商议许久,敲定带的物品以及随行人员。 二月中旬,张骞开始第二次西域之行。 那日恰好休沐,刘彻无事便乔装出城送他,昭平君和公孙敬声进宫找小太子,告诉他果然如他所说,朝廷不再做铁锅。朝廷在东西市各开一处铺子,卖盐、铁、石涅。 小太子问:“不卖铁锅?” 昭平君:“铁锅和石涅块以及纸还搁我们铺子里卖。这些东西好像跟大农丞置办的铺子不一样。左右不给我们分成,管他呢。” 公孙敬声附和:“不必什么都弄得一清二楚。对了,跟你说件事。据儿肯定感兴趣。” 小太子:“城中又有热闹?” “不算热闹。我们那天从你这里回去还猜张骞这次出访西域会带多少人。具体多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有三十人是士大夫和能言善辩之士。那些人平日里巧言令色,一听被陛下选中,一个个跟死了父母似的。”公孙敬声想象一下就想笑,“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162章 大放厥词 小太子微微摇头, 一脸不赞同:“你不该这样说。” 公孙敬声:“我也就跟你这样说。”瞥一眼昭平君,“在他家我都没说过。太学同窗聊起这事我都是假装羡慕他们可以看到跟大汉不一样的景色。” 小太子点头:“应该如此。” 昭平君:“然后被人怀疑他幸灾乐祸。” 小太子很好奇:“他怎么回的?” “大丈夫应志在四方,为国效力, 为陛下分忧。好比我二舅和我表兄。”公孙敬声扬起眉头,“如何?” 小太子点头:“够大义凛然!”顿了顿,“你舅是大将军, 你表兄乃冠军侯,你同窗还能怀疑你幸灾乐祸, 定是你笑得太明显。” 公孙敬声的嘴巴快到耳朵根了, 可见他笑得多夸张, “谁让他们当中一些人跟匈奴交战前主和, 打赢匈奴不是说他们上他们也行, 就是忘了国家大义, 一心只想作践匈奴俘虏。打输了又怪陛下劳民伤财,应该听他们的话和亲。他们根本不懂为何出兵匈奴, 却一个个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小太子:“可知为何其中一些人主和?因为他们看似一家人,却是两兄弟。” 公孙敬声:“这一点倒是听五经博士讲过。” 昭平君不明白:“陛下此次令张骞出使西域是想跟西域诸国友好往来。按理说他们该高兴才是。” 小太子问:“张骞上次去时一百多人, 回来的时候几人?张骞去时意气风发二十出头, 回来时已年近不惑。他们不担心客死他乡?” 公孙敬声:“大丈夫舍生取义,何惧之有?” 昭平君接道:“所以他们不是大丈夫。难怪陛下不喜欢他们。” “谁说的?”小太子瞪他, “不喜欢他们父皇会对他们委以重任?” 昭平君张了张口, 反应过来忍着笑说:“太子表弟教训的是。” 公孙敬声倍感可惜:“我怎么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回啊。” “张骞今日启程, 明日你同窗肯定还会聊他们一行。届时再说也不迟。”小太子提醒。 公孙敬声点头。 昭平君提醒他说正事。 二人会有什么正事?小太子好奇。 两人以前没钱, 只买一间铺子。最近一年赚了不少钱, 他们打算扩大经营另选址, 可又不舍得丢下如今的铺子,一时犹豫不决, 请小太子帮忙他们拿主意。 小太子:“再买一处便是。” 昭平君点头,他是这样想的。 公孙敬声:“我们看中一处三间两层小楼,前店后家,掌柜的和伙计可以住在里头,但太贵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0节 小太子朝昭平君看一下。 昭平君:“我是有钱。我自己也买得起。是他非要跟我平摊。在太学穿我的衣裳,吃我的菜的时候也没见你给我钱,” “上学跟做买卖不一样。”公孙敬声望着小太子,“不信你问据儿。” 小太子点头:“昭表兄可以多出钱。他不爱操心,你多去秦岭或铺子里看看呗。” 昭平君大为赞同:“我竟然没想到。平日里也是你出力多,你也没怪我同你平分收益。” “找我就这事啊?”小太子问。 昭平君:“我俩能有什么事。不过他真有事,他父亲叫他到秋去少府历练,先为侍郎,再为侍中。往后要么担任少府,要么出任太仆。” 公孙敬声瞪他:“不说话能憋死你。”随即跟小太子解释,他父亲就是随口一说。 小太子:“我一直知道坏姨丈有智慧但不多。没想到他这么蠢。这话私下里也不能说啊。哪怕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昭平君听糊涂了:“他家还有细作——”说到此看向小太子。 “父皇没这么闲。百官家中都安排细作得多少人?” 昭平君:“那就是旁人?敬声老弟,你父亲还有仇人?” 公孙贺身为皇帝的连襟无需争权夺利,老实办差就行了。这些年没跟谁结过深仇大恨。 小太子:“公孙家人多嘴杂。敬声表兄,刚才昭表兄只是陈述事实你就担心我误会。你把全家人都得罪了,他们若故意夸大其词,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会不会怀疑坏姨丈有不轨之心?纵然相信他忠心耿耿,也会怀疑坏姨丈不满现状。” “我倒是忘了他们一个比一个蠢。”公孙敬声认同小太子所言,“我趁机卖掉府里的蠹虫,他们反而认为我心狠手辣。” 小太子见他听得进去就继续:“再有人煽风点火,以利诱之,他们敢在姨丈背后捅刀子。” 昭平君问:“你姨丈可jsg是公孙家最大的树。再说了,他们不担心一损俱损吗?” 公孙敬声点头:“他们应该担心。但他们没脑子。就说我大堂兄,两杯黄汤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再被人恭维几句,他能上天。” 昭平君总感觉这像几年前的自己,于是改叫小太子出去玩,大好春光窝在宫里实属虚度光阴。 小太子令韩子仁帮他收拾一下东西,令吴琢派人备车,再找卫尉调人。 昭平君问:“为何不找郎中令?” 郎中令掌宫廷侍卫,找他更快一些。 小太子朝宣室殿看去:“你们来时没有发现那边很安静吗?宫中能抽调的侍卫都被父皇带走了。我也喜欢找卫尉调人。”叹了口气,小脸上尽是无奈,“谁叫我有个爱往外跑的父亲呢。” 公孙敬声:“没有天子手谕也能调城中守卫?” 小太子点头:“父皇交代过吧。从我第一次出宫到现在没人为难过我。无论宫里宫外。以前李广任郎中令的时候,我找他调侍卫,他也不曾推三阻四。”说到此人,小太子很想不通,“说起他,好好的郎中令不当,非要领兵出征。现在好了,李广禁止入宫。” 二人好奇地问这是何时的事。 小太子哪知道:“我也是听二舅说的。” 昭平君顿时忍不住幸灾乐祸:“该!” 韩子仁把小太子衣物以及挎包拿过来:“殿下,要不要看看还缺什么?” 枇杷等人平日里闲着无事用皮子彩石给小太子做许多斜挎包。挎包里有个小小的水袋,樱桃跟宫里的匈奴学的,还有一小包纸包的点心,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以及手帕、铜钱和金块。 昭平君等他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忍不住说:“给我看看。这包看着也不大啊。” 小太子:“里头有很多夹层。东西放在里头不会乱,自然可以装很多。” “你的人心灵手巧啊。”昭平君可惜他长大了,挎着小包只会徒增笑料。 公孙敬声:“可以给你儿子女儿用啊。” 昭平君眼中一亮,决定下午早点回去,去隆虑侯府找父亲要钱养孩子。 “表嫂有喜了?” 昭平君摇头。 小太子无语:“这么早备下等他们长大就变旧了。” 昭平君指着包上的透明的绿的红的石头,“这些又不会变旧。” 公孙敬声看过去:“据儿,你挎着这个包出去说自己是寻常百姓都没人信。” “所以我要带很多随从啊。”小太子披上披风,“找卫尉调的侍卫会在门下等我们。”忽然想起什么,“韩韩,这是不是也算‘期诸殿门’啊?” 韩子仁点头,随即交代不常出去的小宦官,照顾好殿下,别把自己看丢了。 两名小宦官不以为意。 今日微风和煦,暖阳高照,又是休沐,窝了一个冬日的老弱妇孺都出来,西市很是热闹。两个小宦官的眼睛跟不够用似的,左瞧瞧西看看,跟头次进城的乡下小子一模一样。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看够了西市的人和物,他们一左一右护着太子表弟。 随即一行人前往酒肆。 小太子没去过酒肆,二人认为到了酒肆很安全。 确实安全,小太子拿掉面罩用饭都没被人认出来。 小太子一行虽未饮酒,但沾了一身酒气。马车从宣室殿经过,被宣室殿小黄门闻到。小黄门一想他是跟俩纨绔出去的,这还了得,立刻禀报啊。 刘彻疾步到太子宫,小太子小脸通红。刘彻如黑面煞神,抓住儿子的手臂就要收拾他。 小太子摸不着头脑:“父皇,出什么事了?” “你饮酒了?”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父皇病了吗?小太子踮起脚摸摸他的额头,刘彻冷静下来,“你没饮酒?” “我干嘛饮酒?今日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是吗?”小太子奇怪,张骞出使西域虽是大事,可又不是头一次。虽说一群惯会拈酸吃醋的酸儒被父皇打发走了,可天下酸儒何其多。堂堂太子殿下还不至于为几十个人失态。 刘彻:“那你身上为何一股酒味?朕在宣室殿都能闻见。” “父皇好厉害,鼻子那么长。”小太子摸摸他的鼻子。 刘彻拍掉他的手:“去酒肆了?” “没人会想到十岁的太子去酒肆。”小太子想想酒肆的味道,忍不住摇头,“孩儿宁愿被人认出来也不想去酒肆。什么味都有。” 刘彻暂时放心下来,松开他的手臂,坐到儿子对面:“坐下说。都有什么味?” 起初只有饭菜香和酒味。酒肆也改用铁锅做菜,香味弥漫,小太子都忍不住说他可以用两碗米饭。菜呈上来,味道跟太子宫厨子做的相差无几。这也正常,酒肆厨子最擅长的几道菜就是买铁锅的时候跟宫里厨子学的。 小太子也饿了,一小碗米饭吃完准备喝点鱼汤,同他们隔一个饭几的人拽开衣襟脱掉鞋。之所以隔一个饭几,盖因小太子周围坐的全是便衣侍卫。 小太子目瞪口呆。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半碗鱼汤没喝完,身后的身后的人端着酒杯起身大放厥词唾沫横飞。小太子清楚看到他身后的侍卫眉头紧皱,找掌柜的要一壶水,就着清水干了六个炊饼。 出了酒肆侍卫就抱怨,以后还是去茶肆吧。他们宁愿喝茶吃点心。 昭平君没看到吐沫横飞,认为侍卫们过于夸张。侍卫们解释他们离得远没有闻到口臭。随即又嘀咕,有钱喝酒竟然不舍得买洗牙粉。就算洗牙粉贵,也可以用柳条蘸盐水漱口。 小太子五感灵闻到了。 现在小太子回想起来还觉着可怕:“父皇,孩儿去的还是西市最好的酒肆。” “你去最便宜的酒肆反而没有这些事。” 小太子不解:“为何?” “看你的衣着和随从他们就知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们心生自卑,又担心惊扰到贵人,反而轻声低语。今日虽是休沐,但能认出你们的人上午得沐浴洗发休息。你在酒肆看到的那些人恰好不上不下。他们鄙视贩夫走卒,又希望引起贵人的注意,可他们又自诩清高不屑阿谀奉承,只能用高谈阔论这一种法子。” 小太子:“只是爱炫耀呢?” “你们去的是西市最好的酒肆。在那里吃饭喝酒就很值得炫耀。倘若他真喜欢谈经论道,为何不去茶肆?今日这事怎么看都像临时起意。” 小太子戴着面具不方便不曾注意。用饭的时候他心里眼里全是美食,确实不曾留意那些人怎么突然起来指点江山。 “叫他们失望了。”小太子笑着说。 刘彻捏捏他的小脸:“促狭鬼!就算东市的酒肆没有那些人以后也不许去。” “不去,不去。”小太子摇头,“父皇,听说你去送张骞了?他的那些随行人员一定很高兴吧。” 刘彻轻笑:“高不高兴你不知道?” 这话怎么说啊。 小太子一脸好奇。 刘彻:“你就装吧。小脸怎么这么红?” “披着披风坐在车里捂的。”小太子进院就要把披风拿掉。枇杷见了又给他披上,名曰一冷一热容易生病。 刘彻:“既然无事朕就先回去了。你出的那个馊主意且莫叫旁人知晓。” 小太子年仅十岁无法自保,也不敢叫外人知道。不然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说起张骞的时候他也不会绝口不提。 经此一事,刘彻又觉着儿子每日上午只学一炷香太虚度光阴,于是选博学之士辅导其《公羊传》。 《公羊传》的某些主张同小太子很契合,小太子也不想学,突然加一炷香他不习惯。偏偏为他讲解《公羊传》的人年迈,小太子担心把人气死过去,只能比跟石庆学文识字的时候还乖。 刘彻不信儿子能乖乖听话。当他注意到儿子的师傅两鬓斑白,胡须几乎全白了,突然明白儿子为何不敢“造反”。 没过多久刘彻又给儿子选个骑射师傅,其年近六旬,上马拉弓都费劲。小太子越发不敢任性妄为。 刘彻也知道儿子的忍耐有限,暑假来临之际,两位师傅告诉小太子陛下令二人前往太学任教。 小太子打算好怎么跟老父亲闹了,二人此言一出,他顿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163章 大打出手 小太子很生气, 没等三伏天到来他就搬去博望苑。 今年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没法陪他过暑假。 刘彻同意公孙贺的请求令公孙敬声去少府历练,公孙敬声从太学出来就被任命为侍中。昭平君一直不爱读书,公孙敬声不去jsg太学他懒得去, 左右这几年也积累不少人脉。 隆虑公主请求皇帝也给她儿子安排个差事,刘彻反问她昭平君喜欢什么。昭平君喜欢钱,三天两头找他们要钱。隆虑侯都忍不住跟她抱怨, 别人做买卖往家里拿钱,昭平君做生意从家里往外拿钱。偏偏他每次都有理, 今日置办铺子, 明日给孩子置办衣物。好巧不巧, 他夫人身怀六甲, 这钱还不能不给。 昭平君没个一官半职, 铺子收入不稳定, 以前花钱大手大脚,他说赚得不够用, 隆虑侯夫妇二人也不能说你少花点。毕竟他们也很能糟蹋钱。 隆虑公主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就要回去问问儿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1节 昭平君不想当郎官, 很容易被调去上林苑。上林苑虽说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在城外,离家远啊。 不能跟随大农令, 如今国库没钱, 他若跟着大农令办差, 不是绞尽脑汁搞钱, 就是想法设法节俭。他哪是节俭的人啊。 卫尉掌管京城戍卫, 郎中令掌管宫廷侍卫, 选择他们就得当侍卫,侍卫几乎日日训练, 他哪吃得了这种苦。何况他身为独子也没必要遭这种罪。 隆虑公主见他这不行那也不行,后悔询问他的意见,直接禀报陛下,他愿为郎官。 刘彻召见外甥,问他可知郎官做什么。昭平君自然知道,像他这个年龄不是充当侍卫,就是给他舅跑跑腿宣召官吏。陛下的近身侍卫不必巡逻值夜,昭平君也不想干。而他又没胆子直接拒绝,索性一脸羞愧地表示不知。无论刘彻问什么他都不知。刘彻差点被外甥气晕过去。 刘彻抬抬手叫他滚。昭平君喜上眉梢,麻溜的滚出去。 临近午时,路面炽热,昭平君不想回家就去博望苑找小太子。 小太子见他心情大好:“捡到金子了?” “侮辱谁呢。”随即把他这几日遇到的事大概说一遍,包括把他舅气得头顶冒烟,“表弟,怎么谢我?” 小太子故作不解:“谢你什么?” “你不是抱怨陛下叫你学《公羊传》,还叫你日日学骑射?这不算为你报仇?” 小太子就知道他要说这个:“这也算报仇?” “这还不算?”昭平君一脸警惕,“我可不敢跟舅舅动手。别看他年近不惑,打两个我跟玩似的。” 小太子:“你知道父皇不想看见你?” 昭平君懂了:“我日日在他面前晃悠?” “孺子可教也!”小太子很是欣慰。 昭平君朝他脑门上弹一下:“我已经在舅舅面前承认自己不学无术,总不能叫我回去说,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学,请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 “为何不可?” 昭平君摇头拒绝。 “知道父皇身边有多少郎官、侍中吗?”小太子不待他开口又问,“可知哪些人有机会出任郎官或侍中?” 自然是世家或权贵子弟。 光他知道的就有三人,张安世靠父亲任郎,霍光靠兄,公孙敬声靠父亲。 “所以呢?”昭平君问。 小太子:“父皇知道你几斤几两,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父皇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你不惹事。” “我在家闲着不舒服吗?” 小太子反问:“何人在家闲着?” 斗鸡走狗的膏粱子弟。 昭平君如今不爱跟那些人玩。不是因为他知道赚钱向上,而是在太学多年,虽然没学多少东西,但在同窗的耳濡目染下很看不上他以前的狐朋狗友。 “父皇不指望您当个尽忠职守的侍卫,也不会叫你献计献策,你反而可以找霍光聊天,找敬声表兄玩。兴致来了也可以跟侍卫赛马。” 昭平君听懂了:“你希望我进宫当差?” “我不希望你后悔。你如今不觉着在家无趣那是因为太学才放假。深秋时节旁人不是去太学就是到各府衙历练,你还会觉着在家闲着舒服?” 昭平君点头。 小太子翻个白眼,真真是个纨绔。 难怪父皇气得叫他滚。 “我先试试。真像你说的了无生趣我再求求外祖母也不迟。” 小太子:“那你今日要住下吗?” “不了。母亲和表嫂还在府里等我消息呢。”话虽如此,昭平君依然在博望苑待到酉时左右。 隆虑公主见他回来这么晚还以为事成了。当她看到儿子一脸得意地说皇帝舅舅叫他滚,隆虑公主眼睛一闭,很想晕过去。 可惜她潜意识里认为儿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听话,只能无奈地长吁短叹。 昭平君的妻子也希望他上进,明着暗着点他。 夏季炎热,动一下一身汗,昭平君不想出去会友,而他妻子不是问御史大夫的公子在何处当差,就是问他公孙敬声在忙什么。公孙敬声家在他家斜对门,昭平君不信他妻子不知道。这么问就是暗示他向公孙敬声学习。 昭平君胡乱扯个理由,小太子找他有事——包袱款款躲去博望苑。 小太子假装没有看见他一脸烦躁,该吃瓜吃瓜,该喝茶喝茶,该逗鸟逗鸟,该喂象喂象。 博望苑人多,只是人来人往的忙碌都比在家有趣。是以昭平君在博望苑很是快活。 可是小太子也不能一直在博望苑。七月下旬小太子不得不回宫,昭平君不好再赖在博望苑,他就跑去秦岭小住。住到胡麻全收上来,开始做胡麻油。 今年上林苑也种了很多胡麻,做出的胡麻油放在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新置办的铺子里卖。胡麻油多的无法限购,价钱也就下来了,一斤一贯钱。 胡麻油刚上来那几日昭平君还去铺子里看看。他发现人虽多,但都很懂规矩,无人插队,他走来走去反而碍事,于是就找朋友喝酒吃茶。 此时太学已经开学。不上学不当差的小子当真不学无术,其中几人喜欢胡说八道,昭平君听着都替他们感到尴尬,以至于他去两三次就不爱去了。 八月十五中秋敬老之日,隆虑公主领着儿子儿媳进宫探望母亲。昭平君是王太后最小的外孙,王太后以前很疼他,见着他很难不关心,就问他忙什么呢。 隆虑公主担心儿子说实话,抢先说他瞎忙。昭平君有点尴尬地表示,他希望为陛下分忧。 隆虑公主婆媳二人难以置信。王太后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从外孙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昭平君半真半假地表示,他快当父亲了,不好还叫母亲操心。 隆虑公主大为感动。太后怀疑他一时兴起,干三天又不愿意干了。隆虑公主表示,不会!他到宫里当差时常能见着冠军侯的弟弟,也能碰到公孙敬声,他跟他们都熟云云。 太后个人精瞬间明白,原来没人跟外孙玩。 无论什么原因,他进宫当差都好过在外游荡。 没过多久,刘彻和卫子夫带着儿女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替外孙向儿子要个闲差。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外甥:“考虑好了?” 昭平君连连点头:“我定不会叫舅舅失望。” 刘彻料到外甥会后悔。 一个人一直纨绔,叫他进宫当差像要他的命。一个人循规蹈矩好几年,叫回到从前他也不习惯。 这一点刘彻懂,小太子懂,昭平君个懒得动脑的不懂。 当着母后的面刘彻不好意思嘲讽小外甥,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隆虑公主催儿子:“还不快谢恩。” 昭平君跪下:“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混账小子突然认真起来刘彻也不习惯。 昭平君前脚起来,后脚平阳公主带着儿子和儿媳到了。没过多久,南宫公主也来了。最后修成君金俗也来了。同来的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一人一句话也得几十句。小太子吵得头疼,给昭平君使个眼色。昭平君随他出去,修成君给儿子子仲使个眼色。 子仲跑出去问:“两位表弟,哪里去?” 小太子停下,回头看到是他就眼神询问昭平君,你跟他很熟? 修成君的儿子比昭平君大十来岁,俩人哪能玩到一块去。这几年昭平君又安安分分窝在太学想法设法赚同窗的钱,更没空同他来往。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昭平君拱手:“表兄。” 子仲拉下他的手:“你我兄弟何须多礼。”看到奉茶的宫女经过,子仲冲其眨了眨眼睛。昭平君顿时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子仲长相若像大将军卫仲卿,身材像冠军侯霍去病,挑眉眨眼会让人觉得风流倜傥。可他相貌平平随了他父亲,这些年日子好过满脸横肉。 昭平君不禁退到小太子身边:“表兄有事?” “此话该我问二位表弟啊。” 昭平君:“屋里太jsg闷。我们出来透透气。” 子仲一脸不信,屋里多热闹啊。他用手肘捣一下昭平君,一副“我懂”的样子。 昭平君还真不懂:“表兄这是何意?” “还装呢?咱们谁跟谁?又不是外人。” 昭平君拧眉:“我装什么了?再说了,你是你,我是我,我和你可不一样。” 子仲在外面嚣张惯了,何时被人这么拒绝过。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们是不一样。您母亲是先皇和太后亲生的。我母亲命苦啊,打小就没了母亲——” “你胡说什么?”昭平君打断他的话,先看四周——准备茶点的宫女都进去了。昭平君转向太子:“别听他胡说。” 子仲越发不快,他哪里胡说了。 若非太后狠心撇下女儿,他父亲最少也是百户侯。他母亲也不至于想来探望太后还得先拜访平阳公主,请平阳公主进宫看看太后近日心情如何。 明明太后对不起他母亲在前,如今倒像是他母亲对不起太后。 “我母亲不苦,你我换换?” 昭平君不想跟无赖废话,拉着小太子就走。 子仲抓住他的手臂,昭平君条件反射般甩开,不小心砸到他脸上。子仲不敢置信,指着昭平君:“你敢打我?”握紧拳头就朝他身上招呼。 昭平君懵了,这是哪来的疯子。 小太子扯他一把。子仲扑了个空,撞到护栏上。子仲转过身,无法理解:“太子,你竟然也帮他?太子,我劝你让开,否则休怪我不敬。” 小太子都懒得仔细打量他,子仲却敢威胁他。小太子松开昭平君,冲他招招手。昭平君总算回过神,挡在小太子身前。 小太子一把拨开他:“孤倒想看看他如何对孤不敬。” 子仲拉开摔跤打架的姿态:“这是你说的?” “不可!”昭平君疾呼。 小太子:“让开!他这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人,孤一人打他俩。” 此言一出,子仲握紧拳头冲上来。小太子身体闪开,子仲往前踉跄,小太子一伸脚,子仲被绊倒在地。 侍卫宦官听到动静往这边看。昭平君想拉架又不敢拽小太子,端的怕子仲趁机出手。他想拽子仲又无从下手,只能吼众人:“快去找陛下!” 众人如梦初醒,慌忙进去禀报。 子仲爬起来,指着小太子:“你狠!那就别怪我比你更狠!” 昭平君下意识想问,你想干什么。子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小太子惊得睁大眼睛,他真有病吧?进宫过节带着匕首。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2节 “怕了?”子仲拿着匕首比划,“向我道歉,看在你是太子——” “住手!”刘彻飞奔过来,抬脚朝子仲胸口上踹一脚,啪嗒一声,匕首落地,子仲摔在地上。刘彻拉过儿子,“有没有受伤?” 小太子摇头:“无事。” 刘彻不放心抱起儿子,后退几步怒问:“怎么回事?”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混账冷静下来 ,慌忙跪地求舅舅饶命。刘彻像看死人似的冷冷地瞥他一眼,转向昭平君:“你最好解释清楚。”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和太子嫌屋里闷出来透透气,他不知为何跟出来,还一脸猥琐的说他懂。我懒得问他懂什么,拉着据儿离开,他拽着我不让我走,我挣开他手臂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他的脸,他就疯了。不信您问太子。” 听起来昭平君很无辜。刘彻转向儿子:“是这样?” “他要教训昭表兄,昭表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拉他一把。此人就认为我帮昭表兄。”小太子指着子仲,“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可是你若不拉他,我也不会撞到护栏上面。”子仲回头看一眼,“我的手臂都撞伤了。”说着就捋袖子。 刘彻看到妻女慌慌张张出来:“住手!” 子仲停下。 修成君疾步过来,“这是怎么了?”看到匕首,想起方才宦官禀报,小太子跟她儿子打起来了,“据儿,您哪能跟表兄动刀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昭平君目瞪口呆。 小太子张了张口,一脸无语地转向老父亲,“我跟他动刀子?” 刘彻冷声道:“修成君,仔细看清楚这匕首是谁的!” 修成君拿起来,匕首上镶有名贵的宝石,自然是太子的。除了太子还有谁?修成君转向昭平君。 昭平君无奈地翻个白眼。 隆虑公主本想数落儿子,看他俩打起来也不知道劝架。见状忙说:“大姊,昭儿从来不用匕首。” 修成君反问:“难不成是我儿的?我儿要匕首做什么?” 刘彻:“你该问他!朕看得一清二楚!” “母亲,这匕首是我从——我从昭表弟手中夺过来的。”子仲看出小太子乃皇帝的心头肉,他不敢招惹小太子。而昭平君素行不良,他这样说就是皇帝舅舅也会忍不住怀疑。 昭平君顿时怒上心头,抬脚就踹。隆虑公主慌忙拉住儿子。昭平君推开她:“你让开!”趁其不备,伸手夺走修成君手中的匕首,“既然你说是我的,我也不能白白担上这个名头。” “住手!” 太后扶着平阳公主的手出来。 昭平君本能停下。 “反了你们!”太后推开平阳公主,“究竟怎么回事?” 子仲指着昭平君:“我想跟太子表弟亲近亲近,他拦着不让。我拉他,他还给我一巴掌。外祖母,您得为我做主啊。” 昭平君平日里脾气就不小。太后转向他:“是这样?” “当然不是!”昭平君大声反驳。 太后:“就算不是,你也不该动刀子。这是谁?你亲表兄!” 昭平君想骂,去他老母的亲表兄。接着又想说,你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这两句话在他嘴边转一圈又咽回去,担心气死外祖母。外祖母刚刚帮他向舅舅讨到差事,他不能如此不孝。 “舅舅,你就别看热闹了。你最清楚怎么回事!” 刘彻:“朕确实没有看到他从你手里夺匕首。所以不能证明这匕首是他的。” “你——”昭平君怀疑他故意的,“这种匕首值得我随身携带?我要带也是带吹可断发的匕首。” 子仲嗤笑:“世间有这种匕首?” “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昭平君忍不住鄙视他,“大将军有一把,冠军侯有一把。”卫长公主也来了,他看向卫长公主,“从骠侯也有一把。公主可曾见过?” 卫长公主颔首:“确实有一把。父皇赏的。” “听见了吗?”昭平君再也忍不住骂:“蠢猪!” 子仲霍然起身,“再说一遍!” “蠢猪!”昭平君这几年收敛性子不等于他性子变了,抓住他的衣襟往前使劲一拽,膝盖顶到他腹部,抬手把人推倒在地,指着他,“以后别叫我看见,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164章 胡搅蛮缠 子仲气得眼睛充血, 顾不上身体疼痛爬起来跟昭平君对打。 昭平君不如他胖,未满二十的昭平君也不如正值壮年的子仲骨头粗硬,但他不怕。昭平君打小就是个混物, 若非这几年多跟公孙敬声在一起,少同混账往来,方才就不是给子仲一膝盖, 而是给他一匕首。 太后大喊:“快拉住他们!” 宦官侍卫不敢上前,盖因俩人都是太后的亲外孙, 不小心伤着谁都是他们的错。修成君和隆虑公主上去劝架。可她们一个年迈, 一个多病, 哪拽得住两个怒火中烧的男子。 曹襄微微叹了口气上前, 平阳公主一把把他拽回来。南宫公主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 伸手把她儿子拽回来。 太后吼刘彻:“快叫他们住手!” “住手!”刘彻高喊。 二人本能停手。 刘彻瞥两人:“闹够了?” 昭平君:“我没闹!” 子仲:“我只是被迫还手!” 刘彻冷笑:“以为朕在深宫之中不知道你二人什么德行?春望, 送去廷尉议罪!” “俩啊?”春望试探地问。 刘彻看向子仲:“他一人!” 子仲的脸色煞白,大声为自己喊冤。刘彻不为所动, 侍卫上来控制住他,子仲慌忙向母亲求救。以前修成君听人说过,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她不信。隆虑公主要给儿子提前卖命, 修成君没少说她病糊涂了。是以真听到“廷尉”二字,修成君吓傻了。 修成君的女儿拽一把母亲, 跪下替弟弟求情。 修成君回过神, 慌忙说:“陛下, 孩子小不懂事——” “三十岁的孩子?”刘彻打断她。 修成君哽了一下, “可, 可他是您亲外甥。”廷尉府是什么地方修成君还是听说过的, 好好的人进去也能脱一层皮,“这事还没弄清楚, 您也看见了,昭儿先动的手——” 此jsg话令隆虑公主不满:“你什么意思?” “昭儿打子仲凭什么把子仲交给廷尉议罪?”修成君反问。 隆虑公主亲眼看到儿子打人,听到这话一时无法反驳。 刘彻:“说够了吗?说够了听听朕怎么说。”瞥一眼子仲,“他要跟据儿和昭儿玩,可他比据儿大二十岁,比昭儿大十来岁,他俩跟他无话可说,子仲不这样认为,上去拽昭儿,昭儿挣开他的时候不小心给他一下,他认为昭故意的,然后对昭出手。如据儿方才所说,他本能拉一把昭,这个蠢货就认为据儿帮昭不帮他,脑袋发蒙,拿出匕首吓唬据儿——” “不是这样的!”修成君大声反驳,“匕首不是我的。” 刘彻点头:“朕是不清楚这把匕首是谁的。除了你们三人也没有旁人看见。但像这种镶有宝石的匕首整个长安也不多见。兵器铺一个月难卖出去三把。掌柜的定有印象。你的奴仆应当也清楚这把匕首是谁的。要朕把人拿来一并交给廷尉?” 修成君膝盖发软,身体下滑。侍卫拽住他,以免他瘫在地上。 修成君问:“匕首真是你的?” 刘彻:“还用问?带走!” “不,不行!”廷尉是酷吏,修成君拦住,“陛下,昭儿又没受伤——” 刘彻不想听她废话:“他差点伤着据儿。” “可是,可是太子也没受伤啊。”修成君下意识说。 卫子夫转向婆母。 太后最晚出来,没看到子仲拿着匕首吓唬小太子:“皇帝,究竟怎么回事?” 刘彻:“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冲着据儿挥舞匕首。”冲侍卫抬抬手。侍卫把人拽走。子仲急得大喊,刘彻冷声道:“堵住嘴!” 侍卫掏出手帕堵住他的嘴,修成君跪在太后面前:“母后,儿臣只有一个儿子,您不能把他交给廷尉。母后,陛下,要不你,你们把我抓——” 平阳公主打断她:“大姊糊涂了?陛下只是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又没说要他的命。” “可是进了廷尉府,还能活着出来?”修成君不信。 平阳公主:“廷尉办案也讲证据。他乃陛下的外甥,谁敢屈打成招?” 刘彻挑起眉头:“大姊怎知他不能活着出来?因为子仲这些年没少横行霸道!以往城中平民商贾认为他乃太后的外孙,长安令不敢抓捕,廷尉府也不敢审,无人敢告到御前,朕就一无所知?” 修成君忙说:“陛下说的我知道一些。您误会了,子仲是跟人起过争执,但都是别人招惹他。就像刚才要不是昭儿给他一下,他哪会——” “够了!”刘彻没想到他都这样说了,她还坚信自己的儿子无辜。 修成君一见他不想听,越发着急:“陛下不信可以派人查。” 刘彻转向外甥女,跟淮南王太子和离的那位,“要朕派人查吗?” 此女跪下说:“不必。但求陛下给他留个全尸。” 修成君猛地转向女儿,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他是你弟弟!你忘了这些年他对你多好?你和离回家可是他出城迎的你。” “淮南王没要我的妆奁,还给我一笔钱,希望我看在钱财的份上莫要在舅舅面前多嘴。那些钱足够我用三生。如今还剩几个铜板?” 修成君不禁大声叱责:“钱有你弟的命重要?” “倘若那笔钱还在,加上我的妆奁可保弟弟不死。”修成君的女儿转向隆虑公主,“您不是说过,小姨母曾想过给昭表弟提前买命。既如此,说明钱可以买命。很多官员犯了错也可以拿钱买命。为何我弟不可?” 修成君被问住。随即她转向刘彻:“陛下,我的钱——” “也不是什么命都能买。”卫子夫看出婆母的态度,走到刘彻身边,“叛国、谋逆这类罪名你就是有座金矿也无用。” 修成君下意识说:“子仲没有叛国,他也没胆子谋逆。” 刘彻:“朕的儿子是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 修成君哑了。 刘彻对外甥女道:“你还算知礼。你母亲上了年纪,以后在家好好照顾她。” 修成君的女儿听懂他言外之意。 刘彻:“你该知道试图伤害太子是个什么罪!”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3节 她明白,若非太后在此,他要了子仲的命,还会把她全家贬为庶民。 修成君的女儿跪地谢恩。随即去拽母亲。修成君挣开女儿的手臂:“我不走!母后,子仲死了我也不活了!” 太后转身回去。 修成君抓住她的衣摆,平阳公主蹲下掰她的手:“休要胡搅蛮缠。若非陛下宽宏大量,十年前他就该被关进大牢。” 修成君大声反驳:“长安横行霸道的人何其多?”指着昭平君,“他以前没有欺负过百姓,没有为难过商户?” 刘彻:“休要攀咬。朕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只因他对太子动刀子。他日昭儿敢伤害太子,朕也会把他交给廷尉议罪!” 隆虑公主忍不住说:“昭儿开始惹事生非的时候多大?十岁左右。你儿子开始惹事生非的时候二十岁左右。一个成年人跟一个小孩子比,亏你说得出口!” “小孩犯了错就可以网开一面?”修成君问:“小孩是人,我儿子也是人!” 隆虑公主张了张口,她在说什么鬼话。 刘彻抱着儿子进屋:“皇后!” 皇后带着女儿女婿跟进去。 “陛下!”修成君大喊。 刘彻转向外甥女。修成君的女儿拿出手帕捂住她母亲的嘴,拉着她的手臂往外拽。修成君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给她女儿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卫子夫确实重男轻女。不提小太子懂事贴心,只说一点,若非她生下皇长子,陛下不会立她为后。 太后也是更疼儿子。但这不表示婆媳二人不爱女儿。刘彻也一样,否则他不会留二公主到十六岁还没议亲,也不会在卫长公主的婚事上犹豫不决。 三人从未跟女儿动过手。就算平阳公主当着太后的面抱怨帝后偏疼霍去病,曹襄这个亲外甥反而得靠后,太后也不曾骂过她。 三公主不安的抓住母后的手。卫子夫抽出手搂着女儿。 昭平君拽着母亲靠后。 曹襄挡在平阳公主前面,指着修成君:“再胡闹我叫人把你绑起来送回去。” 修成君看到女儿脸上的红印像是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其女气红了眼,不想管她。可看她头发凌乱,因早年日子苦,只是比平阳公主大几岁就仿佛比她年长十几岁,其女不忍心甩开她,“回家吧。” 修成君不死心地回头,满眼乞求地望着母亲。 太后别过脸再次转身回屋。 刘彻叹气:“朕当年不该赏她千万贯钱,百顷良田。” “父皇,不怪你。”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若是孩儿穷困半生,突然得到这么多钱只会寝食不安,唯恐钱财招来杀身之祸。” 昭平君想说什么不敢开口,给他大表兄使眼色。 曹襄:“舅舅,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凭子仲这些年犯的事也足够交给廷尉议罪。” 太后不禁问:“他打死过人?” “何须他亲自动手。比如他把人家赖以生计的铺子砸了,掌柜的到期交不出货,最后全家只能卖身为奴,还不如被打死。”曹襄解释,“我一直认为把人逼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比直接杀人更可恶。杀人可以直接定罪。那种情况张汤出面都不好审,很容易叫他脱罪。” 平阳公主担心:“你怎么这么清楚?” 曹襄:“有些事城中百姓人人皆知也不敢叫你们知道。” 昭平君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他。 太后坐下:“都回去吧。哀家累了。” 平阳公主带着妹妹们以及儿子儿媳告退。 刘彻把儿子放到身边:“说吧。” “说什么?”小太子问出口,王太后看过来。 卫长公主本想告退,闻言坐回到母亲身边。 “朕知道子仲蠢。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拿出匕首伤你。” 小太子抿抿嘴嘀咕:“就知道瞒不住你。” 太活不禁问:“还有什么事?” 刘彻:“无论因为什么子仲试图伤害太子这一点是事实。”瞪着眼睛看着儿子,“快说!” 小太子吞吞吐吐道:“他叫我让开,否则对我不敬。孩儿身为太子就算害怕也不能退缩。就问他如何对我不敬。他想跟我打架,可他那么高,孩儿这么矮,哪敢同他硬碰硬。他扑过来的时候孩儿躲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他的脚,他自己没站稳,摔倒在地,爬起来就要跟孩儿拼命。” “只是如此?”刘彻盯着他问,“算着时间可不对。” 小太子轻咳一声:“孩jsg儿就多说一句,他的身体被酒色掏空了,我一个能打他俩。” 刘彻揪住他的耳朵:“朕就猜到这里头有事。你不知道他是个混账东西?激怒他他六亲不认?太傅没教过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竟敢往刀口上撞——” “疼,疼,疼,我是太子!” 刘彻:“宦官侍卫都是死的?要你亲自动手?” “孩儿哪知道他身上有匕首。”小太子真没想到。 刘彻气得手上用力:“你还敢犟嘴?” “不,不敢了。以后有事孩儿第一时间喊侍卫,喊宦官。父皇,耳朵要掉了,要掉了。” 刘彻松手,无奈地叹气:“你就不能安生几日?” “孩儿也没想到他狂的不知道他的一切是谁给的。” 子仲当然知道他拥有的一切是皇帝赏的。但他认为那些是给他母亲的补偿,他们一家应得的。 皇家对不起他母亲。 当着太后的面,小太子不敢说实话,同昭平君一样担心把人气死过去。 刘彻:“他若是个知礼的,也不会仗着你祖母的势横于京师。你那么喜欢出去,不知道他在民间的名声如何?” “孩儿错了。孩儿发誓,绝无下次。” 刘彻瞪他一眼,转向太后:“母后,儿子当年不该认回她。” “谁能想到今日之祸?”太后摇头,“哀家一直知道那孩子不成器。也曾提醒过她,叫她严加管教。可你的这些姊妹,在别的事情上一个比一个精明,唯独不擅养孩子。” 小太子点头:“父皇擅长养孩子。阿姊知书达理,孙儿乖巧懂事。” 太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你就会讨巧卖乖!”顿了顿,不放心地问:“刚才吓着了吧?” 刘彻:“你看他这样像吓到?朕刚才就不该出去。” “父皇,不生气了。”小太子抱住突然的手臂,“您若气出病来谁如意?” 刘彻拨开他的手:“朕不想看到你。” 小太子起身坐到太后身边:“祖母,您给过那混账机会。您当年也不想抛下他母亲。这些年您尽力弥补了。以前谁不知道淮南王的贤名?多少人想跟淮南王结亲?只是谁都没想到淮南王有那种心思。不要总把错推到自己身上。” 刘彻挑眉:“所以你总喜欢怪朕?” “子不教,父之过。我不懂事犯了错,不怪您怪谁?”小太子反问。 第165章 无耻 修成君之子妄图伤害太子一事并没有因为子仲被交给廷尉而就此结束。 刘彻一直知道许多世家子弟横于京师, 也知道很多皇亲国戚目无法纪。他不能把这些人全抓起来,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也不能不管,所以胆敢撞到他跟前的他严惩不贷, 还知道惧怕的他权当不知。 子仲是个莽夫,以刘彻对他的了解他没被怒火冲昏头脑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冲太子挥舞匕首。可今日是子仲,明日就有可能是子孟。 为了以儆效尤刘彻没有答应外甥女给外甥一个全尸。刘彻也没有令子仲在牢中自裁, 而是把他送到菜市口斩首。菜市口人多,不出一个时辰皇帝外甥被斩一事就能传遍八街九陌。 行刑前一日刘彻令宦官去公孙老宅, 去隆虑侯府, 去告诉平阳侯以及南宫公主, 修成君之子何时行刑。 修成子仲行刑那日刘彻给满朝官员放一天假。 公孙贺纳闷, 不年不节放什么假。回到老宅, 公孙贺懂了。修成君之子行刑那日他带着家中十五岁以上的侄子侄女前往菜市口。 公孙敬声看到昭平君一点不意外。倒是昭平君看到他很意外:“你怎么也来了?”问出口他明白了, “陛下?”指一下未央宫方向。 公孙敬声点点头,眼角余光注意到曹襄。公孙敬声拱手:“平阳侯。” “又不是外人, 弟无需多礼。”平阳侯曹襄一脸无奈,“我虽文不成武不就, 可也没犯过事。平日里碰倒卖柴的老农都会道歉, 怎么还有我啊。” 昭平君:“敬声老弟招谁惹谁了?跟我们一起看砍头。” 曹襄:“你家只有你自己过来?” 昭平君:“舅父的人又没去大伯府上,我大伯的儿女也不敢来, 我也不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倒也是。”曹襄点头, “我就没敢告诉母亲。” 前平阳侯去世后, 平阳公主改嫁汝阴侯夏侯颇, 如今与夏侯颇同住。 昭平君想说宫里来人走后他母亲差点吓晕过去, 耳边传开一阵噪杂声。昭平君扭头看去, 竟然是一群膏粱子弟。其中一半几年前唯他马首是瞻。自打他跟公孙敬声合开铺子,那些人认为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而他又因为常去太学,就同他慢慢疏远了。 以前昭平君无论去哪儿身边都有十来个人,加上奴仆,呼啦啦一群,昭平君那时候觉着前呼后拥可谓威风了。自打看到小太子的侍卫,一个能打他一群,他就觉着自己像头蠢猪。 除了公孙敬声,昭平君现在只剩三位好友。 曹襄无法理解:“杀头是什么好事?” 昭平君想说那些人无知无畏。他的三位好友映入眼帘。三人大体知道昭平君会来,走到人群中就左右张望。看到他跳起脚挥挥手,挤开人群过来。其中一人一副料事如神的说:“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看到公孙敬声,“公孙兄。”瞥到曹襄,惊得眨了眨眼睛,像是无法接受他爱这种热闹,“平阳侯?” 曹襄无奈:“诸位怎么也来了?” 那人不好说实话,毕竟修成君的儿子是曹襄亲表兄,“见这里人多不知出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昭平君:“你们也不怕回去做噩梦。” 三人不以为意。 然而当他们亲眼看到鲜活的人头,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双腿发软,其中一人还尿了。 昭平君没眼看,脱掉外袍裹在他身上,令随从送三人回去。 公孙敬声胆大不怕,没想到昭平君跟他一样:“你不怕?” “我都守过灵,怕他?”昭平君说的是他祖父去世时。 公孙敬声戳他一下,昭平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先前那群纨绔一半像大白天见到鬼满脸惊恐。他想嘲讽几句,不经意间瞥到曹襄的脸色,赶忙过去扶他,“姑丈去世时不是你给他换的衣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4节 曹襄手脚发软,有气无力:“那事能跟这一样吗?” 前平阳侯去世前身上已有死人气。曹襄早有心理准备,而他为父亲擦身体换衣物的时候尸体还没僵硬,如同睡着了一样。现在是亲眼看到鲜血喷涌而出,尸首分离。曹襄此生头一次看到如此骇人一幕,被斩首的人还是他亲表兄。 公孙敬声:“就你这样还想跟去病表兄出兵匈奴?” 曹襄连连摆手:“不去了,不去了。” “母亲!” 一声尖叫传来,三人循声看到修成君的女儿,淮南国前太子妃。 曹襄和昭平君相视一眼,二人走过去。公孙敬声找他父亲。公孙贺冲他抬抬手,公孙敬声过去帮忙。 曹襄:“表姊,出什么事了?” 修成君之女不知从何说起。 她也是昨日才知道弟弟今日在菜市口斩首。其怀疑跟母亲后来大闹有关。她不敢叫母亲知道,暗暗吩咐仆人置办棺材,准备车马给她弟收拾。 也不知哪个奴仆说漏了嘴被修成君听见,修成君哭天抹泪整整闹一夜,今早又要过来。修成君之女不敢绑母亲,就把她关在房中,她回屋歇一会。 迷迷糊糊听到婢女大呼小叫,她出来才发现母亲从窗户翻出去。她紧赶慢赶赶到菜市口还是来晚了——修成君气急攻心晕过去。 曹襄自幼体弱多病,久病成良医。他叫表姊让开,须臾,修成君睁开眼,先是一阵恍惚,接着想起什么扒开众人往刑场跑。此时修成君之子的尸首已经被奴仆放入棺中。修成君没有看到儿子就问女儿,儿子在哪儿?是不是还在牢里? 其女想说她别再自欺欺人。到嘴边又不忍心,哄她回去。 曹襄:“如今知道后悔了?晚了!” 昭平君:“她真知道后悔就不会这样自欺欺人。指不定还怪舅父心狠无情。” 公孙敬声点头赞同:“这世上也就太子能令陛下心软。” 昭平君低声说:“那也是太子表弟懂事聪慧贴心。换成我这样的,舅舅早把永巷塞满了。”言外之意,只为再生一个。平阳侯曹jsg襄听懂了,禁不住瞪他,嫌他口无遮拦。 昭平君拉着公孙敬声回去。 公孙敬声摇头:“我父亲——”猛然停下,惊得微微张口。昭平君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公孙贺一手搀扶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昭平君:“你堂兄?” “除了他们还有谁。”公孙敬声因为离父亲较远,也知道公孙贺不可能怕斩首,所以就留意他身边的情况。现在看来没比昭平君的几个纨绔朋友好多少。 公孙敬声感到丢人,远远喊一声“父亲”就坐昭平君的马车回他自己家。 与此同时,太子宫收到修成君之子行刑的消息。 韩子仁派出去的宦官没有看到行刑,但看到他确实被拉到菜市口。这种情况不可能刀下留人。除非文可定邦或武可安国,朝中无人可取代他。 韩子仁见小太子面上无悲无喜,还是有点担心:“殿下,您那日怕吗?偷偷告诉奴婢,奴婢不告诉任何人。” 小太子摇头:“昭表兄不敢看着孤受伤。孤不远处就有侍卫。” “您跟陛下请示一下,往后随身带个匕首防身吧。” 小太子:“不必。经此一事没有孤的允许无人敢在孤面前舞刀弄剑。你说孤要不要去东宫陪陪祖母?” “奴婢先前令人出宫的时候看到皇后往东宫方向去了。” 小太子心安理得的给自己倒杯水:“其实该迟几日再行刑。” “为何?” 藩王秋季朝见天子。 小太子:“藩王都到了?” 韩子仁想想这几日宫里的情况:“离得近的到了。远路的还没到。” “他们有心朝见过了三伏天就出发,日行百里此时也该到了。”小太子可惜,“也不怕回去的时候大雪封路冻死在半道上。” 韩子仁想笑:“那不会的。他们可以去驿站。再说了,来时用时一个月,回去可能只用三日。” 小太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你速去告诉敬声表兄和昭表兄,安排人跟着藩王进京的车辆吆喝,天下第一香胡麻油,便宜的楮皮纸,可以书写的竹纸。” 韩子仁明白。 虽然长安有钱人多,可胡麻油不是衣物,不穿不可。再说了,可口的饭菜天天吃也腻。今年二人种了两百五十亩胡麻,做出的胡麻油足够长安富户用一年。怎奈上林苑也有几百亩胡麻。胡麻油放在酒坛中不好长途运送,也没有多少商人找他们买胡麻油。 韩子仁骑马出宫去得快,他到昭平君家中他还没用午饭。昭平君找上林苑要了一些聋子,去年跟博望苑的哑奴学会做胡麻油,这些日子日日做三十斤胡麻——昭平君担心做太多卖不完久放不香。 前些日子昭平君去秦岭小住,管事的奴仆提醒他,等到天热胡麻有可能生虫。聋奴们一日做五个时辰、算上歇息的时间也能做五十斤胡麻。 昭平君近日正为此事发愁。韩子仁的到来堪称及时雨。韩子仁一走他就去斜对面,叫上公孙敬声,二人到铺子里写几张告示贴在藩王入城口。随即又挑两个胆大心细的小奴分别去宫门外和城门外等着。 这些事安排好二人才去用饭。 昭平君到食肆点了菜就跟公孙敬声感慨:“祖母随手赏我的钱也比两处铺子一年赚得多。我为何要这样辛苦啊?” “谁说不想听长辈唠叨?” 昭平君:“那是以前我年轻气盛。现在想好了,只要给我钱,随便他们唠叨。左右不是外人。” “既然这样你还说我少吃一口能死?”公孙敬声一想到他刚吃一口肉就被昭平君拉出来就想骂人。 昭平君摇头:“你是不知道。以前我要钱最多给五十两金。前些日子我们买铺子的时候,我找祖母——”故意停顿一下,“猜猜她给我多少。” “千金?太多了。五百!” 昭平君差点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不是在自己家中,压低声音:“我跟你说过?” 公孙敬声:“猜的。你说过董偃日用百两金以内无需上报。你是她亲孙子,难道只值百金?你又不是往水里扔听响声。再说了,她应该知道城中铺子贵。” 昭平君点头:“言之有理。”看到菜上来,他先吃一口烧鱼,“还是铁锅做菜香。日日用都不腻。” 伙计还没走远,闻言停下:“来我们这里用饭的都这样说。” 旁边食客点头证明这点:“以前真没觉着炒菜和蒸菜、炖菜有何不同。” 该食客的友人感慨:“就是太贵了。一口小铁锅竟然要四贯钱。够我在这里吃几十顿了。” 昭平君听到这些不想接茬,一口铁锅能用好几年,算下来一次才几个铜板。 公孙敬声怕他多言,示意他尝尝炒羊肉。 食肆的厨子日日做羊肉鸡肉和鱼,熟能生巧,火候精准,反而比昭平君家的厨子做得好。昭平君正想夸几句,进来一群人。昭平君看过去,为首的那位四十岁左右,像是在哪儿见过。他低声问:“朝廷命官?” 公孙敬声摇头:“我没见过。看衣着非富即贵。”想起他二人因何在此,两人相视一眼,齐声低语:“秋觐的藩王。” 难怪眼熟,长得跟陛下有五分像。 此人带着几个随从,二人不敢盯着他打量,可只是一眼也看出此人心情不好。 翌日,二人算着小太子该下课了,偷偷溜去太子宫找他。 小太子问:“父皇叫你俩跟着上峰历练,你俩倒好,来孤这里吃吃喝喝。小心哪天被父皇撞个正着,他下令禁止你俩入太子宫。” 昭平君吃着板栗蒸糕:“我还可以去东宫。陛下总不能不让我探望太后。” 公孙敬声:“我可以去椒房殿给皇后姨母请安。” 小太子见昭平君像是没用早饭,又吩咐宫人去庖厨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庖厨没了,但厨子可以做,有了铁锅做菜很快,一盏茶的时间,厨子送上一汤一菜。汤是鲫鱼豆腐,菜是小葱炒鸡蛋。 昭平君喝口汤吃口菜,禁不住感慨:“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随即吃个七分饱,放下碗勺,“同样是宫里的厨子,我们那边的厨子做的怎么就跟猪食似的。” 公孙敬声:“大锅饭能吃饱,吃着不闹肚子就好了。”随即告诉小太子,来京的藩王面色不快,朝中可能又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无语又想笑:“你们问我?” 二人连连点头。 小太子无奈地翻个白眼:“敬声表兄,你在少府做事。宫里有事,父皇需要钱财,少府会不知?”转向昭平君,“你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少往我这边跑不就知道了?” 二人一时忘了,他们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偷听。 吃饱喝足,一人去少府,一人跟人同僚换一下,在高门殿外听候差遣——今日刘彻在高门殿接见朝臣以及藩王。 申时三刻,小太子下午的课结束,回到正殿就看到二人又来了。小太子无奈:“你俩这样是进宫当差吗?” 公孙敬声给昭平君使眼色。 昭平君叫他先说,名曰太子是他亲表弟。 小太子净手后,宫人送来点心和汤,小太子边吃边打量二人:“闯祸了?” 二人摇头。 小太子:“惹父皇生气了?” 二人再次摇头,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跟上个问题一样。 “那还有什么事能叫您二位吞吞吐吐?” 昭平君小声说:“你知道白鹿皮币吗?” 小太子点头:“知道。父皇嫌偷铸钱币屡禁不止,决定用白鹿皮代替。因为只有他有白鹿。” “错了!”昭平君摇头,“陛下的意思自秦末以来礼乐崩坏,如今外无外患,内无内忧,应当恢复礼制。他用白鹿皮做了一些上等皮币,其实就是礼品的意思。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以前的贵人把上等皮布用作礼物相互传送。” “所以这是父皇送给他们的回礼?”小太子问。 昭平君冲公孙敬声伸手,公孙敬声给他一串铜钱。 原来两人打赌天真的小太子会这样想。公孙敬声认为他表弟聪慧,不会这样认为。 小太子是聪慧,可既然不是造钱,那只能是礼物。 昭平君收了钱继续说:“你知道藩王觐见时都会送上苍璧吧?陛下说用手托着此物不雅观。今年就算了,以后用皮币包着。而此间唯有白鹿皮币配得上苍璧。白鹿皮币做工复杂,白鹿又象征着祥瑞,一张值四十万钱。”再jsg次说出“四十万”,昭平君仍然禁不住吸气,“太子表弟,你知此话何意了吧?” 小太子知道,但他不敢相信。 “父皇叫他们拿四十万钱买一张,一张鹿皮?” 昭平君摇头:“不是一张鹿皮,而是一块鹿皮。” 小太子张了张口,突然觉着自己语言匮乏,这些年的书白看了,上辈子也白活了。 “父皇好无耻啊!”小太子佩服,他只能佩服,毕竟是他亲生父亲。 刘彻口中的茶全喷到奏章上,他转向春望,不可置信:“据儿昨日这样说的?” 春望颔首:“昭平君和公孙公子当时也在。” “还说什么?朕不该这样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5节 春望:“这倒没有。昭平君觉着您心黑。太子殿下的意思,您乃堂堂帝王不可能不知道这种行径挺——”余下的话春望不敢说出来,“也是国库空虚。太子殿下还担心此举会令藩王心生不满。” 刘彻不禁露出笑意:“不愧是朕的儿子。” 春望也挺意外小太子如此懂事:“陛下,您不在乎名声,太子殿下在乎。您以后想在其他方面用钱,太子殿下可能比东方朔还会劝你。” 刘彻眉头一挑:“不叫他知道便是。” 第166章 听风就是雨 小太子暂时也不想知道老父亲又干嘛了。 休沐日, 小太子带着不常出去的宦官以及便衣侍卫前往西市茶肆听听民声。 刘彻不惧议论,不怕挨骂,百姓敢畅所欲言, 小太子的一小块栗子糕没吃完就听到同他隔一张方几的三位读书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陛下不愧是高祖皇帝的曾孙。” “白鹿皮币,谁能想到是指百年无人用的‘皮币’,并非用白鹿皮做钱币。”一人接道。 另一人问:“听说四十万钱一张?也不贵啊。白鹿本就稀少, 又是皇家工匠做好的皮子。” 添茶的伙计忍不住接道:“四十万还不贵?” 小太子前面的前面几人点头,附和道:“四十万我们也买得起。” 掌柜的给那几位送去两份点心:“诸位不会认为四十万钱是指四十万文钱, 四百贯钱吧?” 众人下意识点头。 伙计忍不住问:“难道不是?” “你们也说白鹿稀有, 又出自皇家工艺。四十万个铜板能请动皇家匠人吗?” 刚刚进来的人不禁问:“掌柜的是说四十万贯钱?” “不然呢?陛下大张旗鼓弄这一出只收四百贯钱够干嘛的?他年前卖锅一日就有四百贯钱。这白鹿皮明显针对藩王, 藩王差那几个钱?他真要四百贯钱封国王爷能笑死。” 小太子心说, 竟然有人比他还天真, 且不止一位。 伙计惊得结巴:“那那得多少?” “铜钱不好运可以用别的抵, 比如黄金,比如铁矿, 再比如食盐。”掌柜的摇摇头,“以我对陛下的了解, 少一个铜板都不行。不然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骂名。” 今日乃休沐, 有人担心传到朝臣耳中,再被皇帝听去:“掌柜的切莫胡说, 哪有人骂陛下。陛下又不是叫咱们买白鹿皮。” 聪慧的人附和:“对, 对, 陛下无论卖铁锅, 还是小太子卖胡麻油都针对你们这些家财万贯之人。要骂也是你骂他。” 掌柜的忙说:“我骂陛下作甚?自打有了铁锅我家老母亲胃口都比以前好了。” “这话是你说的。”有人提醒他。 掌柜的:“我是说那些不得不买白鹿皮的人。” 众人自然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但他若不说明很容易叫人误会。 小太子:“依我小孩之见, 难得休沐应该说些有趣的事。纵然陛下不与诸位斤斤计较,心怀不满又不敢冲陛下发火的藩王不见得想成为诸位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想说, 此地乃京师,天子脚下。随即想到那些藩王秉性,不是恶贯满盈就是声色犬马,“这位小公子说的极是。小公子何故戴着面具?” 小太子:“从额头到眼角有一块血红色胎记,怕吓到幼童。” 回他的男子见他说起胎记很不以为意,不禁佩服他小小年纪如此豁达:“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王,家中长孙,祖母爱之,取名王孙。” 男子介绍一下自己,遥遥一礼:“王公子,幸会。”注意到他身边的随从,“王公子想必是哪位公卿或世家公子。” 小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弟背着祖母出来的,兄就别问了。” 那人又扫一眼气质不凡的侍从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若非家人疼爱哪会给他十多人。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功夫的护卫,而非寻常仆从。 “在下听说陛下近日令人统计各府官职。王公子可曾听家中长辈说过此事?” 小太子微微摇头:“统计这些作甚?” “听说,我也是听说,诸位听过就忘,就算忍不住告诉旁人也不要说是听我说的。” 有人等不及:“直说便是。” “听说陛下打算抽出一些不重要的官职——”男子说到此,往四周看一下,确定没人偷听,压低声音,“价高者得之。” 所有人都懵了。 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不不会吧?” 小太子眉头微皱:“是我想的那样?” 男子点头:“不保真。听说陛下有这个意思。”停顿一下,“其实也不怪陛下,匈奴年年来犯,若不打他们,咱们哪能在这里胡说八道。从匈奴俘虏的东西陛下又没要,前几年那些牲畜诸位应该都知道,也吃过匈奴牛肉吧?那这钱从哪儿出?只是加税一年才几个钱。” 掌柜的赞同:“陛下卖铁锅那些钱——博望侯?” 男子:“博望侯此行没用多少钱。他带去的许多东西都很便宜。陛下卖三五日铁锅赚的钱就够了。” 伙计问:“白鹿皮换的钱还不够吗?”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起身:“博望侯没用完的钱足够买粮草。冠军侯会打仗,只需给他准备从京师到边关的粮草即可。主要是安置贫民费钱。贫民的房屋,未来一年吃喝用,这些都得朝廷出。 “诸位可以算一下,去年七十万贫民,一人一年算一贯钱,包括为其修房子,陛下得卖多少口铁锅,多少张白鹿皮?还有给贫民的良种,以及路上的花费等等。看似不起眼,大将军几次出兵匈奴恐怕也没用这么多钱。” 众人禁不住点头。 老者又言:“陛下还在塞上设郡。建城也需要钱啊。” 掌柜的顿时可以理解朝廷为何收商户的税:“难怪我听说陛下这几年都没怎么动他的上林苑。以前竟然妄想在上林苑种荔枝。” 老者摇头:“陛下没动上林苑是他现今需要上林苑的土地种棉花,种小麦,种胡麻。来年种子多了换给黎民百姓,往后无需再种那么多,他不是挖池塘就是修游廊。咱们这位陛下,闲不下来。”说完一脸无奈。 侍卫们忍不住偷瞄小太子。 面具遮住小太子半边脸,侍卫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继续喝茶吃点心。 小太子起身问:“老先生,不知您怎么看仁兄方才所言?”看一眼先前说朝廷打算卖官那位。 “我怎么看有什么用啊。”老者苦笑。 小太子:“您可以上书自荐。听家中长辈说,以前有位丞相六十岁才步入仕途。您比他年轻多了。” 先前提到卖官的男子道:“我知道此事正是友人建议我抓住这个机会。老者家中有钱也可以找人活动一二。此事并不丢脸。当今御史大夫当年就是走的陛下舅舅武安侯田蚡的门路。” 小太子很是失望,还以为他是个关心朝政之人。 老者问:“陛下若问我为何能到他面前,我当怎么回?无奈之举?不止一人通过自荐被陛下重用。我为何不自荐?” 男子被老者问住。 小太子拱手:“这位先生所言极是。”转向那位男子,“你只知道陛下缺钱需要卖官,而你不曾想过无人买官陛下卖给谁。”扫一眼其他人,“诸位若认为陛下此举荒唐。这位仁兄的心思同陛下一样荒唐。你认为此事并不丢脸,旁人也同你一样?你问过御史大夫?” “这——”男子被问住。 小太子坐下:“你那样说不过是叫自己心安理得一些罢了。既然做了,何必给自己找补。无论卖锅还是用白鹿皮币换钱,陛下都不曾提过国库空虚,此乃无奈之举。打仗、迁移贫民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兴许陛下是为了扩建上林苑呢?” 男子急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再说了,这事还没定jsg。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你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吗?你乃世家子弟可以靠父兄入仕,我等可没有你这般好命。” “你说你就说你,干嘛捎带旁人?”小太子禁不住皱眉。 有人附和:“小公子言之有理。你说这位小公子可以靠长辈,你既然能拿出那笔钱,想必家中长辈也不是凡人。为何不凭借门荫入仕走?” 小太子:“我家中长辈说凭门荫入仕之人多在陛下身边担任郎官、侍中。他资质平平,机会给他也是浪费。” “你!”那人勃然大怒。 小太子挑眉:“我说错了?不要你跟主父偃比,你若有东方朔的才能,写一份自荐书,我叫家中长辈呈给陛下。” 那人气得坐回去。 殊不知有人很是心动,禁不住起身:“小公子此话当真?” 小太子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有人接话。 那位男子嗤笑一声:“黄口小儿的话你也当真!” 小太子知道这不是激将法,也知他该拒绝,可他乃太子,有责任为朝廷选拔栋梁之才:“自己无能不要认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我如今得上课。下次休沐若无大雨,不见不散!” 掌柜的忙说:“小公子切勿意气用事。” 小太子哼笑:“长辈不愿帮忙,大不了本公子探望太后的时候亲自送去。”给侍从使个眼色,小宦官付了钱,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掌柜的张了张口,不敢置信地问:“他是?” 那位老者:“太后本家。可能是太后侄孙。” “难怪那位小公子仪态不凡,衣着配饰都是顶好的。”掌柜的感慨,“我猜他乃世家子弟,没想到还是皇亲。” 伙计忍不住问:“那小公子说的岂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老者也忍不住心动,犹豫片刻,付了茶点钱就回家写自荐书。 马车到宣室殿外停下,小太子下车。随他出去的宦官着急:“殿下,陛下是父也是君,有话好好说啊。” 小太子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宣室殿只有几位小黄门,刘彻在永巷。小太子坐到御案前,翻起奏章不言不语。小黄门看他面无表情心里打颤,悄悄退出去,急急跑去永巷。 刘彻正是潇洒快活,突然被打扰气得想杀人,面色阴森可怖:“何事?!” “陛陛下,不——不好了!”小黄门气喘吁吁,一时也没发现他很生气。 刘彻:“诸王围攻长安还是伊稚斜南下?” 小黄门缓口气:“比他们可怕。太子殿下在宣室殿等你。” “他叫你来的?”刘彻怒气消散。 小黄门摇头:“就是没叫奴婢找您才可怕。他从宫外回来就直接去宣室殿。进去没看到您,不说话也不喝茶,板着小脸翻奏章呢。” 刘彻连忙起来,宫妃慌得为他整理衣物。刘彻闻到浓郁的香味,“不行。这里有没有朕的衣裳?” “有的。”宫妃连忙令婢女去拿。 刘彻闻到衣物上淡淡的花香,没了脂粉味:“走!” 婢女望着天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纳闷:“太子殿下很可怕吗?婢子有次在椒房殿外碰到殿下,殿下很是和善啊。” “陛下的儿子怎么可能和善?只是脾气像皇后和大将军甚少发怒罢了。”宫妃摇头,“往日陛下过来从未听说过殿下找他。定是出大事了。交代下去,无事不许到处走动。”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6节 刘彻也认为出大事了,可他左思右想,除了白鹿皮币没别的事啊。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起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此事不小。 “怎么不在宫外多玩一会?” “儿臣不敢!”小太子转向春望,“你带人去太子宫把父皇这些年赏孤的钱全拉过来。” 春望心中一凛,看向天子,天要塌了啊。 刘彻拉着儿子的手臂把他拽到身边:“赏你的就是你的。” “儿臣在宫里用不着钱。博望苑产出也能卖一些钱。那些钱儿臣留着也无用。” 刘彻笑道:“父皇还没穷到需要儿子接济。” 小太子震惊:“父皇休要安慰儿臣。若非国库空虚,父皇何须卖官?” 刘彻脸上的笑凝固。 “看来是真的?”小太子心底生出几分恼怒,父皇真真想一出是一出。 刘彻赶忙解释:“据儿,听父皇说。”他是有这个想法,不定一年甚至三年后才会施行。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儿子耳朵里了。 “春望!” 春望打了个激灵:“奴婢不知。殿下才从宫外回来。” 消息来自宫外,而并非宣室。刘彻暗暗松了一口气:“据儿,你快十一岁了,怎么还听风就是雨?” “所以?”小太子挑眉,好奇他怎么编。 刘彻:“朕身为帝王,万民之主,哪能干这种事。” “那外面怎么——” 刘彻打断他:“你相信外人还是相信父皇?” “儿臣相信父皇。”小太子点头,“儿臣其实想说,父皇要卖不如先考虑儿子的侍从官。儿子年幼,尚无法参政,身边侍从官全卖了也不影响江山社稷。” 开什么玩笑!儿子的侍从官必须精挑细选。 刘彻笑不出来:“父皇可以跟你发誓绝无此事!” 第167章 幸灾乐祸 以前小太子听到此话定对他深信不疑。 如今不敢了。 父皇的话可信花花能上树。 “今年绝无此事, 还是明年绝无此事啊?”小太子一脸好奇。 刘彻哽了一下。 儿子越大越不好糊弄。 “以后绝无此事。”刘彻拉着儿子坐下,“听父皇跟你算,盐铁官营, 石涅收为国有,托铁锅的福,长安很多大户人家选用石涅炖菜蒸炊饼, 这些收益都是以前没有的。加收了货税,今年上林苑还有胡麻油和纸可卖。这么多进项朕犯得着故意找骂吗?” 小太子微微摇头:“不对!无风不起浪。” “无风三尺浪。”刘彻反驳。 小太子:“定有妖孽作祟!” 刘彻噎住。 儿子说谁妖孽呢? “对, 父皇明日就令人详查, 到底是谁杜撰的, 竟跟真的一样。” 小太子望着他:“孩儿静候佳音?” 刘彻揉揉儿子的毛脑袋:“你才十岁, 应当好好用饭, 好好读书。操心这么多也不怕长不高。” “孩儿想操心吗?”小太子反问, “孩儿正喝茶吃点心,突然有人在孩儿身边商讨买官, 还分析去廷尉门下,还是大农令门下合算。孩儿能装作不知?” 刘彻尴尬地笑笑:“不能!” “孩儿告退!”小太子起身又停下, “父皇缺钱就告诉孩儿, 孩儿博望苑还有点钱。” 刘彻老脸微红:“朕缺钱还可以把上林苑收益全纳入国库。你在宫里用不着钱,朕也用不着钱。” 小太子很是知礼的告退。 刘彻何时见过儿子走的时候跟他行礼啊。 “春望, 朕的宣室殿莫不是成了茅草屋——四处漏风?”刘彻神色阴鸷, 一改面对儿子时的和蔼可亲。 父子交锋的时候春望没闲着, 细细回想消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陛下, 此事与宣室殿无关。您在高门殿接见朝臣的时候提过一句。” 刘彻挑眉。 春望记不清具体日期:“奴婢只记得那天下午去了椒房殿, 同皇后商讨二公主的婚议。” 二公主九月初成亲,没几日了。 皇家不是第一次嫁公主, 一回生二回熟,天家夫妻半个时辰就把大小事确定下来。如今只等大喜之日到来。 刘彻想起来了,没好气道:“他们可真会揣度朕意。” “恕奴婢斗胆,您当时的意思就是希望由他们上书提出此事啊。好比郑当时提议‘盐铁官营’。” 刘彻瞪他,要你提醒! “陛下,真令人详查啊?”春望假装没看见他很是不快。 刘彻:“查!”顿了顿,“上次白鹿皮币在据儿面前胡说就算了。左右当时朕已经明确提出做皮币。此时还没影就乱传,改日不定传出什么。” 春望赞同:“倘若不查,这次是官下次可能就是兵。也幸亏殿下稳重,没有因为此事暴露身份,而是耐着性子回来亲自请您解惑。” 刘彻朝太子宫看去,“据儿还是太天真,太想当然。” 您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但凡您早年跟先帝一样节省,如今也不至于绞尽脑汁弄钱。春望不敢明说:“陛下,殿下才十岁。他打出生就记事也才九年半。您三十八岁啊。” “朕不知道朕几岁?”刘彻皱眉。 春望闭嘴。 刘彻看到御案上的水壶,发觉饿了:“什么时辰?” 春望看一下漏刻:“午时一刻。” “令膳房准备饭菜。”刘彻瞥一眼茶壶,“该凉透了。” 小黄门赶忙换新茶,唯恐慢一点陛jsg下拿他们撒气。 虽然得到保证,小太子并不放心。翌日午时前一刻,小太子上午的课结束,他拎着鸟笼遛花花。 到宣室殿外,小太子冲高台上招手,小黄门麻溜的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孤那位一身懒筋的表兄现在何处?” 小黄门想笑:“昭平君在高门殿那边。陛下今日在高门殿召见朝臣。” “竟然没有偷偷躲去睡觉?”小太子诧异。 小黄门越发想笑:“昨晚在家睡得好吧。” “孤忘了,昨日休沐,他今早才进宫。”小太子抬抬手,“孤过去看看。” 小太子远远看到几人从高门殿出来,耷拉着脑袋跟天塌了似的:“花花,咱不去了。我们找母后玩儿去。” 皇后正在处理宫务,听到一声怪腔怪调的“皇后长乐未央”。皇后吓得手抖,随即抬头看去,两只鸟近在咫尺。皇后满心无力:“怎么又把它们带来了?陛下不是说它俩已成太子宫一景?这景还可以移动?” “您也说是父皇说的。父皇又不是孩儿。”鸟笼放书案上,小太子往案边一坐,“花花!” 胖花花扑到小太子怀里,小太子捏住花花的嘴巴,以防不懂事的大狗乱舔。 卫子夫放下笔:“不要捉弄花花。” “孩儿和花花玩儿呢。”小太子松开花花,指着身边,“坐!” 花花坐下。 小太子拍拍狗头,花花趴下。 卫子夫:“找我有事?” “无事不能来找您?” 卫子夫示意他看案上堆了多少宫务。 “母后,人活着就有事,而人却不能为了这些杂事而活。”小太子双肘撑着书案,一手托腮,一手敲敲鸟笼:“母后喝茶。” 鸟跟着说“母后喝茶”。 卫子夫确定今日不叫儿子满意她别想安安静静处理事务:“来人,煮茶。” 宫女拿来火炉,又送来许多核桃、干枣片等物。卫子夫叫儿子自己添。小太子微微摇头:“孩儿跟母后一样。” “你就哄我吧。”卫子夫示意宫女听他的。 小太子好奇地问:“母后,上林苑有没有给您送石榴、柿和枣啊?” 卫子夫点头:“想吃什么?” “石榴。母后给剥籽。” 卫子夫朝儿子脑门拍一下。 “你和父皇一样喜欢欺负我的脑袋。”小太子捂住脑门抱怨。 宫女送来一盘水果,有柿有枣有石榴。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看起来很好看。小太子嫌弃:“柿子涩,枣不甜,石榴勉强可口。” “你这张嘴,得亏生在皇家。”卫子夫掰开石榴,宫女递来手帕,卫子夫摇摇头,“去拿个碗。” 小太子把茶杯递过去。 卫子夫小心挑出石榴籽:“一个够吗?你还得用午饭。”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7节 小太子点头。 两位公主一起过来,恰好看到母亲小心翼翼地剥石榴,小弟一勺一勺往嘴里塞。 三公主揪住小太子的耳朵:“你宫里的人呢?” “又没叫你剥。”小太子拨开她的手。 二公主净手:“母后,我来吧。” “快好了。”卫子夫躲开,“你就别碰了。” 小太子点头:“母后疼我想亲手剥给我吃。” 卫子夫不禁瞪他,混小子瞎挑拨什么呢。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太子又舀一点石榴籽塞嘴里:“还是这样吃着舒服。”吐出石榴籽他又说,“母后,以后孩儿想吃石榴就来找您。” “刘据,你是太子我也敢打你!”卫子夫提醒他。 小太子消停下来。 吃完石榴又喝半杯茶,他拎着鸟笼带着花花起驾回宫。 卫子夫诧异:“当真只是来找母后玩儿?” 小太子点点头:“孩儿才十岁,能有多少事啊。你和父皇一样疑心重。”无奈地撇一下嘴,快步往外走。 卫子夫气得起身。两位公主赶忙劝她消消气,犯不着跟个无知小儿置气。 椒房殿离太子宫虽然有些距离,小太子也没叫人准备步辇,但他人小腿快,一盏茶左右就回到太子宫。 韩子仁赶忙接过鸟笼:“殿下累了吧?” “不累。”小太子不许韩子仁等人跟着他,自然不能承认手累酸了,“韩韩,何时用饭?” 厨子出来禀报:“还得一炷香。” “我去宣室殿看看。父皇该从高门殿回来了。”小太子说完就往外跑。 樱桃端着水盆一脸无奈地看着韩子仁。韩子仁抬抬手:“先放屋里。殿下回来再洗也不迟。”说着话把鸟笼给吴琢,他跟出去看一下。 昭平君怕他舅,不敢进殿找骂,所以无风无雨的天气他就躲在殿外发呆。 小太子到宣室殿外就看到他,跳起来挥挥手,昭平君蹑手蹑脚下来,低声问:“何事?” “你在外面站着也能睡着啊?”小太子相信他没看错,昭平君身边的小黄门看到他给昭平君一胳膊肘子,昭平君才睁眼。 昭平君点头:“太无趣。你说陛下需要这么多人吗?”除了他殿外还有四名宦官和一个郎官。 “你说呢?” 昭平君想想:“有时需要,但这种情况也不多啊。” “郎官还可以向父皇举荐人才,提出治国良策。你可以呆在殿内等候差遣,或请父皇指点一二啊。” 昭平君连连摇头,他就是不求上进才会躲到殿外:“走,去太子宫。” “你就这么跟我去太子宫?”小太子不敢置信。 昭平君转身朝同僚打个手势。 先前提醒他的小黄门挥挥手,一脸无奈,禁不住跟身边同僚嘀咕:“这位哪是进宫当差。分明为了方便找太子殿下玩。” 小黄门同僚倒是很喜欢昭平君,不会跟他抢功劳。哪像冠军侯的弟弟,陛下去哪儿他去哪儿,恐怕陛下忘了他。 小太子找昭平君自然是问卖官的事。他也知道昭平君没什么心机,担心他嘴大说出去,半真半假道:“我上完课出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官员无精打采,出什么事了?” “被陛下骂了。我在殿外都听见了。”昭平君啧一声,“你说这种时候我敢往舅舅跟前凑吗?他心里要是还有火,一准拿我撒气。” 小太子:“玩忽职守?” “好像不是。回头我帮你问问。” 老父亲做的白鹿皮能套到钱,不日公主出嫁,双喜临门老父亲合该很高兴。偏偏他大发雷霆,应该是昨日那件事。 “不必。我只是好奇。你少打听。知道越多越容易出错。” 昭平君点头:“母亲也是这样说的。”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太子顺嘴问他怎么了。 昭平君也没瞒他,秋日时冷时热易生病,隆虑公主又病了。他今日没心思偷懒就是因为早上才去太医署帮她请过太医。 此事小太子可以帮忙,但他不想帮,也没法解释。 小太子倘若只有隆虑公主一位姑母,姑母家中人口简单,姑丈也是个知道为国出力,或本分之人,小太子不介意给她两粒糖丸,补血和健体各一粒。 可惜陈家太乱。 不提馆陶大长公主对他舅做的事,就陈家家风他也不敢帮。 “太医怎么说?”太子净手后为他倒杯水。 昭平君摇头:“不大好。” “太医不是一直这样说?” 昭平君:“以前年轻还有些精气可以撑一撑。如今不行了。” “那你——”小太子想说“节哀”,可人还活着,“你怎么想的?” 隆虑公主没指望儿子懂事,所以早在准备花钱给儿子买命的时候就把她的后世准备好了。如今也不需要昭平君做什么。 昭平君沉吟片刻:“不瞒你说,我早有心理准备。可就算这样,听太医那样说还是心慌。” “那是自然。姑母疼你。姑母希望你一世平安,不指望你封候拜将。你答应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小太子补一句,“她天天喝药也遭罪。” 昭平君也怕喝药,病了宁愿硬抗。 “我知道。”昭平君停顿一下,“倘若她一直不大好,我过几日就向舅父告假。” 隆虑公主确实不大好。 卫子夫得知这件事就令人去宣室殿请刘彻。 刘彻自打同卫子夫“撕破脸”,夫妻二人比以往坦诚许多。前往椒房殿的路上刘彻也没胡思乱想,皇后此举是不是邀宠之类的。 “子夫,出什么事了?”刘彻屏退左右直接问。 卫子夫告诉太医连着四日前往隆虑侯府给公主诊脉。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所以?” “母后那里你去我去?” 刘彻沉吟片刻,看着她。卫子夫懂了。 卫子夫前往东宫,刘彻到宣室殿外看到小外甥,令其回家侍疾。 隆虑公主拒绝喝药那日,小太子如约出现在西市茶肆。 上次休沐茶肆jsg里满打满算二十人,除了小太子一行。然而他却接到一沓自荐。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这是怕错过这次没下次?” 那位五十岁老者拜谢。 小太子示意他们免礼:“近日宫中事忙,不知陛下有没有空。十月的一个休沐,无雨无雪,不见不散!” 有人算算时间很长:“宫里有什么事?” 老者:“公主出嫁。” “只是其一。其二隆虑公主身体不大好。” 此事众人没听说过。但此时知道也不晚。隆虑侯在宫外,此事很好打听,小王公子没必要骗他们。 老者问:“一个月够吗?” “够不够我都会叫家奴来告诉诸位一声。”小太子看一下一张张纸上都写着生辰八字以及家庭住址,他觉着这样很容易叫老父亲先入为主。 小太子令掌柜的给他弄一些熟面糊,再给他找一些纸,他把姓名地址那一行糊上。 有人希望通过家庭地址吸引皇帝的注意,见状很是不快。但他还指望小太子把自荐呈上去,挤出一丝笑问:“王公子此举何意?” 小太子:“陛下喜欢微服出访,这点众所周知。你们当中可能有人的长辈接见过陛下。我不希望陛下看到地址先入为主。”扫一眼众人,“这样更公平不是吗?” 多人连连点头。 那位五十多岁老者很是意外,王家竟然有这般聪慧的子弟。可是他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随即老者又觉着他不该这样揣测恩人。 “小公子所言甚是。”老者称赞,其他人附和,心有不满的人顿时不敢露出一丝不快。 小太子把糊姓名的事交给两位宦官,他喝茶吃点心,找熟人,就是要买官的那位。 掌柜的送他一盘点心,见状问:“公子找什么呢?小人帮您找。” “跟我辩论的那位仁兄呢?”小太子好奇地问。 有人接道:“他认为用钱更稳妥。他还说其实不是买官,而是捐给朝廷一笔钱,朝廷念他有功于江山社稷,赏他一官半职。” 小太子嗤一声:“冠冕堂皇!跟白鹿皮币一样!” 老者连忙提醒他慎言。 “太后还不知道。”小太子不怕,“陛下敢降罪于我,我就告诉太后。” 老者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公子,好了。” 小太子看一下:“分开晾一下,晾干我们就回去。” 没等晾干小太子看到几个人朝茶肆走来。小太子慌忙低头。然而茶肆里所有人都歪着脑袋同他说话,很难不引人注意。 几人直直地走过来,为首的那位冲宦官使个眼色,两位宦官慌忙起身。小太子不得不抬头。来人似笑非笑地问:“王公子?别来无恙啊。” 来人身后的人奇怪:“王公子?” 来人回头解释:“两位忘了?王公子额上有块红胎。他担心吓着幼童,每每出来都会带着面罩。” 小太子淡定地说:“曹兄,赵兄,霍兄。” 曹襄和赵破奴相视一眼,太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8节 霍去病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点心,“什么风把王公子吹来了?” 小太子不好解释,问朝这边看的众人:“可知这三位何方神圣?” 众人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起身:“这位乃平阳侯曹襄。这位乃从骠侯赵破奴。”转向霍去病,“这位就是大汉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霍去病!诸位还不快来拜见冠军侯?” 众人愣了一瞬间,随即如梦初醒,慌忙起身。小太子趁机后退,“离那么远做什么。”随即朝外面看,“冠军侯霍去病在此!” 霍去病想问,你喊什么。小太子收拾一下众人的自荐,给拿钱的宦官使个眼色,他先跑出去。 三人转身想追,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 小太子跑到外面,看着路人往里挤,撇一下嘴:“叫你挤兑我!” 第168章 礼物装满车 霍去病转向窗棂, 隔空指着他,你给我等着! “还敢威胁我?”小太子朝街上几位妙龄女子挥手,“冠军侯在那里!” 霍去病气得头顶冒烟, 试图推开窗跳出去,窗外的人靠近:“哪个是冠军侯?” 冠军侯后退,一把抓过离他最近认真还礼的曹襄:“这位便是冠军侯霍去病。” 刚刚涌进来的人停下, 打量着面色微黄的曹襄,又看一下意气风发的他, “你是何人?”满眼不信, 仿佛说, 你骗傻子呢。 “我乃从骠侯赵破奴。他乃曹襄。”霍去病指一下赵破奴, 才不管他们信不信:“请让让, 劳烦让让, 我得回去陪公主。” 众人不敢挡在门口。 被他的话惊呆了的人回过神,大声喊:“冠军侯!” 霍去病本能回头, 给他让路的众人异口同声:“你才是冠军侯?” “不是!”霍去病拨开人跳出去。 曹襄的身板可经不起越来越多的人推搡:“他是冠军侯。我要是冠军侯你们也能上阵杀敌。” 长安城中皇亲国戚何其多?平阳侯身份尊贵也不值得他们争相结识。 冠军侯跟他舅一样低调,很少出来, 机会难得, 男女追上去喊:“冠军侯,先别走, 等等!” 傻子才不走!霍去病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几位如花一般的女子抬手把东西扔出去, 霍去病条件反射般伸手, 一看是香囊, 像被烫到似的扔出去。几位姑娘楞了一下, 显然没有想到已婚、传闻嚣张的冠军侯如此腼腆。姑娘们咯咯直笑, 原本有点羞涩,见他这样大胆追上去。 霍去病脸色微红, 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小太子一行,飞一般追过去。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快跑!” 随后西市客商就看到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前面跑,后面随从追,再后面一群男男女女跟疯了似的,一边追一边挥着手绢举着胳膊呐喊:“冠军侯!” 客人和商户很是奇怪,大汉有几位冠军侯? 冠军侯今年最少也有二十岁了吧。他们追一个十来岁大的少年作甚。 外地商人奇怪,抓住一个中年男子:“哪位是冠军侯?” 中年男子被问愣住:“哪——那位啊!” “那十几位?”客商震惊。 中年男子张了张口:“不不,不是,灰色长袍那位。别不信啊。冠军侯虽然桀骜不驯,但他跟大将军一样低调。” “确实没人规定桀骜不驯的人一定生活奢靡。可他跑——”外地商人没问完就知道为何,他被香囊打中后脑勺。商人懵了:“砸我作甚?” 然而没人回他,反而一阵脂粉香从他面前刮过,商人顾不上头疼:“冠军侯不是成亲了吗?” “成亲也可以和离。” 不知谁说一句,商人哑口无言。 和离这种事很常见。 很早以前有王太后跟前夫和离,近年有蜀中才女卓文君要跟司马相如和离。虽然没离成,此事也闹得人尽皆知。现有五原太守东方朔和离跟过家家似的,三五年离一次。 冠军侯又不是太子,和离也不会引起朝廷动荡。太后、文豪皆可和离,他怎么不能和离。 霍去病跳上太子的车就催驭手驾车。 驭手很无语:“我家公子还没上来。” “先走!你回头再来接他。” 啪嗒两声,香囊和荷包从两侧车窗砸进来。 “快走!快走!”霍去病趴在马车里大声催。 驭手装听不见,朝不如他腿长跑得快的小太子喊:“公子,快来!” 小太子挥手:“你先走。我不要跟他同车!” 此言一出因为他的出现而短暂停下来的人像是得到默许,手帕、香囊以及荷包像雪花一样往车里扔。 驭手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慌得口不择言:“冠军侯,要不你下来吧?” 话音落下,尚且存疑的人确定车里真是他,大声问:“冠军侯,何时和离?” 霍去病想骂人,咒他家庭破裂呢。 “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霍去病撩开车帘,“你们死心吧!” 这话仿佛捅了马蜂窝,腼腆的女子怒上心头,发簪、手镯都朝他砸去。霍去病慌得放下车帘,这哪是仰慕心悦他,分明想要他的命:“驾车!” 驭手撩开车帘叫他自己看。堵在车头的人看到他的正面,惊呼:“冠军侯果然长相俊美!” “不愧是皇后的外甥!”有人跟着附和。 “我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也好看。” “我也见过。可惜当时大将军身着甲胄!” “那是自然,外甥像舅!” …… 霍去病往后倒去,闭上双眼:“让我死吧。” “冠军侯莫要这样说。你常出来咱们看习惯了,自然不会围追堵你。” “冠军侯下来,下来叫我们看看你是不是身高jsg两丈。” 霍去病猛然坐起来,隔着窗大声说:“我可以出去,你们不许再朝我扔东西。” 此话让众人想起他方才说过什么,玉佩、玉笄、步摇如冰雹一般落到霍去病身上。霍去病拿个手帕包起来往人堆扔去。众人下意识伸手,一看这是她们才扔过去的东西,越发生气,他已婚不愿和离也就罢了,竟然还嫌弃她们的东西。 此时不扔回去,还等下次吗? 冠军侯成名多年才出来一次,下次不定猴年马月。 驭手不小心被砸,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金珠串成的项链,一时哭笑不得:“冠军侯,你就少说两句吧。” “快走!”霍去病气得大喊。 驭手比他还想离开暴风眼,可哪是他想走就能走的。直到巡城兵马看到这边乱扔东西担心聚众械斗挤进来,发现驾车的人乃同僚,误以为里头是小太子,赶忙排出人墙拦住百姓,马车才被解救出来。 此时小太子早在通往冠军侯府的路口等候多时。 霍去病从车上跳下来就喊:“混小子,你给我下来!” 小太子撩起车帘:“干嘛?” “我不打你我跟你姓!”霍去病伸手把他拽出来。曹襄和赵破奴抓住他的手臂,小太子作势咬他的手,霍去病本能松手,半截身子已经出去的小太子被侍卫拽回来。 曹襄劝:“消消气。太子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意的!”霍去病指着他,“我要是你就自己出来。” 赵破奴拉住:“他才十岁,懂什么?犯得着跟他置气?” “他不懂四处嚷嚷‘冠军侯在此’?”霍去病反问。 赵破奴哑了。 小太子:“我都看到了,后来好多人往你车里扔首饰。车里各种饰品没有十斤也有八斤。表兄,出来一次得到这么多礼物,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反而怪我?您有心吗?” 曹襄求他:“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霍去病看他:“这种熊孩子你还帮他?” 小太子抿嘴笑笑,霍去病直觉不好,听到一声“快走!” 驭手驾车就跑。 三人楞了一下,曹襄和赵破奴不由得松手,霍去病回过神想去追,马车早已跑远。霍去病气得指着马车咬牙切齿:“小混蛋!以后不要叫我看见他。” 小太子出来的时候坐的车此时还没离开,盖因里头全是霍去病收到的礼物:“冠军侯,这些东西如何处理?” “问太子殿下去!”霍去病朝家的方向走。 赵破奴把马给他。 霍去病接过缰绳愣了愣,“你们把,把马牵出来了?” 曹襄:“又没人围追我们。”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先前的盛况,顿时心有余悸:“我以后也要戴着面罩。” 赵破奴心说,晚了。当他看到霍去病面无血色又把这话咽回去,还是别气他了。他若知道他走后不少人打赌他以后还敢不敢出来,还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定会忍不住追上去揍小太子。 小太子皮上天也是他小舅子。 混小子跟卫长公主年岁差得多,卫长公主一直把他当孩子疼。若因为他被打,再叫公主知道,他还能进寝室吗。 曹襄:“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姓曹!”霍去病接道。 赵破奴:“你才说过平阳侯是冠军侯。” 霍去病气得翻身上马。 驾车的便衣侍卫问:“冠军侯,这车东西——”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49节 霍去病扭头瞪他,侍卫驾车走人。 小太子在章城门下等他。 侍卫见着他像是见着亲人,恨不得热泪盈眶:“殿下,下官差一点就被打了。” “你多嘴了吧。”小太子问,“东西还在?” 侍卫连连点头:“如何处置?” 小太子:“找识字的女官一一记下来。手帕、香囊、荷包收拾干净送到表兄的铺子义卖。金玉饰品贴在义卖处。钱换成米面衣物接济穷人。” 侍卫:“不如施粥。” 小太子摇头:“父皇的上林苑近几年来者不拒。聋哑瘸子都可以进去做活。虽然吃穿用不是很好,但也跟乡野小民差不多。如今还在街上乞讨者几乎全是懒汉。” “下官这就去办。” 小太子叫住他,这些东西毕竟是表兄靠脸得的:“以冠军侯的名义。” “下官知道。” 小太子回到太子宫先把他收到的自荐过一遍,他较为满意的放底下,较为不满的放前面。三公主婚仪过后,小太子才把这些自荐呈给老父亲。 刘彻近日一见着儿子就心虚。小太子送来的自荐虽然不想看他仍然耐心看完。结果竟然真有几篇言之有物。刘彻挑出来夸儿子:“没想到酒肆之中也有人才。” “父皇,孩儿怀疑你故意诈我。让您失望了,这些自荐来自茶肆。” 刘彻只留他看中的几篇。 小太子发现其中一篇他很不满意,恨不得把他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父皇,这个写得很好啊?” “不好吗?”刘彻反问,“引经据典,辞藻华丽。” 您就喜欢华丽的东西!小太子心想,改日我就查查芥子空间里面有没有鲛绡,让你长长见识:“跟东方朔有一比吗?可他不一定是东方朔。” “朕知道。”东方朔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他敢直言进谏,也无害人之心。小太子担心此人是个真小人,远不如东方朔。 小太子点头:“余下这些如何处置?” 刘彻楞了一下:“你不再说点什么?” “一个小人而已。还能上天啊?”小太子不以为意,“父皇高兴就好。” 刘彻诧异的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该自省:“算了吧。朝中也不缺这样的人。” 小太子很不理解。 春望老怀欣慰,陛下可算懂事了。 刘彻被儿子看得有点尴尬:“国库缺钱啊。能省一点是一点。” “父皇,批注一下吧。”小太子想一下,“就算您只写个‘阅’字,回头孩儿也不必同他们解释。” 刘彻想说,你乃太子,同他们解释什么。忽然想起儿子在外名“王孙”,“好好好。朕写。你就会给朕找事。” “要不是他们说您想卖——不不,叫人捐钱,然后赏他们一官半职,孩儿同他们争辩,也不会有这些事。” 原来他们已经想好如何“卖官”。刘彻不禁庆幸及时召见那几名官员,否则奏章呈上来他再说不知儿子也不信。往后他在儿子面前还有何威信。 “那是你笨。外人说什么你都信。” 小太子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倒打一耙。 春望很想问:陛下,汝要脸乎? 可惜他只有一条命。 刘彻不好意思近三十份自荐全写“阅”字,最后几份多写几个字。此时小太子已把糊上的姓名生辰拆开。刘彻瞥一眼:“你的主意?” “公平啊。”小太子问,“交给谁啊?” 刘彻:“待诏金门。” 小太子把姓名生辰等抄下来:“他们一定很欢喜。” “何以见得?”刘彻放下玉笔,见儿子在忙,又翻出最先批“阅”的自荐加几句。 小太子:“东方朔初为金马门待诏。已故的丞相公孙弘最初也是啊。” “他们不怕此生待诏金门?” “那父皇要他们作甚?这个五十多岁了,就算是朵牡丹,也是快枯萎——” 刘彻打断儿子,拿过那几张自荐:“五十多岁?刘据——” “公孙弘到您身边时几岁?” 刘彻把训他的话咽回去:“你是朕的好儿子!”随即又忍不住说,“什么都学朕,你也不怕学得四不像!” “也不是什么都学。”小太子意有所指。刘彻不敢接茬,自荐还给他,眼神示意他继续。 小太子抄完递给春望。春望到殿外给昭平君,叫他送去金马门学士待诏处。 昭平君嫌弃,这等小事也叫他亲自去。可他不敢表露出来,盖因他方才听到舅舅喊“刘据”。往常都是叫“据儿”,叫小太子全名定是他心情不好。 待诏处有不少人,看到昭平君送来的资料禁不住哀叹,“怎么又有新人?!” 昭平君见他们一个个郁郁不得志,心里突然踏实了。 回到宣室殿,小太子已经回去,刘彻出来歇息,看到昭平君:“你母亲近日如何?” “参汤吊着。”隆虑公主前日突然清醒,得知儿子一直守在她身边,以为他把差事辞了,气得脸色通红,人差点过去。所以昭平君昨日又回来当差。 刘彻叹气:“这几日下午早点回去。上午晚点过来。” “多谢舅舅。”昭平君明白他是以亲人的身份这样交代。 刘彻抬抬手:“快用午饭了。都退下jsg吧。” 春望等昭平君等人走远才夸他比以前稳重多了。 “孩子快出生了,隆虑公主也不能再护着他,他也该学着长大了。”一直不安分的外甥能踏踏实实当差刘彻也挺欣慰。 第169章 见微知著 小太子把他拿回来的自荐书给韩子仁和吴琢:“你俩看看。” 二人起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三份看完, 二人眉头微皱,开始一目一行,到后来一目三行。韩子仁看完禁不住诧异:“竟然跟我水平相当。” 吴琢抽出一份表示还不如他。 小太子身边还有两名宦官——那日随他出去的两人, 他令韩子仁和吴琢分别告诉他们父皇为何不用这些人。 韩子仁不禁说:“奴婢不敢揣度圣意。” “你文采不好不等于不懂欣赏。”小太子道。 吴琢挑出陛下多批阅一句的自荐,二人用他的语气批其他自荐书。但他们不敢写在上面,而是另找一张纸, 把姓名抄下来,然后在其名下写批语。 二人半个时辰才批完二十多份自荐书。 随小太子出宫的两位宦官并非阉人, 而是富家子弟, 读过一些书经。二人把批阅和自荐拿回房细看一遍就记住了。 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日, 两位宦官换装前往茶肆。 落选的人毫无意外, 被选中的人很是震惊, 只是待诏金马也欢喜的像得道升天, 拽着两位宦官要请他们吃酒。 没有太子的允许他们哪敢在宫外逗留,用“主人还等着回去复命”的理由才脱身。 与此同时, 不远处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合开的铺子外开始义卖。 考虑到义卖的物品不是香囊就是手帕或女子用的荷包,小太子特意令人提醒掌柜的, 竞价者必须是女子。 冠军侯的长相身高跟长安女子想像的差不多, 但她们没有想过令匈奴闻之丧胆的冠军侯私下里很腼腆,还会脸红。见过他的女子对其很有好感。“女子竞价”这一点又显得冠军侯很用心, 那日追他的女子, 试图结识他的男子, 事后听说那日情形的人都对其抱有好感。 东西市最不缺富人。今日又是休沐, 来往几乎没有穷人, 穷人多在路边卖自家做的种的东西。 义卖开始, 世家女、商人女,都跟钱不是钱似的一人买几件。 霍去病那日收到的香囊手帕荷包之类的东西半个时辰就卖光了。有女子确定她把头饰丢到马车里, 她今日也在:“掌柜的,那日好像还有饰品?” “诸位的金玉首饰已经折成财物,也已经换成粮食以及过冬的衣物,不日就会送往长安周边村落。”掌柜的指着身侧贴的单子,“诸位请看。” 站在前排的人看过去,惊呼:“我的发簪这么值钱啊?” “定是冠军侯替你凑个整数。”她身后的女子道。 女子脸微红:“让冠军侯破费了。” 掌柜的很想说,其实冠军侯还不知道这些事。 “诸位,诸位,请回吧。”掌柜的拱手撵人,“我们还得做生意。” 据说还有藩王尚未离京,必须趁着他们还在再赚点。 许多人的兴奋劲还没下去不想离开,就问掌柜的铺子里有什么。掌柜的进去解释,“有胡麻油,有才收上来的胡麻,还有竹纸以及楮皮纸,还有铁锅,棉花以及马具。” 马具也有女子用的。每年踏青秋游时节,渭河两侧都有很多女子策马游玩。公孙敬声有几个堂姊妹也会骑马。也是因为这点铺子里才有女子用具。 不少人“爱屋及乌”,认为帮冠军侯义卖的掌柜的秉性不错,那他铺子里的东西一定也不错,就指着铺子里的东西说:“一样给我来一份。” 掌柜的指着胡麻油:“一份一斤一坛。” 离他最近的几名女子点头。 掌柜的笑了:“胡麻油跟诸位买的荷包手帕可不一样。此物一斤一贯钱!” 几名女子齐呼:“这么贵?” 真想买东西的人进来:“贵?去年胡麻少,胡麻油也不好做,一斤二两金。一人一次还只能买一坛。” 公孙敬声犯浑的时候年幼,没等他的诨名传出来就被小太子掰直了。客人问掌柜的东家是谁,他通常只说公孙敬声。买东西的男子见几位女子一副“抢钱”的样子:“公孙公子已经很仁义了。今年胡麻油便宜是因为他种了上百亩胡麻。可他不说谁知道?咱们都不知道胡麻长什么样。” “公孙公子?”从来没有亲自买过油盐酱醋的世家女子不知道这家铺子另有东家。 男子朝皇宫方向看去:“皇后的外甥。” 几名女子恍然大悟,齐声问:“冠军侯表弟?” 掌柜的点头。 后进来的女子感慨:“卫家真乃人才辈出。”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0节 掌柜的也不知道公孙敬声幼时很浑,深以为然地点头:“诸位请让一下。” “谁说我们买不起。”女子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金币。 伙计用秤称一下,掌柜的告诉她可以买几罐胡麻油,还可以买点楮皮纸。 世家女出来总要带几名婢女,女子令伙计把东西给婢女。两名婢女没拿完,用黄金换物的世家女惊呼:“这么多?” 掌柜的已懒得细细解释:“我们铺子里当属胡麻油和马具最贵。姑娘若买别的得用车拉。” 来买东西的男客问胡麻怎么卖,又问怎么吃。掌柜的已知胡麻炒熟了很香,就告诉他可以当蘸料,或就炊饼。男主顺嘴问:“那怎么做胡麻油?” 铺子里的女客顿时觉着可笑。 掌柜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东家的做油作坊。” 男子也只是试试,没指望他真会说出来:“给我称十斤胡麻。再给我来两沓楮皮纸。掌柜的,公孙公子知道楮皮纸也可书写吗?” “自然是知道的。”掌柜的指着挂在墙上的账簿,“这是用楮皮纸穿的。”见客人们好奇就拿下来给他们看。 女客认为把纸穿起来书写很轻便,又买一些竹纸。第一批女客出去,在外面闲聊的客人忍不住进来,仿佛不买点东西就走好像比别人低一等。 托了义卖的福,张贺送去的竹纸最先卖光。 博望苑的哑奴春天无事可做就跟做纸匠人学做竹纸。小太子种的胡麻少,胡麻收上来哑奴几日就忙完了。他们闲着无事就继续做竹纸,以至于大半年存了许多竹纸。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能办起来多亏了小太子。是以二人吩咐掌柜的先紧着博望苑的东西卖,博望苑的卖完再上他们自己的货。 下午,掌柜的亲自把钱送去博望苑。 翌日午时左右,张贺进宫送上个月账簿,顺便提醒太子,博望苑这两年存了许多钱。 小太子点头:“孤知道。那些钱看起来多,可孤用钱都是百金百金的往外拿。够孤用几次?” 张贺算算,着实不多。亏得他还以为自己近一年帮太子赚了许多钱。 “对了,殿下,前几日发生一件怪事。当时我没放在心上,这几日越想越不对劲。” 小太子颔首:“说来听听。” “下官感觉没几天,现在算起来有十来天了。一日夜里牲畜圈的鹅跟发疯似的连声叫唤。鹅的嗓子您也知道,下官吓得惊醒,带人过去看一下什么也没有。下官就以为是黄鼠狼。果林里有几间小屋,平日也有人住,他们说听到一阵脚步声。我带人去查没有发现可疑行迹。可在那之前和之后大鹅再没叫过。这事不奇怪吗?” 小太子:“孤养的两只鹅?” “是的。博望苑的老奴说七八年的大鹅通人性,跟五六岁的孩子似的。他们还说邪祟不敢靠近大鹅,不是鬼怪作祟。” 博望苑那么多人来回走动,就算有人留下脚印仵作也无法分辨,何况张贺虽是张汤之子,其并不懂查案。 “你怎么看?” 张贺:“游侠?” “钱在何处?” 张贺下意识:“您院里。” “游侠不去正殿去牲畜圈?” 游侠入室不为钱就是为了杀人。张贺拧眉:“不像游侠的做派。也不像小偷小摸的做派。那类人不会功夫,只是跑得快,身体灵活些。博望苑的墙三丈高,他们就算能上去下来也得摔断腿。城中商人请的人?误把牲畜圈当成做油做纸的作坊?可那是您的别苑。”张贺身为御史大夫的儿子,再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夜闯博望苑。 小太子冲外面喊:“吴琢!” 吴琢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孤有个大胆的猜测。你速去少府jsg找公孙表兄,问问他和昭表兄秦岭的家中近日有无异常。” 吴琢策马前去少府。 一炷香左右,吴琢载着公孙敬声过来。公孙敬声进来想说什么,小太子递给他一杯茶:“不急。” 公孙敬声在张贺对面坐下,问坐在主位的小太子:“你怎知秦岭那边遭贼了?” 张贺不禁说:“真是城中富商所为?” 公孙敬声听糊涂了。小太子示意张贺再说一遍。公孙敬声听他说完不禁皱眉:“什么商人这么大胆?竟敢夜闯博望苑。” 小太子不答先问:“没听你和昭表兄提过此事,是不是没抓到人?” “叫他们跑了。”公孙敬声很是可惜,“多亏我们养的狗和大鹅。狗一叫吵醒大鹅,奴仆晚上不关鹅圈门,大鹅跑出来很渗人,没等奴仆出来那俩人就吓跑了。” 张贺奇怪:“你的奴仆怎知是两人?” “掉了两只鞋,都是右脚。长安令后来带人勘察也确定只有两人,还是骑马过去的。为了两个方子真舍得!”公孙敬声很是不屑,“大晚上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能学到什么。” 小太子提醒他:“见微知著。” 张贺糊涂了,不禁问:“殿下此话何意?” “夜入秦岭和夜闯博望苑的人看到做油做纸的工具或许一头雾水。他们回去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会做别的油以及以前做过纸的匠人,那些匠人极有可能茅塞顿开。”小太子道。 张贺点头:“有道理。” 公孙敬声不由得认真起来:“我改日就叫人去秦岭,往后关好门窗。” “好大的胆子!”张贺现在想来禁不住后怕。 小太子摇头:“你俩错了。敬声表兄,去年胡麻油二两金一坛,商人不雇人闯博望苑,今年胡麻多了,反而夜探博望苑。他们有这么傻吗?” 公孙敬声闻言感到奇怪:“你说得对。他们要是这么傻还能赚到钱请人?” 张贺看向小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 “孤的那些伯父叔父以及叔祖们啊。你们忘了?他们前些日子都在长安。”小太子摇头,“除了皇亲国戚谁敢靠近孤的博望苑?” 此言有理!公孙敬声禁不住点头,他乃皇后的外甥,昭平君乃太后的外孙。秦岭离长安甚远,可两处宅子也是他俩的产业。若是偷鸡摸狗之辈,去村里岂不是更方便。村中院墙矮,也没有大狗看家。 公孙敬声:“据儿,此事得立刻禀报陛下。” “我等一下就过去。” 张贺想起一件事:“殿下,下官进来的时候碰到几个太医,面色不好,像是出什么事了。您是不是先叫人去太医署问问?” 小太子今早还跟老父亲切磋。 太医若是去椒房殿,不该从这边过。 “孤知道了。你先回去。韩子仁,去太医署问问。” 公孙敬声跟张贺一同起身。小太子起来:“不用过饭再走?” “万一陛下身体抱恙心情不好,看到我偷懒又得数落我。”公孙敬声摇头。 张贺抵达博望苑之时,韩子仁从太医署带来确切消息,隆虑公主去了。这种事昭平君自会亲自进宫报丧,所以太医没敢多此一举。 小太子前往宣室告诉老父亲,韩子仁去椒房殿告诉皇后。卫子夫素面朝天去东宫陪太后。太后纵然已有心里准备,可去的是她亲生女儿,她依然很难受。 刘彻带着儿子从隆虑侯府回来就去东宫,短短几日太后仿佛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没有变多,人的精气神不在了。 卫子夫和小太子又辛苦几日,平阳公主时常进宫陪他,十月中老太后才缓过来。 十月的第三个休沐,刘彻不好抚琴看舞,就在宣室殿跟春望下棋。 小太子到的时候春望像看到救命恩人,一下子起来:“殿下,请坐!” 刘彻瞪他一眼。 “奴婢去给殿下沏茶。”春望疾步去茶室。 小太子同情他:“父皇,明知春望棋艺远不如您,您还故意跟他下。” “你早点过来朕闲得心慌找他下棋?”刘彻瞥他一眼,“朕前日收到一份奏章,表彰冠军侯。朕怎么觉着那么像你的手笔?” 小太子:“接济周边穷人吗?确实是表兄的功劳。”随即告诉他冠军侯在民间多么受欢迎。末了打量一下老父亲,啧一声,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下:“朕能当去病的父亲了。你也好意思拿朕跟他比?”随即好奇地问,“你惹得去病差点被香囊埋了,他竟然没打你?” “我说他敢打我我就告诉二舅。”小太子颇为得意,“我聪明吧。” 刘彻无奈地瞥他一眼:“今日怎么没出去?” “姑母新丧,孩儿身为太子也不好出现在茶肆跟人谈经论道。”小太子指着他的棋子,“父皇,您再一心二用可就输了。” 刘彻:“输了就输了。朕赢累了。” 小太子:“那先停一下?孩儿告诉您一件事。一个月前,孩儿的博望苑和表兄秦岭的家遭贼了。” 春望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刘彻手里的棋子落到地上。小太子捡起来:“有这么震惊吗?” 春望急急地过来:“这事还小?殿下可能不知道,陛下起初打算把博望苑当成您的太子宫。您太爱出去,陛下才决定在东宫北边选一块地重修太子宫。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去博望苑就是夜闯太子宫啊。” 刘彻把儿子拉到身边打量:“你那日不在吧?” 第170章 暂住证 小太子摇了摇头:“孩儿半个多月前姑母去世那日才知道此事。” 刘彻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你该早点告诉父皇。” “很不凑巧啊。” 刘彻叹了一口气, 搂着儿子:“看你的意思没抓到人?” “表兄那边贼人一进去就被养在院中的大狗发现了,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孩儿那边很清楚,他们没去最大最高的正殿, 反而去了牲口圈。父皇,偷鸡摸狗的宵小没胆子去博望苑,游侠的目的不是人就是钱。除了他们还有谁有可能同时对表兄家和博望苑感兴趣?” 那得看看博望苑有什么。 儿子没去博望苑, 说明那日并非休沐,两个外甥和儿子都在宫里。博望苑有的东西, 他俩秦岭家中也有?刘彻想到了:“纸和胡麻油?棉花如今并不稀奇。” 春望放下茶杯:“城中商人?” “以前胡麻油二两金一坛。”小太子提醒。 刘彻看着儿子问:“宗亲?” 小太子点头:“孩儿认为只有他们敢派人前往博望苑。” 春望无法苟同。 上林苑那么多农奴, 管事小吏可能都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 藩王想弄清楚纸和胡麻油的做法何不派人潜入上林苑。 刘彻也想到这点:“据儿, 不见得是他们。据朕所知上林苑有他们的人。他们应当知道上林苑也有纸和胡麻油。他们可以令潜伏在上林苑的细作直接学。” 小太子一时把上林苑忘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1节 “可是不是他们会是谁?游侠啊?若是因为父皇斩了他们的首脑郭解一直耿耿于怀, 他们该趁着三伏天孩儿在的时候过去啊。他们若知道博望苑存了许多钱财, 也不该去牲畜圈啊。”小太子实在想不通。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一次不成定有下次。” “这次险些被发现,下次指不定猴年马月。”小太子道。 刘彻:“没有下次岂不更好。父皇不会就此算了。” “我们下棋?”小太子问。 刘彻颔首。 翌日上午, 刘彻令宦官郎官宣百官廷议。 漫长的冬季还没过去,上元节前一日, 朝廷对外发布诏令, 令天下奸滑吏民到边疆居住。长安城中非长安人氏、无产无业也无亲属之人同样迁往边疆居住。 诏令发布当日,长安令同三辅以及廷尉派人全城排查。一时之间城中豪强以及世家怨声载道。盖因豪强家中收留许多游侠, 世家养了许多门客。门客无产居多, 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 自然符合迁徙条件。不过刘彻也不是不通人情, 给他们一个选择, 三日内返乡耕种。 对此很是不满的人就托人打听陛下又发什么疯。 百官并不知道天子为何突然“撵人”。 有人想到位于西市的茶肆, 据说太后最疼爱的侄孙常去此地。 小太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正月的第四个休沐,阳光和煦, 窝了一个冬季的小太子出去散心。他刚一到西市最大的茶肆就被人请进去。jsg 小太子事先声明,不能再帮他们递自荐。先前被家中长辈以及太后和陛下轮番训斥。他们还说再有下次就打他屁股。 茶肆掌柜的呈上上等热茶:“小公子,他们盼着您出来并非请您递自荐书。” “他们为何这般殷勤?”太子指着他甫一坐下就收到的四碟点心。 掌柜的道:“想必小公子还不知道,陛下令天下奸猾之人到边疆居住。” 小太子反问:“此举不好吗?他们那么爱逞凶械斗,边疆地广人稀正好可以想怎么斗怎么斗啊。”打量一番掌柜的,“难道您希望他们日日来你这里胡作非为?” 掌柜的无言以对,到柜台后面等着结账。 有人给伙计使眼色。伙计大胆道:“除了他们长安境内无产无业者也得迁往边疆。” “不可能!”小太子摇头,“定还有别的原因。你们若不坦诚,我改日见着陛下就说你们对此很是不满。” 伙计顿时不敢隐瞒,道出不想迁往边疆就回乡耕种。长安人氏无需迁往边关。 小太子:“这也不好吗?难道你希望城中遍地不事生产的无赖?” 伙计说的这些也是客人教的。客人没有教他如何应对小太子的提问,此言一出,他乖乖去后厨端点心。 小太子扫一眼众人:“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诸位为何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公子有所不知,除了游侠和无赖,城中还有许多学子。”有人起身道。 小太子不知道此事,不等于他找卫尉调的侍卫也对此一无所知。今日随小太子出来的便衣侍卫当中有人还参与过撵人。其中一人起身应道:“在下怎么听说不包括在长安有亲属的外乡人?” “传道受业解惑的师嗻并非亲属。”那人又道。 小太子的侍卫接道:“有人为其担保也可留在京师。长安这么多人找个人担保很难吗?” 找人担保不难。但每位户主只能担保一人。 有些豪强家中供养十几位游侠,他保谁不保谁啊。陛下还不如不许担保。 那人憋得无言以对。 小太子笑了:“诸位不厚道啊。”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事,但我大概知道陛下为何突然撵长安的外乡人。去年九月份博望苑遭贼了。”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包括保护小太子的便衣侍卫。 有人接道:“去年九月不是藩王来京的时候吗?陛下怎知这事不是他们所为?” 小太子给侍卫使个眼色,盯住此人。 “他们不去正殿,也不偷牲畜粮食,却试图偷做纸以及做油的工具。藩王何时穷到这种地步?再说了,上林苑也有做纸作坊和做油作坊。上林苑那么好进,他们的人不选择正大光明进去,偏要偷偷摸摸大晚上冒险?”小太子好笑,“宗亲的秉性做派虽然一言难尽,但没有傻子。” 那人脸色微变,像是听出小太子骂他是个大傻子,很是不快:“也许只是想吓唬吓唬太子殿下。” “理由呢?”小太子问。 那人脱口道:“白鹿皮币。” 小太子眉头一挑,指着两位侍卫:“送他去廷尉府!” “你,你这是何意?恼羞成怒?” 小太子:“你太蠢。本公子还没说完你就忍不住跳出来。我真为你的主人感到可悲。”说完抬抬手,侍卫过去抓住他。 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人等那人被带出去才反应过来。掌柜的试探地问:“王公子,他,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 小太子:“廷尉查清楚自会放了他。我方才忘了说,在那之后没几日昭平君秦岭的家中也遭贼了。倘若只是想表达不满,何必多此一举?” 掌柜的隐隐明白:“有人希望陛下认为此事是当时秋觐的藩王干的?” 小太子点头:“真不知道出这个主意的人真傻还是聪明过头了。”说完起身,“既然本公子跟诸位话不投机,以后此地不来也罢。” 掌柜的忙追上去:“王公子,王公子——” 侍卫拦住他。 掌柜的回到铺子里禁不住埋怨:“我刚才就不该帮你们哄王公子。王公子年幼,但不无知!” 店内安静片刻就有人忍不住嘀咕:“我们又不知道有人胆敢夜闯博望苑。” 有人附和:“博望苑是陛下给太子殿下修的别院,我从那边过都不敢往里看。” 由于有不少人想结识小太子,掌柜的这几个月生意极好。掌柜的一想到他以后不来了心里就很不痛快:“你还不知道自己明日会不会死呢。” 此言一出,众人噎的说不出话。 便衣侍卫低声问:“殿下,回去?” 小太子摇头,“我们去东市。” 从东市回来小太子就令韩子仁去书房。 韩子仁为他倒水:“殿下,出什么事了?” “长安城中应当有许多人对父皇不满。” 韩子仁:“恕奴婢斗胆,陛下令豪强世家迁往茂陵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很是不满。关于有人夜闯博望苑,奴婢有个猜测,世家干的。殿下应该听说过,他们有些人养了上百个门客。其中定有能人异士。” “你明日一早去廷尉府。”小太子同韩子仁耳语一番,韩子仁听完忍不住笑了。 翌日上午,韩子仁到廷尉府衙,廷尉把昨日小太子令人送来的人带上来,不审不问,只是在其面前摆满刑具。韩子仁同廷尉以及衙役目不转睛盯着他,大堂内落针可闻。 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受不了,冷汗直流。片刻,他身体发抖,颤抖着声音坦白,他之前是公孙贺养的门客,因为陛下令无产无业者返乡或去边关。公孙贺不想为其担保,也不敢偷偷收留此人,就给他一笔钱令其返乡。 此人不想回去,就在城外买一处小院。然这几日在城里城外买房置地的人太多,房价暴涨。他买了三间民宅只剩一点钱,他因此心生不满,又听公孙贺说过天子很宠太子,有修成君之子在前他没胆子对太子不利,只想吓唬吓唬他。可他又怕被查到,听闻太后侄孙常去那家茶肆,他就过去打听打听太子有没有仇人,打算推到太子的仇人身上。 韩子仁只对廷尉说一句:“储君也是君。” 廷尉知道怎么判,杀一儆百。 正月底,此人被拉去菜市口斩首。 斩首前廷尉把审案经过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刘彻知道此事时廷尉已结案。廷尉以为他知道,试图向天子邀功的时候才意识到陛下对此一无所知。廷尉吓得立刻告退。 刘彻转向春望。 春望亲自前往太子宫请小太子。 刘彻抓住儿子扬起巴掌:“朕真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 小太子也很委屈:“孩儿又不知道近日各府忙着排查外乡人。父皇,此举只管一时。” “你有什么好主意?” 小太子:“外乡人进城要路引?” 刘彻点头。 “他们进城后可以待多久?” 刘彻:“想待多久待多久。” “所以您把郭解杀了,游侠没有减少。城中豪强迁往茂陵,又有新的豪强进来。如今逼的您又要把奸猾之人前往边关。依孩儿愚见,给城中外乡人单开一个户籍,暂住在城中的户籍。进城五日没有去官府登记者一律遣回乡。就是住在城中酒肆,东家愿意担保的话也可立户。” 刘彻想到一点,倘若人人都去府衙登记,那他就能清楚的知道三公九卿世家养了多少门客。 “晚了!” 小太子摇头:“不晚。父皇体恤来京求学的读书人,召群臣商讨三日才想到这个法子。” 第171章 收藏皮币 此举甚好! 如此一来藩王派来长安的细作也无可遁形。 刘彻认为当推广至各郡国。 作奸犯科之人也不敢肆意逃窜。 思及此, 刘彻真想谢谢夜探博望苑的小人。 “春望,令人宣丞相!”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不愧是朕的儿子。” 小太子故意问:“父皇又不担心孩儿脑袋里全是浆糊了?” “你可以走了。”刘彻板起脸下逐客令。 小太子摇头晃脑:“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父皇还嫌孩儿不懂事。” “站住!”刘彻高声道。 小太子拔腿就跑。 刘彻气得起身。 春望劝道:“陛下,黎民百姓会不会认为您朝令夕改?” “不会。据儿不是替朕找好理由了吗?有人埋怨自然有人替朕辩解。纵然他们笃定朕朝令夕改也只敢私下里抱怨。”刘彻令春望带人把近半年的奏章搬出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2节 春望带着宦官把一箱箱奏章搬出来,刘彻令今日当值的郎官进来帮他找奏禀贪官污吏的奏章。 昭平jsg君给霍光使个眼色, 霍光微微摇头,陛下想一出是一出, 他也不知道陛下又想干嘛。 昭平君本可趁着母亲去世守孝三年, 而隆虑公主去世前逼儿子发誓年后就回宫里当差——端的怕儿子闲着无聊惹事生非。隆虑公主又担心死后儿子把她的叮嘱抛之脑后, 平阳公主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求平阳公主帮她提醒儿子。 正月初一, 昭平君随祖母进宫给太后请安, 平阳公主趁机提醒他, 不要忘了他母亲的叮嘱。 若是以往被人来回这样提醒,昭平君会觉着很烦。如今他母亲不在了, 昭平君难得听长辈的话,正月初七他跟公孙敬声前后脚从家里出来。公孙敬声去少府, 他去宣室殿。 昭平君悄悄移到霍光跟前, 低声问:“这些奏章原是留中不发,突然找出来, 难道陛下是想……?” 霍光谨慎:“慎言。” 昭平君轻轻撇一下嘴, 冠军侯的这个弟弟好生无趣。 由于留中不发的奏章不是很多, 刘彻又只要跟贪污受贿有关的, 所以等丞相过来他们已经挑的七七八八。 丞相李蔡心生好奇, 禁不住多看一眼, 刘彻轻咳一声,李蔡慌忙低下头听候吩咐。 刘彻依然没提小太子, 只说有人上书为在京师求学的士子求情,他想到临时户籍。李蔡认为这个主意可行,可是该如何证明其身份呢。 刘彻沉吟片刻:“临时户籍称为白籍。此事交给京兆尹。令京兆尹拨出两间房子专办此事。” 丞相李蔡:“仅限长安?” “不,各郡县也一样。你即刻去找京兆尹。如有疏漏或其他问题速来禀报。” 丞相立刻退下。但他还是没忍住看一下郎官们挑的奏章。不经意间瞥到他的名,他脚步慌乱一下,差点被自己绊倒。 昭平君忙提醒:“丞相小心。” “年龄大了。”头发花白年近七旬的丞相这样说,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胡扯。刘彻令昭平君送他一段。 丞相李蔡撑着昭平君的手臂下台阶时叹了口气:“越老越不中用。今日日头不错,陛下令公子把奏章拿出来晾晒?” 昭平君有口无心:“陛下令我等查跟贪官污吏有关的奏报。也不知道陛下又想干嘛。我怀疑舅舅自己忙也见不得我等闲着。” “公子慎言。”李蔡忙说。 昭平君:“多谢丞相提醒。您老慢点。” 随丞相前来的长史在宣室殿外候着,见李蔡下来赶忙迎上去,扶着他走到马车停靠处。 李蔡甫一上车就问长史:“我家人是不是占了先帝陵附近的一块地?” 长史点头:“确有其事。但离先帝——” “你即刻回府带人把那块地——尽量拾掇的跟以前一样。” 长史禁不住犯难,风过留痕。用了多年的地哪还能恢复原样。 “陛下急着找您就是为这事?” 丞相微微摇头:“但愿我猜错了。以防万一。莫要再问!速去!” 长史到宫门外就同他分开。 刘彻拿出郎官们翻出的奏章,冲春望招招手,在纸上写下四个字——从尊到卑。 春望应一声诺,随手一翻惊得微微张口。刘彻见状接过去,所奏之事正是丞相李蔡私占先帝陵前空地。 这份奏表刘彻以前看过,其实是陵前路旁的一块空地。这种小把戏刘彻见多了,十有八九丞相得罪了什么人,实在找不到他的罪证,只能鸡蛋里挑骨头。 此事刘彻可追究也可以不追究。端看他心情如何。近日刘彻心情很不好,只因夜探博望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知从何查起。 刘彻:“宣廷尉核实此事。” 春望令小黄门宣廷尉。 廷尉认为天子要办丞相,亲自带人前往先帝陵。他们到奏章上说的地方,果然那块空地被占。 李蔡此时还在京兆尹府衙,帮京兆尹落实临时户籍相关事宜。李蔡总觉着心神不宁,可他仔细想想违法犯禁之事只有那一件,他又交代下去了,便认为他年龄越大越多疑。 翌日休沐,当天傍晚李蔡回到家中,同夫人儿孙聊起“占地”一事,一个个都不以为意,压根没派人过去把那块地恢复原样。丞相李蔡脸色发青,差点晕过去。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李蔡沐浴更衣后写下一份请罪书,当日进宫呈给天子。 刘彻本想嘲讽几句,见他神色萎靡,垂垂老矣,他把“消息灵通”之类的话咽回去:“丞相,你乃百官之首!” “臣知罪!”李蔡行礼认错。 刘彻:“封国废除,贬为庶民,你可认?” 如果没有看到被翻出来的奏章,如果不是他已经安排家人补救,家人却认为他胆小怕事,丞相不认,他不甘心。 “臣知罪!” 刘彻:“丞相府的事交代下去你便可以回家颐养天年。” “臣谢陛下隆恩。”天子手段强硬,在他之前已有几位丞相死在任上,因此李蔡做好一去不回的打算。能得“颐养天年”四个字,李蔡当真感激不尽。 刘彻抬抬手:“退下吧。” 李蔡缓缓走出宣室殿,头一次发现太阳那么暖和,春天的风那么柔和。 今日乃休沐,郎官不在,守在殿外的小黄门还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过来扶他:“丞相,您小心。” 李蔡道一声谢,小黄门诚惶诚恐,比伺候天子还仔细。 走下高台,丞相回头望着高高的宣室殿,他是什么时候认为长安最高的宫殿其实也不是很高的呢。 大体是他位列三公,成为百官之首那一日。 李蔡叹了口气,不怪他家人认为他胆小怕事——万人之上的丞相只是占了一块空地,有何不可。 “丞相,你怎么了?”小太子奇怪,宣室殿怎么了。 李蔡吓一跳,扭头看到一只花斑狗又吓得往后踉跄两步。小太子扶着他:“花花不咬人。” “太子殿下。”李蔡看清楚了就不怕了。 小太子又问:“宣室殿怎么了?” “无事。只是忽然觉着宣室殿很高。我得歇几次才能上去。” 小太子点头:“因为你上了年纪。丞相,今日休沐,怎么不去休息?” “有点急事。”李蔡拱手,“殿下保重。” 小太子眉头微蹙,这老头今日好奇怪。 “韩韩,有没有觉着他很奇怪?”小太子问身后帮他提着鸟笼的韩子仁。 韩子仁:“丞相是有点奇怪。可他神色轻松,应当没什么事。” 小太子点头:“我们走吧。”望着宣室殿,少年叹了口气,“哪都不能去,好烦啊。” “近日颁布新令,城里有些乱。陛下也是担心您。”韩子仁安慰他,“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太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翌日上午,小太子还在用早饭,昭平君和公孙敬声联袂而来。 小太子瞥一眼他俩:“这里是太子宫,不是少府府衙也不是宣室殿。” 昭平君:“找的就是你。” 昨日睡得晚,今日起得晚,昭平君还没用早饭,净手后要用小太子的早饭。伺候的小宫女道:“公子,庖厨还有粥和羊肉炊饼。” “快去盛来!”昭平君急急道。 公孙敬声没有妻小,无人打扰,睡得早起得也早,吃好喝好来的,小宦官就给他一杯清茶。 太子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眼神示意两人可以说了。 公孙敬声先问他知不知道临时户籍的事。 小太子半真半假道:“听说过。昨日丞相来过。怎么了?” 昨日诏令颁布的时候城里很热闹,公孙家的人一听说这件事就问公孙贺,门客们是不是不必走了。盖因有几位门客是私学老师。这些门客也由公孙贺供养。 公孙贺问公孙敬声怎么看。端的怕儿子不高兴又发疯。公孙敬声问他父亲,门客办暂留京师的证明时要不要填住在谁家。 公孙贺敢养门客,他也知道天子知道。但天子听说此事跟亲眼看到可不一样。宣室殿这两次出新令都说经百官商讨决定,其实廷议的时候他提都没提过。 如此大事,天子绝口不提,显然不想同他们废话,甚至懒得同他们解释。 这种时候还是安分些吧。公孙贺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告诉兄弟侄子谁想养谁养,但不可留大宅的地址。 与此同时,尚未离京的游侠浪荡儿很是高兴,以为能找到落脚处。然而愿意帮他们办临时户籍的人并不多。原本恨天子想一出是一出。现今开始埋怨友人不仗义。 隆虑侯仗着他乃当今天子的亲表兄,馆陶公主的儿子,先前京兆尹排查的时候就阳奉阴违。如今可以办临时户籍,他想给他养的那些人办临时住址。jsg 昨日下午昭平君听公孙敬声提到他父亲不敢办。昭平君担心他父亲乱来,到隆虑侯府一问果然如此。 大将军不养门客,公孙贺以前养了很多门客如今打发的只剩几个,昭平君就建议他也把人打发了。隆虑侯叫他莫管。理由是他不是朝中重臣,养再多陛下也不会多心。 公孙敬声来找小太子是确定陛下出此诏令是不是针对世家公卿供养的门客。 小太子摇头:“为了排查奸佞。他们年前敢夜探博望苑,父皇什么都不做,他们会以为父皇怕了。下次敢夜闯禁宫。” 昭平君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几次贼人。所以那次一听说秦岭遭贼可把他吓得不轻。 闻言,昭平君很是赞同。 “这么说来我父亲那样的想养多少养多少?”昭平君问。 小太子:“游侠奸猾之人没钱租房,他们又想留在京师,像敬声表兄家不敢收留他们,你说他们会找谁?” “我父亲这类皇亲国戚。或者一些胆大妄为的世家子弟。”昭平君道。 小太子又问:“以前父皇为何令豪强迁往茂陵?如今又为何令奸猾之人去边关?” 自然是他们没少在城中生事。 刘彻这两次诏令说的是天下豪强以及天下奸猾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针对长安城里的情况。别的地方有没有游侠,有多少奸猾之人,其实刘彻也不清楚。刘彻甚至不关心。各地都有父母官,这是当地太守、县丞该操心的事。 昭平君懂了:“如果我父亲执意收留那些人也不算违法犯禁吧?” 小太子点头:“不算。” 公孙敬声低声道:“陛下不介意秋后算账。” “我改日提醒一下祖母。他是祖母的儿子,又不是我儿子。”隆虑公主活着的时候,昭平君怕他父亲出事,毕竟夫妻一体,父母都在隆虑侯府,隆虑侯作孽,隆虑公主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廷尉也不信。如今母亲不在了,他又有祖母和外祖母可以仰仗,昭平君才懒得管他父亲是死是活。 小太子:“你能这样想很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3节 昭平君想起什么,忍不住露出笑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小太子挑眉。 “母亲去世前把她的私产全留给我了。” 小太子:“听母后说过。甚至连室内的摆件都给你了。” 昭平君点头:“后来花的钱全是府里的钱以及我父亲的私产。” 公孙敬声诧异:“你家分这么清楚?” 自打昭平君出生,隆虑公主就决定效仿祖母窦太后,她的一切都留给她的孩子。何况她的很多私藏都是宫里赏的,不分开还不被隆虑侯糟蹋了。 小太子:“他家家大业大。” 公孙敬声羡慕:“我们家,要不是我父亲几次出征弄到许多好东西,早被那些蠹虫啃光了。” 小太子下意识回想公孙贺几次出征弄的东西,忽然觉着不对。公孙家那么多人用钱,以前还有那么多刁奴。只是战场上俘虏的东西和父皇赏的根本不够用。 “敬声,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姨丈手里应该有一些不敢叫父皇知道的产业。你最好心里有底。” 公孙敬声眉头微皱:“此话何意?” “我没有证据。也没令人查过。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的。” 公孙敬声想想父亲的胆量:“他应该不敢。有的话母亲应该知道。休沐回去我问问。” 然而没等公孙敬声回去就出事了。 三日后,刘彻发明旨,丞相李蔡违禁,国除,贬为庶民。 当日下午,长安令逮捕几名世家子弟。翌日,人和罪证一同移交给廷尉议罪。 休沐日上午,公孙敬声沐浴后去大宅没有见到他父亲,盖因公孙贺有事进宫了。 公孙贺到宣室看到少府以及许多同僚很是意外。 刘彻似笑非笑地问:“休沐日竟然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你们不用沐浴洗头,朕也不用休息?”随即不等诸人解释,刘彻抬抬手,春望过去送众人出去。 一众人出了宣室殿面面相觑。 公孙贺问少府:“兄找陛下何事?” 少府反问:“公孙兄找陛下何事?” 公孙贺笑呵呵说:“无事。” 少府也言无事。 真无事假无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翌日,长安令又抓捕几位世家子弟,没等祖辈求情,几人就被移交给廷尉议罪。 许多游侠、奸猾之人见状也不敢在长安东躲西藏,纷纷返家。他们倒是想过去别的地方,比如蜀郡,比如洛阳。然而这些地方也得办临时户籍。 有些罪名可以用钱抵罪。长安令抓的这些人家中长辈很快凑到钱,以至于从抓到放不足十天。有些人认为长安令此举就是帮皇帝充盈国库。 那又如何,长安令没有胡乱抓人,廷尉也没有屈打成招。 但这个说辞令公孙贺、少府等人如梦初醒。 三月初一,大朝之上公孙贺认为白鹿皮乃祥瑞之物,很想拥有一张。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他板着脸故作严肃:“你可知一张皮币价值四十万钱?” “臣知道。值得!”公孙贺朗声道。 刘彻颔首允许。 少府算算他这些年搂的钱,很是心疼。但比起不知道哪天被处死,钱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他还能躲去匈奴部落?他一个汉人带着巨款到匈奴部落十有八九尸骨无存。 少府跟着请求拥有一张白鹿皮币。 大将军卫青糊涂了。 如果他没记错,皮币做出来是为了套藩王的钱的。 卫青实在想不通决定问问太子外甥,他一定很清楚。 下朝后,卫青拐去太子宫,霍去病跟上。赵破奴和连襟吴蛮子相视一眼也跟过去。 小太子刚下课,小宫女递来燕窝。霍去病顺嘴问:“喝的什么?” “喝吗?”小太子大大方方递给他。 霍去病瞥一眼:“你一个男子汉天天喝女子保养用的东西。”捏捏他的小脸,“难怪这么嫩。” “我前几日才满十岁!”小太子朝他手上一下。 卫青拉过霍去病:“说正事。”随即问小太子可知公孙贺为何要买白鹿皮币。 小太子庆幸他还没开始喝燕窝,否则非得呛着。 “你知道?”卫青问。 小太子:“长平侯府人口简单,大小总共五个主子,哪知道别人家人多花销大,日子艰难。” 卫青瞪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姨丈这些年应该背着父皇弄到不少钱。国库没钱,他担心父皇追究,被父皇一撸到底。就像丞相李蔡。” 卫青仔细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没听说陛下对他有所不满啊。” “父皇自然不会动他。因为他对父皇忠心耿耿,他夫人还是我姨母,姓卫。所以我说他心虚。” 卫青懂了:“少府也是?” “少府也这么贪?”小太子诧异。 卫青:“不止他二人。得有七八个。” 霍去病转向卫青:“二舅是不是不懂他为何突然要收藏皮币?这些日子长安令三天两头抓人。廷尉用来临时关人的牢房快满了。姨丈定是因为这些事心虚。” 这些事小太子也听说了。 昭平君提醒过他,近日少出去, 小太子幸灾乐祸:“坏姨丈果然一直很坏。他还在宣室殿吗?我要去看看他是不是愁得寝食不安跟乌眼鸡一样。” 第172章 刘彻生病 霍去病伸手挡住表弟:“喝你的燕窝!” 卫青:“他走了。” “筹钱去了?”一小碗燕窝太子三四口就喝完了。小太子把碗递给宫女, 宦官递来水,小太子漱漱口,请四人坐下。 卫青感慨:“四十万钱啊。不是四十贯钱。” 赵破奴不曾听说过公孙贺鱼肉乡民:“他哪来这么多钱?” 卫青微微摇头:“他应当没有。所以据儿才说他筹钱去了。” “卖房卖地?”吴蛮子问。 小太子:“他家置办的宅子在表兄名下。他只能卖收藏和地。家徒四壁也活该。舅舅可知敬声前些日子大闹公孙大宅?” 卫青不知, 霍去病也不知道,叫他快说。 小太子大概说一下。四人却听得目瞪口呆。小太子容他们消化消化又说:“表兄趁机把胆敢诽谤主人家以及贪财的奴仆卖了,你们猜最后还剩多少人?” 霍去病瞪他。小太子忙说:“还剩三成。” 吴蛮子出身低微, 以前甚至没有接触过奴仆成群的贵人。“奴大欺主”这种事他听说过,以为极少, 一家三五个也就罢了。闻言, 他很是震惊:“七成?” 小太子点头:“若非公孙家太能糟蹋, 至于把奴仆养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卫青感到不可思议:“公孙贺jsg平日里公务繁忙不清楚家中情况情有可原。大姊瞎了吗?公孙贺巧立名目弄的钱不是钱?” 霍去病凉凉道:“不是他拼死拼活得来的, 确实不心疼。” 小太子好笑:“表兄这样说可就冤枉姨母了。公孙家老太太还活着, 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凭表兄早年被惯得无法无天, 也该知道她是个老糊涂。”顿了顿,“公孙家情况跟张汤家差不多, 都是家有老母亲,老母亲跟儿子住。看看张汤的儿子, 再看看公孙家的那些小辈。” 人比人得死, 货比货得扔。 赵破奴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刚才那些人当中好像没有御史大夫?” 小太子:“张汤长子张贺如今为我做事。看其衣着,张汤家的存钱可能还没有公孙家零头多。” 霍去病以前跟曹襄和赵破奴等人出去玩耍, 民间说张汤什么的都有, 唯独没人骂他贪赃枉法。汲黯骂张汤弄权, 审案断案不依照律法, 而是根据圣意, 也没说过他收受贿赂颠倒是非。 吴蛮子问:“咱们问心无愧, 所以不必学他收藏白鹿皮币?” 小太子反问:“你有钱吗?用父皇给阿姊的妆奁?父皇不会夸你懂事,反而得骂你净添乱。” 吴蛮子惊得不敢信, 太子不是一向懂事乖巧贴心吗?怎么这般伶牙俐齿。 霍去病:“你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就觉着心是好的。其实黑着呢。” 赵破奴想起什么,喷笑出声。 霍去病瞪他。 吴蛮子糊涂了。 赵破奴:“回头告诉你。太子,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吴蛮子下意识看对面两人。卫青抬抬手,吴蛮子随赵破奴告退。卫青等二人走远才问:“国库不是今年才缺钱,陛下突然令人挑世家子弟的错,查贪官污吏,是不是因为‘夜探博望苑’?” 此事霍去病也知道。 前些日子刘彻令霍去病前往上林苑挑二十四名期门侍卫,六人一队,轮流住进博望苑。霍去病问他博望苑出什么事了,刘彻非但没有隐瞒,连秦岭发生的事也一并告诉他。 霍去病难以置信,陛下那么疼太子,小太子是皇家的独苗苗,竟然还能掀起波澜。霍去病出了宣室殿就去大将军府把此事告诉他舅。 小太子点头:“我最初以为宗亲干的。后来仔细想想我还这么小,他们没有必要如此着急。何况上林苑更好进。父皇怀疑恨他的世家一箭三雕。若能成功,一可以弄到胡麻和做纸的方子,二可以吓唬吓唬我,三可以推到藩王身上,挑起父皇的怒火。” 霍去病:“前两条我可以理解。最后一条战火纷飞对他们有何好处?” “他有脑子有理智敢夜闯博望苑?”小太子摇头,“表兄,不能把他们当成寻常人。”看向舅舅,“城中至今还有很多人认为他们就是缺个机会,不然也能一战封侯,甚至成为大将军。你不觉着可笑吗?” 听到这些霍去病不禁点头,他至今无法理解,有些人怎会固执地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4节 小太子又说:“如他们所愿,父皇很愤怒,只可惜怒火没有冲向藩王而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那日之举。” 刘据猜错了,不是藩王所为。刘彻猜对了,确实是世家干的。两拨人,一拨不敢公然挑衅皇帝,又眼红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生意,不敢派人前往上林苑,盖因他们很清楚上林苑有许多精兵,所以令人前往秦岭。另一波认为不必如此,博望苑没有驻兵,找几个身手好的如入无人之境。 刘彻没有因为公孙贺等人收藏皮币就此停止查作奸犯科之辈。 三月中旬,廷尉府依然进进出出门庭若市,城中世家子弟人人自危,长安令还在继续抓人。皇帝严查贪官的消息传遍天下,各地贪官纷纷上缴家产买命,实则皇帝没有严查贪污,至此有人意识到陛下抓世家子弟的错是为了充盈国库,但不只是为了充盈国库。 贪官上缴的家产以及藩王买皮币的钱快把国库塞满了。据说陛下已经令大农令筹集粮草,今年极有可能大举发兵匈奴。 既然不止是为了充盈国库,那还有什么事。 几位关系较近的世家家主聚到一起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罗列出来,包括驱赶无产无业的浪荡子以及后来的临时户籍。 有人提到廷尉前些日子斩杀一人,只因那人试图恐吓太子殿下。结合他们从民间打听到的消息——据传有人夜闯博望苑。聪明的人明白过来,陛下怀疑这事是世家派人干的。 皇帝应该没有证据,查无可查,索性针对所有世家。 可有些事刘彻不好查,世家之间很好查。三月底就有人查到有几家年前很是异常,甚至同秋觐的藩王有联系。 查到此事的人很是震惊,自打“推恩令”推到各地,藩王已经被陛下拆的七零八落,谁还敢有逆反之心。他们此举简直像得了失心疯。 同此人交好的世家家主提醒他,陛下只有一子。天子今年三十有九,皇家几位皇帝都没能活到六十岁。陛下很难撑到太子及冠。一旦小太子出事,陛下想再生一个都来不及。届时只能过继一个宗室子弟。 查到此事的人嗤之以鼻,太子殿下又不在博望苑,此举能吓到他?可笑! 其子试探地问:“那些人是不是还干了什么?” 不为杀人,也不为财物,明知太子不在博望苑还那么做,不可能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查到此事的人希望长安令停止查世家子弟。虽然他家子弟多数是好的,但也有不成器的。长安令真想查不需要伪造证据。那人犹豫三天,给博望苑去一封信,是用左手写的,署名太子殿下亲启。 张贺拿到信立刻进宫。 小太子看一眼就去宣室殿。 那日正好宣室殿廷议,刘彻看到儿子的身影就叫他进来听听。刘彻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太子坐过去,满朝官吏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天子对太子的重视。 廷议结束,众臣离去,刘彻看向儿子:“出什么事了?你都不能等到下课再来找朕。” 小太子把刚刚收到的信递给他,上面写到听闻藩王令人在博望苑埋了诅咒。 刘彻轻笑:“真看不得天下太平。” “父皇不信?” 刘彻:“你那些叔伯兄弟又不是没有机会在宫里逗留。他们给你祖母请安的时候呆了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他们的随从干什么都够了。”瞥向儿子,“咒你吗?” 小太子摇头:“埋在博望苑的东西肯定是咒您。在孩儿的地方诅咒孩儿,他们不怕反噬啊。” 刘彻挑眉:“诅咒朕?顺便挑拨一下父子关系?蠢!也不看看你才几岁!” “父皇,就算你不信也得找找看。万一真有呢?” 刘彻想起什么,盯着儿子问:“你信?” “苍蝇不咬人恶心人。” 刘彻一想也是:“春天到了,博望苑也该修整土地,载花种菜了。” 小太子把此事交给韩子仁。以防节外生枝,小太子令其搬去博望苑,东西挖出来再回来。 翌日上午,刘彻病了。 起初只是喉咙难受,喝了药反而越发病得厉害。刘彻一想到他如今三十有九,哪怕不信伤风着凉能要他的命,也禁不住心慌,令春望宣大将军以及冠军侯,又令人把儿子带过来。 小太子当时还在上课。刘彻没说立刻把人带来,是以昭平君等他下了课才告诉他陛下找他。等小太子到宣室殿,大将军和冠军侯已经到了。侍疾的人乃霍光和春望。寝室内也只有他们几人。 小太子翻个白眼:“父皇,您这是干嘛?” 刘彻抬抬手,卫青过去扶着他坐起来。小太子见他这样很是无奈:“这么严重?起不来了?” “咳咳咳!”刘彻难受的抬抬手,“你你,你就别气我了。” 小太子令霍光和春望去寝室外守着,手里多出一粒强身健体丸。以防老父亲隔三差五来一出,他没折腾死,先把自己的小命折腾没了,小太子也不想隐瞒,问就是奇人给的保命丸。 “张嘴!”小太子过去捏住老父亲的下巴。 刘彻本能张嘴。 小太子把“糖丸”塞进去,糖丸入口即化。刘彻惊得瞪大双目。小太子半真半假胡扯:“孩儿买的。只有一小瓶。粒粒珍贵。母后没用过,年迈之人不能多用。舅舅和表兄各jsg用过两次。不然你的冠军侯此时得比你还虚弱。” 第173章 胡说八道 刘据前世买的“糖丸”与其说是药, 不如说是补品。王太后和小太子不能多用,盖因他们一个年迈一个年幼,体弱虚不受补, 轻则上火鼻孔流血,重则血管爆裂命丧黄泉。 刘彻虽说年近不惑,但他懂养生, 山珍海味常用,又甚少生病, 半粒“糖丸”就能叫他身体大好。小太子一次给他用一粒, 刘彻顿时感到全身热腾腾的跟发热似的。刘彻想问儿子给他吃的什么, 热气慢慢减弱, 他感到头脑清醒, 好像瞬间痊愈了。 为何是好像?只因他鼻塞, 喉咙还有点疼。 刘彻大为震撼,嘴巴动了动, 脑海里有着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太子很是奇怪,难道老父亲真的病得很严重。他摸摸老父亲的额头:“没用吗?” 刘彻拉住儿子的手:“据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声音有点沙哑是因为不对症吗?小太子问:“父皇, 有没有觉着好点?” 小太子方才那段话乍一听很寻常。可落到卫青和霍去病耳朵里宛如一盆浆糊, 把二人糊糊涂了。 刘彻依然不知该说什么。 “父皇,哪儿不舒服?” 霍去病回过神:“据儿, 你且等等, 什么叫我比你父皇弱?” 卫青:“据儿, 刚才给陛下吃的东西,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小太子坐下, 瞥一眼俩人:“你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刘彻终于找回言语:“据儿, 是不是该跟父皇解释一下?” “此事说来话长啊。”小太子道。 刘彻:“朕已告诉三公九卿,近日身体抱恙不能处理朝政。你可以慢慢说。朕有的是时间。” 小太子坦白, 药是他多年以前买的。拢共有两瓶,一瓶补血,一瓶强身,每瓶里头只有九粒。他起初不敢用。又不舍得喂小老鼠,万一真是救命神药岂不浪费了。 祖母病重,他去探望祖母,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给祖母半粒。药丸掰开药效大减,他不舍得浪费就冲水喝了。所以那几年他没有生过病。不过因为药效太强,他体弱虚不受补,差点流鼻血。打那以后他就不敢乱用。 卫青和霍去病不由得回忆他二人用药的时候,好像皆是出征回来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霍去病拧眉:“我前年也用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表兄前年没用。因为父皇赏你许多补品,你几乎日日用药膳,我不清楚那两种药里都有什么,担心跟你吃的东西相克,没敢给你吃。” 霍去病恍然:“原来如此。”说出来一言难尽,“你竟然骗我那是糖丸?” 卫青:“他也骗我说那是糖丸。还一脸天真地问,舅舅,吃糖吗。我早该想到哪有入口即化的糖丸。” 小太子摇头:“舅舅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父皇今日才知道我有此灵药。” 刘彻总觉着他忘了什么,经儿子提醒,他可算想起来了:“你也好意思说。竟然能瞒这么多年?父皇是不是该夸夸你,小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父皇,孩儿宁愿您永远用不着。” 刘彻心里五味杂陈。 “孩儿瞒着您和舅舅以及表兄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孩儿打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卖药人。” 刘彻眉头微蹙:“不是卖玉的人卖给你的?” 小太子摇头:“不是一个人啊。”问舅舅和表兄,“我有说是一个人吗?” 卫青:“我们一直以为玉毛笔、匕首以及宝剑,还有你说的药丸,这些都是同一个人卖给你的。” 小太子诧异:“你们怎么会这样认为?谁家有那么多东西?” 人生不过百年,确实没有那么多东西。可倘若他不是人,活了几千年,东西多到堆满未央宫也不稀奇。可惜刘彻和卫青以及霍去病永远不可能知道小太子前世是人也非人。 刘彻不敢再信儿子的鬼话,盯着他问:“长安何时能人异士多到你随处可见?” “父皇既然有心思怀疑孩儿,看来病好了。”小太子起身。刘彻一把把他拽回来,“朕猜你寝室藏着宝物,果然没猜错。去病,把朕的披风拿来。” 小太子慌忙劝他:“父皇,病去如抽丝。您才刚刚好,万不可吹风。” 卫青拉过外甥,“我也想知道太子宫藏了多少宝物。” “舅舅,我买的那两瓶药已被你和表兄吃的所剩无几。”小太子提醒他,就是找到也不可能再给他们。 卫青轻笑:“十八粒。据儿,是不是东西太多忘了我和去病总共才用几粒?” 小太子扯扯嘴角:“就知道您会这样说。我傻还是你和表兄傻?隔三差五给你们一粒药丸?我在您府里玩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去大将军府找你的时候,亲自给您倒茶。表兄,有印象吗?” 平日里小太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不习惯照顾人,是以给舅舅和表兄倒茶的次数屈指可数。 卫青原本已经忘了,经他提醒瞬间想起来,小太子有时候很是奇怪。 刘彻又忍不住羡慕:“你倒是疼他俩。” 卫青也想送他一记白眼,药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也要攀比! 小太子无奈地说:“还不是您的那些将军太没用。用谁谁迷路。” 刘彻手痒想打儿子。 这个小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去病乐了:“合着你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因为我是你表兄,他是你舅?” “我有好多表兄,也有好几个舅舅。”小太子说得无情,若不是他们确定陛下才知道小太子有灵药,说不定还就信了。卫青手痒,也想打孩子。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 小太子掰他的手:“我都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 刘彻:“你是大孩子。” 小太子下意识点头。 霍去病没眼看,却又忍不住嘀咕:“大孩子小孩子不都是孩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5节 小太子噎住。 霍去病把披风递过去。刘彻接过去披身上但没有起来,他方才还病得起不来,突然就能去太子宫,不要说春望和霍光奇怪,就是宣室殿外的黄门侍卫也会胡思乱想。 “据儿,父皇再给你一次机会。”刘彻看着他,“你知道的,父皇对主动坦白的人很是宽容。比如公孙贺。近日朝中发生的事你应当有所耳闻?”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吓唬他,“父皇怀疑孩儿遇到了仙人?” “你遇到仙人我们吃的就是仙丹,早羽化登仙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瞎扯。 此话的意思以后也不会逼他拿出仙丹?小太子放心下来:“其实孩儿每次都以为遇到骗子了。” “你买剑和匕首的时候没看?”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看了啊。好比匕首,孩儿试的时候吹可断发,不等于买来还是那一把。” “此话何意?”刘彻没听懂。 自然是人多手杂容易使障眼法。小太子这样回答。刘彻提醒他韩子仁、吴琢没瞎。小太子反问:“父皇既然这样说,孩儿想问您,您知道栾大送给孩儿花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吗?” 刘彻被问住。 栾大的手太快。哪怕刘彻确定隔空取物是骗人的把戏,依然无法弄清他究竟怎么变出来的。栾大若还活着,多变几次他有可能看出来。 小太子晃晃老父亲的手:“父皇,知不知道为何孩儿没有遇到过骗子,您却时常被骗?” “你闭嘴!”刘彻打断她。 卫青想笑:“据儿,你少说两句,陛下病愈心情大好不介意赏你千金。可你再说下去,我相信陛下不介意赏你两巴掌。” 小太子心说,不胡说八道,真假难辨,如何把此事糊弄过去。 “父皇,方才给您的是强身丸。您想不想试试益气补血丸啊?” 刘彻:“你实话告诉朕,只有两瓶?” 小太子点头:“您了解孩儿,孩儿要有好东西不会瞒着你们。”掏出身上戴的小麒麟,“哪次不是先紧着您和母后,然后是舅舅和表兄啊。” 这点刘彻承认。 驻守博望苑的期门侍卫向他禀报博望苑的情况的时候也提过儿子对底下人极好,逢年过节赏许多东西。 起初刘彻很担心儿子妇人之仁。当他得知儿子在茶肆发现一个可疑人物,二话不说把人交给廷尉,他就不担心了。儿子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刘彻颔首:“此事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 “只有你们啊。”小太子想到祖母快七十了,“父皇,您应该也发现了,孩儿给您吃的不是治病的药,是补身体的药?” 刘彻先前喉咙很疼jsg,咽口水都困难。现在只是症状轻了。 “想说什么” 小太子不敢诅咒长辈:“皇祖母快七十岁了。” 刘彻是个人精,瞬间明白儿子的意思:“朕有分寸。你才十一岁,比我们更需要那些药丸。” 卫青和霍去病连连点头。 小太子其实担心芥子空间里的药用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不趁机说清楚,哪天老父亲突然找他要,他拿不出来,老父亲纵然可以理解,心里也难免不痛快。 “我的父皇天下第一好!”小太子抱住老父亲。 刘彻搂住儿子,以免他摔倒磕到头:“朕的儿子也是天下第一孝子。” 小太子点头如捣蒜。 刘彻失笑:“回去吧。把宝物藏起来。以免朕回头翻出来你百口莫辩。” “整个皇宫都是父皇的,孩儿能藏哪儿去?”小太子起身,“你少激我。这都是孩儿玩剩下的。”转向舅舅和表兄,“你们陪父皇聊天吧。” 刘彻望着儿子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转向卫青和霍去病,感叹道:“朕的叔伯兄弟都羡慕朕想削藩出来个主父偃,朕好奇大汉以外的情况,有个不畏艰险的张骞。朕想打匈奴有你二人相助。朕是大汉最幸运的皇帝。” 卫青:“不是陛下幸运,而是陛下英明。您当初令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多少人认为您年少乱来。陛下令臣为将的时候,多少人认为臣是沾了阿姊的光。就说去病,十八岁的校尉,多少人认为他是沾了他舅舅的光。” 霍去病点头:“若非陛下英明,谁敢令一个二十岁只跟着舅舅上过一次战场的人领兵、一年两次出击匈奴。” 刘彻颔首:“朕身边所有人朕都可以自己选。唯独孩子看天意。他们最该羡慕朕有子如此。可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朕的儿子如此聪慧懂事又孝顺。” 卫青好奇地问:“陛下,据儿方才那些话,您信吗?” “他不屑撒谎,但肯定还有保留。左右不会便宜旁人。”刘彻喉咙发痒,禁不住咳嗽两声。 霍去病连忙给他倒杯清水。 刘彻喝两口舒服多了:“看来真不是药。” 霍去病突然想到小太子送他的止血药。以前没讲,现在说出来也只会被陛下嘲讽。 霍去病:“太子宫的人为据儿煎过药。太医也给据儿看过病。真是药何必劳烦太医?” 刘彻颔首。 昨晚咳嗽半夜折磨他的没睡好。今早头昏脑涨,鼻子喘气像冒火,他也没能补眠。刘彻担心一觉睡过去,也不敢睡。现在好了,身心放松感到疲惫,令二人退下。 霍去病到殿外令霍光和春望小心伺候。 卫青走下宣室殿才问:“知道陛下叫我们过去做什么吗?” 霍去病知道,但他先前不敢猜:“托孤?” 卫青点头:“陛下不是头一次着凉生病,以前为何不曾想过托孤?” “年近不惑!” 卫青:“他们敢夜探博望苑也是因为陛下明年就四十了。文皇帝驾崩时四十七岁,先帝驾崩时四十八岁。陛下的叔父梁王病重时就是陛下这个岁数。” “他们也太迫不及待了。”霍去病不禁说。 卫青微微摇头:“陛下登基就亲政,当时他十六岁。倘若陛下担心他跟先帝一样,再过两三年就会叫据儿听政。届时他们再想动就迟了。” “他们不知道如今天下太平,您是大将军,他们做再多也无用?” 卫青:“如果你此时六十岁,前五十年门庭若市,受人敬仰,甚至可以左右朝政,近十年陛下却不知道你姓什么,陛下很喜欢用新人,不看出身,子孙甚至无法凭门荫入仕,你能忍住不做点什么?” “舅舅好像知道那事是何人主谋?” 夜探博望苑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卫青一不会卜卦二不能通灵,怎知何人主谋啊。 “我猜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信任的那些人,或与他们理念相同的那些人。”卫青以前没空留意同僚间的尔虞我诈。他现在说的这些纯粹个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 霍去病:“长安令还在查人。长安世家元气大伤,以后定不敢再给陛下添堵。” 三五年之内不敢。 多少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卫青庆幸陛下只有一子,不然他们此时就得替据儿谋划:“去太子宫。我倒要看看他存了多少宝物。” 小太子一看两人似笑非笑,无奈地翻个白眼。等二人进来就带他们去寝室,打开他放宝物的柜子:“看吧。” 霍去病对表弟拿出的药实在好奇,不由得上前。卫青拉住他:“据儿敢叫我们翻看定是把东西藏好了。” 霍去病一想也是:“也是。像我这么懂礼数的人哪能翻别人的宝柜。何况你还是堂堂太子。” “还是看吧。省得寝食不安。”小太子白了装腔作势的舅舅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们。跟我一样,明知很难再买到灵药,仍然不死心,一次一次上东西市找人。” 卫青:“是人就难免有好奇心。” “所以看清楚省得你们到战场上还心神不宁。” 闻言,卫青和霍去病相视一眼,一个搬最上层的东西,一个搬中层的东西。搬出来打开盒子,然后搬最下层的盒子。所有盒子打开,二人挨个检查。 盖因小太子的很多东西乍一看很寻常,只有亲自上手才能发现与众不同。 柜子总共分三层,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物品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宝物,二人互相看看,难道他们想多了。 随即舅甥二人移到角落里,最后拿出来的东西都在角落里。霍去病看到两个长长的盒子,不出他所料,里头放着两把宝剑。霍去病只看花纹就想笑:“据儿——” “拿起来再说。”小太子打断他。 霍去病拿到手上很意外,宝剑轻,跟他十八岁第一次出征时陛下送他的宝剑相差无几。霍去病打开,看起来也不如太子表弟送他的锋利。 霍去病诧异:“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和父皇一样,爱怀疑人。” 卫青拿起另一把也很意外,比他的轻多了。打开宝剑,做工好像远不如太子外甥送他的那把。 大将军难得尴尬,讪讪地放回去。 随即两人都看到几块小玉雕。霍去病拿起一个,打量一番:“好像跟伉弟戴的差不多。” 卫青:“一样。暖玉。这时节戴着跟寻常玉件一样。” “据儿,送我一个?” 小太子摇头:“三个阿姊一人一个。” “公主不是有了吗?” 小太子点头:“外甥外甥女没有。这是送给他们第一个孩子的百天礼。” “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外甥外甥女有,侄子侄女无吧?” 小太子拿起他俩都不曾留意的小碗:“这个送给你和舅舅?” 霍去病下意识说:“我要你的面脂——”到嘴边想起什么,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果然跟以前用的止血药很像。味道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应该不是止血药,“涂脸用的?” “跌打损伤。”小太子不知道能不能止血,“那里有宝剑,要不你给自己一下试试能不能止血?” 霍去病瞪他。 卫青又仔细看一遍:“只有三个玉雕两把宝剑以及你给去病的那个跌打损伤药?” 小太子点头:“我因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近日父皇也不许我出去,再也没有遇见卖给我这些东西的那些人。” 霍去病安慰他过两年长开了,以前认识他的人老的老死的死离京的离京,他就不必戴面罩。随即话锋一转,若是还能买到暖身养人的玉饰,一定得给他留一两块。 卫青叫他把东西放回去。 霍去病放到最后几样忽然想起一件事:“据儿,你的药丸搁哪儿呢?” 小太子摇头:“不告诉你们。” 霍去病翻找他的枕头。 小太子送他一记白眼:“您怎么不去老鼠洞里看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6节 卫青把小外甥的枕头放好,拉开大外甥:“三伏天班师回朝你自会看到。” 小太子好奇地问:“听说父皇近日令大农令筹集粮草,不日舅舅和表兄各率大军出兵匈奴?” 卫青点头:“具体人数以及发兵时间都还没定。” 小太子又不随军出征,他也相信两人可以大败匈奴,才不在意何时发兵,从何处出关。 “舅舅,我们出去吧。” 卫青也不好一直呆在外甥寝室之jsg中,瞥一眼大外甥:“那个药是据儿送给你和我的。” “回去就分你一半。”霍去病庆幸先前那个小碗一直留着。 然而当他准备分药的时候突然想到以前跟将士们说过,那种药只有一碗。看到熟悉的碗,他的校尉们一定会认为他此人不诚。 霍去病不想节外生枝,去西市寻一块美玉,令工匠帮他打个小小的玉碗。 工匠开始做玉碗的那天,韩子仁从博望苑回来,带回来两个人偶。韩子仁看到上面的名和生辰八字就瘆得慌。他呈给小太子的时候都没敢正眼看。 小太子看一下时间,午时左右,老父亲每日上午最闲的时候。小太子接过去直接去宣室殿。 刘彻近日心情很好,据春望说他有几日睡着的时候都面带笑意。刘彻自然知道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不是怕别人跟他争药,而是担心儿子有危险。 “来了?”刘彻招招手叫儿子到身边来。 小太子扫一眼左右。 刘彻令宦官郎官出去,独留心腹春望一人伺候。 小太子打开布包:“韩子仁从博望苑果树林里和墙根底下挖出来的。” 春望好奇,勾头看过去吓得忘记呼吸。 刘彻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诅咒,又有心理准备,所以他只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那些人若是知道因为他们作乱,他生病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气得儿子拿出神奇的药丸堵他的嘴,恐怕恨不得找根绳吊死。 小太子拿起一个。刘彻朝他手背上一巴掌:“什么东西都用手抓?” “父皇怕什么?”小太子很无语。 刘彻:“埋在地下那么久不脏?” 小太子闻言扔回去。 “春望,找个火盆。” 春望一动未动。 刘彻拔高声音喊一声,春望打个激灵,慌忙去书房端煮茶的火炉。随即刘彻把两个人偶包裹起来,扔熊熊燃烧的火炉里。 “陛下,这些是是,去年夜探博望苑的人干的?” 刘彻:“朕先前生病他们一定很高兴。”想起什么,禁不住懊恼,“朕当时怎么忘了对外说朕快不行了。” 小太子翻个白眼。 刘彻捏住儿子的脸,迫使他说话。 小太子无奈地说:“您都准备托孤了。您以为别人不知道啊?” 天子病重只宣大将军和冠军侯,还不让旁人伺候,亲外甥昭平君都被打发到殿外。此举确实很奇怪。刘彻想想他若是百官会怎么想。 须臾,刘彻露出笑意:“据儿,改日父皇带去甘泉宫春游。” “您好好养着吧。”小太子有时候也想劈开老父亲的脑袋看看里头都是什么,快四十岁了,比他还能闹。 刘彻摸摸儿子的毛脑袋:“春望,宣京兆尹和廷尉。” “陛下,您是不是先冷静冷静?” 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先去。 春望一想有小太子在,陛下也不敢胡闹,放心地出去安排人前往廷尉府和京兆尹府衙。 半个时辰左右,二人进殿。 刘彻令二人继续查世家,直到大军开拔那日。 二人也觉着该适可而止了。听闻这话,有些不安的心踏实下来。二人带着笑意到宫外,看到李广正跟殿门外的禁卫吵嚷,便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禁卫不敢直说陛下有旨,李广禁止入宫。不然以他的脾气指不定怎么大闹。 京兆尹跟前丞相李蔡关系不错,李蔡乃李广本家。京兆尹令禁卫替老将军进去禀报。陛下若见就见,陛下不得闲,老将军也好早点回家。也该用午饭了。 禁卫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刘彻近日很烦世家,李广不巧就是世家子弟。刘彻抬抬手令禁卫退下。禁卫苦着脸说:“陛下,您不见他他不走。微臣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刘彻皱眉:“他还敢耍赖?有没有问他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给老父亲倒杯水:“还用问啊?出征的日子定了,无论校尉还是将军里头都没他,这次可能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能不急吗?” 第174章 天上掉馅饼 刘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元狩三年, 刘彻令李广领兵是因为他多次恳求,甚至卑微的要当个兵卒。刘彻那时考虑到只是奇袭,找到匈奴就打, 找不到就回来,不必耗费精力排兵布阵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身为领将之一,在张骞迷路的时候他也不辨方向, 还没意识到他不擅带兵吗。何况两年前他六十五岁,如今六十有七, 年近七旬了。大汉又非无人可用, 他有什么理由用一个只能当校尉的老者。 刘彻感叹:“知人者智, 自知者明。老子诚不欺我!” 小太子扯扯老父亲的衣袖, 禁卫还等着呢。 刘彻:“有事递奏章, 无事就回去。朕很忙。胆敢抗旨交给廷尉议罪!” 有了最后这句话, 禁卫如同得了圣旨,到门下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他。 李广即刻回家写奏章。 申时左右禁卫把李广的请奏书呈上来。 李广言辞恳切, 若非他屡屡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只看奏表刘彻都忍不住骂他自己冷漠无情, 竟把一个老将军为难成这样。 然而李广不是廉颇。 人不在刘彻跟前, 刘彻也能狠得下心,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不可! 刘彻递给春望:“他一定还在门下等着。” 春望亲自送过去。而没等春望走近, 李广就大步上前:“陛下同意了?”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春望解释, “上次若非陛下突然收到消息也不会临时加五千人, 又令冠军侯领兵。” 上次李广和张骞延期差点造成霍去病部全军覆没, 他二人本该被交给廷尉议罪, 但刘彻念在仗打胜了, 只是令二人回家思过。 李广现今这样显然没有认为他有错,极有可能跟以前一样认为他时运不济。所以李广听到春望的话没有像春望以为的那般羞愧, 反而要弥补上次过失,请求陛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定然不会叫陛下失望。 春望无语了。 春望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亦或者他说的太含蓄。 可是当着宫门禁卫的面,他也不能点名李广的过失,毕竟陛下都不追究了。何况他只是宦官总管,也没有资格指责朝臣。 “老将军,请回吧。” 李广请他等一下:“陛下还在忙?” “十万大军即将开拔,虽说不是第一次出兵匈奴,可人命不能儿戏,陛下总要做好万全之策。不瞒老将军,为了这次出征大将军入住军营前每晚只睡一两个时辰。陛下虽比他轻松些,可他还得批阅奏章,哪有心思考虑临阵换将。” 李广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当主将。听闻陛下令大将军和冠军侯各带五万人,五万人出关后要是依然不分开,我可以校尉的身份追随大将军。” “校尉人选也定了啊。”春望感到好笑:“校尉甚至已经写好遗书。您此时把人换下来,他又会作何感想?” 李广再次挡住春望的去路。 春望:“老将军,你如果这样,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李广点头示意他快说。 “听闻您的次子被调到冠军侯麾下?如非必要,已经定好的校尉也不能换。不过您父子二人间的事旁人也不好置喙。”春望道,“您看您是不是回去考虑考虑?” 李广:“你这话何意?” “您的次子正值壮年,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春望说完迤迤然走人。 李广大步追上去。 春望无奈地停下:“老将军,不必为李敢校尉解释。每一个愿意出征的人都希望封候拜将。你是,李敢校尉是,别人也是。我再说一遍陛下的意思,临阵换人乃兵家大忌。” “我要见陛下!”李广追上去。 春望做个请的手势。 李广大步朝宣室殿走去。走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春望没有跟上来。李广回头,春望还在原地。李广心里打鼓,犹豫片刻回去问他在哪里作甚。 春望凉凉道:“老将军敢闯宣室殿,奴婢不敢。”随即问,“老将军可知无召闯宫门是个什么罪?陛下近日心情不快。咱言尽于此。” 李广不敢再跟着他。可他又不甘心,翌日上午又递来一份奏章。好巧不巧,刘彻刚从宣室殿下来准备去后宫,被手捧奏章的禁卫挡住去路。 不冷不热的时节,小太子很懂得珍惜,他找许多宦官陪他在宣室殿和太子宫中间的空地踢球。见状,小太子冲韩子仁抬抬手,韩子仁令众人停下。 一位小宦官看到小太子还有力气朝天子跑去,禁不住纳闷:jsg“殿下不知疲倦吗?” 韩子仁:“强人身体也强。陛下忙的时候每晚只需歇两个时辰。听说皇后生殿下当日还在处理宫中事务,以及照看三公主。殿下身为陛下和皇后的儿子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 昨日下午的事小太子听说了。听说春望难得失态,回到宣室殿抱怨许久。此时百官忙着沐浴洗头,地方上的奏表也不会由禁卫呈上来,小太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份奏章出自何人之手。 小太子赶在老父亲伸手前拿走,打开看一下,递给老父亲身后的黄门:“留中不发。他这么喜欢写就叫他写。未央宫放得下!” 刘彻露出笑意:“太子此言甚是!”随即问禁卫,“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禁卫知道,到门下告诉李广陛下不在宣室殿,请他先回去。 下午李广又来,禁卫告诉他今日乃休沐,陛下不看奏章。他又试图闯宫门,侍卫早有准备,一声令下,许多人上前要把他交给廷尉议罪。 就在此时,李广的孙子李陵来了。 李陵乃李广长子李当户遗腹子,今年十六岁。跳下马就令众人松手。宫中侍卫哪个不是世家子弟。他们没有被李陵吓退,反而令他让开。 侍卫们把人弄到宫门外才松手。李广见状认为天子不敢,亦或者不舍得把他交给廷尉。翌日又来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接过去放到一旁,没敢放在御案上。下午,他又来了。禁卫进来禀报,刘彻气得奏章一扔:“没完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7节 春望不想笑,但此事真的很可笑:“他大概觉着皇天不负有心人吧。上次求您三次您答应了,这次三次不行,五次总可以吧?” 二十年多年前,刘彻十六七岁,初登基,他想做的事王太后都劝不住。不然他也不会跟窦太皇太后闹得险些兵戎相见。如今更是说一不二。 能让他临阵换人的人只有小太子。卫青和霍去病也可以,但是确定领兵人选的时候,而不是大军开拔在即。何况两人也不会犯这种有可能动摇军心的错误。 刘彻瞪春望:“朕自找的?” 春望不敢回答。 刘彻张了张口,想说他既然要去就叫他去,省得日日来烦他。到嘴边咽回去:“退下!” 禁卫明白,不见! 刘彻转向春望:“去太子宫叫据儿收拾收拾,朕带他去上林苑春游。” 春望忍着笑领命出去。 昭平君去太子宫告诉表弟这一好消息。 小太子问:“你去吗?” “我是陛下身边的郎官必须得去。”昭平君近日能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盖因这是隆虑公主的遗愿。其次他想偷个懒也没人管他。实在无聊还可以找陪太子表弟踢球。也省得在家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头疼。 小太子问:“你有骑装吗?” 昭平君没有。他比小太子高两头,也不能用他的。昭平君灵机一动,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金,冲小黄门招招手,令其出宫帮他拿骑装。 朝臣五日一休,宦官也可以五一日休,但是得调休。不然全都休息谁伺候贵人。今日有人休息,小黄门就不能四处走动。何况他是太子的人,没有主人允许也不敢收他的钱。 昭平君塞他手里:“太子没反对就是同意了。快去!” “殿下?”小黄门还是不敢。 小太子颔首,他这才敢应一声“诺”。 昭平君很是诧异:“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孤是太子啊。”小太子应的相当干脆。 昭平君令宫女准备茶点。 小太子随他进殿:“表兄,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在我这里吃吃喝喝,甚至晚上睡我的榻,我都不会跟你计较。但您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亲表兄也得明算账。” 昭平君点头。 以前太子说过这话,亲兄弟,明算账。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敬声的父亲为何要收藏皮币?” 昭平君听同僚聊过:“为陛下分忧?国库空虚。” “错啦。他虽然不如贪心不足的武安侯田蚡胆大,但他为官几十载,每年搂一点也不是笔小数字。不然拿什么养公孙家那些人?国库有钱,父皇还用得着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父皇穷得要用鹿皮套钱了,他还不老实,不收拾他收拾谁?丞相李蔡被贬,太尉如今就是个摆设,三公最后一个御史大夫张汤不贪财。” 昭平君恍然大悟:“花钱买命?杀一儆百?” “你以后要是敢跟他一样,或者比他过分,花钱也没用。” 昭平君拿起一块点心:“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有钱!”吃一口垫垫肚子,胃舒服些他又说,“我五日一休,回去沐浴后也不想出去,单单铺子里赚的钱就够我用了。你嫂子有妆奁也用不着我的钱。母亲留给我的私藏足够我再用两辈子。” “我说了,丑话说在前头。” 昭平君点头:“放心吧。” 然而当他从上林苑回来,有人带着宝物上门请他鉴赏,昭平君看着喜欢,对方要送给他,昭平君傻眼了。 原来有些时候贪污并不需要他绞尽脑汁想法子,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啊。 难怪太子表弟担心他贪得无厌。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迷糊! 第175章 卖家产 珍宝虽好, 昭平君不缺。 隆虑公主的私产不止妆奁以及食邑所产,还有这些年来自皇家的赏赐。隆虑公主去世后这些全归了昭平君。昭平君的一间库房没够用。后又收拾几间出来才放完。 昭平君把烫手的宝物还回去。对方又要借给他玩几日。昭平君一想玩几日可以。当他准备应下的时候,注意到对方满眼希冀, 昭平君心中一凛,这是要以退为进慢慢腐蚀他啊。 这一次他玩几日,下次玩几个月, 再下次玩几年,玩着玩着成他的。 他又不是明天就死了, 或者活不到而立之年。此时他敢答应, 二十年后的今日极有可能是他的忌日。 二十年后他跟现在的皇帝舅舅一样可以策马狩猎, 身强体壮不惧虎, 却因为一个小东西尸首分家岂不是很可惜。 昭平君头回遇到这种事没有经验。他混账多年也没人求他办事, 不知该如何拒绝。隆虑公主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拿着宝物求儿子, 也不曾教过他。 昭平君沉吟片刻,看着宝物说:“突然想到我有几个相似的。”不待对方开口就要带人欣赏他的库房。 昭平君府里有三个库房。一个库房放他夫人的妆奁。一间库房起初放他的私藏, 后来又塞许多隆虑公主的遗产。还有几间连通的库房里头放的全是他继承的遗产。 昭平君打开最少的那间库房显摆:“如何?” 来人敢找昭平君自是清楚他的秉性。了解他的过程中很难忽视隆虑公主把私产留给儿子。对方看着百宝阁上放满珍宝一点也不意外。 昭平君大方表示:“喜欢哪个?拿去玩几天。等你的那个我玩腻了,咱们再换回来。” 对方的脸绿了, 谁要同他换着玩。 真是个棒槌! “来而不往非礼也。太学博士教过我。我送给你也行。”昭平君很是慷慨大度。 我谢谢你!对方心想, 太学博士教的多了,也没听说你记住几句。这句你倒是记住了!可这是你一个纨绔该说的话吗? “小人不敢!”对方拒绝。 昭平君:“有何不敢。一个小东西而已。”抬手指向隔壁炫耀, “那几间屋子里头全是这些小玩意。我都懒得摆出来, 太占地方。对了, 我书房里还有不少, 要不要去我书房看看?” 对方万分想问, 你又不看书, 要书房做甚! 太子表弟有个大书房,公孙敬声也有两间书房, 曹襄也有书屋。昭平君跟公孙敬声去长平侯府玩的时候发现府里有两个书房,还有一处议事厅。隆虑侯成日混吃等死也有书房。昭平君认识的人都有书房他哪能没有。 不看书他也得整一个! “不了,不了,小人还有事。” 昭平君:“可是你什么都不要,我哪好意思玩你的宝物。不明真相的人准以为我穷的连个小东西都买不起。” “不会的。谁不知道公主最疼你,她的珍藏都留给你了。” 昭平君点头:“你这样说我更不能要你的东西。他们非得怀疑我贪婪,那么多好东西还惦记你的。”不待他开口又把人推进去,“选一个,选一个。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来找我,我这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便选。” “改日吧,改日!” 昭平君jsg点头:“也行。那你改日过来的时候记得把那个小东西带过来,到时候我们换着玩。” 那人连连点头,收起宝物带着仆从急匆匆往外走,仿佛后面有狼追他。 昭平君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大乐。 随从很是奇怪:“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昭平君不怪他无知,在此之前他也不敢相信有人给他送礼。 “你认为他找我只是请我帮他看看那东西做工怎么样,值多少钱?” 随从一直在他身边,微微摇头:“不像。可您刚才叫他随便挑他又不敢挑,难不成他看出您已经知道他想用个不好的换走您的宝物?” “蠢!他求我办事给我送礼,不好明说才说送给我玩。” 果不其然,随从很是震惊:“求您?您——”到嘴边忙咽回去,“公子如今在宣室殿当差,离陛下近,他想通过您求见陛下?”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昭平君也不在意,“告诉夫人,”停顿一下,他可算明白长平侯府为何常年大门紧闭,长平侯夫人深居简出,“告诉夫人以后我不在家大门关上,谁来都不许进!” 随从应下:“公子出去?快午时了。” “去对面。”昭平君忍不住跟公孙敬声显摆。 公孙敬声脱口道:“也有人找你?” 此话何意?昭平君试探地问:“以前也有人找过你?” “找我做什么?”公孙敬声下意识反驳,又摇了摇头,“有是有,但是希望通过我攀上我父亲。他身为九卿之一,底下那么多官职,陛下又不可能挨个盯着,可安排的地方多了。”打量一番昭平君,很是想不通,“他们找你做甚?” 昭平君不爱听这话:“我乃太后的亲外孙,陛下的亲外甥。” 公孙敬声轻嗤一声:“那人一定不知道你见着陛下像老鼠见到猫。” 昭平君笑骂一声:“滚!” 随即他又忍不住感慨:“我真佩服咱家表弟。真心佩服!” “据儿做什么了?”少府离太子宫远,不像宣室殿跟太子宫相邻,他自然不如昭平君消息灵通。 昭平君把前几日小太子跟他说的话大概叙述一遍。随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感叹:“我当时还觉着他杞人忧天。小小年纪不好好吃饭读书,成天瞎操心。”说到此,他身体前倾,“知道吗?我刚才差点就收下了。这次是个小玩意,下次是个大东西,再下次就有可能是一箱黄金,再下次一大箱金玉珠宝。”他想象一下,无比陶醉,“苍天啊!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人头落地就不值钱了。”公孙敬声无语,这是什么好事吗。看他那样恨不得昭告天下。 昭平君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你父亲是不是就是这么走上歧途的?” “不清楚。”公孙敬声仔细想想,“平日里也没人找他。” 昭平君嗤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父亲位高权重,哪能亲自收东西。这种事十有八九交给他的随从、门客等人。他回家休息的时候奴仆跟他禀报一声就行了。” 公孙敬声想想也是。比如通过他也可以找到他父亲。 “开窍了啊。”公孙敬声很是意外。 昭平君得意的指着脑袋:“咱这是一通百通。” 公孙敬声轻笑一声。 昭平君给自己倒杯水,说累了。 随即他忍不住想,这次是个玉雕,下次会是什么。想着想着忍不住担心,昭平君问:“我要是哪天没控制住自己的手该如何是好?” “交给太子表弟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问题公孙敬声最近认真考虑过,“有人给咱们送钱这种事都是小事。” 天天在宣室殿外看门,昭平君不懂什么事才算大事,于是叫他举例说明。 公孙敬声:“军政。”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8节 “贪污受贿,安排官吏,也是干政啊。” 公孙敬声嫌弃:“你是能安排三公还是能左右九卿?” 昭平君认真想想:“老弟说得对。这事得告诉太子表弟。” 其实你是想显摆吧。公孙敬声心想。 昭平君正有此意。不过小太子还在上林苑。上林苑有一片地方只有野鸡野兔子野鹿等比较温和的野兽。刘据很想狩猎,前几日刘彻就领着他在林中骑马。不至于迷路碰到猛虎野猪了,刘彻才开始允许儿子骑马狩猎。 昭平君受不了日日骑马出去,赶上休沐就趁机回城,名曰想女儿了。 这话不要说小太子不信,刘彻也不信。他自己成日没点稳重劲,跟个无忧无虑的半大小子似的,他哪会当父亲。 昭平君听太子提过,大军开拔那日回宫。大军开拔那日城里很是热闹,许多人不畏辛苦,出城几十里送从长安出发的精兵良将。 昭平君没去。金乌西坠,他从家里出来。从东边城门进去昭平君就直奔太子宫。果不其然,太子表弟正好用晚饭。 小太子很是无语:“天快黑了你来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会不会说话。”小太子一顿好几个碗碟,厨子不可能做的刚刚好,盖因有些东西太少没法做。昭平君表示他很好养活,不介意残羹剩饭。 小太子无奈地撇一下嘴:“快点吃吧。天黑宫中下钥不可随意走动。” “你的榻挺宽的。” 小太子:“书房更宽敞。” 昭平君闭嘴。 安安分分吃个半饱,他开始显摆自己的“丰功伟绩”。小太子诧异:“你竟然忍住了?”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昭平君这几日走路带风,越想越觉着他了不得,“跟做梦一样。看来我日后也能成为皇帝舅舅,不,你的肱股之臣。” 小太子想笑:“但有人会认为你傻。一个小东西,只是玩几日,收下也无妨,玩几日也不犯法。” “那是他无知!”昭平君此刻真像一位智者,竟然说出“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俗语。接着他又说:“哪有人打小就恶贯满盈?”随即想起一人,“大姨母的儿子,听母亲说陛下刚找到他的时候胆小如鼠,不敢靠近舅舅。甚至不认识黄金。” 那时小太子还没出生。小太子知道修成君的儿子的时候他已经是横于京师的纨绔。彼时修成君的儿子二十出头,他狠起来可比十来岁的少年狠多了。 像昭平君这种府里没人教他耍横,又因为年幼能做的事有限,胡作非为也是招猫逗狗,掀翻菜摊子,放几句狠话。而二十多岁的男子一拳可以要人命。 “你说得对!有些坚持看起来很像傻子。但你什么都不缺,没必要同流合污。”小太子为他鼓劲。 昭平君点点头,满脸笑意很是喜悦。 “其实钱和物品都是小东西。” 昭平君好奇:“他既然有求于我,除了给我财物还能给我什么?肯定不可能助我加官进爵。” “人啊。人也比金银合算。”小太子算给他听,“你身为父皇的外甥,见多识广,给你不值钱的,你定会觉着他侮辱你。就说那人前几日送你的东西,得买多少美貌女子,知情识趣的男子?” 昭平君不由得想起他父亲养的那些莺莺燕燕,他祖母养的油头粉面。 “你说得对。人送给我,我还得替他养。” 小太子:“枕边风一吹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昭平君摇头。 难怪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表弟,你提醒得对。我回头得告诉敬声老弟。” 小太子想知道公孙敬声近日怎么样。于是他佯装好奇地问,敬声表兄近日忙什么呢。 昭平君调侃他是不是想敬声。 小太子端起碗喝汤。 昭平君认为他长大了,知道害羞,不敢再像幼时成天把“想”挂在嘴边。 休沐到家,昭平君抱着女儿去斜对面玩。见着公孙敬声就叫他帮他抱着。公孙敬声嫌弃:“这是你女儿!” “现在学学以后就不用学了。” 公孙敬声很无语,家里那么多奴仆用得着他抱孩子。 小孩太小,公孙敬声不敢塞回去,只能小心翼翼托着。昭平君东摸摸细看看,顺便告诉他太子表弟很关心他。 公孙敬声不信。 小太子的课很轻松,真想他可以去少府找他。即便如此,公孙敬声依然选择下午随昭平君一同进宫,晚上就睡他那里。 昭平君今日没机会玩耍,把公孙敬声送到宣室殿附近他就找同僚玩去了。 小太子在茶室,看到公孙敬声进来叫他先等等。公孙敬声确定“想他”只是昭平君猜的,太子找他有事。 “据儿,找我何事?” 小太子放jsg下茶饼:“听说坏姨丈近日卖了几块地以及不少宝物?” 公孙敬声点头:“公孙家所有存钱加一起不足十万。他可不得卖宝物卖地。” “听说以前吓得寝食难安。如今也是?” 公孙敬声想想前些日子长安令三天两头抓人:“比先前好多了。他说陛下既然同意他收藏皮币,就说明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你觉着他活该吗?” 公孙敬声怀疑太子表弟担心他因为这事恨陛下,继而对他心存芥蒂,“活该!” 小太子洗耳恭听。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最大的花销是吃和笔墨砚。你知道我不爱读书,笔墨砚一年才用几个钱?就算每次休沐都买新的,可是以后还可以用,不算糟蹋东西。”卫孺管得严,也不怎么给公孙敬声钱。公孙敬声算过,他这些年用的钱加一起也没有全家一年糟蹋的多。 公孙敬声又说:“父亲的俸禄高,还有赏赐,他上阵立功得的赏赐我们一家三口也用不完。他贪再多也不是为我和母亲贪的。”顿了顿,“若不是他要收藏白鹿皮币,我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弄了那么多钱。” 小太子:“你祖母怎么说?” 近日公孙敬声没回去过。 “父亲是你父亲,不是你兄弟姊妹的父亲。你祖母不止你父亲一个儿子。但你却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该回去看看他。” 公孙敬声大概明白了。 四月底,休沐日,公孙敬声准备好了,一早策马前往大宅。 大宅诸人还在用饭。公孙敬声拿着马鞭进来,他祖母吓得撑着饭几起身。 公孙贺跟儿子一样也是昨日傍晚回来的。公孙贺拧眉:“又怎么了?” “你收藏白鹿皮币的钱还差多少?” 公孙贺:“此事与你无关。”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公孙敬声面色很冷,斜着眼看他父亲。 公孙贺真想叫他一声祖宗! “还差十万钱。不过——” 公孙敬声打断他,问他是不是准备继续卖收藏和地。公孙贺无奈地点头。早知道吃进去还得吐出来,他宁愿饿着——抠喉咙的感觉真难受。 公孙敬声把玩着马鞭:“一家两万五。”指着叔伯以及祖母。 此言一出,公孙家宽大的正堂落针可闻。 “聋了?”公孙敬声反问。 众人齐刷刷看向主位。公孙老太太坐下:“你把我卖了吧。” “我卖你做甚?”公孙敬声朝外面招招手,“进来!” 大宅的奴仆怕被卖,不敢不听。 公孙敬声站在门口指着里面:“东西全搬出来。除了我父母的院子挨个搬。” “我看你敢!”公孙敬声的大伯霍然起身,指着他吼。 公孙敬声一甩马鞭,跟套马似圈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拽,哗啦一声,公孙贺的长兄脚下不稳掀翻碗筷。 “我敢不敢?”公孙敬声面带微笑,看着众人。 公孙贺的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有本事你杀了我!” “脏!” 公孙敬声瞪一眼门外的奴仆:“聋了?” 众人慌忙进去,看到花瓶搬花瓶,看到金玉摆件搬金玉。 公孙家的老太太被伺候惯了,公孙敬声卖掉七成奴仆,没过几天她又买回来五成。如今奴仆成群的结果是眨眼间正堂被搬空了。 公孙敬声令他的心腹随从带路,去他大伯院里,他在正院盯着,看谁敢离开。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公孙敬声不要命,但要他人的命。公孙老太太哭天抢地,求夫君带她走。大骂儿子不孝,要儿子有什么用。公孙贺被母亲骂的也觉着儿子大逆不道。 公孙贺上前试图夺走马鞭,公孙敬声往他身上倒。公孙贺吓一跳:“你你怎么了?” “杀人了!父亲要杀儿子——”公孙贺慌忙捂住儿子的嘴。 公孙敬声站直,拨开他的手,举起马鞭:“要吗?” 这是要他的命! 公孙贺服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儿子这么难缠。 一定是跟昭平君个混账学的。 记得听谁说过,昭平君很会找隆虑侯要钱,隆虑侯跟友人抱怨,他养的不是儿子,是祖宗。一不如意就找太后。太后老糊涂,还觉着他越来越懂事。不怪他用钱厉害,还怪他虐待孩子。 公孙敬声:“不要?”退到门边,站累了倚着门框,扬起下巴,“祖母,继续!” 公孙贺母亲像被人掐着喉咙。 “就你会哭?”公孙敬声嗤一声,“您老再敢吵得我耳朵疼,我是不敢打你,您是祖母,我敢打他们。”指一下堂兄弟,“我不敢杀敌,就是敢打你们。我就是只敢窝里横!” 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公孙敬声的堂兄弟们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往来也多是世家子弟,在外几乎都很懂礼数。何时见过这等无赖。 公孙敬声的伯母忍不住说:“就你也配是皇后的外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59节 “你想当皇后的外甥?可惜我母亲生不出你这么老的闺女。”公孙敬声此言一出,他大伯母差点气晕过去。 他堂兄气得吼:“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公孙敬声打量他一番:“你头上那个白玉冠,以伯父的俸禄买得起吗?”转向已经出嫁、近日回母家小住的堂姊妹,“夫家穷的揭不开锅了?三天两头回来小住。” “我们这就回去!”说着朝外走。 公孙敬声伸手拦住,“房间收拾好再走也不迟。放心,不会动你们的东西。” 收了太子送他的无事牌,见过太子送表兄和舅舅的匕首,公孙敬声真看不上他祖母伯父的私藏。再说了,他只是替伯父叔父们筹钱。钱筹够了,多出来的东西自然谁的还给谁。就算不够,把他父亲收藏的兵器卖一卖也差不多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公孙敬声的随从进来禀报,各房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公孙敬声指着正院院里的物品,“叫管家过来。他知道这些东西价几何。” 管家拿着笔墨账簿慌慌张张跑过来。公孙敬声令他挑贵的。公孙家老太太气得身体颤抖,管家见状担心把人气死过去,公孙敬声朝天空甩一下马鞭。管家吓得打个寒颤,慌忙提醒:“公子,这些东西都有用过的痕迹,有的这几年涨了,有的近几年跌了。” 公孙敬声:“算典当价。” 公孙老夫人眼前一黑,两个孙女慌忙扶着他。 公孙敬声瞥她一眼,绕着从祖母私库里搬出来的东西转一圈,父亲真孝顺,有些东西就是宫里也不多见。 随后这些东西全被搬出去。 即使如此,还剩三成。公孙敬声感慨:“没想到祖母这么富有。”说完令婢女把剩下的放回去。公孙敬声带人去大伯屋里。到那边也是先挑贵重物品,物品不够拿黄金,黄金不够再拿他们的钱。 管家佩服。 一个时辰过后,所有东西清点完毕,公孙敬声令管家出去寻人,卖了。 公孙贺赶忙拦住解释:“不能这样卖。这么多东西一起卖对方一定会趁机压价。” “那是您,不是我。”托做几年生意的福,公孙敬声认识不少家财万贯的商人。公孙敬声交代他的随从:“就说皇后的外甥有请。” 半个时辰左右,长安城中数一数二数三的商人都来了。 公孙敬声指着满院子珍宝:“诸位,开个价吧。” 几位吓一跳,哆哆嗦嗦问:“全——全卖了?” 公孙敬声点头:“放心。他们不敢叫你们还回去。我父亲以后敢威胁你们,你们尽管去博望苑伸冤。太子是我弟,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几位商人消息灵通,如今已经知道陛下前些日子令长安令抓人盖因有人夜闯博望苑。有太子撑腰他们怕什么。不过也是因为公孙敬声搬出小太子,没人敢压价。 十万钱的东西硬生生被公孙敬声卖出二十五万。 公孙敬声叮嘱几位商人:“十万钱给我父亲,十五万钱送到我府上。” 昭平君看着一车一车的铜钱或黄金去对面,就问公孙敬声哪来这么多钱。公孙敬声大概说一遍,昭平君佩服。这种有意思的事不能自己知道,他立刻告诉友人。随后又觉着不过瘾,他也不嫌累,进宫告诉小太子。 小太子差点被茶水呛死:“敬声表兄的祖母还活着?” 第176章 分家 公孙敬声的宅子离公孙老宅甚远。昭平君家在公孙敬声家斜对门, 哪知道公孙老宅的情况。 “应当还活着。老夫人这一生经历过不少事,只是卖点家产气不死她。”昭平君毫不在乎她的死活,“指不定越气越长寿。” 小太子深表赞同:“可惜同样的招数只jsg能用一次。” “再闹也没有什么意义。又不能把人杀了。也不能真逮住全家老幼打一顿。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公孙家最不缺没脑子的混账。 小太子很好奇被公孙敬声这样一闹, 公孙家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吗。 不能了。 公孙敬声的伯母婶娘以前就没少撺掇老夫人分家。然而老夫人不敢,亲友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再说了,她虽老但没糊涂, 公孙贺非长子,一旦分家她这个当母亲的就得跟长子同住。虽说分家长子能得七成家产, 可被公孙敬声那么一闹公中哪还有钱。 然而没钱也分。 除了公孙贺和卫孺, 公孙家其他人坚决要分家。公孙贺的兄弟们也知道长安房子贵, 最值钱的东西都被公孙敬声卖了, 他们没钱买房。于是乎, 公孙贺的兄弟和卫孺的妯娌们就想到一个主意, 谁住的院子归谁,通往正院的门封上。 老母亲归长子, 长子院落通往正院的门就不砌了。 公孙贺表示他位高权重俸禄多,由他赡养母亲。可惜他的老母亲怕了他儿子, 吓得连声表示要跟长子。 即便如此, 公孙敬声的大伯母也没闹,因为老夫人剩的三成私藏也是一笔巨款。公孙敬声卖的二十五万钱其中老夫人的东西占四成。他的两个伯父和一个叔父的东西只占两成。究其缘由, 老夫人的东西值钱。公孙敬声叫管家算“典当价”。典当价可不是折旧价, 而是再好的东西到了典当铺都得打对折。 四月的最后一个休沐, 下午申时左右, 公孙敬声到太子宫。小太子先看看天色, 后看看漏刻:“不在家休息这么早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我们分家了。”公孙敬声显得忧心忡忡。小太子很是奇怪, “不是好事吗?” 公孙敬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该知道这个家是被我闹散的。” “怕挨骂?” 公孙敬声猛然抬头:“我怕什么?再说了,谁敢当面骂我?” “那你担心什么?” 公孙敬声:“我父亲母亲啊。我对长辈不敬旁人只会认为是他或母亲撺掇的。我婶娘和伯母就是这样想的。” “她们真没良心。花花都知道护主。”小太子不敢相信, “她们这样认为,想必你祖母心里也有这种怀疑。你担心坏姨丈因此寝食不安?”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不止这些。百善孝为先。外人误认为我父亲不孝——”朝宣室殿方向看一下。 小太子懂了。 “多虑了。”小太子摇头,“郡县选拔人才的时候孝不孝顺这点很重要,而朝中用人不看中这点。”他停顿一下,怀疑公孙敬声不记得了,“你忘了以前我父皇跟太皇太后闹成什么样?她恨不得把父皇提拔的人全杀了。我不信她没有想过,要是她的小儿子梁王活着,她和小儿子里应外合废了我父皇。可惜啊,那个短命鬼都没活过祖父。” 公孙敬声:“谁敢说陛下不孝啊。” “黎民百姓不说父皇不孝不是因为他乃皇帝。所有人都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思,可以理解父皇同他祖母的关系一度势同水火。同样所有人都知道你伯母婶娘能穿金戴玉是因为你父亲能捞钱。” 公孙敬声拧眉。 “以前你不知道坏姨丈这些年捞了多少钱,但外人很清楚。” 公孙敬声不禁问:“怎么会?” “就像你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坏姨丈的门客或随从买地是不是得四处打听,或者找人经手?别人求你父亲办事能做到守口如瓶吗?看看公孙家其他人的衣着,算算他们的俸禄以及你父亲这些年得的赏钱也能算出他弄了不少钱。公孙家分家外人只会幸灾乐祸,这个家终于散了,你祖母婶娘别想跟以前一样,日日山珍海味用着,绫罗绸缎穿着,金玉首饰戴着。” 公孙敬声:“所以没人关心我有没有跟伯父动手,此事是不是我母亲撺掇的,我父亲不孝?” 小太子摇头。 公孙敬声神色懊恼。 小太子想笑:“后悔才知道这点?” 公孙敬声点头:“我以前给他们留着面子正是怕母亲被人指指点点,此生都不敢迈出家门。父亲因此被弹劾。虽说凭他弄的那些钱被贬为庶民也不亏。可既然朝廷允许拿钱赎罪,他拿出四十万钱再被弹劾得多郁闷。万一郁郁而终,我,我想象一下就很难受。” 小太子点头:“我能理解。他一直很疼你。姨母只生你一个他也没强求,更没有纳小。” “他也不敢。”公孙敬声禁不住朝椒房殿方向看一眼。 小太子把点心移到他面前:“放心了?” 公孙敬声笑着拿起一块肉条:“鸡肉做的?” 小太子点头:“厨子不知听谁说匈奴人强壮因为常常很爱吃肉。打那以后庖厨有剩肉就给我做茶点。”指着炸的酥脆的肉,“他们也不想想腻不腻口。” “你可以叫他们少做些?” 少做不可能少做。 他们坚信“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而他十一岁了,勉强算个半大小子,以至于一个个都担心他吃不饱。 以前枇杷、樱桃等宫女担心他着凉生病,恨不得把他裹成球。如今他知道冷热,又担心他吃少了长不高。 小太子很无语。 “左右我可以赏给身边人。”小太子以前不是没有反对过。别的方面他们不敢不从,但在照顾他这方面,他们就算让步也会阳奉阴违。时间一长又故态复萌。 小太子:“姨母和坏姨丈为何不趁机搬出来?” 公孙敬声摇头:“我父亲怎么说,一碰到我祖母就特蠢。” “愚孝?愚蠢的愚?” 公孙敬声眼中一亮:“对!就是愚孝。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种行为。” “昭表兄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人给他送礼?他今日收下玩几日,以后玩几个月,再后来就不舍得松手了?” 公孙敬声点头:“跟我家这事有关?” 小太子叹气,他果然只适合简单粗暴。 “你得了十五万钱?一直留着你祖母或伯父肯定惦记。何不在你家附近或就在你家隔壁寻一处宅子?”小太子叫他靠近一些,“这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只管说接他们去你家住几日。今日过去带些行李,明日再去帮他们拿些行李。三五次全拉过去,他们一看家都搬来了,还离你这么近,还舍得搬回去?” 公孙敬声不介意跟父母为邻。以前卫孺给他买的小院在公孙老宅前面,卫孺走几步就能到儿子家,公孙敬声也挺自在。 “他们不敢趁机抬价吧?” 小太子:“你只管说钱太多担心遭贼。也怕你祖母趁你不在家弄回去。” 公孙敬声决定下次休沐就试试。 大概城中很多人有了钱就置办田地。公孙敬声问邻居们卖不卖房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想。其实也是邻居不知道公孙贺兄弟几个分家了。 公孙敬声胡扯他嫌院子小,再买一处从里面打通,在外面看还是两家。邻居信以为真。城中房屋有明确规定,比如平民几间小院,官职越高房子越大。公孙敬声只是侍中,真要查起来他现在住的宅子已经有点逾制。再买个更大的不要说公孙贺会不会反对,小太子也不同意。 公孙敬声给的价钱合适,里头的东西也都可以搬走,他只要个空壳,邻居犹豫几日就决定卖给他。以前城中好的房子有市无价。如今户籍管理严格,公卿世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能养多少门客养多少门客,很多宅子空出来,房价非但没涨,近日还隐隐有些下跌。 有钱好办事。 五月中旬公孙敬声就把宅子收拾好。五月的第四个休沐日,公孙敬声去老宅,问父母要不要去他那边住几天。 公孙贺的兄弟最近见着他假装看不见,卫孺的妯娌碰到她就翻白眼,浑然不懂礼数。夫妇二人在这边住得不开心,午饭过后就叫奴仆收拾行李。 公孙敬声令奴仆收拾贵重物品。 公孙贺拧眉:“敬声,你伯父叔父还没穷到我们一走他们就摸进来的地步。” “万一呢?不必用这些试探人心。” 这点是小太子教他和昭平君的。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合开铺子的时候小太子提醒过他们,为了钱伤感情不值得。 小太子其实也不懂这些,他也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听人说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0节 如今小太子很懂人情世故皆是市井之人的功劳jsg。 公孙贺哑然。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被不学无术的儿子堵得哑口无言,他还觉着很有道理。 公孙敬声见他不反对,就令奴仆继续。 翌日清晨,公孙敬声的奴仆又回来拉一车物品。老宅的人找他们旁敲侧击,他们就说天越来越热,忘了拿夫人惯用的纱帐凉席等等。 与此同时公孙敬声递给父母各一把钥匙,指着花园:“隔壁被我买下来了。花园那边有个角门,打开门就能过去。母亲,你在家没事盯着奴仆收拾收拾吧。” 夫妻二人下意识伸手。公孙敬声回寝室换身衣服,带上未来五日用的换洗衣物前往少府府衙。 二人看到儿子手里的包裹陡然回过神,起身想说什么,公孙敬声已经走远。二人相视一眼,穿过角门到对面,正房,奴仆房,车马房,还有个小花园,可以说一应俱全。虽然不如公孙老宅大,但远比公孙老宅宽敞。 卫孺看到花园里的凉亭就喜欢上了。她一直希望春天在凉亭里煮茶,夏日乘凉,秋日休闲,冬季赏雪。然而公孙老宅人太多,又只有一个花园,花园里的凉亭轮不到她凭自己的喜好布置。 公孙贺发现正房另一侧还有一处小院,虽然只有三间正房,但他也很欢喜,可以改成议事厅,可以跟门客们谈经论道。 公孙家养的几名门客也是私学老师,另有住处。公孙贺为他们租的房子,所以没有随他搬过来。甚至还不知道公孙贺从老宅搬出来。 以前这些人找公孙贺都是去他书房,也就是他住的正院偏房。时常碰到婢女婆子很是不便。 公孙贺又去别处看看,兴许人少的缘故,院里很安静,他能静下心来赏花,他也越看越喜欢。公孙贺同卫孺从隔壁回到儿子家中就感慨:“敬声懂事了。” 第177章 大司马 公孙贺走后, 卫孺令奴仆把她夫妻二人的东西搬去隔壁。 公孙敬声的婢女带着一群奴仆收拾物品,卫孺带着她的几名婢女乘车前往东市选购物品布置新宅。 从东市回来卫孺亲自盯着婢女收拾,仿佛不知疲惫, 终于有了属于她的房子。 花园凉亭四面挂上遮风挡雨的竹帘——风大就放下竹帘,天热就卷起竹帘。她又给亭下的石茶几配上茶具以及驱蚊虫的香囊。下午申时左右,卫孺饭后稍作歇息就前往花园, 放下西边和南边竹帘遮阳,她亲自煮茶。 卫孺以前只知道抱怨生活不如意, 哪有心思学煮茶。可纵然她煮的茶汤油腻带有涩味, 她却甘之如饴。 公孙贺和公孙敬声休沐到家, 卫孺已经令两边的奴仆准备好热水。二人沐浴洗头的时候卫孺令人准备饭菜。二人一身清爽正好用饭。 卫孺难得没跟公孙贺抱怨, 反而问他花园凉亭要不要再备一套布帘, 她见有些人家会在凉亭几面挂上锦绣纱帘。公孙贺告诉她不必。他俩加一起八十多岁了, 又不是贪花贪艳的年轻人,竹帘就很好。 卫孺又告诉他旁边小院也收拾好了, 比照长平侯府的的议事厅。饭毕,公孙贺到小院, 三间正房焕然一新, 最东边的房间有靠榻,西边有书架以及书案, 正堂有长几, 可供他在此接见下属。正堂和两边的房间用木架隔开, 木架上放着公孙贺的珍藏, 有金镶玉摆件, 有珊瑚, 有从院里采摘的鲜花。看起来赏心悦目,也能阻挡外人对两边的窥视。 偏房也收拾的极为干净, 也有从花园采摘的鲜花,房中仿佛充满了生机。这点是公孙敬声的婢女建议的。她们嫌公子房中沉闷,配不上公孙敬声的年少鲜活,每到花开时节,公孙敬声房中的鲜花就没断过。春有春花,夏有牡丹,秋有金桂,冬有寒梅。 院门一关这个小院自成一片天地,还是属于公孙贺自己的空间。公孙贺满意,难得说一声“夫人辛苦了”。 卫孺此人没有心机,很好哄。卫孺闻言很是满足,叫公孙贺去正院他俩的住处看看。期间卫孺没有抱怨过。明明有一天累得太阳落山就忍不住去睡觉,她也不觉着辛苦。 厨子准备午饭的时候,卫孺还吩咐厨子多备几样夫君和儿子爱吃的菜。卫孺叫儿子过来用饭也没趁机数落他,比如不要乱花钱,离纨绔子弟远一点等等。 父子二人没有发现,卫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面相都变柔和了。 傍晚,公孙敬声令婢女过来告诉她,他在昭平君家用饭,卫孺也没埋怨他不早点说,她已经叫厨子准备了他爱吃的菜。公孙贺也难得没有嫌儿子休息一天也不安生。 公孙敬声从老宅带出来的婢女和随从也没有发现卫孺反常,但他们忍不住跟禀报主人,老夫人看起来心情极好。 翌日清晨,公孙敬声起来,隔壁婢女就送来一小篮新鲜水果。公孙敬声看着篮子很眼熟:“这个篮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边洗脸一边转向他的心腹随从。 伺候他洗漱的侍从道:“太子宫有不少这样的竹编小篮。” 婢女很是意外:“原来是太子殿下的。”随即解释,“夫人和婢子一直以为这是上林苑孝敬皇后的。皇后见夫人喜欢,还挑两个最为精致的送给夫人。” “皇后姨母日日在椒房殿,哪用得着这种提着出去春游的篮子。”公孙敬声想起母亲爱数落太子,“不过现在太子大了,这种小篮都送给公主和皇后了。回去别多嘴,省得母亲胡思乱想。母亲一早叫你送这些作甚?” 婢女解释,叫他拿去少府慢慢用,或分给同僚。 公孙敬声诧异,他母亲何时有过这等体贴。 “你的主意?” 婢女奇怪:“不是啊。真是夫人吩咐的。” “那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很喜欢。天色不早,我该用饭了。” 婢女福了福身告退。 公孙敬声问他的婢女和随从:“母亲心情很好?” 婢女点头:“这几日公子不在家有所不知,夫人心情真的很好,几乎日日去东西市。对了,夫人还叫人买许多布料,准备给公子做夏衣。” “她?”公孙敬声不是看不起他母亲,卫孺针线活极好,但她这些年很难静下心来做衣服。绣个香囊都抱怨辛苦,儿子还不不懂事,她不想伺候夫君和儿子等等。 婢女:“婢子已经把公子近日穿的衣裳送过去做样。” “我母亲终于知道过日子了?”公孙敬声远不如小太子心细,他实在想不通,又怕卫孺一时心血来潮,也懒得关心,“既然她在隔壁住的高兴,你抽空挑两个厉害婆子,叫上两个驭手去老宅把她和父亲的东西拉过来。每个房间都上锁,省得有人仗着我们不住搬进去。” 他的心腹随从忍不住说:“不至于吧?” “我的那些伯父伯母不敢打我却敢恶心我。他们敢把探望祖母的姑母安排进去。父亲乃朝廷要员,母亲乃皇后和大将军长姊,好意思把姑母往外撵?今年住三五日,明年住一两个月,后年住三五个月,再过一年就成他们的。”公孙敬声此刻终于明白太子表弟同他说的那番话。 公孙敬声吩咐婢女,改日把公孙老宅对面的小院租出去。无论租多少钱都由婢女换成衣物分给府里诸人。 婢女听到此话很是欢喜。公孙敬声前脚去少府府衙,后脚婢女就带着几个婆子去收拾那处小院。粗使婆子们也没抱怨。如今在城中租房的人多,那处小院周围住户非富即贵,能租个好价钱。就算所有人均分分不到几个钱,也足够买瓜果或打酒吃。 房子收拾好,婢女准备回来的时候觉着马车很空,就去对面老宅公孙贺和卫孺的院中拉一些物品。 那些物品都是卫孺早年置办的。虽是旧物卫孺也很喜欢。以前老宅住得拥挤,公孙敬声出生后越发拥挤,卫孺就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收拾起来放进库房。 卫孺看到旧物不由得想起以前很憋屈。再看看如今的大宅子,她想怎么布置怎么布置,心里越发欢喜。当即令婢女同她一起把东西拿出来。可以放在正院的放正院,适合放在公孙贺小院的放小院。看到几个绣样极好的荷包,卫孺还问公孙敬声的婢女喜不喜欢。 公孙贺的母亲惯会享受,府里养的绣娘绣工出色,做的香囊自然精美。婢女当然喜欢。卫孺就把这些小东西以及纨扇赏给jsg两家的婢女们。 纨扇上有扇坠,有的扇坠是玉,有的是彩色宝石,有的是水晶,扇坠虽小婢女们也买不起。卫孺赏给她们,她们自然很是欢喜。 婢女们高兴谢恩,有机会没机会都恭维卫孺几句,卫孺愈发心情愉悦。 不日,边关传来捷报,冠军侯兵至在狼居胥山刻石纪功,卫青到漠北围堵单于王,他艺高人胆大,乱军之中重伤单于,若非单于心腹拼死抵抗,他必能击杀此人。两路大军斩首五万多匈奴人,而汉军折损不足一成。龙颜大悦,收到捷报当日刘彻就令官吏昭告天下。 公孙敬声家中以及卫孺身边的奴仆皆到她面前道贺。按理说弟弟和外甥屡战屡胜,卫孺该习惯了。但她这次异常高兴,令厨子买鸡羊,给两家奴仆加菜。 翌日,她亲自去东市买两车东西。头一天去长平侯府探望留守在家的弟妹。翌日去冠军侯府探望外甥媳妇。霍去病的长子幼小,卫少儿怕儿媳不会照顾,孩子不舒服她瞎着急,就跟陈掌搬去冠军侯府。卫少儿看着长姊欢欢喜喜过来,见着她亲亲热热,仿佛她没骂过卫孺,卫少儿心里犯嘀咕。卫孺走后,卫少儿问儿媳妇:“你姨母中邪了?” 冠军侯夫人听夫君说过,这个姨母最是不懂事,又怂又蠢。不敢害人,却很会恶心人。 “儿媳也觉着她奇怪。我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冠军侯夫人问,“听说姨丈为了平息陛下怒火,用四十万钱收藏一张皮币,她是不是一时拿不出这些钱,想找我们借钱?” 大将军和冠军侯都不在家,陈掌只是一名小吏,不清楚朝中大事,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公孙贺早把钱交给大农令颜异。 卫少儿立即去喊机灵的婢女,令其带几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去公孙老宅附近打听。 婆媳二人用午饭的时候,婢女和婆子回来了。卫少儿一听长姊搬去跟儿子住,越发奇怪。午饭后,卫少儿去椒房殿找她妹。 弟弟和外甥如此神勇,卫子夫也很高兴。卫少儿见她面如桃花,跟长姊有一比,很是不解:“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你和公孙夫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高兴?” 卫子夫瞪她:“什么公孙夫人?休要胡说!长姊怎么了?” “她如今搬去和敬声住了。以前你不止一次叫她搬出来,她很不高兴,还反问你凭什么是她搬,你是不是她亲妹妹。如今不但搬出来还很高兴,她是不是中邪了?”卫少儿很担心长姊今日高兴乃回光返照,过几日变成疯婆子。 卫子夫也觉着奇怪:“莲子,去太子宫看看太子忙什么呢。不忙叫他立刻过来。” 卫子夫很少挑儿子听课的时候找他,端的怕小太子趁机缺课。正因如此,小太子以为母亲遇到难事,等不及宦官找来马车,他跑去椒房殿。 卫子夫拉过儿子:“十一岁了,能不能稳重点?” “儿子在自己家稳重给谁看?谁不了解儿子?”小太子反问。 卫子夫张了张口,一时竟无法反驳,未央宫可不就是他自己家吗。 “我不跟你废话。我问你,你可知公孙家近日出什么事了?” 卫少儿问:“是不是公孙家那个老不死的又干了什么,气得你姨母和公孙贺不得不搬出去?” “母后和姨母为何这样想?”小太子奇怪,“坏姨丈和坏姨母又干嘛了?” 不应该啊。 昭表兄同他说过,姨母近日忙着收拾新宅。休沐日敬声表兄在他家玩半日,姨母都顾不上唠叨。她住得高兴,还给敬声表兄准备水果。听说近几日每日下午都叫人往少府府衙送瓜果。 卫少儿先说长姊给她儿媳妇和孙子买多少补品衣物,后问:“公孙贺不是才拿出四十万钱买皮币?听说卖了许多珍藏和地。你姨母还有钱?” 小太子乐了。 随后先说公孙敬声大闹公孙老宅,不但帮公孙贺补齐买皮币的钱,还弄到十五万钱。饶是卫子夫这些年越发沉着冷静,听到此话依然不由得失态。 卫少儿更是连连惊呼。 常言道:家丑不外扬。 小太子见二人这样就知道卫孺没好意思告诉她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太子告诉二人,公孙敬声之前也闹过一次,府里的奴仆被他卖的只剩三成。 卫少儿禁不住说:“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打小就混。什么都敢干。” “还有呢。”小太子又说公孙敬声手里有钱就把隔壁买下来送给父亲母亲。 起初二人不要,但公孙家那些人一看见两人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夫妻俩在老宅憋屈,就想着去公孙敬声那边散散心。到了那边无人打扰,两人心里舒服,干脆搬过去同公孙敬声做邻居。 卫子夫打量儿子:“敬声何时变得这么有心计?” 卫少儿心大:“孩子大了,懂得多了,哪能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 卫子夫瞥一眼二姊,心说你快四十岁了,也没见你多长几个心眼。 “敬声确实胆大。”卫子夫点头,“打小就敢把菜盘子往他祖母脸上甩。但他在太学多年,就算没学几篇文章,也该懂得不能忤逆长辈。没人给他撑腰,我不信他敢拳打伯父脚踢祖母。” 卫少儿轻笑:“敬声什么不敢干?” 卫子夫万分想堵住她的嘴:“刘据!” 小太子坦白:“孩儿只是提醒他,他伯父的俸禄不够他伯父自己用的。他出生前他祖父就被贬为庶民,得要养儿女奴仆,公中没几个钱。如今公孙家的奴仆可以对他祖母不敬,却不能对他和坏姨丈以及坏姨母不敬。” 卫少儿听糊涂了。 卫子夫也没指望她能瞬间明白:“所以敬声敢越过他祖母卖奴仆?后来呢?” “四十万贯钱是一座小山,谁家有这么多存钱?我又提醒他,他祖母不止一个儿子,就算知道坏姨丈为钱发愁也空心疼他。可他是敬声的父亲,坏姨丈也只有他一个儿子。” 卫子夫:“你姨丈的东西日后都是敬声的。敬声不争也是便宜他堂兄弟姊妹?而你帮敬声出主意,万一他闹大无法收场自然有你帮他兜着?” 卫少儿可算明白了:“据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太子下巴一扬:“因为孤是冠军侯的表弟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1节 卫少儿乐成一朵花,不住地点头,又把小太子好一顿夸。 卫子夫都忍不住同情公孙家那些人。 “阿姊,先别急着夸他。据儿,敬声大闹公孙家的时候没提你?” 小太子:“我又没叫他打人。他提我做甚?” 卫少儿:“子夫,想多了。敬声打小什么脾气谁不清楚?他就算说这些是据儿教的,公孙家那些人也不信。” 卫子夫不由得想起有次带着小女儿去探望太后,正好碰到隆虑公主跟太后抱怨儿子如今能赚钱反而比以前不会赚钱的时候还费钱。太后数落她,孩子混吃等死的时候你担心,现在知道找点事做你还不满,你想他怎样。 隆虑公主被数落的一声不吭。 卫子夫冲儿子招招手。小太子疾步过去:“母后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不明。”卫子夫把儿子按坐在身边,“以前你陈家表兄之所以要自己做生意,是不想找你姑母要钱,怕被她唠叨。后来怎么三天两头找她要本钱?跟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小太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陈家表兄。表兄此刻在宣室殿,母后倘若想知道不如叫他过来,您亲自问他?” “我不问他,我只问你。”卫子夫抓住儿子的手臂不许他跑。 小太子只能坦白,他确实提点过陈家表兄几句。 卫少儿越发稀罕小外甥:“据儿真厉害。” 卫子夫揪住儿子的耳朵:“你可真会挑事。亏得昭儿和敬声自幼听不懂人话。否则他们不怀疑你,我跟你姓。” “母后改夫姓?父皇定然十分欢喜。” 卫子夫哽了一下。 卫少儿乐了。 卫子夫瞪她一眼,傻乐。 “据儿,以后不许掺和他们家的事。敬声和昭儿虽然同你关系极好,但亲人同他们更亲。”卫子夫担心儿子里外不是人。 小太子摇头:“母后有所不知。母后,孩儿可曾撺掇去病表兄做什么?可曾为难过几位舅母?可曾怂恿过伉弟做什么?” 卫少儿先回答:“没有。据儿只会叫人给我们送博望苑所产。以前因为东西少,你舅jsg母不好送给母家兄弟姊妹,又想孝敬父母,就把父母接过去过住一两日。我在东西市碰到他们,他们没少同我夸据儿懂事仁义。” 小太子得意地望着母亲。 “你是有分寸。母后相信吾儿聪慧。但聪明用错了就是自负。”小太子十一岁,秉性未定,卫子夫担心他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小太子拉住她的手:“这等小事还不值得孩儿骄傲。” 卫少儿很是诧异:“那些事还小?你姨母半辈子也没想到可以叫敬声犯浑。” “那是她蠢,不是我聪慧。”小太子摇头,“换个人都不会被婆母拿捏这么多年。” 姊妹二人深以为然。 小太子:“母后,还有事吗?” “你还有事?”卫子夫问。 小太子近日无事:“孩儿听闻父皇要罢太尉,为表兄设大司马位,俸禄同大将军一样。孩儿想问问父皇是不是真的。” 卫少儿急了:“哪能跟你二舅一样?仲卿打了多少胜仗?此次又差点斩杀匈奴单于王。我听府里人说,此战以后漠南都算是我们的地方。那么大一片土地啊。” “二舅已经封无可封。”小太子提醒她,“三公之上啊。” 卫少儿不赞同:“卫家哪能一门出两个大将军!我就是妇道人家也知道此举太过了。子夫,你可得劝劝陛下。” 卫子夫摇头:“据儿是不是想去劝劝你父皇?” “为何要劝?”小太子不懂,“孩儿想确定是不是真的只是不想空欢喜一场。” 第178章 战功赫赫 卫家两姊妹被小太子的话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小太子又宽慰二人:“舅舅是大将军, 表兄只是大司马骠骑将军。” 卫少儿很无语:“你姨母不识字不要跟我咬文嚼字。” 小太子很是敷衍地笑着点头。 卫子夫松手:“去吧。不要在这里气我们。” 小太子这次没用跑的。 慢慢悠悠到宣室殿外正好赶上刘彻忙碌半日出来透气。刘彻冲儿子招招手,小太子一步两个台阶。刘彻在高处看低处的儿子太子显得小,他本来又只有十一岁, 高台宽又高显得他越发渺小。刘彻心惊胆战,大声呵斥:“慢点!” 小太子一步一个台阶上去。刘彻抓住他的手臂,扬起另一只手臂要打他。小太子踮起脚抓他的胳膊:“父皇, 孩儿长大了,给孩儿留点脸吧。” 刘彻放下手:“韩子仁等人呢?” “在太子宫。孩儿就是去椒房殿看看母后和姨母。” 刘彻:“去病的母亲?” 小太子摇头。 刘彻嗤一声:“敬声的母亲?不可能!” “不愧是我父皇。机智过人!” 刘彻又想揍儿子。 卫家儿郎神勇, 刘彻心情极好, 这几日都歇在椒房殿, 同卫子夫感慨卫家人极好。顺便畅想一下卫伉等人长大的情形。 卫子夫见他很是欢喜, 没敢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刘彻晚上不睡, 白天自然起晚了。他今早到宣室殿已有巳时三刻。当时不见卫少儿, 他猜卫少儿才到椒房殿:“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好事。父皇想知道吗?” 刘彻拉着儿子绕着廊檐遛弯,吩咐春望等人不必跟着, 可以下去歇息。 “说吧。” 小太子先说公孙敬声打卖刁奴,接着说他借机生事整治家人, 最后说公孙贺搬出去跟儿子做邻居, 以后没人吸他的血,想必不会再挖空心思弄钱。 小太子说完望着他:“父皇, 算是好事吗?” 公孙贺忠心耿耿, 他的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姊, 最不可能背叛天家父子, 公孙贺也有些才能, 也敢上阵杀敌, 若非不得已,刘彻不想把他贬为庶人, 甚至令他尸首分家。 “算!”刘彻笑着颔首,“公孙敬声这几年不招惹是非,朕以为他长大了,踏实稳重了。” 小太子:“兔子急了也咬人。” “公孙家那些人很费钱?” 小太子点头:“坏姨丈有侯爵在身,又是太仆,他的兄弟俸禄极少,而坏姨丈的侄子侄女吃穿用皆比照敬声。听敬声说坏姨丈的母亲真把自己当成尊贵仅次于皇祖母的老太君。单单守夜的婢女就有四人。” “好生尊贵!”刘彻满脸讽刺。 以前太后只有两名守夜宫女。前几年太后病重卫子夫担心两名宫女顾不过来,做主又加两名。太后念儿媳一片孝心便一直依着她。 公孙敬声说起他父亲脑子有病的时候,小太子多问一句才知道公孙贺的父亲临终前不放心老妻,叮嘱儿子务必照顾好他。 公孙贺事事依着母亲,除了他本人孝顺,还有便是担心父亲死后也不得安宁。 小太子把这点告诉老父亲。刘彻嗤笑:“你祖父病逝前也曾叮嘱朕照顾好你祖母。” “他哪能跟父皇比。”小太子抱住老父亲的手臂撒娇。 刘彻很是熨帖:“你就哄朕吧。” “父皇,舅舅和表兄是不是快回来了?” 刘彻微微摇头:“得到三伏天。” 即便鸿翎使者日行六百里,从漠北到长安也得好几日。捷报又送来好几日了。此时舅舅不是应该快到边关了吗。怎么还得十来天。 “舅舅受伤了?” 刘彻低头看他:“为何这样问?” “来时轻装简行,一日行两百里也不过十天左右。还是舅舅这次又弄到匈奴千万头牲畜?” “怎么不能是你表兄?” 小太子摇摇小脑袋:“表兄有心思在狼居胥山祭天地,说明他没受伤。就算有伤也是小伤。我问过马厩的匈奴人,狼居胥山离边关甚远。算着捷报送来的时间,表兄行军途中没时间收拾辎重。即便遇到匈奴牧场也只能带一些吃的。牲畜能跑会动,没了主人还会原地等表兄回来?表兄去时快来时自然也快。” 刘彻很是满意:“吾儿聪慧。”停顿一下,望着北方,“匈奴单于一路往北逃窜,你舅身为大将军不能扔下大军不管,而此次大军在漠北,很多将士甚至军中的匈奴兵都是头一次到那里,他大概担心将士们迷路,派公孙敖去追的时候特意提醒他追五百里还没追到就回来。公孙敖不敢违抗军令,之前迷路导致他也不敢大意,所以叫伊稚斜单于跑了。你舅算过匈奴人数,他告诉朕去病那边倘若顺利,漠南再无王庭。” “他俩的捷报不是一起送来的?” 刘彻:“前后隔两日。你舅大约粮草充足,他请求安葬好战死的将士们再班师回朝。” “父皇同意了?” 刘彻颔首:“你舅谨慎,他认为除了逃跑的伊稚斜单于北方草原上再无王庭定是再无王庭。伊稚斜单于不可能杀个回马枪。既然没有任何危险,也不差一两日。” “可是匈奴不是还有十几万大军吗?” 刘彻:“你不是猜到了吗?” “死的少俘虏多?”小太子问。 匈奴单于受伤令其部士气大减,卫青不畏战,但他也不想看到将士们枉死。伊稚斜单于一跑他就令嗓门大的兵卒喊“投降不杀!” 由于伊稚斜单于封锁消息,匈奴兵卒并不清楚降汉的浑邪王在京师虽不如在草原上自由,但他有田有地,还有他带来的财宝,如今依然称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好在卫青威名响彻草原,无论哪个部落,还是伊稚斜单于的部下提起他都咬牙切齿。贵族畏惧他,寻常匈奴兵卒自然更怕他。卫青又是大汉大将军,倘若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如何令将士信服,如何统领三军。 基于这些许多聪明的匈奴人放下兵器。脑子不灵活的人一见自己拼死抵抗也无意义就跟着放下兵器。大战结束,卫青部几千人战死,后续十多万步兵还在赶来的路上,他的四万多骑兵俘虏三万多匈奴骑兵,任谁不得说一声艺高胆大。 卫青其实也不想铤而走险。 行军在外经常计划赶不上变化,卫青此次便是。 起初由霍去病寻找单于主力,卫青认为伊稚斜单于聪慧,行踪难觅,适合一日能跑几百里的外甥。卫青虽有五万骑兵,但他后面还有十多万步兵,宛如一头骏马拖着一辆大车,没法及时掉头。卫青率部像犁地一样过草原上的其他匈奴残部。比如已经死去的左贤王部众。 卫青又不希望他的人马困死在一个地方,决定兵分三路。正当他决定这样部署的时候冷不丁想起陛下认为他自己病重的时候,太子外甥提过朝中诸将爱迷路。 万一又迷路,匈奴上次被霍去病吓走,这次定不会jsg再中计。 卫青虽然跟刘彻一样不信哪有人次次迷路,可他不敢赌。他不怕战死,他也不希望全军覆没。卫青决定宁可慢点也不能把将士们置于险境。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2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没能消灭匈奴残部,他还有下次。 好巧不巧,卫青遇到匈奴单于,而非左贤王残部。那时后续步兵离他还有四五十多里。那一刻卫青一阵后怕,盖因如果他兵分三路,此刻他只有两万人。即使可以以少胜多,汉军也得折损过半。 如今五万骑兵皆在,人数上卫青只比匈奴单于少一点,他又临时改阵法,才能在折损不足一成的情况下斩首级一万七千多人,牲畜财物无数。 卫青令将士们打扫战场,俘虏当中的匈奴贵族见汉军很是分散又想逃。他们犹犹豫豫做好计划,看到乌压压一群人,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仿佛沙尘暴。 汉军惊呼,“我们的人到了。” 懂得几句汉话的匈奴贵人顿时不敢逃跑。 若不是他们犹豫不决,当断即断,可能已经逃出生天。 战场上就是如此,机会稍纵即逝。 大汉其他将领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机会,往往因为他们不能随机应变,或者迟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而错失良机。 二十出头的卫青能做到甲兵而还,不止因为他胆大心细,还有他很会临场应变。 刘彻:“不止俘虏多,还有许多牲畜和匈奴单于来不及带走的财物。” “伊稚斜单于全部家产?” 刘彻摇头:“你舅擅出其不意,去病神出鬼没,如今无论哪个部落都不敢把财物放在一处。伊稚斜单于帐中有汉人,他懂得狡兔三窟。不过此战真令他元气大伤。朕认为他最少五年之内不敢侵扰边关。” 小太子:“去病表兄如今才二十有三。再过五年他也才二十八岁。正值壮年。我们不怕。父皇,这五年别再打了。” 刘彻挑眉:“你也劝朕休养生息?” “你还有钱啊?”小太子问。 刘彻哽了一下,抽出他的手臂,捏住儿子的脸。 “朕怎么没钱?到秋宗亲朝觐朕有的是钱。” 小太子忍不住提醒:“父皇,兔子急了也咬人。” “朕自有分寸。” 小太子好奇地问:“父皇打算怎么赏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相信卫青和霍去病不会叫他失望。此次就令两个女婿跟着霍去病捡军功。卫青封无可封,刘彻令卫青的两个弟弟卫步和卫广随他出征。 卫步和卫广一个押运粮草,一个骑射好一些,到他跟前当个校尉。 卫青答应刘彻考虑考虑,出兵的时候一个没带。 刘彻喜欢卫青的谨慎安分,但有时候也讨厌他这点。 听到“赏”,刘彻就不由地想起他一片好意被卫青无情拒绝,心里有点不快就先说霍去病。小太子听到老父亲提到“罢太尉置大司马”,禁不住露出笑意。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据儿,坦白交代,朕的宣室殿是不是有你的人?” “孩儿的生命都是父皇给的,天下是父皇的——” 刘彻打断他:“少扯这些。” “没有啦。”小太子拿掉他的手,“父皇该听说过‘爱屋及乌’?您疼孩儿,孩儿只想知道一些不日便会昭告天下的事,您的人哪舍得叫孩儿失望。” 刘彻捏捏他的脸:“你这张嘴,哄死人不偿命。难怪仲卿见着你恨不得绕道走。” “舅舅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小太子气得跺脚。 刘彻:“朕跟仲卿认识多少年了?你舅跟你才认识几年?” 第179章 太子有灵药 嘴甜擅辩的小太子哑了。 哪能这么算。 刘彻见儿子气得瞪着眼睛看着他, 不禁大乐,逗小狗似的拍拍儿子的毛脑袋。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气咻咻掉头走人。 刘彻慢悠悠跟在后面, 看到儿子小小的身板,无奈地摇头笑笑:“慢点啊。” “我长大啦!”小太子回头瞪他一眼,下台阶的时候身体一晃差点踩空, 刘彻呼吸骤停,慌忙追上去, 拽着儿子数落, “以后不许一个人过来。” 小太子大声反驳:“我差点摔倒都是你气的!” 有事前来禀报的御史大夫张汤吓得不敢靠近。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再说一遍!” “再打我一下试试!” 刘彻又朝儿子后脑勺轻轻拍一下。 小太子抓住他的手就咬。 刘彻吓得躲开:“你属狗的?” 小太子扒着他的手臂蹦跶起来咬他。 刘彻不敢甩开儿子, 担心小不点站不稳摔倒磕到脑袋。小太子虽然是个大孩子, 可他还是个小少年, 发髻才到刘彻胸前, 刘彻一只手就能放倒儿子。小太子能闹起来,自然是刘彻故意逗他。 无论张汤还是宣室殿外守卫都像是看到了两个孩子打闹。小太子却觉得老父亲逗狗呢。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小太子停下。 刘彻好笑:“你就安慰自己吧。” “十年后我二十一,您四十九, 年近半百, 老头子一个。”小太子提醒他。 刘彻的笑容凝固,揪住儿子的小脸, 阴着脸问:“老什么?” 小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老当益壮的老, 万民之主, 高高在上的‘头’, 天帝之子。”小太子一脸好奇地问, “父皇不是老头子是什么?” 刘彻好气又好笑:“朕改日非得把你的嘴缝上。” “您又不会穿针引线。”小太子插科打诨,刘彻重拾笑脸。 小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暗暗提醒他自己,父皇不想被说老。 也是,他就很讨厌别人说他小孩子。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要当众打我。” “知道怕了?”刘彻抓住儿子的手臂,扬起巴掌吓唬他。 小太子本能转身。 对于挨过揍的小孩而言,他可不敢心存侥幸。 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小孩停下,看过去。 刘彻想问,又不躲了。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张汤,也不知来多久了,“朕还有事,不逗你了。” “孩儿告退。”小太子冲张汤招招手。 张汤过来低头行礼:“陛下!” 刘彻微微颔首,示意他入内再说。 小太子到太子宫外,张汤已随天子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看一眼两人,摇摇头进去。 韩子仁听到脚步声出来迎他:“殿下,看什么呢?” “怪不得父皇看重张汤。位列三公,明明有事禀报竟然可以忍住不上前打扰孤和父皇。”小太子代入自己,他做不到张汤这般谦恭。 武安侯田蚡贪得无厌,所以田蚡去世前几年刘彻就已经很讨厌他舅。张汤是走田蚡的门路上来的。刘彻没有厌屋及乌,自是张汤有些才能又足够忠心且善解人意。 这是韩子仁心里的想法。他大概说一遍,然后顺嘴问:“御史大夫来了?” 小太子朝宣室殿方向看一下,“韩韩,令人备热水,孤要沐浴。跑到椒房殿孤快热晕了。” 韩子仁吩咐庖厨准备热水:“椒房殿出什么事了?” “小事。二姨母来了。” 韩子仁闻言估计是家事,便不再多嘴。 小太子从老父亲口中得知表兄和舅舅得到初伏方能抵达京师,便不在宫里等他二人。 室内闷热,无法上课,小太子停课的第二日先后去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拜别长辈,翌日搬去博望苑。 孩子大了,哪能任由他玩一个夏季。刘彻令太傅石庆,以及小太子的骑射师傅和音律师傅随他前往博望苑,早晚提点他一二。 小太子到博望苑第二日迎来一群人,气得差点回宫同他父皇决斗。 幸好他没去。刘彻陪太后去上林苑了。 卫子夫其实也想出去透透气,怎奈刘彻走得急,卫子夫宫务缠身,又不敢学刘彻撒手不管,只来得及把女儿送过去,名曰陪太后。 上林苑天大地大远比宫里好玩,小公主乐得不想回去。可惜不行,她舅和表兄不日进京。 刘彻回去太后也不想呆在上林苑,而她要是也回去,小公主只能随父亲和祖母回去。 回到椒房殿小公主就问她母后,何时再去上林苑。 卫子夫拉着她的手说:“你有你弟一半会撒娇,平日里也可女扮男装随你弟出去。” 三公主想象一下弟弟抱着父皇的手臂歪缠的模样连连摇头:“女儿不如他厚颜无耻!” “据儿确实还在换牙。”卫子夫好笑,“这话莫要叫他听见。否则又得跟你吵闹。” 三公主嫌jsg弃的皱了皱鼻子:“小孩子家家。我才懒得跟他斗嘴。” “去洗漱吧。”卫子夫为女儿整理一下发饰。随后令宫人明日宣长平侯夫人和冠军侯夫人。 卫青和霍去病一走就是两个月,哪怕他们夫人可以理解,可她们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孩子哭闹,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难免心生埋怨。 有人知道她们不容易,知道她们担惊受怕,而关心她们的人又是皇后,她们想必会感到熨帖。 以前卫子夫没有想过这样做。 上元节那晚太后真心认为她不容易,太后看到她的付出,卫子夫才由己想到弟妹和外甥媳妇是不是也想得到一声肯定。 果不其然,翌日二人抵达椒房殿,卫子夫三句话还没说完霍去病夫人眼眶就湿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3节 以前她认为好男儿就该像冠军侯一样保家卫国。当她抱着年幼的孩子日日苦等夫君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煎熬。 伺候婆母,人情往来,打理府中事务,照顾孩子,这些对她来说都成了小事。 初为人媳冠军侯夫人很烦这些琐事。霍去病走后她却不禁庆幸可以从早忙到晚。 卫子夫安慰两人一番,见她们没心思留下用饭,便提醒她们军中事多,卫青和霍去病虽然回来了,但不会那么快回府。随后卫子夫令她的人送二人回去。 这一日得到消息的小太子暂时搬回太子宫。 卫青和外甥霍去病带麾下有功之臣进宫那日,刘彻令人去找小太子。这次大胜又涌现出几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刘彻跟儿子一一介绍。小太子挺直身板,神色认真,很是矜贵的夸赞他们。 小太子仿佛换了个人,卫青和霍去病差点没敢认。 二人麾下将军告退,尊贵无比的小太子变成小猴子:“舅舅!”他朝卫青扑去。卫青本能躲闪,小太子急停,随即转向表兄。 霍去病此战打爽了,心情极好,抱起小表弟:“你又重了啊。” “你力气变小了。”小太子哼一声,“跟父皇一样,就会嫌弃我。从来不想想你多大了。” 霍去病下意识问:“我多大?” “今年二十三,过两年二十五,四舍五入人到中年了啊。” 霍去病听出他言外之意,他快老了,堂堂冠军侯拿不动剑了。 “真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揍你?” 小太子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个小小的瓶子,霍去病停下,一脸警惕:“干嘛?” 小太子到老父亲身边,扒着他的肩跟他耳语几句。刘彻令春望以及其他人到殿外候着。 卫青明白,上前两步到御案前:“那东西?” 小太子点点头,去茶室拎来一壶温热的清水,他把两粒药丸倒在御案上——一粒浅黄色,一粒乳白色,看起来都不像药。 正因如此,卫青以前真以为他吃的是糖。 刘彻上次吃的时候没有看清颜色,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他捏一粒嗅嗅,带着草果的清香,没有一丝药味。 “据儿,父皇吃下去会如何?” 小太子想一下:“绕着未央宫跑两圈,晚上还有可能燥的睡不着。父皇要试试吗?” 刘彻不敢试。 三伏天绕着未央宫跑两圈他非得中暑不可。 “两粒都放进去?”刘彻看一下水壶。 小太子先看一下舅舅和表兄,两人不止瘦,脸色蜡黄:“舅舅,表兄,是不是受伤了?” 卫青下意识看看手臂,“很明显吗?”军医好像只给他包两层纱布。 “你俩看起来像流了两斤血。”小太子转向霍去病。 霍去病:“我是受点轻伤。天太热没胃口,晚上睡不好,自然显得像难民。” “还是先放一粒吧。”小太子又去拿四个杯。壶里的水倒出来四杯,他放补血丸。随后晃晃水壶,给老父亲倒半杯,给他自己倒一小口,给舅舅和表兄满上。 刘彻担心补过了,先浅尝一口,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才一口喝完。腹中有些热,紧接着游走到四肢,刘彻禁不住问:“据儿,这药丸是不是由多种补血药熬制而成?” 霍去病忙问:“干熬啊?” 刘彻示意他先喝下去。随即问他感觉如何。霍去病坦白:“没什么感觉。应该得过一会。哪能立竿见影。” 听闻这话,刘彻不敢贪心,令两人把剩下的全喝了。随后小太子把杯中水倒壶里,又把强身糖丸丢进去。这次刘彻跟儿子一样只要一小口。 舅甥二人喝完,身体暖洋洋的,仿佛干枯的树木得到滋养。 二人依然脸色蜡黄,刘彻眉头微皱,怀疑二人美化了战场上的辛苦。 “据儿,仲卿和去病怎么还像饿了半个月似的?”刘彻问。 小太子无奈地说:“父皇,儿子的药丸不是仙丹啊。好比您上次生病,身体轻快了,喉咙还有点疼。” 刘彻明白,还是得慢慢调养。 “倒是朕心急了。”刘彻问儿子,“你那药还剩几粒?” 小太子不清楚啊。 “孩儿没看。”小太子摇头,“孩儿怕倒出来再放进去药效大减。” 三人相视一眼,都觉着不可思议。 刘彻开口问:“据儿,这样的药就,你直接放在药盒或药瓶里面?” 小太子很是奇怪,不然放哪儿啊。 刘彻张了张口,很想训儿子,可对上儿子稚嫩的小脸又觉着太难为孩子:“你不知道暂时用不到的稀有药丸可以先用蜡封住?” 小太子朝殿内烛台看去。 刘彻转过他的脑袋:“不是那种蜡。” “所以?”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孩儿倒出来玩儿也不必担心药效大减?” 刘彻艰难地点头。 “难为你放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用。”刘彻庆幸,“没有变成毒药。” 小太子委屈,他又不知道。 前世一道符就能让东西保存许多年。 何必弄什么蜡。 “你立刻把东西拿过来,朕令春望去太医署拿蜡皮。”刘彻很怕神药变成毒药。 小太子嘀咕:“孩儿藏的可严实了。” “去不去?”刘彻瞪他。 小太子跑着出去。刘彻又担心他摔着,令守在外面的黄门跟上去。随即刘彻禁不住苦笑:“幸好朕随口多问一句。” 不想暴露空间,多年前小太子就在他室内放一个密封的小酒坛。小太子撬开密封,默念两种“糖丸”的名,随即又补充一句“各三十粒”。 小太子伸手,眨眼间手里多出一捧药丸。为了试试是不是每瓶有百粒,小太子又要各十八粒,果然又出来一捧。小太子由此断定每瓶有百粒。至于有多少瓶,他早忘了。不过这些也够了。 小太子把药丸装在枇杷给他做的荷包里头,然后塞入坛中。 霍去病看到熟悉的酒坛诧异:“竟然在这里头?” 小太子点头,望着老父亲,一脸心虚。 刘彻见状接过酒坛掂量一下:“不止几粒吧?” 小太子扑到他怀里撒娇。 刘彻拨开他:“朕早该猜到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孩儿担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也怕过几年没用了,您空欢喜一场。”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解释。 刘彻掰开他的手:“这时候想起来撒娇?晚了!” “那你当糖吃吧。”小太子松手,“吃一粒折寿一年。吃吧!” 刘彻猛然转向他:“真的?” “孩儿要知道还骗你干嘛?”小太子反问。 卫青附和:“陛下,此药用多了能叫人七窍流血,还是慎用吧。” 小太子连连点头。 “朕先看看你藏了多少。”刘彻从坛中摸出两个荷包,见荷包跟儿子平日里用的相差无几,顿时想打孩子——这种神药竟然不配装在瓶中或木盒里! 卫青和霍去病见状,同刘彻一样失态,想打孩子! 刘彻深吸气,提醒他只有一个儿子,打坏了就没了。如此三次,刘彻挤出一丝笑:“朕是不是该夸夸你还知道用荷包装起来?” 小太子尴尬地笑笑:“孩儿又不敢叫人知道。不用荷包用什么啊?”指着小酒坛,“盒子也塞不进去。” 刘彻不希望他得到一把神药还会提前升天,拒绝跟儿子搭话。 太医送来很多工具以及蜡皮,刘彻学了许久才学会。 刘彻同卫青和霍去病把工具移到茶室,三人先封核桃仁,熟练后才封药丸。 小太子无事可做就给他们煮茶。 刘彻感到背后冒热气,回头一看又想打儿子:“没人喝茶。把火灭了。” 小太子灭掉火,舀一杯上林苑早上送来的山泉水,抿一小口,清冽甘甜,又禁不住抿一jsg口。 刘彻听到动静发现他竟然喝冷水:“刘据,朕希望你安静。” 小太子放下杯过去帮忙。 所有药丸封好,三人热得满头大汗。 刘彻顾不得擦汗,先令人送来几盆冰,以防封好的蜡化了。 所有事忙完,刘彻才有心思问儿子:“还剩多少粒?” “各四十八粒。孩儿记着呢。” 饶是三人知道很多,也没有想到这么多。 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一样九粒?” “孩儿错了,错了。”小太子抱住他的手求饶。 刘彻松手:“人不大倒是敢扯谎!” “再也没有了。父皇不信可以挖地三尺搜查。” 卫青颔首:“臣上次去他的寝室只有这个坛子没看。” 刘彻很是无奈地看着儿子:“朕倒是留意过。” “父皇为何不问?”小太子故意问。 鬼能想到里面不是酒不是水也不是油,而是药。 刘彻不答反问:“刘据,朕突然想到有零有整。你说有这么巧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4节 小太子张开双臂:“父皇搜。” 刘彻拉下他的手:“今日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朕搜也是白搜。” “那些药又不是萝卜青菜。”小太子不知道空间会不会消失,也不清楚里头还有多少物品,所以他不敢把话说死,“父皇,此事可遇不可求。您算算多少年了,孩儿才得到这么点药。” 刘彻张口结舌,总得一百多粒他还嫌少。 虽然此药不能起死回生,也做不到药到病除,可是真能延年益寿。太后就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放出去,一粒万金也有人买。 “据儿,你一向认为父皇贪心。其实你比父皇有过之无不及。” 霍去病想笑。 果然,没叫冠军侯失望。小太子点头:“青出于蓝啊。” 刘彻哽了一下。 小太子的肚子咕噜几声,刘彻愣了一瞬,转向儿子,不可思议:“饿了?” 小太子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说:“太子殿下啊,肚子饿得咕咕叫。” 霍去病朝殿外喊:“来人!” 春望疾步进来:“冠军侯?” 霍去病:“摆饭!” 春望心说,可算想起来用饭。再不用又要重新做了。 霍去病声音高,殿外的郎官听到这话明白不需要他们伴驾,便三三两两去用饭。 昭平君的手臂搭在霍光肩上:“你说我皇帝舅舅忙什么呢?这都快申时了。” “太医送了很多蜡进去,应该忙着封什么东西。” 昭平君:“药?” “陛下哪会封药。再说了,封药何须陛下亲自动手。” 昭平君颔首:“这倒也是。想必大将军和冠军侯得了什么宝物。亦或者什么稀有的药材。”顿了顿,“改日我问问太子表弟。” 霍光不赞同:“陛下不希望旁人知道,殿下说还是不说?” “算了。”昭平君看一下自己,身体极好,不出意外十年之内不必请太医,“舅舅三十有九了,是该多做些准备。” 霍光恨不得堵住耳朵,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纵然民间也有不少人议论,陛下会不会跟他祖父和父皇似的活不到半百,可他也不能在宫里这样说。 昭平君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吗。 殊不知就算昭平君当着刘彻的面这样说,刘彻也只会认为外甥有口无心没脑子,不会怀疑昭平君诅咒他。 刘彻没叫春望等人伺候,小太子放心大胆地问:“父皇,那些药您准备怎么分啊?” 霍去病差点呛着,还能分吗。 “你的机缘你想怎么分?”刘彻其实可以直接回答,但他就想听听儿子怎么说。 小太子试探地问:“舅舅每样十粒,表兄也一样?” 卫青忙说:“不可!” 刘彻一个眼神叫他闭嘴,也把霍去病到嘴边的话堵回去。 “好好一人一个月瘦十几斤也受不了。何况舅舅和表兄这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来回走了上万里路,期间还奋勇杀敌。孩儿虽然觉着那药不能常用,也不可不用。” 刘彻以为他病病入膏肓也只需服用一粒药。他不可能年年来一次。所以对他而言每样各十粒就差不多了。 “然后呢?”刘彻又问。 小太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好说话。”刘彻瞪他。 小太子伸出三根手指。 刘彻猜:“不是三十?那是三粒?” “每样三粒,给母后。父皇不要提孩儿。不然母后又该胡思乱想。” 卫子夫以前和刘彻一样担心儿子被神人带走修仙。刘彻点头:“可以。没了?” 小太子点头。 “你呢?”刘彻扫一眼卫青和霍去病,“舅舅表兄都有,你不留几粒?” 小太子摇摇头:“孩儿有父皇啊。” 刘彻呼吸停顿片刻,心底很是复杂:“你倒是相信父皇。” 您儿子不是信你,而是信他自己。卫青心想,早几年他就敢杀人啊。 第180章 太子的迷魂汤 小太子可不会任由老父亲胡思乱想。 “孩儿不信您还能信谁啊。”小太子乖乖巧巧道。 卫青和霍去病互看一眼, 哄死人不偿命的小机灵鬼! 刘彻拱火挑事:“你舅和你表兄还在呢。” “可是在舅舅和表兄心里忠君爱国,其次是自己和家人,再然后才是孩儿。在父皇心里先是江山社稷, 其次是父皇自己和孩儿。父皇,您说孩儿更信你,还是更相信舅舅和表兄啊?”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 卫青和霍去病摇头失笑, 无法反驳。盖因在他们心里君和国确实排在太子前面。 “父皇,你还想成仙吗?”小太子问。 刘彻被问愣住, 这是哪跟哪儿啊。 “想不想吃仙丹?”小太子又问。 刘彻反应过来:“你有吗?你有朕就吃。” “孩儿没有。可是有的术士有啊。” 刘彻眉头一挑, 故意逗他呢。 “术士有丹药不自己用了飞升?轮得到朕。” 小太子转向舅舅和表兄:“父皇其实什么都懂。可他还成天想着长生不老。我该怎么办啊?” 刘彻气笑了, 他就知道混小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那么问。 “你想怎么办?”刘彻问。 小太子眼珠一转, 卫青觉着他该阻止。然而没等他考虑好说辞就听到外甥道:“过几年孩儿长大了, 父皇把皇位让给孩儿, 您学秦始皇巡视天下,顺便找长生不老之术吧。” 刘彻打量一下儿子稚嫩的小脸, 矮小的身板:“你倒是真敢想!” “哪个兵卒不想成为将军?哪个太子不想成为皇帝?就算当皇帝日理万机,没意思极了, 孩儿也想站在最高点体验一下。” 刘彻:“之后呢?” “之后?”小太子没想过, “再还给父皇?”试探地问。 刘彻又想打孩子:“你当过家家!” 卫青觉着不能任由外甥半真半假胡扯下去:“之后娶妻生子。” 小太子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还这么小。” 卫青噎住。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过几年你就长大了。” “过几年也小。”小太子从来没有考虑过娶妻生子。 前世刘据虽说一心修炼,日子像苦行僧, 但拜师兄师姐所赐, 刘据不止一次出去历练, 也去过秘境, 遇到不少女修, 并非对情爱一无所知。然而无论师姐, 还是别的门派的女修,甚至妖女魔女, 不管她们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修成正果。情爱不过是历练途中的调味剂。 无论男女几乎没人考虑生儿育女。 妨碍修炼! 刘彻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据儿,你跟昭儿关系好,昭儿十八岁就定亲了。” “他是他,孩儿是孩儿。” 闻言,卫青也有个不好的预感,大胆发言:“据儿,你不娶妻生子,以后谁继承皇位?” 小太子能说他忘了吗?让父皇再生一个?不可能! 刘彻:“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 很不好回答!盖因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我还得娶妻生子?” “你说呢?”刘彻终于可以确定儿子从来没有想过儿女情长。 难怪儿子十一岁了还一团孩子气。 刘彻:“朕改日就给挑几名——” “陛下!”卫青忙打断,“据儿才十一岁。” 刘彻被儿子气忘了:“那就过几年再说。” 小太子有个不好的预感:“父皇,是孩儿想的那样吗?” 刘彻颔首。 小太子连连摇头:“不要!” “由不得你!”刘彻瞪儿子。 小太子反问:“您把孩儿身边的人全换成美人又如何?”jsg 刘彻被问住了。 卫青一见要吵起来,赶忙劝道:“陛下,如今说这些尚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5节 霍去病也不敢再喝汤吃菜看热闹:“陛下,您二十九岁才有太子,若按这个算还有十七年呢。如今说这些确实过早。” 刘彻张了张口,他想人到中年才得一子吗。 还不是后宫女子不争气。 得亏太后不在此处,否则非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小太子附和:“父皇,此事十年后再议。” 刘彻轻嗤一声:“你想得美!” “孩儿要是有了妻小,以后就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夫君了。现在只是您儿子。” 刘彻想象一下,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变成别人的,据儿日日夜夜得陪她们,刘彻沉默了:“用饭。” 小太子高兴的欢呼一声。 卫青无语又想笑,他是真傻还是真聪慧啊。 霍去病可以看出表弟真开心。 刘彻也能看出儿子真不想娶妻生子:“据儿,有些事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些事端看想还是不想。”小太子摇头,“孩儿好美食但永远不会成为美食的奴隶。世间那么多事,孩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哪有空想那些。” 刘彻:“朕怎么听说你这些天不是钓鱼就是喂象,不是划船就是同太傅下棋?” “孩儿喜欢啊。孩儿都没有时间去东西市。”小太子又说,“孩儿还想狩猎,可惜太热了。孩儿还想做牛肉干——” 刘彻听不下去:“用饭!” 小太子乖乖端起碗喝汤。 饭毕,刘彻叫儿子滚回太子宫。 卫青和霍去病起身告退,刘彻抬抬手示意二人等等。 小太子不说假话,但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 刘彻:“据儿说他没有考虑过娶妻生子,你俩怎么看?” 霍去病:“太子什么都懂,但观他平日言行,男女老幼,三公九卿,贩夫走卒,在他眼里都一样。” 卫青:“据儿还小。臣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想过娶妻生子。” 刘彻点头:“不怪据儿说外甥像舅。” 卫青哽了一下。 陛下何时改酿醋了。 “那此事以后再说。”刘彻以前很怕活不到儿子及冠。现今有那么多补药,倒是不急着令儿子十五六岁就生儿育女,“随朕去书房。” 书房的冰块已经全部融化,不过也比正殿凉爽。 刘彻捏一个药丸,已经完全凝固:“仲卿,把据儿的荷包给朕。” 小太子装药的荷包此刻就在书案上放着。刘彻接过去,每样各装十个,然后递给卫青。 卫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刘彻眉头微皱,卫青慌忙接过去。 霍去病宽慰他舅:“陛下还有七十粒呢。” 刘彻颔首:“你都提醒朕慎用了,朕还敢当糖似的三天两头吃一粒?七十粒足够朕用到百岁。” “延年益寿这点应当是真的。”卫青道。 刘彻摇头:“也不一定。那年朕都要给母后准备后事了,她用半粒好了。朕只是伤风着凉,一粒没治好朕的喉咙。”捏几个药丸,“这东西玄乎得很。可能跟此药的主人一样。主人送给有缘人,它也只对有缘人最有用。” “送?” 舅甥二人诧异。 刘彻:“朕的意思相当于送给他。这种药,就据儿这小荷包塞满能装几两金?就是匕首和宝剑,恐怕也是半买半送。” 卫青迟疑道:“可是据儿说很贵。” 这一点刘彻也是给药丸封蜡的时候才想到:“十文钱能买一大包民间小吃。两包药丸要他十两金还不贵?” 卫青无言以对。 在小孩眼里十两金着实不少。 去年秋卫伉去太学读书,卫青夫人给他一串铜钱,只是一百个罢了,卫伉高兴的大呼小叫:“好多啊。”当时卫青也在场,原本想叮嘱儿子,可以叫厨子给他加菜,但不可浪费。没等他说出来,卫伉就塞包裹里,一副怕丢了似的。卫青又担心儿子变得小气吝啬。 算着时间外甥买到药丸的时候三五岁。在那么小的孩子眼里百文钱也是一笔巨款。 外甥买到宝剑的时候比去年的伉儿还小。 卫伉不知道民间小食价几何都觉着百文钱很多,太子清楚,不对,卫青想到什么,“陛下,据儿知道好东西值高价。” 刘彻点头:“据儿说过。据儿不信世上有那么好的事。你忘了他一度认为这些药不能延年益寿治病救人,很有可能是毒药。就是买宝剑的时候他也担心被骗。” 卫青想起来了。 霍去病:“舅舅,我们曾怀疑过宝剑和匕首的主人只是清理旧物,并非囊中羞涩拿出来换钱。那等奇人肯定也不缺钱。他看到有缘人不是没有可能半买半送。兴许象征性要据儿一个铜板。” 刘彻:“倒也没有那么便宜。以前据儿隔些日子就想法设法找朕和皇后要钱。要搁以往这些药没个千金,别想从他手里抠出来。” 霍去病笑道:“他如今有钱。” 刘彻微微摇头:“朕明白你的意思。张贺会打理博望苑,帮据儿赚了一些钱。敬声和昭儿也帮他赚到不少钱。但那些钱都在博望苑单放着。”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凝固。 卫青诧异:“单放着?” “朕不许他出去,他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到处乱逛,再也没见过卖他这些东西的奇人,他的钱自然没地方用。” 霍去病算一下时间:“宝剑应该是他买到的最后一批宝物。算起来有三四年了。” 刘彻诧异:“这么久了?” 霍去病意识到失言,慌忙闭嘴。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霍去病硬着头皮坦白,若非太子表弟是送他的宝剑,他不可能伤的左贤王拿不到刀,眼睁睁看着他的头被利器削下来。 刘彻转向卫青:“你知道?” 卫青老老实实承认:“臣当时以为神兵利器不易得,据儿只有一把。怕他为难就当不知道这事。” “你倒是会为他着想。”刘彻又转向霍去病,“没了?” 霍去病解释,除了宝剑还有一碗止血药。要不是那碗药好用,他如今真有可能留下病根,一个着凉就能要他的命。 刘彻不敢想象他没能及时止血如今得虚成什么样。 霍去病一见都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他指着左手臂:“臣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匈奴兵器沾了赃物,原本只是小伤,不用药也无妨。结果用了药反而越发严重,有一日甚至烧的臣头昏脑涨。”随即解释出征前小太子送给他半碗跌打损伤药。他没找军医,偷偷换成太子表弟给他的药,伤口不再恶化,第二天他的烧就退了。 刘彻打量一番他的脸色,难怪现在还跟难民似的。刘彻转向卫青:“你又是怎么回事?” “臣当日急着抓伊稚斜单于没注意到受伤。等他跑远,剩下的匈奴人投降,臣才发现整条手臂都被血浸湿了。臣只是失血过多。” 刘彻没好气道:“活该!” 卫青:“臣不该欺瞒陛下。” 霍去病嘀咕:“也是怕您担心。” “难怪据儿怀疑你们没说实话。”刘彻瞪一眼两人,想起什么,“半碗跌打损伤药?” 霍去病点头:“据儿用过。可能骑马磨的腿不舒服的时候用的。据儿有了好东西很是慷慨大方,他要是还有定不会只给我半碗,还叫我和舅舅平分。” “难为他了。”刘彻想起儿子小小一个,握着长长的剑,不由得心疼,“那种伤药我们自己能做吗?” 霍去病回答他已经令太医署试做了。虽然没有做出一模一样的,不过如今军医备的止血药远比以前的效果好。 刘彻想说什么,看到卫青的手势,刘彻从书房出来,春望已经进殿:“何事?” “陛下,殿下走了。” 刘彻拧眉:“又去哪儿了?” “从南边门出去的。想必是去博望苑。” 刘彻令他退下,叹一口气:“朕这个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也回去吧。事情忙完好好休息几日。” 霍去病:“几日啊?” “七月底够吗?” 一两个月啊。冠军侯乐了:“陛下,据儿今年还没做牛肉干?” “等你们回来呢。对了,仲卿,卫伉和不疑在博望苑。还有卫步和卫广家的几个。听说叫他们几个陪他听课。”刘彻说出来很无奈,“他还叫卫伉陪他练骑术。卫伉竟然乖乖听话。你这个儿子太乖了。” 卫青:“他也不敢反抗吧。臣改日过去看看。” 卫伉听说父亲快回家了,见着他太子表兄就要回府。 小太子一脸可惜jsg:“你一走就没人陪我练骑术了。以后又得我一个人在那么大的训练场练习。”说完叹了一口气。 卫伉想象一下,不落忍:“太子表兄,我回去见到父亲就回来陪你。” 小太子惊得不敢信:“真的?” 卫不疑跟着说:“我也来陪太子表兄。” 小太子怀疑二人哄他:“这么热的天,你俩不嫌辛苦啊?” 卫伉很想点头,可当他看到表兄很希望他说“不”,“早晚不热,我们都是早晚练,不辛苦。” 小太子大为感动:“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 第181章 病愈 好弟弟卫伉和卫不疑到家见着父亲就开始惦记表兄。 卫青要是不知道俩儿子得在博望苑听课练骑术, 听二人左一个“太子表兄好”,右一个“也不知道太子表兄忙什么呢”,定会怀疑儿子贪玩。 卫青奇了怪了, 平日里叫他们听课练骑射像要他们的命,他们怎么就那么听太子的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6节 难道因为授课的老师乃太傅,博望苑养的马和弓箭会仙法。 卫青仗着两个儿子不敢跟他闹, 假装没有听出他俩言外之意。拘着兄弟二人在府里待五六天,他俩坐立难安, 开始忍不住缠夫人, 卫青才同意送他们去博望苑。 卫青夫人习惯了他出征回来瘦两圈, 可真看到他宛如大病一场还是忍不住心疼。卫青夫人听儿子提过博望苑亭台楼阁一样不缺, 景色极好, 厨子乃御厨, 奴仆机灵,屋少树多很是舒服, 纵然不舍也提议他去博望苑住几日。 卫青正有此意。 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 卫青听到奴仆来回走动就起来前往正殿。 到正殿门口恰好看到小太子身着骑装从院里出来。卫青明知故问:“去骑马?” 小太子扑到他怀里:“好累啊。” “为何不再睡会儿?”卫青搂着跟没有骨头似的少年。 小太子在他怀里蹭蹭:“我也想啊。可是清晨不骑傍晚不练, 父皇安排的师傅就从早到晚跟着我。他们得了圣旨不敢懈怠,我能怎么办。”气得蹦跶, “烦死了!” 卫青心想, 还是陛下有法子。 “把他们还给陛下?” 小太子想过:“父皇会把他们贬为庶民。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我不听他的话关师傅何事。” “舅舅陪你?” 小太子站直:“舅舅打仗辛苦, 歇着吧。” 卫青想知道两个儿子学的怎样:“舅舅送你过去。” 小太子转身跳到他背上, 卫青本能伸手接住:“怎么了?” “走!”小太子手臂一挥, 指向北方。 以前卫青来过博望苑, 但不曾四处看过,以为训练场在那边:“自己下来走!” “只有几步路, 很近的。”小太子抱住他的脖子。 卫青无奈地背着他朝后院胡同走去。然而刚到他住的小院墙角就听到太子外甥喊停。“又不去了?”卫青问。 小太子的马场在西北方向,离这边有半里路。十一岁的太子可不轻,就算卫青乐意把他背过去小太子也不好意思。 “我去喊伉弟和不疑弟弟。”小太子朝公孙敬声以前住的小院跑去。 昭平君以前住的小院如今住着几个师傅,卫青住的是以前霍去病和霍光兄弟二人住的小院。卫步和卫广的孩子小,小太子担心他们无知无畏乱跑掉水里,叫他们跟卫伉和卫不疑同住。虽然有点拥挤,但有人玩,乱跑也有伴,也方便奴仆盯着他们。 小太子不想吵醒小表弟小表妹,悄悄去正房:“伉弟,不疑,醒醒。” 兄弟二人睡在一张榻上,闻言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 小太子:“这么累啊?那我自己去吧。唉,又要一个人学骑射。” 卫伉睁开眼,犹犹豫豫喊:“太子表兄……”小脸上尽是羞愧。 “不必内疚。”小太子挤出一丝笑:“虽然不是见到舅舅就回来,但我知道你们也不是故意的。你们还这么小,舅舅不同意你们寸步难行。” 卫伉坐起来:“表兄知道?” 小太子点点头:“知道。你俩一向言而有信。要不是被什么事绊住哪会在家呆这么久。” 卫不疑睁开眼睛抱怨:“对的。太子表兄,我们求了母亲许久母亲才松口。还叮嘱我们不许乱跑,帮太子表兄照看弟弟妹妹。说得好像我欺负过他们似的。” “你们睡吧。我自己去。”小太子把小表弟按在榻上,孤孤单单有气无力地往外走。 卫不疑不由得起来,看向兄长。卫伉深吸一口气,开始穿衣裳。卫不疑见状拿起婢女昨晚收拾好的骑马装,套在身上趿拉着鞋往外跑,“表兄,太子表兄,等等!” 小太子转过身,惊呼:“慢点!怎么出来了?” “我和兄长说过陪你练骑射,大丈夫哪能言而无信。”卫不疑一边说话一边系衣带。 小太子惊喜万分:“真的吗?” 卫伉出来:“我们身为大将军的儿子就要言出必行。” 卫青走到门口恰好听到这句,心说大将军亲自指点你们骑射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意识到自己是大将军的儿子。 “快点!”卫青大声催。 卫不疑吓一跳,循声看去,本能躲一下。卫青见状顿时想打孩子,他有那么吓人吗。 “舅舅,我们可以自己过去。”小太子回头道。 卫青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院门口等他们。 卫伉出来看到父亲也本能闪一下,瞬间从小老虎变成小病猫。 小太子禁不住同情他们,有说一句:“舅舅,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我送你们过去。”卫青示意太子外甥带路。 卫伉和卫不疑移到太子另一侧,跟卫青中间不止隔着小太子,还有太子的随从。 骑射师傅已经把马牵过去。三人训练场就可以直接上马。不过小太子得耍一会剑清醒清醒,就用放在训练场的竹片跟两个表弟切磋。 卫青在一旁盯着,兄弟二人很是拘谨,端的怕出错挨训。 小太子见他们这般不自在,很想问他俩怎么了。眼角余光瞥到舅舅,小太子估计他俩不敢说实话,索性先上马,跑远点再问。 “伉弟,不疑弟弟,小心,我的马可凶了。”小太子怕二人粗心大意从马上摔下来。 卫伉下意识说:“你的马很温顺。”说完就看父亲。 卫青纳闷:“不看路看我做甚?” 卫伉慌忙收回视线,小声喊:“表兄?” “走!”小太子一马当先。 师傅上马跟上。 一丈外就有障碍,卫青看到外甥跨过去,不由得往前几步。卫伉和卫不疑跟着过去,卫青长舒一口气。小太子调转马头:“不疑弟弟好厉害。这次比上次过得干脆。” “真的?”卫不疑不禁问。 小太子一脸真诚:“当然。骗你做甚。” 卫不疑高声问:“表兄,继续?” 小太子掉过头继续跨障碍。 卫青觉着不必问也不必看了。 马都没跳起来的障碍太子外甥也都闭着眼夸,难怪儿子愿意陪练。 估计听课的时候也差不多。 听课的时候不这样。 太傅石庆教小太子没有为人师的成就感,盖因小太子有时候比他懂得多。还宽慰太傅“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说他自己不懂的更多。 卫伉和卫不疑真不懂,太傅石庆终于像个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他不厌其烦地讲几遍俩小孩也不烦,不打瞌睡,是以石庆心情极好。 石庆认为上课就要专注严肃,所以以前无论给小太子讲课,还是指点儿孙都板着一张脸。卫伉和卫不疑叫他找回为人师的面子,石庆仿佛变成和蔼可亲的祖父,恨不得手把手指点他们。 卫青在窗户边听一会,无奈地摇摇头,谁摊上这样的师傅不好学。 下午音律,卫伉在太学学过一些,卫伉同音律老师聊的时候小太子夸他懂得多。卫伉小脸微红,学了半个时辰仍然兴致勃勃。 卫青坐在观景阁上遥遥望着凉亭下的情况,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给儿子请的音律师一脸抱歉的同他说:“大公子不擅音律。” 卫青无奈地摇头,太子外甥是如何做到闭着眼睛夸的啊。 小太子前世活了几千年,哪好意思嫌弃小表弟。再说了,单单卫伉懂事,卫不疑虽然有点小调皮,也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两兄弟就值得称赞。 兄弟二人乃大将军的嫡子,京师长安除了太子就数他俩身份尊贵,可他们却没有染上功勋子弟的陋习。 小太子等两个弟弟停下,就给韩子仁使眼色。 须臾,韩子仁带着几个奴仆过来,一人煮茶,一人切jsg瓜,一人切水果,还有一人送来蜂蜜水。眨眼间,茶几摆得满满的,吴琢叫来在果林里玩的几个小的,安静的凉亭热闹起来。卫青坐在观景阁上都能听到长子的笑声。 卫青起身,一想儿子怕他,又坐回去。 一盏茶左右,卫青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张贺端着果盘过来:“大将军,请用。” 卫青本能接过去:“给我的?” “是的。殿下吩咐的。”果盘里还有个小水壶以及一个杯。 卫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他有心了。你忙去吧,不必伺候。” “诺。” 很多世家子弟嘲讽卫青出身低微,张贺因为不被重视不曾诋毁过他,反而崇拜他。他若有卫青的才能,随军入伍一战封侯,整个张家都会以他为荣。 张贺后来进了博望苑,没少替小太子给卫家人送东西,看出小太子喜欢舅舅们,爱屋及乌,他对卫青越发好感。 张贺见他身上没有一丝官威,同他说话很是和气,越发喜欢这位大将军。 厨子开始准备晚饭,张贺不知听谁说过,军人都爱吃肉,他令厨子多杀两只鸡,素菜可以少一些。 晚饭卫青吃多了,卫青的两个儿子也吃多了。小太子吃得刚刚好。他看到弟弟妹妹们不想睡,他小表妹哼哼唧唧肚子难受,就令奴仆准备灯笼,去果林里玩。 卫青跟上劝他:“天黑了,该洗洗睡了。” “舅舅睡得着?”小太子瞥一眼他的腹部,不要以为他没看见舅舅偷偷松过腰带。 卫青朝外甥脸上捏一下,他知道的太多了。 这几日卫青在府里也没少用山珍河鲜,不知是他府里的厨子厨艺不佳,还是缺了什么,炖鸡不如博望苑的入味,鱼汤不如博望苑的厨子做的鲜。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鱼汤是乳白色的。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 卫青喝汤汤鲜美,吃肉肉软烂,就连炊饼也比他的厨子做的劲道,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林子里有什么可玩的?”卫青问。 小太子指着树干。卫青看过去:“知了?” “是的。抓来烤着吃。” 卫青眉头微蹙:“你吃?没吃饱?” “明早吃。我的厨子说刚脱壳的知了用铁锅煎着吃很香很香。”小太子得知老父亲给他母后四口铁锅,也找他要四口。小太子自己留一口,剩下三口大锅都送到博望苑。他正院的庖厨得两口,一口最大的锅送去奴仆做饭的庖厨。 有了铁锅做饭很容易。比如如今天热,早上一锅粥,一些凉拌菜就行了。等到冬季,早上一锅粥,一些腌菜。午饭更简单,一锅炖菜,炖菜上放笼屉蒸饼。奴仆吃腻了清水煮菜、蒸菜,很喜欢先用铁锅炒一下再加水炖的菜。 张贺有一日看到奴仆到外面河里抓几条鱼,放许多豆腐进去,心说这样能好吃吗。鱼用猪油煎过再煮自然很好吃。张贺顿时明白为何给他当副手的前一任博望苑管事到博望苑不足两年却胖两圈。 博望苑奴仆的饭菜快赶上他家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7节 也不怪多年以前许多平民堵宫门求陛下允许他们入上林苑为奴。 卫青相信博望苑的厨子有这个手艺。 “其实树上的也可以吃。”卫青指着趴在树上、几乎跟树皮融为一体的知了。 小太子好奇地问:“舅舅吃过?” 卫青笑笑没有回答。 小太子明白,他二十多年前吃过。 那是一段卫青此生都无法忘记的记忆,也是他难以释怀的往事。小太子不再问,给他一把铁锹,“舅舅,灯给我。” “怎么了?”卫青问。 小太子指着树根:“挖土里的知了啊。” 卫青失笑:“那你往后退一点。” 找到一个小小的孔,一铁锹下去,土里的知了被挖出来。小太子喊小表妹过来捡知了。 卫青瞥一眼头发凌乱,小脸上也不知是泥还是锅底灰的小侄女:“怎么玩这么脏?” 小姑娘不敢扒土。 小太子:“回去洗洗就干净了。快放你盆里。” 父亲说过,陛下天下最厉害,其次是太子表兄。小姑娘听到刘据的话,认为她二伯也得排在太子表兄后面,所以大胆地扒拉土。 原本还能看清肤色的小手瞬间跟变成土黄色。 卫青心想,我要是有个闺女是不是也这样。若是这样女儿和儿子也没什么不同。这一刻,卫青释然了,不执着生女儿。 又在博望苑住五六日,日日看着两个儿子被太子外甥哄得找不着北,卫青看不下去——回府! 到家看到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小儿子,卫青怎么看怎么满意。但不见夫人,卫青很是奇怪,问儿子的奶姆:“夫人出去了?” “夫人病了,像是中暑了。” 卫青把儿子给奶姆,到寝室就闻到浓郁的药味。 前几日还面色红润的人瘦了一圈,嘴唇发白,面无血色:“这哪是中暑。看太医了吗?” 卫青夫人认为犯不着看太医。 卫青见她无力地摇头,立刻令人进宫请太医。 太医开了药,三日不见好,小儿子哭着闹着要母亲,卫青很是不安,总觉着要出事。他犹豫再三,到书房从上了锁的柜中拿出太子外甥的荷包。 在“强身健体”和“益气补血”之间犹豫片刻,卫青想想夫人面色蜡黄,拿起“益气补血”丸。卫青令婢女准备一壶不冷不烫的清水,他趁着婢女不注意,往里头扔一粒糖丸,随即给夫人倒杯水。 卫青公务繁忙,也没人教他照顾女子,所以二人成亲多年这是卫青头一次亲自喂夫人喝水。卫青夫人大为感动,又觉着自己时日不多,就着泪喝完这杯水。 水喝完也累得不想动。卫青扶着她躺下,令奶姆把儿子抱出去。等夫人缓一会,卫青又给她倒杯水,“不想吃饭总得喝点水。身体康健之人连着几日茶水不进也会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卫青夫人知道理事这个理,但她还是不想用。见卫青很是担心他,她又就着卫青的手喝一杯。 女子身体虚弱,卫青不敢给她用太多。这杯水下去就叫她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了七个时辰。卫青夜里吓得醒来一次,探探她的鼻息,确定人还有气他都没敢继续睡。硬撑到天亮,困得睁不开眼,卫青给自己倒杯水,喝下去精神了才意识到他夫人还需要“水”。 卫青夫人醒来后自己能坐起来,她很是意外,难道她的病好了。 卫青怕她多想,不待她开口就令婢女伺候她洗漱。随即往那壶水里加点热水,让她喝点水再用饭。名曰连着几日没怎么用饭,一次吃太多胃受不了。 此言有理,他夫人又就着他的手喝一杯水。卫青担心那壶水被婢女倒掉换新的,他就一直在房里陪夫人。直到她陆陆续续把那壶水喝完卫青才放心。 翌日,卫青夫人精神焕发,像是真痊愈了。 卫青进宫面圣。 刘彻见着他很奇怪:“不是叫你在家休息?”望着外面刺眼的太阳,“一年最热的几日,朕都不想动,你来做什么?” 卫青使个眼色,刘彻屏退左右,令春望守在清凉殿外:“出什么事了?” “据儿给我们的药应该对女子最有用。” 刘彻:“比如?” 卫青解释他夫人病得跟太后以前一样严重,半粒药下去好了大半,一粒药下去就痊愈了。 刘彻诧异:“当真?据儿知道吗?” “看他的样子不知道。”夫人痊愈,小儿不闹,卫青心情很好,忍不住笑着说,“不怪他怀疑那药可能是毒药。半卖半送他此药的人定是位女子。不给旁人给据儿一定是因为他那张嘴太会哄人。从来没有什么有缘人。” 第182章 打压同僚 刘彻好奇儿子又干嘛了, 让他发出这一番感慨:“你又被他骗了?” “臣吃一堑长一智。”卫青道。 刘彻嗤笑:“自己信吗?” 卫青不想回答,改说两个儿子已经被太子哄得不知道姓什么。 刘彻令他详细说说。 卫青从儿子回家就想太子外甥说起,一直说到他在博望苑看不下去, 回到家中碰到夫人病得起不来。 刘彻:“她知道吗?” 卫青微微摇头:“我劝她睡一觉就好了,她也以为跟以前着凉生病一样,病气出来人就痊愈了。” “你当知道‘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刘彻不希望因为一粒药失去一位他一手培养的肱股之臣。 卫青:“臣明白。没有陛下的允许臣和去病不会告诉任何人。顶多叫亲人到府上吃顿饭。” 这种想法同刘彻不谋而合。刘彻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孩子还小,你夫人精力不济, 朕就不留你了。” “臣告退!”卫青退jsg下, 刘彻前往椒房殿, 提醒卫子夫此药慎用。 卫子夫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 包括三位女儿。她和卫青的想法几乎一样。刘彻很是意外, 意外她如此谨慎。 夫妻“撕破脸”的好处就是卫子夫懒得装, 无奈地送他一记白眼。 刘彻没有因此不快,反而忍不住笑出声。卫子夫无语, 拿出儿子送她的围棋,看向刘彻。天气炎热, 刘彻不想下棋, 可他一看围棋是儿子送的,不由得接过棋罐。 冰凉的玉入手, 刘彻感慨:“据儿的眼光好啊。” 殿内宫女宦官都被刘彻打发出去了。卫子夫放心询问:“陛下送妾身的六粒药也是据儿给您的吧?” 刘彻的手抖一下, 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必回答。”卫子夫明白儿子为何这样做, “妾身只是想确定一下。” 刘彻:“不想知道他给朕多少粒?” “倘若那六粒药被女儿用了, 妾身无药可用的时候陛下还能见死不救?” 皇后病重, 刘彻敢见死不救。儿子的母亲病重, 刘彻不敢不救。 卫子夫见他沉默不语:“既然这样那药由陛下收着和在妾身手里有何不同?” 刘彻露出笑意:“下棋!” 卸下防备的刘彻在椒房殿过得很是舒畅。 博望苑一群孩子过得很充实。 卫青夫妻二人心情极好,卫家小公子看到母亲鲜活的样子也不哭闹了。 漠南没了匈奴, 边关百姓这个夏日也很踏实。 朝廷承诺今年到秋跟平民换胡麻种子,平民对未来充满希望,安心劳作,游侠和奸猾之人被刘彻整顿后暂时不敢闹事,以至于这个炎热的夏季当真四海升平。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三伏天过后,藩王该收拾行囊准备秋觐礼了。今年秋觐的藩王都比去年多出十几辆车,车里装的不是兵器甲胄,而是收藏白鹿皮币的财物。 难得今年藩王没有拖延,仲秋月圆前陆续抵达京师。刘彻一看叔伯兄弟们难得齐聚一堂,大发慈悲留他们在京师过中秋拜月节。 藩王们心里发苦,因为担心他们吃饱了又被皇帝宰一刀,不约而同地上报封国有要事急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刘彻驳回,理由是可以交给相国。相国无用他可以召回京师换有才之士。 藩王巴不得封地没有朝廷的人。他这样一说谁还敢说有事。只能惨兮兮等着宫中家宴后出血。 刘彻收拾儿子的时候都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何况是有兵卒、又很富有的藩王。 刘彻确定明年藩王呈苍璧时所用的白鹿皮币钱都交上来了,家宴那日刘彻感慨白鹿皮币工艺繁琐,很是昂贵,不止四十万钱。话音落下,有藩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若非怕死真想反驳,四十万钱还少,他干脆杀了他们吃肉喝血得了。 刘彻话锋一转,以后不做了。 有人欢喜,有人嘴贱故意问他,难不成以后呈苍璧的时候用手拿着。陛下不是说此举很失礼吗。此言一出,他邻座的藩王想把他的嘴堵上。 刘彻笑呵呵表示,可以用寻常鹿皮。由他们自己做。白鹿珍贵,又是上天赐予大汉的礼物,不可年年宰杀取皮。 嘲讽他的藩王被前后左右瞪的不敢接茬,暗暗嘀咕去年杀那么多白鹿也没见你心疼。 虽然这次家宴非鸿门宴,以后也不必出血,多数藩王还是担心他一天一个主意。吃饱喝足回到住所就令家奴收拾行囊,翌日一早,藩王前后离京。 刘彻得到这个消息嗤笑一声,以前这么怕他他何至于颁布“推恩令”。 小太子乍一听说取消白鹿皮币很是意外,细想想又觉着合理。不是每个藩王封地都有矿。没矿的藩王如今可以用存钱或卖收藏。若让其他年年拿出四十万钱换白鹿皮币无异于要人命。既然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换成小太子他不会谋反,只会花重金请人暗杀他或老父亲。 反正如今最不缺恨天子的游侠或奸猾之人。 “父皇不愧是父皇。”小太子感慨。 韩子仁:“奴婢也曾想过陛下不担心把藩王逼到一起又来一出清君侧吗。” “张汤?”小太子问。 韩子仁点头:“听说白鹿皮币其实是他的主意。” “张汤胆子不小,或许是他的主意,但四十万钱这个价不是他定的。张汤此生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韩子仁想想张贺平日穿着,春季的衣裳秋季继续穿,一块玉饰用许久:“御史大夫也是位妙人。” 吴琢送来点心,闻言忍不住说:“也是位狠人。”关上纱窗,“殿下,秋风凉,不要对着窗吹。关上纱窗屋里也不闷。” “絮叨!”小太子拿根肉条,“他又借机打压谁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8节 吴琢:“奴婢也是听说,并非特意打听。” “不怪你。直言便是!”小太子很是无奈,“这里只有我和你们三人,你还担心隔墙有耳?” 韩子仁生火煮山泉水。 给药封蜡那日刘彻见儿子喜欢山泉水,后来上林苑再给他送水,刘彻就给儿子一半,左右他也喝不完。 吴琢先问:“殿下还记得大农令颜异吗?” 小太子点头:“你们说过,颜回的后人。他怎么了?” “大农令其实不反对陛下做白鹿皮币。他反对陛下令藩王用白鹿皮币包苍璧。可是不卖给藩王卖给谁?一百多年前时兴的东西,如今谁还把皮币当成贵重礼物送来送去?若不是陛下做皮币,恐怕馆陶大长公主那个年纪的人都不知道皮币是干什么用的。” 小太子:“颜异博学多才,想必知道皮币是以前贵族间相互传送的礼物。他乃颜回的后人,说不定家中就藏有皮币。他认为公卿世家会买吧。小人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心胸狭隘,正直懂礼数之人也会认为天下也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亦或者恨不得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好比父皇或张汤。” 吴琢仔细想想,很是赞同:“大农令确实待人有礼。奴婢有次碰到他同他见礼,他还回一礼。换成旁人就算知道奴婢是太子宫的人也只是微笑颔首。有人甚至会认为奴婢卑躬屈膝小人行径。” 小太子好奇地问:“你遇到过这种人?” 吴琢不想给他小主人招惹麻烦:“听同僚说过。他因为敬其人品,碰到他的时候笑着行礼就被当成喜欢媚上的小人。还被鄙视了。” 小太子感觉此人做派似曾相识。既然吴琢不想说,小太子就说:“说回颜异。” “大农令的意思苍璧只值几千贯钱,陛下却令藩王用四十万钱的白鹿皮币包裹苍璧,呈上来的时候皮币甚至垫在苍璧下方,此举乃本末倒置。” 小太子:“父皇很生气?” “陛下确实不快。不过朝中惹陛下不快的人多了,不止颜异一个。前有东方朔,后有汲黯,他们也活得好好的。听说东方朔已经回来了。陛下令他和主父偃在家休养,体谅二人在边关多年辛苦。” 小太子怀疑老父亲一时不知如何安置二人。 “继续。” 吴琢:“正直的人很容易得罪人。有人就诬告他,说他诋毁什么,奴婢也没听清,反正跟陛下有关。大农令乃九卿之一,罪名尚未核实,不能交给廷尉审理,就令张汤主审此事。” 小太子颔首:“御使大夫监查百官,确实该交给他核实。” “以前御史大夫提出的很多建议就是前丞相李蔡也不敢公然反驳。大农令却不止一次反对张汤。张汤如何不恼?”吴琢禁不住说,“听说他已把人收监。” 小太子:“你们都知道是诬告,想必张汤也知道。” 吴琢点头。 “那他把人关起来做什么?”小太子拧眉,“捏造罪名,还是查他以前有没有犯过事?” 吴琢也不知道:“奴婢叫人打听打听?” “不必。你们以后还得同张贺共事。大农令身为九卿之一无论给他定什么罪都得上奏父皇。我明日去宣室殿看看。” 翌日,午时左右,小太子带着厨子给他炸的鸡肉条前往宣室殿。 太子宫的厨子认为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炸的小巧的东西。所以同膳房厨子交流厨艺的时候不曾提过他炸鸡肉条,用炊饼炸圆子等等。 小太子拿一个就往老父亲嘴里塞:“香吗?” 早饭后刘彻一直在忙,甚至顾不上用水。突然吃到外酥里嫩的肉条,刘彻精神大振,不由得点头。 小太子用他油乎乎的小手翻奏章。刘彻伸手挡开,瞪他:“擦手!” 小太子拿老父亲的手帕擦擦手,翻他批好的奏章。 刘彻令宫人备茶。 小太子往四周看看:“霍光呢?jsg前几日孩儿过来就没有看到他。他也跟昭表兄学会偷懒了?” “瞎说什么呢。霍光现在是御史兼尚书令,跟敬声在一处整理各地送上来的奏章。” 小太子奇怪:“既然有人整理,怎么连深山里的女妖怪,东海夜明珠这种奏章也往上报?”说完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孩儿懂了。” “你懂的太多了!”刘彻瞪他。 小太子笑嘻嘻道:“跟父皇开玩笑呢。父皇,群臣送上来的奏章也会通过他们吗?” 春望解释有机会面圣或参加廷议的官员不会劳烦尚书令。 小太子懂了,张汤的奏章会直接呈给父皇:“父皇,那么多奏章一定需要很多人整理,为何不叫昭表兄过去帮忙?” “令他为御史?”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敲一下:“胡闹!” 第183章 没有证据 昭平君身为皇帝的外甥, 太后亲外孙,不畏权贵。他家产万贯,还有铺子和土地, 看不上小恩小惠。他打小见多了莺莺燕燕油头粉面,非绝色很难叫他堕落。 昭平君又怕他舅,万不敢学张汤打压同僚。小太子甚至觉着他比霍光更适合出任御史。 小太子不闹, 摆事实讲道理,然后由老父亲定夺。 刘彻听到儿子说他外甥看到宝物不心动, 甚至已经做好有人用美色贿赂他的准备, 倍感意外:“竟然有人试图向他行贿?” “他确实是个郎官, 天天躲在殿外为您跑腿, 可他还是您外甥啊。他不敢求到您跟前, 还不敢求皇祖母?”小太子无奈, “姑母不在了,他到皇祖母跟前掉几滴眼泪, 皇祖母不心疼才怪。” 刘彻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小太子眼巴巴看着他。 刘彻见他快十二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无奈地笑笑:“准了!” 小太子起身。 “干什么去?”刘彻叫住他, “坐下!” 小太子拿起奏章, 嘴里嘀咕:“择日不如撞日啊。” “他是朕的人,不是你的侍从官。”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倒是会献殷勤。难怪他和敬声都爱找你。” 小太子撇一下嘴:“不去就不去。” 奏章翻个遍也没有看到张汤的奏章, 小太子一点不失望, 哪能这么巧, 他一来颜异的案子就结了。 小太子令宫人盯着宣室殿, 倘若看到张汤意气风发、年过不惑兴奋的却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即刻来报。 刘彻恐怕委屈了儿子, 二三十人伺候他饮食起居。小太子好伺候,是以很多人闲的恨不得跟太傅学文识字。可惜他们不敢蹭小太子的课。一些人就跟厨子学做菜, 一些人给小太子绣荷包手帕或者做鞋袜,一些人帮粗使宫女伺候院里的瓜果蔬菜花花草草。不然一天到晚只忙一个时辰,还得在一方天地熬好些年,好好的人也会闲得生无可恋。 这也导致小太子令几名宦官出去盯着宣室殿,那几名小宦官仿佛得到重赏,兴奋地提着鸟笼到宣室殿西边阁楼上放鸟,拽着花花去宣室殿周围遛狗。 日日如此,很是反常,不过五日就引起春望注意。 春望令宣室殿外的黄门盯着他们,确定他们只是逗鸟遛狗,不跟官员搭话,也没有什么异常行为,只能归结为他多疑。 十月初一,太傅前脚出太子宫,后脚昭平君就大步进来。 小太子忍不住提醒:“持重!持重!” “我什么样谁不知道?端方如君子别人只会认为我病了,或又在憋什么坏。”昭平君进来看到茶点眼中一亮,一边净手一边说:“我就知道你该饿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小太子给身边伺候的宫女使个眼色,小宫女给昭平君倒杯水,昭平君坐到他身边捏一块丸子,“怎么是面食?” “肉的炸不透。里面熟了外面就老了。”小太子指着鱼肉,“刚出锅。石庆讲课的时候差点失仪。临走的时候快气死了。瞪着庖厨就差没明说,做做做,也不嫌累。吃吃吃,早晚吃成猪。” 昭平君瞪眼:“说你?” “说厨子。”小太子无语,“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说我。” 昭平君点头:“谅他也不敢。” “找我有事?”小太子问。 昭平君:“无事!” 小太子摇摇头:“不信。你这些日子越发不爱偷懒。无事才不会这个时候找我。” 昭平君一听太子表弟夸他认真当差,禁不住笑出酒窝:“太子果真聪慧过人。” “说吧。”其实小太子猜到了。 果不其然,老父亲松口令其出任御史,跟霍光在一处当差。 昭平君说到“霍光”有些不忿:“舅舅还叫我多跟霍光学学。还叮嘱我不要自以为是,不要不懂装懂。说得好像我很无知一样。” “你不要小瞧霍光。他读的书比你和敬声加一起都多。” 昭平君下意识说:“我才看几卷——”说到此他突然停下来,讪笑道:“确实比我懂得多。” “他大兄是我表兄,你也是我表兄,因为这层关系他不会害你,反而会真心待你。前提你别欺负他。” 昭平君惊叫:“我欺负他?” “捉弄?” 昭平君摇头:“别看他闷不吭声很是腼腆,其实精着呢。” “所以我怕你吃亏。” 听闻这话,昭平君高兴了。 小太子问:“你何时出任御史?” “今日!” 小太子张了张口,“今今日——你竟然在我这里吃吃喝喝?”忍不住大声吼他。 “不吃了,不吃了。”昭平君被吼得心虚,一口气喝完茶,拿一条炸的酥脆的小鱼就往外走。 小太子很是无奈:“难怪父皇说我胡闹!” 韩子仁听到吼声进来:“殿下消消气。昭平君随性惯了。殿下看人很准,他这个性子也只能当监察百官的御史。” “可也不能头一天当差就迟到。”小太子服了。 韩子仁令小宫女进来收拾昭平君用的茶杯:“他这不是急着告诉您吗。” 小太子哼一声,拿起小鱼使劲咬一口:“我出去看看。” “殿下!殿下!让开,快让开!” 小太子刚起身小黄门牵着花花跑进来。确切地说他被花花拽进来。小太子担心他一脑袋磕在门槛上,急忙上前几步:“花花!” 花斑大狗猛地停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69节 小黄门扶着门框大喘气。小太子朝花花脑袋上一巴掌:“跑什么跑?疯了!” 花花呜咽一声趴在他脚边卖乖。 小太子问小黄门:“没事吧?” “多谢殿下关心。奴婢没事。”小黄门站直,“启禀殿下,奴婢方才看到张汤去了宣室殿,满面春风,定是有什么喜事。” 吴琢过来拉花花:“得偿所愿了?” 小黄门问:“陛下令其为相?” 吴琢嗤笑一声:“不可能!前丞相李蔡还没出事他就上蹿下跳,恐怕陛下一天看不见改他用别人。” 小黄门跟昭平君年龄相仿,早两年才被家人送进宫,花了不少钱才到小太子跟前。他非世家子弟,见识浅薄,不禁问:“他怎么知道前丞相——”猛地转向太子,“他他他——” “不是他!”小太子打断他,“朝中有不少李蔡的族人,他又有军功在身,张汤不敢明着构陷。李蔡好像快七十岁了,在丞相府打个盹都有可能睡过去。” 小黄门吓得砰砰跳的心落到实处:“原来如此。可最后怎么是庄青翟为相?” 韩子仁:“他太能蹦跶。李蔡为相的时候身为御史大夫的他事事越过丞相,陛下不可能毫无察觉。” 小黄门问:“殿下要去宣室殿吗?” “你出去盯着,他走后告诉我。” 小黄门下意识找花花。 吴琢:“我跟你一起去。” 孤单单一个人盯着宣室殿着实显眼。 花斑大狗也是个欺生的。吴琢牵着它跑它不敢跑。 一炷香左右,二人遛狗回来。 小太子张开手臂,韩子仁给他整理衣裳发簪,懒散的少年变成尊贵的小太子,迤迤然前往宣室殿。 被花花拽着跑的小黄门不是头一次看到小太子宫里宫外两个样,可他依然忍不住盯着他瞧。韩子仁笑着问:“看出什么了吗?” “殿下好像有两副面孔。”小黄门弱弱地说。 韩子仁轻笑:“两副可不够。” 小黄门惊得睁大眼睛。 韩子仁:“陛下面前一副,皇后面前一副,太后面前一副,百官面前一副,皇亲国戚面前一副,黎民百姓面前一副。” 小黄门掰着手指头数数,惊得微微张口。 韩子仁:“多听多看多做事,慎言!指望从殿下身边出将入仕你还有的学呢。” 小jsg黄门吓得不会说话。韩子仁怎么知道他之所以选择来伺候殿下,正是因为无法到陛下身边当个郎官或宦官啊。 盖因刘彻身边的宦官和郎官都被世家子弟或公卿子弟占了。 像这个小黄门若非家中有钱,太子年幼,得在太子身边熬许多年才有机会随太子接触到朝政,太子宫的小黄门也轮不到他。 宣室殿除了宦官和郎官只有刘彻一人,小太子放松下来,蹑手蹑脚绕到老父亲身后。然而小太子的手臂还没碰到老父亲的肩膀就被抓住,拉到前面:“又作怪?朕不聋也不瞎!” 小太子顺势坐到他身边,拿起奏章。 刘彻:“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不敢。”小太子放下奏章,朝他面前勾。 刘彻本能按住儿子的手。 小太子看着老父亲,一脸疑惑。 刘彻被看得心虚,不由得移开手。 “我倒要看看这里头写的什么叫父皇这般紧张。”小太子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看完还是没忍住朝脑袋上一巴掌。 刘彻吓一跳:“怎么了?” “孩儿要清醒清醒。”小太子摇摇头。 大农令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刘据料到张汤白忙活一场不甘心有可能构陷他,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汤如此敷衍,嚣张到说颜异虽然没有明着诋毁天子,但他在心里诽谤过——腹非,当判死刑。 “父皇,这份奏章好像还没批?”小太子盯着老父亲,目光灼灼,“父皇打算批‘准奏’,还是严厉驳回?” 刘彻拿回奏章:“与你无关。” 小太子起身。 刘彻愣了一瞬,不敢信地问:“这就走了?” 小太子点点头,回一句:“父皇,养不教,父之过。”说完转过身冲他挥挥手,头上的马尾一晃一晃,看起来很是轻松愉悦。 刘彻想说他知道,低头看到奏章霍然起身,他不知道! “站住!” 小太子停下,转过身一脸好奇:“父皇有何吩咐?” 刘彻怀疑儿子威胁他,可惜没有证据。 “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刘彻很认真,没同儿子开玩笑。 小太子眨了眨眼:“孩儿最最喜欢父皇,最最崇拜父皇。父皇叫孩儿往北,孩儿绝不敢往西。父皇上天,孩儿不敢入地。因为孩儿是太子,是储君,孩儿不跟父皇学,以后怎能撑得起祖宗和父皇留给孩儿的这份家业。” 刘彻隔空指着儿子,气得差点被口水噎着。 朝中不缺敢直言进谏的官吏。可敢这样直谏的,他当属头一份,也是独一份。 句句不提大农令颜异,绝口不提张汤,可字字诛心! “刘据,朕太惯着你了。” 小太子拧眉:“父皇为何这样说?孩儿没做什么啊。今日没缺课,昨日休沐也没往外跑。”随即恍然大悟,“孩儿搁心里抱怨过父皇。父皇竟然可以听到孩儿心里话?”惊得双手捂住嘴,睁大眼睛,很是惊恐。 刘彻张了张口,气得奏章往御案上一摔。小太子吓得转身就跑。刘彻呼吸骤停,捂着胸口,怒吼:“站住!” 晚了! 小太子跑到宣室殿外,一溜烟躲回太子宫。 春望连忙过来扶着他:“陛下,陛下,先坐下。” 刘彻坐下。 春望好奇地问:“殿下什么意思?” 刘彻瞪他。 春望顿时不敢多嘴,更不敢问奏章上写了什么,竟然惹得小太子又提“养不教,父之过。” “宣张汤!”刘彻冷声道。 张汤来得很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是正直。 刘彻抬手把奏章扔过去:“张汤,你当朕老糊涂了?” 张汤心中一凛,陛下不是很不喜欢大农令吗?难道这次揣度错了?他吓得慌忙跪地请罪。 三公九卿大朝的时候跪拜天子但不必叩头。刘彻见他以头叩地就知道他很是心虚:“滚出去!” 张汤拿着奏章退出去,翌日就把大农令放了。 小太子没有叫人再盯着宣室殿,他也没去宣室殿。 休沐日,小太子也没出去,仿佛变成乖孩子。大朝那日听吴琢说看到大农令颜异了,小太子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继续练字。 十一月初,宫里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小太子令厨子把鱼肉和羊肉片成片,用羊肉汤吃暖锅子。 刘彻忙了半日到殿外透透气准备用午膳,看着儿子院里奴婢来来回回很是忙碌,忍不住骂:“小混账!人不大气性不小!” 春望斗胆问:“陛下,御史大夫奏章上写的什么?竟然让殿下气这么久。” “他气性大。” 春望一万个不信:“那陛下也别理殿下。奴婢陪您去后宫?” 刘彻没好气地瞪他:“去后宫再生一个?” 春望:“大的不懂事,小的还能不懂事?还不是您叫他是黑他是黑,您叫他是白他是白?” 刘彻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养不教,父之过。” “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说?”刘彻阴阳怪气地嘲讽。 春望点头:“奴婢以前拙嘴笨腮。在陛下身边久了自然变得能言善辩。” 刘彻想一脚把他揣进太子宫。 然而这样不但会死人,还会吓到儿子。刘彻狠狠瞪一眼,走下高台。 春望跟过去两步,想起什么停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陛下去了隔壁。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想说菜够了,扭头一看,起来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刘彻心堵,还得挤出一丝笑,拉着儿子的手臂:“你我父子无需多礼。” “礼不可废!”小太子认真道。 刘彻的笑容凝固。 儿子真是生来克他的。 刘彻让儿子坐下,小太子正襟危坐。刘彻看着都累,令伺候的宫女和宦官退下,再给他拿一副餐具。 “朕正好饿了,一起用。” “儿臣伺候父皇。”小太子移到他身边下肉片。 刘彻想伺候他:“据儿,你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小太子点头:“孩儿知道姨丈以前贪了不少钱。” 关公孙贺什么事。 刘彻揉揉额角:“据儿,你不了解张汤。” 小太子点头。 刘彻暗暗松了一口气,听得进去就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0节 “孩儿只了解自己。” 刘彻的一口气差点没下去:“据儿,再这样说话父皇可就生气了。” 小太子扔下漏勺。刘彻连忙扶着,看到溅到衣襟上的汤汁,当真松了一口气。会发脾气就好,发出来气就消了。 “孩儿明白,父皇的意思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争权夺利这种事很常见。” 刘彻点头。 小太子:“朝臣不曾背叛您,也不曾伤害无辜的百姓,所以他们相互构陷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大农令明知张汤心胸狭窄还跟他作对,就要有被张汤诬陷的心理准备?” 刘彻没有回答,示意他继续。 “假以时日,张汤技不如人,有人上奏张汤当判死罪,父皇也会批‘准奏’?” 刘彻看着儿子依然没有回答。 小太子明白了:“父皇,您有心吗?” 刘彻露出笑意:“朕无心你敢这样问?” “我敢弑君!”小太子气得大声说。 刘彻楞了一下,哑然失笑。 小太子怀疑他耳背:“我敢弑父!” 刘彻伸长手臂捏捏儿子的小脸:“看把你能耐的。提得动刀吗?” “没跟你开玩笑!”小太子拨开他的手。 韩子仁等人没有刘彻的允许不敢进来,刘彻索性起身接过餐具,夹一块羊肉片,蘸一下儿子的调料:“满意吗?” “不满意!”小太子瞪他,“你根本不知道我气什么。” 刘彻不禁眨眨眼睛,很是纳闷:“你不是气张汤诬陷颜异?” “您要做白鹿皮币的时候孩儿就知道颜异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九卿之一被收监这么大的事儿子不可能不知道。孩儿料到张汤白忙活一场,他若不甘心定会胡乱捏造个罪名。孩儿甚至想到张汤诬陷颜异诅咒他。他能夯实证据,孩儿只会同情颜异倒霉。” 刘彻明白了:“张汤不该说颜异心里诋毁朕?” “不然呢?心里诋毁都能判死罪,以后谁还敢说真话?你认为没人敢骗您,可是不叫您发现不就好了?说真话立刻死,哄骗您还能多活几日。万一您忘了,命就保住了。还有可能因为哄得您欢喜位列九卿。”小太子无奈地瞪着他,“您想过吗?” 正如小太子所言,刘彻认为没人敢骗他,所以不曾想过。 “倒是朕误会了。”刘彻汗颜,“朕一直认为你气朕不该任由张汤诬陷颜异。” 小太子很无语:“国库堆满钱财父皇犯得着用白鹿皮币套钱?颜异身为大农令比谁都清楚国库没钱。他纵然不赞同也不该公然反对。衣食足而知荣辱。边关兵卒都要饿肚子了,jsg身为帝王,将士们的衣食父母还在乎小节?” 刘彻愣了片刻,朗声大笑。 小太子皱眉:“很好笑?” 刘彻起身搂住儿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臂:“我长大了!” 第184章 严查暗访 刘彻很是敷衍地点头:“对, 对,吾儿十二岁了。”实则未满十一岁。刘彻在心里补一句。 “十二岁小吗?女子十三便可议亲!”小太子推他一下,“让开, 我不要和你坐一块。” 刘彻起身去对面,心说幼稚成这样也好意思嚷嚷着长大了。 “先用饭。”刘彻给儿子夹几块羊肉,随即自己动手下鱼片。看到鱼片薄如蝉翼, 夹一块蘸点料汁生食。 小太子惊得张大嘴巴,甚至忘了他嘴里还有一块羊肉。 “怎么了?”刘彻疑惑不解。 小太子看看窗外的飘雪, “你你, 这么冷的天, 不怕闹肚子啊?” “担心父皇?一块而已。再说了, 冬日鱼鲜, 上林苑泉水池塘里养的干净。你也尝尝?”刘彻给儿子夹一块。 小太子摇头, 捞锅里的鱼肉。 刘彻蘸点酱料自己吃:“据儿,实话告诉父皇, 倘若张汤能夯实证据,你救还是不救?” 小太子摇头。 “可以说说你的理由吗?” 小太子:“如果颜异为官清廉, 为人正直当救。以后张汤被人构陷, 据孩儿所知他也不曾贪赃,虽然心胸狭隘, 可他也替父皇办了许多事, 比如白鹿皮币。孩儿救还是不救?张汤长子张贺还是孩儿博望苑管事。孩儿乃储君, 父皇又疼孩儿, 想救谁救谁, 那还要廷尉做甚?” “可是你也说了, 构陷,证据全是捏造的。” 小太子点头:“核实证据, 议罪,这些是廷尉的事。廷尉判他死罪,乃廷尉玩忽职守,父皇当责罚廷尉。杀一儆百,廷尉府再也不敢徇私枉法,百官一看捏造的证据无用,以后还敢相轧?” 刘彻:“有点道理。可你忘了,张汤乃御史大夫,他的命令廷尉不敢不听。” “所以需要父皇杀一儆百啊。开罪御史大夫有可能遭到打压,徇私枉法只有死路一条。”小太子望着老父亲,“不是吗?” 刘彻仔细想想:“此案中最该惩治的人乃廷尉。” “还有你。”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刘彻朝儿子脑门上弹一下:“逆子!” 小太子不禁捂住脑门:“轻点!” “长大了还怕疼?” 小太子假装没听见,往锅里下一点竹笋。刘彻诧异:“这时候就有笋了?” “泡发的干笋啊。”小太子无奈。 刘彻轻轻拍拍脑门:“叫你气糊涂了。” 不讲理!究竟谁气谁啊。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捞出先下的肉。听到脚步声,小太子扭头,韩子仁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有两个盘子。小太子起身:“什么东西?” “鸡肉。”韩子仁朝皇帝看一眼。 小太子明白,先前准备的菜他一个人吃不完,可多了老父亲又不够吃。厨子这是把他们准备晚上炖菜用的鸡剖开了。 小太子把鸡肉倒进去,刘彻帮他一下:“慢点。小心烫。” 小太子夹竹笋:“父皇,尝尝。南方的笋就是比北方的好吃。又嫩又厚。” 刘彻笑着点点头:“笋乃山珍,朕得尝尝。” “好吃吗?”小太子看着他问。 刘彻颔首:“吾儿会吃啊。” “那是因为父皇不常吃。偶尔吃一次山间野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刘彻点头受教:“鸡肉还得煮多久?” “厨子把骨头剔出来了,外面变色里头就差不多熟了。” 刘彻夹一块尝尝,果然熟了。 刚刚宰杀的鸡很是新鲜,煮的刚刚好,鸡肉很嫩,沾上小太子指点厨子做的调料,刘彻这一顿吃得很是满足。 刘彻被暖暖的烟火熏得有点犯困。他看到窗外依然飘着盐粒大小的雪花,北风呼啸,突然有点不想出去。刘彻看到角落里熄灭的小火炉,过去点着火,放上水壶准备煮茶。 “父皇渴了?” 刘彻:“口干。” 小太子把被宫女收到木架上的茶壶拿下来,“里头还有点清水。” 刘彻接过去摸摸壶身,大概是用饭前煮的,还有些温热。他倒半杯尝尝,不凉不烫刚刚好。刘彻喝杯水清醒清醒,看到他多年前送儿子的围棋,要陪儿子下两局。 小太子心说,谁陪谁啊。 茶室温暖,小太子也不想出去,索性把抱怨的话咽回去,乖乖应一声“谢”。父子二人慢慢走两局都觉着困得睁不开眼。恰好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刘彻把壶拎下来,任由炉火慢慢烧着,他拉起儿子去寝室。 小太子的寝室其实就在茶室东边,不过被木板封死了。东边木板墙上还放一排太后、皇帝以及皇后这些年赏小太子的宝物。北边也是木板墙,放许多茶具以及茶叶、茶砖、茶饼。 小太子出了茶室,步入正堂,从茶室后面方能拐进寝室。从正堂看茶室其实是半间屋子。这是刘彻设计的。最初给太子收拾居所的时候,匠人提议茶室独占一间。然而房子太宽,刘彻想象一下儿子小小一个,坐在宽大的茶室里,越想越凄凉,最终定下半间。 置物架也是刘彻定的。茶室和书房以及小太子的寝室皆铺上上好的木板。刘彻又担心冬天冷木板凉,又特意令人量尺寸做宽大的地毯。近日天冷,寝室里铺满地毯,刘彻看到地毯就觉着很是温馨,儿子被温暖包裹着。 小太子一边走一边脱掉厚厚的棉袜,到榻边往榻上一倒:“父皇,孩儿先睡啦。” “睡吧。”刘彻打开儿子的宝柜。 小太子:“您找吧。能找到算你的。” “朕就纳闷了,你的木柜朕以前也看过,当时怎么没有想到打开里头的盒子看看呢。” 小太子拉上柔软的蚕丝被:“先入为主,自以为是啊。” 刘彻坐在地毯上,拿出最下层最里头的盒子,三个暖玉玉雕出现在眼前。刘彻拿起一个,竟然是头小猪:“儿子,据儿——”扭头看去,气笑了,小崽子竟然睡着了。他可真是沾到枕头就睡。 霍去病同刘彻说过这三个玉雕是留着送给他外孙或外孙女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刘彻放回去。他又看看其他盒子,除了两把宝剑皆御制,刘彻不感兴趣,轻轻合上盖子,关上木柜。 刘彻禁不住打个哈欠,脱掉外袍在儿子身边躺下。 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刘彻轻轻捏一下,“长大了?” 小太子烦的抬手一下。刘彻吓一跳,以为他醒了,勾头看看,小孩翻个身继续睡。 “小猪!”刘彻嗤一声,闭目养神。 大体小太子的寝室太过温暖,刘彻很快进入梦乡。韩子仁在寝室南边窗外听到里面安静下来,给枇杷使个眼色。约莫三刻,枇杷提醒韩子仁时间到了。他走到窗外喊:“陛下。” 若是以往韩子仁就直接进去了。韩子仁也怕天子,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只能在廊檐下隔窗试探。刘彻睁开眼,轻轻到窗前:“何事?” “殿下不能再睡了。殿下白日睡多了头疼,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刘彻闻言把儿子挖起来:“据儿,天黑了。” 小太子陡然睁开眼,瞬间清醒。看到窗外,神色恍惚,随即清醒过来,气得怒瞪老父亲。 刘彻穿上大氅:“起来了。醒醒困该上课了。据儿,要不要朕给你换个太傅?” “石庆怎么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1节 刘彻:“石庆尽心尽责。你若不想换权当朕没说。” “父皇,学文识字跟谁都能学。治国平天下只能跟你学。”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对!只能跟朕学。不过以后不许再跟朕怄气。” “可惜您都不知道我气什么。” 刘彻后悔多嘴。 言多必失! 古人诚不欺吾。 刘彻回到宣室殿翻看廷尉近日送来的奏章,随即宣霍光和昭平君,许二人五天假,核实廷尉所奏之事。 昭平君好奇地问:“陛下怀疑廷尉徇私枉法?” “近日有人越过你们上书状告廷尉徇私。朕不想冤枉他。”刘彻盯着二人,“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骠骑大将军和太子,以及御史大夫。” 霍去病和昭平君无奈地相视一眼,接过陛下递来的纸就塞荷包里。 回去之后由不学无术身份尊贵的昭平君向上峰告假。 昭平君只说借用霍光五日,霍光也没异议,就是张汤在此也不敢驳回,只因昭平君没了母亲,太后很是疼他。 霍光心细谨慎,昭平君人脉广,廷尉所奏之事又发生在城里,是以三日二人就查清楚。一件属实,一件有点徇私。刘彻又挑两jsg件令二人核实。 这两件事也好查,一件很是公正,一件公报私仇。刘彻就用公报私仇的案子发落廷尉,贬为庶民,永不复用! 陛下不挑冤假错案,唯独挑公报私仇,张汤心里很是不安。他一改往日嚣张,变得谨小慎微,一度跟卫青一样低调。 年后乍暖还寒时节易生病,大农令颜异告病,刘彻令其好生休养,又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另任命一位大农令。 张汤和颜异的事只有他和廷尉清楚,就是颜异本人都不知道张汤给他定的罪名。廷尉被贬为庶民,颜异被致仕,那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他。 张汤越发不安越发低调。 百官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以为张汤身体抱恙强撑着。 刘彻留张汤还有用,没有真动他。然而真骂张汤一顿,或罚俸一年,张汤反而不慌。头上犹如悬着一把利剑,张汤休沐在家都没心思教训儿子。 如此过了半年,三伏天到来,刘彻陪太后前往上林苑小住,张汤才觉着好受一些。 昭平君憋不住话,忍大半年已是他的极限。皇帝舅舅一离开皇宫,昭平君就像脱缰的马,翌日就跑去博望苑找他太子表弟,同表弟显摆他干的大事。 小太子点头,递给他半个桃。 昭平君接过去啃一口:“还是舅舅的匠人会种果子。”见表弟很是淡定,后知后觉:“你,知道?” “猜到了。”小太子沉吟片刻,令伺候的人退下,同他说实话。 昭平君听他太子弟弟说到“腹非”禁不住朝自己身上掐一把,很疼很疼,不是做梦,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没看错?不是巫蛊?” “若是巫蛊我想帮也没法帮——证据确凿,百口莫辩。”时隔多日小太子想起来依然想把张汤抓过来打一顿,“他也太嚣张了。腹非当判死罪。他也真敢定罪!” 炎炎夏日三伏天,昭平君却感到遍体生寒。 “难怪陛下舅舅令我暗查廷尉。可舅舅既然不认同,为何还留着张汤?” 小太子心说,你舅不认为张汤有错,反而认为颜异棋差一招。当时不处置张汤,事后还怎么处置。那种事又不好叫百官知道。没有正当理由罢免御使大夫,还是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御史大夫,不知真相的百官得有多寒心。 第185章 金日磾 小太子隐隐记得他说过:“我好像说过张汤是把好刀。” 原谅昭平君忘了:“刀?” 小太子决定让他长长见识:“很早以前父皇想削藩, 如果由他提出,藩王恨他,无知的黎民百姓也会认为父皇心胸狭窄。主父偃提出推恩令, 藩王要恨也是恨他。一旦藩王不满闹着清君侧,父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可以说受奸佞, 也就是主父偃蒙蔽。懂了吗?” 昭平君往四周看看,确定三丈之内只有他二人:“这样好无耻啊。” “国库空虚, 平民没钱, 加税加少了没几个钱, 加多了官逼民反。普天之下除了商人谁最有钱?” 昭平君知道:“贪官污吏和藩王。” “所以张汤提出白鹿皮币。” 昭平君懂了:“此事由张汤说出来, 藩王哪怕知道这事是舅舅授意的也只会骂张汤媚上, 擅揣度圣意?” 小太子点头。 “这事你以前说过, 大农令颜异认为一块鹿皮值四十万钱非君子所为。他因此惹舅舅不快。张汤这次也是替舅舅分忧?那你还敢替颜异求情?” 小太子:“我说过他太嚣张。此事若叫他得逞,日后谁还敢说真话?你吗?” 昭平君想象一下, 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我真懂了。”朝正殿方向看一下, “张贺知道吗?” 小太子摇头:“张贺知道了他这个父亲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他就算告诉张贺也会说他替父皇分忧。” “真瘆人!”昭平君不禁搓搓胳膊, “朝堂上简直是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甜瓜:“别想着位列公卿,如今三公只剩两个, 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你是我表兄他们也敢给你添堵。老老实实当你的御史吧。” 昭平君不住地点头:“还是当御史安全。虽是天子近臣, 但官职不高, 也不止我一个御史, 就算被御史弹劾的人想查那个御史也不知从何查起。” 小太子笑着颔首。 昭平君身体倾向他, 压低声音:“我觉着霍光有机会。你觉着呢?” 小太子近日碰到霍光的时候仔细看过,他身上依然有金光, 虽不如霍去病周身光芒刺眼,也不是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可比的。 “霍光尚未及冠,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昭平君点头:“也对。不过也快了。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敬声老弟快定亲了。听你表嫂说公孙夫人近日也不嫌热,全城相看未来儿媳。” “敬声怎么说?”小太子好奇。 昭平君:“他说他母亲瞎忙。” “有意中人了?” 昭平君摇头:“这我倒没问。但他说他也该定亲了。要不我改日问问?” “不必!有个我姨母那样碎嘴的母亲,敬声挑未来妻子的时候一定会慎重又慎重。” 昭平君:“此事你姨丈说了算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你表嫂也是我从母亲挑的人选中选的。” 小太子摇头:“敬声可以自己做主。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外甥,太子的亲表兄。公孙贺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顿了顿,“他去年才补齐赃款,正怕被父皇盯上,也不敢任由敬声闹到母后或者我面前。我们知道了,父皇也就知道了。” 昭平君想替他友人说些什么,听到一阵马蹄声。他起身循声看去,进来一位少年,后面还有四个随从。 “敬声表兄?”小太子心说这也太不禁念叨了。 昭平君:“不是。你表弟。看起来很着急,下马就往正殿去。现在被韩子仁拦下了,往这边来了。” 小太子起身正好看到卫伉穿过花园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表兄!”卫伉大吼一声,脸上写满委屈和怒火。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怀疑他看错了。仔细看看,卫伉确实很愤怒:“谁欺负你了?” “你!”卫伉大声指责。 小太子气笑了:“我干嘛了?跟你抢舅舅还是抢弟弟?” “你还笑?”卫伉步入凉亭,看到水杯也不管是谁的,端起来就喝。 小太子见他满头汗,手帕递给他。卫伉胡乱擦一下:“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原谅我。” 卫伉张了张口,一时竟无言以对。 小太子冲他的随从招手,四人靠近。小太子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四人下意识看卫伉。小太子轻咳一声:“我不止是他表兄,还是太子!” 此言一出,为首的随从不敢迟疑,先说今早大公子得夫人允许带他们前往东市。由于天热,他们到东市就找个又大又宽敞的茶肆歇脚。夫人不许大公子张扬,衣着平平,腰间也没配玉饰,又特意把发簪换成竹雕。吃茶的时候大公子听人聊到朝中大事,又提到张骞去西域一年多了还没回来,忍不住插一句嘴。旁人见大公子小小年龄见识不凡,就问他姓氏名谁。大公子自称姓卫,单名一个伉。结果所有人都嘲笑他,什么人也敢冒充大将军之子。 随从说到此不禁看一下卫伉,卫伉气得小脸鼓成球。 昭平君忍着笑问:“然后呢?” 随从看一下太子,见他颔首才敢继续说:“大公子说他就是卫伉。那些人叫大公子证明。可自己如何证明自己?小人替大公子证明,他们反而嘲笑大公子的奴仆不听他的还能听他们的。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要同大公子比赛马。” 小太子问:“输了?” 卫伉满腔怒火瞬间没了,满腹委屈:“他胜之不武。他比我大四五岁。他学骑马的时候我才出生。” 昭平君:“你太子表兄跟人比赛马可是拔得头筹。当时参与者都比他大,有的甚至大六七岁。他还不是大将军的儿子,而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 小太子盯着表弟问:“让我猜猜。你因为输了不敢承认自己是大将军之子,因此又被那些人奚落一顿?” 卫伉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小太子慌了:“怎么还哭了?好男儿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骑射虽然也看天赋,但勤学jsg苦练一样可以弥补。好比匈奴人也不是人人都有天赋,可匈奴全民皆兵。大不了我给你挑个懂马又善骑射的匈奴师傅教你?” “你说的是那些匈奴将军吗?他们哪有空教我。这事若叫父亲知道又得数落我。” 小太子:“不找那些人。找我父皇不认识的匈奴人。孤保证不会传到舅舅耳朵里。” 昭平君朝马厩看去:“那些养马的匈奴人?” 小太子摇头:“我知道一个。韩韩应该还记得。” 韩子仁:“是的。奴婢这就进宫?” 小太子点头,给表弟擦擦眼泪:“多大点事?” “那是你没有听到他们怎么说我的。” 小太子问他的几个奴仆:“还记得那几人长什么样,姓氏名谁吗?到秋表兄帮你报仇。” 卫伉摇头:“那还是算了吧。他们都认识你,一听我喊你表兄肯定知道我真是大将军之子。” 小太子这几年长开了,以前他去东市会把头发束起来,后来改用面具,小太子就改扎马尾。届时他再扮成纨绔子弟,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我大不了在脸上画一块红胎记遮挡一二。” 卫伉:“当真?” 小太子同他三击掌,“坐下歇会儿吧。”随即叫他的奴仆回府给卫伉拿换洗衣裳,顺便告诉舅母人在他这里。 奴仆回来还带回来一人,卫不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2节 卫不疑到博望苑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太子在宫中马厩认识的那个匈奴人才到。此人乃休屠王长子。早年浑邪王屡屡败给卫青,伊稚斜单于嫌他无用,有意杀一儆百。浑邪王提前得到消息就向朝廷递降书。同他一起降汉的还有休屠王。只是当霍去病抵达约定地点,休屠王又反悔了。 霍去病智勇双全,及时发现匈奴帐中有变,带人闯入匈奴军中见到浑邪王,斩杀休屠王。休屠王死后他的妻儿就成了俘虏。浑邪王为其求情,刘彻赐他姓金,令其养马。 金日磾已到长安整整四年,习惯了汉人的衣着,肤色也比以前细嫩,乍一看很像汉人。不过他高鼻深目不可近看。金日磾比匈奴平民长得好,看起来赏心悦目,卫伉认为他的骑术跟他的长相一样出色。 小太子见他愿意学,就令金日磾先去休息,傍晚再练。训练场没有树木遮挡,午时左右练骑术非得中暑不可。 金日磾得知卫伉乃大将军长子、冠军侯表弟非但没有心生怨恨反而很尽心。 小太子不希望表弟又被欺负哭,得空又指点其剑术。三伏天过后,太学上课前,小太子认认真真同表弟赛一场。卫伉只比小太子落后半匹马,小太子觉着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报仇。但小太子没说,以免他骄傲。 早上比赛马,傍晚比剑术。一炷香左右,卫伉累得气喘吁吁,衣袍变成破烂,小太子玉树临风,头发都没乱。卫伉大为震惊:“太子表兄,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观战的一众奴仆也很是震撼,包括替太子担忧的金日磾。 小太子:“我日日练习啊。” “你不是天热不练天冷不学吗?” 小太子点头:“那是我七岁以前。你忘了吗?我五岁开蒙,当时都拿不动剑父皇就叫我学骑术学剑术。他不心疼我,我自己还心疼自己呢。” “可是我记得你早几年还是三伏天不练,三九天嫌冷?”卫伉拧眉,难道他记错了。 小太子:“音律书法和骑射是这样。剑法啊,日日都会耍一会。不一定用剑,遛花花的时候掰个树枝练一会也算练了不是吗?” 好有道理! 卫伉张了张口:“你,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勤奋。”说出来卫伉又想哭,哪有人偷偷练习的。 小太子无语又想笑:“三伏天才几天?我就算冬歇两个月,夏歇一个月,还有九个月呢。” 好像也是。 卫伉忽然想到:“去年我在博望苑的时候也没见你练过啊。” “你确定?”小太子问。 卫伉仔细想想,他好像经常拿着树枝跟韩子仁耍着玩。所以那也是练习剑法?卫伉惊得微微张口。 小太子捏捏他的脸:“难怪舅舅和父皇都喜欢捏我的脸。果然很嫩。” 卫伉气得拨开他的手。 “练剑不一定非得拿着剑到训练场一板一眼练习。再说了,孤练剑为自保,不是为了上阵杀敌,会躲会闪就好了。”小太子提醒他,“也不是为了舞剑好看。所以招式很随性。如果你的剑法是先礼后兵的君子,那我的剑法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真遇到危险,按照兵书打仗一定会输,随机病变方能百战不殆。回去以后你可以问问舅舅,打仗是不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卫伉:“可是我们只是切磋啊。” “你提醒过我,不许让你。”小太子摸摸他的毛脑袋。 卫伉想起来了,他是说过这话。 “我们常说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去病表兄打仗哪次不是孤军深入?”小太子趁机指点他,“不过自信不等于自负。这点也得切记。” 卫不疑不禁说:“他们说表兄运气好。” 小太子嗤笑一声:“以后再有人这样说,你反问为什么上苍独爱卫家人,是不是你们家长辈作孽太多?或者上辈子作孽太多。” 卫伉不赞同:“表兄,这样说不好。” “他们都欺负到你跟前了,你还跟他讲道理?”小太子朝他脑门上拍一下,“难怪他们不信你乃大将军长子。”冲金日磾招招手。 金日磾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们匈奴人都是怎么形容大将军的?孤恕你无罪。” 金日磾:“用兵如神,为人奸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后面这句是他跟马监学的。 “奸诈”二字一出,不要说卫伉,就是张贺等汉人奴仆也不服,大将军一向低调,与人为善,哪里奸诈。张贺令他解释清楚。 金日磾的神色一言难尽。 院里所有人几乎都在训练场,小太子令博望苑养马的匈奴人解释一下。 养马的匈奴人乃平民,不如金日磾知道的多,一脸为难地说“不知。” 小太子转向金日磾。 金日磾期期艾艾地说:“大将军的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有一年他不是得了千万头牲畜吗?汉军先入关休整,牲畜放在草原上,后来那片草地都被啃秃噜皮了。浑邪王要降汉也是怕大将军令边关驻军去草原上放牧,而我们不得不迁往漠北。” 张贺不禁说:“就这事?关中没有牧草,俘虏的牲畜不搁草原上搁哪儿?全宰了吃了我们一时也吃不完。天气炎热也没法储存。”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指责匈奴人想多了。 小太子轻咳一声,令众人先停一下,给韩子仁使个眼色。韩子仁把准备好的荷包给金日磾。随后告诉他卫伉和卫不疑明日就回去了。他明日也可回宫继续养马。 博望苑规矩少,人少地方大,太子殿下和善,饭菜比马厩的好,瓜果蔬菜不断,金日磾不想回去:“殿下何时回宫?” “孤过几日。” 金日磾一听只剩几日,把嘴边的话咽回去。翌日上午同卫家兄弟一同出去,然后到皇宫门外分开。兄弟二人进城他进宫。 刘彻从清凉殿搬回宣室殿,不经意间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人牵着马往马厩方向去,心下奇怪:“春望,那是何人?” 春望不知,就问驾车的驭手。驭手经常去马厩送马,解释他乃休屠王长子金日磾。 刘彻有有印象:“长这么大了?朕怎么记得他同霍光年龄相仿?” 浑邪王带休屠王妻儿觐见那日春望也在,“今年好像才十八。长得快?” 没有刘彻的允许没人敢放他出宫。刘彻见他从南边过来:“去博望苑了?改日太子回来叫他来见朕。” 春望怀疑小太子又得挨训。 皇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他竟然敢私下里同休屠王长子来往。也不怕其想替父报仇打不过冠军侯而找上他。所以小太子回宫那日春望亲自去太子宫找他。 小太子无奈地摇头,父皇真是该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不该紧张的时候瞎紧张。 果不其然,刘彻见着儿子就问他找休屠王的儿子做甚。没等小太子回答又问他怎么会认识休屠王长子。 小太子叹气:“此事说来话长。”从他第一次见到金日磾说起。接着说后来又在马厩见过他几次,但只是说几句话,没有来往。近日卫伉要恶补骑术他才想到金日磾。 金日磾很尽心,到博望苑就jsg先给卫伉挑马,后来又一点点纠正他的姿势。远比他的骑术师傅仔细。在金日磾的指点下卫伉骑术突飞猛进。近日卫伉回长平侯府,他无需金日磾指点就令其回来继续养马。 刘彻仍然不放心:“据儿,你当知道他以前是匈奴王子。他来大汉仅仅四年,不一定真心降汉。” “他很孝顺,他还有个弟弟。”小太子提醒。 刘彻一时忘了。 小太子笑了:“父皇放心了?孩儿知道‘非我族类,其心有异。’” 刘彻禁不住感慨:“倒是我多虑了。” “父皇,此人秉性不错,您可以试试。”小太子道。 刘彻摸摸他的脑袋:“父皇记下了。回去休息吧。” 以前刘彻认为儿子纵然懂事也有限。自打年前下雪那日听到小太子的一番话,刘彻就不好再把他当成无知幼儿。虽然小太子一脸稚气,但脑袋不幼稚。 刘彻令春望找人试试他。 虽然刘彻不放心儿子同匈奴王子接触,但他不怕重用匈奴人。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春望派出去的人禀报,此人不但可用,还很崇拜太子殿下。 刘彻怀疑他听错了:“崇拜?” 春望点头:“好像说他没有想过殿下骑术那样好。比他小六岁却跟他相当。殿下剑法精湛,身份尊贵,合该高高在上却很是和善仁厚。” 刘彻无奈地摇头:“仁厚?他哪里是仁厚,分明不拘小节。” “陛下,那他?” 刘彻:“昭儿升为御史,他的空缺是不是还没补上?” 春望明白了:“明日?” “不,年后。他刚得据儿青睐,朕就把人调到宣室殿,以后那些人一定会想法设法往据儿身边塞人。”刘彻不希望儿子被饿狼盯上,“你找个机会叫朕发现他。” 春望懂了:“奴婢明白。对了,陛下,馆陶大长公主近日身体抱恙。奴婢进来的时候碰到太医,见其神色好像不大好。” 第186章 嚣张小太子 近日换季, 今日冷明日热,小心谨慎也会着凉生病。刘彻怀疑馆陶大长公主就是这样病的。 刘彻同他姑母关系极好。翌日上午下朝后,刘彻着便装前往堂邑侯。 馆陶公主的夫君乃堂邑侯陈午, 陈午去世后其长子陈须袭侯,而馆陶公主不曾改嫁,因此一直住在堂邑侯侯府。 刘彻甫一进入室内就闻到一股怪味。到馆陶公主榻前刘彻明白那是大限将至的死人气。观馆陶公主神色, 跟早几年王太后病入膏肓时很像。刘彻不由得想起儿子送他的药,卫青猜测很适合女子。 刘彻沉吟片刻决定暂时忘记那些药丸, 安慰他姑母。 临走前看到董偃缩在角落里, 刘彻想起他以前很是懂事贴心, 停下看向他, 董偃疾步过来, 神色哀伤:“陛下有何吩咐?” “你该回去了。”刘彻提醒他。 董偃胆小不敢不从。其实是刘彻清楚他两个表兄什么德行, 董偃再待下去极有可能为他姑母殉葬——活人殉葬。 四日后刘彻接到大长公主病逝的消息。 刘彻携太子前往吊唁。太子见昭平君双眼通红,趁着老父亲同陈家兄弟寒暄之际, 小太子悄悄移到表兄身边:“不要太难过。公主年过七旬风流半生也算喜丧。” 昭平君嘴巴动了动,未语泪先流。 小太子奇怪, 馆陶公主是很疼这个孙子, 但她不止一个孙子,也不止一个儿子, 分给昭平君的疼爱有限。再说了, 前几年孙子儿子排在董偃后面, 这几年昭平君住远了, 祖孙见不常见感情淡了, 昭平君怎么这般难过。 上次他这样难过还是隆虑公主去世的时候。 陈须和陈蟜两兄弟看起来伤心, 实则眼皮都没肿,就算做给外人看也轮不到昭平君这个小孙儿表孝心啊。 “你这样难过谁接待你的亲友?”小太子指的是昭平君的同僚友人以及岳丈。 昭平君擦擦眼泪, 点了点头。 “太子!” 刘彻的声音传过来,小太子按一下他的肩膀疾步过去,“父皇。” “走了。”刘彻牵着儿子的手腕,端的怕一眼没看见他丢了。 出了堂邑侯,小太子禁不住嘀咕:“我都快十三岁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3节 刘彻假装没听见,眼神示意他上车。小太子无奈地踏上马凳,眼角余光看到什么又停下。刘彻关心道:“怎么了?” 小太子示意他朝墙角看去,刘彻转身,董偃像只受惊的兔子躲到胡同里。 “那就是董偃吗?”小太子问。 刘彻颔首:“他倒是情深义重。” 也不止是情深义重吧。董偃也是个可怜人,十来岁就被家人卖给馆陶公主。虽为男宠,可馆陶公主给予的关爱钱财一样不少。董偃对馆陶公主的感情大约早已不是简单的恩客和金主,亦或者男女之情。馆陶公主在董偃心里是仰仗,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小太子:“昭表兄的父亲和伯父很不喜欢他。” “昭儿说的?”刘彻问。 小太子点头:“姑母在的时候很疼昭表兄,昭表兄不甚在意他祖母的钱给谁。”昭平君不止一次提过馆陶公主很宠董偃,但他说起馆陶公主给董偃钱财以及为他置办家产之时像说别人家的趣事。虽然有时他面露嫌弃,但不嫉妒和气恼。其实也气不过来,他父亲陈蟜就很能糟蹋钱。“他们认为公主的钱都被董偃哄走了。” 刘彻嗤笑一声:“不过九牛一毛。上车!” 御辇经过董偃躲藏的胡同口,小太子推开车窗,胡同里空无一人。 一个多月后的休沐日,小太子在长安西边城门下等卫伉,卫伉没等到反而等来董偃。小太子眉头微蹙,同董偃策马前来的男子上前解释:“这位公子是来参加赛马的?我这位兄长近日心情不佳,听说此处有赛马,在下就叫他出来散散心,请您莫怪。” 双眼无神的董偃陡然睁大眼睛,张了张口,而没等他说出来,小太子点头:“无妨。在下姓王名孙。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董偃打个激灵,他本是伶俐人,慌忙拱手见礼:“在,在下董——董偃。” “董公子。”小太子笑着回礼。 董偃连连点头,神色慌乱。他朋友担心:“董兄怎么了?” 董偃的嘴巴动了动,对上小太子噙着微笑稚嫩和善的面容,董偃憋出一句:“风大,有点冷。” “快下雪了。”带他来的男子信以为真。 一阵马蹄声传来,小太子扭头看去,卫伉带着几名随从,身后还有其他人。小太子仔细看看,不禁庆幸,那些人很面生。 果然,当卫伉介绍这是他表兄“王孙”的时候,非但没有人说“这位公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反而嘲笑卫伉,大将军之子何时有个姓王的表兄,他莫不是太子殿下。 卫伉气得脸通红。 董偃再次欲言又止,万分想说,有没有可能卫将军之子是真的,王孙是个假的。 小太子:“废话少说!怎么比?” 众人当中最小的也比卫伉大三四岁。见小太子口气很大,而他看起来同卫伉年龄相仿,嘲笑他“黄口小儿,休要嚣张!” 董偃吓得呼吸暂停,又很想说,不可对太子殿下无礼。 “你是来同我打嘴仗的?”小太子冷冷问。 卫伉拿出他准备的彩头,嘲讽小太子的人不甘其后也拿出一个彩头。卫伉的乃一对水晶杯,稀少难寻有市无价。对方的是天马踏龙雀,看起来像金铸,小太子怀疑只是镀金。东西很好,栩栩如生,但并不罕见。 上次拔得头筹的人对小太子说:“赢的人这两样皆可带走。” 小太子点头:“何时开始?” 这次比早几年雪地里那次人多,除了众人的仆人以及看热闹的人,单单参与者就有近四十人。城门外宽阔的空地上快排满了。 充当裁判的人移到最边上:“诸位准备好了立刻开始。” 众人慌忙整理马鞍衣裳以及活动活动拿着马鞭的手。须臾,裁判一声令下,仿佛万马奔腾,头一次看赛马比赛的人吓得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眼睛又用手捂着,盖因尘土飞扬,仿佛出现沙尘暴。 跑出去一里小太子意识到不对,总有人挤他。大体没把卫伉放在眼里,卫伉兴许也有些紧张,起跑的时候没跑到前面,小太子看起来来势汹汹信心满满,以至于原本他左右各一人,如今有六人。 小太子气笑了。他落到后面,前面人果然回头给他个嘲讽的笑容。小太子抓紧缰绳,扬起马鞭,跟在后头看热闹的人以及裁判,还有众人的侍从就看到太子的马突然飞起来,竟然jsg从几人夹缝中跳过去,马落地时小太子小小的身体甚至被震的离开马鞍,整个人站起来。 便衣侍卫吓得呼吸骤停,慌忙加速上前。董偃的友人惊呼一声,接着就转向他,见他难以置信,以为他看傻了:“来对了吧?” 董偃暗暗感慨,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陛下的儿子。 卫伉一看到表兄领先,信心大增,不怕被撞,擦着前面人的脚跑到表兄身后。 这些人耍阴招,小太子不敢分心,闷头到终点才敢回头。 “伉弟?” 卫伉激动的脸通红,连连点头:“表兄,赢了!我们赢了!” 小太子的马乃万里挑一的良驹,他骑术得大将军、冠军侯以及他的师傅和匈奴人指点,年幼矮小身体轻,再比不过这些人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小太子看着气急败坏的几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提供彩头的人瞪着他说一声“不就一个小玩意”。裁判过来就把两个彩头递给小太子。卫伉替他接过来。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卫伉扔给便衣侍卫。 小太子又给卫伉使个眼色,表兄弟二人慢悠悠往回走。期间没同任何人废话。 上次拔得头名那人不忿,只因他比小太子大五六岁,认为输给一个小子乃奇耻大辱:“还不是仗着坐骑好。我若是皇亲国戚,我也可以弄到这么好的马。” 小太子拉住缰绳:“所言甚是。那你怎么为何不是皇亲国戚?因为你不会投胎!” “你——”那人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你莫嚣张。我不如你,有人比你厉害。有本事跟太子殿下比一场?” 董偃差点被口水呛着。 “我为何要跟太子殿下比?”小太子好无语。 “不敢就不敢!” 小太子:“这话说得好像你能请来太子殿下一样。” “你不是太后的侄孙?” 小太子好笑:“你嘲笑我不如太子殿下,合着还指望我把人请出来比试?你的脸真是又大又圆。” “再说一遍。”那人打马向前。 小太子敛起笑容:“技不如人还想动武?剑给我!” 便衣侍卫本能把佩剑递过去。小太子冲他对面的人努努嘴:“给他一把。” 那人比小太子高一头,下马就放话:“别后悔!” “我什么都厚,就是不后悔!”小太子扔下剑鞘直冲其面门。对方下意识躲闪反击,只见对面的人像个泥鳅逗他玩。等对面的人终于累了停下,那人想嘲讽,耳边传来抽气或喷笑声。那人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想问怎么了,低头一看,身上的劲装四处漏风。 小太子把剑扔给便衣侍卫,上马:“我们走!” 这次没有再慢悠悠行走,而是打马跑起来。 那人羞的指着小太子的背影放狠话:“士可杀不可辱!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 董偃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到对方身上的衣物又把话咽回去。 太子殿下这番做派真真像极了陛下。他还是不要多事为好。否则极有可能连累带他来看热闹的友人。 卫伉很是满足:“表兄,你可太厉害了。” 小太子:“爽吧?你剑法精湛也能像我一样。” “太学授剑师傅哪能跟你比。” 小太子想起一人,以剑术闻名的雷被。去年出兵匈奴的人中好像有他。他如今好像还在京师。回到宫里小太子就去宣室殿找老父亲。 刘彻:“太子殿下又有何指教?” “父皇,太学缺个授剑师傅。伉弟说的。” 刘彻挑眉:“然后呢?” “雷被如何?” 淮南王筹谋多年雷被不可能一无所知。刘彻想到这点就不想用他。雷被本是游侠,刘彻也不想用游侠。他虽允许雷被随卫青出兵匈奴,却没有令其在军中或朝中出任任何官职。 “太学?” 小太子点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了,雷被也不一定愿意教蒙学学生。” “叫他教卫伉那些小的?” 小太子点头。 刘彻脑海里浮现出一群小崽子叽叽喳喳,一个比一个难缠:“可以!” 第187章 大打出手 小太子拉着老父亲的手臂晃啊晃:“孩儿谢父皇。父皇——” “停!”刘彻打断他, “这些不用钱的迷魂汤还是给你舅你表兄你母后留着吧。” 小太子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站住!”刘彻气笑了,指着身边:“坐下!” 小太子坐下,冷着一张脸。刘彻给他几卷奏章。小太子眨了眨眼睛, 故作不知:“父皇这是何意?” “你说呢?”刘彻令小黄门准备茶点。 小太子嘟着嘴嘀咕。刘彻靠近儿子,一句没听清:“看完你就可以走了。” 若非奏表内容过于离谱,小太子绝不指手画脚。刘彻给小太子的几份奏章很寻常, 小太子看完就还给他:“可以走了吗?”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儿子看得认真,闻言微微颔首。想起什么又叫住他, 刘彻打量他的衣着:“你骑马出去的?” 小太子愣了一瞬间, 拔腿就跑。 刘彻气得起身:“春望!” “奴婢在。”春望躬身向前。 刘彻叮嘱:“别找他的人, 他身边那些人跟他一个德行, 不说谎话, 但嘴里也没有一句真话。” 春望懂了, 找随小太子出去的侍卫打听。 小太子休沐日出去通常找卫尉调人。卫尉离得远,约莫半个时辰春望派出去的人才回来。春望见帝王忙着批阅奏章, 他悄悄出去询问探听结果。 刘彻虽不喜欢一心二用,但他警惕性高。春望进来他便立刻察觉到:“怎么说?” “此事说来话长。” 刘彻手上不停:“长话短说。” “卫大公子前些日子出去玩碰到有人问他姓氏名谁, 大公子是个老实人, 自称卫伉,结果被很多人好一番嘲笑。大公子年幼不受激, 同他们比赛马, 偏偏又比输了。奴婢听说大公子都气哭了。殿下今日出去只是帮大公子出气, 并非故意惹事。” 刘彻放下笔:“他倒是疼卫伉。”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4节 “若不是殿下冒用大公子的姓名, 导致世人不敢再相信大将军长子, 也没有这么多事。” 刘彻颔首:“就这些?” “殿下赢下彩头转手就送给卫公子。” “还有吗?” “殿下跟人比剑术的时候把人的衣裳挑的破破烂烂。”说到此, 春望小心翼翼地看看帝王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 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老老实实说:“奴婢觉着伤害性不大,但极其侮辱人。殿下此番怕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刘彻拿起玉笔:“他自称王孙不是吗?” “王家人口简单,经不起打探。” 刘彻:“寻常百姓不敢冒充母后侄孙。即便他们打听到王家没有十来岁的少年也不信。恰好王家有个小子,朕记得比据儿大两三岁。据儿个高,说他十四五岁旁人也信。” 春望不禁问:“殿下知道吗?” “不,他不清楚。”刘彻没有听儿子提过,他十有八九不知道还有这么巧的事。 小太子见过他祖母的兄弟弟媳,但他没有见过祖母的侄子侄女这些人。刘彻不喜欢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也不喜欢她同父同母的兄长。太后同父兄长盖侯没少干糊涂事。异父弟弟武安侯田蚡贪得无厌。刘彻很少宣召他们,又从来没有跟儿子提过那些人,是以小太子只知道他父亲有几个舅舅。 从太子宫绕到西边城门来回有十多里路,赛马来回又有四十里,又只用短短一个时辰,以至于小太子到茶室放松下来就觉着有点累。 也是因为他没跑习惯。 小太子歇一炷香就用午饭。午饭后睡一会,再去椒房殿陪陪母亲,一天就差不多了。 天空昏暗,小太子坐在屋檐下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繁星点点:“韩韩,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今年应该是个暖冬。暖冬也好,象喜欢。”韩子仁为他披上斗篷,“别着凉了。” 小太子点点小脑袋:“孤要当舅舅了。” 不出意外下次休沐小太子就是小舅舅了。韩子仁试探地问:“需要奴婢准备贺礼吗?” “不必。父皇母后早备好了。”小太子想起什么,禁不住笑了。 韩子仁借着月光打量一番太子:“殿下很开心?” “想起一件趣事。父皇认为是男孩,母后认为大姊可能跟她一样头胎得女。所以他二人一个准备男孩用的东西,一个准备女孩用的物品。”小太子扭头问,“你猜是男是女?” 韩子仁:“太医署有个太医能把出男女,他说是男孩。昭平君夫人就请他把过jsg脉。” 小太子好奇地问:“很懂女子的身体吗?” 韩子仁点头:“奴婢听说好几个宫妃都找他开过方子。” “调养身体?”小太子见他应一声,不禁说:“父皇后宫也是怪了,这么多年新人不断,父皇也算勤快——” 韩子仁被口水呛着,慌忙提醒他慎言。 太子宫晚上没有女子,宫女和非阉人宦官另有住处。阉人在外很受鄙视,只能在宫里当差,不敢轻易背叛小太子,小太子不怕他们乱说。 小太子:“孤相信你们。” 吴琢过来:“奴婢们不相信自己啊。有时晚上睡觉都不敢说梦话。” “百官粘上毛比猴还精,你们是该谨慎点。但也不必太过谨慎。”小太子安慰他。 韩子仁:“殿下,进去吧。” 小太子摸摸冰凉的脸,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睡觉。明日早起。” 翌日清晨,小太子没等来老父亲就叫韩子仁和吴琢二人陪他练剑。身上热乎乎的,小太子很开心,听课的时候也不觉着石庆烦。 如此过了四日,宣室殿传来喜讯——卫长公主生了,是个男孩。 休沐日,小太子把他亲自洗干净的暖玉送过去。当日刚刚查出身孕的二公主也在,美其名曰沾沾喜气,他日一举得男。小太子觉着她太过忧虑:“你身为公主又不必指望儿子种田养老,生个女儿又怎么了?” “你懂什么?”二公主瞪他。 小太子反问:“你家有皇位要继承?还是吴蛮子有长辈催你传宗接代?生个儿子跟以前的敬声表兄似的,或跟以前的昭表兄一个德行,你还不如生个女儿。”顿了顿,“最少不要你花钱买命。” 二公主哑口无言。 卫长公主笑的身上疼:“二妹,据儿说得有道理。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女都一样。女儿糟蹋钱也就像大长公主一样养几个面首。要是儿子,轻则养一群人,重则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小太子连连点头。 二公主捏捏他的脸:“就你懂。大姊给你添个外甥,你这么舍得,我要是给你添个外甥女,你还能这么舍得?”看一眼卫长公主手里的玉雕。 小太子点头:“我准备好了,你们仨一家一个。谁先出生给谁。父母多是疼小的,没有我的礼物有你们的疼爱也一样。” 二公主:“谁跟你说当父母的都疼小的?” “父皇母后不是吗?”小太子反问,“几个舅舅家不是吗?” 二公主很想反驳,然而一时竟无言以对。 “大姊,我去看看昭表兄。算着日子他该脱孝了。” 卫长公主知道他跟表兄弟们要好:“休沐日人多,路上慢点。” “知道。”小太子上次帮卫伉赢了比赛就想绕路去看看昭平君。馆陶大长公主去世的时候昭平君太反常。小太子不怕他受委屈,怕他头脑发热犯糊涂。 到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所在的里巷,小太子不想在公孙敬声家里看到他不会说话的大姨母,犹豫片刻,直接去昭平君家。 门房不认识小太子,昭平君的随从认识。随从在院里收拾什么东西,听到敲门声往外一看,慌忙放下东西跑出来:“王公子?请进!”随即找个人令其去花园。 昭平君用斗篷裹着女儿跑过来,一看当真是太子,就把孩子递给婢女,令其带下去。 小太子:“好父亲啊。” “你嫂子有喜了。”昭平君说出来甚是不好意思:“才两个多月。太医叮嘱头几个月小心些,出点什么事孩子没了事小,大人遭罪。” 小太子很是意外,意外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不过没等他开口,昭平君夫人就从室内出来。相互见了礼,昭平君请小太子去书房。 小太子看一下天色:“外面暖和。” 昭平君引他去后花园。小太子令宦官和随从下去歇息。昭平君见状令他的随从准备茶点。到观景亭昭平君请他坐下才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阿姊生了你知道吧?” 昭平君点头:“你来之前表姊府里报喜的人才走。” “我去看看她身体如何,顺道看看你近日怎么样。” 昭平君任由他打量:“如何?” “有心思哄女儿,挺好。”小太子趁着随从婢女还没过来,问他那日怎么那么难过。 昭平君叹了一口气。 小太子挑起眉梢,当真有事啊。 其实是好事。 馆陶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其实也跟寻常老人一样希望儿孙有出息。可惜一个比一个烂。哪怕昭平君到宣室殿当朝,馆陶都没指望他能光耀门楣。 馆陶花钱厉害,不会跟隆虑公主似的提前把私藏给儿子,端的怕人没死钱没了。但她去世前几个月有想过以后家产怎么分。就在那时昭平君出任御史。馆陶了解她侄子,要不是用得着她孙子,绝不会令他为御史。馆陶很是高兴。昭平君出任御史不久,馆陶就令人给他送几车收藏,名曰都是人情来往用得着的物品。 昭平君打开一箱看一下,确实都是些可以转送的金玉珠宝或笔墨砚台。昭平君趁机找他父亲要钱,理由是同僚家中婚丧嫁娶他没钱买礼物。 隆虑侯认为他这辈子还长着呢。不想给儿子太多钱,就给他一箱东西。 馆陶大长公主给孙儿准备东西的时候担心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结果孙儿很认真,也没有被上峰退回来,她又找机会给他几车物品。 昭平君的堂兄和伯父很是不快。暗示她的东西归长房继承。馆陶一听这话还得了,这是咒她死呢。一边是不成器还惦记她家产的儿子,一边是浪子回头给她长脸的孙子。馆陶又令人给小孙子送几车钱。钱送过来那日昭平君才意识到祖母反常。他把祖母前前后后送来的东西聚到一起,结合以前听母亲说的,估计是祖母半副身家。 仲秋拜月节,馆陶大长公主病重前几日,昭平君带着礼物和妻女前去探望她。昭平君试探地问她还有没有钱。馆陶公主对这个孙子越发满意,临走前把他们的马车塞得满满的,名曰给曾孙女的妆奁。 昭平君的女儿还不会走。他伯父伯母气得头顶冒烟,可惜不敢说半个不字。 “我没有想过她那么舍得。”昭平君把去年发生的事大概说一遍,又有点难过,“我一直觉着她糊涂。甚至觉得她丢脸。她买董偃的时候五十多了,祖父还活着,董偃才十来岁。祖父去世后她无所顾忌,闹得满城风雨。每次出去都有人明里暗里拿她的事调侃我。别人说起两府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老小小没一个好的。” 小太子:“她兴许知道家产全留给你伯父和你父亲也是被他们赏给外人。倒如留给孙子重孙女。” 昭平君点头:“八月十五那日看起来只给我们几箱东西,其实都是珍品。我觉着全是太皇太后珍藏。宫里也不多见。” “隆虑侯没找你打秋风吧?” 昭平君:“我只是一个小御史,他乃隆虑侯,哪好意思找我要钱。” “不要管他。” 昭平君点头:“因为祖母给我这么多东西,伯父一家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所以自打祖母入土为安,我再也没有去过两府。母亲不在了,随便父亲怎么折腾去。折腾出格自有廷尉审——” “公子!” 随从打断昭平君,昭平君不快:“没见我正在和太子商讨政事?” “公子,您就别装了。”随从扶着观景亭柱大喘气,“董——董偃来了。他说有急事求见。” 昭平君霍然起身:“我还没找他,他倒先送上门了。” 小太子拉住他:“董偃胆小,不敢故意过来给你添堵。”问随从,“有没有说何事?” 随从:“他一说有急事我——我这就把他带过来。” 小太子给昭平君使个眼色。昭平君收起怒火,跟着随从去正房。 随从跑得快,表兄弟二人才到屋角董偃就过来了。董偃不知道太子也在,见着他慌忙躬身行礼:“小人拜见殿下。” “免礼。找表兄何事?” 董偃下意识往四周看。昭平君瞪他:“说!” “堂邑侯和隆虑侯打起来了。”董偃压低声音,像是很怕家丑外扬。 昭平君怀疑他听错了。小太子叫他仔细说说。 馆陶大长公主这两年精力不济,没心思陪董偃快活,便放他自由。董偃虽有相好的,但他依然三天两头过去陪馆陶公主。有人说他为了钱,jsg有人说他怕失去这座靠山。无论因为什么,董偃都比馆陶的两个儿子孝顺。董偃去习惯了,多日不去他仿佛没了主心骨。 实在心慌的时候董偃就去堂邑侯府周围转转。今日休沐,无论东西市还是百姓居住的闾里之中都很热闹。董偃认为他此时过去不会被两府的人发现。然而他还没到堂邑侯府就听人说“打起来了”。有热闹可看就是尊贵如刘彻也不想错过。董偃到跟前才知道是陈蟜和陈须的随从打起来了。 胆子大的人到院里看热闹,两兄弟才发现门没关。然而这时候再关大门也晚了,除非他们压低嗓子吵架。可怒火上头哪还记得谁是谁。 两兄弟瞧不上董偃,董偃看他们跟乌眼鸡一样心底窃喜。可一想到馆陶大长公主,他又难过。回来的路上犹豫再三,跑来找昭平君。他记得昭平君如今是御史,监察百官。二人爵位在身,应该不敢不听他的。 董偃没敢提邻里恨不得二人打的头破血流,只说他也不清楚因为什么。 小太子问昭平君:“过去看看?” “俩人加起来一百岁了,看什么看?”昭平君瞪董偃,“回你家去!” 董偃吓得跟小兔子似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5节 小太子见状无语又想笑:“你说实话,究竟因为什么。” “家产。”董偃怕打死人,不敢迟疑,“公主夜里走的,没留下话。堂邑侯说他乃长子当分七成家产。隆虑侯说就算给他三成,那也不是三成。三成的三成还差不多。堂邑侯说,您,您怎么——” 昭平君忍不住瞪他,很是不耐烦。 董偃慌忙说:“你怎么不说你儿子得了老太太半副身家。隆虑侯说那是公主送给你人情来往用的。他又说公主以前也给小人不少东西,怎么不找小人要。堂邑侯说他,要就要,不要就算。隆虑侯要带人搜,他说公主的东西多。昭平君您最多得三成私藏。后来就乱了,小人感觉他二人打起来了。您再不去可能会惊动廷尉或京兆尹。” 昭平君:“此时去也晚了。” 董偃急急道:“不晚!”还没出人命。他在心里补一句。 昭平君看向小太子:“你看呢?” “想去就去。管得了这次还有下次。” 昭平君叫董偃回去。 董偃试探地问:“不去啊?” 昭平君吼他:“他们都可以当你父亲了,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他们糊涂啊。 比我还糊涂!董偃望着太子。小太子:“公主确实给我表兄许多东西。堂邑侯看到他只会更生气。” 董偃忘了:“那,小人告退。” 昭平君又忍不住瞪他。 董偃疾步往外跑。 “真当自己是陈家主人翁?”昭平君禁不住嘀咕。 小太子:“你祖母待他不薄,他瞎操心也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其实就你父亲和伯父那样的,头破血流也不值得同情。” 昭平君忽然想到也不能闹大,闹大有可能被贬为庶民。别人被贬是一个,他陈家是俩。思及此,昭平君令人备马:“我得过去看看。” 小太子驾车跟在他后头。不过确实晚了。堂邑侯府大门紧闭,昭平君问邻居他伯父和他父亲怎么不打了。小太子在马车上听到邻居说,二人被京兆尹带走了。 昭平君走到马车旁眼神询问小太子。 小太子微微摇头。 昭平君原路回家,小太子起驾回宫。 然而小太子前脚到太子宫,后脚听到隔壁有人问:“陛下出去了?” 小太子出去,远远看着像长安令,他走近问:“出什么事了?” 长安令张嘴想说,看一下太子又咽回去:“臣有事求见陛下。” 小太子令小黄门去永巷看看。 小黄门不大乐意。 四海升平,又是休沐日,能有什么事。 若是小事他又得挨骂。可他太子发话了,他也不敢磨蹭。小黄门跑着去后宫。 大半个时辰过去,小太子忍不住要用午膳了,刘彻才出现。刘彻懒得爬台阶,在宣室殿底下当着侍卫的面问:“出什么事了?” 长安令靠近他低声说:“堂邑侯和隆虑侯为争夺公主的家产大打出手,有人报给京兆尹,微臣带人过去,有人又说他们前些日子做下一些不甚好的事。” “不好的事?”刘彻皱眉。 长安令看一下他身后的小太子。 刘彻瞪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太子宫去。” 小太子气得哼哼:“不听就不听!” 长安令等小太子走远才敢说:“奸淫之事。” 刘彻一点不意外。 不是前几日,而是前些日子?刘彻注意到这点:“服丧期间?” “是的。还用强了。” 刘彻不禁骂:“畜生!” 想他儿子才十三岁,跟馆陶大长公主还隔一层,馆陶去世后的那一个月他都不曾出去玩闹。 “陛下,您看?”犯事的两人是皇亲,此事只能由天子定夺。 刘彻:“移交廷尉。” 长安令懂了,皇亲国戚犯法与民同罪,该怎么定怎么定。 话说回来,昭平君嘴上说懒得管,心里也不想管,但做不到不管不问。昭平君到家就令机灵的随从去京兆尹府衙盯着。 午睡醒来得知两人已到廷尉府,他顿时意识到不止打架这点小事。 昭平君立刻前往隆虑侯府。堂邑侯和隆虑侯素来嚣张,无论做什么都不遮掩,昭平君学公孙敬声拿着马鞭盯着奴仆,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弄清楚了。 昭平君差点气晕过去。 难怪被移交给廷尉。 刮了他们也活该! 昭平君不等廷尉议罪,当天就把隆虑侯府的奴仆全打发了。他父亲养的那些人每人给点钱令其回家。 昭平君随从买几把大锁,傍晚他锁上门顶着严寒回家——在这府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上一个廷尉被刘彻贬为庶人,如今的廷尉不敢徇私枉法,也不敢懈怠,三日就把罪名定下来,上奏天子。 廷尉可比昭平君仔细,连何日何时何地与谁发生关系都记得一清二楚。刘彻当场批阅,然后令廷尉赶紧走。端的怕慢一点被儿子撞上,再被儿子看见。 刘彻干过许多荒唐事,却不希望儿子跟他一样。小太子可以什么都懂,但绝不能什么都干。 陈家那俩兄弟乃天子的亲表兄,全城百姓都好奇天子这次会不会秉公执法。是以廷尉那边一定罪,这边太子宫就收到消息,盖因百官以及侍卫也盯着此事。 小太子乍一听到罪名当中有“犯禽兽行罪”,感到耳朵脏了。 腊月再次见到昭平君他都不忍直视。 昭平君见他眼神躲闪,不禁大声澄清:“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第188章 成长的烦恼 小太子被他吼得心虚, 有那么明显吗。 昭平君心累:“我不该吼你。” 小太子给他倒茶:“姑母还在的时候你就搬出去了,我不该怀疑你。”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样无耻。”昭平君说完直摇头,“我一想起来就头疼, 恨自己审过他的人。” 小太子又把点心移到他面前:“那就不说了。尝尝,厨子新做的。” 昭平君捏一块,薄薄一片, 裹满胡麻,又酥又香:“你的厨子真会吃。” “身为厨子饭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 昭平君点头:“也是。” “朝中也是这样。”昭平君懂事, 小太子不介意多点拨几句, “身为御史跑去廷尉府指手画脚, 还要廷尉做什么?我身为太子就要当好太子, 不要总以为自己是皇帝。储君是君, 那君又是什么?” 昭平君问:“说给我听呢?” “也是提醒我自己。”小太子示意他尝尝茶, 跟他以往喝的不一样。 昭平君浅尝一口:“不是茶汤?” “茶叶磨成粉冲泡而成。” 昭平君又尝一口:“清淡不腻,却又比清水有味。不想吃茶又不想喝水的时候正好用这个。” 小太子点头:“母后闲着无事做的。我觉着不错令枇杷她们几个跟母后学的。” “回头把做法写给我, 还有这个薄饼。”昭平君又捏一块,“敬声老弟的亲事定了。” 小太子愣了愣, 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定, 定了?” 昭平君点头:“家世清白,粗通文墨, 小吏之女。” 很多世家大族也只是让女儿学几个字, 不至于当睁眼瞎。小吏请不起夫子, 他女儿能读书识字想必是他教的。小太子满意:“其父秉性不错, 家风应该也挺好。” “你知道?”昭平君诧异。 小太子摇jsg头:“猜的。” 昭平君一脸不信。小太子好笑:“你当人人都有钱请师傅?人人府里都有私学啊?不说旁人, 就说公孙家, 若非我那个坏姨丈有钱请师傅,敬声的堂姊妹可没机会读书识字。” 生来富贵、认识的人也多富贵的昭平君听糊涂了。 小太子:“公孙家的私学说是公孙一族的家学, 其实是公孙贺出钱办的。敬声的伯父和叔父的俸禄还不够他们自己用的,拿什么给女儿请夫子?” “他们夫人可以教啊。” 小太子无语。 昭平君张口结舌:“他,他们的夫人不识字?” “你夫人家世不显却能嫁进侯府,盖因她知书达理。可这种事看运气。不是所有知书达理的女子都能嫁进高门,所以很多父母不敢赌,也不舍得拿出大半,甚至全部积蓄给女儿请师傅。” 昭平君:“可是,公孙贺的父亲以前官职挺高啊。” “不巧,该娶媳嫁女的时候他出事了。” 昭平君懂了:“难怪公孙贺和你姨母定亲的时候都二十四五了。原来被他父亲耽搁了。” 小太子摇摇头:“不止。公孙贺最有出息,他父亲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可门当户对看不上他,因为他父亲犯过事,小门小户的他看不上,高门大户他又攀不起,这才耽搁到二十多岁。” “怪不得公孙家那一窝都不像世家夫人。他们家老太太是不是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昭平君想起什么,“就那你姨母还怕她们?” 小太子解释:“一个‘孝’字压死人啊。” 昭平君想起他公孙老弟,若非亲情排在皇权后面,公孙敬声也不敢拿着马鞭耀武扬威。 “是我忘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6节 小太子:“你这样就好比那种人。” 昭平君瞪着眼叫他说清楚。 “一个穷人跟你说喝不起粥,你来一句,为何不吃肉。” 昭平君差点呛着,一时说不出话,用手指着他,“你你你——” 小太子把茶递给他。 昭平君嘴里的饼顺下气,气得怒道:“侮辱谁呢?” “打个比方。再说了,也没差多少。” 昭平君确实认为小吏之女学文识字实属正常,不理解为何公孙敬声很满意。他这人又认为“千金难买我愿意”,所以心里纳闷也没说出来。偏偏他又藏不住话,是以先前突然拐到公孙敬声身上。 “就你懂得多。”昭平君无法反驳,瞪他一眼继续吃饼。 小太子好笑,差点呛过去他竟然还敢吃。 “过几年小侄女大了,你就知道女子粗通文墨多么不易。单单请师傅就够你头疼的。” 昭平君:“有钱还请不到人?” “教女子,不好请。人品端正又会授课的老师就更少了。” 昭平君打量他一番:“说得好像你请过一样。” “母后不识字,在父皇身边的时候感觉自己很无知,又因为要照顾大姊,伺候父皇,心有余而力不足,恶补文字的时候很是辛苦。她不希望女儿跟她一样,所以大姊才三岁她就求父皇给大姊找师傅。大姊随母后住得找女夫子。父皇找了两年也没找到合适的,只能另给大姊准备教室,请入宫当差的郎官或士大夫教他。东方朔还教过两位阿姊。” 昭平君怀疑他听错了:“东方朔?” 小太子点头:“没教几日他就因为殿内失仪被父皇贬为庶民。” 昭平君知道这事,东方朔醉酒殿内撒尿,气得他皇帝舅舅恨不得拆了宫殿重建。 “这么说来我以后也得给你侄女找男夫子?” 小太子:“嫂夫人可以教。你也可以指点一二。” 昭平君连连摇头,他还是算了吧。 “我听说御史下午没什么事?” 昭平君点头:“上午奏章陆续递上来,午饭前送到宣室殿,下午几乎没什么事。” “你那些同僚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偶尔找他们请教几句也足够教小侄女了。” 昭平君细想想,有道理。 从太子宫回到府里,昭平君看到偏房门紧闭,想起里面塞满宝物,随便拿出一件换成钱请夫子都用不完,又觉着何必自己教。 昭平君夫人怕女儿生病,不许她出去。昭平君喜欢抱着她到处走。以至于小姑娘很喜欢父亲。听到父亲的声音小姑娘就咿咿呀呀要他抱。女儿抱到怀里,昭平君不由得想起他的禽兽父亲。身为人子都没有想到父亲那般无耻,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外头请的师傅秉性如何。 昭平君越想越觉着还得自己教。 翌日下午,昭平君见霍光闲着看书,也拿一卷书凑到他跟前,向他请教。霍光下意识朝外看,天上没下红雨,太阳也是打东边出来的啊。 昭平君掰过他的脑袋:“许你勤学上进,就不许我好读书?” “出什么事了?”霍光低声问。 昭平君不好提孩子,低声说:“有份奏章,没看懂。” 霍光乐了。 昭平君朝他背上一巴掌。 霍光敛起笑容:“哪句不懂?” 昭平君拿的是他自己抄的纸书,翻开一页,给霍光个眼神。霍光张口结舌:“你你,这一页?你在太学这么多年——” 昭平君捏住他后颈,霍光压低声音:“我怎么听说你不讨厌上学?难道传言有误?” “我确实很喜欢上学。谁说上学就得听课?” “不听课你还能忙什么?” 自然是忙着赚钱。昭平君不好说实话,“你管我忙什么。你其实也不懂吧?” “少激我。”霍光伸手夺走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同他解释。” 昭平君听得豁然开朗,禁不住低声说:“原来那句话的书面表达是这个意思。” 霍光很想说,五岁小孩都懂。可见他很感兴趣,也不好打压他的积极性。 昭平君打小混迹市井,虽然读书不多,但该懂的人情往来他都懂。休沐日上午,去冠军侯府找霍光。不巧碰到霍去病,霍去病奇怪,他二人何时那么要好了。 “找光何事?”霍去病问。 昭平君:“我们约好今日出去用饭。怕霍老弟忘了。” “你们?” 昭平君胡扯:“还有敬声。敬声先过去了。” 二人很是要好,霍去病不疑有他,去弟弟院里催他快点。 昭平君昨日同霍光说过,今日请他吃饭。霍光以为他客气一下,听到大兄的话他慌忙跑出来。不好说不相信他,直言他差点忘了。 此言一出,霍去病越发相信三人提前约好的,叮嘱弟弟别喝太多酒,明日还得进宫当差。 霍光连连点头。 卫少儿出来问他还有没有钱。霍光吃住都在冠军侯府,衣服鞋袜也有府里准备,平日在宫里当差用不着钱,是以他一年到头能存不少钱。霍光拿下腰间的荷包证明有钱。 卫少儿等二人出去才提醒霍去病:“他和敬声年龄相仿,敬声的亲事定了,昭平君的孩子快会走了,他的亲事你是不是也上点心?” 儿女婚事当由父母做主。可卫少儿和霍去病都不想再见霍仲孺,霍光不可能回平阳县成亲,卫少儿不是霍光嫡母也不是后母,那他的婚事只能由霍去病操办。 “母亲和夫人先帮他看看,回头我叫人查查。” 卫少儿:“有没有什么要求?” “通情达理,待人和善。”霍去病不由得想起他糟心的大姨母,“反正不能是姨母那样的。” 卫少儿:“我是说家世。” “家世清白,识文断字。” 卫少儿明白了,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合适。 小太子得知他二姨母开始帮霍光相看妻子,禁不住跟韩子仁感慨:“岁月催人老啊。” 韩子仁无语:“殿下,您才十三岁。” “年后敬声成亲,不出意外到秋霍光也该成亲了。唉,跟孤玩的人越来越少,孤不想长大都不行。” 韩子仁:“殿下不想长大?” 小太子点头:“我长大父皇就老了。” 第189章 太子养猪 小太子经常把“我长大了”挂在嘴边。听闻这话, 韩子仁不禁疑惑:“殿下不想长大吗?” 小太子点点脑袋,手肘撑着书案托着下巴:“我想长大又不想看到父皇衰老。” “……殿下,喝点茶吧。”韩子仁算是听明白了, 小太子一时有感而发,并不需要他安慰附和。 小太子接过水杯抿一口:“不热了。” 茶汤不热味道很怪,苦涩中泛着油腻或甜腻。韩子仁小心翼翼点着炉火煮水, 随后把茶杯和茶壶给书房外的小宫女。小宫女洗刷干净送过来正好水热了,韩子仁往锅里放茶饼以及小太子喜欢吃的各种干果。 小太子望着窗外的飘雪呢喃:“还以为今年是个暖冬。” “今年寒冬来得晚。”韩子仁把火压jsg一压, 以防煮溢出来。 小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小宫女还在门边候着, 令其下去歇息。小宫女应一声“诺”, 书房里只剩小太子和韩子仁。小太子趴在书案上同韩子仁抱怨:“不想看书。” “不想看就不看。”再过几日便是除夕, 小殿下也该好好歇歇了。 小太子嘟囔:“也不想下棋。” “殿下想做什么?过一会雪大了奴婢陪您堆雪人?” 小太子晃一下脑袋:“冷。” 韩子仁没招了:“殿下找陛下玩儿去?” “父皇不是同百官议政就是批阅奏章, 亦或者去永巷抚琴听歌。”小太子提不起兴趣, “韩韩,你说为何要有冬日啊?” 韩子仁把煮好的茶倒入壶里:“一年有四季啊。殿下, 好了。” 小太子闲着不动不饿也不甚渴,抿一口茶湿湿嘴唇, 叫韩子仁把他之前做灯笼的工具拿出来, 他要做上元节用的灯。 “殿下闲着不好吗?” 小太子摇头:“想睡觉,又睡不着。” 韩子仁起身打开纱窗喊吴琢。 小太子的东西都被太子宫奴婢们仔细收着。片刻, 吴琢把小太子要用的东西送过来。吴琢留下帮他劈竹片。小太子想做花灯, 问二人会不会做小狗小猫式样的灯。 二人不会。 小太子来了兴趣:“我教你们。” 先准备装蜡油的竹筒, 随后绕着竹筒编花斑狗。小太子不会用竹片编东西, 太子宫有人会。小太子以前用的竹篮一半是太子宫的几名宫女做的。 宫里有一片竹林, 竹子取来方便, 如今小太子不再用竹篮装食物,宫女依然会用竹子编东西。 挂在窗棂上遮阳的竹帘, 放猪油皂的竹盘,小太子出浴后垫在脚下的竹席等等。有大有小,炎热夏季入目皆是清爽的竹编人的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小太子令吴琢找帮手。吴琢笑着调侃他:“殿下不会啊?” “孤忘了。”太子殿下丝毫不心虚。 天气冷谁都不想动,吴琢就问几名宫女谁愿意教殿下编花灯。 会竹编的几名宫女正无聊,闻言都跟他过去。 人多做事快,午饭前一刻就做好两个花灯,一个花斑狗一个大黑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7节 小太子给灯糊上纸上色,简直栩栩如生。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很是心动。小太子午睡的时候,两名小宫女求韩子仁和吴琢带她们去砍竹子。 小太子醒来,太子宫多了一根长长的竹子和许多竹笋。 厨子要给小太子做笋焖肉。 小太子挑一个大的:“这个炖你们腌的鸭子。”挑个小的,“切成丝煮细汤饼。” 厨子:“再加点木耳丝?” 小太子颔首:“再加一点虾干提味。再给孤加个荷包蛋。”接着又想说加点羊肉,突然想起什么,“我的食量变大了?” 韩子仁宽慰道:“您也到了吃穷老子的年龄了。民间有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殿下要是怕胖,饭后遛遛花花?” 小太子点头应一声,令厨子下去准备。 冬季昼短夜长,众人陪小太子做一个小鸟式样的花灯屋里就暗的需要点灯。小太子出去等着用饭。几个小菜和一份笋焖鸭,又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小太子吃得打个饱嗝。 宫门早已下钥,小太子不想惊动侍卫们,就在太子宫门外逗花花。戌时左右,小太子爬上温暖的榻,非但不困还有点饿。小太子摸摸干瘪的腹部:“我的胃是无底洞吗?” 前世辟谷前最累最饿的时候一碗面也差不多了。 这难道就是灵气浓郁和灵气稀薄的区别。 小太子想不通,睡又睡不着,不由得想起芥子空间。 暂时需要宝剑匕首,小太子就没念叨兵器。药丸也足够用,小太子也没惦记药丸。小太子想起大表兄想要一块玉雕。小太子默念“三块暖玉”。 面前空无一物。 小太子拧眉,空间消失了吗。 小太子又默念“一块暖玉”。啪嗒一声,小太子额头上多出一块玉。小太子吓一跳,猛地坐起来。外间守夜的韩子仁忙问:“殿下,出什么事了?” “我自己跟自己玩呢。”小太子慌忙把玉藏起来,“韩韩,不必进来,你睡吧。” 韩子仁睡不着:“殿下,要不要奴婢给您讲故事?” “不要!”小太子大声拒绝,“烛火自己会灭。你不必担心我。” 天冷韩子仁其实也不想起:“奴婢还没睡,殿下有事尽管喊奴婢。” “知道了。”小太子拿出玉佩打量一番,似曾相识,应该是他不畏严寒前用的。这是一块昂首盘龙玉佩,不好送给表兄的儿子。小太子挂在自己身上,把他身上的小玉雕拿下来。 小太子又默念“一块暖玉”,出来一块成年人佩戴的青鸾玉佩。小太子先放在被子底下,准备明日早点起来塞柜子里。 随即小太子再念暖玉,空间又像消失了似的。小太子记得替他抵挡雷劫的宝剑上有剑穗,感觉芥子空间里也有剑穗。小太子要五个剑穗,果然出现五个。 小太子抓着蕴含着灵气的剑穗禁不住低声感慨:“活得久就是好。” 翌日清晨,小太子爬起来就把他昨晚念出来的东西塞柜子里。 早饭后,小太子名曰“冷”,躲进寝室给他的两把宝剑系上剑穗。随即令小黄门去宣室殿看看老父亲有没有去永巷。 小黄门回来禀报:“陛下这几日哪里都没去。” 小太子挑个最贵重的剑穗前往宣室殿。 刘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下就收回视线:“朕就知道是你。” “父皇很忙吗?” 刘彻:“年前处理好都能安心过除夕。今日雪化了外面很冷,你来做什么?” “孩儿想你啊。” 刘彻淡淡地瞥他一眼:“你也打盆水看看自己多大了。朕信吗?” “孩儿长大了就不能想你啊?”小太子嘀咕,“什么歪理。” 刘彻:“谁又惹太子殿下生气了?” “父皇小心眼。”小太子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 刘彻吓一跳,见手里只是一个剑穗又想揍他,“捉弄父皇好玩吗?” “据说编玉佩的线乃天蚕丝。这枚玉佩上的龙乃东海龙王。父皇当真不要?” 刘彻一把抢过去,玉佩到手顿时感觉跟儿子送他的玉笔很像。刘彻挑起眉头望着儿子。小太子笑笑问:“孩儿孝顺吗?”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吧?” “还有几个。精美的剑穗配宝剑。孩儿打算送给舅舅和表兄。” 刘彻颔首:“只有这些?” “这些还少?”小太子轻呼,睁大的眼睛仿佛说他不知足。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脑门上拍一下。小太子张牙舞爪吓唬他,刘彻递给他几卷奏章,“帮父皇看看。看完除夕前就没事了。” “御史们都放假了?” 刘彻:“除了轮值的人都放假了。” 小太子移到他身边坐下:“敬声表兄也放假了?” 刘彻颔首:“朕听皇后说敬声的婚事定了?” “具体婚期还没定。”前几日公孙敬声特意去太子宫告诉小太子他定亲了,“说是再看看。婚姻大事也得仔细。” 刘彻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说得好像你娶过一样。” “我——孩儿是没娶过。可孩儿见过啊。”小太子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句俗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太子来到此间这么多年,非但没吃过家养的猪肉,也没吃过也野猪肉。小太子只吃过猪油以及猪油渣做的炊饼。 小太子听厨子说过,猪肉腥臭。小太子倍感无聊,决定过了除夕就下乡看看。因为博望苑不养猪。 正月十二,天气极好,正赶上休沐,原本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邀请小太子去他们家玩,亦或者陪他去东西市透透气。 小太子把行程改成春游,去村里春游。 昭平君裹着大氅问:“这个时节乡下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好玩的。我想确定一件事。”小太子想知道为何猪肉腥臭。 小太子虽然吃了多年猪油,也在东西市的猪肉铺见过猪肉,但不曾了解过这里的猪肉跟他前世辟谷前、在人世间历练时吃到的猪肉有何不同。 抵达乡间,小太子蹲在猪圈门口仔细打量一番,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这些猪都不曾阉割过。 小太子问农户为何不把猪阉割了,他听说阉割的猪肉嫩。农夫告诉小太子,他也听人这么说过。好比宫里的阉人,看起来就比正常男子水灵。 小太子庆幸今日跟他出jsg来的两名宦官非阉人。要是韩子仁或吴琢,非变脸不可。 昭平君听人说过猪肉味道不好,连带猪油都有一股味,用之前得用葱姜或其他香料炒一下:“既然知道为何不阉了?” 农夫解释以前试过,可惜没几天突然死了。他觉着猪大概不能阉割。 小太子明白了:“你的猪阉割后是不是没用草木灰?” 公孙敬声不禁问:“用草木灰做什么?” “可以止血啊。”小太子又解释,草木灰可入药,随即对农夫道,“此地离长安城不远。你得空可以去药材铺问问。不知你们村里有没有小猪崽?我想买几头回去试试。” 农夫领小太子一行去庖厨。小太子进去才发现两间庖厨其实只有一间用来做饭,另一间有一头母猪和几个猪崽,以及一头羊和两只小羊羔。 昭平君不禁轻呼一声。 小太子扭头问:“怎么了?” “这羊——”昭平君问公孙敬声,“是不是跟我们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他其实想说跟博望苑的一样。可他没法跟农夫解释,盖因他说他们家长辈都是商人。 农夫笑着解释:“这是匈奴羊。” 昭平君脱口而出:“你家怎么有匈奴羊?” 公孙敬声想翻白眼:“你忘了有一年大将军得了千百万头牲畜?吃不完又没地儿养,就分给各地平民。” 昭平君有印象:“这就是你那次认养的母羊?” “不是。母羊还给朝廷了。这是那头母羊生的小羊。” 昭平君:“居然还跟它母亲一样。” 小太子:“这头羊的父亲想必也是匈奴羊。” 农夫点头:“小公子聪慧。小公子,您看您要哪个?用箩筐装着?” 小太子随便挑两头:“这么小回去能喂活吗?” 农夫解释农家不舍得用粮食,甚至麦麸喂猪,小猪崽只能跟着母猪。像他这样的富裕人家可以用麦麸喂猪,不必担心养不活。 小太子只知道猪得阉割,并不知道何时阉割。幸好老农知道,他也不介意告诉小太子。正月底,博望苑养牲畜的奴隶给猪阉割。二月中小太子去博望苑猪还活得好好的。博望苑去年种了将近两亩青稞。小太子令博望苑的匈奴人用青稞养猪。 半年后,仲秋拜月节前一日,博望苑杀一头猪,收拾干净之后张贺亲自送去太子宫。 小太子看到完整的一头猪好气又好笑:“你这样送过来孤怎么吃?” 张贺看着猪头:“没有殿下的允许,下官不敢擅自砍掉猪头。” “该忌讳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忌讳。”小太子无奈,令厨子出来解猪。 随后小太子令张贺把猪头猪脚猪下水带回去。 厨子把猪腿剔下来,宣室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猪后腿,太子宫和椒房殿各得几块排骨和一条猪前腿。随后小太子令人请大将军和冠军侯以及昭平君和公孙敬声。 每年过年或过节的时候小太子都会给舅舅姨母送一些东西市不好买的东西。卫青和霍去病来的路上猜小太子又杀牛了。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今年夏天他没叫人做牛肉干。算着时间博望苑养的公牛可以出栏了。 霍去病得知小太子杀一头猪,下意识抬头看天。小太子白了他一眼:“不必看了。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 公孙敬声以前分不清五谷杂粮,不吃到嘴里也分不清出牛羊肉。自打秦岭庄上的奴仆时常给他送活物,亲眼看到奴仆收拾,他也能分出肉质好坏。 公孙敬声见猪肉红白分明,低头嗅嗅,没有奴仆说的浓浓的腥臭味:“冠军侯,这肉你们要不要?” 霍去病瞪他:“冠军侯是你什么人?” 公孙敬声转向他舅。 卫青不信猪肉美味,但他相信小外甥的品味。往远了说送他的匕首,往近了说年后送他的剑穗,无一不是难得的宝物:“据儿,这些猪肉我们四家平分?” 小太子摇头:“舅舅得四成,他们三家一人两成。” 昭平君认为大将军乃长辈,应该比他们多。霍去病和公孙敬声相视一眼,明白这四成包括三舅和小舅的。等昭平君把他的那份放篮中,这表兄弟二人很有默契的一人割一成半。足足给卫青留五成。 卫青笑着接受外甥的一片孝心。 回到府上卫青就令奴仆给他三弟和四弟送去。卫步和卫广虽然不想吃猪肉,可又碍于猪肉是兄长的一片心意,依然令人放铁锅里焖煮。 考虑到猪肉味重,卫青令厨子多放些姜。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8节 约莫一炷香,厨子急慌慌跑来。卫青想也没想就问:“煮坏了?” “不不,大将军,您过去看看,您一看便知。” 长平侯府很大,庖厨离正院有些远。卫青穿过抄手游廊,拐弯抹角好一会才到庖厨门口。浓浓的白烟朝卫青飘来,卫青闻到浓郁的香味。卫青看向厨子:“这是猪肉香?” 厨子连连点头:“赶上羊肉香了。”停顿一下又说,“奴婢认为比羊肉香。” 与此同时,卫广、卫步和昭平君以及公孙敬声也被厨子请进庖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猪肉盛出来。昭平君啃一口猪骨肉,不敢相信:“竟然这么香?” 随后顾不上失礼,他端着盆去斜对面。到门口跟公孙敬声碰个正着。昭平君看到他盆里的肉,明知故问:“如何?” “我觉着我们明年可以改卖猪肉。”公孙敬声侧身请他进去。 昭平君:“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猪肉,可见以前的猪肉味多重。没想到竟然只是阉割过就如此美味。” “不止。”公孙敬声摇头,“那猪崽子我们都见过,并无特殊。虽然阉割的时候不用草木灰容易导致猪死亡,可也不可能都死了。若只是阉割就如此美味,就算十个只能活一个也有人养。寻常百姓不买的话,可以卖给食肆。” 昭平君点头:“厨艺好的厨子难得,稀有的食材一样难得。所以?” “据儿养的猪干净。我们去乡下看过,上面茅房,下面猪圈。博望苑的牲畜圈被奴仆收拾的跟人住的似的。喝的是清水,吃的是麦麸和青稞。” 昭平君:“我们明年多种点青稞?我虽然不缺钱,但也不嫌钱多。” 公孙敬声正有此意。 昭平君看到猪肉,叫公孙敬声先用。 二人吃饱,刘彻也吃到膳房炖的猪肉。厨子担心香料太少盖不住猪肉腥味,像炖羊肉似的放了很多酱以及葱姜。结果炖出的猪肉香味把他们自己馋的流口水。 小太子令人往膳房送肉的时候没告诉老父亲,想给他一个惊喜。是以刘彻得知他吃的是猪肉的时候差点被肉噎到,指着跟羊肉一样香的肉问:“四个腿跑的猪肉?” 春望笑着说:“反正不是太子宫的小猪。” 刘彻不止一次当着春望的面调侃儿子“小猪”,闻言他瞪春望:“朕没跟你开玩笑!” “是猪肉。奴婢先前出去为陛下准备茶水的时候不巧听到几个宫女说,猪肉怎么吃啊。厨子竟然给陛下做猪肉,等等这类话。” 刘彻:“去问问据儿这猪怎么——不必问他,问张贺。一头猪等于几头羊。很容易养的话,令上林苑多盖几处猪圈养猪。” 上林苑有很多期门侍卫,他们一个比一个饭量大。可是只吃饭不吃肉哪有力气上阵杀敌。漠南的匈奴是跑了,不是死了。刘彻去年令人给伊稚斜单于递消息令其投降。伊稚斜单于没有理刘彻。那么以后肯定还得打。 所以现在期门侍卫的伙食跟以前一样,每日午饭都有一个荤菜。无论鸡鱼还是羊都比猪肉贵。若能把上林苑和军中的羊肉换成猪肉,一年可省一大笔军费。 春望跟刘彻去过期门侍卫营,也去过侍卫们的庖厨,闻言明白陛下想把羊肉换成猪肉。郎官中只有金日磾最懂牲畜,春望令金日磾去博望苑找张贺。 大半个时辰左右,金日磾带回来一张纸。 刘彻仔细看一遍就交给春望。春望令人送去上林苑。 上林苑人多做事快,八月底上林苑养牲畜的地方就多出几排猪圈。上林苑人多地方大,有很多野菜麦麸,上林苑小吏就令野菜裹麦麸喂猪。 阉割后的猪几乎一天一个样。九月底小吏进宫请示再盖几排猪圈错开养,等到明年也可以分开宰杀。 刘彻想也没想就同意他的请求。人走之后,刘彻转向春望:“朕是不是该去谢谢据儿?” “殿下好像还不知道此事。” 刘彻挑jsg眉,“张贺没告诉他?” 春望:“张贺肯定知道殿下知道。” 刘彻乐了:“他近日忙什么呢?” “前几日韩子仁倒是问过奴婢,陛下何时去上林苑狩猎。” 刘彻懂了:“原来希望朕带他狩猎。”看一眼御案上的奏章,今日可以处理好,“你去告诉他,明日去上林苑。” 第190章 满头珠钗 几年前小太子要狩猎, 刘彻担心儿子受伤。如今小太子十三岁了,刘彻依然担心突然出现个庞然大物,比如虎, 比如熊,撞伤儿子。是以父子二人带着侍卫抵达上林苑,刘彻又从上林苑营中挑十几名期门侍卫保护儿子。 这一日恰好霍去病也在。他见太子表弟身后足足有三十人, 陛下身后只有十几人,无奈地摇头。 刘彻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大司马想说什么?” “没, 没什么。”霍去病不好说真话, 否则皇帝姨丈一定会说“不是你儿子, 你自然不心疼。” 刘彻转向儿子:“太子, 不许乱跑!” 小太子也很无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孩儿, 孩儿往哪儿跑?” 听闻这话刘彻放心了。 上林苑离宫别馆处楼房重重, 曲阁相连,园林里黄柑橙榛, 枇杷樵柿井然有序。然狩猎处没有修缮,和秦岭山上一样一样, 四处杂草丛生, 一不小心就会被毒蛇拦住去路,被鸟粪糊一脸。 盖因此狩猎地也是期门侍卫训练场。倘若十步一景, 百步一亭, 还如何锻炼期门军野外生存能力。 刘彻可以带儿子去皇家圈养野兽的地方, 但他知道儿子总有一天会长大。哪怕他希望儿子慢点长大, 可时间不由人。与其等到他无力保护儿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摔跟头, 不如他现在护着儿子一点点学飞。 霍去病先前一脸无奈就是想说:雏鹰终须展翅高飞,陛下还能护他一辈子。 刘彻不能, 所以他叮嘱侍卫们看着太子,而不是替他狩猎。 到山林深处不得不下马,侍卫们也是在太子左右和后方,而不是把他护在身后。小太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发现野鹿、野兔子,甚至勾头等着他的毒蛇都是亲自动手。感觉有凶兽就躲到侍卫身后。有几个宫中侍卫跟小太子很熟,随他出去过几次,见他一脸紧张,笑着调侃:“殿下也会怕啊?” “傻子也知道怕。”小太子瞪他一眼,朝虎啸声传来处看去,“来了吗?” 期门侍卫:“早呢。它就是跑过来也得一盏茶的时间。” “这么远?” 期门侍卫指给他看:“直线距离不远。但虎不会飞,它得先从那个山头下来,再上去再下来才能到咱们这里。不过猛虎也不傻,看到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敢上前。” 小太子从侍卫身后出来:“那还怕啥。继续!” 宫中侍卫不禁提醒:“殿下看着路。” “知道。”小太子并非不顾死活闷头往前走,而是先用宝剑探路。 这次狩猎比上一次累多了,但小太子心情舒畅,午饭比平日里多用一个兔腿,晚饭回到离宫比平日里多吃半碗饭以及一碗汤。吃得打饱嗝小太子才意识到自己吃多了。 刘彻看着儿子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决定在此多住几日。 后几次入林狩猎刘彻就跟儿子分开,而不是像头一次似的远远跟在后头。 十月中旬,天气转凉,毒蛇猫冬,凶兽进洞,候鸟南飞,虫被冻死,山上变得荒凉萧条,刘彻带儿子回宫。不过此时的柿很甜,小太子还给他母后和皇祖母以及小阿姊带回来几筐柿。 小太子先给他皇祖母送去。王太后看着一筐红彤彤的柿子无奈地问:“这么多祖母怎么吃?” “削掉皮放在外面做柿干啊。” 上林苑农奴每年都会做一些柿干,何须她的人亲自动手。 太后的宫女宦官不这样认为。上林苑送来的柿干是孝敬太后的。他们自己动手做的,太后一定会叫他们尝尝鲜。太后上了年纪,无力满宫闲逛,她窝在长信殿,她身边人也不敢四处跑,比小太子的人还无聊寂寞。难得有件趣事,黄门小宫女都给掌事宫女使眼色。 掌事宫女劝太后:“殿下所言极是。咱们自己做的干净。” 太后一想也是:“哀家有些日子不曾动手做活了。那就自己做。” “祖母,孙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太后下意识说:“这就走?”说出来楞了一下,没等小太子问她还有何吩咐,又抬抬手:“忙你的去吧。” 小太子出了东宫猛然明白老祖母一个人寂寞。抵达椒房殿,小太子哄他小阿姊,太后想她了。 三公不信:“想你了还差不多。” “真的。你多去陪陪皇祖母,指不定她一高兴赏你一箱珍藏。” 三公主摇头:“我有。” “你的东西还不是父皇和母后给的?”小太子压低声音,“你不去皇祖母也是赏给姑母。她们平日里可没少给母后添堵。” 三公主不懂:“添堵?” “你不知道?”小太子很是意外。 三公主听糊涂了:“几位姑母近日没来过啊?” 三公主担心母后寂寞,几乎每日都来陪她用午饭,时常一呆就是一天。 “姑母添堵不用亲自过来。父皇从来不干强取豪夺的事。你说永巷那些新人哪来的?” 三公主不由得想起母后出自平阳侯府。据说当年父皇去平阳侯府探望姑母,姑母趁机安排许多人伺候父皇。父皇一个没看上,平阳公主见他心情一般,用饭的时候就令舞者和讴者助兴。母后出来唱歌,恰逢父皇喝多了,迷迷糊糊看中母后。等他回到宫里清醒过来又把母后忘了。 大汉废了活人殉葬,先帝去世后无子的宫妃都可以出宫。因为这点卫子夫试着向皇帝提出出宫。也是因为这次,卫子夫反而引起刘彻注意,没过多久她就身怀六甲。 三公主不禁问:“那些人都是姑母送的?” “不全是。有些人求到她们面前,她们举荐的。”小太子道。 三公主怒气上头:“吃饱了撑得?” “去不去?” 三公主重重地点头:“去!不就是陪祖母玩儿吗。” 翌日,三公主带着栗子糕前往长信殿。 太后朝她身后看。三公主笑着解释:“母后宫务繁忙,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所以就令孙女来陪祖母。” 太后故意说:“哀家用你陪?” “祖母身边这么多人,自然不需要孙女陪。可母后没空跟孙女玩,母后也不许孙女出宫,太子弟弟又得上课,孙女只能来叨扰祖母。祖母可怜可怜孙女吧。” 太后纵然知道小丫头哄她,依然很开心。 午睡醒来,见孙女还没回去,太后诧异:“还有事?” “孙女回去也无事。”三公主把她才绣一半的牡丹递给太后,“祖母,我做的好不好?” 王太后拿远一点眯着眼看:“不错。比哀家十七八岁的时候绣的好。老三,你几岁了啊?” “我比弟弟大三岁,十七了。” 太后:“皇帝还没给你指婆家?” 三公主的脸一下红了:“才十七。父皇说不急。大姊十八九岁才成亲。” 太后一想她如今只剩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点头:“不急,咱不急。叫你父皇挑个好的。不能她俩不用伺候公婆,无需应付小姑,反把你嫁进狼窝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79节 “哪有祖母说的那么夸张。” 太后:“你小姑娘家家不懂,婆母小姑妯娌如豺狼。” “那夫婿是什么?”三公主忍着笑问。 太后:“他有官职在身,五日一休,就算是头狼,一年到头你能见几回?” 三公主想想也是:“可以不走动?” “她们会说你不孝。相信祖母。”王太后曾经当过几年平民媳妇,远比儿媳清楚民间婆婆亲戚多难缠。 通情达理之人很少很少,几乎不必奢望。 三公主心里不以为然,面上乖乖点头:“孙女听祖母的,不急。” 太后注意到她头上只有一支珍珠发簪,再一看她的衣裳,满身不见红,不禁蹙眉,怎么穿这么素淡。一定是皇后的主意,认为她节俭,所以刻意把孩子打扮成这样。 她是不爱满头珠钗,可十六七岁的小女娃哪能跟她老婆子一样。 太后拿掉她的珍珠发簪:“戴的什么?皇后也不舍得给你打几件金玉首饰。她不给祖母给。”撑着孙女的手起来,令宫女开库房。 太后令宫jsg女翻出她早年做的、没穿过几次的华服,又亲自挑十几支头饰。随后拽着孙女去寝室,令宫女为她换衣裳改发型。 三公主被按坐在铜镜前,前面一排头饰,她当真吓得脸色大变:“祖母,皇祖母,这么多,都戴啊?” “怎么了?” 三公主:“那我成什么了?不不,不行!” “谁说不行?你母后?不要听她的。她长相清丽不适合满头珠钗,我孙女小脸肉肉的,有福气,多少头饰都不多。” 宫女为三公主打扮好,三公主从稚嫩的小丫头变成雍容华贵的皇家公主。太后拉着她打量一番,越看越满意:“这样才对。” 三公主不敢动,甚至不敢低头,就怕首饰会掉。 太后又令宫女卸下来。三公主长舒一口气。太后摇头笑笑,叫宫女把她二十年前的首饰以及衣裳搬出来。随后她亲自给孙女挑衣裳搭配首饰。 三公主不想再换,就说冷。太后嫌她小姑娘不如老太婆身体好。紧接着叫人把殿内的火盆移到寝室。三公主换了一套又一套,天色暗下来,王太后尽兴乐了,也累了,她才换回自己的衣裳。 三公主长舒一口气,可算完了。 不巧她的表情叫太后看个正着,太后令宫人把三公主试过的衣裳和首饰收起来,送她车上去。三公主张口结舌:“祖母,孙女明日有事——” “哀家知道你没事。”太后打断她。 三公主顿时想去死一死。王太后心情大好。看着孙女有气无力地出去,太后嫌弃道:“瞧瞧皇后把哀家的小孙女养的,一股小家子气。” 第191章 婚事告吹 翌日, 三公主顶着满头珠钗到长信殿。王太后眼前一亮,孙女比昨日来的时候好看几倍:“这样就对了。” “祖母,今早梳头就梳了一炷香。”三公主一日收到很多首饰很高兴, 可这些首饰戴在身上,她又高兴不起来。 太后:“你很忙吗?” 三公主如今不必跟着夫子上课,也不必裁衣做鞋, 朝政轮不到她置喙,宫中事务又有皇后。听闻此话, 三公主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敢低头啊。恐怕发簪甩到眼前。” 太后:“皇后没令人教你宫中礼仪?她入宫这些天从未出错, 哀家不信她如此粗心大意。” 三公主再次无言以对。 “可是孙女不习惯。” 太后:“习惯是慢慢养成的。十天半月自然就习惯了。” 昨日太后过得很是充实, 三公主走后她歇过乏又叫人把她更早以前的衣物翻出来。 太子宫宫女宦官不敢随意丢弃太子的衣物, 长信殿宫女也一样。虽然先帝节俭, 但也不会委屈后妃。太后以前又很得宠, 几乎月月有新布。 那时后妃之间会相互攀比。太后不爱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可她得为子女着想, 不能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母亲寒酸。衣裳穿过几次又有新的,旧的自然束之高阁。 太后挑几件她三十岁左右时做的衣裳, 亲自配上首饰, 叫孙女换上。三公主震惊:“还换?” “今日不多,只有三件。你换上祖母看看。” 俗话说: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此人又是自己的亲祖母, 三公主不敢拒绝, 苦哈哈随宫女步入寝室。王太后慢慢进去, 看着孙女一点点改头换面, 她不住地点头:“像哀家的孙女。” 皇太后身材修长, 相貌极好。三公主虽然也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但远不如她祖母年轻时明艳。她又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论气质也不如太后。三公主诚心实意地说:“我哪能跟祖母比。” 王太后人精,看出孙女没哄她,心里越发高兴。 “站起来叫哀家看看。” 三公主起身,王太后不由得想起她妹妹。王太后的妹妹是个美人,但跟她比起来只称得上小家碧玉。三公主像父亲也像母亲,刘彻跟他姨母有几分相似,是以王太后在孙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王太后的妹妹红颜薄命,去世时没比三公主大几岁。两姊妹虽然也有过摩擦,可人一不在了,对她的不满自然消失了。日久天长,留下的全是美好的记忆。 王太后拉住孙女的手,眼睛湿润。三公主慌了:“祖母别难过,我听您的,我换!” “傻孩子!”王太后哭笑不得,“哀家就是想到以前,这是哀家四十年前做的衣裳。”顿了顿,微微叹一口气,“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都这把岁数了。” 三公主急急道:“哪把岁数啊?祖母身体这么好,肯定可以长命百岁。这样算的话,祖母正值中年。” “你呀,也跟据儿学会了,就哄着哀家玩吧。” 三公主很想点头,太子弟弟太会哄了。 “哪有啊。”三公主抱住她的手臂,“祖母,既然孙女穿上您的衣裳会叫您想到以前,那——” 太后微微摇头。 三公主不由得松手。 太后气笑了,捏捏她的脸,“祖母不骗你。把那两身换上让祖母看看是不是跟祖母想象的一样,我们就去茶室吃茶。” 三公主转身坐下令宫女换首饰。 太后见她这样迫不及待顿时确定孙女真不爱穿金戴玉。王太后很是不满,大汉公主哪能打扮的跟孤女似的。这个习惯非得给她改过来。不过她的衣裳首饰再好终归是旧物。小姑娘哪能只用旧物。 傍晚,三公主回去之前太后提醒她,明日继续。除非下雨下雪。 翌日她做好当个木头娃娃的准备,迎接她的是一堆绫罗绸缎以及很多尚未打磨的玉石。 十一月底,长安城银装素裹,长信殿的寒梅怒放,太后披着斗篷在屋檐下赏梅,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慢吞吞过来。太后眯着眼问身边宫女:“那是皇后的车?” “像三公主的车。”离得远,白雪刺眼,宫女看得不甚真切。 太后感动之余又生气:“这个实丫头。跟她说了天冷就别来了。” “这场雪是夜里下的。三公主昨日走的时候说过今日还来,怕您等她吧。” 太后:“不会使个人过来禀报一声?” 车到长信殿外,果然是三公主,身着红色斗篷,立在白茫茫雪地里仿佛一朵娇艳的花。那斗篷是日前太后令人给她做的,所以太后一眼就认出来。太后一脸无奈,准备回屋等着孙女,看到孙女冲车里伸手。她停下来,车里又出来一个女子,太后诧异:“皇后?”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头,松开女儿的手疾步上来:“母后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太后不禁埋怨,“这么冷的天,你来就来呗,叫她来做什么?” 卫子夫:“她要吃暖锅子。儿媳觉着暖锅子人多才有趣。” 三公主移到太后另一侧,扶着她进去:“是的。祖母,上林苑今早送来一头冻鹿,正好片肉吃暖锅子。” “原来如此。”太后冬日里也爱这一口。她见孙女戴着昨日匠人送来的首饰,露出满意的笑容,“皇后,她这一身如何?哀家给她做的。” 卫子夫笑着恭维:“母后的眼光永不过时。” “你就哄哀家吧。”太后带她们去茶室,叫人拿出六博棋,她跟儿媳玩,“据儿忙什么呢?” 卫子夫:“陛下近日把据儿的课改了。课都推到下午,上午跟陛下批阅奏章或听政。” “据儿几岁了?”太后皱眉,嫌儿子太过着急。 三公主回答:“十四了。” “那就是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三?”太后不满,“他身体那么好急什么。” 刘彻给儿子改课前跟卫子夫聊过:“陛下说以防万一。” “不是还有大将军和冠军侯?”说起这二人,太后羡慕儿媳,又想替先帝羡慕儿子。早年要是有这样的武将,何至于发生“七国之乱”。她后来也不至于总担心婆母为了梁王对她儿子下黑手,“依哀家看他就是闲的。” 卫子夫不好附和:“其实跟据儿上课时差不多。不必上午半天都呆在宣室殿。” “皇帝没去温室?” 卫子夫:“温室殿不好接见百官,离太子宫远,陛下和据儿都嫌不便。” “据儿能听懂吗?” 卫子夫认为儿子可以,早几年他就知道父皇是父也是君,“听不懂就睡觉。据儿是这样说的。” 王太后无语又想笑:“这孩子。也不怕皇帝打他。” 刘彻不止一次想打孩子,可儿子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又当着公卿的面,他实在下不去手,只能任由他托着下巴神游天外。 今日朝jsg议他再次神游天外,连百官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刘彻气得揪住儿子的耳朵:“朝政就这么无趣?” 太子殿下不敢动,端的怕耳朵坏了:“车轱辘话连轴转还不无趣?” 刘彻松手:“总要听听百官的心声。” 小太子点头:“所以孩儿不曾故意打断他们。父皇,孩儿可以回去了吗?” “这几份奏章你看一下。昨日傍晚到的。”昨日休沐刘彻在后宫,上午又有朝议,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看。 小太子翻开一份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奏报:“关东?”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有人饿死。他赶忙接过去。 小太子移到他身边,奏章上写到关东去年水稻大丰收,不过长安送过去的棉籽只能在靠近鲁地的地方种植。因为确定可以种水稻,有了主食农夫舍得分出两亩地种大豆,大豆收成也不错。奏章最后写到本该早些上报陛下,懂农事的官员担心县丞里长为了讨好上头把一说成十,各地走访一遍确定情况属实才敢上报,请陛下恕罪。 小太子算算时间感到奇怪,关东八月底就下雪了,那时粮食早收上来了。就算暗访需要时间,一个月吧。路途遥远走得慢,十月底也该到了。小太子提出疑问。刘彻摇头笑笑:“你呀,聪明的时候跟猴儿似的。你都说了八月底就下雪了。倘若下半个月,大雪及膝,你叫他们拿什么送?”顿了顿,“再赶上驿站下大雪耽搁几日,除夕前能送到已属不易。”刘彻看一下奏章外封,确实没有加急字样。 小太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的手臂,“父皇,父皇,关东可以种稻的话,那是不是说关东贫民不必再背井离乡四处迁徙?” 刘彻恍然大悟:“朕怎么忘了。关东竟然真可以种水稻。据儿,拿笔墨,朕得问问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笔墨伺候:“孩儿记得此事好几年了。懂农事的官员难道一次没提过?” 刘彻仔细想想:“朕记得他们头一年抵达关东没急着试种,而是先查当地土地。那些会种水稻的官员都是南方人,关东的冷超出他们预料,他们觉着育苗时间晚了,但还是早了。稻苗良莠不齐,他们不知亩产多少,朕劝他们慢慢来,就是最后没成朕也不怪他们。他们大体怕朕失望,确定可以扩大种植才敢上报。”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0节 小太子又看一遍奏章:“既然需要四处暗访,想必不止十里八村。” 刘彻颔首:“春望,宣大农令。” 春望知道陛下有意培养金日磾,令其前去大农令府。 “父皇找大农令何事?税收吗?” 刘彻摇头:“关东贫民不需要朝廷救济就好了。朕还敢指望他们纳税?朕令大农令给关东拨钱修桥修路挖沟渠。年后雪停了就把钱送过去。朕再也不想令贫民迁徙。比出兵十万打匈奴还费钱。” 说到钱,小太子想起先前听到的传言,“父皇,听说您想用银锡做白金?” “听谁说的?”刘彻心脏紧缩,哪个混账这般多嘴。 小太子:“上林苑啊。父皇,类似的招数只能用一次。” “没有的事。”刘彻脱口道。 小太子抱着老父亲的手臂:“你做白鹿皮币的时候孩儿可曾说过什么?” 以前刘彻以为儿子跟当时的大农令颜异一样反对。后来才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不赞同用鹿皮代替铜钱。再后来张汤构陷颜异,刘彻才知道就算儿子一开始就知道全貌也不会反对。 “说说你的理由。” 太子:“全天下只有父皇有白鹿?就是宗亲也不敢私藏白鹿。可银和锡呢?寻常百姓家就有。父皇如何杜绝盗铸?只怕钱没进国库反而进了他们私库。” “一经发现定判死罪?” 小太子摇摇头:“私铸铜钱判死罪他们都不怕,何况像白鹿皮币那么值钱的白金。父皇,要是银太多不知怎么用,还不如令匠人做成首饰,送给母后和两位阿姊佩戴,世家夫人见着忍不住争相效仿,你届时再放到两位表兄铺子里卖。价格只需比金低一点点就行了。” “你当她们傻?” 小太子:“不傻。可女子不在乎是金是银,要的是好看。孩儿不止一次提醒母后铅粉伤脸她都不舍得丢。父皇近日有没有见过小阿姊?” “听你母后说近日你祖母要她陪,她每日用过早饭就去东宫,一直待到金乌西坠才回来。她怎么了?” 小太子实话说:“近日她每日都戴十几个各式发簪。用枇杷的话说,三公主好像一架会动的百宝阁。” 刘彻禁不住皱眉:“她怎么了?” “祖母叫她戴的。祖母说小姑娘家家素面朝天丧气,不像皇家公主。她那些首饰不是祖母送的就是祖母叫人做的。一身衣服配十几根首饰,还有衣裙上的配饰以及手环。孩儿给她算过,她一身行头就值百金。” 刘彻被口水呛着:“多少?” “百金。一两黄金打的簪子缀几个小宝石就值四五两金。百两黄金不多。”小太子摇头。 刘彻知道女子的首饰华丽精致,从来不知道这么贵。 倘若真跟儿子说的一样,确实不如卖银饰。 “此事容朕想想。” 小太子指着关东奏报:“父皇,情况属实的话,不出五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刘彻揉揉儿子的毛脑袋:“就你有嘴!” “孩儿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反正天下不是儿子的天下。曾祖父、祖父半夜找你聊天,你不要找儿子抱怨。”小太子起身,“身为皇帝不批奏章叫我看,我是皇帝吗?”说完还瞪他一眼。 刘彻张了张口,一句话没说出来,人已经到殿外。刘彻气得指着儿子,转向春望:“他说什么?” “殿下同您说笑呢。”春望道。 刘彻想骂人:“天下以后不是他的?” 这话春望可就不敢接了。 “大农令快到了。” 刘彻无奈地拿起毛笔表彰关东百官。 话说回来,关东穷了多年,纵然可以种水稻也不能急着收税。刘彻给关东的批示中提到,五年之内只收地税和服兵役。 大农令府较远,刘彻批完昨日积攒的奏章他才到。大农令向刘彻汇报国库情况的时候,小太子见天色不早了,令厨子准备肉和菜,他要吃暖锅子。 韩子仁见他心情很好:“殿下很开心?” 小太子点头:“还行吧。过几日雪停了我们去西市。” 翌日没有廷议,小太子甚至没出太子宫。花斑大狗在窝里呆够了,窜到书房咬小太子的衣裳,小太子朝花花脑袋上一巴掌,令吴琢出去遛狗。 吴琢奇怪:“殿下今日不用去宣室?” “不想去。” 小太子连去大半个月,刘彻习惯批阅奏章召见群臣的时候儿子在身边,他突然不去刘彻很别扭,像少点什么:“春望,太子今日忙什么呢?” “殿下好像没什么事。”站在宣室殿廊檐下能看到太子宫的情况,春望早上没见小太子出来,“是不是还在生气?” 刘彻:“都是皇后惯的!” 春望心说,真不讲理! “那,白金还做吗?” 刘彻没好气地道:“做什么做?他都能想到仿造,何况那些盗铸铜钱的宵小。宣上林苑管事。”顿了顿,“上林苑这么多事,该细化一下了。” 春望又把此事交给金日磾。随后到刘彻身边伺候:“陛下想如何细化?” 前些日子刘彻去上林苑狩猎就琢磨过此事:“在那边设个水衡都尉。铸钱、山林、牲畜、工匠、冶铁,造纸等等,各管一摊。” 春望赞同:“这法子好。陛下想好由谁担任水衡都尉了?” “主父偃快六十了吧?叫他在家歇着。他那个贪财的性子,朕的上林苑可不敢交给他。” 春望:“主父偃只是贪下面的孝敬。” “上林苑那么多职位,他能忍住不腾出几个换钱花?宣东方朔。” 春望愣住。 “没听见?” 春望点头:“东方朔?可是您当初修上林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反对。” “所以他最合适。不舍得浪费一亩地一块铁。”刘彻说着忍不住笑了,“每每看到林中亭台楼榭他就会忍不住心疼,这得用多少钱,得养多少头牲畜,得炼多少铁。” 春望也不禁笑了:“有可能把边边角角都种上菜,能养多少牲畜养多少牲畜。不给您留一点空地,唯恐您再修离宫别jsg苑。” 刘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回头你叫人透露给据儿,白金那事朕考虑再三决定算了。” 当日傍晚,小太子就收到消息,老父亲令东方朔任上林苑管事,也就是水衡都尉。他上任头一天就是改白金做银饰。 小太子很是意外,意外东方朔在家闲两年还能起复。至于白金改饰品这事,小太子不意外。 老父亲虽然年过不惑,但也只是四十出头,还没到越老越固执的份上,听得进人话。不过不能叫老父亲知道宣室殿跟茅草房一样八面漏风,所以翌日上午他继续窝在太子宫煮茶看书。 连着三日他都没出现,刘彻急了,问春望:“据儿这几日忙什么呢?” “殿下可能有点气您嘴硬。小孩子,过几日就好了。” 刘彻:“几日?” “奴婢今日看到吴琢出去找卫尉,估计明日是要出去。殿下逛一圈心情舒畅了,自然就好了。” 当然下午,刘彻没去后宫。翌日清晨在宣室殿廊檐下盯着太子宫。巳时左右,太子宫门外多出两辆马车,刘彻令阉人宦官先一步去后宫,他一会就过去。 小太子没有因为老父亲妥协而改变行程。他仗着这几年很少去东市,脸长开了,个头高了,这次便直接去东市。不过依然用面罩遮住上半张脸。 好巧不巧,寄存车马的时候碰到公孙敬声和霍光。 看到公孙敬声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身边的人不是昭平君。 小太子好奇:“你俩这是巧遇还是提前约好的?” 公孙敬声:“约好的。”瞥一眼霍光,“近日有些心烦。” “出什么事了?”小太子前几日还见过他大表兄,大表兄心情极好,不像有事的样啊。 公孙敬声朝茶肆看一下。小太子要几间楼上的房间。侍卫以及宦官和二人随从居左右,他们三人坐中间。这样安排也是防止有人从隔壁房间跳窗进小太子的房间袭击他。 公孙敬声等伙计送来茶点,关上门才说:“你知道他快成亲了吧?” 小太子知道。 公孙敬声成亲那日小太子不想看到公孙家那些人,过去露个面就随昭平君去他家。昭平君告诉他的。 “近日我碰到一个太学同窗,他说那姑娘不甚好。”公孙敬声看一下霍光,霍光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识文断字,应该知书达理。据说也很有孝心,就是对下严苛。” 小太子:“怎么严苛了?” 霍光:“曾打死过府中奴隶。我找人打听一下,说此事怪不得她,是那名女奴手脚不干净。” 小太子嗤笑一声:“你信?她父母死了?这种事何须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出手?” 二人相视一眼,如梦初醒。 公孙敬声不由得想起他伯母,恐怕堂姊妹沾染上一点有损名节的事。霍光想起他嫂嫂。嫂嫂一母同胞的兄弟上门求见他大兄,嫂嫂不好拒绝,大母就对嫂嫂说:“就说我不同意。”果然,嫂嫂的兄弟来问托冠军侯办的事怎么样了。嫂嫂搬出大母,说她被婆母骂一顿。嫂嫂兄弟灰溜溜走了,打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小太子:“你想退亲?” “这亲得退。”公孙敬声替霍光说,“你又不是家贫娶不起媳妇。没必要心存侥幸。” 第192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霍光犹豫不决。 小太子挑眉:“不想退?” 霍光:“可能确实是那个奴仆过了。” “有‘指狗为猫’过分吗?”小太子问。 霍光不知此事, 公孙敬声知道,他听父亲母亲说过。他同霍光大概解释一遍。小太子等公孙敬声说完才问他:“如果我小小年纪亲自处死身边人,你会不会觉着我手段过了?甚至称得上狠毒残忍?” 公孙敬声点头:“我们不是说奴仆不该死, 而是不应该她出面。她的手段难登大雅之堂。你若是寻常小吏娶就娶了。可你是大司马的弟弟,以后同她来往的皆是公卿世家夫人。” 霍光迟疑不定道:“我是大司马的弟弟,那我要是跟她退亲, 以后谁还敢娶她?” 小太子张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公孙敬声见他把太子堵无语了, 禁不住笑喷:“也有你哑口无言的时候。” 霍光慌忙解释:“我不是——”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1节 “你可别说了!”小太子打断, “你不会推到术士身上?” 霍光糊涂了, 关术士何事。 公孙敬声:“你二人换了庚帖了吧?如果她比你小两岁, 你就说陛下令你娶比你小四岁的女子。生肖犯冲等等。随便一个理由搁旁人身上荒诞, 但若是陛下令术士算的, 外人只会信以为真。”又补一句,“陛下素来看重大表兄, 令人为他弟弟推算实属正常。” “那以后陛下知道了?”霍光看向小太子,“这是欺君吧?” 小太子很是无语。 公孙敬声:“你不会先请示陛下?” 霍光恍然大悟。 公孙敬声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 “你这么聪明的脑袋都想什么呢?我之前见你犯愁, 还以为你不好跟姨母说真话,毕竟人是她挑的。” 霍光摇头:“人是她和嫂嫂挑的, 但不止一个。” 小太子感到奇怪:“大表兄不可能不查, 姨母也不可能不查, 他们怎么都没查到?” 公孙敬声先前也觉着奇怪, 今早他告诉夫人中午不回来了, 顺嘴聊到霍光的事, 公孙敬声觉着他夫人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表兄和嫂嫂感情很好,大表兄打听云英未嫁的姑娘定不是为了纳妾。他找的人一定都是朝中官员或成年人。可精通人情世故的老狐狸自然是挑他想听的说。再说了, 大表兄不可能找女人打听,有几个男子关心女人家的事?姨母不可能找十来岁的人打听。八面玲珑的夫人自然不会干得罪人的事。兴许她们认为不就是处死个奴仆吗?死了就死了。没有想过她今日敢处死奴仆,明日就敢干别的。兴许也是我们多心了。可就像我之前说的,霍光又不是娶不上媳妇,何必心存侥幸。” 小太子不禁问:“你那个同窗不通人情世故?” 公孙敬声实话实说:“我曾怀疑过他想因此攀上霍家。后来想想,他在太学多年不至于这么蠢。他这样做我肯定会忍不住多想,比如他今日可以跟我说别人的不是,明日就可以跟他人说霍家的不是。” “查过吗?” 公孙敬声点头:“霍光把他查到的结果告诉我之后我就叫奴仆查那人。”顿了顿,“可惜,没查出来。” 小太子:“是不是查的方向不对?不要查你和他的关系,查你家,或他的家人亲戚。” “有可能。回头再叫人查查看。”公孙敬声问霍光,“你找谁查的?” 霍光轻咳一声,不甚好意思:“有钱能使鬼推磨。” 公孙敬声决定回去多给暗查那人的奴仆一些钱:“决定了?” 霍光见过未婚妻,东市布庄门口不巧碰见的。霍光一直怀疑这是嫂嫂或大兄安排的。那女子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霍光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我听殿下的。” 小太子:“婚姻大事,你当自己决定。” 霍光立即说:“那我再考虑考虑。” 公孙敬声张了张口,此事还用考虑?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茶点:“尝尝。” 公孙敬声想说,不吃!看到表弟眉头一挑,公孙敬声本能接过去。小太子把话题转移到昭平君身上,问公孙敬声昭平君是不是忙着看书呢。 公孙敬声差点呛着:“看什么?” “看书。”小太子不解,“很奇怪吗?” 公孙敬声下意识往窗外看。 “太阳打东边出来的,天上也没有下红雨。” “那你……?” 小太子很是诧异:“你不知道?你问霍光。” 霍光解释打去年昭平君就隔三差五向他请教,三伏天也不曾断过。 公孙敬声朝自己脑门上一巴掌,痛得倒抽一口气:“所以这是真的?他竟然背着我偷偷上进?” 霍光:“不能这么说。他也是为了可以看懂奏章。” “不不,有些事你不知道。他府里人口简单,不像我们家那么多人住一块,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我懂得多,他都怪我偷偷努力。如今他——他竟然说孩子小,得在家照看孩子。他家奴仆成群,用得着他亲自照顾?”公孙敬声越说越来气。 霍光很是不敢,扭头找小太子。 小太子:“你也可以找同僚请教啊。” 公孙敬声怒气顿消:“哪天他忍不住跟我显摆的时候,我引经据典堵得他jsg哑口无言!” 小太子又转移话题:“中午去哪——”听到敲门声,小太子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打开门很是意外:“伉弟?” “我好像听到表兄的声音了。”卫伉禁不住踮起脚往室内看。 公孙敬声侧身让他进来,令他的随从去隔壁。 “表兄!”卫伉高兴的跑过去。 小太子伸手挡住他,“坐下。不疑呢?” “他嫌冷。在府里陪弟弟玩儿呢。父亲说母亲之前突然病重是太过操劳导致的,不许小弟缠母亲。” 小太子点头:“舅舅一走就是几个月,虽然长平侯府有奴仆有管家,可人情来往这些事得她亲自过问。刀剑无眼,她忍不住担心舅舅,还得照顾你们兄弟三人,看起来好好的,其实可能一直强撑着。舅舅回来后她一放松下来,再赶上着凉中暑诱发出她积攒的疲惫,才会如黄河决堤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卫伉不住地点头:“姑母也是这么说的。” 公孙敬声:“二姨母?” 卫伉:“大姑母很少去我们府上。”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茶点:“不怕再碰到以前嘲笑你的那些人?” “手下败将,何惧之?”卫伉说完咔擦咬一口油炸小点心。 太子见他这样很想说,那些人是孤的手下败将。见他高兴,小太子改问公孙敬声去哪儿用午饭。 公孙敬声朝斜对面看一下,随后敲敲墙壁。片刻,小太子的禁卫推门进来。小太子朝斜对面看去:“要四个房间。” 常随他出来侍卫明白,中午不回去了。 卫伉期期艾艾地问:“我可以不回去吗?” 小太子:“现在我们只有三个房间,你说为何到斜对面就多要一个房间?” 卫伉喜笑颜开:“因为算上我的随从三个房间有点挤。” 小太子朝他脑门上弹一下。 “表兄,我告诉你一件事。” 霍光在卫伉一进来就找伙计要个茶杯。小太子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给卫伉到半杯水:“不急。” 卫伉喝点水润润喉:“父亲夸我剑术精湛快赶上他了。” “雷被教的?” 卫伉点头:“不愧是‘淮南八公’之一。有些才能。” “你可以说淮南王优柔寡断,也可以说他心胸狭隘,唯独不能说他才疏学浅。”小太子擦擦手,“何况他当年一心想着反。” 卫伉:“我听说过,淮南王很看重雷被。陛下竟然还敢用他。” “父皇用人何时在乎过出身?” 卫伉不由得想起他父亲和赵破奴,还有一些凭军功封王的匈奴人:“陛下大气!” “这话当着他的面说更好。”小太子又给他添点茶。 卫伉摇头,说不出口。 公孙敬声见他又拿一块点心:“少吃点。” 卫伉吓得放下。 小太子:“无妨。敬声,你忘了?我十四,他十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现在吃饱喝足,过半个时辰还能吃这么多。” 卫伉点头:“我最近就总感觉吃不饱。” 公孙敬声想起他早几年也是这样。 小太子:“不过你也得仔细点,一旦感觉胖了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吃。否则只会越来越胖。” “不会的。”卫伉摇头,“父亲不许我变成大胖子。” 小太子给霍光添点茶。霍光慌忙起身接过壶:“我来就行了。” 三人等卫伉吃好喝好就去斜对面。 他们去的有点早,食肆掌柜的拿出六博棋叫他们消遣。恐怕他们赌钱,还令伙计时不时上来添茶水。 昼短夜长,小太子也没在东市呆太久,饭后稍作歇息就起驾回宫。 翌日清晨小太子拿着宝剑到太子宫外,刘彻慢悠悠从永巷方向过来。小太子想调侃他几句,不过他想到老父亲先前干的事,板着脸问:“来干嘛?” 刘彻朝他脑袋上拍一下:“礼数呢?”拿走他的剑,“跟朕切磋切磋。” 父子俩你来我往一炷香,收剑一笑泯恩仇。 饭毕,小太子同以往一样去宣室殿听政。 如此半个月,休沐日下午,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结伴而来。他打算晚上住昭平君那里,明日一早直接去少府府衙。 小太子在茶室画花花,见二人进来就令小宦官把茶几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又叫伺候的人下去歇息。 昭平君动手煮茶,公孙敬声告诉他霍光的亲事退了。那人也查清楚了。 小太子:“让我猜猜看。你对他有恩?” 公孙敬声摇头:“有恩的不是我,是大表兄。” “去病表兄?” 公孙敬声:“他弟乃期门侍卫,表兄选的。他请师傅的钱,后来进入太学买笔墨纸砚的钱都是他弟出的。” “他弟?”小太子以前只听说过兄长供弟弟读书上进。 公孙敬声:“是我没说清楚。太学分蒙学和大学,这个你知道。此人是我们大学同窗。大学同窗很多都比我们年长。” “他是如何知道的?”小太子很好奇。 昭平君:“他弟妹是那名女子远房姊妹。其实以前不怎么来往。他弟被选到大表兄麾下,这女子一家才同他弟妹母家恢复往来。” 小太子好奇:“你也知道?” 公孙敬声解释:“嫂夫人好心,请母家姊妹帮忙打听的。” “原来如此。”小太子问公孙敬声,“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公孙敬声:“上次休沐请他吃顿饭。没叫霍光和大表兄知道。省得节外生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2节 小太子很是意外,敬声真懂事了。 昭平君:“霍光那边难办了。” 公孙敬声不这样认为:“二舅定亲的时候都二十多了,他急什么?我母亲身为女子像他这么大才定亲。” 第193章 再度守寡 小太子提醒昭平君, 霍光身后不是霍仲孺和他夫人,而是大司马霍去病。霍光夫人可以嚣张,但不可授人以柄。既然做不到谨慎, 那就应当低调本分。否则整个霍家都会被她连累。甚至有可能牵扯到卫家,以及他这位当朝太子。 即便霍光的婚事因此拖个两三年,也不能娶那样的女子。 昭平君懂了:“难怪敬声老弟这次又出钱又出力?”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我敢冲伯父伯母挥鞭子, 敢越过祖母买卖奴仆,不是因为我父亲位列九卿, 只因我是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 大司马的表弟, 太子他表兄。” 昭平君不禁说:“我是不是该庆幸我凭眼缘娶的夫人竟然还不错?” 公孙敬声对他很无语:“嫂夫人不是你千挑万选的不等于不是公主千挑万选的。” 昭平君恍然大悟:“也对啊。” 小太子看向昭平君:“你是该庆幸。霍光这次差一点就叫她蒙骗过去。” 公孙敬声摇头:“据儿, 其实也不怪姨母没有查到这点。整个长安也没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亲自处置身边人。旁的不说, 就说我家那些姊妹一个比一个蠢都不曾打骂过婢女。婢女手笨多嘴就退给伯母, 伯母要么卖了,要么令其烧火洗衣, 离姑娘远远的。我母亲不喜欢姊妹们也会提醒她们什么什么事自有长辈做主。你俩不要认为我心理阴暗,我觉着那家家风也有问题。” 昭平君细想想觉着他的话在理:“霍光就算不是大司马的弟弟, 这女子也不能娶。” 小太子只关心霍光的婚事, 不在乎他人如何:“说些别的。” 公孙敬声赞同:“对。已经退亲了,不提也罢。管她以后嫁给谁。指不定恶人自有恶人磨。” 昭平君希望恶人自有恶人磨。 卫少儿可做不到三人这般事不关己。 霍去病夫人更是一阵后怕。 那样的女子娶进门, 霍家以后还能安生吗。 年后霍去病夫人回母家探望父母, 就顺便请堂姊妹以及伯母姨母等女眷为霍光相看未婚妻。不会管家也无妨, 年少不懂事也无妨, 她和婆母可以教。甚至不识字也无妨。宛如一张白纸更好, 霍光可以教。 不求门当户对, 也不求官家女,那适龄女子可就多了。 正月下旬, 卫少儿带着一沓纸前往椒房殿探望卫子夫,请卫子夫帮她掌掌眼。 霍光那事卫子夫听说了。不是小太子说的,也不是公孙敬声母子二人告诉她的,她听刘彻说的。卫子夫很是无语:“这才多久啊,你着什么急?” 卫少儿:“早点成亲省事了。不然总觉着有件事压在心里,吃饭惦记,睡觉也惦记。” 卫子夫挑出几张:“先别急着托人打听。说不定这些人家这会儿把各方面都打点好了,就等着你托人打听呢。” “对,对,上次说不定就是这样。” 卫子夫指jsg着其中一张纸:“如果各方面都合适的话,年龄小一点也无妨。先到你跟前养两年再圆房。” “这样行吗?” 卫子夫:“三媒六聘一样不少,该怎么办怎么办,女方父母巴不得晚两年圆房。跟据儿似的一团孩子气,怎么照顾孩子?” 卫少儿不由得想起她有霍去病的时候。若非母亲帮忙,上头还有兄长和大姊,她极有可能一尸两命。那时她已有十五六岁。 卫子夫指的那个女子才十三岁。起初卫少儿也嫌小,儿媳劝她可以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顺便看看她是否跟纸上写的一样,懂事善良孝顺。 “你说的是。先这样。这次不叫霍光看了。我觉着他因为见过先前那个女子,退亲那几日他闷闷不乐的。”卫少儿摇头,“这一点不如去病。去病娶妻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操心。” 卫子夫:“他跟去病不一样。他打小只知道读书。到了长安去病跟他聊天也是聊百官。紧接着又到陛下身边。哪像我们家这么复杂。” 卫少儿想到夫君陈掌。霍去病小时候逢年过节去过陈家,也去过公孙家,这两家都是大家族,他称得上小小年纪见多识广。 “那我以后多叫他上东西市走动走动。男人可以不用管内宅之事,但不能一点不懂。” 卫子夫叫她歇会喝口水。 卫少儿想着儿媳还在家等着她,孙子会走了,儿媳一人看不住,奶姆只敢哄不敢管:“改天再喝。”说完她就起来。 椒房殿掌事宫女韩莲子禁不住说:“夫人这性子真风风火火,跟公孙公子的母亲完全不同。那位夫人除了嘴巴厉害,干什么都跟个慢郎中似的。” 风风火火的人一会又回来了。 卫子夫差点以为看错了。 韩莲子险些失态:“夫人,还有事?” 卫少儿下意识往四周看。卫子夫屏退左右,又给韩莲子使个眼色。韩莲子到门边盯着。卫子夫很是好奇:“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看到平阳公主了。朝宣室殿去了。” 卫子夫很是无语:“就这事?” “平阳公主一向八面玲珑,在东市看到我的背影都上前招呼。她认识我的车,这次竟然从我身边直接过去了。” 卫子夫:“你听到动静撩开车帘看见她了?” 卫少儿点头:“神色严肃,跟谁欠她几百万贯钱似的。亏得上元节过后去病休沐还请曹襄过去喝茶。” 倘若卫子夫没有记错的话,一向是曹襄主动上门,她外甥很少请曹襄。卫子夫猛然想起陛下给她的药丸。陛下提过去病上次出征回来身体虚得很。她无病无痛陛下都给她六粒药丸,不可能不给去病。 去病和曹襄自幼相识,这些年也没断过往来,时常一起吃酒春游。曹襄才二十多岁,要让去病眼睁睁看着好友身体虚弱下去,他一定心生不忍。 “我记得每年这个时节曹襄都爱生病,很少出来?他近日身体如何?” 卫少儿:“你担心曹襄病了?他就是一个冬季没怎么好过,去病才趁着那日天暖请他到府里散散心。” 那么看来是了。 “我觉着他一个冬天不见好就是在府里憋的。跟去病喝喝茶下下棋,心情舒畅身体就好了。前几日还去府里找去病玩呢。不过不巧当时去病正在沐浴。”卫少儿仔细想想,“我听霍光说,他们几个约好下月中旬一起春游。” 卫子夫:“平阳公主如今最在乎的就是襄儿。既然他好好的,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阿姊放心回去吧。我一会叫人过去问问。据儿如今上午都在宣室殿。” 听闻这话卫少儿放心了。 到家也没提这事,唯恐儿媳跟着瞎操心。 没有廷议的时候小太子最多在宣室殿待半个时辰。平阳公主到宣室殿的时候他早走了。由于太子宫跟宣室殿离得近,平阳公主还没进宣室殿,小太子就收到消息,在殿外遛花花的小黄门告诉他的。 以前馆陶大长公主和隆虑公主还在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宣室殿面圣。小太子不意外,点点头表示知道,继续画他的大作。 年前画猫猫狗狗和能言鸟,现如今小太子准备画人。小太子前世今生都不曾画过人,他就先用韩子仁练笔。 韩子仁明知故问:“殿下为何不照着铜镜画您自己?” “我怕把自己画丑了。” 韩子仁噎住。 “坐好,不许动!” 韩子仁收起笑容。 一炷香过后,小太子收笔起身出恭。 韩子仁勾头看看,惊得微微张口,接着拿着那张画作往外跑,都没顾得穿鞋。吴琢拦住他,提醒他天冷地凉。韩子仁塞给他:“快看看。”随即回去穿鞋。 吴琢纳闷,什么东西啊。打开一看吓一跳,活的韩子仁。 “这这这——”吴琢结巴了。 韩子仁一边穿鞋一边问:“如何?殿下真是做什么像什么。” 吴琢塞给他,朝恭房跑去。小太子听到脚步声忙喊:“里头有人!” 小太子恭房没人敢用,吴琢停下:“奴婢知道。奴婢也不敢用殿下的恭房。殿下,您好了吗?” “闭嘴!”小太子差点吓歪了。 吴琢后退,令小宫女打水。 小太子出来瞪他一眼,跟以往一样慢吞吞洗手,吴琢却看不下去,不等他的手拿出来就给他擦手。 “怎么了这是?”小太子奇怪。 吴琢请他去书房,铺纸研磨,笔递到他手里,然后在小太子对面坐下,露出浅笑。 小太子气笑了:“下午再说。” “别啊。”吴琢伸手阻拦。 小太子挑眉:“累了?” 吴琢的手僵住:“那,那,殿下您歇着。下午再,下午再画。” 话音落下,书房外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原来枇杷等人都在屋里取暖,听到他大呼小叫也只当他不稳重。打水的小宫女告诉几人,殿下给韩子仁画一幅画,跟韩子仁一模一样,她们跑出来一看真一样,接着鱼贯而入,全挤到书房门。 小太子从里面出来:“一天两张,上午一张下午一张。谁先谁后自己商议。” 韩子仁问:“殿下出去?” 小太子甩甩手腕:“出去透透气。” 韩子仁小心翼翼把画收起来就出去找他。 下午还有课,小太子不好乱跑,就到太子宫外颠球。 吴琢希望他玩的开心,同韩子仁一起陪他踢球。 一盏茶的时间,身上隐隐冒汗,小太子用膝盖卸下球准备回去等着用午饭。转身之际,看到平阳公主登上马车,小太子停下。 吴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是意外:“公主还没走?” 小太子颔首:“反常吧?” 吴琢:“反常。以往殿下长姊来探望陛下也只是到宣室殿待一会就去椒房殿。以前隆虑公主为了昭平君的事找陛下,也就呆一炷香左右。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小太子放下球:“你们先回去。” 平阳公主这么反常的时候不多,但仅有几次都是向老父亲引荐美色。 快五十岁了,在家吃吃茶赏赏花不好吗。 小太子提着衣摆跑步到宣室殿门外,里头除了宫女宦官只有老父亲一人,他不由得停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3节 “来了不进来,鬼鬼祟祟看什么呢?”刘彻没好气道。 小太子大步进去:“姑母来了?” 刘彻脸色微变:“你倒是消息灵通。” 小太子无奈地翻个白眼:“孩儿亲眼所见!” “与你无关。”刘彻抬抬手,示意儿子可以退下了。 小太子了解老父亲,若是小事他会直接说出来,要是后宫那些事,美人不在宣室殿,那么老父亲会随平阳公主一起出来,然后去后宫。 “父皇,您知道您每次心虚的时候都喜欢这样说吗?” 刘彻愣了愣,接着看春望。春望笑笑,让他自己意会。刘彻瞪他一眼,抬手扔给儿子一卷奏章。 小太子慌忙接住,端的怕竹简奏章砸到脚:“父皇,如今百姓也会做纸,纸比以前便宜,里长都买得起,怎么还用竹简?” “习惯得慢慢改。”刘彻示意他先看看。 小太子习惯无论什么样的奏章都认真看。而当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两行没看完,小太子目瞪口呆。 “御史告平阳姑母的夫婿跟他父亲姬妾通——通奸?”小太子不敢置信。 刘彻点头。 “他平日里不是跟姑母住一块吗?” 刘彻点头:“你姑母又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他。” “他父亲都不在了,府里怎么还有姬妾?” 刘彻:“无儿无女的姬妾可以出府另嫁。有儿有女的不可。” 小太jsg子摇摇头。 刘彻奇怪:“怎么了?” “我耳朵脏了。眼睛也脏了。”小太子抬手还给他。 刘彻愣了一瞬间,接着好气又好笑。 “说了与你无关,非要看?怪谁!” 小太子点头,怪他自己。小太子又忍不住好奇:“御史怎么知道这事?” “不清楚。兴许夏侯颇没忍住跟友人显摆了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见风长。” 小太子越发好奇:“姑母怎么知道他被御史参了?” 春望:“有人告诉她御史知道了。” 难怪姑母那么着急。 这种事一旦交给廷尉就是死罪。夏侯颇死了,姑母得再度守寡啊。 “姑母替他求情?” 刘彻摇头,想想长姊方才的样子,又点头:“她自己也很犹豫。她觉着不过是女人。也没到隆虑侯那么种地步。希望我饶他一命。可她又恨夏侯颇什么人都动,又希望我把这份奏章转给廷尉。” “这样的男人要他做甚?他身为汝阴侯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小太子拿回奏章递给春望,“送去廷尉府。” 春望下意识看天子。 刘彻倒是希望汝阴侯国除,朝廷少养一位功勋。既然儿子这么善解人意,刘彻自然不会反对。 春望把奏章给金日磾。 金日磾因为常去各府衙,如今九卿几乎都认识他。陛下让一个匈奴人接触那么多府衙,显然很看重他。由他送去的奏章廷尉府不敢不慎重。然而等他们点齐衙役抵达汝阴侯府,夏侯颇畏罪自杀了。 午饭前小太子听到马蹄声,出来正好看到廷尉连走带跑去宣室殿。小太子令韩子仁去宣室殿外等着,他该吃吃该喝喝。 吃饱喝足,韩子仁回来告诉他夏侯颇自杀了。 小太子算算时间:“一定是姑母来找父皇的时候自杀的。” 韩子仁:“陛下和公主感情很好,他就没有想过公主能令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隆虑侯乃父皇的亲表兄。他犯法都与民同罪,何况是他。他若像公孙敖一样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劳,父皇说不定允许他花钱恕罪。” 韩子仁明白了:“被处死确实不如自己自杀。好歹死在自己府里。可他的封国被撤销,他家人都成了平民,就不能再住在汝阴侯府了?” “姑母可以回平阳侯府。”小太子想不通,“嫁什么人啊?像馆陶大长公主那样多好。她人都不在了,董偃还惦念她。” 韩子仁:“受不来外面的流言蜚语吧?” “不一样。表兄父亲去世的时候,姑母好像还没到四十岁。她就算找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没人说什么。外人爱聊馆陶公主的事是因为陈午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跟董偃有些暧昧了。” 韩子仁把餐具递给小宫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指不定过两年还能找个更好的。” “你用饭去吧。”小太子起身去茶室,喝点清茶,领着花花出去消食。 午睡醒来小太子该干嘛干嘛。 卫子夫和三公主可不如他淡定,匆匆用点饭垫垫肚子就去东宫。 太后还不知道这事。卫子夫担心平阳公主到她跟前哭天抹泪,太后受不了跟着哭。卫子夫见着太后先说隆虑侯。太后不爱听,卫子夫扯到夏侯颇身上。太后人老成精,隐隐明白她想说什么。卫子夫一点点透露给她,等她说到夏侯颇死了,太后果然只顾得骂汝阴侯不是人,不干人事,没有一丝伤心难过。 二月下旬,平阳公主前往东宫,说起夏侯颇的事难过的哭了,太后也没跟着她难过。平阳公主并非因为死了夫婿难过,而是哭她命苦,前一个夫婿病逝,这一个自己作死。 太后只能劝她别难过,至少曹襄懂事。然而太后不说还好,一说平阳公主越发难过,又苦曹襄身体不好,除夕前后病了几个月,她恐怕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彻听说平阳公主去了东宫立刻赶过去,就是怕老母亲跟着伤心。不巧到殿外听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刘彻犹豫片刻才进去,劝她曹襄年轻,绝口没提药丸。 当他回到宣室殿,宽大的殿内落针可闻,刘彻感到孤寂,拿出两粒药丸前往太子宫。 小太子看到老父亲递来的药很是奇怪:“孩儿好好的啊。” 刘彻:“最近没生过病?” “最近时冷时热,孩儿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一碗姜汤下去就好了。父亲病了吗?” 刘彻摇头:“据儿,你姑母遇到那样的事,你表兄想来也很郁闷。不如请他来你这里散散心?” 小太子乐了,接过药丸:“父皇有话直说便是。孩儿还能拒绝?他又不是外人。” “你不是很不喜欢你姑母吗?” 小太子诧异:“父皇怎知我不喜欢她?” 第194章 有来有往 曹襄甚少惹事, 论秉性以及接人待物等礼数,公孙敬声也远不如他。小太子时不时邀公孙敬声去博望苑小住,却从来没有请过曹襄, 曹襄也不曾招惹过他,他不可能厌恶曹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厌屋及乌。 小太子这些年没少给他舅和姨母送吃的用的, 比如牛肉干,除夕前杀的猪肉, 还有纸。就算他厌恶卫孺, 也会给公孙敬声。姑母姨母都是血脉至亲, 可他的姑母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一针一线。这不是厌恶难道是喜欢。 “吾儿爱憎分明, 父皇看的真切啊。”刘彻给自己倒杯水, “忙什么呢?” 小太子把面前的纸递过去:“练习画人啊。” “你不是会画吗?” 小太子:“父皇指的是花灯上的人吗?形像而已。” 刘彻看到纸上的厨子跟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很是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 “父皇, 孩儿也给您画一张?” 刘彻点点头:“跟谁学的?” “孩儿闲着无事自己琢磨的啊。” 刘彻不吝夸赞:“吾儿果真聪慧过人。” “父皇的迷魂汤还是省省吧。”小太子把玩着手里的药丸,“孩儿从来没有邀请过曹襄表兄, 突然叫他过来喝茶, 您不觉着像鸿门宴吗?” 刘彻仔细想想,是有些突兀:“能不能在宫外跟他来个巧遇?你姑母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朕也不想。”过了不惑之年, 刘彻心态变了——怕死。哪怕有儿子给的药, 可药不是仙丹, 也做不到药到病除。刘彻一想到这几年送走几个亲人就很烦闷。他有时候也跟小太子一样做梦, 儿子长大, 他又不会老该多好。 “此事您不该叫孩儿出面。” 刘彻:“朕?不可!” “去病表兄啊。他时常跟襄表兄以及两位姊夫喝茶下棋蹴鞠。” 刘彻摇摇头:“朕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您倒是舍得把儿子牵扯进来。”小太子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孩儿不愧是您亲生的。用起来一点不手软。” 刘彻好气又好笑:“曹襄是朕的外甥, 不是去病的外甥。他是你表兄,不是去病表兄。” “父皇觉着去病表兄秉性如何?” 刘彻:“自信不自负,桀骜不驯但并非冷酷无情,对下恩威并施,对朕有礼又不谦卑。身在高位也能同情弱者。” “他和襄表兄自幼相识,能忍心看着襄表兄英年早逝?他不会像舅舅一样特意泡一壶水看着舅母喝下去。他可以趁着自己换季生病的时候请襄表兄陪他下棋喝茶啊。” 刘彻想想也是:“他跟你说过?” “这事还用说?”小太子把药丸还给他,“观其秉性不就知道了?表兄又不是只有一粒药丸。表兄也非小肚鸡肠之人不是吗?襄表兄虽然只是他好友,但他还是父皇亲外甥,孩儿亲表兄。药丸是孩儿买的,他手里的药丸是父皇赏的。” 刘彻沉吟片刻,赞同儿子:“这两粒药丸你留着吧。” “不怕孩儿乱用?” 刘彻轻笑:“原本就是你的。想给谁给谁。” 小太子摇头:“谁也不给。顶多请人喝喝茶。” 刘彻噙着笑点头:“可以。” “父皇,哪日大姑母病重,您是救还是不救?” 刘彻挑眉:“你说呢?” 平阳公主是他亲姊,隆虑公主也是。他能看着隆虑公主病故,自然不会干涉平阳公主的生死。再说了,平阳公主身体很好,也不需要药丸。 小太子讨好地笑笑,“孩儿一时忘了。”拿起百宝阁上不曾用过的香炉把那两粒药丸丢进去。 刘彻张口结舌,指着香炉:“你你你——” “没有香火。”小太子解释。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你就不怕被宫女宦官发现?”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4节 “他们不敢乱动孩儿jsg的东西。”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以前装药丸的小酒坛,听卫青的意思他一直放在墙角里,以至于他和霍去病找儿子的宝物的时候看到了也没多想。 “你呀。”刘彻对他很是无奈。 小太子:“又不是仙丹灵药。” 刘彻端起杯不想理他。小太子忽然想起什么,“父皇怎知襄表兄近日心情郁闷?” “你姑母此刻还在东宫跟太后哭她命苦呢。她如今住在平阳侯府,虽说有单独的院落,可曹襄早晚探望她的时候见她一脸苦相,他能痛快在才怪。” 小太子点头了然:“姑母生性豁达,过几日就好了。” 十多年送走两位夫婿,几日能好才怪。刘彻是这样想的。 小太子觉着她姑母和夏侯颇乃半路夫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二人又另有儿女牵绊,感情不会太深。 柳絮纷飞三月天,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叫小太子去春游,小太子不想去,韩子仁和吴琢劝他该看看绿色换换心情了。小太子令人宫人准备鱼竿,前往渭水河畔钓鱼。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虽然没有想过钓鱼,但也准备许多吃的喝的。二人都知道陛下疼儿子,不敢教他喝酒,就准备几瓶酒酿蛋。这时节没有多少青菜,二人就准备木炭和腌好的羊肉鸡肉。小太子钓鱼的时候,二人品着米酒吃着点心闲聊天。 小太子回头看一眼两人,禁不住嘀咕:“你们府里又不是没有花园?就算府里园子小,也可以在宫里玩儿。何苦跑到这里。风吹的眼睛疼。” 公孙敬声:“日日在那四方的天地里你也不嫌烦。” 侍卫到太子身边:“殿下,还是下官来吧。” 小太子摇头:“不必。你们若是觉得无趣就踢球去,我这里无需伺候。” 枇杷依然把太子当成孩子,给他准备许多玩具。随太子出来的两位宦官闻言就把车里的球拿出来,跟侍卫们一起踢球。 昭平君正想叫他们离远点,省得砸到他的酒,可惜还没说出来就被一行人打断。昭平君觉着那些人很是眼熟,等他们离他只有十丈,昭平君看清楚了:“据儿,你表兄和我表兄来了。” 小太子循声看去,霍去病等人离他们只剩五丈。眨眼间,一行人下马,牵着马走过来。霍去病把缰绳扔给他表妹夫吴蛮子,朝刘据走来:“王公子,好巧啊。” 小太子挑眉:“平阳侯还敢出来?” 霍去病脸色骤变,慌忙往四周看,确定只有他们这些人,霍去病松了一口气:“再敢使坏我不揍你我跟你姓!” 小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忽然笑容凝固,慌忙起身。霍去病想问怎么了,只感觉眼前一花,接着听到公孙敬声大呼小叫:“快快,网兜。” 霍去病看过去,昭平君用网兜网住小太子甩出来的大鱼。 曹襄吓得脚步一顿,禁不住问:“真能钓到鱼?” 小太子很是无语。 渭河宽又阔,还连通黄河,钓到鱼很奇怪吗。 赵破奴笑着解释:“听说天气闷热要下雨的时候,或者下大雨的时候,鱼憋得跑出来,可以用网兜直接捞。” 小太子想起老父亲说襄表兄近日心情不好:“襄表兄,想不想试试?” “我不会。”曹襄一脸抱歉。 小太子:“鱼饵放下去你静静地等着就行了。” 公孙敬声挂好鱼饵,小太子把鱼竿给他:“试试。我正好累了,歇一会喝点茶。” 昭平君闻言把鱼扔桶里,拿出小火炉煮茶。霍去病看得一愣一愣,该说不愧是俩纨绔吗。 “你们出来玩还带炉子?” 昭平君如今不怕他,大大方方应道:“这么小也不占地方。”说完把水囊里的水倒入锅中。 霍去病不是头一次看到别人野炊,他自己也在野外做过吃的。但都是就地取材。哪像他,炭火碗筷茶杯一样不少。 霍去病挤到二人中间:“我看看还有什么?” 公孙敬声朝他的马车睨了一眼。 霍去病到车里看到米饭炊饼以及腌好备用的肉,他像发现宝物似的,喊两位表妹夫过去看看。 小太子嘀咕:“大惊小怪。”瞥一眼曹襄,见其气色很好,他拿着一杯酒酿蛋递过去,“敬声家的嫂嫂令人做的,还没凉透,表兄尝尝。” 曹襄接过去:“多谢太子。” “跟去病表兄一样叫我的名吧。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小太子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虽然地上有草,曹襄也被他的举动吓一跳,表弟真跟舅舅一样不拘小节。 “襄表兄,听阿姊说姑母前些日子很是难过,她近日好些了吗?” 曹襄点头:“多谢据儿关心。母亲好多了。” 昭平君就在小太子和曹襄身后,闻言不禁说:“姨母难过的时候真难过,但她哭出来就好了。你嫂嫂说她近日都有心情抚琴了。” 小太子不由得想起她姑母养了许多讴者舞者:“是吗?” “是呀。”昭平君不知小太子话里有话,“不信你问大表兄。” 曹襄无奈地笑笑:“是这样。母亲今日就在府里听讴者歌唱,看舞者表演。” 小太子真想叫老父亲过来听听。 “这样很好。为了一个禽兽哭瞎眼可不值得。那个不好再找个好的便是。” 曹襄哭笑不得:“你姑母四十多岁了。” “这又有什么?馆陶大长公主五十多了才开始风流快活。也没人把她怎么着。” 曹襄:“可她没少遭人议论啊。” “谁敢当面指责她?就是东方朔也是在父皇面前发发牢骚。听不见的指责还叫指责吗。”小太子回头问昭平君,“你说呢?” 昭平君气笑了:“你怎么不问敬声?” 公孙敬声点头:“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也不生气。” 昭平君:“你不生气还拿着马鞭打人?” 公孙敬声反问:“你被狗咬一口,你踹狗一脚,能说是因为自己生气?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巴掌,是因为生气才打你?这是有来有往。” 曹襄头一回知道“有来有往”还能这样解释,“敬声何时拿过马鞭打人?” 霍去病也好奇,从车里出来。赵破奴和吴蛮子二人到公孙敬声身边坐下。公孙敬声给他们倒一杯酒酿蛋,昭平君列举公孙敬声这些年的丰功伟绩。 霍去病恍然大悟:“难怪我不止一次听人说公孙家的人变了。合着不是因为你父亲补税,而是被你收拾的?” 公孙敬声:“他们这两年比以往低调是因为没钱。其次父亲搬去跟我住,离老宅远了,他们底气不足不敢嚣张。” 霍去病:“难怪母亲不止一次说姨母心情很好。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太子奇怪:“你不知道?” 霍去病被问糊涂了。 小太子解释她二姨母知道敬声收拾公孙家那一家子。 霍去病微微摇头:“你二姨母没说。大概觉着家丑不可外扬,你大姨母不想叫我们知道吧。” 小太子眼角余光看到水里动一下,顾不上叫曹襄,拉起鱼竿甩上来。曹襄吓一跳,等他看清地上的鱼,激动的大喊大叫。 小太子头疼,一条鱼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第195章 一起被贬 一条鱼不至于令曹襄兴奋的像个孩子。可当这条鱼来自深不见底的渭河, 那就足矣令平阳侯手舞足蹈。可惜平阳侯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一盏茶的时间。 连着两次鱼食被吃得一干二净,曹襄开始怀疑河里的鱼跟他有仇。 霍去病叫他歇一会喝点茶换小太子钓。鱼竿到小太子手里片刻他又甩上来一条鱼。曹襄奇了怪了,“渭河鱼还认人?” 小太子点头。 曹襄震惊:“真的?” “当然!”小太子很是认真, “渭河龙王是我本家。” 曹襄听糊涂了。 霍去病慌忙别过脸,恐怕喷对面的赵破奴一脸。曹襄见状不禁问:“太子表弟逗我玩呢?” “我父乃真龙天子。你说渭河龙王是不是我本家?”小太子问。 曹襄噎住。霍去病呛着。赵破奴瞪一眼小太子,招呼曹襄:“尝尝这个用茶叶做的点心。别理他。打小就爱捉弄人。” 曹襄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 其实曹襄第二次钓空的时候小太子料到了。小太子提醒他甩竿, 他担心鱼竿鱼线经不住大鱼,小心翼翼地往上提, 小太子见他这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自然懒得催他快点甩上来。 小太子冲他笑笑。 曹襄别过脸吃点心。 昭平君感慨:“幸好我和敬声老弟考虑到据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准备得多。否则都不够你们吃的jsg。” 二公主的夫婿吴蛮子的手僵在空中,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赵破奴给他一个小小的胡饼。圆圆的胡饼只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 一边贴在炉中烤的酥脆, 一面洒满芝麻酥香。赵破奴自己也拿一个:“不要听他瞎说。我们不吃他们也吃不完。” 霍去病点头:“车里还有那么多肉、饼和米。”瞥一眼昭平君, “他能吃完我跟他姓。” 您可真不在乎自己姓什么。昭平君暗暗腹诽,面上冲吴蛮子笑笑:“跟你开玩笑呢。” 吴蛮子见他连襟很不客气, 笑着接过去:“这饼很香。在哪儿买的?” 霍去病:“他们府上有烤炉,自己做的。” “哎哎哎, 又有一条!”曹襄激动的抓住霍去病的手臂, 霍去病痛得倒抽一口气,顾不上手里还有东西就掰他的胳膊, “有就有, 掐我做甚?” 曹襄低头一看, 讪笑着松手:“一时忘了。”随即忍不住压低嗓子问, “据儿一会一条一会一条, 难道真因为他乃太子?” “你秉性心计不像陛下, 迷信鬼神这方面倒是跟你舅一样一样。” 曹襄后悔同他出来。 这个时节霍去病也不想出来。若非他担心他那半粒药打水漂,才懒得叫他出来散心。怕他无趣还特意叫上赵破奴和吴蛮子。 曹襄:“我就不信你能钓到鱼。” “不用激我。我又不如据儿一天闲到晚, 两天闲到黑,得空就祸害陛下的莲池,自然不如他会钓鱼。”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5节 曹襄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比我运气好,而是比我会钓鱼。” “您才知道?”霍去病佯装吃惊。 曹襄起身坐到小太子身边,给他个后脑勺。 霍去病啧一声,摇头叹气:“难怪那么爱生病。这么小心眼爱生气,不生病才怪。” 曹襄下意识想回头反驳。到嘴边感觉辩不过他又把话咽回去。小太子眼角余光瞥到他的神色,无比赞同去病表兄的说辞。 “去病表兄是冠军侯,襄表兄是平阳侯,论食邑半斤八两,襄表兄还怕他?” 曹襄一见小太子帮他,大声说:“我不如他言语犀利。” 小太子起身又甩上来一条鱼:“说不过就打啊。他骑术精湛,剑法高超,你身体虚弱,不必出招,往他身上一倒他就得吓得魂不附体。” 曹襄脱口道:“那不是无赖吗?” “能赢不就好了?”小太子朝霍去病睨了一眼,“他打仗的时候可比你狡诈,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霍去病盯着小太子站起来,曹襄急的脱口道:“快过来!” 小太子把鱼竿递过去。霍去病接过去,摸摸他的毛脑袋:“是我亲表弟。我不说你都知道我想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啊。”小太子笑嘻嘻去河边洗手。 曹襄懵了,仿佛不知道他身处何方。 霍去病乐了:“没有想到吧?小人竟然是你自己。” 曹襄起身到他亲表弟身边。昭平君起身,曹襄心说,我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没等他问出来,昭平君从马车里拿出一块没有毛的皮子铺在草地上,他躺下枕着双手闭眼休息。 吴蛮子震惊:“你们怎么什么都有?” 小太子点点头:“看出来了,你们什么都没有。” 吴蛮子很想反驳,他们还有水囊和火折子以及钱。可惜说不出口。 赵破奴接道:“我们什么都有还在这里任由你陶侃挤兑?” 小太子点头:“吃人嘴短。我理解。” 赵破奴噎了一下。 公孙敬声给他一杯茶:“为了自己着想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他心有不快宛如锯了嘴子的葫芦。心情舒畅的时候谁都说不过他。” 赵破奴不禁问:“他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公孙敬声沉默了。 吴蛮子看看他又看看赵破奴,这是怎么了。 霍去病回头说:“太子殿下嘴巴刻薄,心胸宽广。很少有烦心事。就算遇到烦心事也从不过夜。” 曹襄:“他还小。小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小太子心说,是的,十四岁的小孩子。亏他说得出口! “别踢了。”小太子朝侍卫喊,“鱼收拾一下,找点干木柴烤鱼。” 侍卫、宦官以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随从分开行动,几人去河边收拾鱼,几人捡木柴,几人找地方生火。 曹襄诧异:“不用炭烤?” 小太子:“河边绿柳成荫荒草遍地,随便找几个树枝也够了。” 曹襄看到侍卫们用河水洗鱼又忍不住问:“这就可以烤了?” 小太子被问糊涂了:“不然呢?” 曹襄指着水囊:“不再用水冲一下?” 小太子语塞。 公孙敬声:“问问去病表兄要不要再洗一下。” 霍去病回头瞪曹襄:“洗什么洗?没有泥不就行了。在火上两面一烤,什么东西不烤的干干净净?” 曹襄委屈,他就是随口一问,他怎么还急了。 吴蛮子看不下去:“曹兄,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沐浴煮饭都用一条河里的水。可比这脏多了。这是活水,又是刚开春,人和牲口都不能下水,其实跟井水差不多。” 曹襄羞囧:“几年不打仗我忘了。” 昭平君闭着眼悠悠道:“居安思危啊。” 曹襄张口想反驳,可一想昭平君虽然混不吝的,他如今也是御史。他自诩比表弟懂事,可他无所事事。他有什么资格数落当朝御史啊。 小太子轻咳一声,昭平君睁开眼瞥大表兄,冠军侯不愧是大表兄好友,真了解表兄——这么爱胡思乱想,不生病才怪。 小太子坐到霍去病身边:“钓几条了?” “吓跑了。” 小太子配合:“一定是因为你是威名赫赫的冠军侯,所以连鱼都怕了你。” 霍去病点头认下。 小太子宛如一拳打在棉花,很是无趣。小太子朝侍卫走去。侍卫挑一条小的:“殿下,尝尝?” 小太子接过去尝一口:“熟了。” 霍去病闻言冲他招招手,小太子过去,故意在他眼前晃晃:“想吃吗?” “想打你!”霍去病把鱼竿还给他,“钓鱼!” 小太子把鱼竿放地上,曹襄见状想过去帮他拿着鱼竿。可一想他不会钓鱼,就跟霍去病去吃烤鱼。半条鱼下肚,小太子甩上来一条。曹襄震惊:“鱼竿扔地上也能钓到鱼?” 小太子:“司马相如还活着的时候随手写的赋都比你绞尽脑汁写的好。可知为何?天赋也!” 曹襄嗤笑:“堂堂太子殿下擅钓鱼?” “有没有可能我样样精通?”小太子反问。 曹襄被问住了。 霍去病忍着笑说:“钓你的鱼吧。” 小太子又钓六七条鱼,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开始烤肉烤炊饼了,小太子把鱼竿给宦官。 申时三刻,太阳偏西天凉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马车路过宣室殿的时候小太子撩起车帘看一下,殿门紧闭。小太子到太子宫就问韩子仁:“父皇出去了?” 韩子仁:“殿下前脚走陛下后脚就出去了。听说出去转一圈就回来了。没到这边来。陛下应当是从北宫直接去的永巷。” “四十多岁了,还这么不知道保养。”小太子无奈地摇头。 韩子仁十分想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惜他不敢:“殿下,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沐浴。外面太脏了。” 韩子仁:“不好玩吗?” “钓钓鱼,捉弄捉弄襄表兄,挺好玩。就是有风。”小太子想想漫天飞舞的柳絮就觉着身上脏的不能进屋。他索性直接去浴室。 翌日清晨,小太子跟往常一样去宣室殿。今日没有廷议,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襄表兄说他母亲近日心情极好。父皇不必再担心他们母子。” “他母亲是你什么人?”刘彻头也不抬地问。 小太子无奈:“姑母。” “据儿,你姑母对你挺好啊。每年送你的生辰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小太子:“不如二姨母和舅母懂事。时常给母后添堵。” “什么时候?”刘彻拧眉。 小太子笑着看着他。 刘彻福至心灵:“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父皇,孩儿不反对您年年纳新人。就像孩儿不反对张汤构陷颜异。张汤不能用‘腹非’这种罪名。新人也不该由姑母引荐。哪怕她转给旁人,由旁人引荐,孩儿都不介意送她几斤牛肉干。” “你姑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稀罕你那点牛肉干。” 小太子瞪他:“顾左右而言他。” “她又不了解你,哪知道你怎么想。” 小太子:“母后出自平阳侯府啊。姑母跟馆陶公主可不一样。jsg” “关她何事?” 难道他记错了?小太子问:“栗姬不喜欢馆陶公主,不是因为她爱向祖父举荐美人?馆陶公主跟栗姬,甚至祖母都非亲非故。母亲算是平阳姑母看着长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养大的。她向父皇引荐美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母后会怎么想?” “皇后向来贤惠,可不如你爱斤斤计较。”刘彻捏住儿子的耳朵,“既然不反对,为何还分她和旁人?” 小太子拨开他的手:“跟你说不通。” 刘彻气笑了:“父皇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们确实无法沟通。毕竟差这么一大截呢。”用手比划一下。 小太子懒得理他,伸手够过他右手边的奏章。 刘彻见他手短费劲,把奏章移到左手边,左手边批好的奏章令金日磾和春望收起来。 近日四海升平无大事,小太子认为奏章内容差不多就随手拿一卷。漫不经心地打开,小太子不由得坐直。 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儿子反常,不禁放下玉笔。当他看清奏章上的内容也禁不住变脸。盖因内容跟张汤有关。上告张汤把朝廷大计告诉商人,同商人囤货牟利。 小太子转向老父亲:“张汤乃御史大夫,这份弹劾他的奏章却敢递给御史,弹劾张汤的人就不怕他偷偷昧下?” “他们只能呈给御史。”刘彻指着署名。 小太子看一下官职:“这人乃丞相府长史?您说丞相知不知道此事?” 丞相府长史乃丞相心腹,他就算没有看过这份奏章,长史也不敢瞒着他。除非他想给张汤殉葬。 刘彻交给金日磾:“令廷尉核实此事。” 金日磾应一声“诺”就领命出去。 小太子嗤笑:“弹劾他的人不是跟张汤一样蠢就是跟他一样嚣张。看张家子弟衣着也该知道张汤不贪财。” 刘彻:“不能被他换成藏品?” “他帮商人牟利,商人不分金钱分他藏品?”小太子不信,“张汤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父皇有听说过他独爱收藏什么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6节 刘彻没有回答:“廷尉应该不敢徇私。” 廷尉是不敢徇私,盖因天子不止一次大义灭亲。 如今的廷尉虽然不知道他前任犯了什么事,但能被贬为庶人肯定是大事。廷尉很是慎重,半个月才把张家查得一清二楚。 廷尉上奏那日小太子也在宣室殿,听到他说张汤家存钱不过千金,饶是小太子有心理准备也感到意外:“他为官多年就这么多点钱?” 廷尉下意识看天子。刘彻示意他可以直接说。廷尉大胆道:“臣起初也不信。千金可能还多了。兴许只有六七百金。” 刘彻:“那这事属于诬告?” 廷尉斟酌道:“算诬告。” “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刘彻道。 廷尉退下。 小太子事不关己道:“丞相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不,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彻好笑:“你好像挺高兴?” “不算舅舅,他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好为父皇分忧,净干这种勾当。”小太子倍感可惜,“孩儿以前竟然没有发现他这般小肚鸡肠。父皇,这个丞相可以换换了。” 刘彻:“此事不能全怪丞相。张汤一直惦记相位。他想整治丞相,只可惜他的人走漏了风声。丞相此举大约是反击。不过他太急了,像你以前所言,还没夯实证据就急着弹劾张汤。”顿了顿,“在构陷他人方面他和张汤半斤八两。” “最近发生的事?” 刘彻颔首:“有人盗挖了祖父陵中陪葬的钱币。丞相应该是跟张汤约好了一起向朕请罪。张汤没提这事朕就以为他不知道,令其查清此事。当时丞相的脸色很是难看,朕以为他害怕朕责怪他。二人走后朕仔细想想,倘若丞相一人向朕请罪,他何必叫上张汤?” “他可真阴险狡诈。”小太子佩服,“父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张汤早晚都会知道。” 刘彻点头:“他再敢有小动作,朕就令其同庄青翟手拉着手回家养老。” 果不其然,此事没过多久就传到张汤耳朵里。 消息是从廷尉府泄露出去的。盖因当时廷尉为了尽快查清楚派许多人查张汤。有人守口如瓶,有人贪杯失言,虽然没有提丞相,张汤见微知著,猜到那事是丞相指使的。 张汤一直认为庄青翟抢了他的丞相之位。加上这事,张汤怒上心头,他又施一计。他的手段在小太子看来依然很糙。刘彻压下奏章,没过几日丞相当廷弹劾张汤。 小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父亲,刘彻心累,没完没了了。 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春望把张汤弹劾丞相的奏章翻出来。刘彻抬手把两卷奏章扔出去。卫青和霍去病一个去军中视察,一个在上林苑练兵,所以只有他二人站在最前面。 奏章从他们身上滚到脚下散开,二人跪地请罪。刘彻等他们说完,令二人回家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二人傻了。 刘彻不想再听二人废话,直接宣布退朝。 二人晕乎乎到到殿外,烈日刺眼,二人确定不是做梦,转过头面面相觑。公孙贺忍着笑说:“二位,恭喜啊。” 张汤怒瞪着他。 公孙贺明知故问:“御史大夫——错了,张兄这是怎么了?” 张汤气得一甩衣袖,蹬蹬瞪下去。 公孙贺转向庄青翟。庄青翟冷哼一声:“陛下不可能令你为相。” “我也不敢妄想丞相之位。”公孙贺确实想当丞相,百官之首,何等风光。但这个节骨眼上他是真不敢啊。 小太子见众臣都出去他也跟着起身。 刘彻抓住儿子的衣袖。 小太子疑惑不解:“父皇还有事?” “据儿觉着当令谁出任丞相和御史大夫?” 他又不知道庄青翟今日会当朝弹劾张汤,也不知道老父亲会一怒之下把二人都赶回家。他没有任何准备,他哪知道啊。 小太子佯装生气:“这也问孩儿?孩儿只是太子,不是皇帝!”拨开他的手,“与我无关!” 刘彻再次抓住儿子的手臂:“朕心里有几个人选。” “父皇想听听孩儿的意见?”小太子坐下,“别人我不了解,坏姨丈不可。补了账款就能当丞相,以后郡国官吏还不有样学样。” 刘彻乐了:“公孙贺确实不合适。看来你真不知道。石庆呢?” “石庆为相?”小太子拧眉。 刘彻:“御史大夫。朕再给你挑一个太傅?” 小太子点头:“可以。不过你得叫石庆告诉那个太傅,给孩儿讲讲文章就行了。其他的事少管。” 第196章 美食诱惑 参与廷议的公卿大夫虽不知奏章上写的什么, 凭两卷奏章甩在庄青翟和张汤身上,这些人精也猜到二人相互构陷。可没有参加廷议的人不知道。 自从刘彻罢太尉置大司马,三公就只剩两位——丞相和御史大夫。没有一丝征兆, 一次廷议丞相和御史大夫双双把家还,可把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吓坏了。 午时三刻,各府休息, 二人跑去太子宫。 小太子见二人满头大汗,把手帕递出去, 屏退左右, 他亲自给二人倒水。 “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一口气喝完, 舒服地喟叹一声:“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俩肚子里的蛔虫。”小太子又给他满上。 公孙敬声:“你没去宣室殿听政?” “张汤和庄青翟?”小太子问。 昭平君连连点头:“怎么回事?” 不怪他不知道, 张汤弹劾庄青翟和庄青翟弹劾张汤的奏章是直接呈上去的。想到这点, 小太子直接说:“他俩相互构陷。” “就这?”昭平君诧异。 小太子:“从年前到如今快半年了。还不止一次。他俩这出闹剧父皇早看烦了。” 公孙敬声明白了:“这就难怪了。不要说他俩一个丞相一个副相, 乃百官表率,合该为陛下分忧, 就是我的奴仆专注打闹我也烦。”顿了顿,“难怪少府退朝回来说起这事不见惶恐。我还以为他怕我们看出来一直故作镇定。” “他二人一下去, 九卿都有机会上去, 高兴还来不及呢。”小太子笑他天真。 闻言,昭平君转向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疑惑:“看我做什么?” “你父亲啊。” 公孙敬声恍然大悟, 转向小太子。太子殿下反问:“赃款上缴两年就能出任丞相, 你觉着可能吗?” “不可能!”公孙敬声摇头。 昭平君拿过小太子的点心:“既然无事, 那我们吃了饭再走?” 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 移到窗前喊:“来人!” 在屋檐下候着的几人过来。 太子:“令庖厨再做几个jsg菜。” 樱桃明白,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留下用饭。她去庖厨吩咐厨子再做点主食。 饭毕, 二人一看时间还早,他们就移到书房, 在小太子榻上睡午觉。小太子的书房宽敞,榻也很宽,够两个人睡。昭平君不习惯跟同龄男子同塌而眠,公孙敬声一躺下他就嫌弃:“离我远点。” 公孙敬声朝他腿上踹一脚。 昭平君差点撞到墙上。昭平君气得坐起来。韩子仁为小太子放下帷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二位公子,我家殿下平日里待人宽厚,但不包括他犯困的时候。” 二人顿时偃旗息鼓。 醒来不见小太子,二人也没敢去打扰他。 韩子仁送走二人就去寝室喊醒小太子。小太子闭着眼睛靠本能坐起来。韩子仁把冰凉的湿布往他脸上一盖,太子殿下瞬间清醒,韩子仁不等他困意上来就拉着他起来,为他更衣。他这一通忙乎,小太子彻底清醒过来。 到殿外看到刺眼的阳光,小太子抬手挡在额上:“天热了?” 前几日突然变冷,很是反常,暮春的雨跟深秋时节有一比。刘彻令人下去查看,果然长安北下起雨夹雪。冬小麦被冻死,刚刚种下去的春小麦被淹死,刘彻怕耽误夏收,紧急调用上林苑的胡麻子和棉花籽分给灾民。 韩子仁:“应该会越来越热。” “今年天气反常啊。”小太子叹气,“黎民百姓才安生几年。” 韩子仁算算:“两三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张骞也走好几年了?” “四年了吧?”他突然这么一问,小太子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吴琢过来:“殿下,子仁,别聊了。殿下,太傅是不是睡过了?这都快上课了,怎么还没来?” 小太子忘了告诉太子宫诸人,太傅换人了。 “父皇令石庆为御史大夫,他得跟张汤以及孤的下一位太傅交接几日。” 丞相和御史大夫同一日被撵回家这种事,多少年了没有过。以至于小太子用午饭的时候就传遍整个皇宫。当然也包括韩子仁和吴琢。 二人不明真相,闻言不敢继续问。韩子仁改问小太子下午做什么。 小太子此时精神很好,决定去书房继续加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三日后的下午,周勃之孙,周亚夫的侄子周建德抵达太子宫。小太子一看又是个老太傅,顿时感到眼前发黑。不过他一贯会装,笑着见礼:“学生拜见太傅。” 天下大事由陛下亲自教授,小太子弓马娴熟,剑术精湛,这些都不需要太傅操心。石庆其实一个时辰就能同周建德交接好。为何用了三日?盖因老实人石庆不忍心看到他的接任者被太子撵回家。 周建德慌忙还礼,心说太子跟传闻一样很是宽厚啊。石庆太小心了,不愧是“石庆数马”的石庆。 上午小太子陪老父亲看奏章的时候,刘彻告诉儿子,先让周勃之孙试试。小太子从宣室殿回来就令韩子仁等人打听周建德的秉性以及交友等情况。 打探的结果很好,但他们忘了打听周建德的年龄。小太子一看他最少有四十五岁,不由得想起有些人越老越固执,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 天热容易犯困,小太子午睡睡得很好也一样。没等小太子出招,周建德就把他念的昏昏欲睡。小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直接趴在案上找周公。 周建德发现太子殿下趴下,提醒他坐直。小太子岿然不动,周建德皱眉,陛下没叫人教太子殿下礼仪吗。周建德放下书,起身到小太子跟前,听到鼻鼾声,周建德傻了。 周建德轻轻推一下小太子,小太子反手就是一巴掌,转一下头继续睡。 皇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据说陛下很是疼爱,据说六七岁大了还搁怀里抱着。周建德不敢动手,出去找人。 石庆心眼不多,跟他也没什么仇,不可能故意坑他。韩子仁相信石庆跟他说过,给太子殿下上课得多留意殿下的情况。可他还能把殿下讲睡着,十有八九跟石庆以前一样,自说自话。 韩子仁:“殿下睡不好很难受。这种情况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傅要不要问问御史大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7节 “可我还没下课。”周建德一脸为难。 韩子仁:“等殿下睡醒也差不多下课了。殿下上课睡觉不怪太傅,太傅尽管放心,就算有人因此上书状告太傅陛下也不信。” 有他这句话太傅放心了,立即前往御史大夫府衙。 石庆看一下漏刻,此时才下课。又见周建德忧心忡忡,再结合太子殿下很给人留脸,石庆很是笃定:“殿下上课睡着了?” 周建德仿佛遇到知音,疾步向前向他请教。 石庆让他把他给太子殿下讲的内容再讲一遍。周建德在家演练过几次,不必思考他就能叙述一遍。而周建德讲的慢又很细,石庆都忍不住打瞌睡,更别说聪慧过人的小太子。 石庆实话告诉他,他这种讲法只适合去太学蒙学出任博士。 周建德:“太子殿下也不大啊。” “但他聪慧。两年前就读完五经。甚至还学一些时日《公羊》。你名义上是太傅,其实是陪殿下读书。殿下少年心性贪玩,没人盯着他他可以玩得不知太子宫宫门朝哪儿。” 周建德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民间有太子聪慧的传言。在周建德看来陛下唯一的儿子就算很平庸皇家也得说他聪慧。民间也有小太子爱玩的传言,扮成大将军之子卫伉赌钱赛马。也有人夸太子仁厚。唯独没有人夸他学富五车。 石庆:“殿下只是不爱卖弄。他身为储君,应当学治国平天下,而非跟人谈经论道写文章。他学文识字只是为了以后任人唯贤,明辨是非。我们身为臣子要懂得为臣之道。殿下学的乃为君之道。所以我之前反复提醒你,不可真把自己当成师者。” 周建德仿佛头一天认识石庆,瞪着眼睛打量他,石呆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石庆见状很想说,他以前也不至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殿下的太傅易当,也不好当。”说多了惹人烦,小太子不止一次用实际行动告诉石庆。石庆就算是个木头也开窍了,所以他言尽于此。 翌日休沐,周建德重新备课。 再次给小太子上课,太子殿下虽然打哈欠了,但他没睡。周建德觉着他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易当什么是不好当。 翌日下午,周建德正上课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原来今早杀了一头猪。天热猪肉不能过夜,厨子中午炒排骨蒸排骨,下午炖排骨以及大骨头,肥肉熬油,瘦肉剁成馅做炊饼。这股浓郁的香味正是来自猪肉和排骨。 周建德难以置信,斜对面竟然是庖厨。他往屋顶看去,果然有个烟囱。 小太子不曾魂不守舍,他反而忍不住口齿生津。这还怎么讲课啊。 周建德咽咽口水讲一句,再咽口口水讲一句,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周建德拿起书就走,恐怕再待下去肚子也不争气的闹起来。 周建德没有回住所,而是拐去御史大夫府。见着石庆他就忍不住抱怨,怎么可以在太子宫设膳房。 石庆不由得想到自己:“我真问过陛下。陛下的意思殿下年幼长身体,饿不得,有个膳房省事。冬日里也能吃到最热乎的饭菜。” 周建德:“你不知道太子的饭菜多香。这谁受得了。” “我教殿下这么多年,我不知道?”石庆反问。 周建德告罪:“我一时忘了。”顿了顿,“可我也不能吃饱过去。” 石庆曾试过吃饱过去,只是还没到太子宫他就想出恭。 “忍忍就过去了。”石庆这样安慰他,“殿下十四了。” 周建德点头:“是的,大孩子了。再过一两年就不需要陪读了。” 石庆心说,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吧。 与此同时韩子仁和吴琢一左一右跪坐在小太子身侧,同他聊周建德和石庆二人。 小太子喝着茶听韩子仁分析:“周太傅走的时候有点落荒而逃。奴婢敢发誓他饿了。” 吴琢:“还用你发誓?哪次厨子做菜的时候石太傅讲完课不是落荒而逃?” 小太子:“没想到他也是个贪吃的。” 韩子仁不赞同:“就那骨头肉香,口腹之欲极低的人也受不了。对了,殿下,石太傅以前表示过,庖厨设在教室斜对面jsg不成体统。” 太子嗤一声:“自己忍不住反而怪厨子手艺好。孤怎么就忍住了?” 第197章 结盟和亲 韩子仁忍着笑附和:“太傅哪能跟殿下比。” 太子殿下白了他一眼。 韩子仁傻了, 这样也不行啊。 吴琢:“殿下不过随口抱怨一句。听着便是。” 小太子瞪他:“就你知道!” 吴琢闭嘴。 韩子仁差点笑喷:“殿下,猪肉可比羊肉香,何况还有猪油。奴婢觉着陛下在宣室殿都能闻见。” 他还别说, 刘彻真闻到了。 前一日张贺来报,博望苑有两头小猪长大了。韩子仁叫他今早先送一头,另一头等殿下去博望苑避暑时再杀。博望苑诸人早睡早起, 卯时将至就把烫猪毛的热水烧好了。 宫门一打开,去掉头和蹄子以及猪下水的猪就送到太子宫。那时各宫才开始做早饭。厨子利索的把几条腿分了, 由韩子仁等人送去椒房殿、宣室殿以及长信殿膳房。小太子又挑几块给大将军府送去。 送去的及时, 刘彻早上吃到一份香葱小炒肉。刘彻潜意识认为猪肉来自上林苑。离晚饭还有近一个时辰, 刘彻闻到浓郁的香味意识到不对, 一问春望, 果不其然, 猪肉是儿子孝敬的。 刘彻透过窗棂朝太子宫方向看去:“做什么吃呢?这么香。” 春望:“熬猪油吧。以前的猪油没这么香,离近了闻还有点腥。” 刘彻微微摇头:“朕感觉厨子在炸什么东西。” 厨子确实在炸东西——油饼。 饭碗那般大的圆形发面饼, 擀成半指厚,放在热油锅里刺啦一声, 满院飘香。有事禀报的官吏都忍不住驻足, 问宣室殿外的侍卫:“哪儿这么香?” 站如松的侍卫摸摸肚子,一脸幽怨:“还能是哪儿?太子宫。” “太子殿下又杀牛了?”来人压低声音问。 侍卫摇头:“牛肉哪有这味重。猪肉。” 近日长安都在传猪肉变美味了, 来人不信。可侍卫都这样说了, 来人半信半疑。休沐日, 此人到家就令奴仆去东西市打听, 有没有变美味的猪肉。 有是有, 但是被食肆包了。 周建德从不进庖厨, 家中大小事皆由其夫人打理。他不知道如今市面上阉割后的猪极少,很多还没长大, 他到家就令奴仆买猪肉。 厨子尽最大努力做出来的猪肉又柴又硬,腥味极重。 翌日上午周建德无事可做就问石庆知不知道太子宫做的猪肉哪儿买的。 石庆好笑。 周建德恼羞成怒:“很好笑?” “殿下吃的那种猪肉只有博望苑有。” 周建德:“你是说上林苑吧?” “上林苑有牛有羊有很多牲畜不假。可也正是因为牲畜多养的糙。猪圈脏,像如今天热了,花草茂盛,猪多是吃野草野花野菜。博望苑最多也就养十二头猪,可供殿下一个月杀一头。这些猪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猪圈干净,猪不吃屎喝尿,吃菜叶子烂果子,喝刷锅水,热了赶河里洗得干干净净。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乡野小民都不一定有殿下的猪干净。这样的猪肉能不香吗?” 周建德摇头:“也不该差这么多。” “确实不止这些。殿下的猪还是小猪崽的时候就阉割过。”石庆是个老实人,不擅含沙射影,但也不好明说,给他个眼神叫他自己意会。 周建德想想宫里有不少没有胡须的男子,他恍然大悟。 “既然阉割后的猪肉鲜嫩,陛下为何不昭告天下?” 石庆心说,这人怎么比他还不知道用脑子。 用竹子或楮树皮做纸,就算没做成,也不过损失几把石灰,费点时间。瘦猪肉便宜,但可以熬油的肥猪肉贵。小猪崽可比石灰贵多了,寻常人家不敢尝试,东西市自然没有多少美味的猪肉。 石庆同周建德大概解释一遍,末了道:“陛下把造纸的法子公布出去,谁爱做谁做。无论楮树还是竹子都不用花钱买。他若令平民劁猪,万一猪死了,他们怨谁?” 肯定没法怨猪。也没人舍得怪自己。那么这样一来只能怪陛下。 周建德懂了。 周家在长安城北有很大一片地,周建德就令在此伺候土地的奴仆们养几头猪。 其他有地且闻到猪肉香味的官员也学他一样令奴仆买猪。 连着几家买十多头小猪崽,引起行内人注意。劁猪也不是自家独有的秘方,卖猪仔的人找买猪仔的人打听,买猪仔的奴仆自然没理由藏着掖着。再说了,他们家也不指望靠猪赚钱。买那么多头盖因府里人多,一次得杀一头。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个上虽然只是公卿世家,黎民百姓也忍不住争相效仿。此事没过多久,一些劁猪出栏,食肆要不了那么多猪,养诸人卖给屠夫,世家公卿以及有钱的商贾之家吃到味美的猪肉,腥臭的猪肉连着几日无人问津,不敢冒险的人也不得不学着劁猪。 等到七月底初秋时节,长安辖地内的猪几乎都是劁猪。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大事,五月底关东发水。 关东地广人稀好躲避,无人淹死。由于很多人选择种水稻,雨停了水退去水稻还活着,甚至还可以把被水冲走的水稻捡回来补种,损失不甚严重。又因去年水稻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有些存粮,辽东太守都没请朝廷支援,仅仅是上奏此事。 刘彻看到奏章禁不住跟春望感慨,“以前据儿提议在关东试试水稻,朕还觉着他胡扯。” 春望接道:“应当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陛下起初令大将军为将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刘彻笑着颔首。 批完奏章刘彻去太子宫找儿子,高兴地揉揉儿子的脸,惊得小太子还以为伊稚斜单于死了呢。 小太子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刘彻回到宣室殿就给边关去信,打听打听单于王死了没。 七月底,边关送来消息,伊稚斜单于命硬。 刘彻决定明年令霍去病探探匈奴的底。大汉这几年休养生息,匈奴一定也是。匈奴号称百万之众。前些年俘虏和斩首的匈奴人加一块也没有八十万。 匈奴全民皆兵,任由几十万匈奴繁衍下去,三五年后又得成为朝廷心头大患。 没等刘彻同卫青商量此事,朝中收到边关消息,张骞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乌孙使者。刘彻龙心大悦,当即令太子负责此事,典客协助。刘彻只有一个要求,令乌孙使者相信大汉强盛,大汉离西域诸国甚远,但要灭了乌孙也不是什么难事。 典客回到府里就同属下抱怨,太子殿下才几岁。 太子殿下十四岁,一团孩子气,天天不是遛鸟就是逗狗,或者伙同一些宦官踢球。再者就是祸害陛下的莲池。听说前几日还在莲吃边野炊,吓得宫中侍卫以为那边走水了。 陛下也由着他。 小太子确实不懂如何接见外国使者。所以他把听政改成跟典客学习接待事宜。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8节 张骞一行还得十来天才能到。小太子跟着典客学五日就去找三辅,令三辅严查作奸犯科之人。随后他又令巡城侍卫打扫街巷,叫长安令吩咐各村里正,管好村里的牲口以及流氓。 里正把长安令的吩咐交代下去,各村流氓不乐意,凭什么把他们跟牲畜放一起。每个村的里正都是这个村最富有或者最德高望重之人。这些人可不怕流氓。里正反驳,牲畜也包括牛,你还不如牛。 长安西北很是荒凉,地广人稀,看起来甚至不如乌孙繁华,乌孙使者很是失望。随着一行人入关,村落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宽广,秦始皇留下的直道、大汉时常修成,如今直道依然又宽又平。乌孙使者认为快到张骞口中的长安了。然而又行三日才看到高大的城墙。可惜还没进城。此乃外城墙。一行人又行半日,抵达长安城西城门。 乌孙使者望着高耸入云的宫殿,一改往常的漫不经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刘彻令小太子负责此事,小太子没有亲自迎接乌孙。小太子问金日磾有没有听说过“乌孙”这个国家。金日磾告诉他听说过,乌孙现在的王还是冒顿单于养大的。 小太子不算也知道乌孙国不大。小国还不值得大汉太子亲自接见。 典客安顿好乌孙使者就去太子宫向小太子禀报,小太子令其把高门殿布置一下,在此接见乌孙使者。 “那是陛下接见群臣的地方?”典客很想说,储君不是君。 小太子微微颔首:“孤知道。乌孙是小国,离得又远,可正因如此我们才应当隆重招待他们。” 典客没听懂,但jsg典客不敢问,典客从太子宫出来就上奏天子。刘彻一边处理奏章一边点头:“听太子的。” 典客欲言又止地离开。 春望好奇地问:“陛下,殿下没有亲自迎接乌孙使者,却又令典客隆重操办,殿下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不矛盾。”刘彻一心二用,“张骞奏表中只提乌孙使者,没有说此次来的使者是乌孙小王,还是皇亲国戚。九卿之一的典客迎接他就够了。隆重招待他是因为远交近攻。” 春望恍然大悟:“殿下的兵书没白读。” 刘彻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屏退左右,独留春望一人:“你说,朕百年之后,卫家会变成诸吕吗?” 春望吓得心脏骤停,慌慌张张往外看。 刘彻:“金日磾在殿外,没人敢偷听。” “诸吕是因为吕后啊。皇后又不是吕后。” 刘彻笑着微微摇头:“你忘了多年以前卫家刚刚脱奴籍,只能在城外租房住,因为朕忘了她,她就有胆子自请出宫?这些年只处理宫务,看起来与世无争,她当真无所作为?” 春望一时想不起皇后都干过什么。 “皇后能调动一些人马。你是不是也忘了?” 春望忘了,皇后手上也有兵权。 “她身居高位多年,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包括公孙贺夫人。据儿提都不想提她。皇后却可以十年如一日笑脸相迎。以至于卫家那些女人遇到点什么事都去找她。”刘彻说到此禁不住感慨,“这一点母后也做不到。” 春望:“太后不必委屈自己吧?” “据儿是朕唯一的儿子,皇后也不必委屈自己。她说病了不想见,谁敢打扰她?” 春望不懂:“陛下的意思?” 刘彻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儿子突然可以接见外国使臣,真长大了,他一时有感而发。 “陛下,殿下虽然孝顺,但不是公孙太仆那种愚孝。” 刘彻点头:“朕相信大将军,也相信大司马。可追随他们的人不见得能跟他们一样尽心据儿。”忽然想到一人,“你叫金日磾问问张安世定的哪家姑娘。” 张汤被刘彻撵回家没多久,张安世就到宣室殿当差,跟金日磾一样任郎。二人平日里住一起,晚上无事的时候定会聊一些家长里短。 张安世去少府了。春望怕他一会回来,立刻出去把金日磾叫到一旁询问。张汤想同世家大族结亲。要不是霍光跟未婚妻“八字不合”,张安世早就定亲了。旁人不知道霍光为何退亲,张汤猜出一二,所以他挑儿媳妇格外慎重,结果就赶上他被撵回家。 因为这事张汤别提多懊恼。 张汤夫人也埋怨他把儿子耽误了。小门小户的张汤又瞧不上。他一贯爱权,不像出身低微的卫青,不在乎门第之见。以至于张安世二十多了还没定亲。 张家节俭,没钱纳妾,张安世看着同僚同窗孩子满地走,别提多着急。这些日子没少羡慕金日磾,他身为匈奴人都定亲了,对方还是汉家女子。 金日磾虽然聪慧,心眼不少,但他崇拜英明睿智的帝王。春望身为帝王的心腹,他自然有一说一,不敢有一丝隐瞒。 春望把他打听到的一字不漏的告诉刘彻,刘彻去椒房殿同皇后一起用午饭,顺便叫她问问女儿的意见。 三公主不甚喜欢张汤为人。可她也知道能被父皇亲自选到身边的人一定十分聪慧。三公主这一年来同太后感情深厚,下午就去东宫,请太后为她做主。 太后认为可以,张汤的母亲和夫人都不糊涂。 翌日,刘彻问张安世可想娶公主。其实本不必问,张安世不敢当反对。可刘彻孩子少,最后一个女儿,他希望女儿女婿夫妻和睦。 张安世被这个大馅饼砸傻了。 刘彻又问一遍,张安世跪地谢恩。刘彻笑着令其退下,转向春望:“朕以前认为张贺像张汤,很会揣度上意。张安世不像张汤,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春望:“陛下英明。” 刘彻摇头:“朕说的不像是认为张安世廉洁正直。如今看来他比张汤贪。” 春望朝殿外看去:“奴婢愚钝。” “朕若令张汤尚主,纵然张汤看出朕对他很满意,也会有自己的坚持。毕竟婚姻大事,最少也得问问父母。凭张汤不贪财只贪权这一点也可看出他有一些坚持。方才我问他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自己的想法?” 春望摇头:“陛下担心他以后会令公主伤心?” “他怕朕。朕活着他不敢。朕是指其他方面。”刘彻越说越觉着张安世虽然无论长相仪态还是学识都比张贺出众,他却不一定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春望:“只是这事?陛下多虑了。殿下饶不了他。” “这倒也是。据儿早几年就提醒过昭儿和敬声。不然昭儿不定收了多少财物。”刘彻放心下来,“令人宣张汤。” 张汤被撵回家之后很是后悔,后悔构陷同僚。可后悔有什么用。张汤只能祈祷陛下想起他,令他去宣室殿伺候。宫里突然来人,张汤真以为皇帝又想起他,很是激动。 到宫里一听要跟他结亲,张汤别提多失望。反应过来,张汤替儿子拒绝。公主历来嫁列侯,他儿子何德何能。张汤真认为儿子不配。刘彻看出这点越发觉着儿子不如老子。 好在刘彻身为帝王不怕女儿嫁错人。张安世敢对不起女儿,大不了处死他,女儿另嫁。 列侯不多男人多,他可以封一个,就可以封第二个。 刘彻已知张汤家没钱,就告诉他一切花销,包括公主以后的府邸皆有他出。 张汤到家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张汤母亲问他怎么了。张汤实话实说,陛下想把公主嫁给张安世。张汤母亲认为这是好事。张汤轻笑:“您忘了?隆虑公主的夫君被封为隆虑侯。三公主乃石邑公主,她的夫君一定会被封为石邑侯。这在民间就是入赘,入赘!” “又不是不能入朝为官。再说了,也不是公主府。”张汤母亲不以为然,“府邸建好也是石邑侯府。” 张汤一时无言。 须臾,他问母亲:“给他操办婚事?” “咱家这点钱都不够给公主铺地的,操办什么婚事?陛下叫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张汤母亲白了他一眼,“身为副相不好好为陛下分忧,成天想着勾协同僚。陛下还愿意把公主嫁到张家,你还嫌他叫你儿子入赘?” 张汤再次无言以对。 片刻,他又忍不住说:“颜异那次陛下也没说什么。” “陛下是在给你机会。你呢,一次两次三次。不要说陛下,就是我这个亲生母亲都忍不了。”张汤母亲真嫌儿子这一点,“过几日该有人来找你了。这几日好好在家等着。” 乌孙使者来朝不是小事。刘彻虽然没出面,公卿大夫也没空操心公主的婚事。小太子在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那一日,令博望苑杀了一头牛和一头猪以及一头羊。公卿士大夫去一半作陪。 美酒美食不断,三公只去了御史大夫,卫青和霍去病都没出现,可谓恩威并施。 乌孙使者认为这是刘彻的手笔。席间只有一个小儿,他又不确定了。使者找张骞旁敲侧击。张骞半真半假道:“秋收在即,各地很忙,陛下和丞相公务繁忙。今日这场宴会连餐单都是殿下定的。” 乌孙认为大汉后继有人,以后会越发强盛。三日后他逛遍长安,从长安城中匈奴人口中得知大汉像长安这么大城还有很多,他当即令随从回去,向王说明情况。 九月月底,乌孙王又派使者来到长安,希望同大汉和亲。 刘彻最听不得和亲二字。 小太子同样不想和亲。可唯有和亲能表明大汉真想同乌孙交好。 这个道理刘彻也懂。刘彻问儿子怎么看。 小太子沉吟片刻:“其实此事也好办。” 刘彻来了兴趣:“比如?” “父皇先令人统计一下有多少未婚适龄的宗室女。”小太子说着一顿,“乌孙王多大年龄了?” 刘彻没有想过同乌孙和亲,所以忘记问张骞:“得有四五十岁了吧。” 第198章 不值得 小太子笑着提醒:“四五十岁?” 张骞同刘彻说过乌孙国王乃冒顿单于养大的。冒顿死了六十年了。就算他死的时候乌孙国王年仅十岁, 如今也得有七十岁。 刘彻揉揉额角:“朕这个脑子。” “父皇怎么看?” 刘彻下意识想说出口,忽然想到儿子常常与他意见相左:“据儿,父皇先问的你。不如我们同时写下来?” 小太子点头。 宦官准备笔墨jsg纸砚。 片刻, 父子二人交换彼此写下的看法。刘彻看到纸上只有三个字,很是意外。小太子展开纸也很意外,盖因他跟老父亲写的得一模一样——不值得! 人道七十古来稀。何况乌孙国王如今得有七十五六岁了。虽说朝廷历来和亲都是用宗室女, 可宗室女也是汉人。朝廷确实希望“远交近攻”。可宗室女嫁过去还没学会匈奴语,乌孙国王就蹬腿了, 和亲还有什么意义。 和亲可不是把人嫁过去就行了, 还得为公主配护卫以及到乌孙生活的财物。寻常人家嫁女还希望女儿过得好或有个依靠, 更不用说国与国之间结盟。 刘彻庆幸乌孙第二批使者来之前他就给三女儿和张安世赐婚了。前几日又封张安世为石邑侯。 “朕令九卿之一的宗正仔细查过, 宗亲当中也没有适龄女子。和亲一事可能得过几年。”刘彻问儿子, “这个说辞如何?” 小太子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父皇这样说的话, 他们肯定能猜到父皇不想同乌孙和亲。” 以前无论哪次和亲都没用过皇室公主,甚至皇家近亲。这一点在匈奴部落长大的乌孙国王一定也知道。 “乌孙国王这么大岁数结不结亲都一样。”刘彻决定了。 小太子:“父皇, 宣张骞吧。” “有事?” “问问他乌孙国王身体如何。” 刘彻不信他能长命百岁,可万一呢。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春望出去挑个非阉人宦官出宫宣张骞。 张骞住得远, 天家父子用过午饭他才到。小太子习惯饭后歇一会就午睡,张骞到的时候他正好犯困。小太子托着下巴听张骞说乌孙国王身体很好, 虽然年过七十, 然精神矍铄。 刘彻拍拍儿子的后脑勺。小太子清醒过来:“乌孙国太子年岁几何?” 张骞脱口道:“太子已逝!”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89节 刘彻收回去的手僵住, 随即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跟生活方式和语言无关。太子不在, 国君年迈, 乌孙国内不可能铁板一块。刘彻又问:“乌孙国王没有再立太子?” 张骞:“好像没有。” “好像?”刘彻眉头微蹙,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 张骞点头:“恕臣无能。” 小太子:“不怪你。乌孙不了解大汉, 这几年我们又打的匈奴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自然不敢同你说真话。你有没有见到太子的儿子?” 张骞仔细想想:“太子好像有后。” 小太子又问:“太子有兄弟吗?” 张骞:“有的,看起来身体很好,对国王也很是尊敬。” 小太子嗤笑一声:“有心思著书的淮南王都想称帝,孤不信狼种乌孙王子甘心跪拜他的侄子。孤也不信太孙愿意俯首称臣。父皇,您信吗?” 刘彻摇头:“张骞,这几日照顾好乌孙使者,务必令其尽兴。” 张骞走后小太子摇摇晃晃起来。刘彻吓得拉住他,“干什么呢?” 小太子打个哈欠。 刘彻看不下去:“看把你困的。” “孩儿告退。”小太子说完又打个哈欠。 刘彻抬抬手令他赶紧滚。 春望:“陛下,还宣宗正吗?” “不必。”刘彻揉揉眼角起来,“不定还得乱多久。朕可不想做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 十月初八,小太子再次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席间乌孙使者又一次请求与大汉结亲。小太子笑着回答,结亲可以,只是还得再等几年。小太子向乌孙使者介绍宗正,宗正一脸抱歉告诉他,皇家没有适龄女子。 乌孙使者脸色微变,像是非常失落,甚至称得上难过。 小太子挑眉,如今大汉确实兵强马壮,可西域小国并不了解。不能跟一个陌生人结亲也值得他们难过吗。 小太子感觉这里头有事。考虑到休养生息没几年,小太子权当没看出来。乌孙使者离开那日,小太子带着八辆马车出城送他们。 此事如果是刘彻负责,或者典客负责,一定会送金玉珠宝彰显国力。小太子才不想送一个内乱、有可能灭国的小国贵重物品。 两车西域不可能有的纸。这点是张骞说的。天冷了,两车丝绸做的棉衣。乌孙国虽小,也不能用麻侮辱人。何况西域没有丝绸,乌孙贵族倘若喜欢只能找大汉买。还有几口铁锅,一些陶器,还有一车面粉一车黄豆以及一车白花花的大米。 小太子直言这些东西留他们路上用,乌孙使者自然不好嫌礼轻。乌孙使者也不敢嫌弃,盖因拉车的马全是匈奴马。马跟马乍一看相差无几,像乌孙这种生活在马背上的国家,使者一眼就认出拉车的马跟他们的坐骑是同一种马。 大汉怎会有匈奴马呢。乌孙使者想到逃至漠北的伊稚斜单于。 临走临走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啊。 乌孙使者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大汉天子。乌孙国算是匈奴分支,会说匈奴话。乌孙使者从长安的匈奴人口中确定大汉天子身体无恙,他们来之前还去过上林苑。令匈奴恨之入骨的大将军身体极好,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司马正值壮年。 小太子有这些仰仗,他的下马威吓到乌孙使者。 使者见到乌孙国王直言大汉还能强盛五十年。五十年后小太子六十四岁,年迈精力不济,大汉才有可能衰落。 第二年开春,乌孙使者再次抵达长安,请求把国王的孙女嫁给太子殿下为庶妃。 太子这次依然选择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刘彻自己没少饮酒作乐,却不许已经十五岁的儿子喝酒。小太子喷出一口茶,顾不上擦嘴,看看左右,御史大夫、典客等人一个比一个呆,少年太子确定他没听错。 刘据接过宦官递来的手帕擦擦嘴:“孤才十五岁。” 乌孙使者先表示他知道,接着表示他听闻大汉百姓十三岁便可议亲。 小太子点头:“确有此事。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汉女子十三岁议亲,男子最少十八岁成亲。” 席间除了公卿士大夫,还有在边关多年能言善辩的水衡都尉东方朔,有前匈奴王子金日磾,其懂匈奴语。还有皇亲御史昭平君,国戚侍中公孙敬声。席间有老有少。小太子此举也是提醒乌孙使者,大汉不全是老家伙,后继有人。 小太子看向坐在末尾的三人:“孤好像还没有为使者介绍。这位乃公主独子昭平君。这位乃公孙太仆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这位乃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三人向乌孙使者见礼。 小太子:“他三人皆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左右成亲。大汉历来如此。父皇得孤长姊的时候已有十九岁。孤出生时父皇已二十九。此事三年后再议。” 乌孙使者面色不快。 小太子笑吟吟举起茶杯,令其喝酒。 宴会结束,小太子回到宣室殿就把此事告诉老父亲。 刘彻勃然大怒:“做梦!” “看来乌孙国王太闲了。”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你说。” “给他找点事做?” 刘彻赞同,随即给边关去信,令他们想法设法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伊稚斜单于,乌孙国王去年想娶大汉公主,今年又要把孙女嫁给太子为庶妃。 小太子令人宣张骞。 不结亲也可以做生意。乌孙国王不惜把孙女嫁过来一定是因为大汉有利可图。孙女嫁过来能不能生下皇子全在太子。乌孙国王人老成精不可能没有想过这点。也不可能是兵马。一个庶妃没有机会接触到军权。那么就是财物。可自己用又能用多少?定是为了卖给西域诸国。 这么好的事干嘛便宜别人。 小太子等老父亲写好圣旨就问:“孩儿想叫张骞牵头,带领长安商人跟西域诸国做买卖。沿着往乌孙国去的那条路。上林苑这两年也攒了不少东西。卖出去的东西赚的钱全用来设驿站。父皇意下如何?” 刘彻:“驿站像篱笆一样扎到西域?” 小太子点头。 刘彻颔首:“父皇也正有此意。等张骞来了朕问问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骞才到。 张骞脸色蜡黄,很有油尽灯枯之兆。 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小太子笑道:“博望侯,请坐。”令宦官给张骞看座。刘彻此刻起身前往寝室,也没叫人跟着,名曰突然觉着有点冷。 宴会未时三刻左右结束,张骞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是得加一件衣裳。刘彻从寝室给儿子拿一件斗篷,小太子披在身上jsg的同时往茶壶里扔一粒药丸。小太子令宦官把他面前的水壶送给张骞。 张骞撑着茶几起来谢恩。 小太子真怕他一脑袋磕在茶几上:“快扶博望侯坐下。博望侯,孤见你嘴唇发白?孤略懂歧黄之术,你这样很像发烧缺水啊。” 张骞确实发着烧:“多谢殿下关心。” 宦官给张骞倒水。张骞动一下就出虚汗,身体无力不想喝,浅尝一口就放下。 太子殿下摇摇头:“春望,告诉博望侯你前些日子生病怎么好的。” 春望无语,又不是什么好事。 “博望侯,殿下令奴婢喝热水,奴婢半日喝三壶热水,下午发发汗,睡前一碗滚烫的药,第二日就痊愈了。” 张骞端起水杯。 刘彻没有提令张骞领队,而是问他能否同西域通商。张汤沉吟片刻表示不可。小太子见他说得很吃力,令他喝点水缓缓。 热水下去鼻子通气,身体确实舒服点,张骞喝完想自己倒,拿起水壶手发抖,小黄门吓得慌忙过去。 刘彻看一下儿子,很是担忧。 小太子低声说:“儿子觉着张骞这样也是累的。他之前在外流亡十几年,这次又出去几年。” 朝中不缺敢于冒险去西域的人。可他们不一定有张骞的毅力。张骞虽然已有五十岁,刘彻也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位能吏。 刘彻问张骞:“为何不可?” “西域不信任我们,路上也有盗贼和凶兽。” 小太子:“这点你无需操心。父皇会令边关兵将送他们道西域诸国边境。” “陛下圣明。”张骞有气无力。 刘彻眉头微皱,令小黄门再给他加热水。 张骞胃里舒服些,他又确实知道小太子懂歧黄之术,以为这是个偏方,也不再抗拒喝水。 张骞走后刘彻问儿子:“你不知道张骞病了?” “典客说他近日多有不便,孩儿以为他家出什么事了。孩儿令人宣张骞也是想趁机问问他家有什么困难。”小太子真没想到张骞病了。 去年张骞带乌孙使者回来的时候人老了瘦了,但精神很好。 “孩儿怀疑张骞跟二舅母有些像。平日里看起来很好,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春望诧异:“这么严重?” 小太子:“你想想他早年吃过多少苦?这几年又去了多少地方?他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绞尽脑汁游说西域诸国。” “博望侯不易啊。”春望感慨。 小太子颔首:“父皇,孩儿知道您有很多补身体的药材,叫春望给孩儿挑几样,乌孙使者走后孩儿就去他家探望他。” “吾儿长大了。”刘彻很是欣慰,“乌孙使者那边呢?” 小太子:“典客和金日磾以及昭表兄会盯着他们。” “昭儿也在?”刘彻诧异。 乌孙使者在驿馆休息的时候,小太子教过昭平君如何显摆大汉国力。 国力不是国库里有多少钱。 昭平君知道期门侍卫平日里在何处训练。翌日,昭平君陪乌孙使者春游,春游路线正好紧挨着上林苑期门侍卫训练场。 乌孙使者看着期门侍卫在山林里如履平地就问昭平君,那是不是大汉精兵。金日磾解释,他们是期门侍卫。 侍卫竟然这般厉害。 难怪冠军侯十八岁就敢孤军深入。 乌孙使者不敢再有怨言。他们走的时候比上次多了十辆马车,这一点也令小太子确信,乌孙这次要同大汉结亲只是看上大汉的财物。 乌孙使者走后,小太子令公孙敬声铺子里的掌柜放出消息,西域人很喜欢大汉的纸、丝绸以及棉服和陶器。朝廷准备跟西域诸国做生意,由边关兵将护送至西域。 第199章 太子监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0节 十月底, 小太子戴着面罩抵达东市,无论在何处停留都能听到商户谈论“西域诸国”。 与此同时,乌孙向汉廷俯首称臣的消息也传到匈奴部落。 刘彻发往边关的密旨只提“和亲”, 没有提“称臣”,然而传着传着传到伊稚斜单于王庭就传成乌孙国王向汉天子称臣。 乌孙国王是冒顿单于养大的,而伊稚斜单于王位是从冒顿之孙手上夺来的, 这样算乌孙国王跟伊稚斜单于非但没有恩情还有仇。然而伊稚斜单于得知此事后认为乌孙国王背信弃义,企图攻打乌孙国。 刘彻又不是真心想同乌孙结盟, 自然不怕乌孙被灭。以匈奴现在的兵力, 打乌孙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刘彻坐等乌孙和伊稚斜单于两败俱伤, 伊稚斜单于死了。 伊稚斜单于令人筹集粮草, 准备亲征之际, 乌孙很怕灭国, 使者抵达匈奴部落同匈奴谈和亲之时,他死了。 乌孙使者想哭又想笑, 苍天有眼。 刘彻收到边关急奏简直傻了,讷讷道:“他死的真巧啊。” 谁说不是呢。 这一日乃休沐, 太子同表兄弟们跑马去了, 回来听说此事许久才回过神。 翌日清晨,太子去宣室殿听政, 而他刚门口就听到一声惊呼。太子循声看去, 那几人像是在哪儿见过, 其中一人难以置信, 像是受到了惊吓。 当朝丞相赵周呵斥:“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人陡然清醒, 慌忙请罪。 太子终于明白为何几人似曾相识。那几人不正是他化名“王孙”替父选的人吗。太子上前, 笑道:“几位,多年不见, 别来无恙?” 此话把众臣吸引过来。公孙贺斗胆问:“太子认识他们?” 太子见殿门打开:“该进去了。” 丞相赵周后撤,其他人见状纷纷后退让出路。太子一马当先,走到老父亲右手边坐下。太子的座位比天子的矮两寸,他年方十五,正值抽条,身量偏瘦,坐在肩宽威严的帝王身边越发显得孩子气。 然而如今没人敢把他当成无知的少年。 面对乌孙使者步步紧逼的时候,无知少年可做不到噙着微笑胡说八道。 起初接见乌孙使者的时候,公卿士大夫认为太子跟传言一样宽厚,无论使者说什么他都一副“好说,好说”的模样。公卿以为他没听懂,当乌孙使者说出目的,太子依然用一副很好商量的口吻拒绝乌孙使者。公卿悟了,太子殿下像其曾祖父罢了——面慈心狠! 所以当乌孙使者提到国王孙女乃乌孙第一美人之时,无人担心太子心殿下心动。果不其然,太子再次胡说八道——大汉男子十八岁议亲。亏他说得出口。 也不怕乌孙使者找匈奴人打听。 太子确实不怕。乌孙使者没能当廷反驳,还敢私下找他不成。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岂容他们私下商议。 太子很少当廷发表意见,今日也一样。刘彻其实也不希望儿子锋芒毕露,像是怕人知道他儿子聪慧过人似的。他又不希望儿子听过就忘,所以廷议结束都会叫儿子留下。今日也不例外。 今日朝中无大事,刘彻问儿子知不知道伊稚斜单于死了。 太子点头:“孩儿昨日一进宫就发现反常,平日里木着一张脸的侍卫忍不住窃喜,韩子仁等人高兴的跟过年似的。果然,还没等孩儿问,吴琢就忍不住告诉儿子单于王死了。父皇怎么看?” 刘彻很是可惜:“死的太不是时候。” “匈奴民风彪悍,骁勇好战,伊稚斜单于死后其子继承王位,定有很多人不服。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定不敢出兵乌孙。恐怕还会跟乌孙联姻。” 刘彻颔首:“朕也担心这点。” “如果他跟乌孙联姻,那商队还能去吗?” 刘彻:“你认为呢?” “无论大将军还是大司马都可以独自带兵到乌孙。乌孙答应同匈奴结亲是不想两败俱伤。同大汉交恶极有可能灭国。乌孙国王不傻,知道怎么选。可乌孙太子死后乌孙国王没有另立太子,显然他更满意太孙。太子弟弟恐怕会从中作梗。” 刘彻很是欣慰:“吾儿懂事了。” “父皇!”太子瞪他,“孩儿都十五岁了。您这么大都成亲了。” 刘彻朝他脑门上一下:“要你提醒?” “商队去还是不去?” 刘彻:“去。三伏天一过就去。不出意外九月草原飘雪前能赶回来。” “头一次得多准备些粮草。不赔钱就是赚了。” 刘彻也是这样认为的:“张骞病好了吗?” 张骞以前住在茂陵,而那边药材铺少,医馆更少,也不便请太医,日前就搬到城里。刘据带着药材前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的神色好多了。但双眼还是像蒙上一层jsg纱,乍一看眼睛浑浊,像是被什么掏空了身子。 太子身为储君也很少探望朝臣,张骞不傻,以免让他起疑,小太子有半个多月没去了。 “孩儿下次休沐过去看看?天热了,就他那个身子骨,中暑也能要了他的命。” 刘彻:“再挑些药材?” “孩儿自有分寸。”上次太子是替父探望张骞。休沐日太子去博望苑令奴仆摘一些瓜果蔬菜,又令哑奴给他装两斤胡麻油,像走亲串友似的去张家。 太子表示他出来玩,顺便看看博望侯。张骞看到他拿的东西信以为真。张骞令人备茶,太子示意张骞屏退左右。张骞令人退下的时候,小太子往茶壶里扔半粒药。他怕一粒效果太好令其生疑。 张骞回头看到太子亲自倒茶,很是惶恐。太子令他坐下:“这里没什么太子,只有王公子。” 张骞依然跪坐在他身侧伺候他用茶点:“殿下有事吧?” “是的。父皇和孤都希望你能陪商队走一趟。上次宣你进宫就是跟你说这事。那时你身体抱恙,父皇就没敢提。” 张骞:“下官如今好多了。” “不急。七月下旬出发。这才四月下旬。”太子示意他喝茶。 张骞端起茶杯喝一口,暖暖的水温暖他的胃,他觉着很是舒服一饮而尽。见太子只抿一口,张骞又为他满上。 太子抬手挡一下:“你喝吧。”随后他又问张骞一些乌孙国的事。直到张骞不知不自觉把水喝完,太子才起身告辞。太子从张家出来就直奔长平侯府。 太子到时卫青坐在廊檐下看书晾头发。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卫伉或卫不疑,听到一声“太子表兄”,卫青霍然起身,直奔寝室。 太子快步挡住他的去路:“怎么我一来舅舅就走?” 卫青此刻披头散发,也没系腰带,卫青怀疑他明知故问:“外面有点冷。” “初夏时节还冷?”太子摸摸额头。 卫青朝他脑门上一下:“让开!” “跟父皇一样。”小太子捂住脑门嘀咕:“可恶!” 卫青夫人跟去寝室为他束发更衣。 太子令女奴备茶。 今日休沐卫伉也在家:“表兄,这里不好玩,我们去花园吧。” “沐浴洗头了吗?” 卫伉点头:“昨日傍晚到家就洗好了。表兄——” “等舅舅出来我们一块去。” 卫伉可不想等他父亲出来,冲小弟招招手,带着二弟先去花园。太子令人把茶放正堂,又令他的随从下去歇息,等卫青从寝室出来,小太子递给他半粒药,朝室内睨了一眼。 卫青进去端着茶点出来,卫青夫人正好拿着他换下的衣物交给女奴。卫青叫他夫人去花园里坐坐。 卫青夫人笑着拒绝。 “舅母,走吧。您一个人在这里做甚?” 卫青夫人下意识看卫青,卫青颔首,她这才跟过去。 卫青给儿子们倒小半杯茶,给他和太子以及夫人倒大半杯。卫伉不满,父亲怎么连茶水也这般偏心。 太子心说,你父亲怕你喝多了七窍流血。 “伉弟不想喝?给我。”凉亭里只有一张石茶几,所有他们几人围坐在一起。不过坐在主位的是太子。卫青一向这般谨慎。除非太子拒绝,或让出主位。 父亲亲自倒的茶卫伉哪敢说不想喝,连忙端起来一点点抿。 卫青夫人怕她在跟前太子有些话不好说,喝一杯水吃半块果子就起身离开。卫青幼子卫登黏母亲,见母亲起来也要走。卫青指着杯:“喝完再走。” 大体卫青戎马半生,他面无表情时像满身肃杀之气,卫登也怕他,连忙一口气喝完。卫青颔首。卫伉和卫不疑相视一眼,喝完水就要去出恭。 卫青巴不得儿子离开:“据儿,出什么事了?”夏日花草茂盛,卫青怕牡丹后面有打扫婆子,所以说话间看一下水壶。 “张骞病了。” 卫青懂了:“陛下希望张骞再次出使西域?” “张骞五十岁了,恐怕不能辗转各国。父皇希望他能陪商队走一趟。毕竟还没有商人去过。” 卫青记得上次随张骞前往西域的那些人当中有许多士大夫:“别人不行?” “头一次同西域通商,父皇信不过旁人。” 卫青仔细想想,确实得慎重:“张骞身体如何?” “这次一路上无需他费心,到了西域也无需他周旋,应该能回来。” 卫青:“这么严重为何还剩一半?” “之前用过一个了。” 卫青很是意外。 太子点头:“我身体好,不敢用。本想去表兄府上,又怕他和襄表兄出去了。难得出来一次也不想这么快回去。” “难得出来一次?”卫青笑了,“谁上次休沐带着伉和不疑从长安跑到茂陵?得亏没到夏收时节,否则沿途平民非得指着你们的背影骂。” “我们又没踩踏农田。” 卫青:“几十匹马呼啸而过掀起的尘土睁不开眼还不够?” 太子闭嘴。 “据儿,陛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又想对匈奴用兵?” 太子点头:“此事二舅怎么看?” “国库空虚,不必着急用兵。” 太子笑道:“舅舅一定还不知道今年关东风调雨顺。” “此话何意?” “因为关东可以种水稻啊。舅舅日日忙于军务,没有留意过吧?” 卫青怀疑他耳背,拧着眉头指着东北方向:“那里?这事我知道,陛下说你小孩子信口开河。难不成真能种水稻?” “关东土地肥沃,去年被大水冲走一部分,到秋见的粮食依然不需要朝廷赈灾。”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1节 卫青张口结舌,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关东土地肥沃?” “小麦无法提前育苗,没等麦粒饱满就下雪了,所以亩产极低。虽然可以种黄豆高粱,可天天吃那些人也受不了,所以关东平民穷。原来不能用的地可以种水稻,下雪前能收上来,不出三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舅舅,父皇再跟你商讨此事,你就劝他,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们一样不占。” 卫青心说,你倒是会说。 “一样不占?” 太子点头:“以前匈奴年年入关烧杀抢掠,有点血性的男儿都忍不了。如今匈奴跑了,黎民百姓更喜欢安居乐意,父皇此时出兵民心不在父皇这边,失了人和。以前匈奴在边关,现在需要深入一两千里才有可能能找到匈奴,再加上国库存钱不多,不是一样不占吗?” 卫青很是欣慰:“据儿真长大了。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要我说?” “我以前说过啊。父皇虽然吃软不吃硬,但也讨厌别人一件事絮叨好几遍。” 卫青颔首:“伊稚斜单于死了,匈奴部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陛下不会贸然出兵。”说到此不禁笑了,“那位单于王死得好啊。” 太子没有想到这一点。听闻这话,太子恍然大悟:“匈奴乃游牧民族,不像我们可以围着城打,若有内斗最快也得一年才能结束。父皇明年也不敢轻易用兵?” 卫青笑着点头。 太子拍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你是太子,我是大将军,你平日里听政读书,我处理军务,我们所处的位子以及经历的事不同,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我能想到的你一时没想起来,这都实属正常。不必懊恼。” 太子接受他的安慰:“舅舅,我的太子宫快竣工了。等我搬过去离你这里就近了。” “早呢。”卫青真想说,想得美! 太子:“他们做事快,最多三年。” “三年你也别想搬过去。陛下跟我提过,那处太子宫是陛下送你的及冠礼。” 太子惊得微微张口。 卫青倒杯水,又给他满上:“喝茶。” 太子:“他就不怕我过两年娶妻生子现在的太子宫住不下?” “咳!”卫青捂住嘴,把口中的水咽回去,随即擦擦嘴角,“胡说什么?” 太子提醒他,前些日子乌孙国王要把孙女许给他为庶妃。 “胡闹!”那几日卫青一直京郊大营,不知道此事,“你才几岁?” 太子悠悠道:“十五岁。” “舅舅二十一岁才定亲。” 太子殿下无法反驳,盖因他不好意思说,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一样。 “舅舅说的是。” 太子递给他一块糕点:“我见舅母好像没有什么首饰。敬声表兄铺子里近日新到了一批银饰,舅舅,要不要我——” “我夫人,不需要殿下费心。” 太子殿下给他满上:“舅舅消消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据儿,你实话告诉jsg舅舅,是不是已有心仪女子?” 太子不假思索地摇头。 卫青也觉着他没有,否则哪有心思带上表兄弟出城赛马。 “虽说陛下只有你一个儿子,可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陛下十多岁成亲又如何?不还是年近三十才有你。” 太子殿下点头受教,心里多少有点意外,意外舅舅竟然为了他编排父皇。 “我听舅舅的。舅舅,您家有新鲜的羊肉吗?我们中午在这里烤肉?” 外甥难得过来一趟,卫青即便认为夏日吃烤肉很作,依然令管家准备烤具烤肉。 太子确实不想太早回去。在卫伉屋里睡个午觉,他醒来就去花园,跟卫伉对弈。天不甚热了,太子跟卫不疑踢球,傍晚才姗姗回宫。 也许太子给张骞的半粒药很有用,也许日子有了盼头,三伏天到来之际,张骞的精气神又回来了,跟五年前出使西域前相差无几。不过鬓角的白发没能变成黑发,仔细看还是老了。 刘彻在清凉殿召见张骞的时候,再次确定儿子的药不能治百病,更不能令人返老还童。大概他想救的人都能救,刘彻倒也没有因此感到失望。 如天家父子所料,乌孙国王不傻。收到张骞再次来西域的消息,他令心腹出城五百里迎接大汉商队。 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乌孙国王孙子的人马。其还护送大汉商队一段。 这一趟西域之行虽然辛苦,由于不需要操心,对张骞而言跟游玩差不多。他还带回来很多东西。其中可以种植的全送给太子。 刘彻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时不禁感慨:“没白探望他。” 春望不禁问:“这个时节可以种吗?” 太子:“没有伤到根部就可以。这些都是张骞跟其他国家的商人换的,乌孙没有。张骞说他以前见匈奴贵族很是喜欢,应该是好东西。” 刘彻:“你的好吃的先放一放。据儿,朕决定过些日子出去看看,你留下监国。” “我一个人吗?” 刘彻:“去病留下,仲卿与朕同往。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去病住在宫里,五日一休。你早上去宣室殿,晚上回来。下午的课先停一停。” “我还得处理奏章?”小太子震惊。 刘彻被他吓一跳:“你留下监国你不处理奏章,难道还叫人给朕送去?” 第200章 太子偷懒 太子最不想处理奏章, 盖因有五成奏报是废话,三成是零碎小事,一成半地方官吏怕担责, 仅半成需要天子定夺。刘据一想大好光阴全耗在这些废话小事上头,他就很郁闷。 刘彻想想他这般年岁的时候父皇病重令他代天子理政,他是何等兴奋。 怎么儿子好像真不想干。 “据儿, 父皇这一走天下大事皆由你一人决断不好吗?” 太子无语了:“要不要孩儿提醒您快立冬了?冬天的南方没有大风,北方有积雪, 不必担心南方发生水灾, 也不必担心北方匈奴突然来袭, 黄河不会这个时节决堤, 粮食入仓也不必担心干旱, 京师有大司马坐镇, 藩王不敢给孩儿添堵,你身边有大将军, 藩王也不敢冲您下黑手。敢问父皇,这天下还有什么大事?” 刘彻被问住了。 “你可以令廷尉缉拿作奸犯科之辈, 教廷尉如何定罪。” 太子很想送他一记白眼:“身为廷尉不知如何定罪要他做甚?” 刘彻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不敢问:“离往年下雪还早,你可以去上林苑住几日。” “上林苑这几年年年都去。无趣, 无趣!”太子摇头。 刘彻:“朕意已决!” “父皇!”太子抓住他的衣袖。 刘彻拨开他的手:“没得商量!” “父皇!”太子拔高声音。 刘彻:“你留在京师处理政务。” 太子眼珠一转, 计上心头:“处理政务也不一定非得在京师——” “跟朕出去?想法很好。”刘彻捏捏儿子的脸, “都十五岁了, 怎么还嫩的跟豆腐似的。” 太子打掉他的手。 刘彻不以为意:“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好好玩玩。” 太子眼角余光瞥到案牍上的奏表, 眉头微皱:“父皇——” “撒娇没用。据儿, 你是太子,早晚得学着如何应对这些奏章。” 太子下意识摇头。 刘彻挑眉:“什么意思?” “父皇身体这么好, 你像太皇太后的话活到六七十岁,就算孩儿二十岁成亲,二十二岁有孩子,到那时他也有二十岁了。父皇——” 刘彻气笑了。 春望等宦官皆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子见状停下,看看左右,又看看老父亲,试探地说:“也没人规定不可吧。” “真有出息。竟然妄想当一辈子太子!”刘彻气得肺疼。 太子一见老父亲要晕过去:“孩儿跟你开玩笑呢。”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开玩笑。”刘彻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朕走后好好处理奏表。朕会叫春望盯着你。” 春望陡然睁大眼睛:“陛下,奴婢不跟——” “你留下!” 春望顿时心如死灰。 太子忍不住笑了。 刘彻奇怪:“很好笑?” “不好笑。不过看到有人比孩儿还失望,孩儿忍不住高兴。” 春望:“殿下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殿下觉着这样好吗?” 太子殿下起身:“很好!父皇,孩儿先行告退。” 刘彻摆摆手,随即对春望道:“朕又不是过两年就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春望心说就太子殿下那个难缠劲,以后难喽。 刘彻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又不禁皱眉:“春望,据儿聪慧过人,打小就不喜欢旁人替他做主,他甘心当一辈子太子?” “要是奴婢的话,奴婢不甘心。可殿下,不好说。陛下,您看看您手边的笔。” 刘彻拿起玉笔,说来也奇怪,这支笔用那么多年笔毛竟然只磨损了一点,“怎么了?” “您没发现殿下送您礼物的时候更在乎您喜不喜欢,并不认为礼物很是珍贵?” 刘彻:“一支笔要朕百两金还不珍贵?” “殿下没钱了,趁机找您要钱而已。赶上殿下急着用钱,他敢拿几文钱买的民间小食找你哭穷。”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2节 刘彻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我们觉着珍贵的东西殿下不以为然啊。” 因为刘据前世已经在最高处呆了几百年。 可惜刘彻和春望都不知道。 刘彻摇头:“这样可不行!”顿了顿,“不,不对,他平时很关心朝政。” “殿下关心的是黎民百姓,亦或者说大汉江山吧?” 刘彻皱了皱眉:“你的意思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稳固,他不在乎是他还是朕亦或者太孙掌权?” 春望是这样认为的。 刘彻没好气道:“他倒是真大度!” “又不是外人。”春望补一句,“奴婢觉着殿下是这样想的。” 刘彻虽然怕大汉后继无人,可他也不想直接把皇位传给不知道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此事由不得他。”刘彻决定再看看。以防儿子真不想处理奏章,刘彻走之前又令霍去病看住他。 霍去病早饭后就去太子宫把太子表弟拽到宣室殿,他处理军务,顺便盯着太子处理政务。 起初几日太子很听话,霍去病认为不想处理政务什么的都是太子表弟的小心机,故意做给陛下看的。十月初七早上,休息一日的霍去病回来当差,想着表弟很懂事,就直接去他的府衙处理军务。 午饭后霍去病出来消食,顺便来宣室殿看看,御案上堆满奏章,殿内只有宦官宫女。霍去病盯着春望问:“怎么回事?” “殿下说这点奏报下午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好。” 霍去病:“所以?” “殿下此时应该在太子宫睡午觉。” 霍去病顿时想打孩子:“陛下走之前没叫你看住他?” “殿下上午看一炷香左右就说他眼睛疼,手疼,奴婢能怎么办?” “你不会找太医?” 春望点头:“奴婢说了。殿下说好。” 霍去病气结,“这个混小子!”掉头去太子宫。 韩子仁和吴琢双双拦住他的去路。霍去病瞪着两人:“让开!” 韩子仁吓一跳,依然寸步不让:“大司马,殿下才睡着。您这个时候把他薅起来他下午半天都没精神。” “由着他睡下午就有精神了?” 二人双双点头。 霍去病知道太子表弟有午睡的习惯:“多久?” “一炷香左右。” 霍去病去茶室,盯着漏刻等一炷香jsg。韩子仁服了,听到“时间到了”,他立刻去寝室把人哄醒。在霍去病看来就是哄,先小声提醒该醒了,然后热布给他敷面,等人坐起来就给他更衣。 霍去病摇头:“陛下也没像他这么难伺候。” 吴琢把水盆递给小宫女:“殿下早晚无需奴婢叮嘱伺候。殿下只是睡眠好,一入睡就很难醒,除非睡一两个时辰睡够了。可他白日睡饱了,晚上就不困了。” 霍去病摆手:“不必跟我解释。我是来带他走的。” 韩子仁给太子披上斗篷,以免风大吹得头疼,到门外又给他戴上斗篷帽。 霍去病腹诽,真是个祖宗! 难怪陛下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 “表兄,你怎么在这儿?” 霍去病:“难为太子殿下终于看到我了。” “阴阳怪气。谁又招惹你啦?” 霍去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太子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霍去病拽着他的手臂到宣室殿,太子殿下陡然清醒,讪笑道:“好像还没批奏章。” “你批了。但只批太守的。” 刘彻走后太子令霍光、昭平君等人给奏报分类。地方上送来的奏章外有署名,不必打开,整理奏章的时候就可以分类摆放。太守这类官吏的奏报单放着,县丞这类也单放着。长安公卿士大夫的奏表会由本人直接送到宣室殿。近日长安无大事,太子就先处理太守的奏表。他打算太守的处理好再看长安的,然后再看县丞的。县丞的奏表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若跟朝政有关县丞得先请示地方太守,除了天灾人祸,太守都能处理。 太子:“还剩一些公卿送来的奏章?迟一两日也无妨。” 霍去病:“今日事今日毕。这话是你说的。” “也分什么事。”太子嘀咕。 霍去病充耳不闻。 太子叹气:“日日如此,比我上课还准时,表兄都不烦吗?” 在军营多年的冠军侯最烦人不守时。 太子扭头看一下,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见似的,只能认命。 “我又不是皇帝。”太子坐下,无力地翻开奏章,“表兄,您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天冷了,提醒父皇加衣。” 霍去病:“陛下乃天子,百姓的衣食父母,当儿子的提醒父亲加衣有何不可?” “用得着他提醒?越俎代庖!”太子嘀咕。 霍去病见他拿起玉笔,慌忙说:“不可!” “我没这么写。我写的是你身为当地父母官,应当关心治下贫民。” 霍去病松了口气坐回去,令宦官准备茶点。 太子瞪他一眼。 霍去病托着下巴看着他:“这样很好。” “五六十份!一份写一句话也得写上千字。”太子惊呼,“我平日里练字也没写过这么多字。” 霍去病:“你可以不写。只写一个‘阅’。” 太子:“我烦他!忍不住想骂。” “那就是你的事了。不过以后不想批阅奏章也不许回太子宫。”霍去病扫一眼殿内宦官,“叫他们陪你玩。” 太子停下喝口茶:“表兄,父皇叫你盯着我,你算辅政大臣吧?我才十五岁,还没到亲政的时候,看奏章这种事应该是辅政大臣的事吧?” “想必你忘了,你父皇十六岁亲政。如今已是十月,算起来你已经十六岁了。”霍去病笑着接过宫女递来的点心,“太子殿下,慢慢看吧。” 太子白了他一眼:“就你长嘴了。” “我要是你,专心看,看完还有时间遛遛狗踢踢球。”霍去病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拿起点心,一口茶一口点心,舒服的闭上眼,一脸陶醉。 太子没好气道:“闭着眼吃东西也不怕呛着!” 第201章 吃软不吃硬 霍去病随他抱怨, 主打一个左耳进右耳出。 太子见他表兄跟滚刀肉似的,而他又不好意思撒泼打滚哭闹,只能按部就班处理政务。 霍去病令他无事也得在宣室殿并非故意刁难他, 而是怕公卿找不到他。虽然刘彻此番带走一些官吏,可御史大夫和丞相以及宗正、典客、少府等人还在京师。 立冬过后冬至也就不远了,今年冬至是不是跟往年一样放三天假, 冬至祭拜等等,都得太子定夺。 天越冷杂事越多, 有一日先打发走丞相, 来了廷尉, 请他看案件罪证, 盖因即将斩首的人乃世家子弟。廷尉刚走少府来了。少府走后, 昭平君送来一盒奏表。太子留他喝茶, 霍去病抬头轻咳一声,昭平君躬身告退。 太子气得毛笔一扔, 到殿外席地而坐。此时不巧雪花飞舞,北风呼啸。霍去病好笑:“干嘛呢这是?” “思过!” 霍去病拽着他的手臂:“别闹。再过几日你父皇就回来了。” “你七日前也是这样说的。父皇就不怕等他回来江山易主?”太子瞪着眼睛问。 霍去病慌忙捂住他的嘴:“什么话都说!” 太子憋得不舒服赶忙摇头。 霍去病松手:“进去?” 太子:“你给父皇去信叫他快点回来。” “我又不知道他此时在何处。你知道?”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 只能干熬。 十一月底, 长安迎来一场大雪,刘彻终于舍得回来了。刘彻想给儿子个惊喜, 没有提前告诉他。到宣室殿一看儿子不在, 刘彻面色沉下来, 令春望把人找来。 春望吓呆了, 陛下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春望!”刘彻拔高声音。 春望惊醒:“陛下, 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殿下就要去找你了。” “他怎么了?”刘彻忙问。 春望不知从何说起。刘彻一瞪眼, 春望赶紧从头解释,冠军侯日日来盯着太子, 殿下比牢里的犯人还苦。犯人白天还能出去干干活放放风。太子殿下只能在屋檐下,或者绕着宣室殿透透气。 昨日太子殿下明确告诉冠军侯,他今日必须休息。没成想下雪了,哪都不能去。 刘彻震惊:“他这么乖?” “冠军侯管得严。” 刘彻顿时不好意气儿子偷懒:“朕去看看。” 太子以为霍去病又来了,朝外面吼:“韩子仁,吴琢,不许他进来。” “不许谁进来?”刘彻进来。 太子震惊:“父皇?” 刘彻脱掉鞋步入寝室,把他从榻上拽起来:“怎么了这是?” “腰疼。”太子上次这么累还是前世。前世还是几百年前的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3节 刘彻朝儿子脑门上敲一下:“睡觉睡的?” “孩儿想静静。”太子殿下这些日子被杂事烦得要命。霍去病叫他停一停再处理,太子又不能学老父亲去后宫饮酒作乐,霍去病也不许他出去,停下也是发呆。 期间倒是跟霍去病下过棋。可好几次才把棋盘拿出来就被公卿士大夫打断了。有一次还被东方朔撞上,东方朔唠唠叨叨说一堆,就差跪地求他好好处理政务。 东方朔跟刘彻年龄相仿,去边关以前两人看起来也是同龄人。而今东方朔跟刘彻像两辈人,看起来比卫青大十七八岁。其实他只比卫青大七八岁。 太子见他头发花白,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很是可怜,只能令人把棋盘收起来,认认真真当他的储君。 刘彻把儿子的脑袋移到腿上,给儿子揉揉额角。太子惊得抬头:“父皇?” “你可以帮父皇捶肩捶背,父皇不能伺候你?” 太子点头,指着肩膀:“难受。” “身上难受怎么不告诉去病?” “告诉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帮我批阅奏章。” 刘彻:“可以跟他出去玩儿会。” “白天出去玩,晚上裹着棉被批阅奏章吗?” 刘彻停下,失笑:“这倒也是。”顿了顿,“你也是没习惯。平时上课最多一炷香。练字也是一炷香。看书就躺下。坐习惯了就好了。” 太子哼一声:“一次一个时辰怪难习惯。” 刘彻:“父皇这样几十年了,跟谁抱怨过?” “父皇喜欢处理天下事,孩儿不喜欢不行?” 刘彻反手朝他脑袋上敲一下,“除夕前这些天你上午想去哪儿去哪儿,下午随太傅读书。年后再随朕听政。可以吗?” 太子猛地起身:“当真?” 刘彻捏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怎么还一团孩子气?” “我才十四岁零九个月!”太子殿下大声提醒。 刘彻被他震得耳朵疼:“行行行,你还小。父皇给你带了不少礼物,一会叫人给你送来。” “吃的用的?” 外面吃的用的哪能跟宫里比。刘彻收集一些摆件和玩的。 太子殿下令人收起来,等东宫北边的太子宫装修的时jsg候送过去。 翌日雪停,正好也是休沐,太子殿下早早起来用早饭,宫门打开就往外跑。刘彻听到马蹄声从宣室殿出来,看着儿子打马前往东边城门,无奈地摇头。 霍去病移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没想到他能忍这么久。” “你以为他最多忍十天半月?” 霍去病点头:“看他烦得扔奏章,我差点没忍住说您十一月底回来。” “那你怎么说的?”太子年幼,又是头一次监国,刘彻不可能不告诉霍去病行走路线,以及回来日期。 霍去病:“我告诉他过几日。据儿说,几日又几日,你的几日其实是泛指吧。” 刘彻笑了:“这次真令朕意外。公卿看到他批阅奏章有没有说什么?” 霍去病颔首:“担心他不懂。后来他们每次来找据儿的时候见我都在,又以为我会指点他。倒是东方朔相信我只是监工。说起来,据儿真吃软不吃硬。”接着说有一次下棋被东方朔撞见,东方朔请太子先处理政事的时候差点哭了,“据儿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他一向吃软不吃硬。不过也分什么事。比如隆虑侯府的事,就算隆虑公主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隆虑侯求情也没用。”说到儿子这点,刘彻也想不通,“他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理智?就算生气发火也知道见好就收。” 霍去病:“您和姨母的儿子。” 刘彻不由得想起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皇后为什么事红过脸,跟什么人起过争执。 “这倒也是。”刘彻进去,“这些天辛苦了。回家歇几日吧。” 天很冷,霍去病也想在府里猫冬。闻言,霍去病直接回家。 太子到东市长叹一声:“我王孙又自由了!” 路人不禁侧目,这小公子长得俊秀,身着斗篷腰配暖玉,怎么偏偏是个傻子。 太子见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随他出来的宦官赶忙跳下来扶着他:“公子,小心。” 太子深吸气,不计较,不计较,他是出来玩的。 虽然休沐日霍去病不管他,但小太子知道冬天冷,下大雪压塌房屋砸死人,地方上会请求朝廷赈灾。这种情况很少,不是没有。太子担心他前脚出来,后脚北方六百里加急过来,所以休沐日也在太子宫呆着。 粗粗算下来,他有两个半月没见过外面的天了。 东市跟去年冬天相差无几,可他看到什么都新鲜,眼睛跟不够使的似的。 “公子小心!” 太子脚步一顿,前面突然多出一名女子,他差点撞到对方身上。太子吓得后退:“姑娘,有没有撞到你?” 女子回头,太子眼神闪了闪,好美的女子。随即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吸气声。太子收回直视对方的视线。女子像是才发现身后有人,下意识后退。太子此时才看到女子面前有个小推车,看样子是卖豆腐的。难怪她会突然停下来。 太子冲她抱歉地笑笑,绕过推车往路中间走。然而今日乃休沐,大雪过后太阳很好,老弱妇孺都忍不住出来透透气。 太子几乎每走十步就得停下一下,给老人让路,扶一下身怀六甲的女子。 “公子,那名女子还往这边看呢。”太子身后的宦官道。 太子回头,他差点撞到的那名女子飞快别过脸,低头指豆腐。 “我以前见过她?” 这几年常随他出来的宦官摇头:“那样好看的女子要是见过小人肯定记得。” “那她看我做什么?”太子想不通,“天还早,我们从这边直接去西市。” 西市并非在城西。西市和东市都在皇城东北角,只是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从东市到西市的路上人来人往,无法乘车骑马,就算把马牵过来也得走着过去。 卖豆腐的老翁见他面前的姑娘还往西看,“姑娘,别看了,这样的人家咱们攀不起。” “老人家认识那位公子?” 除了下雨天,老翁几乎天天都来东市卖豆腐,“见过几次。太后侄孙。王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单名一个孙。哪次出来都跟一群护卫。早年昭平君的人都没法跟他比。” “隆虑公主的儿子?” 老翁点头:“是的。这小公子待人有礼。听说如今已在太学大学那边读书。不出意外他这两年就会被陛下调入宣室殿。” 第202章 少女怀春 太子一众转身之际, 侍卫扭头看到远处的女子:“公子,那位姑娘怎么还往这儿看?是不是认出您了?” “不可能!”太子回头看一眼,低头打量一番自己, “我像纨绔?” 随太子出来的宦官像他自己被侮辱了似的,很是激动的问:“哪里像了?” 太子今日着黑色斗篷,他虽年少但身量修长并不显得臃肿, 街上没有遮挡物,因为暖阳高照太子就没戴斗篷帽, 头戴玉簪, 仪态端方, 分明是位清俊的贵公子。 “依小人之见她看上公子了还差不多。” 太子好笑:“我才几岁?” “十六岁。奴婢的父亲十六岁都定亲了。”小黄门回头看一下, “那女子看起来十四五岁, 观其发饰以及发型也不像已婚女子, 应该还未定亲。” 太子很是意外:“匆匆一眼你看到这么多?” “殿下身边多少好看的人,您见着那样的女子自然不会盯着她打量。”小黄门此言并非恭维太子, 事实便是如此。 卫家没有丑人。卫子夫温柔娴静,卫少儿性子外向, 卫孺看起来木讷平凡, 但也比她的妯娌们亮眼。卫青以前俊美,长开了五官刚毅, 霍去病像舅舅。舅甥二人娶妻不看家世, 可选的多, 自然挑秀外慧中之人。再说卫步和卫广, 卫家为奴的时候他们年幼, 尚不懂得自卑。如今身为皇后和大将军的弟弟, 皇帝的姊妹见着他们也会礼让三分,而他们底气十足, 腰板笔直,哪怕长相不如兄姊,气质也非常人。 刘彻和卫子夫疼儿子,给他挑的宫女宦官也都是才貌双全之人。无论在太子宫还是去舅舅表兄家见到的都是这些人,太子自然不认为他相貌仪态惊人,值得女子一见钟情。 比起相貌,太子更在意是个人才能。好比东方朔,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因为爱喝酒又上了年纪身上已有老人气。太子倘若更注重容貌,也不会被他“求”的心虚理亏。 太子瞪他:“休要胡说。传扬出去那位姑娘还要不要嫁人?” 小黄门不服气:“公子怕不是忘了因为您冠军侯收了一车姑娘家的香囊发饰。那些姑娘哪个不希望被冠军侯记住?后来在公孙公子和昭平君铺子门外义卖的时候那些女子也不怕别人知道。” 先前说话侍卫不禁附和:“殿下多虑了。少女怀春,少年慕艾,乃人之常情。” 太子双拳难敌四手,干脆闭嘴。 小黄门和侍卫以为他害羞了。另一个小黄门转移话题,问太子饿不饿。 太子顺嘴说:“到西市先去茶肆歇歇脚。” 难得出来一次,申时左右玩够了他才起驾回宫。但不是回未央宫,而是去长乐宫跟太后告状,他这些日子可辛苦了,父皇太过分,一走就是两个月。 太后也很意外大孙子这些日子哪都没去。太子肉乎乎的脸上布满委屈可把太后心疼坏了,令人备吃的喝的,又令人把藩王秋觐时孝敬她的东西搬出来由孙儿挑。 太子傻眼了。 太后明知故问:“都不喜欢?” “喜欢,喜欢!”太子连忙点头,端的怕她把库房搬出来。 太子随便挑两样他宫里没有的,太后让他再挑几样,还一脸嫌弃地表示两样够干什么的。太子只能又挑几样。太后令人给他找个盒子,而她一见盒子没装满,又亲自给孙儿挑几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却被太后像塞零食一样塞得满满的。 太子不想惹她不快,只能表示很喜欢。 其实太后也知道孙儿什么都不缺,但她就是想给。盒子塞满她很满足,孙儿笑了她也开心。 太子也不好收了东西就走,就亲自煮茶,为她斟茶。太后跟孙儿念叨孙女这些日子也不来了,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阿姊忙着装修石邑侯府呢。”太子解释。 太后:“还要她装修?” “阿姊以后住一辈子的地方,自然想收拾的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闻言太后可以理解:“张家那边不出钱也不出力?” “听说张汤和他夫人天天过去盯着。他夫人恐怕委屈了阿姊,jsg时常进宫告诉母后,哪儿哪儿收拾好了,还缺什么什么。” 太后心腹宫女知道太子和善,也知道她好奇的事太后也想知道,闻言就直接问:“张家真像外头传的那么穷?” 太后盯着孙儿,不许他胡扯。 太子:“廷尉的手段想必皇祖母有所耳闻,在长安地界上他们想查点什么就没有他们查不到的。孙儿也叫韩子仁试过张贺,他家存钱不足六百金。这些日子张家也帮阿姊添了一些小物件。如今存钱只会更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4节 掌事宫女诧异:“他不是十几岁就,就领了差事?” 太后附和:“位列三公啊。” “张汤家中的钱财除了俸禄就是父皇赏的。”太子停顿一下,“张贺十年如一日衣着寻常就是最好的证明。” 太后真真没有想到那么贪权的一个人竟然这般清廉。 “难得啊。”太后感慨。 太子点头:“孙儿和父皇也很意外。丞相府三长史敢诬陷张汤把朝廷大计透露给商人,同商人囤货牟利,大体也认为张汤家财万贯,钱财就算不是商人分给他的,张汤也解释不清。” 太后眉头微蹙:“不是丞相当廷弹劾张汤?” “那是最后一次。他俩那大半年几乎日日想着如何弄死对方。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气得把他俩撵回家。” 太后明白了:“哀家之前很是想不通。若是谋逆之类的大事,你父皇定然把他二人交给廷尉议罪。张汤一向对你父皇忠心耿耿,也干不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小事,他又小题大做了。” “父皇也是杀一儆百。让他二人得逞的话以后地方官吏还不得有样学样。” 太后深以为然,端起茶杯,注意到室内暗下来,她令宫女掌灯。随即想到太子宫离这边可不近,又叫他早点回去。 回到太子宫,太子就去库房。枇杷等宫女心细,金玉珠宝都分开放。御制和来自民间的也分开放。太子指着父皇母后赏给他的东西,令韩子仁把箱子搬下来。 韩子仁疑惑不解:“天快黑了,殿下,明日再看。” “你打开我看看。” 韩子仁打开箱就后退。太子过去随便拿一件,隐隐记得得有七八年了,“枇杷,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很多年了。婢子也记不清了。” 太子又叫韩子仁搬一箱,然后叫枇杷看看。枇杷盯着宝物拧眉思索片刻:“有八九年了吧。” “明日一早把这些东西给三公主送去,就说帮她装扮新家。” 韩子仁禁不住提醒:“这些都是旧物啊。” “阿姊的厅堂书房寝室自然是放上林苑匠人为她打造的物品。这些东西可以用来送人,也可以赏给张家晚辈。” 韩子仁懂了:“奴婢明白。” 太子伸个懒腰:“这一天过的真充实。在宣室殿那些天我晚上都没睡好。” “出什么事了吗?”韩子仁忙问。 太子摇头:“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孤不累也不困啊。奏表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影响休息。哪像今日这般清静。” 韩子仁无语又想笑:“殿下所言极是。下次休沐还出去吗?” “没有雨雪就出去。” 长安的冬天雨少雪也不多,这才下大雪,自然不会那么快又下。除非天气反常。然而今年入冬以来该冷的时候冷,该下雪的时候下雪,是以接下来几日阳光极好,甚至连风都小了。 腊月十二上午,太子再次带人出宫。这次没叫刘彻碰见,盖因他发现一个琴艺很好的阉人宦官,他此时正在永巷跟那位宦官以及宫中乐师讴者聊音乐。 该宦官此前一直在狗舍养狗。刘彻闲着无事去狗舍,结果没有听到汪汪汪,反而听到了琴声。刘彻大为意外,令狗监把抚琴之人找来,刘彻同他对答一番,确定此人并非故意卖弄,就令其跟宫中乐师研讨音乐。 话又说回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铺子里的管事认识太子,二人去铺子里查账的时候掌柜的就告诉他俩,他看见殿下了。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知道表弟憋的厉害,这次休沐一定也会出来,就早早在东市车马行附近等他。 果然,一炷香左右太子就到了。 太子疑惑:“你俩在这儿作甚?” “等你!”昭平君伸出手,太子撑着他的手跳下来。 公孙敬声提醒:“慢点!” “无事。”太子浑不在意,“去哪儿玩?” 昭平君:“看百戏?” “可。我好久没看过了。”太子不说没感觉,一说才发现得有两三年了,“还是以前那地儿?” 昭平君点头:“不过扩建了。” “走吧。”太子一马当先。 “公子!” 太子停顿一下,扭头看两位表兄。 二人摇头,没人叫他。 太子继续往前走。 “王公子!王公子!” “等等!”公孙敬声一把拉住表弟,“好像找你的。” 太子疑惑,怀疑他年纪轻轻就耳背,人家喊王公子,他姓刘,以前也只是被人叫过“卫公子”。公孙敬声示意他看斜前方。太子看过去,一丈外有几名妙龄女子,其中一人好像在哪儿见过:“找我?” 四名女子一起点头。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两位女子掩嘴轻笑,一名女子推一名女子,嘴里嘀咕着:“快去,快去。” 那名女子面如傅粉,低着头疾步到太子跟前,太子下意识后退:“姑娘——”手里一重,太子低头,手里多出一个荷包。太子奇怪,她这是做什么:“姑娘——” “快走!”两名女子架着那名貌美的女子,推她过来的女子转身推她:“走走走。” 太子张了张口,转向两位表兄:“她们跑什么?” 第203章 太子无意 原谅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无法回答, 他们惊呆了。 造孽啊! 表弟还这么小! 二人回过神不禁大声惊呼,好在热闹的街道令二人意识到不妥,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 公孙敬声一副难以言喻的样子看着太子表弟。 昭平君欲言又止。 太子奇怪:“你俩怎么了?说话!” 两人看了看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太子表弟, 又互相看看,你说还是我说。 来自太子宫的小黄门先开口:“公子,这是那位姑娘的荷包。” 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 用你提醒! 小黄门无语又想笑,殿下不是一向聪慧过人啊。 公孙敬声看不下去:“还记得你捉弄表兄那次吗?表兄差点被姑娘家的荷包手绢金钗玉簪埋了。” 太子自然记得, 终于反应过来, 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公孙敬声颔首。 太子顿时觉着荷包烫手, 往他怀里扔。公孙敬声本能接过去, 脂粉香提醒他干了什么又慌忙还给他:“这是给你的, 往哪儿扔?” “可是——”太子转向昭平君, 昭平君后退,一副怕被轻薄的模样, “你嫂子虽然不敢管我,可我也并非来者不拒。” 公孙敬声:“那姑娘也看不上他。” 昭平君瞪眼:“说得好像能看上你一样。” “我没说能看上我。虽然匆匆一瞥, 但我敢说长安城中二十到十三岁之间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 无出其右。” 此话令太子想起什么,他转向这几年每次都随他出来的两位小黄门。 二人一起点头:“是她!” 昭平君惊呼:“你认识?” 太子不禁皱眉, 耳朵疼, “小点声。” 公孙敬声移到他身侧, 低声问:“怎么回事?” 太子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 算起来得有两千年了, 那时他还不是修真界第一人, 偶尔还得奉师命跟人切磋,或陪师弟师妹们出去历练, 而每当那个时候他都能收到女修的示好 来到此间当了多年小孩,太子一时不习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以前可以说他一心修炼,如今总不能是他一心当太子吧。再说了,他一个毛头小子,那女子又不知道他是太子,看上他什么了啊。 太子犹豫片刻:“好像心悦我。” “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们有眼睛。我是问,你俩怎么认识的?”公孙敬声盯着他,不容他狡辩。 太子朝身后看去。 小黄门忍着笑解释:“此事还得从上次休沐说起。那日东市人多,公子一时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个豆腐筐子,走在公子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买豆腐,公子差点撞到她。那人就是方才那位姑娘。公孙公子,奴婢可以发誓,公子跟她总共没说三句话。” 太子点头证明,是这样。 “太肤浅了。”太子很是无语,“她都不知道我姓氏名谁,家在何方,祖籍何处jsg。也不怕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 昭平君:“人家知道你姓王,太后侄孙。仅此一点就够了。” 公孙敬声颔首:“能找个身份高贵的,合眼缘的,谁想找歪瓜裂枣?不要说婚姻大事,养只猫猫狗狗我们也想挑好看的。”扫一眼侍卫,“你们说是不是?” 侍卫不约而同地点头。 太子:“可是我——” “你还小。”公孙敬声打断,“我们知道。不过长安女子虽多,像她那副相貌的很少。你若有意可以先定下,过两年再说。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过两年也才十七八岁。” 昭平君点头:“虽然我也不赞同你现在娶妻,可你早晚得娶妻。倘若那女子家世清白,可以先封——” “等等,等等!”太子赶忙打断,“谁说我有意?谁说我要娶妻?” 昭平君被问住了。 公孙敬声低声问:“你不娶妻以后谁继承皇位?这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万不可叫陛下听见。” “我——”太子头疼,“反正我才十六。二舅说了,他二十一才定亲。还有五年,早呢。走,看百戏去!”说完就走。众人愣住,面面相觑,这就完了吗。 太子退回来,荷包往小黄门怀里一塞:“改日还给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5节 小黄门疾步追上去:“奴婢也不知道她姓氏名谁啊。” 昭平君跟公孙敬声使个眼色,两人大步追上去。 太子脚步一顿,二人不得不停一下,互相看了看,小黄门说的上次休沐应该就像现在这样差点撞上去。 “你们说,下次休沐她有没有可能还在这里等我?”太子回头问。 二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太子转向小黄门:“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黄门不知。 随太子出来的两位小黄门皆商人之子,多是跟父辈做买卖,很难进太学,所以很多人十六七岁定亲,过一两年成婚。太子如今已有十六,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只要那位姑娘愿意,她不能为太子妃也可以当庶妃。 “怎么做?” 太子一俩无奈,真笨! “我年少,还在太学读书,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公孙敬声差点被口水呛着。 太子看向他:“不行吗?表兄当年就是这么说的。” 公孙敬声:“战场上刀剑无眼,寻常人家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他又那样说,自然没人上门求亲。后来他一战封侯,再这么说还有用吗?” “那时他都十八九岁了。我才十六!”太子提醒。 公孙敬声:“不信邪?那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太子殿下一甩马尾,气哼哼朝百戏楼走去。 公孙敬声摇头失笑,低声问:“下次休沐还来吗?” 昭平君点头。 可惜休沐那日早上天空飘起小雨,太子殿下哪都不想去,窝在书房听雨画画。太子还没给他祖母画过,所以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太子殿下一气呵成,韩子仁端着茶点进来,给即将熄灭的火盆加炭。 除夕节前的最后一个休沐,三公主想去看看她的府邸。刘彻不同意,三公主就找她弟。太子答应跟着他小阿姊,刘彻才勉强同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三公主女扮男装。 三公主很早以前去过东西市,她还有印象,马车从东市附近穿过她又要去东市。太子白了她一眼。三公主揪住他的耳朵:“去不去?” “等过几个月嫁到张家你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 三公主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别掀车帘。”太子见她想把整个车帘掀开,慌忙抬手按下去。 三公主瞪他:“我是你阿姊!”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求父皇?”太子问。 三公主蔫了。 休沐日人多行路难,太子闭目养神好一会马车才到石邑侯府。 这宅子原是现成的。刘彻给二女儿选府邸的时候叫人一并买的。盖因吴蛮子无依无靠,单凭军功得到的封赏并不能够令他拿下有花园池塘的大宅子。 休沐日,张汤的几个儿子都回去了,一家人团聚,所以宅子里只有匠人。随太子出来的小黄门过去敲门,递出他的出行令牌匠人就知道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当今太子。至于另一个,太子有很多表兄,是他表兄吧。 匠人不敢好奇,打开门就去做事。太子随三公主前前后后看一圈,三公主感觉累了,太子才说:“可以回去了吧?” 三公主满意地颔首。 到车上她跟太子弟弟感慨:“嫁到张家也挺好。要是嫁给襄表兄或者昭表兄,姑母定然不许我自己装修宅子。” “这是自然。姑母会认为你还没嫁过去就想同她分家,亦或者看不起她置办的东西。” 三公主点头:“张汤夫人肯定不敢过问我的事。” “张汤犯了事,张安世纵然聪慧也别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这种情况下能跟皇家结亲张家可谓求之不得。还有一点,你嫁到张家至少可以确保一点,张汤百年之后张汤以前得罪的那些人不敢整治他儿子。” 三公主:“他太过了。连颜异那样的人都差点被他害死。” 此事她是听皇后说的。 卫子夫看起来从不过问朝政,但她手里有兵权,她接触不到外面的人,她的人可以。她是位极其聪慧的女子,偶尔把她的人叫到椒房殿问几句,也能推测出大概。 兴许夫妻二人早年一起抱头痛哭的缘故,也许跟两人都担心太子随仙人修仙,反正只要跟太子有关的事,夫妻二人甚少瞒着彼此。 “以后切莫在张安世面前说这些话。即便他的父亲没有一点优点,也是抚养他长大的父亲。全天下人都可以骂张汤,唯独身为儿媳的你不可以。” 三公主禁不住打量弟弟:“你怎么连这事都懂?” “将心比心。”太子白了她一眼。 刘彻有很多缺点,太子本人也烦,比如他坐山观虎斗,比如他一段时间不提打仗就心痒痒。太子可以跟亲人一起打趣老父亲。可谁要认真了,太子定会反唇相讥。 太子前世就有这个毛病。他若真冷的跟一把剑似的,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他师兄师姐才懒得拽着他出去历练。 三公主朝他额头上戳一下:“就你懂!” 太子移到马车另一角,离她远远的。 姊弟二人一到宫里就变天了。 太子本想去椒房殿用午饭,看到天空黑压压的,未央宫空旷,北风跟狼吼似的,瞬间决定回太子宫。 刘彻体谅儿子监国辛苦,虽然缺了几个月课,也没叫他跟朝臣一天放假。 翌日清晨没下雪,太子想着下午不必跟太傅读书,可以玩到傍晚再回来,就令人备马,去长平侯府找卫伉。 卫青夫人纳闷:“据儿,不冷吗?” “身上热了就不冷了。”昨日若非三公主要出去,他昨日就来找卫伉了。 卫不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卫青夫人一脸无奈:“穿厚点。中午还回来吗?” 太子微微摇头:“听陈家表兄说西市新开了一家南越风味的食肆,我们过去常常。” “不许点鱼脍!”卫青夫人提醒。 太子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一行人从东边城门出去就往南去——打猎。 虽然天寒地冻很多凶兽都躲进洞了,但野地里依然能打到猎物。其实也是地广人稀,这个时节富人不出来,穷人没有弓箭,没人打猎的缘故。 午时三刻左右,一行人弄到许多东西。太子把东西一分为二,一半送去长平侯府,一半给他父皇母后送去。他两手空空,潇潇洒洒去西市。 太子领着两个表弟到食肆门外,正准备进去,听到一声“王公子”。太子头皮发麻,令两个表弟先进去。卫伉循声看去,惊得睁大眼睛,接着想起什么,用手肘捅一下表兄,冲他挤眉弄眼。 太子朝表弟脑袋上一巴掌。也想调侃他的卫不疑见状立刻朝屋里跑。太子瞪一眼大表弟,卫伉不敢看热闹。 太子找身后的小黄门,小黄门一脸无奈,谁能想到来西市还能遇到她。再说了,谁出来跑马打猎带女子的荷包啊。 太子无奈地微微叹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去两步:“姑娘的荷包我忘记带了。” 女子闻言肉眼可见的失望,但她不想接受,明知故问:“公子此话何意jsg?” “姑娘有所不知。我虽然看起来高,实则才十六。不,过几个月才满十五周岁。不久前才去大学读书。父母不可能同意我这么早定亲。我知道女子十三岁便可议亲,十五岁还未定亲就要交税。在下不敢耽误姑娘。” 女子莞尔一笑,仿佛乌云散去,百花绽放。 绕是太子见多了貌美的女子,见状也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句,好美的女子。 “姑娘,您就是再等在下两年,家中父母也很难同意。” 那女子问:“公子问过家中长辈?” 太子下意识说:“还没——问不问都一样。” “公子不妨问问家中长辈。”那姑娘见太子眉头微蹙,像是很不耐烦,“婚姻大事应当听父母的。公子父母倘若不同意,公子可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太子点头:“家里事多,年后很忙,我会叫小奴告诉你。” 那女子顿时笑颜如花。她还想说什么,忽然转过身,又转过来福了福身朝西边走去。 侍卫和宦官靠近,顺着女子的背影看去,那边有两名男子从铺子里出来,左右张望,像是等什么人,等那名女子过去,二人笑着迎上去。观其年龄和相貌,应该是她的兄长和弟弟。 小黄门好奇:“公子,你们说什么了?那位姑娘怎么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笑啊。” 太子真想直接说她不配。 可论家世,世间没人比卫家出身更低。那女子气质远不如皇后,但比二十年前的皇后美。这点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说的。那女子看家世应该比以前的卫家好一点。她只是跟寻常女子一样送个荷包,没犯法,也没逼太子娶她,太子真说不出那么刻薄的话。 太子瞪他一眼,转身进去。 卫伉拍拍他身边的位子:“表兄,这里,这里。” 太子到他身边坐下:“点菜了?” “匈奴牛肉炒米饭?”卫伉指着伙计,“他说今早宰杀的公牛,很是新鲜。点炒饭还送牛肉汤。表兄,我好久没喝过牛肉汤了。” 太子转向伙计:“据我所知,匈奴牛肉很稀有,几乎都被城中贵人包了。你们用的不是耕牛吧?” “公子,就是给咱们个脑袋我们也不敢宰杀耕牛。真是匈奴牛。公子一吃便知。” 太子点头:“有牛肉炖菜吗?” “有,但一份只有几块肉。” 太子要三份。卫不疑要吃鱼脍。伙计立刻告诉他还有油炸大虾,大虾来自东海,接着转向太子,“公子,这一份很多,要不要尝尝看?” 太子点头。随即又点几个菜和一个猪肉丸子汤就令伙计下去。 卫不疑一边回想一边数:“这才几个菜啊?够我们吃的吗。” “吃完再说。”太子心情不好。 卫伉见状也不敢问那位姑娘怎么走了。 鱼脍和大虾送过来,卫不疑傻眼了。盘跟脸盆那么大。卫不疑吃过鱼脍,他看一下肉的分量就知道是一整条鱼,没有缺斤短两。大虾不多,二十多个,可是虾很大,虾身也有卫伉中指那么长。 牛肉确实不多,一份四五块肉,还是用盛饭的小碗装的。三份加一起不够卫伉塞牙的。炒米饭不少,每人可分两碗。猪肉丸子汤的猪肉味道很好,是吃干粮青草青菜长大的。丸子汤用盆装的。只是米饭、鱼脍、牛肉以及汤就够三人用的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吃吧。” 卫不疑咽口口水:“这家掌柜的能赚到钱吗?” 太子:“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你吃不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6节 卫不疑端起饭碗,准备鸡蛋里面挑骨头,隔壁传来开门声。他怎么忘了,左边是他和兄长的随从以及小黄门,右边是一些侍卫。 卫不疑端着两盘在家时常可以吃到的菜就往外走。卫伉就要喊他,太子给他夹一只大虾:“用饭。” “表兄!”卫伉吃不下去,“哪有给人送回去的道理。他也太胡闹了。” 太子差点呛着,慌忙别过脸,指着左右。 卫伉不明白,想问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弟弟进来,“菜呢?” “给他们了。”卫不疑朝左右看看,“跟父亲学的。” 卫伉愣了愣:“父亲教你这样做的?” “父亲行军打仗途中经常同兵卒同吃同住。你忘了?” 卫伉终于明白过来:“给他们了?” “对啊。这么冷的天陪我们打猎,我们总要有所表示吧。”卫不疑嫌弃,“连这点都不懂。” 卫伉想打弟弟。 太子拦住:“天冷,再不用一会就凉了。” 天冷昼短夜长,他们用过饭歇片刻太阳就偏西了,明显感觉冷。 太子请食肆厨子给他们煮一个锅姜汤,一人一碗喝得身上暖暖的才回去。 翌日,卫家兄弟没生病,太子也没生病。 除夕将至,刘彻不许儿子往外跑。 太子也怕再遇到那名跟他很是“有缘”的女子,暂时也不想往外跑。 正月十二,太子令认识那名女子的小黄门去东市。小黄门到东市牲口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名女子就跟几名女子一道过来了。 小黄门把荷包还给女子。女子拿到手看一下,很是失望。小黄门怕她哭了,慌慌张张说:“夫人叫公子好好读书。” 那女子点头:“王公子还说什么了吗?” “公子不敢耽误姑娘。”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 小黄门下意识摇头:“这,公子没说。公子,公子应该也不在乎家世。我们家几位姑娘都是下嫁。” “多谢这位公子告诉我这些。” 小黄门总觉着误会了:“我——我们家姑娘十八九岁才定亲,公子只会更晚。姑娘,您还是别等了。” “等不等是我的事。哪天在街上碰到王公子携妻同游,我也是无怨的。” 小黄门不禁挠头。 随女子同来的几个女子连连点头。 可真固执啊!小黄门见状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头疼不想提。 “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后会无期!”小黄门拱手道。 女子的几位同伴轻笑出声。小黄门朝寄马处跑去,随后牵着马往城外去。那几名女子倍感奇怪,随即转向她们的好姊妹,“王公子家不是在北边皇宫附近吗?” 送给刘据荷包的女子沉思片刻:“他回茂陵吧。” “茂陵也该往西啊。那边是秦岭方向。那王公子难道不是太后侄孙?”一名女子担忧道。 看起来较为机灵的女子摇头:“谁敢冒充太后侄孙?要冒充也是冒充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之子不比太后侄孙高贵?他还是冠军侯弟弟,皇后的亲外甥。” 很是担忧的女子想想此话:“有道理。自打太子殿下冒充“卫大公子”,如今谁还敢用假身份?” 那名女子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绣着姓名的手帕。另外三名女子见状不敢相信,手帕还是好姊妹叠的那样。这说明那位王公子自始至终就没打开过。 她们当中唯一一位定亲的女子道:“这样你还等?” 第204章 人傻钱多 刘据见小黄门苦着一张脸进来, 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那女子怎么说?” 小黄门真说不出口:“她的意思她心悦殿下是,是她自己的事。” 韩子仁不禁问:“此话何意?” “就是这个意思啊。”小黄门偷偷瞄一眼太子殿下,太子眉头微蹙, 小黄门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说:“那女子好像听不懂人话。” 太子收回思绪,转向他:“不必管她。孤已经仁至义尽了。” 小黄门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韩子仁和吴琢, 殿下当真不在意吗。 刘据懂得如何拒绝女修,却不知如何拒绝凡尘女子。是以他才显得格外在意。而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说完他就起身回寝室换衣裳。 吴琢和韩子仁跟进去伺候他更衣。 韩子仁忍不住多嘴:“殿下, 以后这样的事怕是会时有发生。” 刘据扭头瞪他, 眼神示意他再说一遍。 “您先别恼。奴婢在民间生活多年, 很是清楚在温饱面前情爱不值一提。您对外的身份虽是太后侄孙, 但也是皇亲。从贫穷的母家嫁到富裕的农家也不如在你身边当个婢女。贫民自愿进上林苑为奴为的什么?正是进去至少可以有房住有衣穿。就算吃不饱也不至于饿死。变成奴隶还不用交税。陛下身为天子不会随意打杀奴仆。公卿世家可说不准。” 吴琢接道:“比如小霍公子的前未婚妻。她的婢女不就被打死了jsg吗。上林苑有了主事水衡都尉, 无论谁犯错都会由他交给廷尉。廷尉自当依法判罚。如果是手脚不干净,也就进去蹲几年。赶上大赦可能几日就出来了。平民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 可不等于他们蠢。” 韩子仁赞同:“你是皇亲,她兴许只求入府为妾。倘若猜到您是太子, 她们真不介意只当个小宫女。去年陛下要把宫中无用之人放出去的时候, 您问过枇杷、樱桃等人。她们不像奴婢和吴琢出去没活路。她们几个这些年存了不少钱,还会织布做衣, 出去以后可以到蓝田或别的地方买几亩地, 置办一处宅子, 还能买两个奴仆。为何不想出去?” 刘据:“樱桃以前的月钱都给她父母了。” 韩子仁好笑, 殿下也说以前啊。 “樱桃出去以后得交税, 赶上天灾颗粒无收, 她轻则为人洗衣,自己织布拿去卖, 重则还得自卖为奴。她们无依无靠不敢赌。家里因为得了她们的钱做点小买卖赚到一些钱的女子去年几乎全出去了。” 刘据眉头紧皱:“你是说随着我长大,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向我示好,不止是对我颇有好感?” 韩子仁点头:“有人为了衣食无忧,有人是为了给父兄族人谋条出路。您虽然不能插手朝政,可把他们安排到博望苑也足以令他们家衣食无忧。” 吴琢:“还有一点,在外人人都敢折辱他们。到了博望苑,即便是个看门的也没人敢动他的家人。因为他可以求您为他主持公道。在外虽然可以上告廷尉,可要是对方跟郭解一个德行呢?” 早年刘彻令豪强前往茂陵,有小吏认为郭解当迁,郭解就想请卫青为他求情。卫青没管这事,郭解不得不迁,他的侄子因为这点就把那名小吏杀了。 纵然小吏公报私仇,可他也罪不至死。 小吏家人上书状告郭家,甚至没等朝廷官吏徇私舞弊,告状之人半道上又被杀了。 虽然后来郭解被处死,可如今关中依然有很多游侠。朝廷管一管,他们安分几年。朝廷不管,刘据明显感觉到他们又开始惹事生非。 早几年东西市一派祥和,这一年来刘据每次出去都能遇到流氓或一走三晃扛着剑的浪荡子。 “孤变成香饽饽了?”太子皱眉。 韩子仁:“您一直是香饽饽。以前您年少,没人敢直接找你,怕被陛下责罚。以前您年少,向您示好也是陪你赛马踢球。如今可以给您送伺候的人,也可以请您喝酒看百戏,甚至听歌看舞。” 太子好烦啊。 “以后我还能出去吗?” 韩子仁:“出去自然可以出去。只是不能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去东西市。” 刘据本想换一身利落的衣袍出去,闻言示意韩子仁扣上腰带。 “不换了?”韩子仁问。 刘据摇头:“不换了。去茶室。”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联袂而来。 刘据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二人脱掉鞋步入茶室。小宫女送上线毯。天气冷,二人也没拒绝,盖上腿脚,接过太子递来的茶水。 太子好奇地问:“休沐不回家来我这里做甚?” 昭平君:“你跟那名女子说清楚了吗?” 太子点头:“怎么了?” “说清楚了就好。”昭平君放心下来,“那名女子虽然身段相貌都很出挑,但她可不像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容易害羞。” 太子不禁问:“何出此言?” 公孙敬声:“他们一家皆能歌善舞。” 太子脱口而出:“倡门?” 昭平君点头:“时常抛头露面,不怪她如此大胆。” 太子摇头:“胆识跟出身并无关系。你以前眼界也不高。招猫逗狗就觉着自己不得了,多带几个奴仆就觉着自己风光无二。” 昭平君张了张口,一时竟发现无法反驳:“……我就不该来!” 公孙敬声按住他的肩膀:“消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话向来不中听——” 昭平君抬手甩开他的手臂:“幸灾乐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七八岁大的时候什么德行。” “我现在也很缺德。”公孙敬声此言一出,昭平君差点噎死。公孙敬声笑着说:“我伯父伯母说的。” 昭平君瞪他一眼,捏一块点心当成公孙敬声咔擦咔擦恶狠狠吃下去。吃完不解气,嘴里嘀咕,“早知道我自己来了。” “我跟你过来可不是因为这事。据儿,我觉着得跟你说一声。听你嫂子说,老宅那边的人隔三差五去找我母亲叙旧。你也知道他们什么德行。虽然暂时只是闲聊,但那个女子的事让我觉着她们在打你的主意。” 倘若没有吴琢和韩子仁先前那番话,太子会问,关我何事。 “你堂妹不是都成婚了吗?” 昭平君:“还有一个,今年十三岁,正好议亲。” 公孙敬声点头:“不过我觉着不一定是给你送女人。” 昭平君惊呼:“送男人?!” 公孙敬声顿时想把他的嘴堵上:“你脑袋里就不能有点别的?” “你说,你说!” 卫孺碎嘴,上午聊东家,下午聊西家。也许不知跟儿子儿媳聊什么。她识字不多,儿媳懂得诗书她不懂。儿子懂得朝中大事她也不懂。卫孺也怕儿子生气,公孙敬声一怒,六亲不认。所以就说些他们可能感兴趣又不至于发生口角的事。 托了她的福,公孙敬声知道,张贺时常从博望苑往家拿东西。那些东西公孙敬声也知道,比如博望苑杀猪,给他一个猪耳朵,或者两个猪蹄,亦或者一块猪肝,一盆猪血等等。 张贺做事尽心,这几年帮太子赚了不少钱,这些都是太子赏他的。好比果子熟了,张贺挑最大最好的给太子送去,太子就会让他挑出一些不好卖的赏给博望苑诸人,他自己也可以挑两斤慢慢吃。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7节 虽然很让人羡慕,但他一个月得的东西也没有以前博望苑主事一次拿得多。 张汤被贬后,张家次子还能尚公主,有些人就认为不止张汤以前对天子忠心耿耿,还因为张贺是太子心腹。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姊妹自然要嫁给自己人。 公孙敬声:“我有几个堂兄弟一直嫌官职低,俸禄只够喝酒吃菜的。我觉着伯父婶娘也希望他们去博望苑当差。一早一晚给你送吃的用的,你见他们尽心,只会把他们调到身边。” 昭平君不禁说:“你伯父叔父倒是好打算。等他们到了据儿身边,以后再想把女儿送进来甚至不需要经过你或公孙太仆。” 公孙敬声看向刘据:“此事你怎么看?这跟你娶妻一样。你不可能不娶妻。以后身边也不可能只有现在这几个人。”朝外看去,“那两个经常随你出去的小黄门,出身商贾,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舒坦吗?听说他们家长辈托了好些人,又是修桥又是铺路才把人送到你身边。为的不就是以后入仕。” 这一点昭平君赞同:“仔细办差很有可能官至九卿。舅舅还是太子时的侍从官,就我知道就有两人官至九卿。” 其中一人正是公孙敬声的父亲。 也不怪公孙家其他人不求到天子跟前,而是盯上太子殿下。 刘据朝外看一眼:“他们很是尽心。在我身边这些年不曾惹过事。知道我不喜欢底下人嚣张,他们应当也提醒过家人。我常去食肆茶馆也没听有人仗着太子的势欺负老幼。” 公孙敬声:“那俩也不够。韩子仁和吴琢不错,但他们是阉人。” “以后再说。”太子安慰他,“不必担心。以前他们可以托人花钱到我身边,那是我年幼,日日在宫里读书习武,除了照顾我无事可做。以后孤忙了,自然不许他们这样运作。” 公孙敬声:“你待下宽厚,他们也有可能利用你这一点。” 太子:“我又不是他,人傻钱多,谁都敢哄他。”淡淡地瞥一眼昭平君。 昭平君气炸了:“我又怎么了?谁人傻钱多?!” 太子眉头一挑:“以前你经常带一群人出入酒肆茶馆,哪次不是你出钱?” 第205章 仁至义尽 昭平君很想说“我有钱”。好在他如今稳重多了, 所以忍住了。只是脸色憋得有些jsg让人不忍直视。 公孙敬声见状又想幸灾乐祸。然而他还没笑出声就收到了死亡凝视。 太子真怕他二人打起来:“开个玩笑。” 昭平君转头瞪他:“不好笑!” “不说这事。”自家亲表兄,太子不介意退一步,“我身边的人我自有分寸。再说了, 虽然母后好脾气,无论大姨母说什么她都不生气,但不等于她任人唯亲。” 公孙敬声:“伉弟不小了。” 太子抿一口茶, 微微摇头:“自家亲戚都在我身边以后我想知道点什么事都得托外人打听。” 公孙敬声点头:“这倒也是。我不跟着少府做事,你想知道少府的情况就得找外人。外人哪有自己人可靠。咱们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昭平君不禁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又认真琢磨琢磨, “有道理。我随霍光处理奏章, 虽然地方上的奏报都是封好送来的, 我们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可京城的奏章没上封印。你一向聪慧, 仅凭一份奏章也能见微知著。你三舅和小舅随大农令做事, 国库有多少存钱你一清二楚。” 公孙敬声按住他的肩膀:“昭平君,几日不见, 刮目相看啊。” “滚!”昭平君移开他的爪子,“卫伉擅长什么?” 太子愣了愣, 干他何事啊。 “不好说?” 太子能说不知道吗。 “你该知道无论写辞赋还是行军打仗, 极有天赋的人都寥寥无几。” 昭平君不知道:“大多数人跟我一样文不成武不就?” “父皇身边有多少郎官?不说别人,只说你的同僚, 你觉着谁以后有机会官至公卿?” 昭平君挨个过一遍:“霍光!” “朝中不能只有霍光一人?认真办差, 能把父皇或上峰吩咐的事做好就好了。” 公孙敬声:“能做好也不易。他要懂得辨是非, 知人善用。” 太子:“所以我也不知道卫伉擅长什么。毕竟他还是一名太学生。” 昭平君明白了:“倒是我心急了。” “伉弟看起来不善领兵, 但也不能说他平庸。朝中那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军, 可是除了舅舅和表兄哪个不是一到草原就迷路?百步穿杨有什么用。又不是个人比武!就算不懂兵法, 只是不迷路一点也比他们强。”太子觉着无趣,“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不说也罢。” 公孙敬声:“确实,现在不等于以后。他十几岁的时候隆虑公主还要给他买命呢。当年谁不说陈家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话昭平君无法反驳。 太子令人把他的围棋拿过来。公孙敬声给昭平君使眼色,昭平君苦着脸把茶几上的点心移到一旁。太子好笑:“又不是叫你上阵杀敌。” “棋盘如战场!”昭平君真不想看着他苦思冥想的一步棋被太子不假思索的封死。 太子一心二用,昭平君还是输了。昭平君起身叫公孙敬声陪他下棋,他喝茶吃点心看热闹。 二人到时已经临近午时,两局结束庖厨飘来肉香,昭平君顿时觉着他手里的点心不香了,令小宫女撤下去。他把六博棋翻出来跟太子堵运气。 太子今日运气不佳,他又用左手掷点,以至于连输三盘。昭平君扬眉吐气,挽起衣袖:“再来!” 公孙敬声没眼看,逗孩子一般的玩法也能叫他兴奋。公孙敬声微微摇头,出去透透气。 两人难得跟家人一聚,饭毕也没在太子宫停留,回家逗孩子或陪夫人品茶。 太子午睡醒来就令人带上他的大作前往东宫。 早在年前太子就把他给太后准备的画装裱好了。天冷东宫远,太子不想去,还有那位女子的事横亘于心,他也没心思哄长辈开心。 今日荷包还回去了,偏偏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都在东宫。太子不禁后悔出门忘了看黄历。 太后不知道孙儿不想见到她们,一直认为年幼的太子跟年长的公主无话可说。公主的夫君跟太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太子不喜欢去公主府也实属正常。 太后笑着喊:“据儿来了?快进来。” 太子会装,精明如平阳公主也不知道太子烦她。也许是因为曹襄爱找霍去病玩,这点让平阳公主认为她家跟卫家关系甚好。是以每年太子的生辰礼物都由她亲自过问。 平阳公主笑着问:“太子今日休息?” 太子颔首:“姑母。”转向南宫公主喊一声“姑母”,随即问:“您二位上午来的?”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事。” 太后看到太子身后的韩子仁抱着一个东西,“据儿,你的人拿的什么?” 太子转身拿过来,韩子仁躬身退到殿外。太子没有急着过去:“祖母要不要猜猜看?” “你那么多鬼主意,哀家可不敢猜。省得你嘲笑哀家。”太后睨着他埋怨。 太子笑着递过去,太后吓一跳,拿到手里禁不住眨了眨眼睛,又摸摸自己的脸。两位公主很是好奇,出什么事了吗。 二人相视一眼,移到太后身边也吓一跳,木板上铺着一张纸,纸上是一个人头像,跟太后一模一样。平生头回看到这种画作,饶是平阳公主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词穷了。 太后回过神来很是激动,一手搂着画一手拉太子。南宫公主退后,太子过去,太后搂着他夸:“好孩子,怎么什么都会啊。” “祖母,好看吗?” 铜镜模糊,水面清透,无论用镜还是用水都很难看清自己的面容。太后此生第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原来长这样。 太后想点头,可当她看到画上的皱纹:“好看什么,老了。” 太子见她满眼笑意的抱怨就知道她很满意:“其实年前孙儿就画好了。可是给您一张纸,总觉着过于寒酸。如今这样祖母可以放在榻侧,也可以放在梳妆台前。” “好,好,祖母明日,不,今日就放在榻侧。”太后又忍不住看看她的自画像。 太子起身到一旁坐下。两位公主一左一右到太后身边,夸这幅画传神。虽然有些夸张,但赞叹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 太后看尽兴了令掌事女官送去她寝室,两位公主又忍不住夸“母后好福气,有个这么了不得的孙儿。” “羡慕吗?”太后很是得意。 那副画远不如金簪玉镯贵重,用的纸甚至只是寻常竹纸。可谁能想到这样画啊。寻常人也不敢这样画。盖因如今官府捉拿犯人皆是把犯人的长相画在纸上发往各地。画画的人如果不是太子,无论谁收到这样一幅画都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诅咒我出事,亦或者被认为晦气。 官府通缉犯人往往寥寥几笔画出犯人的特征。太子不一样,他用胭脂,还有彩色宝石磨成的粉点缀,甚至连太后喜欢的发簪耳坠都画出来了,太后自是只有欢喜。两位公主自然真心羡慕。 平阳公主看着太子说:“羡慕啊。可惜襄儿什么都不会。” 太子端起抿一口茶,慢悠悠说:“襄表兄孝顺。不像我,父皇时常骂我逆子。母后没少埋怨我不懂事。” 刘彻也在老母亲面前表示过逆子想气死他。太后权当没听见。她真顺着儿子的话数落孙儿,儿子又得反过来埋怨她待孙儿严苛。 这一点刘彻的姊妹们也一清二楚。所以这些年没人敢主动招惹太子。刘彻处死不懂事的亲外甥以后,本分如曹襄也被母亲叮嘱不可惹太子不快。 南宫公主笑道:“陛下说笑呢。” 太子一脸满不在乎:“管他是不是说笑。父皇有再多不满也得忍着。谁叫他只有我一个儿子呢。” 这话两位公主可不敢接, 太后虚点点他:“这话莫要被你父皇听见。否则别看你十六岁了,他照样敢拎着鞋底揍你!” 平阳公主重拾笑脸:“陛下可不舍得。” 太后同她分享大汉太子真真挨过揍。闻言,太子起身:“祖母,孙儿先行告退。” “这就生气了?”太后不信。 太子一脸无奈:“天色不早了。” 太后朝外看去,不见一丝阳光,“这么快啊。那哀家不留你了。外面有风,带斗篷了吗?” “带了。”太子到殿外,东宫宦官为他披上斗篷。太后盯着孙儿的背影,突然说:“据儿长大了。” 平阳公主:“十六岁了。陛下——”不敢提去世多年的先帝,端的怕太后觉着她自己时日无多,再难受的寝食不安,“快有陛下高了。” 南宫公主附和:“是的。母后,像太子jsg这么大该有个伺候的人了。也没听说皇后和陛下给他安排什么人。莫不是忘了?” 这事太后还真知道。前些日子刘彻外出回来太后跟他提过。刘彻表示他和皇后自有分寸。太后也不敢说“你有什么分寸”。盖因她为刘彻选的皇后没能给刘彻诞下一儿半女,帝后二人还时常起争执。刘彻自己选的皇后看起来懦弱无能,事事顺着皇帝,可她也没干过蠢事。未央宫无人不赞她贤惠。 皇后又不必上阵杀敌,她能为皇帝生儿育女,还能打理好后宫不就够了吗。更何况皇后的弟弟和外甥乃天生的将才。 在别的事情上太后敢发表意见,唯独这件事她底气不足,还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眼光。 “皇帝心里已有人选。”太后不希望她瞎出主意。 南宫公主:“哪家姑娘?” 太后的呼吸一顿,她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平阳公主笑着说:“哪家姑娘能叫我们知道啊。”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宝物。”南宫公主觉着她的话好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8节 平阳公主不想理她:“太子才十六。跟陛下当年比起来不小了。可陛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哪怕只是庶妃也得千挑万选。找个不懂礼数的教坏据儿,陛下还不得跳过太子立太孙。陛下心里的人选定然不止一个。你叫母后怎么说?谁为妃谁为良娣?” 南宫公主还是觉得她的这番解释牵强。眼角余光看到老母亲面露不快,南宫公主点头:“言之有理。” 平阳公主起身:“母后,我们也该回去了。” 太后抬抬手,平阳公主拽着妹妹走人。 南宫公主到殿外就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平阳公主瞪他,“你少打太子的主意。那是陛下和皇后的心头肉。他身后还有卫家。卫青此人我了解,仁厚,低调不惹事。大司马冠军侯可不像他。叫他知道你给太子添堵,他敢把你家那几个小子的腿打折。” 南宫公主嗤笑:“反了他了!” “不信你大可试试。”平阳公主往下走,“我敢说母后也会说打得好!” 南宫公主不信,等她走到马车旁却不得不信。 卫青立功自有皇帝封赏。太后想见一见“直捣龙城”的卫青是他的福气。可太后不止见了,还赏了黄金。满朝武将因军功得太后赏金的仅此一人。 太后如此看重卫青,定然也很看重霍去病。盖因他也是位少年英才。这位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半道上两位公主一阵懊恼,被太子一顿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 正月底,平阳公主前往椒房殿探望皇后。 二人聊家常的时候提到太子送给太后一副画,画得很是用心。卫子夫听话听音,一脸羡慕地表示,“还有这回事啊。他都没给我画过。” 平阳公主八面玲珑,闻言宽慰她,太后乃长者,自然得先紧着太后。 卫子夫送走平阳公主就令人把太子三日前送来的画收起来。以防以后被公主看见。 掌事女官不禁说:“看见又如何?” 卫子夫:“她不会因此打趣我。但她可以顺势说,她也想要一副活灵活现的自画像。” 椒房殿诸人恍然大悟。 是她们狭隘了。 太子上午听政下午读书,除了早晚哪有空为公主画自画像。虽然早已立春,可早晚还得穿棉衣。她们早晚都嫌冷,何况尊贵的太子殿下。 卫子夫令人画收起来并非担心儿子遭罪,而是知道儿子不喜欢几位公主。刘彻跟卫子夫提过一句。 刘彻这几年不常去椒房殿,不过看在儿子的份上,偶尔也确实有事同皇后商议,夫妻二人一个月总能见两三次。卫子夫不关心朝政,刘彻也不想下了朝还谈朝政,夫妻俩也不能大眼瞪小眼,聊着家常很难避开太子。 刘彻没提姊妹们爱引荐美人,只说儿子烦她们总是惹太后不快,时常哪壶不开提哪壶。 以免儿子没有心理准备,让公主“得逞”。休沐日下午太子去椒房殿,卫子夫不忘给他提个醒。 太子点头表示知道了,没说他给太后送画那日平阳公主就想叫他给她画一幅自画像。 话说回来,经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提醒,整个二月太子都没敢去东西市瞎转悠。 二月底,春暖花开,卫伉去太学前来找他,邀他去春游。 太子也在宫里待够了,三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太子一早醒来就令厨子准备吃的用的。巳时左右,太子在西边城门下等到表兄弟们。 太子看着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很是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卫伉一副“快夸夸我”的样子:“我告诉他们的啊。人多热闹。” 太子顿时想打他:“给我个惊喜?” 卫伉连连点头。 太子气得放下车帘。卫伉转向身边人:“表兄怎么了?” 公孙敬声:“你太子表兄没有准备我俩的饭菜。” “就这事?”卫伉拿起他身后的食盒,“我准备了。” 昭平君想打开看看,马车动了。 长安城直西渭水河畔春日人很多。太子令马车往南拐。沿着河畔往长安城东南人少,河边小路坑坑洼洼不好走,太子就叫表兄弟们下来,驭手拉着车慢慢过去。 往南一里左右挑个平坦地方,太子停下。昭平君铺上地毯,五人先坐下歇歇。 卫不疑头回出来玩儿很是兴奋,早上天没亮就起了,拎着水壶走一段路累得身上隐隐冒汗,以至于甫一坐下又乏又渴,抱着水壶就喝。 公孙敬声按住他的手腕:“热水冷水?” 卫伉:“母亲准备的温水。” 公孙敬声松手。昭平君打开卫伉的食盒,看到里头的东西差点笑喷,盖因全是茶点。 卫伉不明所以:“怎么了?” 昭平君把食盒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看到米糕、胡麻饼,豆沙糕等等,他头疼:“伉弟,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吃这些?” “不然吃什么?”卫伉不懂。 公孙敬声转向太子:“叫咱弟长长见识。” “来了!”太子朝车马看去。 公孙敬声令他的随从把太子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这次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什么也没准备,盖因卫伉大包大揽地表示他会准备。 卫不疑好奇,盖上水壶盖,跪在地毯上伸手:“给我看看!” 头一个食盒是炊饼米饭以及碗杯刀叉,第二个食盒全是肉。第三个是糕点。除了这些还有酒酿蛋以及干净的山泉水和煮水的炉子茶壶。 卫不疑惊得张大嘴巴:“表兄,你把庖厨搬来了?” “不然出来做甚?”太子反问,“你家又不是没有莲池观景亭。” 卫家两兄弟无言以对。 “除了茶点这些只够我们仨吃的。”太子看一下昭平君和公孙敬声。 卫伉期期艾艾地问:“那,你们能不能给我俩留一点?你们多喝点茶。” 太子朝他脑门上一巴掌,起身朝马车走去。 卫伉下意识跟着起来,公孙敬声拽着他:“别急!” “能不急吗。”卫伉拨开他的手,“太子表兄生气了。” 公孙敬声想说没有,身着常服的禁卫递给太子一根鱼竿和一盒鱼食。卫伉不挣扎了:“钓鱼?” 昭平君应一声“是的”,他又在旁边铺个毯子,躺下晒太阳。 卫不疑好奇地问:“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啊?” “你不觉着这样很舒服吗?”昭平君拍拍身侧的位子,卫不疑躺下,望着湛蓝的天空,听着微风拂过,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开始犯困,“舒服的想睡。” 卫伉想嘲讽弟弟,宦官拿着蹴鞠过来问他踢不踢球。卫伉震惊,公孙敬声推他一下,卫伉爬起来跑过去。 公孙敬声帮太子上鱼饵:“伉弟一定认为出来春游就是踏青,累了就坐下吃点点心喝点水。” 卫不疑举手表示正是如此。 太子:“回家用午饭?” 卫不疑晃悠晃悠膝盖,太子表兄又猜对了。 太子:“所以你的随从也没准备吃的?” 卫不疑坐起来,一副还得给他们准备吃的的模样。公孙敬声揉揉额角,“你们还真打算玩一会就回去?” “那,叫他们先回去?”卫不疑试探地问。 太子点头:“只能这样。回头叫表兄送你们。凭你们几个都没给随从准备吃的,我就算一杆子下去一条鱼也钓不够他们吃的。何况你俩。” “我们吃糕点。” 昭平君:“不吃烤肉吃糕点?” 卫不疑迟疑了。 太子揉揉他的毛脑袋:“点心是留着回去之前吃的。我们午时三刻烤肉,等到未时就吃好了。申时左右用了茶点,歇息片刻再回去,这一日春游才称得上jsg完美。” 卫不疑心说,太子表兄好讲究啊。 “表兄,我陪你钓鱼。”卫不疑不睡了。 然而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言,钓鱼很是枯燥。他在太子身边一盏茶的时间就坐不住了。他左看看右瞧瞧,趁着太子专注河面的时候回到公孙敬声身边喝点水。随后他顺势躺下,跟昭平君一起晒太阳。 昭平君昏昏欲睡,卫不疑呼呼大睡。公孙敬声见状从太子车里拿个线毯给两人搭上。昭平君因此睁开眼,把盖在他身上的那半也搭在卫不疑身上,他起来帮太子盯着鱼竿,叫他起来松快松快。 侍卫宦官在远处踢球,太子这边无人说话很是安静,公孙敬声不必操心公事,也不必忧心家事,闭上眼感受微风拂面,轻声感慨:“舒服!” 昭平君望着平静的河面也觉着内心很是安静,他听到这话无意识地点点头:“一年当中只有这时候最舒服。” 太子倒一杯公孙敬声才烧的水:“秋日不舒服?” “秋日风凉风大。”昭平君摇头,“风一吹满地落叶。” 公孙敬声睁开眼:“下次休沐还来吗?” 太子:“下次休沐柳絮飞满天。” 昭平君回头:“所以我才说只有这时候最舒服。” “看着鱼!”太子瞪他。 什么都没准备的人不敢反驳,一看水里动了连忙甩上来。然而他顾前不顾后,差点甩太子脸上。公孙敬声吓一跳,慌忙起身拽住鱼线。 昭平君一阵后怕,不敢再碰鱼竿。 太子无奈:“把鱼扔桶里,钓多了再收拾。” 昭平君不敢不从。 收拾好鱼,又帮他装上鱼饵,昭平君一脸嫌弃地到河边洗手。拿着手绢擦擦手,准备再次躺回去,听到一阵马蹄声。昭平君朝北看去,一众人停下,牵着马朝这边来。 昭平君拧眉:“卫伉的随从又回来了?” “他六个随从。这是多少人?”公孙敬声数一下,“十几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应该是世家子弟。寻常人家养不起马。期门侍卫,或城中护卫难得休息一天只想从早睡到晚。” 几名看踢球的侍卫一见有人过来就来保护太子。到跟前听到这句话,其中一人附和,“若非知道殿下不用我等伺候,反而是殿下钓鱼给我们吃,我们回家发呆也不想出来玩。” 那些人走路很快,几人说话间他们就到十丈之外。昭平君见有个人眼熟,他转向公孙敬声:“好像有我们太学同窗。” 公孙敬声颔首:“如果我没看错,走在中间的那个是李广的孙子,关内侯李敢之子李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299节 第206章 发生争执 昭平君奇怪:“他们来做什么?” 公孙敬声朝岿然不动的太子看一眼:“你该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昭平君移到太子身边:“他们当中一定有人认识你。” 太子盯着微风拨动的河面, 漫不经心地说:“认识就认识呗。孤还能藏一辈子。” “这倒也是。”如今大多数黎民百姓对太子的印象只有聪慧宽厚。这两点其实很虚,不傻都可以称为聪慧,待人不严苛就可以归为宽厚。 至于太子这些年做过什么, 百姓一无所知。 少数长安百姓知道太子赌术极高,也知道他与人赛马。可这两件事一旦传出去极有可能被认为太子放荡不羁。 昭平君回到卫不疑身边躺下,翘着二郎腿, 枕着双手等那伙人靠近。 公孙敬声同窗最先看到他。他乃皇后和大将军外甥,是以他同窗越过其他人上前见礼:“公孙兄也出来踏青?” “你也是?”公孙敬声拱手回一礼。 那人颔首, 朝他身边看去:“这几位?” 公孙敬声眼神示意几位身着常服的侍卫不必担心:“随从。你们玩儿去吧。” 几人点点头, 继续去卫伉那边看他们踢球。 公孙敬声的同窗朝躺在地上的人看去:“这位想必就是昭平君吧?” 昭平君伸出一只手冲他挥挥手:“是我。” 长安百姓都知道昭平君一向任性妄为, 也没指望他起来。这些人也不敢怪他不懂礼数, 谁不知道因为他无父无母, 太后很是疼他, 甚至不惜逼陛下升其为御史。 有人嫌他太磨叽,移到他身边:“公孙公子, 这位钓鱼的又是哪家公子?” 太子回头,其中几人脸色大变, 挤开友人疾步向前:“不知殿下在此, 请殿下恕罪。” 李禹以及公孙敬声同窗等人愣住,显然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亲自钓鱼。众人回过神慌忙躬身行礼。太子抬抬手:“不必多礼。”随即转向河面盯着浮标。 昭平君晃悠着腿晒太阳, 公孙敬声把壶里的热水灌入卫不疑的水囊中, 接着往烧水罐里倒一些山泉水开始煮茶。卫伉等人继续踢球。李禹一行见状互相看看, 难得见到太子本人走不舍得走坐也没地方坐, 一时间很是尴尬。 有人给李禹使眼色。 李禹胆大, 移到太子身边蹲下:“殿下, 小人也会钓鱼,您要不要歇息, 小人帮您钓鱼?”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刘据回头,见他很是面生:“你是何人?” “小人李广之孙,李禹。” 刘据点点头表示知道:“不必。孤钓鱼的目的非鱼,而是享受钓鱼的过程。” 李禹没话找话:“殿下知道小人的祖父?” “知道。”刘据猛然起身,李禹吓一跳,接着眼前一花,公孙敬声起来抓住鱼线,很是熟练的拿掉鱼往桶里一扔,接着上鱼饵。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不是夸鱼大,就是夸太子殿下很会钓鱼。 刘据笑笑接受他们的恭维,接着盘腿坐在地上继续钓鱼。 公孙敬声到河边洗洗手,回来继续盯着炉火,水开了下茶以及太子爱吃的果仁等物。他同窗到他身边:“公孙兄准备的齐全啊。”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我什么也没准备。这些是太子宫诸人准备的。我沾了太子的光。” 他同窗接着夸太子殿下考虑周到。 昭平君替他们尴尬:“你找敬声老弟有事?” 公孙敬声的同窗下意识说:“无事。” “那就是找我太子表弟?” 众人不知太子在此,只是见这边人多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热闹。 公孙敬声同窗转向友人们。 李禹问:“我们是不是打扰殿下了?” 太子怕公孙敬不知如何应对,也怕昭平君不会说话:“这倒没有。你们请便。” 这些人跟霍去病等人一样出来只带匕首或防身的宝剑以及水囊和钱。春天乃牲畜繁衍的季节,不能打猎,所以他们都没带弓箭。这些人除了跑马就是比剑术、角抵,亦或者牵着马喝水闲聊。哪像公孙敬声等人,有球有茶点,还有可以躺下的地毯以及鱼竿。 一行人的计划跟他们比起来堪称无趣。再说了,公孙敬声在一旁煮茶,茶壶旁边还放着点心,这些人也不敢在此切磋——尘土飞扬点心还怎么食用。 公孙敬声同窗问:“好了吗?我帮你。”拿起倒扣的杯子。公孙敬声夺走,“多谢,不必了。太子殿下不渴。”随即倒在早已准备好的茶壶里。他同窗又要帮他洗煮茶的壶。公孙敬声摇头拒绝,理由河水太脏,他们带来的山泉水只够喝的。烧水罐放在一旁,等茶壶里的茶喝完了直接再煮。 李禹身侧的友人低声问:“太子殿下和公孙敬声是不是厌恶我等?” “不会吧?”李禹不信,他乃飞将军李广的孙子啊。 几位郎官移到太子身侧,不敢提出帮他钓鱼,跟他感慨,今日很是暖和,很多人都出来春游。 太子以前不了解李广就不喜欢他,全军覆没他还敢请求领兵。后来了解到他身为边关守将时抓到十几个匈奴俘虏,他还把人杀人,越发不喜欢他。太子并非同情匈奴人,也不怪他草菅人命,也可以理解李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他应该仔细审问过后,弄清匈奴喜欢在哪些地方活动,匈奴生活习性,匈奴单于王是谁等等,把人榨干再处死也不迟。 前世渡劫失败大概就是因为他还有七情六欲,还有喜好厌恶。太子殿下不必讨好任何人,他又不喜欢自诩高贵又排外的世家子弟,自然对这些人爱答不理。 太子颔首应一声:“是的。” 郎官又问:“殿下喜欢春游?” “不冷不热也没有风,出来透透气而已。”太子道。 郎官没话了。 昭平君忍着笑起来叫公孙敬声给他倒杯茶。公孙敬声瞪他:“自己倒。”jsg 在太子另一侧的郎官道:“今年风调雨顺,一定是个好年景。” 太子朝河对面看一眼:“小麦郁郁青青,确实长得不错。” 昭平君抿一口茶,看向李禹等人,“诸位要不要坐下?” 李禹等人朝他看去。 昭平君:“我们只有这两张地毯。”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坐的地毯上面有茶点茶杯等物,他们不好挤过去。另一张地毯上睡着一个少年,他们也不好打扰。李禹看到那位少年心思活泛了,“那位小公子睡着了?” 公孙敬声:“头回出来太兴奋,一晚上没怎么睡。” “大将军之子吗?”在太子身边的郎官回头问。 公孙敬声颔首:“大将军次子。” “会不会热?”那郎官又问。 昭平君接道:“不必管他。叫他上车睡他非要睡那儿。” 话音落下,太子起来。公孙敬声见状放下茶杯帮他拿鱼。李禹一行朝桶里看去,见已有四条鱼,很是意外,“钓这么多了?” 公孙敬声点头:“整个冬天无人下河打鱼,鱼以为很安全,什么东西都敢吃。” 卫伉跑过来。 公孙敬声:“不踢了?” “喝点茶歇一会。”卫伉去河边洗洗手,就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吃点心。李禹一行傻傻地蹲在四周越发尴尬。其中几人受不了这种尴尬氛围,互相看了看想走。 有人见太子要歇一会,就过去为他倒茶。太子接过去:“不必伺候。你们想玩就玩儿去吧。” “我们也是出来散散心。在哪里都一样。”给他倒水的郎官道。 李禹身边的人好奇地问:“听说殿下骑射得了大将军和冠军侯真传?” 太子摇头:“孤哪能跟他们比。” “殿下过谦了。殿下何时想赛马尽管叫上我等。”说完又补一句,“人多热闹。” 太子:“父皇叫嫌孤贪玩不稳重,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了。” 李禹好奇地问:“不知殿下可曾习过剑术?” 公孙敬声瞥他一眼,他想干嘛?发现讨好无用,打算用真才实学令太子表弟另眼相看吗。 太子:“练过几年。” “不知殿下能否赐教一二?”李禹又问。 太子挑眉:“孤没带剑。” “殿下可以用我的。” 昭平君忍不住说:“你的剑能跟殿下的比吗?” 李禹看不上昭平君,闻言忍不住说:“此剑乃祖父的佩剑。杀的人比昭平君认识的人还要多。” 昭平君嗤一声:“是哟。杀过俘虏的匈奴人,杀过守城士兵,杀过——” “你胡说什么?”李禹打断他,怒上心头,“谁杀过守城士兵?你把话说清楚。” 昭平君揉揉太阳穴:“难道我记错了?时间一到关城门,除了有紧急军务,任何人不得私开城门。当年李将军出去回来晚了,守城士兵不开门,他后来有机会上战场,把人调到他麾下杀了。这些只是杜撰?” “你——”李禹听说过这事,他不认为祖父有错。 昭平君:“无言以对?这样的宝剑也配跟太子比!” 李禹气得一下站起来。 昭平君跟着起来:“想打我?” 李禹的友人慌忙拉住他,劝他消消气。 公孙敬声推一下太子,示意他管管。 太子:“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决。” 此言一出,李禹胆子上来,指着一旁的空地:“有能耐去那边,别打扰殿下喝茶吃点心。” “去就去,谁怕你。”昭平君朝卫伉那边去,盖因那边空地大。卫伉等人也不踢球了,昭平君的两个随从过来:“公子,出什么事了?” 昭平君:“他要跟我切磋。你俩上!” 李禹不敢信:“你让他们替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0节 “我有人何必还自己动手?”昭平君一脸欠揍的样子,“你也可以叫你的这些友人帮你。” 第207章 厚颜无耻 李禹气得口不择言:“你无赖!” “你才知道我无赖?”昭平君凉凉道, “我以为这事早已人尽皆知。” 李禹不敢相信:“你还很得意?” 昭平君挑眉:“不用我亲自动手,我为何不能得意?” “你你——”李禹气无语了。 以前跟昭平君来往的那些人也多是世家子弟,但是是不成器的世家子弟。最有出息有前途的张安世、霍光这类很得刘彻看中, 休沐日也没空出来。 李禹一行正好不上不下,宛如半桶水。这些人不如张安世等人聪慧谨慎,可他们又比昭平君懂礼数知进退。李禹一行加一起也没有昭平君无赖。他们平日里也没有接触过这样混不吝的人物。以至于所有人都一副开了眼了的样子。 昭平君双手抱胸, 斜着身体扬起下巴打量李禹,“哑了?” 李禹气得抡起拳头招呼他。昭平君的随从可不是吃素的。因为昭平君以前爱惹事, 他的随从不得不学几招。单打独斗或许打不过李禹, 二人同时上去, 一人抱住他一条手臂, 李禹被困。 公孙敬声同窗忙说:“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昭平君, 他同您开玩笑呢。” “我看不像。”昭平君下巴示意他看李禹的神色,“脸红脖子粗, 恨不得杀了我啊。我好怕啊。” 李禹气得伸腿踹他,昭平君的随从把他往后拽。有人见太子当真不管, 很怕昭平君犯浑:“主要是您不该提李老将军。” 昭平君摇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怎样谁知道?只有李老将军清楚不是吗?”劝架的人道, “李老将军为了江山社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昭平君微微摇头:“这么说你就错了。他当郎中令的时候没拿俸禄?他受伤立功陛下亏着他了?他首次出征匈奴几乎全军覆没, 按律当斩。陛下念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允许他拿钱恕罪, 这一点是真的吧?后来他和张骞延期不到险些害得冠军侯部全军覆没, 陛下有降罪于他?”冲李禹抬抬下巴, “你父亲关内侯哪来的?是不是大司马指挥得当, 封狼居胥山?你说他要是上一次没能回来,你父亲还能获封关内侯吗?” 劝架的人语塞。 有人忍不住说:“这不一定。” 昭平君点头:“是不一定, 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那人噎住。 昭平君:“真以为行军打仗谁上谁行?不要说跟匈奴较量,”指着鱼竿,“钓两条鱼试试。可别说太子运气好,或他乃储君,鱼儿畏惧他,不敢不上勾。” 好几个人脸色微变,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昭平君见李禹不挣扎了,嗤一声:“你说你是李敢的儿子,这把剑是李敢的佩剑,念在李敢杀敌有功的份上我都不说你。飞将军?迷路将军还差不多。” “你——”李禹暴怒。 昭平君的随从险些没拦住他。不过也是险些。所以昭平君一动没动:“我说错了?”指着其他人,“是不是觉着我说话难听?那是因为因主将指挥不当而全军覆没死的人中没有你们的父兄族人。肉不割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公孙敬声同窗张了张口:“这,战场上哪有一定的事。” “是吗?”昭平君问。 那人不由得想到卫青和霍去病。 昭平君:“自己能力不足就承认,没什么。我就跟人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当个监察百官的御史。叫我上阵杀敌,我得被血腥味吓死。” 李禹脱口道:“谁跟你一样厚颜无耻!” “我是小人,你是君子?”昭平君以前就很厚颜无耻,比如明知馆陶公主差点害死卫青,他跟卫青的外甥公孙敬声不熟,敢直接去公孙家找人。但以前碰到李禹这样的他只会耍无赖或耍横。这几年太子和公孙敬声偶尔提醒他一二,又跟着霍光恶补知识,他如今堪称无赖中的大将军。 李禹反唇相讥:“我不是君子也不是你可比的。” “去年腊月下大雪你捐了多少财物?”昭平君问,“你说你人品好,帮助过贫民还是老弱妇孺?我是小人,给很多人提供谋生的机会,你干过什么?” 李禹张口结舌:“谁谁,谁跟你说这些?” “那比什么?比辞赋?擅长辞赋的人就是君子?死者为大,其实我不应该提。司马相如叫卓文君同他私奔,到了长安得陛下看重又要纳妾,这是君子所为?司马相如非君子,但他是大汉第一文豪。可见辞赋跟人品没有任何关系。不能比辞赋那说骑射,jsg你学骑射除了打打猎还干过什么?” 李禹脱口道:“我没机会!” 昭平君冲禁卫招招手:“过来,跟他切磋切磋。” 宫中禁卫多是世家子弟,看在李广和李敢的份上可能跟他打个平手。怎奈今日随太子出来的这些人乃守城侍卫。京师守卫骑射功夫等等仅次于宫中禁卫和期门侍卫,他们当中虽然只有少数人上过战场见过血,但不等于他们没有实战经验。没少在街上处理闹事的游侠,醉酒的莽汉。守城侍卫辛苦,十个当中难有一个出身名门。他们恨不得趁机把目无下尘的世家子弟踩在脚下。 纵然李禹一行不懂这些,但他们很清楚能随太子出来的人一定身手不凡。李禹友人劝道:“出来玩何必呢。” 昭平君:“合着没说你品行不端?” “我——”劝架的人噎住。 昭平君嗤一声:“你们瞧不上我,觉着我运气好,是陛下的外甥,太后的外孙。我还瞧不上你们呢。至少我有自知之明!” 不少人憋得脸通红,被“自知之明”堵得有口难言。 昭平君:“就你们还向太子讨教?知道太子为何不跟你切磋?因为他怕把你打哭了。” 李禹双臂被困,气得跳脚。 昭平君转向刘据:“他们是冲你来的。迟迟不滚也是因为你,别想装聋作哑!” 太子无奈起身:“欠你们的。多好的天气,睡觉钓鱼不好吗?跟斗鸡似的。”冲他的侍卫使个眼色。侍卫跑去把马背上的宝剑拿过来。 太子朝蹴鞠场地看去:“去那边。会剑术的一起上。” 李禹一行惊呆了。 太子:“没听见?” “小人不敢。”有人躬身说。 太子好笑:“说得好像你们能伤到我似的。” 这些人还指着以后有机会出将入仕呢。要是下一任帝王认为他们文不成武不就,那他们以后哪还有出头之日。听闻此话,李禹一行不再迟疑。 一共十三个人,其中七人自认为剑术高超。他们七人当中缺剑的就借用侍卫的宝剑。随后七人相互使个眼色把太子围在中间。太子二话不说直冲一人面门。那人没有想到太子那么快,一时猝不及防,同手同脚被太子踹倒在地。太子转身朝其中一人脖子上敲一下,那人吃痛,身体踉跄,太子伸腿一勾,对方倒在落叶之上。其他五人心下大骇,不得不认真起来。 太子不恋战不逞强,转身绕到其中一人身后,朝起屁股上踹一脚。转眼间七人倒了三个,很难再包围太子,太子没有心慈手软,朝离他最近的人脑袋上一下,把人敲蒙了。 有人爬起来,太子再次直冲他面门,杀气扑面而来,没等太子靠近他先退了。太子看出李禹身体强壮,他不跟李禹硬碰硬,利用自身灵活,像后背有眼睛一样吓退李禹,接着收拾其他人。七人或趴或跪在地上,一时间无法站起来,太子后退:“承让!” 七人朝他看去,顿时一阵后怕,盖因剑未出鞘。否则他们就是不死也得见血。 太子喊一声那名侍卫的名,抬手把剑扔给他。随后他拿起鱼竿继续钓鱼。 卫不疑迷迷瞪瞪坐起来看完整个过程,直到太子坐回河边他才清醒。卫不疑惊叫一声跳到太子背上:“表兄,教教我,教教我!” 太子反手朝他背上一巴掌:“先打赢你大兄再说。” “表兄教我我才能赢他啊。”卫不疑趴在他肩上嘤嘤嘤装可怜。 太子:“你给我起来!” 卫不疑不起:“你教外人都不教我,究竟谁才是你亲表弟?” 太子回头,像看大傻子一样看他。 “我说错?”卫不疑大声反问。 公孙敬声想笑:“有一对七教学的吗?” 卫不疑糊涂了,转向李禹一行:“不是吗?” 李禹等人脸色很是难看,偏偏还不能怪他,盖因他一直在睡觉。 卫不疑越发好奇:“大兄,不是吗?” 卫伉:“睡饱了?” 卫不疑乖乖点头。公孙敬声:“那过来吃点点心。等一会烤肉的时候少吃点。” “你是表兄,不能你少吃点啊?”卫不疑一脸不快地过去,“太子表兄准备的肉,你是表兄,我是表弟,都是兄弟,凭什么要我少吃点?” 公孙敬声:“你烤?” 卫不疑酱醋不分,他会烤什么。此言一出,卫二公子消停了。公孙敬声问他同窗:“你们还有事?” 公孙敬声同窗不敢再装傻:“太子殿下,我等先行告退。” 太子颔首,站起来,一条鱼上钩。 李禹一行不敢信,那些鱼真不知道他是太子吗。 钓鱼可以说他只是运气好,一对七总不能还是他运气好了吧。 李禹一行牵着马灰溜溜离开,昭平君嗤笑:“真以为谁都得给他们面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卫不疑转向他兄长,怎么回事啊。 卫伉从李禹跟昭平君起争执说起,一直说到太子跟他们切磋。卫不疑埋怨兄长怎么不叫他,害得他没能看到昭平君耍无赖。 昭平君转向他:“你说什么?” 卫不疑躲到兄长身后。 公孙敬声:“你俩先别闹。据儿,你说他们回去会不会告诉亲友太子殿下剑法高超?” 准备拎着桶去河边杀鱼的侍卫停下:“我不会。太丢脸了。” 公孙敬声想象一下:“我大概会认命。有的人就是天赋异禀,这是羡慕不来的。” 卫不疑摇头:“勤学苦练可以。好比我大兄,虽然打不过太子表兄,但一定比他们那些人强。”朝李禹等人看去。李禹等人像是有所察觉,回头看到太子依然坐在河边钓鱼,公孙敬声喝茶,卫伉吃什么东西,他们的目光停在昭平君身上。 有人扯一把李禹:“别看了。我们早该想到太子骑射能得大将军和大司马真传,怎么可能不懂剑术。” “他不是赌术高超吗?”有人问,“难道传言有误。” 其中一郎官试探地问:“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真如陛下所言聪慧过人,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没人想过这种可能。 李禹摇头:“你们以前听说过太子殿下样样精通吗?” “你听说过他剑法高超,足矣以一抵七吗?”郎官问。 李禹没听说过,“昭平君,不要让我看到他!” 这郎官问:“你敢动他?隆虑公主不在了,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以及太后还活着呢。” 李禹顿时蔫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1节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其他人吓一跳,随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冠军侯、长平侯,还有两位公主夫君以及张家兄弟,从宽阔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直奔西边城门。 李禹问:“他们没看到太子殿下?” “兴许看见了。听说他们很少一起玩。” 李禹:“嫌昭平君无赖?” 几人点头,几人假装没听见,几人一脸无奈,神色各异很是精彩。 公孙敬声见李禹一行停下:“昭平君,那些人不会在商讨怎么收拾你吧?能跟李禹一块玩的人,一定也跟他一样认为李广配得上‘飞将军’这个名号。说不定很崇拜他,以时常能见着他为荣。” 太子见水里迟迟没有动静,拉起鱼竿一看,果然鱼饵被鱼精吃了。太子把鱼竿转向公孙敬声:“李广还活着?” 坐在附近歇息的侍卫接道:“听家父说他身体很好,一餐可以吃四个炊饼,一大碗肉以及一碗汤。” 昭平君:“他还想着随军出征不成?” 那侍卫不清楚,摇了摇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事不好说。” 昭平君嗤一声:“尚能饭否?可别侮辱人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了。何况赵国那时候没什么人。大汉可是有两位大将军!”顿了顿,“要说校尉,赵破奴、公孙敖、吴蛮子、韩说,还有任安,等等这些还用不过来呢。何况还有一些熟悉地形的匈奴小王。比如那个什么赵信。” 侍卫想想这些人好像都比李敢小,确实没必要用老将。 市井传言陛下不想用他。看来此事真不怪陛下。 卫不疑趴在兄长背上打量昭平君。昭平君奇怪:“看什么呢?” “你不是长安第一纨绔吗?”卫不疑奇怪,他怎么说起朝中将士信手拈来啊。 昭平君想打他:“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确实很多年了。可这些年除了你,也就你表兄敢横于京师。你表兄还被陛下处死了。”卫不疑怕挨揍,“敬声表兄,你说!” 太子:“你叫jsg他怎么说?他俩以前半斤八两。甚至你敬声表兄有时候比昭平君还不讲理。”回头笑看着敬声,“后一句可不是我说的。” 公孙敬声瞪他。 太子收回视线继续钓鱼。随太子过来的侍卫们很是好奇,公孙敬声比昭平君还野蛮?没看出来。其中一个侍卫随太子出来过好几次,跟公孙敬声较为熟稔,叫他说来听听。 家丑不外扬。 要搁以往,公孙敬声不好意思提。 如今他知道有时候藏着掖着只会叫公孙家那些人有恃无恐。公孙敬声就从他伯父叔父俸禄低,但开销极大说起。一直说到他父亲要收藏白鹿皮币的时候没钱,他叫家人掏钱。没提十万钱的东西被他卖二十五万,他白白得十五万贯钱。 侍卫们瞳孔地震,晕头脑胀做梦似的。 公孙敬声见状不以为意地笑笑:“人善被人欺。” 有个侍卫家世虽不如李禹,但也是自幼习君子六艺。像公孙敬声这等忤逆长辈之人,要在他们家得被逐出家门。那名侍卫问他怎么敢向长辈挥鞭子。公孙敬声朝太子看一下。侍卫陡然意识到他乃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 那名侍卫一脸若有所思。 公孙敬声:“日后你出人头地,就算不是族长族中大小事也得先问问你的意见。”朝昭平君瞥一眼,“他父亲和伯父虽然不在了,堂兄弟以及远房兄弟还在。你问他陈家有什么红白事是不是先邀请他,甚至请他拿主意。” 昭平君点头:“因为我如今乃御史。职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以后有机会位列公卿。” 太子又钓上来一条鱼,叫他俩生火烤肉。 昭平君不擅长烤肉,他给公孙敬声打下手。太子把鱼竿给会钓鱼的侍卫,令杀鱼的侍卫给他留两条。 不是第一次出来春游,侍卫们回去也会跟同僚交流,所以这次没等太子安排侍卫就去捡木柴,或者帮着杀鱼,亦或者把太子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卫不疑闻到鸡腿肉香不禁咽口口水:“好了吗?” 厨子把鸡腿上的骨头去掉了,厚厚的鸡胸肉也被切成薄片,所以熟的快。卫不疑话音落下,公孙敬声叉一块鸡胸肉:“尝尝。” “塞牙,不吃!”卫不疑嫌弃。 太子瞪他。卫不疑吓得接过去。鸡是清晨杀的,公孙敬声又烤的刚刚好,是以嫩的像鸡腿肉。只是不如鸡腿肉香。但这也令卫不疑很是意外,直呼跟他母亲做的一样美味。 太子:“那你还说塞牙?” “我以为敬声表兄烤的肉塞牙。”卫不疑一脸讨好地笑笑。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把烤好的肉放入盘中,接着烤鱼。 卫伉吃一口鸡腿肉,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微风拂过带走熏烤出来的燥热,禁不住感慨:“难怪表兄爱春游。不疑,下次休沐表兄不出来我们就去莲池边烤肉?” 卫不疑:“父亲和母亲叫我们烤吗?” “我们烤他们静等着吃还不行?” 卫不疑连连点头,可行! 公孙敬声懒得提醒他,你们会吗。 兄弟二人不会,差点把长平侯府的花园点着。卫青指着卫伉的额头问他几岁了。 卫伉十四,其实未满十三岁。卫不疑就更小了。他俩哪知道火的厉害。尤其柳絮纷飞季,一个火星子也能引起大火。 卫不疑嘀咕陛下都准太子表兄在宫里沧池边烧烤。父亲太小心眼了。卫青耳尖,顿时想把他揣进莲池里冷静冷静,“你以为陛下没数落他?” 卫不疑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啊。 “陛下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他说过吗?”卫青瞪他,“你只看到他潇洒快活,有没有看到他被罚站?” 兄弟二人一起摇头。 卫家最小的卫登不知出什么事了,认为跟着认错准没错,也摇头晃脑一脸无辜。 卫青气结:“一边去!” 兄弟二人转向他们准备的食材满眼不舍。卫青令奴仆去喊厨子。 与此同时,太子没有出去,也没祸害宫里的一草一木,盖因三公主快出嫁了,他在陪他的小阿姊。 三月的第三个休沐日,三公主嫁到石邑侯府。 这一日张家门庭若市,张汤仿佛又是那位不把丞相放在眼里的御史大夫。宾客散尽,张汤和夫人回家,家中比以往还少了一个人,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许久,张汤夫人劝他休息。 张汤躺下就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还说陛下不管你们怎么闹?三公互相陷害还不管,以后底下人还不得上天?”张汤夫人不止一次劝他“做人留一线”。 张汤拍拍额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停顿一下又忍不住,“我今日才知道以前有人告我跟商人牟利。廷尉说的。幸好,幸好夫人和母亲时常提醒我不可与民争利。” 张汤夫人一阵后怕,慌得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算计庄青翟之后没多久就有人诬告我。”张汤拉一下她,“陛下当初没有追究,以后也不会追究。陛下圣明啊。” 张汤夫人点头:“是呀。不然你坟头上都长草了。” 第208章 宝刀未老 韩子仁提着灯轻手轻脚步入书房:“殿下, 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太子放下画笔,看着纸板上的璧人, 满意地点点头:“改日给公主送去。” 韩子仁知道太子殿下用过晚饭就去书房画画,还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一直认为太子殿下给陛下或皇后画自画像,虽然以前给二位画过, 但天家夫妻从来不嫌少。没有想到是给三公主画的,还是身着嫁衣的三公主。 韩子仁令宫人准备洗脚水:“殿下怎么想到画三公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太子看到他提的油灯, “近日柳絮遍地飞, 你们睡前把灯都灭了。” 往常太子宫有些地方夜里依然灯火通明, 比如正堂, 比如门下。柳絮细软易燃, 即便门窗紧闭也有可能飘进来。韩子仁点头:“奴婢省得。殿下, 快到亥时了。” 太子有感觉,头晕眼乏, “孤洗漱后就睡。” 翌日,太子跟往常一样卯时起来。一人练剑乏味, 也不想折腾一天到晚得伺候他的宦官们, 太子提着宝剑前往大将军府。大将军府离太子宫可不近,太子疾步到那边身上隐隐冒汗, 此时正好跟舅舅切磋。 卫青不想同他切磋。 身为公主的舅舅公主大婚他自然得出席。即便跟花瓶似的站半天也辛苦。何况他还不是当花瓶。卫青昨日傍晚到大将军府随便用点面汤就睡下了。一觉到卯时他才歇过乏。 “舅舅老了。”卫青摇头叹息, “不中用了。” 太子盯着他:“所以呢?” “提不动剑了。” 太子眉头一挑, 大将军直觉不好, 随即就看到太子扔下剑鞘, 宝剑直冲他面门。卫青认为太子外甥吓唬他, 而本能反应让他很是利落的闪身躲开。 “大将军,这叫什么?宝刀未老吗?”小太子似笑非笑地问。 卫青尴尬地挠挠鼻梁, “舅舅以为男人年近不惑就不行了。” “大将军切勿妄自菲薄啊。”太子笑吟吟道。 卫青头疼,长得像陛下和阿姊,他这个性子怎么就这么难缠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一直笑眯眯的,卫青也不好疾言厉色:“真是怕了你了。”随即令人把他的剑拿来。 卫青的剑法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一招一式皆可要人命。因此除了杀敌如切菜的霍去病没人敢同他认真切磋。 太子艺高人胆大,跟卫青切磋的时候步步紧逼,卫青不得不认真应对,他还杀气腾腾的,纵然卫青知道外甥不会伤他也不敢心存侥幸。你来我往一炷香,仿佛棋逢对手,卫青满头大汗,但也痛快淋漓。 卫青接过奴仆递来的面巾擦擦脸,很是欣慰把太子好一番夸赞。 太子全盘接受:“舅舅,我这身功夫能随您上战场吧?” 卫青:“这事你就别想了。” “不想就不想。不能杀敌还不能擒贼吗。” 卫青心中一凛:“不许胡闹!” “逗您玩呢。今日有廷议吗?” 卫青很少参与廷议,“不清楚。就是没有你也得去宣室殿批阅奏章。” 太子无奈地撇一下嘴:“我又不是皇帝。父皇真是见不得人清闲。” “回去吧。”卫青身上黏糊糊的,打算令宫人烧水沐浴。 天冷不出汗,日日沐浴易生病,太子宫厨子不会为太子准备热水。春暖花开,厨子每日清晨步入庖厨的第一件事就是烧开水。jsg滚烫的热水倒入浴室的缸里,盖上木盖,等太子练好剑正好沐浴,水不凉也不烫。 今日也不例外。 太子穿戴齐整从浴室出来,太阳才出来,“孤今日起早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2节 “殿下昨日睡得沉睡得好吧?”吴琢问。 太子想想:“一觉到卯时。因为太清醒孤还以为睡过了。”看着从庖厨飘出的白雾,“何时用饭?” 吴琢:“还得一炷香。” 太子颔首:“孤去书房。” 昨晚太子画画铺开的涂料纸张等等,早已被韩子仁收拾干净。太子看看书架上的书总觉得都看过。他随便挑一本,令韩子仁笔墨伺候,他抄书。 韩子仁:“殿下,您的字已成型,恐怕不能再放在铺子里卖。” “不卖。”太子摇头,“孤长大了,兄弟姊妹都有孩子了,有人还不止一个,这留着送给他们。” 韩子仁:“二公主家的是位小翁主啊。” “翁主就不必读书识字吗?韩子仁,你不该这样想。你的家人也不能这样认为。母亲识字,通情达理,方能教好儿女。不能指望当父亲的。孤不说别人,公孙贺,五日一休,到家还得沐浴洗头,哪有时间指点敬声。也不能全指望夫子。东方朔文采如何?” 韩子仁斟酌道:“比朝中很多人都好。” “可他的儿子呢?求父皇赏他儿子个郎官。东方朔自幼家贫,他很清楚寒门之子唯二的出路便是从军和读书。刀剑无情,容易战死沙场。他不舍得。所以只剩读书一条路。东方朔不希望儿子跟他一样仅凭一份自荐步入朝堂?” 韩子仁不由得想起他自己,平日里很难见到父亲,而好不容易全家聚到一起,父亲不是考校他和兄弟们的功课,就是长篇大论一番,或说他的不易,或嫌他们兄弟不够聪慧。久而久之,韩子仁就不想见到父亲。再后来父亲不叫他做什么,他偏偏做什么,结果惹出事,不得不进宫当差。 倘若母亲明事理,盯着他们学文习武,父亲打骂他们兄弟几人的时候母亲敢据理力争,或许他也有机会出将入仕。可惜他的外祖不是殿下,外祖家中也有些钱财,却不舍得给母亲请夫子。其实也不用特意给母亲请夫子,舅舅们识字,每日抽半个时辰教母亲几个字,三年下来也足够母亲读懂史书。 “奴婢无知了。” 太子:“希望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以后生的女儿乖巧,儿子懂事孝顺,却只教她品茶装扮,甚至夫人之间的交际手段,她如何能教好儿女?将来孤的太子妃可以不懂吃穿,甚至不懂打扮,分不清金银,乃至相貌平平,但她必须满腹诗书。” 韩子仁:“殿下所言极是。女子不识字即便长得极美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太子点点头,继续抄书。 由于两人聊好一会,太子才写三张纸小宫女就进来禀报,早饭好了。 饭毕,太子跟往常一样去宣室殿。 刘彻不开口,太子就托着下巴发呆。刘彻见儿子神游天外气笑了,他可真是属木头的,戳一下动一下。刘彻随便抓几份奏表扔过去,太子吓一跳。 刘彻好气又好笑:“看!” 太子点头:“父皇,孩儿觉着——” “直接说你又想作甚。”刘彻一听到他觉着,直觉儿子想给他下套。 太子:“前几日陈家表兄差点跟李广的孙子打起来。” “李陵?他俩有过节?” 太子眉头微蹙:“李陵?李广几个孙子?” 刘彻也不甚清楚,转向春望。春望无奈地摇头,他快五十岁了,过几年就可以出宫安度晚年了,哪有心思关心不知名的世家子弟。 刘彻又转向另一边,跪坐在御案一旁伺候笔墨的小黄门点头:“奴婢知道一点。但不甚清楚。据说李陵是李广长子李当户的遗腹子,跟公孙公子以及小霍公子年龄相仿。殿下既然不认识李陵,那能跟昭平君打起来的想必是跟殿下年龄相仿的李禹。他乃李敢之子。好像比殿下大一两岁,如今十七八岁的样子。” 太子点头:“他确实说他叫李禹,李敢之子。父皇认识李陵?” “李陵擅骑射,如今好像是建章监。”刘彻身边人多事多,他也记不清了,“听说很有乃祖之风。” 太子不敢信:“您只是听说就令其为建章监?” “以前随朕打过猎。擅骑射还不够?”刘彻打量一番儿子,“你还指望他是个文武全才?太子殿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学棋一日入门,十日就敢同朕对弈。” 太子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孩儿只说一句,您看您,多少句话等着孩儿。” “那你说李禹。”刘彻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他,也懒得同他掰扯。 太子先说李禹一行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钓鱼。 这点刘彻清楚,他不止一次听到身边宦官禀报,太子殿下又去祸害他的莲池了。 刘彻专心批阅奏章的时候也不喜被人打扰,听到儿子不想理李禹一行并不意外。儿子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干过什么值得儿子另眼相待的事。 “然后呢?” 太子:“他向孩儿请教剑术,还说他的宝剑是祖父的佩剑,口气听起来没有一丝炫耀,但从他介绍自己乃李广之孙就能看出他确实想炫耀。孩儿的剑术您了解,我跟他打不是欺负人吗。 “昭表兄不惯着他,他就要跟昭表兄切磋。昭表兄的剑术您也了解,比他小十来岁的不疑都能赢他。他耍无赖,叫两个随从替他,然后又说了几句,两人差点打起来。后来还是孩儿同他们几人切磋一番,把他们打服了此事才算善了。” 刘彻嗤笑一声:“李广的佩剑?李广真舍得让出佩剑也是给李陵。” “孩儿当时又不知道他还有个孙子。应当是李广以前用的剑。比如‘七国之乱’的时候用的剑。也许是他驻守边关,斩杀来袭的匈奴人用的剑。” 刘彻:“有可能。你想说什么?” “孩儿觉着这些世家子弟好像知道不需要努力早晚能入朝当差。”太子看着老父亲问,“不是吗?” 刘彻不答反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209章 修考场 朝中只有那么多官职, 寒门子弟上来,世家子弟自然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太子往两侧看看,没有郎官也没有侍中, 只有黄门和小黄门。 刘彻无语:“知道你一贯口无遮拦,朕令他们不必伺候。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父皇炼铁冶金需要能工巧匠,改进造纸技术也需要能工巧匠, 打造兵器也需要是不是?”太子问。 刘彻拿起朱笔继续批阅奏章。 太子按住他的手臂:“说说说,我说!孩儿记得父皇以前曾下旨征召过天下贤良方正以及有才能的人。那次多是儒生, 擅辞赋。父皇这次可以加上匠人以及擅骑射之人。” “上林苑用不了那么多人。” 太子:“您不必骗我, 我知道如今很多地方都有炼铁的高炉。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您完全可以根据匠人籍贯就近安置。”朝外面看去, “宫中侍卫也该换了。您没见过泰山的巍峨, 没有登上华山之巅, 时间久了便会认为名山大川都跟秦岭一样。你认为李陵善骑射,有没有可能只是您身边善骑射的人少了?” 刘彻拿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教训起老子来了?” “你就说是不是?” 刘彻瞪他:“朕还没老糊涂!” “我知道朝廷每年都会在陇西、天水等地选良家子, 民间称其为‘六郡骑士’。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父皇自己算算这些年废除了多少封国?大汉之大何指六郡?长江以南人矮,黄河两岸人高大, 可河北也不是人人高大, 南越也不是人人矮小。南方多山,他们不擅长骑马, 可大汉边患也不止匈奴。您之前不是令人在什么地方练水兵?南方多雨水, 靠海靠河而生, 水兵多用南方人何须辛苦训练?” 刘彻打量他:“谁说太子不关心朝政?这不是挺关心的吗。” “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太子瞪他。 刘彻伸手撸一把儿子的脑袋。 “我都十六岁了!”太子气得拍案。 刘彻敛起笑容:“你也说大汉不止六郡。这些人到了长安如何安置?” “一股脑儿涌入长安?父皇傻——”太子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匠人这个时节选拔。骑射功夫八月比试。三月到八月文章辞赋随时可以送jsg往驿站, 由驿站送往长安。” 刘彻:“你替朕看?” “也可以。”太子点头, “上午看文章,下午跟太傅读书?” 刘彻反问:“你说呢?” “孩儿才十六, 书还是要读的。” 刘彻勉强满意:“朕没空考校什么匠人,看什么骑射比拼。” “孩儿愿替父效劳?” 刘彻:“那就这么定了。”儿子应的干脆,以至于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到那时嫌累撂挑子不不干了吧?” 太子殿下二话不说,同他击掌。 刘彻转向春望:“回头告诉百官,明日高门殿廷议。” “父皇不愧是大汉英主!” 刘彻瞥他一眼:“你的这些迷魂汤还是省省吧。” “父皇,三年选一次如何?”太子试探地问。 刘彻嘲讽:“你是真会顺杆爬啊。你哪是太子,猴儿还差不多。” “寒门子弟没有别的出路,唯有文和武。朝廷三年选一次,有点钱的人家都会叫儿子学文习武甚至送去匠人家当学徒。一百个人中难出一个校尉,可要有万人可选,父皇还用得着担心朝中无将可用?朝廷一时选出很多人才,世家子弟还敢混吃等死,四处惹事生非?” 在宫里当宦官的人就算不是阉人也是商人之子。世家看不起贫民,更鄙视商人。太子问左右:“你们觉着此举如何?” 小黄门和黄门下意识看天子。 刘彻:“朕恕你们无罪!” 研磨的小黄门道:“此举甚好。” 春望:“陛下乃盛世明君!” “你把朕架这么高,也不怕朕摔死?”刘彻瞪一眼春望,“朕可不想当什么明君!” 太子:“明君不是父皇想当就能当的。这是黎民百姓给的。” “你消停点吧。”刘彻瞪一眼惯会给他找事的儿子,“看你的奏章!” 太子拿起毛笔,“孩儿批了啊?” 刘彻颔首。 “父皇,有些人不擅堆砌辞藻,不等于腹中空空。” 刘彻:“朕加一条征集治国良策。” “父皇,有没有人跟您说过——” 刘彻打断:“你闭嘴!” 太子把迷魂汤咽下去,禁不住轻哼一声。 刘彻权当耳背。 翌日清晨,太子殿下很是兴奋,盖因老父亲叫他参加廷议。太子的提议很得罪人,至少部分世家会忍不住骂刘彻,甚至咒他早日投胎。刘彻绝口不提儿子,一看太子欲言又止就瞪他。 近几年刘彻越发武断。很多官吏这样认为。出自世家的公卿虽然很想反对,一想御史大夫和丞相同日被贬,就把话咽回去。无法附和就装聋作哑。 无人反对刘彻就当百官赞同。令大将军、大司马,水衡都尉以及公卿拟定选拔章程。百官一出高门殿就禁不住交头接耳。寒门上来的东方朔自是认为圣上英明。此次选才不论出身,士农工商以及奴隶皆可参加,奴隶出身的卫青自然也十分赞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3节 石庆知道他嘴笨反应慢,很少跟同僚交流。今日他却忍不住感慨:“要变天了。” 短短四个字令热热闹闹的高门殿外安静下来。 百官离开,刘彻亲自拟定圣旨昭告天下。一炷香左右,此事传遍八街九陌。许多来长安做生意的人也不做生意了,回住所给亲友写信,告诉他们好好准备,明年来长安参选。 商人是不会炼铁冶金,甚至不会骑射,但他们精于算计。如今的大农丞桑弘羊正是出身商贾之家,十三岁就因精于计算被召入宫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农、工、商欢欣鼓舞,世家的茶杯茶几换了一批又一批。 正如刘彻所言,很多人涌入长安如何安置。太子相信长安乡民有法子。果然,不过十几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一起来告诉他,近日很多平民修缮房屋,准备租给明年来长安参选的人。 两人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听平日里给他们送鸡鱼肉蛋瓜果蔬菜的奴仆说的。 他俩买的那些奴隶农闲的时候无事可做就挖坑,挖田地周围的坑。一来可以防野猪下山祸害庄稼,二来可养鱼虾。以前这些奴隶闲着睡觉也不干。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不要他们卖鸡蛋鸭蛋的钱,奴隶们认为他们也不会要卖鱼卖虾的钱。 两人确实没要这笔钱,但也没给奴隶,而是买许多果树种在沟边、田地另一侧。去年结的果子卖的钱两人没要,叫奴仆买农具或置办一些夏天穿的衣裳。 奴隶们得了衣裳干劲十足。他们下地薅草听到周边村民商量拾掇房屋,而他们一想他们住的大院里头还有不少空房间,也要拾掇出来租出去。 两人这次没同意,简直给他俩丢人! 城中也有不少人家修房子。家道中落只有一处宅子的人家甚至把花拔了盖房子,留着租给来参加比试的人。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岳家没有多少余钱。除了逢年过节二人也没接济过岳家,公孙敬声担心养出一群跟公孙老宅那些人一样的蠹虫。昭平君这么“吝啬”是跟公孙敬声学的。 两人的夫人告诉两人,她们母家也打算收拾几间屋子租出去。怕空忙一场,求两人问问太子朝廷有没有可能朝令夕改。 刘彻干过不少朝令夕改的事。 太子:“不会。我过几日就找父皇要一块地盖考场。” 昭平君:“我就说不可能一天一个主意,你嫂子还不信。这又不是小事。” 公孙敬声点头:“举国大事。” 太子点头:“想不想跟我历练两年?” 二人没听懂。 太子:“父皇令我负责此事。” 昭平君:“不是公卿和大将军以及大司马吗?” “他们拟定比什么怎么比。上林苑负责给匠人出题。届时他们有可能担任考官。但在哪里考,何时开考,父皇一律不管,孤说了算。” 昭平君兴奋地抱住他:“表弟,你是我亲表弟,给我个主考官当当。” 太子拨开他的手:“上林苑那么多能工巧匠,朝中那么多士大夫,军中那么多弓马娴熟熟读兵法的将军,轮得到你?” 昭平君蔫了。但他一想此乃国之大事:“那要我们做什么?” 太子看向公孙敬声:“修考场总要有监工。” 昭平君点头:“对,对,他盯着匠人修建,我盯着他们买砖瓦材料。不能考场没修好就爆出贪污。” “还得再找几个人。”太子沉吟片刻,“除了匠人用的考场,还有比武场。你俩忙不过来。” 昭平君:“我那几个好友还在家混吃等死呢。你看他们如何?” 公孙敬声不禁说:“还没开始你就想着安排自己人?你可是个大聪明!” “不要工钱。”昭平君摆摆手示意他闭嘴,“他们坐不住,比我还不爱读书,就是陛下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只能当一辈子侍中或郎官。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敢入仕。我跟他们说过张汤和前丞相干的事。” 太子:“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官宦世家。他们多是家中次子。父母看重长子疼幼子,他们不大不小没人理,就等着父母去后分出去单过。” 太子沉思片刻:“那算朝廷请的人。匠人拿多少钱他们拿多少钱。考场盖好他们还得混吃等死。别想因此入仕。这样干吗?” 昭平君:“出来长长见识总好过在家斗蛐蛐。指不定人跟窑厂熟了,以后也能弄个铺子令奴仆打理。” “先不要告诉他们。”太子宫不能办公,太子还得找老父亲要一处办公室。 说干就干! 翌日上午,下朝后太子被刘彻留下,他趁机告诉老父亲,长安乡民已经收拾好房屋,就等着租给考生。 刘彻诧异:“好快!” “父皇,他们只是不识字,不是傻。小民也有小民的生存之道。” 刘彻没好气道:“你是父亲朕是父亲?” “您是,您是。说正事?”太子见他点头,“皇城西边有很大一片空地,孩儿觉着很适合建考场和比武场。父皇,您觉着呢?” 春望猛地转向太子殿下,陛下随口一提的事殿下怎么也知道。 刘彻放下奏章,盯着儿子:“太子殿下,朕发现你越发擅长一举两得了啊。” “父皇此话何意?” 刘彻哼笑一声:“东方朔有你一半机灵劲,他也不至于在边关待那么多年。” “不是您叫他去的吗?” 刘彻板起脸:“少耍滑头。你是不是知道朕想在西边修宫殿?” “您要修宫殿?什么时候的事?” 刘彻认认真真打量他一番,面露狐疑:“你真不知道?” “孩儿又没有顺风耳。” 刘彻扫一眼他宫里的人:“他们不是你的耳朵?” “他们是您的jsg人。”太子当真不知。 他早该想到老父亲闲不下来。 “父皇,上林苑已有那么多亭台楼阁,有必要再修一处宫殿吗?未央宫这么多宫殿,您在宣室殿住够了,可以去别的地方啊。还有甘泉宫。您修这么多宫殿做什么?” 刘彻:“未央宫太旧。” 上林苑新,也么见您一年到头去几次。 太子点头:“孩儿可以去南边挑一块空地盖考场。但您得答应——” “就西边那块地吧。”刘彻打断儿子。 太子越大越精明,不要地指不定要什么。刘彻虽然没有读心术,但经验告诉他,要么答应要么拒绝,千万不能跟他谈条件。 太子笑了。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脑袋上一下:“继续!” “您给孩儿挑几个术士,再挑几个匠人,先把图纸弄出来。再叫大农令给孩儿拨钱,术士和匠人画修建图的时候,孩儿叫人买木材砖瓦。” 刘彻拧眉:“买什么?” “木材砖瓦。” 刘彻确定没听错:“你要砖做什么?” “用砖快啊。用夯土得何年何月?” 未央宫宫殿地基以及墙壁全是木料和夯土,几乎没有一块砖。刘彻茂陵的地宫用了不少砖。是以刘彻听到“砖”差点以为儿子要修阴间考场。 “用砖修考场?”刘彻无语又想笑。 太子:“孩儿知道很少有人用砖修屋子。可三年用一次的地方,修那么好作甚?国库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何况您还没钱。” 刘彻不置可否。 “孩儿知道您这几年攒了不少钱。父皇可曾想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匈奴单于王也一样。孩儿感觉用不了几年匈奴又会侵扰边关。也许为了震慑匈奴部落,也许只是为父报仇,也许太穷入关抢钱抢粮掠人。” 刘彻:“也许一举三得?” “是的。” 刘彻好笑:“你这能省几个钱?” 太子静静地看着他。 刘彻无奈地说:“听你的。但你还是得给朕留一片地。朕准备在那边盖一处学堂,收养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孩子。名字朕都想好了,建章宫没了,就叫建章学堂。跟太学蒙学差不多。不过所学内容偏骑射兵法。长大后或从军或担任侍卫,皆由他们自己选。据儿,你觉着父皇的主意如何?” 太子震惊。 刘彻:“惊呆了?” “父皇不愧是孩儿的父皇!”太子佩服。 刘彻气笑了:“夸你自己呢?需要什么人自己挑。这事朕不管。” 太子:“孩儿这就去了?” 刘彻颔首。 太子立刻出去叫人备车。 春望试探地问:“陛下,建章宫就这么没了?” “朕就不该选在上林苑。”皇城西边和南边有一部分地早已被划进上林苑。刘彻要修建章宫的那块地正好属于上林苑。若是荒地或私人用地,太子也不会找他老父亲。 春望:“您要修的建章宫跟未央宫挨着,殿下自然很难赞同。您再往南或西二三十里,说不定殿下就同意了。” “往南或往西那么远,朕还用再修?”刘彻瞪他。 太子先去找懂风水的术士,接着出宫去上林苑找东方朔,令其帮他挑修建房屋的匠人以及无事可做的农奴。再然后太子去找大农令,告诉他近日需要一笔钱。这样一圈下来,也该用午饭了。 午睡醒来,太子只能把事情放一放,盖因他答应老父亲下午跟太傅读书。 翌日上午大农令使人过来问他钱送到何处,需要多少。太子令其先回去,他找老父亲要一处宫殿。太子令太子宫诸人打扫布置,以后他白天在那边,晚上再回太子宫。他的教室也移到那边。 宫人打扫宫殿的时候太子也没闲着,向为他修太子宫的众人请教修房子需要多少人。太子把人数名录记下来,又添五人,正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以及昭平君的三位友人。 翌日清晨,太子又加一人——卫伉。大农令试探地问要不要卫步和卫广帮他管账,太子断然拒绝。两个舅舅做事谨慎,这几年被大将军叮嘱的越发低调,太子不想把他们推到人前。 卫家已经很显眼了。 太子去太学给卫伉请假,令卫伉在他身边担任刀笔吏。也算朝廷请的人,月钱跟昭平君的三位友人一样。 三月底,太子在未央宫西南角召见公孙敬声等人。 当天上午,太子令昭平君的三位友人分别去买木材、瓦以及砖。由于考场不是宫殿,不必用太好的木柴,太子此次就没找皇商和水衡都尉,而是亲自带人去东西市打听,货比三家。 此时瓦厂砖厂以及木材商人还不知道他们被当朝太子挑中。昭平君的友人找到他们他们险些以为遇到骗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4节 一车一车砖送到皇宫西边拿到钱,他们才敢相信是真的。 卫伉头回给别人发钱很是兴奋,几人走后他跟个孩子似的跟太子比划,那些人多么好笑,居然认为遇上骗子了。 “他们没有父兄撑腰,只能靠自己,自然无比谨慎。” 卫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太子:“你的事韩子仁和吴琢也能做。可知我为何叫你管钱?” “昭平君说了,叫我长长见识。” 太子颔首:“多听多看少说。我可不想考场修好长安百姓都知道大将军的长子傻的可爱。” “知道了。”卫伉有点不耐,但只有一点。大体因为太子没比他大几岁,却比他稳重聪慧,他不好意思怪他管得多。 没几日,长安百姓都知道太子殿下用砖盖房子。一时间议论纷纷,连很少出门的公孙夫人和陈夫人都听说了。 有些言论不好听,认为太子年幼无知胡闹。 昭平君从他夫人口中听说到这些话很是担心,问太子如何应对。众口铄金必须得管。太子令人在建章学堂那边竖一块牌子——书院!问就是盖藏书楼。以后藏书楼盖好谁都可以来借书。外带付钱,在里头看或自备笔墨不需要。 这一点虽是太子临时起意,但他并非无知乱来。前世宗门就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太子没少过去借阅,知道如何管理。 此举利民,长安学子没话了。纵然世家子弟不以为然也不敢公开质疑太子。 公孙敬声一日跟太子聊起此事,忍不住说:“既然是楼就不能只有几本书吧。” 太子:“可以去太学问问,叫大学学生捐蒙学书。公卿看到学生捐书自然也会跟着捐。孤叫人抄几本,再买一点,差不多了。” 卫伉不禁说:“怎么什么事到太子表兄嘴里就格外简单?” “因为孤是太子。孤叫他们捐书谁敢不捐?此事换成你,办不成。”太子说完还微微摇头。 公孙敬声把茶喝完,起身拍拍表弟的小脑袋:“卫公子,你还有的学呢。” 卫伉:“要是有人不捐呢?” “孤可以说他自私啊。如此自私之人谁敢用?” 卫伉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刘彻也在跟金日磾等人聊这事。刘彻其实想炫耀:“春望,有没有想过太子只用‘书院’二字就令所有质疑他的人哑口无言?” 春望摇头:“殿下真要修书楼?” “大农令不知道墙壁不用夯土和木材,不但省时还省钱,大农令拨给他的钱足够他再修一处藏书楼。”刘彻也是近日才知道大农令根据建筑图拨钱,而非造价单。 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的。可惜没有证据。 第210章 邀功 多了一处书楼考场这边的风水格局就变了。太子只能再次召见他父皇养的术士。 比武场、考场和书楼不一样, 前两处不常用,书楼日日对外开放,倘若周围光秃秃的, 实在难以令人流连忘返。恰好地基挖出的土没处放,太子打算用来造景,令术士在考场和比武场不变的前提下改规划图。 书院盖的雅不雅致, 美不美观倒是其次,重点防火。术士建议在书院前挖池塘。太子赞同, 池塘附近修凉亭游廊, 文人墨客可以在凉亭下看书, 在游廊下交流。 既然要做就要一次做好。挖出的土填到低洼处, 种花种树。 太子受够了年年柳絮漫天飞, 不想种柳树, 于是询问术士的意见。 太子召见的几位术士曾协助过匠人修博望苑,他们不由得想起博望苑的果林。春天桃花杏花吹满头, 百花落尽是果香,从初春到深秋, 每每经过博望苑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术士不止一次向友人炫耀, 炫耀博望苑满院飘香是他们的功劳,炫耀太子同意他们的规划等等。 术士先表示只是种花太过单调, 随后提醒他上林苑最不缺果树苗, 可以移到这边jsg, 也省得买树苗。这一日不巧公孙敬声也在, 他强烈反对。 太子奇怪:“为何不能种果树?” “果树种在外面附近乡民得天天来。春日摘花, 夏天和秋天摘果子。这里是书院, 不是乱糟糟的菜市场。”公孙敬声提醒他。 术士忘了,慌忙请罪。 太子抬抬手:“敬声, 你是不是忘了书院谁都可以进?无论公卿大夫,还是贩夫走卒。就是不看书也可以进来躲躲雨乘乘凉。老弱妇孺日日过来岂不更好,孩童可以跟学子识字,老弱妇人在学子的潜移默化之下也能变得知礼数明是非?” 公孙敬声摇头:“你太想当然了。女人去果林里摘花,孩童在凉亭下嬉闹,哪个学子有心思在这边看书交流?” 术士点头:“殿下,确实是我等疏忽。” 太子再次抬抬手,示意他们先别着急请罪,“世家子弟藏书万卷确实不屑来书院。可城中权贵以及世家子弟总共才多少人?多的是买不起笔墨的平民。平民子弟可以一边牧羊一边看书,也可以在鸡鸣狗吠中练字。还在乎几个嬉闹的小孩?” 公孙敬声沉默片刻,叹气道:“是我忘了。” 太子:“孤潜意识里也没指望世家子弟来此看书。” 世家长辈可不许家族子弟学风水装鬼神,所以宫里养的这些术士多出身市井。他们很清楚市井小民识字难。比如他们自己,没少磕头拜师。听闻这话他们大为感动,互相看了看,躬身替乡野小民道谢。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敬声,还有何高见?” “你就别挤兑我了。”公孙敬声瞪他。 太子转向几位术士,“种些桃、杏、枣、柿这类高产不必费心打理的果树吧。石榴也可。孤记得很小的石榴树都能结几十斤石榴。石榴花好像也挺好看的。” 术士懂了。 “敬声,你去告诉东方朔,叫他给孤留些树苗和花苗。” 公孙敬声:“现在还能种吗?” 术士:“有些晚了。不过有些花应该可以。” 闻言太子令术士尽快把规划图弄出来,赶在仲夏来临前把一部分花移过来。 因为上林苑匠人和有空建房的农奴有限,所以太子令昭平君对外招人,两百多人齐动手,一日就把考场和比武场外墙地基挖好了。太子想想前世宗门选才不单单是比武,还有面试,在术士提到得再加一处房屋的时候他就决定以后用那处房屋面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卫青找到太子,询问他考场有没有面见的地方。太子告诉他有单独面试的地方,就设在练武场和考场前。卫青不禁夸他办事周到。 太子得意地抬起下巴:“孤可是当朝太子!” 卫青朝他脑袋一下,把太子的头按下去:“看把你得意的。还缺不缺人?缺人告诉舅舅,舅舅帮你解决。” “让长平侯府的奴仆都来帮忙?” 卫青好笑:“想得美!期门侍卫可以过来帮几天。” “几天啊?那等上梁上瓦的时候再说吧。” 卫青:“秋后?” “不!”小太子摇头,“考场房子不用建太高,一丈二就可以上梁。我觉着再过十来天就能上瓦。” 卫青诧异:“怎么这么快?” “就这还有包括下水道、恭房,以及主考官的休息室、庖厨。倘若只是单单建考场,五日就够了。” 卫青不信,但见他信心满满也不好泼冷水,毕竟这是外甥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事。 百官五日一休,休沐日清晨,卫青从西边城门出来,这边离他家近,他顺道看看考场修建的怎么样。当他看到马路另一侧的墙壁有他高,明日就能上梁,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仿佛这些房屋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殊不知今日就能上梁。 怎奈梁木还没做好。 匠人乡民干活期间太子从未出现,他有什么想法都是叫卫伉传达。卫伉听到干活的乡民提到,木头上盖几层草席再途泥盖瓦,六年之内不用修葺。卫伉把此事告诉太子,太子想想他的太子宫房梁上也铺了几层席,就令昭平君的几位好友找乡民买草席。 用砖建房很快,以至于现在不止缺来梁木,还缺草席。太子就令匠人修书院和面试处。书院和面试处的墙盖有五尺高,考场和比武场的梁木草席才凑齐。 上梁那日,爆竹喧天,戍守宫门的侍卫都忍不住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热闹。 虽然考场以及书院跟皇宫中间隔有五十丈,但这些房屋正门都面朝东。虽说没敢正对皇宫城门,守门侍卫也能看清考场外的情况。 太子这日也没过去,盖因他知道他一过去匠人就不敢拿着炮竹到处跑,附近乡民也不敢过来看热闹。 考场、面试场,比武场以及书院盖好,仲夏的脚步也近了。外面热屋里阴凉,正好铺地砖。考场、比武场以及面试场人行道用砖。夯土太耗时。比箭法以及角抵的场地用夯土。夯土平整,不像砖一下雨就有可能起来,比试的时候很容易把人绊倒。 书院为了防火防盗,房屋外墙足足有三尺厚,地面也铺了两层砖。通往亭台游廊的人行道用的是建房剩的碎砖头。石磙压几次,乍一看跟鹅卵石似的。 中午天热易中暑,太子允许工人们休一个半时辰。外面空无一人,太子和昭平君以及公孙敬声等人饭后出来消食,就顺便过来看看进度。昭平君看到书院楼外的小路很是意外,一向节俭的表弟怎么用起鹅卵石。 公孙敬声嫌他眼瞎,叫他再看看。昭平君蹲下,轻呼一声,起来就夸太子:“你可一点也不浪费。真不像陛下的儿子。” 卫伉:“民间说太子表兄像文皇帝。” 昭平君点头:“我看也像。这碎砖头可以用来铺地,那修梁木锯掉木头块,你打算做什么?” 太子:“自然是做坐着看书的木墩和抄书的案几。” 五月底,四处房屋以及凉亭游廊装修完毕,太子听卫伉说还剩不少钱,他做主给每人加一个月月钱。包括不从太子这里拿俸禄的匠人和术士,以及没有月钱的上林苑农奴。 乡野小民或许不懂礼数,举止粗俗,但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干两个月活得三个月月钱,他们很感激太子。太子其实不必出这些钱,但他出了。 听说太子三伏天过后挖池塘,由于术士把挖池塘的地圈出来了,他们清晨和傍晚无事就来帮挖池塘。等太子听说这事他们都快挖出水了。 他们听上林苑的匠人提过,路边堆的那些土都留着来年种果树种花,他们就把土堆到种花种果树的地方,亦或者墙根底下。墙根底下高了,下雨天瓦上的滴水才不会把墙根沤烂。 太子站在皇宫城楼上看到农夫们忙碌,令公孙敬声去找东方朔摘成熟却不美观的果子赏给这些人。又红又大的果子自然得孝敬老父亲。这一点太子可没忘。 房屋修好不等于太子没事了。他得叫人准备比试用的兵器,以及匠人考试用的工具,还得令学子捐书等等。 太子身为人子,再忙也得去东宫、宣室殿以及椒房殿。 卫子夫心疼儿子,跟他说几句话就叫他回去歇息。翌日,太子前往东宫。太后见他瘦了很是难受,搂着他念叨:“听你襄表兄说考场建好了?这次多久?看把哀家的孙子累的。” “祖母,三伏天只能清晨和傍晚做事。不然来一个晕一个,来两个中暑一双,有些人又该骂孙儿草菅人命。所以孙儿宁愿多请些人,赶在三伏天到来前建好。” 太后:“秋天不能建?” “秋日短啊。八月初还有秋老虎。等到八月底天就冷了。九月底有可能下雪。再说了,八月不得秋收种地吗?还得拾棉花收胡麻。五月虽然也得收庄稼,可是只有小麦,不用犁地就可以种豆子了。很忙也就忙个十来天。” 以前太后也下过地:“你说的也对。哀家的大孙子越来越能干了。哀家听说那些事全是你一个人忙活的?你父皇没管过?” 太子点头:“父皇好像还不知道那几处已经建好了。” 先前有官员向刘彻禀报考场上梁了,书院的门安好了等等。刘彻叫他向太子禀报,这事他不管。打那以后没人敢用太子办的事讨好天子。 刘彻其实听到考场上梁的时候很震惊,这才几日啊。后来一想砖是现成的,不用去河边拉土,挖地基挖出的土可以和成泥砌墙jsg,甚至不必把挖出的土往外运能不快吗。 刘彻虽然很想出去看看,但他想看到竣工后的书院、考场、比武场以及面试场,所以一直忍着,等儿子来找他“邀功”。 刘彻得知儿子前日去椒房殿,昨日去东宫,他忍不住问春望:“太子该来了吧?” “除非殿下不是去探望皇后和太后。”春望话音落下,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一袭红色劲装的太子蹬蹬瞪进来,头上的马尾跟着他一蹦一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5节 刘彻笑了:“你可真不禁念叨。” “父皇想孩儿了?”太子疾步过来,带来一阵香味。刘彻眉头一皱,叫他走近点,看看他是不是长高了。 太子点头:“长高了。父皇,孩儿有你高了。” 刘彻确定没闻错:“据儿这是涂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没有啊。”太子举起衣袖,淡淡的香味飘入鼻孔,“这个啊。几个小宫女弄的熏香。孩儿前些日子不是忙吗,她们不敢打扰孩儿,自作主张熏的。很难闻吗?” 第211章 陈述事实 幸好不是从女子身上沾染的。 刘彻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脸上布满笑意:“不难闻。朕只是奇怪你何时改用胭脂了。” “胭脂比这刺鼻多了。父皇什么鼻子啊?再说了,炎炎夏日用胭脂?”太子一脸嫌弃,“和泥糊墙吗?” 刘彻好笑:“胡说什么。” “脸上涂那么多胭脂, 一流汗不是和泥是什么?”太子无法理解,“真不知道那些男人女人怎么那么爱用胭脂。对了,父皇, 说到胭脂,孩儿把母后的铅粉全扔了。母后好像还不知道, 一直以为被老鼠拉走了。” 刘彻:“她傻吗?” “孩儿不建议她用铅粉, 母后不敢把铅粉放梳妆台上, 藏在很难找的地方被老鼠叼了也正常。” 刘彻转向他:“能被你找到还难找?” “母后的几个婢女也不赞同她用铅粉。孩儿叫她们找的。” 刘彻幸灾乐祸:“你母后知道她们这么听你的话吗?” “父皇知道您身边的这些人也听孩儿的话吗?”太子扫一眼众人, “孩儿叫他们告诉父皇天黑了, 他们绝不敢说阳光刺眼。” 春望慌了:“殿下, 您要害死老奴啊?” “开个玩笑。瞧你吓的。” 春望:“玩笑也没有这么开的。” 刘彻抬抬手:“行了。他说什么朕都信?朕猜皇后的几名婢女听你的话也是为皇后的身体着想。” 太子:“是的。其实常年用铅粉也死不了人。女子脸上涂了好多层再用铅粉,铅粉不沾肌肤, 身体好的人可能都没有什么感觉。可母后毕竟是孩儿的亲生母亲,孩儿不敢心存侥幸。” “不说她, 说考场, 收拾好了?” 太子点头:“父皇何时出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刘彻令宫人准备御辇。 没人敢在皇宫周围胡乱走动,今日也非休沐, 各府官员忙着处理公务, 以至于路上空无一人。御辇到城门下刘彻就下车走过去。到考场大门口, 刘彻不禁停下, 盖因这个考场在他看来很是奇怪, 除了正房坐西朝东以外, 其他房子皆坐北朝南。 走进去刘彻更为惊讶,一排排坐北朝南的房子一丈一间跟牲畜圈似的, 甚至没有门窗,也没有南墙。 小黄门不禁握紧手里的遮阳伞:“这是考场?” 刘据随手指一间,“届时把匠人需要的工具放进去,他们不就可以比试了?这么大的房子可以做小家具,也可以打铁做兵器。父皇倘或怀疑有些人的自荐文章存在代笔,就可以把人弄到这里来现场写。父皇,您意下如何呢?” “这个考场还挺有用。”刘彻着实没有想到这点。 太子:“父皇觉不觉着这个考场过于干净?” 刘彻颔首:“收拾的不错。” “这里没有花草树木是因为孩儿担心有人作弊,或从外面往里头递消息。” 刘彻摇头失笑:“递什么消息?一把剑捶打几下吗?” “父皇叫儒生士子答题写辞赋的时候啊。” 刘彻想想也是:“倒是可以叫外面的人写好扔进来他照抄。”望着干干净净的考场,“还是你想得周到。父皇老了,这个脑袋也生锈了。” “孩儿这几个月就忙这一件事还做不好,孩儿还配为储君吗?” 刘彻失笑,“去别处看看。”朝作坐西朝东的正房走去,“这是考官的休息室?” “是的。最南边是庖厨,最西边是恭房。考场两头以及中间也各有一间恭房。其实孩儿没打算修恭房,担心有人利用恭房互通消息。可是几百名考生都用恭桶,那考试的时候得多难闻。再说了,他们想互通消息总能找到机会。” 刘彻:“又不是选三公九卿的比试。没人会为了一场小小的考试铤而走险。” 春望和小黄门等人一脸的不赞同。 刘彻:“春望,想说什么?” “陛下有所不知,打铁做家具固然辛苦,可也不如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农民靠天吃饭,匠人旱涝保收。不说入宫当差,就是到上林苑当差也能养活一家老小。”春望问小黄门,“你以前在何处当差?” 小黄门:“回陛下,回春总管,奴婢以前在狗舍养狗。春总管见奴婢手脚勤快,叫奴婢到陛下身边伺候。” 春望:“为何进宫当差?” “奴婢家贫,奴婢一家子自愿到上林苑为奴。上林苑管事见奴婢做事仔细,就叫奴婢去狗舍养狗。好像因为以前的狗监杨得意等人上了年纪,狗舍缺人。”小黄门抬头看一下,刘彻示意他继续,“陛下,春总管说得没错,只是去上林苑炼铁种树也值得奴婢这样的人家铤而走险。太子殿下令一人一间,着实降低了作弊的可能性。明年一定有不少人浑水摸鱼。” 刘彻看向儿子:“明年还得多找几个监考官,考前把户籍打乱?” 太子点头:“父皇,去比武场?” 刘彻:“带路。” 比武场跟考场虽然挨着,但中间也有一条三丈宽的路。比武场除了多了考生等待的地方,主考官休息的地方,跟期门侍卫的教练场一般无二。 从比武场出来,刘彻往西去,也就是考场后面的面试场。面试场是三合院。这里头留有种花种树的地方,而不是像考场地上铺满砖头。 刘彻从面试场出来,往东北方向走几步就是一处凉亭。刘彻在凉亭里休息片刻,沿着抄手游廊往东,看到书院北墙。又走一段,看到书院全貌。 刘彻诧异:“书院没有院墙?” 太子:“其实就是一处二层小楼。” 刘彻指着人行道两边的土堆:“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来年种花种果树。不出三年这边便会绿树成荫。” 刘彻怀疑他听错了:“种果树?” 春望不禁说:“那等果子结了,这边岂不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太子:“最外面离皇宫也有五十丈,再热闹也不会打扰父皇和母后。” 刘彻目测一下距离:“是挺远。可朕以后还怎么直接去上林苑?” “考场南边有路。也有五十丈宽。那条路正对着宫门。父皇从那边走不就好了?” 刘彻仔细想想:“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在此种果树?” “父皇,您不嫌柳絮吹的四处都是?”太子拉着老父亲的手臂,“离书楼这么近,以后里头天天有人看书,老弱妇孺孩童来这边摘果子也不好四处嚷嚷。附近百姓在此乘凉也不好打扰他们看书习字。父皇离百姓近了才不至于被人糊弄的‘指鹿为马’。” 刘彻甩开他的手:“少给朕灌迷魂汤。” “父皇,高处呆久了很容易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也很容易把人认成蝼蚁。” 刘彻转头瞪着眼睛看他:“又趁机教训老子?” 太子殿下见好就收:“孩儿不敢。父皇,要不要去书楼看看?” 刘彻嫌热不想去,可三处都看了也不差这一处。楼门打开,刘彻不禁捂住鼻子,盖因里头的味太重,“什么味?” 太子:“木头味。父皇先等等。” 屋檐很宽,刘彻站在楼下屋檐下等一盏茶的时间,一行人进门先看到一排排书架。再仔细看,书架与书架之间有木墩,有方几,最南和最北边靠墙的地方各有一个楼梯。 太子解释上面跟下面一样,可以坐下看书,也可以趴在方几上抄书。 刘彻颔首:“可惜没有一本书。” “过些日子就有了。父皇,明年考前您再来看看,保准叫您大吃一惊。” 刘彻轻笑一声:“朕知道。你叫人捐书。”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固:“卫伉,不,二舅说的?” “这你就冤枉他了jsg。敬声和昭儿不愧是你亲表兄,书架还没做好,就一个找去病要书,一个找襄儿要书。襄儿说给你姑母听,你姑母告诉我的。” 太子:“可真够绕的。我还以为伉弟碎嘴。要是他说的——” “打他?” 太子摇头:“打他多累手。我就告诉他太学同窗,他上太学头一年还尿榻呢。” 春望等人齐刷刷看过来。 太子想笑:“你们还真信?” 刘彻不禁挑眉:“既然不是真的,你这样说有什么用?” “父皇不了解太学学生。他们生活枯燥,就算知道是假的也得围着卫伉刨根究底。”太子问春望等人,“你们有时候聊哪位公卿的时候,是在乎真假,还是更在乎有没有趣?” 自然是后者。 他们又不是廷尉,也不是三辅,更不是御史,管他真假。 刘彻:“这地方看着不大,一圈下来朕的衣裳好像湿透了。走吧。” 太阳升高,太子也嫌热。 话又说回来,新房潮湿,不必急着往里头添东西。三伏天来临之际,太子搬去博望苑。兵器、工具之类的东西由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盯着。买书的事也交给他们。卫伉跟太子历练两个月,长见识了,但他也很迷茫。他觉着他比昭平君还笨。一时间不知道他以后可以做什么。 刘据去博望苑他也跟过去,向他太子表兄请教。刘据告诉他他才十四岁,可以再在太学待三年慢慢考虑。说不定过了除夕他就知道自己做什么了。 昭平君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只想着赚点钱。做梦也不敢想他能当御史。这一点卫伉听昭平君说过,昭平君感慨:“我哪配当御史啊。” 也是因为众人都没想到昭平君有今日,所以当他出任御史半年还没被撵回家,馆陶大长公主才会高兴的送她半副身家。 卫伉又想到李禹那些人,十七八岁了还混吃等死。跟他们比他出息多了,十四岁就能帮表兄管钱。 浮躁的卫伉踏实下来。 过几日,刘据发现他不愁了,跟他下棋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伉弟,有没有人背着你说,大将军的儿子远不如他?” 卫伉听太学同窗说过。同窗自然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卫伉出恭的时候听到过一次,在太学读书的花园里听到过一次。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另一边有人。 “你当时是不是很难过?” 卫伉点头:“有点。给父亲丢人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6节 “这样想你就错了。” 卫伉放下手中的棋子:“表兄,你要安慰我吗?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他们嫉妒我有个那么厉害的父亲。” “也许不是嫉妒,只是陈述事实。” 卫伉糊涂了,表兄究竟想说什么啊。 “我父皇厉害吗?” 卫伉点头:“不说十七八岁就敢叫张骞去西域,父亲从来没有带过兵,他敢叫父亲出兵匈奴,只说这次盖考场,陛下从开始到竣工没管过,由着你折腾,换做是我我可忍不住不管不问。” “我父皇这么厉害都没有想过超过先人。父皇认为他的父皇,祖父比他厉害。他能打匈奴能削藩,就好比我们盖书院,祖辈们把地基打捞了,他无需是一名能工巧匠,只是会建房就能把这房子盖起来。” 卫伉:“我觉着陛下比先皇厉害。” “关键父皇怎么想。别人还觉着去病表兄比舅舅厉害呢。表兄不这样想,他只是尽力做到最好。去病表兄无论听到别人说他不如舅舅,还是青出于蓝,他都不为所动,所以他也就没有像你一样苦恼过。” 卫伉懂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跟任何人比,只做自己?” “比还是要比的。不然你如何知道自己是进步还是退步?不要跟比你太强的人比。你是太学学生,跟同窗比。也不要跟霍光和张安世那样的比。像他们那么谨慎聪慧的整个长安也没有几个。仰头看人很累的。” 卫伉:“表兄也是吗?” “我生来就是太子,只是身份就足够别人仰视了。” 卫伉禁不住笑出声。 “好笑?” 卫伉捂住嘴巴。 “别人再说你不如舅舅什么的,你如果心里难受憋得慌,可以直接反驳。你父亲都不如大将军,何况我。” 卫伉眼睛一亮:“这不是占人便宜吗?” “他敢做初一,还怕你做十五?”太子隐隐记得跟谁说过类似的话,也许是卫伉,也许不是。就算是他也有可能忘了。看在他像头回听说还能这样解决一样,太子又多说几句。 像他这种似懂非懂的年龄,很容易头脑发热闯下大祸。 没过几日下了一场大雨,雨后第二日太阳不靠烤人,风也是凉的,太子就带他出西市。西市逛一圈,二人去长平侯接卫不疑和卫登。翌日,太子又令张贺带人进城接三舅和小舅的儿女。 太子把他们交给卫伉。卫伉早晚盯着他们读书习武。表妹也一样。 起初卫青不赞同侄女跟着子侄习武。太子先解释习武可以强身健体,然后问他女子为何不能习武。卫青无法回答,总不能说他希望侄女风一吹就倒吧。 两个小姑娘也不想大热天习武,太子就问她们想不想骑马。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两个小姑娘眼馋,只能乖乖跟着兄长们挥洒汗水。 卫广夫人找卫青夫人抱怨过女儿在博望苑住十几天变成小黑娃。卫青夫人一句冬天就捂白了就把人打发了。 卫青夫人有卫伉和卫不疑的时候不觉着辛苦。有卫登的时候很累,总感觉睡不醒。她那时就觉着自己身体不好。当时就想过卫登要是女儿,也得叫卫青教她习武,可不能像她一样。 卫青母亲早逝,卫孺这个长姊不顶事,卫步和卫广家遇到点什么事都找卫青拿主意。卫青打仗不在家,她们就找卫青夫人。听她的听习惯了,这事也不敢不听。 这次也跟前几年一样,等卫步和卫广女儿到家,果然从白面炊饼变成了高粱炊饼。卫步和卫广夫人搂着孩子直呼心疼。两个小姑娘不但不以为意,还嫌她们哭哭啼啼烦人。 卫广和卫步的孩子回去,也预示着三伏天结束了。太学快开学了,卫伉和卫不疑也该回府准备了,博望苑只剩太子一人。他又住两日也收拾收拾回宫。 刘彻从后宫回来正好碰到儿子的车:“殿下终于舍得回来了?” 太子殿不答反问:“父皇这是去哪儿风流快活呢?” 刘彻噎得哑口无言:“谁都打趣!” “父皇,给!”太子递给他四个纸袋。 刘彻下意识接过去:“什么东西?” “两袋果干,两袋牛肉。” 刘彻诧异:“你又杀牛了?” “没有。长平侯府的奴仆有次出去买菜不巧碰到有人杀匈奴牛,找他们买的。几个表弟都在孩儿那里,舅母就叫人送了几十斤牛肉。几个表弟表妹恨不得长在瓜田里果树上,没人吃这个。孩儿就做主全做成牛肉干。” 刘彻诧异:“都给朕?” “孩儿这里还有半包。中秋的时候孩儿杀牛再做。” 刘彻:“离中秋拜月还有将近一个月呢。这个月月底朕令上林苑杀两头牛,他们好像也会做牛肉干,届时叫他们多做点。” 太子想也没想就应一声好。盖因他以为多做点就是多做几包。结果多做几十斤。给太子送二十包。太子震惊,指着两木框牛肉干:“孤是猪吗?” 韩子仁也惊着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陛下以为你一次得一包吧。” 太子很是无语地摇摇头:“出去打听打听几位公主有吗。” 几位公主也有,但不多,一家只有八斤牛肉干——两包! 大将军和大司马多点,有三包。平阳侯府和南宫公主以及昭平君跟卫长公主姊妹三人一样,一家两包。 太子令人给公孙敬声送两包,又给卫步和卫广家各送两包。牛肉干少了一小半,太子依然愁,怕放坏了。花花虽然可以吃,但它是条狗。二舅和大表兄家都不多,哪能用牛肉干喂狗。 太子估计二舅和表兄的牛肉干快吃完了,又给让他俩各两包。这时再看到牛肉干太子才不觉着烦。 太子的牛肉干吃完,也快到中秋了。太子考虑到中秋那天张贺放假,就叫他提前一天杀牛分牛肉做牛肉干。 牛头被太子自己留着了。他给张贺十斤牛肉。十斤看起来多,也就够张贺一家吃两顿,父母妹妹祖母儿女,老老小小将近十口人。 中秋过后一日比一日冷,书楼的墙壁和书架倒是全干了。 九月初一,太子低调前往太学忽悠太学学生捐书。 由于他去的突然,五经博士猝不jsg及防,以至于太子说什么是什么,太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太子要的就是他们手足无措,没有办法敷衍他。不然他还怎么忽悠太学捐出一部分用不着的书。还怎么忽悠五经博士捐书。 第212章 画大饼 太学试办之初仅有五十人, 还是些十岁左右的少年。后来五经博士提议对外招生,外地学生要求十八岁以上,太学就被分成蒙学和大学。 之所以长安以外的学生要求十八岁以上, 除了五经博士烦透了半大小子,还有就是怕他们太过年幼无法照顾自己。五经博士也担心人嫌狗烦的少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太学创办多年,如今单单大学就有百名学子。太子令五经博士把四个教室的学生都叫到教室门口空地上, 五经博士才跟学生解释,此乃太子殿下。 有学子脱口而出:“卫大公子?” 卫伉现在也是一名大学学生, 太子转向卫伉所在方向:“卫大公子在那儿呢。” 学子们下意识朝卫伉看去, 卫伉想捂脸, 他的同窗见他害羞, 不禁幸灾乐祸般笑他。太子给五经博士使个眼色, 五经博士令学生们静一静。 太子道明来意, 他来探望诸位,大汉江山以后还得仰仗众人。太子认真的时候看起来很是真诚, 瘦高的身体看起来羸弱,婴儿肥让他看起来面善, 以至于给人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说的内容尽是家国大义以及对学子们的厚望, 哪怕卫伉了解他,知道他另有目的, 也被他说的热血沸腾。 太子话锋一转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 已无力扩建太学广招学生。太学学生信以为真, 盖因刘彻为了钱弄出白鹿皮币。国库有钱他一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何必出此下策。其次太学开销很大, 师生每季都有两身衣裳, 吃住皆不收费。即便如此, 即便刘彻只给京师三十个招生名额,寒门子弟也最多一成。 那一成有一半是当地官员子侄年幼或者不成器, 由他们资助的。半成是真正心存平民的官员举荐的。地方上清正廉明的官吏也是先从古老的世家或当地名门望族中选人。如果名门之后跟寒门子弟相差无几,他们十有八九不会选寒门子弟,除非寒门出天才。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天才。 太子深知这一情况,但他不能点出大学学生几乎皆是官宦子弟。随后太子又表示朝廷急需各种人才,所以他父皇在皇城西修考场、比武场以及书楼。太子没提面试处。 书楼以后全天对外开放,太学学生冬夏二季放假期间也可进去阅读。他会令人抄一些宫中藏书。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也会捐一部分藏书,以及他亲笔抄写的书。 太子话音落下,卫伉就大声恭维他。有人带头,太学学生当中部分惯会见风使舵之人跟着恭维。卫伉大声表示他也要捐书,这些人也跟着要捐书。 太子忽然理解老父亲为何那么看中张汤。没有见风使舵媚上之人,他此行不就白来了。 太子转向五经博士:“这些学生很好,心怀天下。” 此言一出,不捐书的人岂不心中没有天下。没有天下还能有天下之主。五经博士也不傻,听话听音,慌忙附和几句,然后表示他家中存书多云云。 打小在人精里长大的世家子弟也跟着表态他们也愿意捐出所藏所抄之书。太子感动的直言,他们日后一定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为君分忧,光宗耀祖。 哪个学子不想光宗耀祖,不想在族谱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后来太子走了,有人怀疑太子此番另有目的也忍不住相信他。不相信太子不就是不相信自己能光宗耀祖。 太子从大学出来就拐去蒙学,每个教室门外看几眼就去食堂以及寝室。蒙学学生得知看他们听课的少年乃太子殿下,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有没有开小差。很多懒小子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在课堂上睡觉。 从太学出来太子去了水衡都尉府衙。同东方朔等官吏用午饭的时候太子谈到编书——编种庄稼、蔬果的书,以及养牲畜的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上林苑农奴,亦或者请教长安乡民。书编好了所有参与者的名都会写在上面。 东方朔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丞相、御史大夫此生就别想了。人活一世,不为功名就是为钱财。东方朔虽然也爱财,但他不贪财,亦或者他能忍住不贪。既然如此,那唯有青史留名。 东方朔想象一下大汉子民都知道他东方朔,名字可能盖过已故的司马相如,他就激动。没等太子说完他就应下来。 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先别急:“孤还没有说完。孤不给你们设时间,但务必准确。何地适合种什么,何地何时下雪,必须早种或晚种,春耕或冬种,这些写清楚。否则孤严惩不贷!” 东方朔:“殿下放心,下官亲自校对。” 太子颔首:“三年五载孤都能接受。” 此言一出,众人觉着太子殿下真跟市井传言一样宽容,三年五载那么久,足够他们教会公卿士大夫种地了。 从水衡都尉府出来太子就回宫歇息,一日去那么多地方,纵然他年轻身体好,双脚也受不了。 韩子仁令宫人烧水,伺候他沐浴。 太子从浴室出来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用过晚饭再也受不了,往榻上一趴就进入梦乡。 韩子仁给他盖上薄被子,出去问随太子出去的两位宦官:“殿下今日怎么那么累?” “上午殿下一进太学就下来走。先去大学又去蒙学,还去了寝室和食堂,临走还又看一眼训练场。到车上喝点茶吃点点心,又去找东方朔。我们没有跟学生以及水衡都尉府的人聊天,这一天下来都受不了,何况殿下。” 韩子仁:“那明早别去打扰殿下,叫殿下一觉睡到自然醒。” 太子习惯了卯时左右醒来,翌日依然这个时辰醒。双脚疲惫不想起,可睡不着翻来覆去躺着也难受。太子披着披风坐到屋檐下发呆。 韩子仁给枇杷等人使眼色,动作轻一点。直到庖厨里飘出饭菜香,樱桃才上前问他是不是去洗漱。 思绪放空许久,太子舒坦了。 饭后跟往常一样先去宣室,下午跟太傅读书。 如此过了几日迎来休沐。休沐日太子估计卫伉会来找他。果不其然,卫伉和卫不疑一起来找他,问他们应当捐几本书。太子令兄弟二人亲手抄几本兵书,再去他二舅书房挑几本长平侯府用不着的兵书。 翌日,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来找他,盖因太子叫他俩收的书他们买齐了。 书店里的书贵,太子给他们出个利人又利己的主意。他二人提供笔墨纸砚请家贫的学子抄书。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二人给的价格高一点,学子们抄得很认真,有些甚至比书斋卖的好。 太子给他们买书的钱还剩三成,还剩一堆没用完的笔墨纸砚。昭平君询问他那些笔墨纸砚如何处置。太子叫韩子仁和吴琢进来。 太子令韩子仁统计宫里有多少字写得好的宦官,令他们每人抄一本。抄书剩的笔墨纸砚皆由他们处置。字写得好的宦官几乎都是因犯错受了腐刑的阉人。这些人也不差钱,按常理推断看不上寻常人用的笔墨砚台。在他们看来太子没必要承诺这点,可太子承诺了,显然心里有他们。 很是了解太子的韩子仁和吴琢都这样认为,其他阉人自然也认为太子宽厚体贴等等。甚至认为太子小小年纪还不会使用皇权,跟请他们抄书似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7节 这种情况下阉人都很认真。 以前宣室殿内外人多的刘彻都叫不上名。没过几日,刘彻发现宣室殿内外人少了一半。刘彻奇怪,问春望那些人是不是病了。 时冷时热的季节,刘彻担心宫里出现疫情。 春望无语又想笑:“殿下近日令识字的宦官去藏书阁抄书。殿下还许诺剩的笔墨纸砚归他们,以至于一个个高兴的晚上都不睡。” 刘彻无语:“有买笔墨纸砚的钱不如直接买了。” 春望:“奴婢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昨日才知道那些笔墨纸砚其实是公孙公子和昭平君请人抄书剩的。那些东西都是寻常之物,殿下用不着,公孙公子和昭平君也看不上,放着占地方,殿下才想到这么一个主意。” “他可真会过日子。”刘彻服了,真服了。 春望笑着点头:“奴婢问抄书的那些人知不知道东西是别人剩的。他们说知道。要是买jsg新的不如去书斋直接买书了。” 刘彻:“据儿叫他们抄多少?” “说是一人一本,多是四书五经。” 刘彻很是奇怪:“抄那么多四书五经做什么?” “听韩子仁的意思,倘若有十人要看论语,可书院只有五本,那其他人岂不是白来了?书楼那边陛下也看过,单单一楼就有八十个木墩,二十张方几。楼上和楼下一样,可同时容纳近两百人。要是有人不嫌累靠墙看书,那人就更多了。何况还可以外带。” 刘彻颔首:“倒是朕忽略了。” “此事由太子经手,陛下一时疏忽在所难免。” 刘彻:“据儿心细。” “也是陛下教得好。”春望不禁羡慕。 刘彻以为他看错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奴婢羡慕陛下有个这么乖巧的儿子啊。” “你就不羡慕孤有个这么疼孤的父皇啊?” 主仆二人吓一跳,扭头看去,太子从他们身后过来。刘彻不禁问:“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未央宫有一座藏书楼,真是藏书楼,平日里很少有人过去。太子朝藏书楼方向看去:“从那儿啊。父皇,有人没有人告诉你——” “没人告诉朕什么,也不需要你告诉朕。”刘彻打断儿子的话,“刚才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太子:“春望,你方才那话说得好像你父亲比我父皇好一样。” 春望好笑:“殿下,奴婢羡慕陛下不等于不羡慕您啊。” “这话孤爱听。”太子拉着老父亲的手臂。 刘彻拨开他的手:“有事说事。这么大人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太子乖乖站好:“父皇,等到下次休沐书楼所需要的书应该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还差多少?”刘彻直接问。 太子恭维道:“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 刘彻瞪他。 太子不再废话:“孩儿听说有些书就是宫里的藏书楼都没有,或者说只是残卷?” 刘彻颔首:“据说当年秦始皇焚书的时候很多人担心他什么书都烧了,藏起来一部分。” “在世家大族手里?” 刘彻好像懂了:“春望,这几日有没有廷议?” 春望:“明日就有。” 第213章 张汤主父偃 翌日廷议, 刘彻当廷称赞公卿士大夫家在太学读书的子侄懂事——主动捐书。以至于太子主持修建的书楼不日就可对外开放。 有那机灵的官吏问:“敢问陛下何时开放?” 刘彻转向儿子:“太子说还差几个书架的书。恐怕还得再过几日。” 朝中不缺擅长揣度圣意的奸猾之臣。这些人听话听音,立刻出列表示他们家还有一些藏书。刘彻留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就是把他们当刀使,他们的作用便是为帝王分忧, 甘为惹人厌的小人。 小人表态,胆小的人跟进,不想出血的大夫也不得不附和。试图蒙混过去, 甚至装聋作哑的公卿也不得不开口。 刘彻沉吟片刻:“有你们的支持书楼不日便可对外开放。”随即转向太子,“太子, 下朝后令术士挑个吉日。” “诺!”太子应下来, 下朝后率先离开。 少年蹬蹬瞪下台阶, 马尾一颠一晃, 全身上下洋溢着欢喜, 众臣不由得地互相看看, 陛下真疼儿子! 今日东方朔也在。书楼还需要很多书,参加廷议的人自然越多越好。东方朔一直很支持太子修书楼, 书楼利民,太子把那边的地占了也省得陛下修宫殿。刘彻虽然没跟朝臣透露过修宫殿, 可那么一片地空着, 可见另有他用。一直没动工多半因为国库空虚。 太子主修的书楼缺书,他们食君之禄, 自然应当为君分忧。储君也是君。 东方朔笑道:“还是个孩子啊。看把太子殿下高兴的。” 有人不想捐书, 哪怕只是令随从书童抄的书。恐怕别人懂得跟他一样多。闻言, 那人就故意问:“水衡都尉打算给殿下的书楼添几本书?” 东方朔经常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 不该机灵的时候装机灵。此刻他就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不对, 斟酌道:“四书五经殿下肯定不缺。我准备捐一本我这些年写的辞赋, 再抄几本我在边关淘的书。”顺嘴问,“你呢?” 那人噎了一下, 不甘不愿地表示他也想抄几本早年淘的书。 东方朔问公孙贺:“你呢?” 公孙贺:“我家中有许多小儿以前用的书。如今用不着了,我打算全拿出来。” 东方朔嘴碎,问他另一边的大农令:“你呢?” 大农令实话实说:“我还没有考虑好。” 东方朔转向大农令身后的大农丞之一桑弘羊:“大农丞不用想,把你的那些计算心得写出来一定可以成为书楼最受欢迎的书之一。” 有人好笑,这个东方朔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眼力见。 桑弘羊并不介意把他这些年琢磨的计算方法下写下来。他也不敢介意。桑弘羊虽然不如张汤会揣度圣意,但他知道他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商贾之家最不缺精于计算之人,以前也有不少人走公卿大夫的门路,到天子身边当个郎官或侍中。然而只有他离公卿只差一步。不是桑弘羊更出色,而是他幸运,遇到不看出身的帝王。 基于这一点,他也该尽力支持天子。 翌日上午,五经博士求见帝王,向帝王禀报,他把太学一众提供的书送来了。当时刘彻忙着教太子批奏章。刘彻嫌儿子奏章上废话太多。刘彻抬抬手,太子起身,叫五经博士随他去书楼。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买的书也已送进书楼,加上太学送的,如今书楼一楼地上堆满了各种书籍。 太子不着急,等到九月十三日,百官的书送上来,他才带人去书楼。 太子宫的宦官们负责分类,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负责统计。随太子出来的侍卫在楼外守候,以防有人突然闯进来,毕竟书楼没有院门。 所有书都分开记号,太子令人把最多的那些书一分为二,楼下就正对门摆放,楼上就摆放在楼梯两侧,稀少难懂的书放角落里。 等书全部摆到书架上,楼上楼下各还剩一个书架。太子令韩子仁进宫,把他叫宦官们抄的书以及他用不着的书,表兄弟们提供的书拉过来。 这些书摆上去,书架满了。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很是满足。昭平君甚至忍不住说:“真像个书楼。” 太子看一圈,还缺一储物架和柜台以及照看书楼的人。 公孙敬是见他沉默不语:“想什么呢?” “缺两个打理书楼的人。”太子道。 昭平君:“这里可是很枯燥,四十岁以下的大夫士子肯定都不甘心在此看书楼。” 太子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人得有六十了。虽说人道七十古来稀,可他要跟以前的丞相李蔡一样,快七十岁了还能操心国事,那他至少还可以再工作十年。 皇家书楼也不能叫无知小子照看。 “敬声,主父偃如今还在京师吗?” 公孙敬声仔细想想:“听我父亲的意思他好像还在京师。他家在茂陵,但他在城里有处小宅子,时常在长安同人饮酒作乐。” “你去问问他。” 公孙敬声不禁问:“现在吗?” 太子点头:“对!” “可他一个也不够啊。” 太子转向昭平君。昭平君摇头:“别看我。我认识的那些人一听到‘书’就犯晕,指望他们在此看书楼,你还不如指望我。” 太子见敬声还没走:“你去问问主父偃,他若愿意在此看书楼,早晚可以住在面试处。那边有给主考官准备的休息室,也有庖厨以及恭房。改日孤再叫人在那边和考场以及比武场各打一口陶井。吃喝拉撒都不用出来。” 敬声:“他不算朝廷官吏,就是没地儿住,早晚也可回去。” “算朝廷官吏。” 昭平君:“那另一个好找。” 太子摇头:“另一人也得令来看书的学子敬佩才行。否则一些人敢在这里耀武扬威高谈阔论。” 昭平君不懂:“为何要在此高谈阔论?” 韩子仁低声告诉他,书楼由太子主持修建,看书楼的人想必也是太子的人。高声讨论才能传进看书楼的人耳朵里,其才有可能告诉太子。太子认为他们颇有见解,自会召见他们。 昭平君张口结舌,这么迂回曲折吗。 公孙敬声:“明年三月和八月可以向陛下自荐啊。” 韩子仁:“真有才能的人不jsg必自荐。多的是人帮他引荐。” 太子不想用世家老头,出身寒微的老者也镇不住那些半桶水。太子看到门外的侍卫,福至心灵:“有了!” 门外一个侍卫下意识往屋里看。 太子记得这名侍卫姓“张”,但跟张汤没有任何关系。“张”在大汉算是大姓。太子笑着问:“你们要不要猜猜看?” 公孙敬声瞪他。 太子笑道:“张汤。要不先回去用饭,你下午再去?” 公孙敬声半天没闲着,太子此言一出他也觉着饿了。到太子宫厨子快做好饭了。三人洗漱一番,到正堂喝杯茶,厨子和小宫女就把饭菜呈上来。 下午,昭平君令人准备放笔墨等物的木架和柜台,公孙敬声先去张汤家,后去拜访主父偃。太子去宣室殿请示老父亲。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8节 刘彻很是诧异:“你怎么想到令他俩看书?” “张汤心窄,不能为人师。但他谨慎精明,凶名在外,有他在没人敢在书楼闹事。主父偃的秉性也不能为人师,但他确实有才。可以偶尔指点他们一二。” 刘彻:“朕还以为你只是叫他们看书楼。” “确实只是看书楼。父皇没打算再用他们,孩儿可不敢替父皇承诺什么。” 刘彻听闻这话很是欣慰:“准了!” “多谢父皇!” 刘彻摇头笑笑:“还有什么事?” “太傅快到了,孩儿该上课了。” 刘彻抬抬手放他回去。 春望等太子走远,估计他听不见了才说:“殿下会用人啊。” 刘彻:“他俩成天在家跟夫人大眼瞪小眼,确实浪费。他俩的俸禄,以后就由水衡都尉发放吧。省得他们误会。” 纵然公孙敬声跟二人说明,只是看书楼,还是太子的主意,陛下尚且不知,两人仍然毫不迟疑地应下来。盖因忙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闲下来,浑身上下不自在。 虽然可以跟人聊天喝酒,可平日里跟张汤斗的都是丞相、大农令那样的官吏,他哪有心思跟一些毛头小子,或者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的老农商人聊国家大事。再说了,这些人也不懂。 张汤倒是想找别人,可除了小吏,几乎都是仇人。休沐日可以找他提拔上去的人下棋,可人家难得休息一日他也不好叨扰。 主父偃倒是不介意跟商人、农夫喝酒,可他在外名声不好。张汤只对同僚下手,民间也没有他贪污的传闻。主父偃贪污人尽皆知。黎民百姓才不屑跟这样的人来往。主父偃要是还在朝中当差,为了以后朝中有人好做官,他们不介意奉承他几句。 刘彻说他俩跟夫人大眼瞪小眼,着实没说错。 这种情况下他俩哪敢嫌职位低啊。 主父偃和张汤的住所收拾好,他们令奴仆做饭,上林苑给一些补贴,除了钱还有上林苑产的菜和蛋。太子令太子宫宦官们充当看书借书的人,陪二人演练几次,一切准备妥当,九月二十四日巳时三刻,炮竹喧天,整整响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家书楼开门迎客。 书楼的匾额是太子写的,上林苑匠人雕的。两边分别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和“书中自有颜如玉”,横批只有简单两个字“书楼”。 起初主父偃嫌“书楼”简单。太子叫他改,主父偃想许多都觉着不合适。要么不合适挂在外面,要么字太复杂,要么配不上这座皇家书楼。 张汤支持太子就叫“书楼”。 主父偃低声骂一句——马屁精。张汤不赞同对联用那两句。太子令他想一对。张汤想半天,认为不如不用。 主父偃也认为不应当再加那两句。太子犹豫再三,令韩子仁和吴琢把对联镶墙上。太子给出理由,以后有老弱妇孺来此玩耍,若问人为何要读书,张汤和主父偃就可以用那两句回答。 主父偃家贫,能到长安,一年升迁四次,盖因他读书多,主意多。主父偃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最好证明。主父偃致仕几年家中依然藏有万贯,不就是说明“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主父偃想给他跪下:“殿下,您是夸微臣,还是嘲讽微臣呢?” “孤年幼不等于无知。主父偃,你自己说早年贪了多少钱。” 主父偃不敢说,怕张汤把他送给廷尉议罪。 “这两年书楼自负盈亏。”太子道。 主父偃不住地点头:“微臣省得。” 话说回来,书楼开门那日太子没过来,他又好奇,所以早早到皇城墙上等着。 起初炮竹声灭也没人敢进。 有些官员早上起晚了,此时才出宫。他们看到张汤在书楼外,看在他两个儿子以及儿媳的面上,官员过去同他见礼。随后知道张汤和主父偃看书楼,以为天子又想重用二人。到家就叫家中小辈过去凑人数。 卫伉等人好奇,所以从太学出来直奔书楼。看热闹的乡民一看好多人进去,也不由得走近一点看热闹。 主父偃得势时挺看不上乡下人。他被刘彻撵去边关待多年,回来又被撵回家,几次折腾下来,主父偃不敢瞧不上任何人。他出身乡野,也知道如何跟乡野小民来往,就主动上前,叫他们进去看看。 乡野小民自然不敢进去。恐怕他们身上粗俗气把书熏坏了。主父偃解释:“这处楼是诸位帮着修的,听太子殿下说里头的书架也是诸位合力做的。诸位不想看看里头什么样?” 谁不想看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乡民被他说的心动。 张汤一看乡民进来就把卫伉这群权贵子弟往楼上撵,叫他们到楼上玩儿去。这些小子正好想上楼,等乡民进来里头除了张汤再没别人。 张汤在朝名声不好,在乡民当中还不错。张汤如今又不是御史大夫,书楼也在皇城根下,晾他不敢犯浑,乡民进到里头就慢慢放松下来。 转一圈出来,乡民就被亲友拉着问里头如何如何。乡民叫亲友邻居自己进去看。后来又有几波人进去,确定谁都能进,等到下午小孩子也敢往里跑。 翌日,辰时三刻书楼开门,没过多久就有几个一身麻衣的年轻男子进去。 他们知道看书楼的两个老头一个是张汤一个是主父偃,所以从他俩身边经过的时候同手同脚。主父偃乐了。 几人吓得跟兔子似的往角落里躲。 主父偃忍着笑说:“挺有趣的。张兄,你何时休息?殿下说了,休沐日你我自己安排。” 张汤:“先攒着吧。家中有事的时候一起用。” 主父偃也正有此意。五天休一日太麻烦。不如连着休两三日。 书楼开门当日刘彻也没出现。第二日,也就是那几位布衣男子进去之际,刘彻出现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书楼前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 当日春望也在。比起一天站到晚,春望更乐意随他出来走动走动。春望令小黄门等人后退,名曰不要打扰陛下。他靠近刘彻:“陛下,这就是殿下的目的吧?” 刘彻颔首:“无论朕还是太子,明着重用寒门子弟,世家一定很是愤怒。有可能从中作梗,甚至构陷打压寒门子弟。太子在京师修书楼,得京师百姓交口称赞,你猜地方上想干出点政绩的人能忍住不修书楼?读书人多了,乡野小民比世家子弟有才,朕选有才的,他们还敢埋怨朕重用寒门子弟?” 春望:“寒门子弟过些年也会成为新的世家?” “世世代代才能成为世家。寒门子弟努力五六十年才能成为新世家。寒门没有依仗,不一定能支撑三代。”刘彻低声道,“世家不止有钱,还得有人,比如姻亲。大将军不是太子的舅舅,就凭他选的妻子,儿子又很平庸,难撑三代。” 春望不赞同,但他不敢直接反驳:“卫大公子挺聪慧的?” “那是据儿的功劳。要说卫青排兵布阵,整个天下无人出其右。去病都不见得能跟他比。” 春望:“冠军侯还年轻啊。” 刘彻摇头:“卫青最多的时候率领近三十万大军,井然有序,不急不躁。去病真不一定有他稳重。可惜,他还不如朕的儿子会养孩子。卫伉毕竟不是朕的儿子,朕以前也不好直接说他儿子跟兔崽子似的。可你想想早年随朕去长平侯府,卫伉见着朕和仲卿,是不是跟小鸡见到鹰一样?” 春望仔细想想:“是这样。当时奴婢还纳闷,大将军的儿子真不像他。” “据儿为了给他改过来,可是jsg做了不少事。朕记得谁说过,卫伉有一次还被人欺负哭了?”刘彻说起这事就不禁皱眉。 博望苑的侍卫向刘彻禀报博望苑的情况的时候提过几句。春望有印象:“跟人赛马?好像也是那次殿下令金日磾手把手指点他骑射?” 刘彻点头:“所以不必担心新世家。天下官职就那么点,无需朕操心,新老互斗就能折损一些。届时朕再任命新人,届时朝堂上的情况就如房上梁头,呈三角之势。匠人是不是说过三角形最稳固?” 春望笑而不答:“陛下,又有人进去了。” 刘彻看过去,这次几人的衣着明显是绸缎,但太新了,在太阳底下刺眼,像是昨日买的。他们若是世家子弟,不必如此在意衣着。 “回去换身衣裳,咱们也进去看看。” 春望:“要不要叫上殿下?” “他没出去?” 春望:“殿下这一年来很少出去。真懂事了吧。” 刘彻换好衣裳亲自去找儿子。 太子撑着下巴跟韩子仁对弈,手边有热茶,还有果子以及点心。刘彻靠着百宝阁道:“难怪你不爱出去。” 太子吓一跳:“父皇?” “换衣裳。随朕去书楼看看。” 韩子仁先起身,令吴琢去寝室准备衣裳。太子把他的茶递过去:“孩儿还没用。” 刘彻端茶茶杯跟去寝室,看到儿子的身高:“据儿,过两年长壮实了,你就可以穿父皇的衣裳了。” “早呢。去病表兄说二十四岁以后才能脱去少年稚气,骨头才能长硬。”太子换上宫女做的长袍,“父皇,如何?” 湖蓝色长袍衬得儿子跟刚洗干净的莲藕似的。刘彻满意地颔首,见吴琢为他扣上腰带就挂佩玉:“配饰免了。” 吴琢换上荷包:“殿下,要不要拿把折扇?” “快冬天了还用折扇?我脑子有病啊。” 刘彻笑着叫韩子仁找来:“就是脑子有病才用折扇。” 第214章 望而却步 太子高瘦, 束腰长袍显得他越发干净利落,而湖蓝色衣袍固然挑人,但他肤色白皙, 无论怎么看都像如玉般的世家公子。 举手投足尽显潇洒,俊美的容貌让人见之难忘。稚气未脱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可此时早已立冬,他手摇折扇装腔作势, 无论谁见着都会很是可惜地感慨一句,“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公子纵然风流, 可他要是个脑子有病的, 谁也不敢心生欢喜。 太子刷一下打开折扇, 打量一番自己, 满意地点头:“是会令人望而却步。” 韩子仁不禁问:“陛下, 您要吗?” “朕脑子又没病。”刘彻一脸嫌弃的拒绝。 太子气笑了:“儿子有病, 当父亲的还会远吗?” 刘彻:“你不说朕差点忘了。朕可以假装不认识你。” 太子笑:“行!” 刘彻心中一凛,转向春望, 他又想做什么。 春望指一下铜镜。刘彻没能理解,告诉儿子他先走一步。太子抬脚跟上, 吴琢叫住他:“殿下等等, 斗篷。” 太子衣着单薄,在室内不冷, 到外头一准着凉。太子不想回来就喝姜汤, 不得不停下。他看到吴琢递来的黑袍, 不禁皱眉。吴琢虽不如韩子仁懂得多, 不如他机灵, 而他在太子身边多年, 很是了解他。太子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殿下不满意。吴琢挑一件白色金边披风:“这件行吗?” 刘据身上湖蓝色长袍也有金色绣纹,披风上也有金色绣纹:“就这件吧。”没让吴琢伺候, 他抓过去就往外走。到门外披风披好,老父亲也跑了,“父皇呢?” 韩子仁一脸无语地说:“陛下乘车先走了。说他在书楼等您。” “不就是不想跟我一块进去。”太子撇一下嘴,登上座驾,见吴琢想上来,“下去!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吴琢看到他手中折扇忍着笑下去。 韩子仁随手指一个小黄门。小黄门上车,韩子仁想起什么,“你祖籍哪儿的?” 太子:“蓝田。” 小黄门很是意外,没有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是哪儿的人。 “他的家人如今在长安打理商铺。”太子问,“你家人喜欢看书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09节 小黄门:“殿下是担心碰到奴婢认识的人?” 太子颔首:“你在孤身边做事,看到你他们定会想到孤乃太子。” “殿下放心,他们就是对书楼好奇也是下午过去。他们上午得备货,中午迎来送往。下午也只有申时到酉时这段时间有空。” 太子:“那就走吧。” 虽然书楼跟皇宫相邻,可等太子到书楼已是一炷香后的事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的,瞪他一眼就往楼上去。 主父偃小声问:“公子,怎么了?”朝楼梯口睨了一眼。 “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吧。”太子令韩子仁等人在楼下等着。 太子摇着折扇上去,在楼上看书的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眼中一亮,紧接着眉头微蹙。 刘彻在一旁看到几人的反应顿时心情好多了。 太子很是无语,想把折扇收起来。当他看到有两个人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是想提醒他,天冷了,拿着折扇很像脑子有病。还是因为他的相貌试图上前攀谈。太子继续把玩着折扇,一脸高傲的从他们身边往里走。 不知是枇杷等人觉着太子长大了,还是希望把太子打扮的人见人爱,如今无论太子的衣袍还是披风,都被她们熏得香喷喷的。 太子所到之处都有淡淡的香味。几人相视一眼,原来真是位膏粱子弟。他不会认为拿把折扇就是文人士大夫吧。广袖长袍折扇在手可以让人看起来风流潇洒,可也分什么时候。 何况他穿的不是广袖,而是像骑装一样的窄袖袍。 真是个蠢物! 白瞎了那一副好相貌。 刘彻瞥到几人神色又想笑。紧接着是失望,膏粱子弟哪有他儿子身量板正,哪个不是满脸色欲或凶相。即便不好色不逞凶,日日无所事事也会使人看起来精神萎靡。他儿子的眼睛多亮啊。一看就是个聪明的。那几人竟然因为一把折扇都懒得仔细打量儿子。 刘彻转向儿子,身着白色披风的少年看起来越发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刘彻之所以总想到藕,盖因这几日常常可以看到宫人起藕。又鲜又嫩,宛如十六七岁清俊少年。 太子绕一圈转到老父亲身边:“父皇,这处书楼没给您丢脸吧?” 书楼外面看阔七间进深两间,高两层,足足有十丈。在乡民眼里很是高大。但在高大的宫墙旁边显得很是渺小。跟宫里的藏书楼比起来也很小。但宫里的藏书楼可没有这么多书。饶是刘彻不想看到儿子洋洋得意,面对这一排排书架,他也不得不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苦!”太子摇头,“孩儿长大了,也该为父分忧了。” 刘彻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循声看去,又上来几人,衣着很干净,但有的衣裳已洗得发白。其中一人大声道:“诸位,我没有骗你们吧?” 太子轻咳一声,那人看过来,眼中很亮,当太子自诩风流打开折扇,那人脸色微变,就差没明说,有病吧?这么冷的天打扇子。随即一脸庆幸,庆幸没同他打招呼。 刘彻站在儿子身旁,那人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刘彻又想笑:“据儿,你吓着他们了。” “您也知道?”先前看书的几人和刚才出现的几人都忍不住往他这边看,刘据待不下去,“可以走了吗?” 刘彻笑着颔首。 经过刚上来的那几人身边时,刘彻被叫住。刘彻疑惑:“喊我?” 先前想往太子这边来的男子拱手:“先生不是来看书的吗?” “好奇。”刘彻道。 男子没话找话:“先生觉着这处书楼如何?” 刘彻挑眉,他真傻还是装傻。 当今太子主持修建的书楼,谁敢说不好。 “书很多。至少我家没有这么多书。” 男子有人指着一排论语:“相同的书多。” 果然有些人没能出人头地不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无人招揽,也不是没赶上朝廷征召天下贤士的好时机。太子踱步过去,抽走一本《论语》。刘彻笑着问那名男子,“我也想看《论语》的话,是不是得等明日?” 那男子想反驳,到嘴边无言以对。 在他身后的男子道:“您这个年龄还要看《论语》?” 刘彻语塞。 太子见状想笑:“这书楼是为你们jsg这些人开的?我怎么记得书楼还没修好就听人说,老弱妇孺皆可进来看书?”说完把书放回去,“要做事,先做人。人都做不好,还指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走了。”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率先下楼。 那名男子被他说得脑袋发蒙,伸手拉住太子,太子本能反手别过他的手臂,折扇抵住他的脖颈。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同伴就被人按在书架上。 几人下意识伸手,太子扭头横一眼他们,几人吓得停下。 太子后退,折扇一转,左手到右手。几人以为他又想动手,不由得后退。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看到这把折扇是不是觉着我这人有病?冬天打扇子。可曾想过它不止是一把扇子,还有可能是防身的兵器。逛书楼总不能手持宝剑,或者带着三五个随从吧。”扫一眼其他人,“人贵在自知之明,而不是学富五车。”说完迤迤然下楼。 被太子按住的男子伤了自尊,又不敢跟上去,一脸嫌弃地低声怒道:“他以为他是谁?” 太子先碰见的几人走过来:“倘若那把折扇真是用来防身的,那位公子一定出身名门。就他通身的气派,父兄长辈应该有人在朝为官,还是朝廷重臣。” 被太子数落的几人中一人点头:“那少年跟那位中年男子应当是父子,二人长得很像。看那位先生的衣着和气度应该是公卿之一。” 此言一出,二楼所有人都不禁懊恼。 其中有一人经常抱怨他没能早出生二十年,没能赶上陛下不看出身用人的好时候。否则他就算没有大将军的运气,没有司马相如的文采,没有主父偃的胆识,也可以跟东方朔一样外任太守。 以前他也不止一次抱怨世家门槛高,出身乡野的他想上门当个门客,世家名门都不要。明明就在天子脚下,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公卿。就算自己写了一篇好文章,也不知道该递给谁。 听闻这些话,那人沉吟片刻,对同伴道:“我去问问。”快速跑下楼,然而楼外只有一些来看热闹的老弱妇孺。 男子鼓足勇气,转向坐在柜台后面看书的人:“老先生,打扰您片刻。” 主父偃放下书:“何事?” “请问刚才来的那对父子去哪儿了?” 主父偃:“找他们何事?” “那位年少的公子几句话就令我等茅塞顿开。我们想,想知道那位公子家在何处。也好改日登门拜访。” 主父偃虽不了解太子,但他听说过“卫大公子”,也知道太后有几个侄孙,也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所以他也知道“王孙”就是太子。除了他谁敢冒充太后侄孙,王家人还不敢出来揭穿他。 “王孙”去喝茶都不介意帮人递自荐。太子倘若当真看中此子,就算不好留下“王孙”之名,也会同他交代一二。然而太子下来什么也没说,直接上车随天子回宫。 主父偃不敢据实已告,也不想被这人缠上:“有些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男子脸色微变,试探地问:“那位公子同先生说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男子一脸迷茫。主父偃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张汤拎着食盒进来,“你知道他是何人吗?” 在楼下抄书的一些人闻言停下笔,转过身很是奇怪,还用问吗?如今长安谁不知道主父偃和张汤为太子照看书楼。 张汤:“出什么事了?” 主父偃:“知道推恩令吗?知道白鹿皮币吗?” 男子不敢相信:“你你是,主父偃?”猛然转向张汤。张汤笑道:“我是张汤。找我们何事?” 主父偃:“他想知道公子和小公子家在何处,改日登门拜访。” 张汤笑了:“我虽然只能在这里看看门,可我儿媳乃当朝三公主。儿子在陛下身边当差。我说话比他好使。你找他不如找我。” “那您会告诉小人吗?” 张汤微微摇头:“不会。” 男子还是太年轻,二十出头,此言一出脸色微怒。张汤不以为意:“我同你非亲非故,跟他们一样。”扫一眼没钱买书,来此抄书的人,“我帮了你,岂不是也得帮他们?何况不止你们。” 男子理解,但他不想接受。 张汤打开食盒,拿出茶壶和点心。主父偃捏一块硬硬的梅花糕,眉头微皱:“张老弟,你这——” “爱吃不吃!”张汤很早以前就知道主父偃贪得无厌。但那是陛下指望用他收拾藩王。主父偃只是贪钱,可能会害几人无家可归,但跟藩王谋反横尸遍野比起来不算什么。张汤很清楚这点,所以有时候很烦主父偃也从不敢给他下绊子。 然而张汤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并非夸张。主父偃当那么多年穷太守,之后又在家中闲好几年,他早年贪的钱还没用完。 这几日不是嫌他的厨子厨艺不好,就是嫌食材不好。 主父偃放回去,拎起水壶又嫌茶具不好:“不如叫你的厨子回去吧。明日我叫我家厨子过来买菜做饭。” 张汤身为御使大夫都能忍住不贪民脂民膏,如今又怎会用他人贪的民脂民膏。 “不必!”张汤倒茶吃点心,“你可以当我山猪吃不了细糠。”见那位男子还在,张汤好笑,“我如果是你,安心学习。明年三月或八月向陛下自荐。”瞥一眼抄书的几人,“据我所知,三年选一次。你能像他们一样,明年没能入选,再过三年依然有机会。” 主父偃赞同:“我当年想投机取巧,请大将军为我举荐。那时皇后盛宠,陛下很是看中大将军,陛下都没有因此召见我。后来还是我自己写了一篇文章递上去,陛下才见我。 “陛下知道我以前贪了不少钱,不会再用我。他被陛下当廷罢免,也很难起复。我二人就算有心帮你也无用。再加两个我们也不如大将军尊贵。” 张汤点头:“你不会辞赋可以写别的。圣旨上说了,征求治国良策。这些你也不懂,可以跟木匠做家具。明年来不及,三年后还可以参与。朝廷盖那么大考场总不至于只用一次。” 第215章 春季考试 刘彻拿过儿子的折扇:“朕方才听到咚的一声, 动手了?” “没想过动手。他拽我的时候身体习惯给他一手肘。”太子看向老父亲,“父皇担心孩儿还是担心他?” 刘彻好笑:“你说呢?” “他又不是你儿子。”太子想到那几人不禁皱眉,“太叫我失望了。” 刘彻一点也不意外:“朕提醒过你慢慢学着降低要求。” “孩儿要求还不低?”太子不禁轻呼。 刘彻:“你是指你的几位表兄弟?” 太子点头承认。 刘彻顿时觉着好笑:“据儿, 如果他们几人是早几年那样,这次修考场你敢用他们吗?” 太子摇头。 “为何敢用他们?因为你往日没少提点他们啊。”刘彻朝书楼方向看去,“谁提点他们?养猪的母亲, 还是种地的父亲?没有人生来就能出任三公九卿。你知道劝朕给昭一次机会,为何不能给那几人一次机会?常言道, 吃一堑长一智。今日挨你一手肘, 往后还敢以貌取人?” 言之有理。 这个道理太子也懂。 “好烦啊。”太子靠车上:“父皇, 您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刘彻不懂他此话何意, 看到他跟全身没长骨头似的:“你又想当一辈子太子?跳过你立太孙。” 太子连连点头。 刘彻扬起折扇朝他脑袋上一下:“胡闹!”顿了顿, “你才十六岁, 不着急。父皇会提醒你。就像你时不时提醒父皇国库空虚一样。”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0节 太子闭眼,装聋作哑。 刘彻低笑出声:“你可以教训父皇, 父皇不能教你” “一样吗?” 刘彻觉着相差无几,“其实也不怪他们以貌取人。父皇见你拿着折扇也会认为你脑子有病。”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又不是无事可做、成天招猫逗狗的浪荡子。来书楼不看书, 这瞅瞅那看看, 不就是希望遇到贵人。也不想想今日又不是休沐,哪个贵人有空去那里?”太子摇头, “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脑子, 要是我趁早改行。” 刘彻:“你怎知他们希望遇到贵人?” “听其中一人的意思他之前来过书楼。倘若是去看书, 他应该知道二楼和一楼的书一jsg样。今日非休沐, 也没有老弱妇孺进去玩, 一楼几十张方几只有七八个人用, 真正来看书的人会舍近求远浪费时间?” 刘彻思索片刻:“也许他们嫌楼下吵。” “可以去一楼角落里。”太子想想,“父皇先到二楼见到的那几人也不是来看书的。至少今日不是。兴许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也许也是来碰碰运气。” 刘彻比儿子先下来,也比他先到。他到时楼下有几人很是认真的看书抄书。当时那几人也曾扭头打量他。不知是因为主父偃像不认识他一样,还是觉着他看起来尊贵富有不好相与,所以看几眼就继续抄书。其中一人他抬头看一下就奋笔疾书,像是赶时间。 “机会又不会自己找上门。”刘彻可以理解二楼那些人。 太子:“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你怎知他们没有准备?” 太子点头:“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学富五车。可又不是要当司马相如第二,学富五车有什么用?日日为您背四书五经啊。” “司马相如第二?”刘彻笑,“你以为当司马相如容易?在朝为官需要天赋,又不需要太高天赋。但要想成为第二个司马相如,没天赋可不行。还得是极高的天赋。不然也就跟东方朔差不多。也许远不如东方朔。” 太子:“那您还说他有准备?” “有见到贵人的准备。万万没想到碰到你个不走寻常路的。”刘彻想想,“就像你二舅和去病,别人打仗看书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不可为。仲卿有次全全甲兵而还,也是匈奴右贤王认为他不敢深入。可像你二舅和去病那么懂得随机应变的又有几人?” 太子摇头:“不说了。道理一套一套的。仔细听来,尽是歪理。”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笑:“父皇也没要求你以后接受那样的人。你以前说过,大汉之大,何止六郡。最不缺人。” “那您还趁机教训我?” 跟你比起来朕的话少多了。刘彻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朕是提醒你。不必在意他们。”打量一番眉头微皱的儿子,“亏得你还经常教别人喜怒不形于色。朕真该带面镜子过来。” 太子闭眼,“以后书楼也不能去了。” 刘彻以前爱玩,也没有像儿子这样一到休沐就往外跑。所以刘彻权当没听见,更不会提醒他可以从考场南边的路去上林苑深处。 天冷了但又没有很冷,还可以上山狩猎。太子自己想到了。 不能去书楼,也怕再遇到女子向他示好,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早早用过饭,太子带着随从前往上林苑深处,令期门侍卫随他狩猎。 傍晚,玩尽兴了,太子舒服了,也能静下心来听政以及帮老父亲处理奏章。 刘彻依然嫌儿子废话多。他看十份奏报,儿子才看到第四份。刘彻无奈地摇头:“以后你自己批阅奏章得批到猴年马月?” “父皇,您看清了没有?”太子怀疑他一目三行。 刘彻确实一目三行。他心情好的时候看到请安奏章多写一句。心情不好,要么一个“可”,要么一个“阅”。心情不好不坏,废话连篇的就写“阅”,需要他定夺也写“可”。赶上他看中的朝臣的奏表他才会多写几个字。 经常刘彻十份奏章写的字还没有太子一份写得多。 刘彻不禁说:“难怪你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火。一个字一个字看,沉浸其中不恼才怪。” “孩儿也是怕看漏了。” 刘彻懂了,儿子没看习惯。 这种心里的习惯确实得慢慢来。 刘彻又给儿子几份。 太子惊得不敢信。刘彻挑眉:“总共才十份,累不着你。”指着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堆呢。 然而等刘彻那堆奏章处理完,太子才看完。刘彻无奈地摇头:“你当绣花呢?” 太子卖个耳朵给他:“没事了吧?” 刘彻同他一起出去,太子回太子宫,刘彻到外面透透气。宣室殿外风大,刘彻不敢待太久,片刻就进来令宫人煮茶,准备点心,他穿上斗篷出来遛弯。但也是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辽东太守日前向京师禀报,他认为辽东的水稻比江南的香,请陛下品尝。 刘彻清楚关东地广人稀,太守不至于巧立名目抢夺当地平民的粮食,刘彻就回复“可”! 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 入口的东西少府不敢直接呈给天子,他先胡乱挑几袋打开抓两把煮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少府才敢向宣室殿禀报。 翌日廷议结束,少府留下,向刘彻禀报辽东的水稻已经到了。 刘彻令他交给膳房。膳房还不知道辽东的稻谷如何就先给太子一袋,又给东宫一袋——礼轻情意重。 太子宫厨子原本想做太子爱吃的肉馅炊饼。刚刚蒸熟的炊饼外软里香,面有嚼劲。太子除了吃菜喝汤,还能吃四个炊饼。厨子寻思着太子也爱吃炒饭,就决定改蒸米饭。 兴许关东水土好,只是米饭香味出来厨子就感到口齿生津。 韩子仁习惯了饭菜的香味,可当他闻到米香依然忍不住过去问:“什么米这么香?” “关东送的米。难怪殿下说,用不了几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厨子指着冒白烟的锅,“还没熟呢。” 韩子仁去茶室叫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 太子移开手,睁开眼:“听见了。” “殿下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韩子仁见他坐起来,半跪在地上为他穿鞋。 太子:“孤是不清楚关东水稻如何。但孤了解地方官吏。不是好东西他哪敢请父皇品尝。只是比南方的水稻好一点,他都不敢说关东米香。” 韩子仁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殿下,起来醒醒困,再过一刻就可以用饭了。” 太子颔首:“孤没闻到菜香。” “您要吃清淡些,除了汤就是炖菜。” 太子:“鲫鱼汤吗?” “鲫鱼豆腐汤。小鸡炖蘑菇。今日用的蘑菇是跟稻米一起送来的。殿下,关东那么冷也有蘑菇?” 太子不清楚,“关东山多树多,有吧。”朝北看去,“说不定草原上也有。世间那么多奇妙的事,谁知道呢。” 韩子仁令小宫女打水。 “奴婢近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韩子仁低声说。 太子颔首,示意他说来听听。 “夏天书楼装修完工前后,您给公孙公子和昭平君出主意,叫他们买笔墨请平民学子抄书那会儿,听说某个地方发现一尊鼎,陛下很是高兴,令人商讨封禅事宜。” 太子:“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 “奴婢也是近日才听人说此事。发现鼎的时候您还在宫里。消息递到长安,陛下令人商讨封禅的时候,您应该在博望苑避暑。” 难怪他不知道这事。太子问:“公卿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叫你碰个正着?” “应该是被别人碰个正着,他们聊的时候叫奴婢听个正着。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太子摇摇头,不看! 韩子仁把擦手的布递给他:“装不知道?” “父皇又不是小孩子。要封就封吧。省得他不是想修宫殿,就是叫表兄探探匈奴的实力。哪一样不比封禅费钱?” 韩子仁想笑,这话说得陛下好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 “陛下会带您去吗?” 太子:“泰山?孤倒是想去那边看看。不过这事也不是他说封就能封的。父皇没跟我提过,可能还得一两年。反正他明年没空。” 刘彻确实没空。 考场、书楼由太子主持修建。而无论春招秋比都没有他什么事。 刘彻把比武场交给霍去病,考场那边交给少府和水衡都尉。丞相以及御使大夫等着帮他看从四面八方送来的自荐书。 最终考题只有刘彻清楚。太子和春望都跟他提过作弊,刘彻不得不慎重。开考前五日,考官们被安排到考场住下。无事不得外出。 考官们震惊,只是匠人比试,陛下用得着这么严吗。 可惜没人敢提出质疑。 盖因比武场那边秋天才比,刘彻令霍去病暂代卫尉之职,卫尉为他副手。霍去病时不时手持宝剑在附近转悠,考官们看到他的剑都觉着瘆得慌,是以也没人敢抱怨。 开考前三日,刘彻去找儿子,名曰陪儿子踏青,其实想听听黎民百姓的声音。这次父子二人直接去东市。很可惜出来晚了,无论酒肆还是茶馆都挤满人。明明今日非休沐,也没到吃饭的时间。 太子见老父亲好奇,就拦住一个中年男子:jsg“先生,请留步。请问东市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人?”中年男子面露狐疑,他的口音不像啊。 太子胡扯:“家在茂陵,有些日子没进城了。” “这就难怪了。前几日还没有这么多人。这不是快比试了吗,听说从三月到八月都可以向朝廷自荐,且三年只有一次,很多人怕错过,也怕驿站路上有什么意外,把他们的自荐弄丢了,不差钱的人索性亲自送到长安。”中年人指着朝他们走来的人,“那个男子,我听他口音就不像长安人。还有往茶馆里挤的那个,半个时辰还拎着一堆工具。看样子是找到住处了。放下东西出来打听消息。” 太子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无论伙计还是掌柜的都乐得睁不开眼。” 中年男子心中一动:“小公子,一句惊醒梦中人。”说完就跑。 太子奇怪:“父亲,他怎么了?” “回家弄点东西出来卖吧。”刘彻看一眼街上的情形,“今年税收应该能多不少。”揉揉儿子的毛脑袋,“为父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子拨开他的手:“我都多大了。” 刘彻很想捏捏他鼓鼓的小脸。 “王公子?” 太子回头,曹襄和几位友人往这边来。等到跟前,曹襄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彻故意逗他:“冠军侯?” 曹襄的呼吸停顿一下,试探地问:“表叔?” 刘彻笑而不语。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别逗他。平阳侯,出来玩儿?” 曹襄下意识看他舅,见他舅没打算拆台,暗暗松了一口气:“是的。你也出来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1节 “冠军侯没跟你一块?” 曹襄:“他们都忙。”说完被人轻轻推一下。曹襄终于想到还有两位友人,又瞥一眼他舅,然后才为友人介绍,小太子乃“王孙”,另一个是他父亲。 曹襄的友人没等曹襄想起太后的侄子叫什么就同刘彻见礼。 刘彻自持身份——皇亲,微微颔首:“平阳侯准备去哪里快活?” 曹襄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背对着他的人是舅舅,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四处都是人。我们就在街上走走。” 曹襄的友人邀请王家父子一起。曹襄顿时觉着眼前发黑:“王公子还有事。我们别打扰他们了。”说着话给太子使眼色。 太子颔首:“你们先去吧。” 曹襄闻言一手拽一个,连走带跑。他的友人奇怪:“你怎么了?”另一个友人问:“你还怕他们?” 刘彻嗤一声:“该给他找点事干了。” 太子扯扯他的衣袖。刘彻边走边问:“改日你姑母问起我,我就说是你的主意?” “他跟公孙表兄和陈家表兄不一样。”太子提醒他,谁敢指使平阳侯干事啊。 刘彻:“上林苑?东方朔不怕他。东方朔没脑子,敢当面数落我,也敢数落大长公主。他也不怕长公主。” “他去上林苑管上林苑收益吗?” 曹襄有钱,也不敢糊弄刘彻,把他放到上林苑,刘彻以后都不用令人查账。 思及此,刘彻突然感到一丝怪异,他若没看错的话,曹襄气色很好。往年每到这个时节他都得窝在府里养病。其次就是秋季。他只有冬季很冷或炎炎夏季很少生病。 刘彻给随从使个眼色,众人散开远远地跟着:“据儿,去病给他用过药。我猜不止一次。” “表兄此生虽然杀过很多人,可他不是杀人兵器。他有七情六欲知冷暖。他还不是冠军侯的时候,襄表兄就时常找他玩儿。他哪能眼睁睁看着友人虚弱下去?” 刘彻:“去病这点同你二舅一样。” “表兄如今只有一子。他给自己和表嫂以及表侄各留两粒,还有四粒。那东西不救现在的友人,留着救以后的友人?相识于微时的情谊最真。”太子补一句,“霍光是您的人。以后自有你救他。您不方便还有孩儿。” 刘彻笑了:“据儿,你实话告诉父亲,你那里还有吗?” 太子点头:“在老鼠洞里。”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又胡说八道。” “孩儿那里您这两年没少去。有可疑之处吗?”太子无奈地白他一眼,“又不是街边小菜。” 刘彻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回去吧。到里面该走不动了。” 太子也觉着越往里人越多:“父亲,您看到黎民百姓脸上的笑容心生欢喜吗?” 第216章 一笑倾人城 刘彻很想问儿子, 其实你是我父亲吧。 “据儿,我们出来干嘛来了?” 太子想想:“听听民间的声音啊。”难道不是吗?太子很是疑惑地看着老父亲。 刘彻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什么理由不好找, 找这么个破借口。 “顺道听听民间的声音。”刘彻嘴硬,“春游!” 太子拧眉,“好像是。” “你现在在做什么?趁机给你父亲上课。”刘彻嫌弃, “逆子!” 太子脸色微变,很是无语:“以后不说便是。父亲莫生气, 孩儿请您吃美食。”不待老父亲拒绝, 太子就拿腰间的荷包, 然而腰间什么都没有。太子低头, 空空如也, “韩子仁, 吴琢,过来!” 两人有些年没有出来过, 太子不怕他们被人一眼认出来,见他俩很想出来透透气, 就没带那两位非阉人宦官。非阉人宦官每月可以回家待几日。韩子仁和吴琢休沐日也只能窝在宫里, 实乃他们不想回去。他们早年被家人伤透了心,不想再看到家人。家人如今对他们好也是因为他们在太子宫当差。改日被撵去狗舍, 家人又会跟以前一样不待见他们。 “公子!” 二人大步上前。 太子指着自己腰间:“荷包呢?” 吴琢和韩子仁下意识往他们身上摸, 只摸到他们自己的荷包。二人相视一眼, 难以置信, 不会丢了吧。 刘彻乐了:“丢了?” 太子殿下气得咬牙切齿:“这些个无房无地的流氓!不要叫我见着他们!” 韩子仁和吴琢异口同声地问:“真丢了?” “不然呢?”太子没好气反问。 吴琢张口结舌:“可, 可是好像也没有人靠近你啊。” 刘彻拉着儿子的手臂:“不一定是流氓干的。这么机灵的人定是惯偷。不需要靠近, 隔一个人也能把你的东西拽走。里头有什么?” 十年前太子不怕暴露身份,每次出来都不太注意衣着。这几年怕被人猜到“王孙”也是太子, 太子出来很注意。衣鞋都是枇杷等人做的,而非宫中绣娘。绣娘手艺比枇杷等人好多了。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吴琢要给他戴玉饰的时候,他寻思着得听听黎民百姓的心声,为了显得平易近人就没戴。可荷包里装了几块金币和一串铜钱。 “钱!”太子不心疼钱,而是气他堂堂太子殿下,前世离成仙只差一步的半仙竟被偷了。 刘彻看着儿子的神色也知道他不是心疼钱:“吃一堑长一智。” “这——这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事吗?”太子扭头往老父亲腰间打量。 刘彻:“我没带荷包。” 春望从刘彻身后出来:“主人的钱在老奴这里。” 太子瞪他:“就你长嘴了!” 春望闭嘴,但他又想笑。 刘彻也想笑:“好了。”冲春望伸手,春望把荷包递过去,刘彻转手给儿子。 “不要!”太子躲开。 刘彻好笑,就这还成天嚷嚷着长大了。 韩子仁慌忙把他的荷包递出去。 太子奇了怪了,“怎么没人偷你们的?” 韩子仁等人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谁敢冲他们伸手。韩子仁指着外袍,“可能被衣袍挡着了。” 刘彻:“还买?” “买!”太子要化悲愤为食量。韩子仁带的钱被他用得一干二净,太子依然不解气,决定明日出来抓贼。 刘彻听到儿子计划往荷包里装石子,差点被儿子孝敬的街边小吃呛着:“装什么?” “石子!” 刘彻把嘴里东西咽下去:“什么都不装也有人伸手。” “为什么?” 刘彻给儿子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太子低头打量一番自己,衣着寻常啊。刘彻放下食物,“据儿,你这身衣裳跟公孙敬声和卫伉平日里穿的差不多。可像你这样高,相貌又随了我和你母亲的可不多。这些优点集中到一起,你走在街上堪称鹤立鸡群。你问春望。” 春望在一旁等着伺候天家父子,闻言他不敢多嘴,端的怕被憋了一肚子火的太子喷一脸,“殿下龙章凤姿,着实显眼。” “这么说被偷还是孤的错了?” 春jsg望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说一个“是”能憋死他吗。 刘彻乐不可支。 “父皇!”太子气得大声吼。 刘彻:“你小点声。路上这么多人,也不怕路人听见。” 太子闭嘴,瞪着眼睛看着春望。春望哭笑不得,“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太子没好气问。 刘彻:“对你而言可以这样用。堂堂太子三天两头往外跑,还不是往河边走?”递给他一个艾草团,“吃吧。虽然馅料都是一些野菜,但味道挺不错。还热乎着。” 太子接过去咬一大口。 刘彻和春望齐声惊呼:“噎着!” 太子没被噎着,差点呛着,被二人吓的。太子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人,刘彻闭嘴,递给春望一个艾草团,春望愣了愣,没有想到还有他的,大为感动。 太子吃完心里还有气。刘彻见儿子面无笑意也不敢招惹他。 回到宣室殿,刘彻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放声大笑。 霍去病到殿外吓得不敢直接进去,问侍卫:“陛下这是怎么了?” 侍卫低声解释:“太子殿下的荷包丢了。” 霍去病听糊涂了。 说话的侍卫也出去了,他从太子发现荷包丢了说起,一直说到太子把韩子仁的钱用光了还一肚子火,逮谁喷谁。 霍去病不可思议:“他经常出去也能被偷?” “谁说不是呢。”侍卫说出来也想笑,“也是街上人太多,殿下被人碰到也没多想。” 霍去病:“我进去看看。” 刘彻听到脚步声敛起笑容,一见是霍去病,招招手:“过来,过来,朕告诉你一件趣事。” 霍去病没说他已经知道,他还想听听太子表弟被气成什么样了。当他听到太子表弟要装石子抓贼,他不禁说:“还用装石子?” “朕也是这么说的。他常用的荷包虽然是太子宫的几个婢女闲着无事做的,可布料丝线皆非寻常之物。只是一个空空的荷包也可卖十文钱。不敢抢只敢偷的人胆子小,他们所求也不多,够吃一顿饭就行了。” 霍去病点头:“这是据儿头一次被偷?街上人很多?” “不然朕怎会叫你暂代卫尉之职。”刘彻示意他坐下,“不过朕也没有想到人挤人。” 盖因不止参加比试的匠人,亲自来送自荐的士子,还有嗅觉灵敏的商人。京师方圆五百里敢来京师的商人几乎都来了。 长安城以前就拥挤,寸土寸金,再来这么多人可不得人挤人。 刘彻忽然想起一件事:“春望,亲自去找东方朔,令上林苑的匠人这几日多做些胡麻油和纸。” 春望明白,只因在东市碰到一个人对太子殿下说“一句惊醒梦中人”。 霍去病也明白:“陛下,过几日就比试了,比试结束人都走了卖给谁?”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2节 “就是快结束了才好卖。” 刘彻早已吩咐主考官,当场把考生的籍贯写下来,然后就近安置。铸钱权已被刘彻收归中央,由上林苑统一铸造。家中无牵绊之人皆入上林苑。这一点还是刘彻近日才想到的。 考生初到长安反而不敢用钱,留着钱三年后再考。比试结束第二日放榜,被录用的人由朝廷提供路费,途中还可以进驿站歇息,他们带来的钱用不着了,定会给家人买些东西。落选的人中手头宽裕的也会买些京师特产。 虽然胡麻已不是稀罕物,但胡麻油依然只有上林苑、博望苑和公孙敬声以及昭平君的奴仆会做。胡麻多了,油便宜了,能到京师的人都会带些胡麻油,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卖给当地乡绅。 霍去病不懂:“陛下,考生的午饭怕是得由朝廷提供。” “为何?” 霍去病:“考官们说一张方几也得一日方能完工。虽然不比做方几,比榫卯这类小东西,可越小越精细的东西越慢。” “你怎么想的?” 霍去病:“上林苑有人有粮,此事可以交给东方朔。一人两个带馅的炊饼和一碗汤。木匠、铁匠这些分开考,一日也没有多少人,考场都没坐满。” 刘彻颔首:“那上林苑忙得过来。对了,此事由曹襄负责。” “曹——曹曹襄?” 刘彻点头:“考试结束叫他去上林苑管账。” 这事太突然了,霍去病怀疑他进来的方式不对,要不然怎么听到年近三十的平阳侯终于有了差事,“我半个时辰前还见过曹襄。”曹襄来探望霍去病,还想顺便进去看看考场。不过他还没靠近考场大门就被霍去病拽走了,“曹襄知道吗?” 刘彻:“不知道。朕刚刚才想到上林苑事多,东方朔恐怕忙不过来。” “臣去告诉他?” 刘彻微微摇头。霍去病退下。刘彻令小黄门去平阳侯府通知曹襄。曹襄此刻还在东市闲逛。平阳公主在家,她叫儿媳给儿子归置东西。曹襄甫一进家就被平阳公主撵出来。平阳公主还不知道考试结束曹襄可以留在上林苑。平阳公主希望儿子好好干,考试结束能被皇帝留下。 平阳公主虽然疼昭平君,但她心里有些意难平,昭平君那个德行的都能出任御史,她儿子懂事孝顺,凭什么只能在家混吃等死。 曹襄见着东方朔还是懵的。 翌日清晨起来一阵恍惚,曹襄才确定他已是上林苑一员。曹襄找霍去病拿到考试总人数就去向东方朔请教,一人两个炊饼需要多少面多少菜多少油盐。 东方朔也不清楚,令人召见上林苑的厨子。 曹襄忙着统计食材的时候,太子带两个非阉人宦官以及几个便衣侍卫出现在东市。太子令随从和侍卫散开,盯着从他身旁过的人。 太子今日戴着他很少用的金簪,身着白色金纹广袖长袍,全身上下写满“我有钱”,手里拿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走路没个正行,怎么看都像膏粱子弟。 太子眼睛跟不够用似的,看什么都稀奇,昂着头目无下尘,纵然长相俊美也惹人烦。 没等太子走到里面他腰间的荷包就被人拽掉。 偷者走出去三步被人拦住,太子手里的折扇往巷口一指,侍卫捂住偷者的嘴巴,别着他的手臂,把人压到巷口。太子夺走荷包,倒出一地石子。偷者一脸震惊。太子示意侍卫松手。偷者惊得结结巴巴:“你你——你无耻!” “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偷我的荷包?”太子拿着折扇朝他脸上拍打两下,“坦白从宽。不然我这就把你交给廷尉。偷东西的时候也不想看看本公子是谁!” 偷者下意识问:“你是谁?” “廷尉乃我亲姑丈。”太子甩一下头,抬起下巴,“押走!” “我说,我说!” 侍卫停下。太子问:“你该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吧?” “公子丢了什么东西?” 太子哪能说他丢了面子:“朝廷鼓励开荒,能出来偷东西的人不缺手脚,你们这些人干点什么不好?” “我们没钱。” 太子嗤一声:“自愿入上林苑为奴的人也没钱。你不是长安人,没钱走到上林苑,也不知道可以入上林苑为奴,我信你不得已才偷钱。少跟我说家中有老母亲。上林苑连聋子哑巴都要。” 偷者不敢狡辩,坦白他们确实是团伙作案。太子给他的宦官使个眼色,对方跑去京兆尹报案。 “那能放了我吗?我再也不敢了。” 侍卫被他逗笑了,“傻不傻?同伙都被抓了,就你没事?他们出来能饶了你?” 偷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太子倚着墙:“没抓到人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真以为我是个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 “不敢,小人不敢了。”偷者恨不得给他跪下——想他当了这么多年偷,头一次遇到钓鱼执法的。以后还让偷怎么活啊。 太子打开折扇遮阳。 偷者惊呼:“您拿折扇只是为了遮阳?” “不然呢?三月天我想生病吗。”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习惯害死人。” 偷者连连点头,要不是因为这把折扇,他也不敢伸手。这位公子只看衣着就非富即贵。贵人可以用权抓他,富人可以拿钱请游侠收拾他。 京兆尹离东市不近,八街九陌全是人,土生土长的长安老者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是以小黄门牵着马出了东市也只能缓慢前行。 大半个时辰过去小黄门才回来。 衙役把偷者押走,小黄门向太子禀报,偷者的同伙都出去了,长安令亲自带衙役前jsg往偷者家中布控。 太子颔首:“回宫!” 身着常服的侍卫不禁问:“这就回去?” “下午还得读书。”太子爱热闹,但街上热闹过了。太子不是为了抓贼才懒得出来。 翌日上午太子也没出来。又过一日,辰时三刻,太子令厨子给他准备吃的喝的,带着太子宫诸人爬到城墙上看热闹。城墙上的侍卫看到吴琢拎着方几,韩子仁拎着食盒以及坐垫,无语又想笑,太子殿下真会消遣。 巳时准时开考,临近巳时刘彻也上来了,看到儿子趴在城墙上往下看,脚边矮几放着吃的喝的,也很无语:“据儿,干什么呢?” “嘘!”太子提醒他噤声。 刘彻走到他身边,倚着城墙看到侍卫挨个检查身份证明:“又是吃的又是喝的,打算在这里等他们出来?” “看看再说。也许里头有天才呢。”太子捏一块糕点给老父亲,“父皇,您说这里有替考的吗?” 刘彻一时被问住:“替考?” “上林苑匠人请假替子侄考试?或者商人养的匠人拿钱替别人考试?” 虽然考场跟皇宫相邻,但很多事都是公卿大夫在忙。刘彻没有想过这点,也不知道公卿大夫有没有想到,“来人,下去告诉大司马,冒名替考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霍去病告诉考官,几个考官巡查时把此话一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木匠们瞬间安静下来。 太子倚着城墙笑了:“父皇,要不要打个赌?” “不打。”水至清则无鱼。刘彻从城墙上下来,令黄门宣霍去病,他叮嘱霍去病,午饭期间令考官再查一遍考生身份证明。 百官多出身世家,像东方朔和主父偃那样的极少,盖因多数平民没钱读书。少说平民希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可是能到京师做官的人极少。这就导致考官几乎皆来自世家。这些人可不认识匠人,刘彻不担心考官阳奉阴违。考官确实没有想过替考生遮掩,所以发现生辰不对,口音不对的人就仔细盘问。 详查下来当真查出几个冒名考生。 霍去病令考场外的侍卫把人送去廷尉府——买卖同罪! 廷尉头回遇到这种事不知如何判罚,只能进宫请示。 刘彻已有心理准备,面对廷尉的请示想也没想就给出答案,关押一年,记录在案,永不录用。 由于刘彻没提不得花钱赎罪,此案审理结束替考和考生就被人花钱赎出来。甚至替考者很不以为意,有的还跟人炫耀,他去廷尉府走一遭什么事没有。 为期三日的考试结束,朝廷放榜,长安以外的人在家乡附近当差,没有家庭牵绊的人入上林苑铸钱,入选者发放回家路费,以及参加考试时用的工具。 消息传开,那几位替考者很是懊恼。他们又安慰自己,工具才值几个钱,回家路费才多少钱啊。面对喜气洋洋的入选者,他们反而嘲笑其眼皮子浅。 话又说回来,京城还有许多考生,霍去病没能立刻卸下卫尉之职。直到三月下旬,长安东西市不再是人头攒动,霍去病才只当他的大司马。 曹襄此时才知道他可以在上林苑东方朔手下当差。 三月的最后一日,平阳公主前往宣室殿感谢刘彻。今日休沐,刘彻此时在永巷,没心思见平阳公主,又怕她真有事,就令阉人宦官请她过来。 平阳公主听到琴声便知她来的不是时候。可她来都来了,也不能不进去。平阳公主进去就听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平阳公主在一旁静静地听完,刘彻令宫人看座,笑着同长姊说:“你听听他唱的?世间哪有那样的女子。” 平阳公主转向弹琴人,见其长相俊美,好像见过:“也许有。” “阿姊见过?” 平阳公主想说什么,忽然想到她确实见过,“近在眼前啊。” 刘彻往两侧看看。 平阳公主笑道:“这位李先生的女弟啊。” 第217章 刘彻尴尬 刘彻不曾听李延年提过他妹妹, 闻言不禁问:“你还有个妹妹?” 李延年:“是的,只是——” “只是有些年少。”平阳公主以为他不好开口,“十四还是十五岁?” 李延年:“去年公主见到小人的时候她十四。今年及笄。” “也不小了。”平阳公主转向刘彻, “妙丽擅舞。” 刘彻一听“擅舞”来了兴趣,“她现在何处?” “在家。”李延年面露迟疑地转向平阳公主,他要不要说真话啊。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他。他犯事受了宫刑已令家人蒙羞, 他不敢再连累家人。 平阳公主见他一脸为难,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妹妹定亲了?” “尚未定亲。只是家妹年幼无知, 小人担心她冲撞了陛下。” 平阳公主:“陛下最是宽厚, 你多虑了。你家的好日子要来了。陛下, 您说是不是?” 刘彻笑:“那也得先容朕见见人。”随手指个小黄门, “李延年, 告诉他你家在何处。” 李延年家在东市附近,从皇宫东边出去, 往北走一段路进东门就能看能看到他家。可是妹妹心有所属啊。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好像还在太学读书, 公子父母对他们家出身颇有微词, 妹妹和那位王公子怕是有缘无分了。 思及此,李延年给出家中地址。 小黄门先去准备马车。到马车存放处看到太子宫的人, “殿下出去?” “殿下如今哪还敢出去。可成天在宫里殿下也烦。跟昭平君、卫大公子约好去博望苑踏春。你这是去哪儿?” 小黄门认为不必隐瞒:“李延年有个妹妹你知道吗?” “知道。我在宫外见过他和他妹妹。” 小黄门惊呼:“你见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3节 “她心悦殿下, 还送过殿下一个荷包。可惜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再说了, 殿下跟个孩子似的, 这么大了还扑到太后怀里撒娇, 哪懂男欢女爱。”太子宫的小黄门摇摇头,为那女子感到可惜, “殿下起初以为她跟向冠军侯示爱的那些女子一样。后来听说她非君不嫁,殿下特意叫我把荷包还给她。怕误人年华,还叫我暗示她家中父母不同意。那么美的女子啊。哎,你怎么了?”见他脸色奇怪,“马跑了!” 小黄门慌忙勒住缰绳。太子的人打量他:“想什么呢你?殿下还等着呢,我先走了。”小黄门张嘴想叫住他,眼角瞥到不远处的巡逻侍卫,又慌得咽回去,急的跺脚,“这叫什么事。” “马车还用吗?”看管马车的宦官上前。 小黄门张了张口,“要!”坐上马车,远离众人,小黄门就不禁嘀咕,“五十多岁的人了,颐养天年不好吗?多什么嘴!李延年也是个胆小鬼。直接说妹妹心有所属又如何?牵扯到太子殿下陛下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还能因此杀了他?” 给小黄门个胆子也不敢蹚这趟浑水,他在东市转一圈回去禀告天子:“李家女郎不在家。” 刘彻有点失望。李延年暗暗松了一口气,平阳公主很是可惜:“我忘了今日休沐,东西市热闹非凡。” 小黄门忙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平阳公主想想也是:“陛下,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了。” 刘彻心情好,起身送一送她。小黄门趁机道:“陛下,奴婢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看到廷尉的车了。” “不回家沐浴他来作甚?”刘彻奇怪,令人随他回宣室殿。 宣室殿空无一人,刘彻神色阴沉盯着小黄门,小黄门往左右看一下,刘彻令所有人退下,“说吧。” “陛下,不知您有没有发现公主提到李延年的女弟的时候李延年一脸的纠结,没有一丝欢喜?您是天子,想见见他妹妹,像李延年那样的出身合该激动的跪地谢恩才是。” 刘彻仔细想想李延年的神色,确实像心中有事,“所以?” “他妹妹去年十四,太子殿下十六。” 刘彻面色发黑,口气不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黄门不敢隐瞒,把他从太子宫小黄门口中听说的事大致说一遍,“李延年和他妹妹好像至今还以为殿下是,是太后侄孙,王孙王公子。” 刘彻的身体往后踉跄一下,移到御案前坐下:“当真?” 小黄门:“随殿下出去的侍卫们应当也知道此事。” 刘彻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抬抬手示意小黄门出去,他要静静。 以前险些被小太子撞见舞者和乐师,打那以后刘彻就不许他们来前殿。李延年不曾在宫里见过太子,刘彻相信。 太jsg子自打搬到太子宫就很少从后宫经北宫出宫。他去秦岭就走南边城门,去东西市就走东边城门。去东边长乐宫就沿着太子宫直直地往东,到未央宫墙根下再转弯。李延年是宫中乐师,不必遵循五日一休的规定,休沐日在宫门下碰到太子的可能性极低。可侍卫经常巡逻肯定见过李延年,亦或者随太子出宫的时候见过他妹妹。 想到这些刘彻越发头疼,他儿子今年才十七岁,那些丧心病狂的女子有那么愁嫁吗。 好像有。 女子十三议亲,多数十五定亲嫁人,不然明年十六就得纳税。 刘彻朝外喊:“来人!” 先前被刘彻派出去接人的小黄门抢先往前跑。他身后的同僚嘀咕:“闯祸了?” 刘彻黑着脸令其他人出去,令那名小黄门走近:“据儿知道吗?” 小黄门连连摇头。 刘彻揉着太阳穴:“朕不是问他知不知道你出去,朕是问他知不知道那女子是李延年的妹妹?” “应该不知。” 刘彻拔高声音:“应该?” “奴婢这就去太子宫打听打听。” 刘彻叫住他:“太子不在的时候再去。” “太子去博望苑了。”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快去。小黄门蹬蹬瞪跑下台阶,深吸一口气,佯装闲来无事晃悠到太子宫,太子宫诸人正要关门,小黄门勾头往里瞅,看到先前去驾马车的那位,“出来一下。” 太子宫的宦官出来:“殿下去博望苑了。我跟你说过啊。” “不找殿下。你先前说有人向殿下示好?” 太子宫小黄门下意识点头,忽然想起他乃陛下的人,慌忙把他拉到一旁,“你不会嘴快告诉陛下了吧?这事要让陛下知道了,非得怪我们没有照看好殿下。” “没。我也在想要不要——” “不行!” “那你跟我说实话,殿下知道那女子是李延年的妹妹吗?” 太子宫小黄门仔细想想,“李延年没往这边来过,殿下这几年没往后宫去过。殿下有花花,也没去过狗舍,应该不知道李延年是宫里的乐师。”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送马车的时候见过他啊。那天我还以为眼花了。休沐回家特意去他家那边打听一下才敢确定是他。他以前是不是在狗舍养狗?” 宣室殿小黄门点头。 “那就没错。” “殿下知道那姑娘姓李吗?” 太子宫小黄门奇怪:“殿下既然无意,还打听她姓什么作甚?” “那我就放心了。” 太子宫小黄门不放心:“可不许告诉陛下。” “不说,不说。免得陛下和太子以后见着李延年别扭。”小黄门不禁腹诽,我不说陛下也别扭。 刘彻不别扭,他不会为难责怪自己,他怪平阳公主多事,难怪儿子不喜欢她。他怪李延年不长脑子,难怪以前会犯错受腐刑。 刘彻不想再看到李延年。可今日那边有不少人,他要是把人都处置了,儿子一定会有所察觉。以儿子的聪慧,就算不问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刘彻召小黄门向前:“告诉李延年,以后不必到朕身边伺候,令其挑两个乐师,帮他管理宫中乐器,整理宫中和民间乐谱。李延年妹妹年幼,令其另择良婿。” 小黄门颔首:“还有吗?” “没了。” 小黄门试探地问:“是不是得给李延年找处院子?” “在西北角找一处,太子从来不去那里。以后搬去太子宫也不会从那边过。” 新太子宫在宣室殿东北,确实不会从那边经过。小黄门领命下去,刘彻令黄门宣郎中令。 黄门一脸为难:“郎中令此刻应该还在家中沐浴洗头?” “明日郎中令入宫令其速来见朕。” 黄门不知出什么事了。翌日一早见着郎中令就把他拦下来。郎中令见天子这么着急,也以为出大事了。刘彻不想看到李延年,也不想看到平阳公主,亏得他才叫曹襄去上林苑当差。 刘彻也不能一辈子不见姊妹,就告诉郎中令,三年之内不要让他在未央宫看到他的姊妹。 郎中令以为听错了:“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吗?” “对!”刘彻抬抬手,一脸心累。 郎中令顶着满脸疑惑出去,到殿外吓一跳,盖因面前突然冒出个太子。仔细看看,哪是突然冒出来,明明太子疾步上台阶,他没往下看,一时没发现,“殿,殿下?” “今日有廷议?”太子诧异。 郎中令下意识说:“没——陛下——” “太子?” 刘彻的声音传出来。 太子抬抬手令郎中令先退下,大步跳进殿内:“父皇,孩儿没有来迟吧?” 昨日知道此事的小黄门已经被刘彻打发至上林苑。刘彻以为不会再头疼。可当他看到太子越发头疼,揉揉额角,宁愿他今日跑出去鬼混。 “来了?” “父皇好像不想看见我?”太子又走近一点,是他的错觉吗。 刘彻心中一凛,儿子一如既往地聪慧过人。刘彻庆幸没动知情者,“听说你昨日又跑出去玩了?” “父皇不也没闲着。” 刘彻拍案:“怎么跟父皇说话呢?” “少虚张声势。”太子在他右边坐下,指一下左边奏章,“十份啊。” 刘彻习惯性递给他。 太子见老父亲愁眉不展,很是好奇:“出什么事了?”转向春望。春望摇头,他上了年纪,无法做到全年无休。昨天一天他都在住所歇息。 刘彻:“与你无关!” “那我不问了。”朝中近日无大事,太子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刘彻转身打量一番儿子,眉清目秀,小脸白嫩,坐有坐相,又长着一个聪慧过人的脑袋。李家女有眼光啊。刘彻不禁暗暗感慨,也不怪李延年迟疑。要是没被拒绝,李延年恐怕会冒死一口回绝平阳公主。 “父皇看什么呢?”太子见他一动不动,“父皇,今日很反常啊。出什么事了?” 刘彻沉吟片刻:“据儿,如果父皇和你母后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自然先救母后,父皇会凫水。” 刘彻呼吸一窒:“……父皇不会凫水!” “那也先救母后。父皇身体好,可以多撑一会。” 刘彻被噎得想打孩子:“父皇比你母后重。” “父皇食量大,能多喝些水。” 刘彻瞪着眼睛:“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您真是闲的。您是帝王,母后是皇后,就算微服出巡也不可能身边无人,轮得到孩儿表孝心?”刘据无语,“父皇,您此时就跟曾祖父一样。” “关祖父何事?” 宫中有关于汉家先祖的记载。太子仔细想想确定一下:“据说有次曾祖父病了,祖父前去探病,曾祖父令祖父为其吸脓水。祖父虽然按照要求做了,但面色难看。祖父后来听说邓通经常做这件事,就认为曾祖父故意拿此事试探他孝不孝顺。祖父因此怨恨邓通。父皇,此事您怎么看?” 刘彻不知道怎么看:“你怎么看?” “邓通一个奴婢,他的责任就是伺候好曾祖父。不能令曾祖父欢喜,要他做甚?话说回来,邓通当时完全不必这样做。宫里不是没有医者,医者自然有法子。祖父当时乃储君,曾祖父拿此事试探他,就跟你此刻一样无聊。”太子很无语,“依孩儿之见,他还是病的轻!” 春望忙说:“殿下,不可无礼。” “春望,你说是不是?邓通得曾祖父看重不是因为他会伺候人?不然还是他上马安天下,下马定乾坤?” 春望无言以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4节 太子放下奏章,打量老父亲:“您真的很奇怪。父皇,你确定没事?” “父皇能有什么事?”刘彻反问。 太子摇头:“你想一出是一出。我哪知道您又想作甚。”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不是又想出去玩儿吧?” 刘彻眼中一亮,好主意! 出去玩两个月既能避开儿子,又能避开公主等人。 “果然!”太子以为他猜中了,“我也去!” “留下看家!”刘彻令人宣大将军。 大将军来了,大司马也来了。刘彻令大司马留下协助太子处理政事,他令大将军调人,明日前往甘泉宫。 卫青震惊,谁又刺激他了。身为帝王哪能说走就走。 刘彻抬抬手令卫青下去准备。卫青一脸无语地出去直奔长平侯府,令夫人给他收拾衣物,明日送至西安门。随后卫青jsg就去上林苑调期门侍卫,又令人快马加鞭通知甘泉宫守卫打扫宫殿。 “父皇!” “陛下!” 太子和他大表兄同时开口。 刘彻抬抬手令霍去病退下,转向儿子:“朕意已决。” “孩儿先救您行了吧?” 刘彻:“你当哄孩子呢?晚了!” 春望不禁问:“陛下怎么突然想到去甘泉宫?” “不是突然。”刘彻胡扯,“前些日子跟太子去东市的时候,朕就想去甘泉宫。可惜那时候忙着考试,朕抽不开身。今年秋还有武试,朕恐怕也不能去秦岭狩猎。据儿不必担心,朕过去住一两个月就回来。” “两个月后正好三伏天,您觉着我信吗?” 刘彻自己也不信。可他依然点头,“就算父皇没能赶回来,也最多在那边待到七月底。” “七月底都立秋了。”太子没好气道,“这是一两个月?” 刘彻瞪他:“你是儿子还是老子?” “甘泉宫离长安不远——” “几十里路还不远?” 太子点头。 刘彻抬手表示此事没商量。太子把奏章还给他,起身走人。刘彻气得拍案:“站住!” “干嘛?”太子转向他。 刘彻打量一番儿子,挺拔高挑,不看脸确实长大了,“走吧,走吧。朕不想看见你。” 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继续往外走。 春望试探地说:“陛下,您今日是有些奇怪。” “你以为朕想?”刘彻没好气瞪他。 春望闭嘴,怀疑他跟女子一样每月都有几日不舒服。 刘彻翻开奏章,通篇全是废话,气得扔到一旁。堆积如山的奏章被他扔的四处都是,刘彻心里舒服了。 几日后,长安几乎人人都知道陛下不许他姊妹踏进未央宫。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起先不信,她们从东宫拐去未央宫也被拦在外面,姊妹二人找太后哭诉。 张汤和主父偃知道当日去他们家中的人其实是太子宫的人。他们如今有事可做多亏了太子。时常在书楼这边照看孩子的老者见二人跟传言不一样,很是和善,就大胆问二人宫里出什么事了。 就在两位公主找太后抱怨之时,主父偃和昭平君不约而同去宣室殿求见太子。刘据令二人进来,很是好奇:“什么风把你俩一起吹来了?” 主父偃精明,他知道天子离宫朝臣不敢给太子添堵,“应该是同一阵风。” 果然,昭平君就是来问太子,公主干什么了。陛下怎会下令三年之内不想在宫里看到她们。 主父偃补充:“民间都传遍了。” 太子转向监工大司马:“有这事?” 霍去病的夫人又不爱出去,不知道这事,他自然无从知晓。宫中侍卫又不敢拦着他问,陛下为何不想看到他姊妹。 “何时的事?” 昭平君:“陛下离宫前一天。 太子想想,不就是父皇犯病那日。难怪他那日那么反常,原来是被姑母气的。好想知道姑母干了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曹襄还在上林苑呢。” 昭平君想想也是,前几日休沐见到曹襄,也没听他说此事:“殿下忙吧。我等告退。” 霍去病好奇地问:“你真不知道?” “估计姑母又干什么了。下午我去东宫看看祖母,祖母一定知道。” 太后不知道,太后了解闺女:“干了什么你们自己不知道?陛下失心疯了,无缘无故禁止你们踏入未央宫?” 平阳公主委屈:“儿臣不久前还为陛下引荐一人。陛下不说谢我,转头卸磨杀驴,哪有这样的?” 太后张张口,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你怎么跟你姑母一个德行?以前陛下膝下荒凉,你帮他准备女子。如今太子那么聪慧,你吃饱了撑的?此事叫太子知道,他就算不敢恨你,以后还不敢折腾襄儿?” 平阳公主不以为意:“一个女子而已。他乃太子,至于吗?母后不必吓我。太子侄儿一向宽厚。他就算知道也可以理解。” “那也分什么事!”太后想骂人,“那女子倘若生个儿子出来,对太子不甚满意的官吏会不会暗中支持他?你长不长脑子?” 平阳公主越发觉着委屈:“陛下挺高兴。陛下也好奇李延年的妹妹长什么样。儿臣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好奇的事多了。你推的过来吗?”太后气得手抚心口。掌事宫女慌忙跪坐下去为她顺气:“太后不气。公主也是一时没有想到那么多。” 南宫公主:“母后,你没听阿姊说吗,陛下很高兴。陛下不许我们去未央宫一定不是因为这事。” 太后无力地抬抬手:“哀家不想管因为什么。你们姊妹几个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你们都五十多了,不是小孩子,以后少跟哀家抱怨这些糟心事。哀家想多活两年。” 此言一出,平阳公主不敢叫母后替她问太子。但她还有儿子可以仰仗,回家等曹襄休沐。平阳公主准备叫曹襄帮她找太子。 翌日,休沐还没到,卫孺先到了。 卫孺的日子顺心,找卫子夫也不再尽是抱怨的话,还知道给卫子夫带点野味。卫子夫看到野味就知道长姊心情极好。卫子夫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阿姊不忙?” “不忙。家里奴仆成群,儿媳孝顺,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卫子夫:“就这您当初还嫌侄媳妇小门小户小家子气。娶个名门世家之女,能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伺候?” “过去的事了。”卫孺心宽了,也没在意她的打趣,接着就问她知不知道陛下不许平阳公主等人进宫。 卫子夫跟霍去病一样,没人敢上赶着找她以及她身边人问,公主怎么得罪陛下了。卫子夫很是吃惊:“还有这事?” 闻言,卫孺确定她不知道,撺掇她使人去宣室殿问太子。太子一向不喜欢几位姑母,虽然好奇也懒得查,直接回:“这是父皇和他姊妹之间的事。母后权当不知。家丑不外扬。” 卫子夫得了这话确定儿子也不知道,提醒卫孺以后不要跟人聊这事。卫孺闲着无事,回家的时候拐去几个弟弟和外甥家,提醒弟媳和外甥媳妇以后别再聊这事。是以当曹襄找上太子的时候,太子只能给他两个字“不知”。 曹襄请霍去病帮他查查。 霍去病要查这事自然不会傻傻的问宣室殿的人,公主怎么惹陛下生气了。连太子都不知道的事,就算宣室殿的人知道也不敢说。霍去病先查那几日陛下有没有见过公主。这很好查,问一下当值的侍卫就行了。 一炷香左右,霍去病就查到,陛下去甘泉宫之前只见过平阳公主。侍卫也见过陛下的人驾车出去,巡逻的侍卫听到李延年抚琴。牵扯到后宫,霍去病突然不敢查了。可又查到驾车的那个宦官去过太子宫。 霍去病前往太子宫“拖太子下水”,左右曹襄是太子表兄,公主是太子他姑。太子问他的人宣室殿小黄门找他何事。太子的人老实坦白。然后很是紧张地问:“殿下,陛下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暂时还不知道。”太子很是无语,“你该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心里有底。” 小黄门表示以后不敢瞒他。太子令其下去歇息,一言难尽的转向表兄:“李延年的妹妹?” 霍去病揉揉额角:“你这个姑母,真吃饱了撑的。难怪陛下要去甘泉宫。这事换谁不尴尬。” “活该!”太子不尴尬,“我早提醒过父皇,旁人可以引荐,唯独姑母不可。父皇还不以为意。这次轮到自己身上知道不好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者不拒。” 霍去病:“曹襄那边?” “实话告诉他。”太子想想,“就说我不知道。以后逢年过节难免齐聚东宫,省得他无地自容再被母后或祖母看出来。” 霍去病想想:“姨母应当不会在意。” “母后就是在意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姑母还不得说她善妒?”刘据不禁嘲讽,“她可真是闲的。这么闲为何不给自己找个婆家嫁了?” 霍去病想笑,太子表弟的这张嘴啊,也不看看平阳公主多大年纪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何时告诉曹襄,曹襄先进宫找他。曹襄没有想过霍去病那么快查出来,没提他拜托霍去病的事,只说他母亲又要嫁人。 霍去病一口茶全jsg喷出来:“嫁什么?” “嫁人。”曹襄很是无奈,“跟舅舅同龄的列侯。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儿找的。我也不是反对。可她五十多岁了。我宁愿她养个二十多岁的面首。省得嫁了离离了嫁,隔几年折腾一次。” 霍去病:“日子定了?” 曹襄:“快了。叫我进宫问问舅舅何时回来。还要跟二婚一样办。” “我记得她二婚跟头婚一样办的吧?除了只有十来台妆奁,其他方面都一样。三婚也这样?”霍去病突然不忍心说实话。可平阳公主敢给姨母和表弟添堵,叫她太舒服岂不是便宜她了,“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曹襄看向他,疑惑不解。 霍去病令他的人先退下:“你托我查的事查到了。”随即把他先从陛下那几日行踪说起。说到李延年此时已被陛下打发至叫角落里整理乐谱去了。在陛下身边的小黄门被打发至上林苑做事,明升暗贬。 曹襄目瞪口呆。 霍去病端起茶杯,静静地等他回魂。 曹襄回过神,起身离开。也不管此时是不是休沐,直接骑马回家。据平阳侯的奴仆后来说,也不知道平阳侯母子怎么了,差点打起来。原本平阳公主还想风风光光嫁人,平阳侯不同意,还把他母亲住的院子用墙隔开,另开一个门。 曹襄平时不敢管他母亲的事。以往平阳公主给刘彻引荐美人,曹襄也不敢指手画脚。可父亲看上爱慕儿子的女子,这事传出去,太后得气晕过去。 天子颜面何存! 难怪不许她们姊妹进宫。 随意出入宫门以后不定弄出什么事。 平阳公主不敢怪天子,怪不着李延年,毕竟他以为太子乃太后侄孙。她不舍得怪儿子,就怪太子挑剔。早点把人纳入太子宫哪有这么多事。 不过太子不知道她还敢埋怨他。 太子小事不计较,像表兄弟到他博望苑祸害,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等于他没脾气。昭平君又找太子打听,他的姨母犯了什么错。太子依然直言不知。随后扯到平阳公主身上,然后问他知不知道平阳公主所嫁何人,那家子弟如何。他看起来很是关心平阳公主。 昭平君是个没眼色的,他又对太子不设防,也不知道太子讨厌他姨母,把知道的听说的一股脑儿全告诉他。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5节 五月中旬,北方大地四处忙着收割,平阳公主嫁了。 三伏天,太阳炙烤着大地,太子宣廷尉,胡扯他日前乔装去书楼外凉亭下乘凉,听到几个农夫聊好些世家子弟踩坏刚刚长出来的豆苗,拒不赔偿,有人甚至还打人。太子板着小脸令他暗查都有谁。 廷尉出了清凉殿就骂人。陛下不在长安都消停点呗。 这么热的天,出去见鬼吗。 城内热城外凉爽,廷尉其实也能理解他们这个时节四处跑。所以他对太子的话深信不疑。 六月底,廷尉交上来一沓名单和罪证。真有人踩坏农田。但没打人,也没赔偿。廷尉觉着农夫没有亲眼看见,传来传去传夸张了。 太子仔细翻一遍确定有平阳公主夫家子弟:“先抓人下狱,过一日再审。” 廷尉犯难:“这,不是什么重罪啊。” “这是你查到的,还是今年的事。以前没有?”太子反问,“孤知道你就查到这么多,他们知道?给了钱就把人放了。孤没空给他们教儿子!” 廷尉福至心灵:“下官知道。” “别动手。可以用刑具吓唬吓唬他们。” 廷尉也不敢用刑:“殿下,您就等大农令的消息吧。” 六日后,大农令前来禀报,廷尉往国库送一大笔钱,请太子殿下过目。太子翻开看看,“韩子仁,宣昭平君和公孙敬声。” 二人很快抵达清凉殿。 太子令大农令给两人拨一笔钱,按照术士早已准备好的图纸修“建章学堂”。太子令大农令去找术士要图纸,术士那里有备份。 大农令聪明了:“殿下这次还用砖?” “你觉着孤该用什么?” 大农令:“听说陛下把上次建房剩的钱赏给殿下了?” “孤上次用砖建考场可是挨了不少骂名。父皇把节省下来的钱赏给孤不是应当的吗?”太子道,“孤这次再挨骂就说是你的主意?” 第218章 兵贵神速 大农令惹不起, 惹不起,这次依然按照夯土的时间工费和木材的价格拨款。这次也跟上次一样,钱直接送到皇宫西南角太子殿下办公处。 建章学堂得仔细修, 不能像考场似的没有门也没有窗。还得赶在下雪前修好。太子需要许多人手,令人召放假在家的卫伉管账。昭平君找来他的三位友人。翌日,除了卫伉, 五人兵分五路,打听木料、砖、瓦等材料价, 货比三家。 出发前, 昭平君不禁说:“我们先前买的砖瓦就很便宜啊。” 太子:“当时便宜不等于现在便宜。倘若羡慕他们薄利多销的商人也学他们降价, 甚至比他们便宜, 我们还找他们买岂不是太亏了?” 昭平君:“再便宜还能赚到钱吗?” “改善技艺, 一次多烧几块, 缩短时间节省木柴,应该可以。”太子提醒他, “有竞争人才能上进。” 昭平君不由得想起李禹那群世家子弟。昭平君五日一休,休沐日还得洗头沐浴, 他其实没时间关心旁人。但他岳丈一家时常登门关心他夫人, 会同她分享一些民间趣事。其实就是打秋风。昭平君提醒过夫人,可以给粮食给布料, 唯独不能给金玉珠宝以及钱。即便这样, 他夫人的母亲嫂子弟妹还是很喜欢去他家。 昭平君是听夫人提过, 春试结束许多世家四处找老师。端的怕以后子侄无法凭门荫入仕。昭平君夫人还问他有这么严重吗。严重是没有这么严重。但平民子弟上来, 自然会刷掉一些混吃等死之人。再出来一两个如卫青一样的天生将才, 世家必会走向没落。他们如此紧张并非害怕, 而是做两手准备。 如果没有春试,世家才没空关心平庸子弟。因为春试昭平君的不受族中长辈待见的三位好友月钱都比往年多了。先前昭平君去找他们的时候其家人还叮嘱他们认真为太子效力。 三位好友很是奇怪地问昭平君, 家人这是怎么了。 昭平君现在知道怎么了。 未央宫这边离城中居民区有些远,太子就令公孙敬声等人住进面试处,同张汤和主父偃在一处。六人都很满意,盖因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两位人精。 张贺在博望苑多年没动过,张汤也很满意,他日太子登基张贺至少也是水衡都尉。这点在以前张汤想也不敢想。陛下又留他一命。是以张汤很是感激天家父子。张汤自然对太子的人和颜悦色。 主父偃仇人那么多却没人敢杀他,也是因为帝王没有明确表示厌恶他。否则多的像张汤这样的佞臣为天子分忧。主父偃也感激天子留他一命。 在两人有意无意的指点下,六人时常觉着茅塞顿开。 七月下旬,刘彻终于舍得回来。太子携留京的官员出城迎接。刘彻隔着车帘令众人随他回宫。太子感觉老父亲无颜见他。以防被老父亲看出来,太子跟往常一样到宣室殿就跟他抱怨,这些日子要累死了。 刘彻冷笑:“什么事能累着你?丞相、御史大夫干什么吃的?” “孩儿这些日子把建章学院的材料备齐了。只待父皇一声令下便可开工。” 刘彻顿时顾不上心头那点别扭:“是吗?” “父皇歇息片刻去城墙上看看。在书楼北边。父皇之前看过规划图。” 刘彻确实看过。原本学堂该修在书楼北凉亭游廊处。加了一处书楼以及凉亭游廊,学堂只能再往北移。幸好此地东是皇宫,西是上林苑用地,不必令黎民百姓迁徙,除了当时已经打地基的考场和比武场,术士可以随便改图纸。 刘彻颔首:“你先退下,朕累了。” 太子平日里很懂事,他乖乖退下也没有令刘彻起疑。刘彻不是身体累,他是心累。幸好如今宣室殿诸人都不知道那件事。 翌日上午,刘彻前往东宫。太后嘲讽:“皇帝还知道回来?” 刘彻有苦说不出。 “长安有母后坐镇,朕才敢一走几个月。” 太后微微抬手,不吃他这套,“你姊妹究竟怎么着你了?她成亲只有皇后令人送去一份薄礼。” “谁成亲?”刘彻脱口道。 太后被问得jsg一愣一愣:“你,不知道?你大姊啊。” “她怎么又成亲——不不对,她跟谁成亲?什么时候的事?” 闻言,太后确定他不知道:“太子没令人告诉你?” 刘彻一时间找不到更合理的说辞:“据儿不甚喜欢她。” “她做什——”太后觉着她不必问,就她女儿那番做派,换成她也喜欢不起来。 平阳公主同馆陶公主不一样,景帝有十多个儿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她给景帝送人只有善妒的栗姬厌恶她。如果景帝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太子,还是王太后生的,王太后指不定比栗姬还厌恶馆陶。 话又说回来,以馆陶的智慧当今皇后以前是她的婢女,大将军以前也是她府上的骑奴,她不会给皇后太子添堵。她反而有可能阻挠或暗中打压给皇帝送美人的人。 “母后看起来知道据儿为何厌恶她?”刘彻小心试探。 太后:“要哀家说出来?” 刘彻确定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放心地笑了:“不必。不过她了解对方吗?这么着急嫁过去。” “你去甘泉宫前后她就想告诉你此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走了。”太后微微摇头叹气。 刘彻心中一凛:“还有事?” “襄儿不知为何不同意,母子俩闹得很凶,襄儿气得甚至把她在平阳侯府的院子单独隔开了。”太后说起这事就头疼,“第三次了。你说她折腾什么?离了男人不能活也可以学你姑母养个面首。哀家听南宫提过,你那几个表兄不在了,董偃年年清明探望她,给她拔草什么的。我看比昭儿这个孙子都孝顺。” 刘彻:“董偃不一样,他打小在姑母身边,姑母待他比对儿孙上心。再说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她想怎么活哀家管不着,可她别折腾别人啊。”太后揉揉额角,“你不许她去未央宫,她找哀家抱怨。襄儿把她的院子隔开,她找哀家抱怨。哀家是痰盂吗?天天找哀家吐。” 刘彻到她身后为她揉揉额角:“您可以左耳进右耳出。据儿经常这样敷衍朕。” “那是哀家的的女儿。” 刘彻不知为何想笑:“据儿也是朕的儿子。” “你无理取闹,据儿懒得理你。她是无理取闹吗?” 刘彻松手,在她身边坐下,“您不是很喜欢老三吗?朕叫她来陪陪您。” “她快生了,你别折腾她了。”太后吓得连忙拒绝。 近日早晚不冷不热,三公主来过东宫,太后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大步进来,吓得心惊肉跳。三公主像揣个球似的不以为意,太后见状越发担心,警告她生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刘彻回到宣室殿就令黄门召见两位女婿,提醒他们回去告诉公主,时常去东宫走动走动。但只许讲民间趣事,不许跟她抱怨。 翌日,卫长领着小女儿去东宫。太后叹气:“皇帝叫你来的?” “孙女在家也无事。”卫长提醒女儿喊人。 牙还没长齐的小姑娘奶里奶气喊:“太太。” 王太后愣了一瞬,紧接着笑了,曾孙女了,是该叫太太。 “过来点,叫哀家瞧瞧。” 这是小姑娘会走以后头回见到太后。太后对她而言就像个陌生人,她不敢上前。卫长公主哄她:“太太很好。你叫太太看看,过几日舅舅还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 刘据不常去公主家,但每次去都会带许多街边小吃和小玩具。长公主的儿子最喜欢太子舅舅,二公主的女儿也最喜欢太子舅舅。 小姑娘听到这话爬起来就往太后怀里扑。 软软香香的曾孙女在怀,太后心里满满的,愁云惨淡的脸上终于艳阳高照。长信殿诸人见状都忍不住跟着心生欢喜。 掌事宫女送母女二人出去的时候不禁提醒卫长公主常来。 卫长公主也听说了她父皇不许几个姑母去未央宫。卫长公主认为祖母因为几个姑母心情不快。卫长公主笑着应下来,看着抱着一堆吃的小玩意的女儿问:“太太好不好?” 小丫头使劲点头:“好!还来吗?” 卫长公主伸手:“东西给我。” 小姑娘转身就跑。卫长公主慌忙追上去,拽着她的手臂,牵着她下去。小孩人小腿短,下几个台阶就要抱抱。卫长抱着他,令驭手掉转车头,前往椒房殿用午饭。 卫长以为中午得留在长信殿。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看起来容光焕发,可还没到一个时辰她就没什么精神。卫长公主虽不如皇后擅察言观色,也知道太后想休息。卫长主动提出小女儿该困了,太后顺水推舟叫她回去歇息。 小姑娘跟她舅一样饭后睡觉。她到车上越发精神,站起来扒着车帘往外看:“阿母,去哪儿?” “去祖母家。” 赵破奴无父无母,卫长公主只说“祖母”,小姑娘也知道是指谁:“祖母好。” “你还记得啊?” 小孩点头:“记得啊。祖母家好大好大,跟太太家一样大。” 卫长公主抱着她坐下:“祖母家还得一会。先歇一会。” 小姑娘转身扑到她怀里闭目养神。 卫长公主以为她睡着了,把她递给女奴,小姑娘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宫殿,挣扎着要下来。卫长公主跟在她身后,小姑娘走几步停下转身坐下大喘气。 卫长公主失笑,冲她伸出手。小姑娘很是羞窘,扑到她怀里,小脸埋在她肩上。 她这个样险些让卫子夫误以为她睡着了。没等卫子夫吩咐宫女带她下去休息,小姑娘直起身喊“祖母”。卫子夫接过去:“想不想祖母?” 小姑娘以前不敢跟人撒娇。刘据没少拿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如今小姑娘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6节 刘彻处理完奏章走到椒房殿附近,听到小孩的声音,抬手招一个侍卫:“谁在里面?” “长公主和小翁主。” 刘彻颔首:“不要告诉皇后朕来过。朕改日再来。” 翌日,午时左右,刘彻到椒房殿,椒房殿内外很是安静。他在殿外打量一番,确定除了宫女只有皇后一人,进去就屏退左右。 卫子夫给他倒茶的手僵住:“出什么事了?” “不必紧张。”刘彻示意她坐下。 卫子夫坐到茶几另一侧继续倒满水。 刘彻抿一口:“再过几个月据儿就十八了。真快啊。一晃眼这么大了。” “据儿不是说他就是八十岁也是陛下的儿子吗?” 刘彻抬抬手:“他那张嘴,哄死人不偿命。”顿了顿,“确实有些孩子气。” “陛下究竟想说什么?”卫子夫很是疑惑。 刘彻不希望再发生那种事。可儿子遗传了他和皇后的优点,在外又那么懂事知礼,恐怕防是防不住了。 “你给据儿挑几个伺候的人。他一向不敢惹你生气,由你出面他不敢拒绝。” 卫子夫:“伺候的人?妾身想的那样?” 刘彻颔首。 “怕是不行。”卫子夫了解儿子,不恋女色,“如果是给据儿选妃,一人足矣。” 刘彻摇头:“一个哪行。父皇元后无子,朕先前那个也无子。要是据儿的这个也无子,岂不是还得废后?” “先为良娣?无子再选庶妃?”卫子夫补一句,“据儿心里没有情情爱爱。或许他年少不懂。一次给他挑几人据儿定会断然拒绝。如果只是一人,据儿没理由拒绝,毕竟他有皇位要继承。我们又不像民间无子可以立女户。” 刘彻看向她:“听起来你心里已有合适人选?” “合适谈不上。陛下可还记得鲁王?” 刘彻:“朕的侄儿,难得只享乐不惹事,也不作践宫人。” “鲁王妃有一妹,其兄去世后由她照顾寡母和妹妹。两年前鲁王来京,鲁王妃也来了。她来拜见妾身那日她妹妹也来了。比据儿小一岁,正是议亲的年龄。那时候据儿看起来一团孩子气,妾身实在不忍跟他提这事。” 刘彻点点头:“家境清白,人口简单,得鲁王妃看顾,想必也明些事理。可你也说两年前了。她怎会等据儿两年?” “那日据儿也来了。据儿大体以为那姑娘是鲁王的妹妹,没有多想。那姑娘一看据儿就喜欢上了。” 刘彻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延年的妹妹,这些女子把他儿子当成什么了。 “你看她如何?” 卫子夫:“温顺乖巧听话。” “像你一样?”刘彻瞥向她。 卫子夫失笑:“妾身哪能跟她比。她自小有母亲和兄长保护,后来有鲁王妃看顾,虽然家jsg中人口简单,但在鲁地无人敢欺辱她。不用为生计烦忧,也不用为婚姻大事发愁,应当是真乖巧。” 刘彻:“听起来很好。可此事怎么跟据儿说啊?” “妾身可以先给鲁王妃去一封信。接下来慢慢暗示据儿。据儿一向吃软不吃硬。妾身给他两年时间,他应当不好再拒绝。” 刘彻奇怪:“为何是两年?” “一两年。陛下不是准备前往泰山封禅?” 刘彻明白了,届时顺便把人接到京师。 “你打算何时暗示他?” 卫子夫:“这事不能太刻意。妾身说这事的时候不能只有妾身和据儿,最好有别人在场,据儿不好反驳。” “还是你了解——”刘彻听到蹬蹬瞪脚步声,把话咽回去,朝外看去,宣室殿小黄门,“何事?” 小黄门停下:“边关急报。” “又有急报?”刘彻拧眉,“皇后,此事朕就不管了。” 卫子夫起身送他:“陛下先去忙吧。” 今年风调雨顺无天灾,但有人祸。刘彻到甘泉宫安顿下来就收到长安转过去的急奏。刘彻虽然把朝政交给儿子,但太子谨记他只是太子,所以急奏都没拆,直接令侍者去甘泉宫。 南越国相反,杀了南越王以及太后,还有朝廷派驻南越侍者,南边大乱,刘彻令路博德、韩说等人率水军南下。韩说曾以校尉身份随卫青出征匈奴立功封侯,路博德也曾随霍去病上过战场,不缺经验。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由太子下旨。刘彻从甘泉宫送手谕令大农令筹备粮草,路博德、韩说等人从宣室去甘泉宫等等。即便卫子夫不关心朝政,日日进进出出她也有所耳闻。 刘彻抱怨“又有急奏”也是以为他躲去甘泉宫了还不得清闲。 “匈奴活腻了?”刘彻到宣室就问。 边关使者震惊。 刘彻的脸色骤变,伸手拿过奏章又是一惊,原来是两份,头一份是西羌反,第二份是匈奴侵入五原杀死太守。 刘彻立刻令黄门宣大将军和大司马。紧接着就忍不住骂:“太子那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春望不禁问:“匈奴不知道我们最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 “太子当日怎么说的?单于王震慑匈奴部众。急奏上说匈奴同西羌结交,单于王以为西羌有几十万人,我朝不敢用兵。”刘彻冷笑,“西羌那些人朕都不需要去病领兵。” 韩说等人还在回来的路上,刘彻希望霍去病明年春出兵匈奴,过几天的比武还得他盯上,就令李息和边将徐自为为将。 当日下午,刘彻下诏天下令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平民前往边关集合。长安这边刘彻又抽掉许多精兵令李息带过去。一时间筹集不到那么多粮草,刘彻先用国库的粮,目的就是速战速决。 等太子得知此事长安精兵已经出发了。 太子见着老父亲就忍不住说:“西羌人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还没打扫好战场朝廷大军就到了。” 朝廷又是举办春试,又是准备秋比,给平民一条出路,还修书楼,刘彻也没主动出兵,是以他今年名声极好。刘彻下旨征兵无人抱怨,等长安这边精兵到边关,各地民兵也抵达边关。有骑马的,有骑驴的,也有驾牛车的。看起来松散不像去打仗,反而像秋游。但这些人都随卫青和霍去病上个战场。 李息没少随卫青出征,经验丰富,一日就整顿好了。 兵贵神速,长安这边武比才开始边关就传来捷报。刘彻给辽东送信,关东税收可以用粮抵。等关东大米一到京师,刘彻就令人送到朝廷在东西市开的铺子里卖。 关东米比江南米贵两成,起初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认为天子打仗穷疯了。 掌柜的见无人问津也不着急,令人舂几斤米,架一口大锅在铺子外蒸米。那日不巧卫少儿叫几个弟妹和外甥媳妇出去闲逛,闻到米香一人买五百斤。反正天冷了,稻谷不会生虫。 卫少儿喜欢出来闲逛,东西市不少人认识她。有认识她的人说:“她们都是托。以前这铺子卖银制的首饰就是她最先戴的。” 卫少儿充耳不闻,令伙计直接送到府上,管家自会给钱。她们继续逛。有人见状就说:“好像不是陛下的托。这米确实很香。” 有人叫掌柜的拿开锅盖让他们瞧瞧。掌柜的也想,但宫里的厨子说了,香味出来不等于熟了。掌柜的耐心等一盏茶的时间,好些人忍不住离开,掌柜的掀锅盖。阳光下的米粒晶莹剔透,吸满水的米粒饱满,看起来十分诱人。掌柜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碗勺,一人舀一勺,令众人尝尝。 囊中羞涩的人舔着嘴角发誓好好赚钱,买两斤给家人尝尝。不缺钱的人直接买。钱多的人也学卫少儿买几百斤。 落叶纷纷,步入十月,关东送来的米卖光了。大农令用这个钱买高粱、大豆以及小麦送往边关。西羌被镇压下去徐自为就留在那边兴筑长城。 修长城虽然苦,边关百姓也很支持。有了长城匈奴无法长驱直入,也做不到想来来想走走。 这一年几场打仗损失不少人,武比条件比原定的放宽一些,只擅长刀或剑,或只是箭法精准或骑术精湛之人都被收入军中。 许多只能靠打猎为生的人可以到京郊大营当差,月月有俸禄,仿佛一步登天,这让很多平民看到希望。一时间去书楼花园玩的小孩都拿着木剑比划。 冠军侯的马车从旁边过,小孩子不知里头是赫赫有名的冠军侯,拿着剑大吼:“现在打不过你,我以后一定可以像冠军侯一样神勇。” 霍去病撩开车帘,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童说完这句话累得小脸通红。冠军侯哭笑不得,脸上隐隐冒热气,冲外面喊:“大将军更了不得!” 几个小孩回头,马车拐进皇宫。 大一点的孩子说:“那里头坐的一定是大将军。” “不是,大将军五六十岁了。他不老,我猜一定是大将军的儿子。” 张汤口中的茶险些喷书上,冲外面喊:“谁说他五六十岁?” 小孩子不怕他:“我父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大将军就凭一战封侯了。我都这么大了,大将军还不老吗?” “大将军比陛下小好几岁。陛下还没有五十岁,你猜大将军几岁?”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主父偃问。 小孩子算一下,惊得张大嘴巴:“大将军二十来岁打到龙城?跟冠军侯一样厉害啊?” “那年大将军二十二岁。大将军今年才四十一。”张汤出来说。 一众孩子不禁惊呼。 张汤:“记住,他不是老,是跟冠军侯一样成名早。” 一众孩子连连点头。 那个憋红脸的小孩捡起木剑:“我要当大将军。冠军侯让给你们。” 第219章 太子黏人 霍去病到宫里就调侃他舅, 如今孩童只知冠军侯,不识大将军。 卫青浑不在意:“史书会记下。”见他一身广袖长袍,“陛下不是叫你练兵?” “何须我日日盯着?”霍去病看到舅舅案上的公文, 不好意思喝着茶看他忙碌,“要帮忙吗?” 卫青给他几卷。 霍去病一心二用:“建章学堂里头好像快装好了。前几日我从那边过见不少人往里搬坐墩和方几。近日姨母去我府上显摆,敬声很忙, 太子交给他许多差事。好像还叫他置办练兵用的弓箭,还是孩童用的那种——” “想问什么?”卫青打断他。 霍去病放下公文:“听说建章学堂只招将士遗孤?” 这件事卫青也是近日才知道:“听谁说的?” “陛下已经令人统计好了。包括去年南下平叛以及镇压西羌时的将士遗孤。” 卫青:“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有人冒名顶替。父亲没了, 能好好长大的机会也被人抢了, 孩子得有多可怜。” 这事很是隐秘, 卫青不信有人未卜先知。可世间事哪有一定的。卫青沉吟片刻:“长安方圆三百里以内的人他们不敢弄虚作假。孩子得知这个消息随商队也能到京师为自己讨回公道。天高皇帝远, 民少相公多。你叫据儿找陛下要一份名单, 抽几个名单令家奴过去查查。” “不怕弄虚作假, 只怕他们哄孩子战场上危险,不让他们来京师只是为他们着想。穷乡僻壤的孩童懂什么, 自是长辈说什么是什么。” 卫青颔首,他幼时也不懂, 以为虎毒不食子, 母亲叫他去父亲家,不用为奴为婢他还很兴奋:“也是。既然这么不放心, 就派人查查吧。左右离开春招生还早, 除jsg夕前杀一儆百, 其他没能查出来的也不敢再叫人顶替。” 霍去病帮他处理好几份公文就去太子宫。 太子不在太子宫, 在皇宫西南办公处。霍去病到的时候卫伉正在报账。霍去病等他们忙完就把太子叫出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7节 霍去病希望他的兵的孩子得到朝廷的照顾, 但他也不想给卫家树敌, 所以叮嘱太子亲自去找陛下。 太子有名单,盖因他得根据名单做书案修寝室, 还要准备孩子们用的兵器,以及统计孩子的伙食费令大农令拨钱。太子回到室内拿给他:“都在这里。” 霍去病很是意外:“找你找对了。” “我还得用。” 霍去病:“我这就回去抄下来。” 从宣室殿出来的李息见他行色匆匆:“大司马何事如此匆忙?” “我去找大将军。”霍去病不待他再问,“陛下找你何事?” 李息:“令我持节符镇守枹罕。过几日便出发。” “好事啊。西北虽然荒凉,如今京师的货物能到那边,还没有朝中这些糟心事。是西羌吗?” 李息点点头,没有离开的打算。霍去病见状主动问:“还有事?” “大司马听说了吗?”李息朝建章学堂方向看一下。 霍去病不打算跟他说这事,听闻这话也知道他心疼将士遗孤。霍去病把名单给他,“以防被孩子的祖父祖母叔伯换给他们更疼爱的孩子,我打算抽几人令家奴过去查查。” “给我一份吧。西北那边我派人抽查。”李息道。 霍去病颔首:“我回去抄两份,明日你来取。对外只说向我和大将军辞行。” 李息郑重道谢。 霍去病笑笑摇头:“名单挺多,我先忙去了。” 卫青和霍去病指挥得当,牺牲的人少。卫青甚至做到过全甲兵而归。可朝廷连年征战,积少成多,霍去病抄到傍晚才抄完。 翌日李息到霍去病处看到名单,圈走一部分人,霍去病就用点兵点将的法子选二十人,家奴两人一组,一组去两个地方。一个月后,冠军侯府的人回来,带回来四个半大小子。这四人就是被冒名顶替者。冠军侯府奴仆担心把人留下出什么意外,索性直接带回来。 霍去病派出去的人也知道此事不能叫外人知道,就把那四人送去秦岭公孙敬声庄上。春二月,将士遗孤从南天海北入京,四个半大小子才被秦岭农奴送到建章学堂。 霍去病查出的这事外人不知道,刘彻清楚,刘彻令地方官吏把主谋关押三年,不得用钱赎罪,冒名者朝廷永不录用。除非他有司马相如的文采,大将军的军事天赋。 刘彻不曾遮掩,除夕前此事就由商人传到各地。 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上面政策严了,底下人真不敢弄虚作假。 建章学堂开门那日,刘彻和太子仗着那些半大小子不认识他们,身着常服挤在长安乡民当中看热闹。 朝廷前两年令乡民种冬小麦。起初许多农民不愿意。朝廷的良种是冬小麦,比春小麦亩产高,乡民都改种冬小麦。此时正是长江以南最繁忙的时候,却是长安乡民最闲的时候。就算得育棉花苗,此时也有点早。 城外乡民睡得早起得早,时常书楼还没开门他们就领着孩子过来了。有人瞧见上林苑的人拉来几车肉,很是羡慕:“这些孩子一顿就是三头猪啊。” 站在太子身前的妇人:“羡慕?羡慕也把你家孩子送进去。” “你咒谁呢?”羡慕的人扭头怒瞪说话的女子。 妇人:“你也觉着我咒你?你也知道这些孩子为何能入建章学堂?” “我——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不是抬杠吗?” 妇人不这样认为:“随口闲扯也没有这样扯的。” “说你了吗?” 太子一看要打起来:“少说两句。” 两位年龄相仿的女子扭头想数落他,对上太子的长相,讪笑道:“给这位公子个面子。” 刘彻在儿子身后看到这一幕无奈又想笑。 那两位夫人大概觉着被清俊公子听个正着很是尴尬,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她们前脚走,打西边过来两辆没有斗篷的驴车,车里全是春夏穿的薄衣。 上林苑的妇人此时也很闲,不必喂牲口,暂时不用下地薅草,东方朔就叫曹襄支钱买布,令上林苑农奴给建章学堂的孩子们做四季衣裳。 这些孩子入了建章学堂就是皇家孤儿,跟太学生不一样。太学生一季发两身,他们得发四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还有生活用品。 东方朔一直很反对刘彻大修宫殿,浪费民脂民膏。他身为水衡都尉,上林苑的一部分产出会上缴国库,他自然也不舍得用给国库的钱去外面置办东西。于是他令人在上林苑修个做猪油皂的作坊。其中一间做香皂,拿去外面卖。期门侍卫常常食猪肉,上林苑最不缺猪油。猪鬃毛做牙刷。其他猪毛绑起来做别的。 上林苑农奴都忍不住嫌他会过日子。有人挤兑他,离了娶娶了离的时候也没见他斤斤计较。 话说回来,乡民看到衣裳又不禁议论纷纷,夸皇帝陛下不愧是个会花钱的,瞧瞧他多舍得。 刘彻很是无语,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 建章学堂门朝东,门口的情况在书楼门外看得一清二楚。太子扯一下老父亲的衣袖,父子俩去书楼。主父偃和张汤慌忙把他俩的坐凳拿出来。 随刘彻出来的便衣侍卫躲去书楼里面假装看书。 今日书楼里没人看书,老弱妇孺都在建章学堂门外看热闹。 主父偃往四周瞅瞅,确定没有外人:“陛下此举甚好。这些孩子长大后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 刘据故意逗他:“你既不是出自太学,也没机会进建章学堂,不也对父皇很是忠心?” 主父偃噎了一下,忙说:“请陛下恕罪,微臣失言。” 刘彻不以为意:“太子逗你呢。” 主父偃转向太子,少年太子满眼笑意。主父偃一脸无语:“殿下近日很忙吗?上次过来还是去年。” “孤得跟太傅读书。” 主父偃诧异:“殿下今年有十八岁了吧?”看向天子,这么大该听政了。 刘彻解释太子上午在宣室殿听政,下午读书。刘彻说着话瞥一眼儿子,“是不必读书。可是不叫他跟太傅读书,他也是四处闲逛。”还很会招蜂引蝶。这句话刘彻没敢说出来,端的怕聪慧的儿子联想到李延年的妹妹,再想到平阳公主。 太子从来没有审过案,但他很会抽丝剥茧。 “孩儿这一两年很少出去。” 刘彻心说,不是你不想,而是怕遇到女子示爱。 亏得他一度认为儿子懂事了。 建章学堂外的人越来越少,看热闹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开。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父子俩登上马车绕到南边城门回宫。 回到未央宫,刘彻打发儿子玩去,他召见大农令询问粮草事宜。这几年休养生息又有关东的水稻支撑,国库存了不少钱。大农令已经把三万骑兵的军费移出来。刘彻令大农令立刻筹集粮草。就在此时西南夷出现叛乱,刘彻又令大农令拨款。 大农令有心劝他等等,可当地平民等不了,大农令只能继续往外掏钱。刘彻派往西南夷的主将也曾以校尉的身份随卫青打过匈奴,也算是位有经验的将军。刘彻认为此行比打西羌容易,更比打匈奴容易,就令卫广接管辎重。 霍去病率三万骑兵出关之际,朝廷发兵西南夷。去年前往南越平乱的将士虽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但南越地方上依然很混乱。既然南越王没了,刘彻索性在南越设南海等九郡。就在两路大军走后,刘彻令人前往南越,把去年留守南越的将军换回来。 刘彻决定这些事的时候太子不在宣室殿。并非刘彻有心防他,而是嫌他事多。明明是他儿子,天天想当他老子。 没见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 太子也非无事可做。霍去病派人暗访给他灵感,他隔三差五带人出去踏青,一走就是二三十里。等刘彻知道这事太子已经出去十来次了。 刘彻决定东巡。 卫青认为他疯了,派往西南夷的大军还没回来,霍去病也没个消息,京郊大营空了一半,他再带走一些人,还有人戍卫京师吗。 怎么没有呢。卫尉以及郎中令留下,一个守城一个守皇宫,城外还有上林苑的期门侍卫,建章学堂的半大小子也可以一抵一。没人敢对太子不利。 卫青一见他没疯,只能听命准备东巡事宜。 太子见春望jsg令人收拾行李才知道老父亲又想跑。太子气得到宣室殿门外就喊:“父皇!” “你父皇没聋。何事?” 太子见他优哉游哉的,呼吸停顿一下,“你走了大司马回来谁犒赏将士们?” “你啊。” 太子:“您不怕他们以后只知道太子,不识皇帝?” “你有这个能耐说明大汉后继有人。父皇欢喜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刘彻笑眯眯道,“据儿自小做事周到,父皇相信你可以令将士们满意。” 太子:“你不怕我给他们放两个月长假?” “不怕。两个月能省不少粮食。” 太子无奈:“去病表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次定能凯旋。你拟个章程出来,回头孩儿依照他们的军功多退少补。” “侯爵等朕回来再定。” “哪有那么多匈奴人叫他们一战封侯?” 卫青和霍去病这些年不定杀虏了多少匈奴贵族。闻言刘彻也觉着草原上没有什么匈奴贵族,除非打到单于王老巢。 单于王得知西羌很快被镇压下去,收拾西羌的两个将军只有一人回京复命,单于王很害怕,又把老巢往北迁徙。哪怕迁徙的时候北边已经下雪。一个冬季冻死不少人和牲畜,单于王都没敢迁回来。 大汉发兵如此之快,还没用霍去病或卫青,明摆着是给他留着的。可单于王不迁,其他部落受不了。汉人在冬天来临前会准备很多豆秸,青稞,甚至多种能过冬的菜留着喂牲口。匈奴不储存,牛羊牲畜冬天也是吃长在地里的草。这样一来匈奴部落就很分散,不然牲畜无草可食。可是也导致单于王不知道有些部落偷偷南移。 西北去年秋刚打一仗,匈奴人就往东南移。霍去病觉着匈奴不敢招惹徐自为部,他们刚打了胜仗气势正盛。所以就从东边出关。往北千里依然没有见着匈奴的踪迹,他麾下校尉提议往西。 霍去病没有采纳。去年匈奴留下的痕迹早被北风吹没了。漠南这几年没有大批匈奴,匈奴踪迹自然难寻。又直直往北五百里,霍去病派出去的探长来报,发现驴屎。 霍去病很不懂匈奴人,明明不缺马,却很喜欢用驴拉车。卫青围堵伊稚斜单于的时候,他就是驾驴车跑的。此次随霍去病出来的将军都是匈奴的老熟人,有赵破奴、公孙敖、吴蛮子、公孙贺,以及一些匈奴小王。 李息、韩说等人去年刚打过仗,刘彻令他们休养。虽然那些将军不如卫青和霍去病用兵如神,也比李广之流好用。刘彻不敢把人往死了用。 赵破奴等人一听驴屎蛋子就认为有匈奴贵族。霍去病确定单于王不敢南下,也不怕前面有埋伏或遇到匈奴主力。如今的匈奴主力只有单于王部。霍去病立刻令将士们扔掉辎重,沿着踪迹急追。 狂追半日,大军看到匈奴帐篷。大大的“霍”字旗迎风飘扬,该部落首领出来投降,无人抵抗。 这种情况下实属领兵之人的功劳。 等着封侯的将士们大失所望,不禁骂骂咧咧。声音传到霍去病耳朵里,霍去病很是不快:“你很希望同袍血染草原?” 这类言语瞬间消失。霍去病缴了他们的刀弓令两千人把人押回去,留下一部分牲畜,他令大军停下休整,又令一些人去捡辎重。端的怕便宜了有可能绕到他们后方的匈奴人。 休整一天一夜,大军带着烤肉继续前行。又清理几个部落,大军班师回朝。没能做到全甲兵而还,霍去病多少有些失望。赵破奴安慰他:“大将军那次是遇到酒蒙子了。如今匈奴穷得快吃不上了,谁还舍得用粮食酿酒。” 有些将士不敢再出口埋怨,但心里还是嫌奋起抵抗的匈奴人太少。如今已有很多匈奴人降汉,军中也有很多匈奴人,就不能再跟最初同匈奴交锋时一样见人就杀。 放弃抵抗者一个不能动。这是霍去病定下的规矩。 三万人出兵塞外,带回来五万之众。刘彻大喜,也不玩了,赶在三伏天回来,设敦煌、张掖郡,令民众自愿搬到两地,其中包括在大汉生活十年以上的匈奴人。 只能在关中租地的贫民都很愿意前往两地,虽然苦,但地多人少,头几年朝廷不收税,头一年还给良种和口粮。 以前贫民不愿迁徙是怕匈奴。关中虽然日子艰辛,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国库没钱,刘彻下诏明年开春再搬。然而没等开春,东越又出事了。霍去病等人还没歇过乏,刘彻只能令韩说等人领兵再次南下平叛。 西边安定东边乱,刘彻这一年可算过足了瘾。九月东越的事平定,从西南到东南都归朝廷管辖,刘彻不出关就没有危险,他又想出巡。 太子一见老父亲叫他玩儿去,就知道老父亲又要给他找事。太子从早到晚呆在宣室殿,无聊犯困也不出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8节 刘彻气笑了:“据儿,你是太子,不是狱史!” “您还出去吗?” 刘彻:“你这么缠人,父皇怎舍得撇下你巡视天下。” “听说您还要带大军随您出巡?” 刘彻赶忙澄清:“这样做只是叫匈奴单于王害怕来降。” “他有心投降会躲去漠北?再说了,再入关杀人再派兵打就是了。吓唬他没用,唯有打的他无力还手。父皇,国库都没钱了,您拿什么支撑大军出巡?” 刘彻揉揉额角:“朕是你父皇,你老子,能不能少说两句?” 太子闭嘴,静静地盯着他。刘彻服了,无力地抬抬手:“你还是继续说吧。你这样朕瘆得慌。” “三伏天可以去甘泉宫。我帮你处理政务。” 刘彻:“帮我?这天下——” “你的!储君不是君。”太子打断他。 刘彻说不过他:“行,不出去,就在宫里陪你。” “不要说得这么委屈。父皇,您快五十岁了。” 刘彻颔首:“朕正是觉着朕老了,以后想出去也无心看天下,所以才想趁着——”看到太子起身,“干什么去?” “我去打盆水,您照照。” 刘彻气得想揍他:“滚回来!” 太子回来坐下:“奏章给我一半。韩说不是说没抓到东越王吗?” “东越那么多山,兵将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去?”韩说等将军也很希望抓到东越王。可东越王有心躲藏,除了当地山民,谁也找不到他。 韩说等人已经令当地山民寻找了。 刘彻:“那边不适合人住。朕打算把他们迁出来。” “故土难离。还是自愿为主吧。”太子建议,“我们认为在那边活不下去,他们兴许喜欢。好比我们认为漠北无法生存,单于王不这样认为。这么多年也没冻死他。” 刘彻:“那也活不好。” “您既然知道还多此一举吓唬他?” 刘彻闭嘴,处理奏章。 太子帮他处理完奏章就令小黄门准备茶点。刘彻服了:“你准备在朕的宣室殿抱窝?” “孩儿去找二舅。左右你每次出去都带他。” 刘彻头疼:“幼不幼稚?刘据,十八岁了,可以成亲了。” “这事孩儿自有分寸。” 刘彻:“要不要朕帮你挑两个人?” “不要!” 刘彻如果没有看错,儿子一脸的嫌弃:“朕挑的人怎么了?” “能让您满意的人都很会玩,我哪有空陪她们闹?” 刘彻噎了一下:“朕回头就告诉你母后。” “不一样。您跟母后在一起的头几年想生儿子。自打孩儿出生,大汉有后,您就开始随心所欲了。不要以为孩儿不知道,后宫那些人十个里面九个半能歌善舞。那半个不善音律也能陪您聊几句。” 老父亲略感不自在:“你去过?” “你不要胡说!我这么大了往后宫跑,传出去我还要脸吗?”太子瞪他,“孩儿看望母后的时候隐隐听到歌声和琴声。有次还唱什么‘倾国倾城’。口气真大!” 刘彻连忙抬手叫停:“词容易记,曲美妙就行了。你管内容是什么?不跟你说这个,你不懂!” “论吃喝玩乐确实不如父皇懂。难怪人都说外甥像舅。您和昭平君一定有的聊。” 刘彻瞪他:“我劝你莫要牵扯别人。”端的怕他越说越来劲,扯出田蚡,再扯出卫家,借机挤兑他。 太子接过小黄门手里的托盘,把点心茶壶放御案上。刘彻很烦:“哪有你这样的?十八岁了还天天粘着父亲。你看看整个长安,不,整个天下,有你这样的吗?出去转转,遇到喜欢的人就带进来。有了孩子朕就封她为太子妃。” “孩儿知道您不在乎出身。不必一而再再而jsg三强调。” 刘彻:“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 “我上辈子不认识你。” 刘彻噎住,这混不吝的混小子随谁啊。 一定是随了卫青早逝的兄长卫长君。 “喝茶吗?” 刘彻没好气:“饱了!” 太子殿下慢慢吃慢慢喝,刘彻被他馋的饥肠辘辘,片刻,他忍不住伸手倒杯茶汤。 宣室殿宦官见状低头忍笑。 陛下这是何苦呢。 热茶下肚,刘彻舒服些,“据儿,你答应父皇过了除夕就可以去——” “我是说三伏天。”太子瞥他一眼,“甘泉宫好玩吗?” 在甘泉宫玩闹没人管,也不必担心被儿子撞见。刘彻也不用为了锻炼儿子日日处理奏章,还可以把政务扔给儿子。 刘彻:“朕被这座宫殿束缚了大半辈子。等你到了朕这个年龄,你也会跟朕一样日日想出去。” “不会!孩儿可以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 十八岁少年郎就敢说一辈子。刘彻懒得同他争辩,“去上林苑?” 太子一点不意外,老父亲能踏踏实实的才怪。 “何时?” 择日不如撞日。 翌日上午,廷议结束,刘彻带着儿子去上林苑深处打猎,晚上住在上林苑。他的建章宫虽然已被太子改成建章学堂,但上林苑里头还有许多宫殿。 父子二人在那边住小半夜,看天色要下雪了,刘彻才舍得回来。 翌日,刘彻召见朝臣的空档同春望抱怨:“不是太子盯着朕,朕此时已经开始巡边了。” “太子可能担心陛下身体吃不消吧。” 刘彻手握儿子给的那么多药丸,很清楚太子不会担心他的身体,只是担心国库的钱:“他是很孝顺,但不会想到这点。” “殿下今日怎么没来?”春望见他猜错了,很是机灵的改说别的事。 刘彻:“乔装去建章学堂了。” 春望奇怪他去那里作甚。而没等他问就有小黄门进来禀报,大农令来了。 刘彻怀疑跟关东有关。 果然,关东今年的赋税,也就是关东大米送来了。刘彻跟去年一样,令大农令送去上林苑库房,从那边出货放铺子里卖。 大农令:“陛下要不要留一些?” 宫中食物几乎皆来自上林苑。刘彻:“东方朔自会给朕留一些。” 太子去建章学堂并非看看遗孤们有没有认真上课,他先去寝室,确定盖的都是棉被,就去食堂。发现食堂里竟然没有磨豆腐的磨盘,令韩子仁记下,回头叫上林苑买磨盘,再送几头驴。 食堂厨子吓得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回答,虽然没有豆腐,但有豆芽。 “用猪肉炖豆芽?” 厨子连连点头。 “这么冷的天也没什么青菜,顿顿炖豆芽,你养猪呢?”太子瞪他,“明日把菜单呈上来!” 第220章 太子和善 厨子腹诽, 殿下不觉得他此话矛盾吗?就是没什么菜才顿顿炖豆芽。 话又说回来,那么多孤儿日日得两大锅菜,一锅粥或汤以及几笼屉炊饼。炊饼还得蒸的跟石头似的。倘若像太子的厨子蒸的软软的, 他们得用四个锅蒸炊饼。再多做两个菜就得多个洗菜的烧火的,再多个揉面的,差不多得多一倍人手。 太子殿下不说给他们增加人手, 反而怪他们不上心,也不怕累死他们。 真真上面动动嘴, 下面累断腿! 太子殿下拿起早上剩的炊饼, 捏起来硬硬的, 掰开一层一层看起来软而有嚼劲:“这个炊饼还算不错。” 厨子揪着的心放松下来, 忍不住提到书楼的主父偃没少夸他们做的炊饼。有一次还要来买。建章学堂不对外卖东西, 管事就叫他用面换。 “拟菜单。早饭和午饭孤都要!”太子说完就带人去教室。 被送到建章学堂的遗孤家中都不甚富裕, 亦或者说没了父亲,母亲改嫁, 无人照顾。这样的遗孤自然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事实也是如此,建章学堂的博士测试一番几乎都不识字。所以这些孩子无论大小都在同一排教室里听课。只有学骑射的时候才会按照年龄分开。 太子知道这点也没叫人引路, 他带着侍从直接去有人说话的地方。透过窗棂看到老师在上面讲得起劲, 学生在底下呼呼大睡,太子也装作没看见——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剑术精湛明事理就行了。老父亲说了, 不可以用他的标准要求别人。 教室走到头, 太子转去后面, 后面是训练场。训练场可以学骑术也可以比射箭, 有草的地方可以练习角抵, 也可以踢球。 此时的训练场空无一人, 太子扫一眼就带人回去。 太子前脚离开,后脚下课。学生三三两两去训练场, 博士齐聚一堂,包括这建章堂的五经博士。由于这里的学生更侧重骑射兵法,五经博士没有多少事,刘彻就没有另外安排人。不然管事和教学博士意见相左的时候还不得打起来。 五经博士刚刚为自己倒杯水,庖厨管事来了,向他抱怨太子殿下叫他们拟菜单。又不是酒肆卖酒,黄的白的种类不一。也不是食肆做菜,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为了节省开支,方便对账,伙计报单,不得不拟菜单。像他们这种什么多什么方便做什么的地方拟哪门子菜单。 听闻这话,五经博士也觉着太子闲得慌。 有人不喜欢吃豆芽,一直不敢抱怨,闻言不禁说:“你可以写今早做高粱炊饼,明日做糜子炊饼,后天做高粱和白面炊饼。早上简单,一个蛋或者一份咸菜。红豆粥、豆浆,还不随你写。要说豆浆,早上多磨些豆子,一半留着早上喝,一半留着中午炖豆腐,你还省得发豆芽了呢。” 做豆腐哪有发豆芽轻松。 厨子想抱怨。 五经博士认为同僚说得在理:“如今陛下在京师,殿下不好动你,等陛下出去巡视的时候,殿下敢把你们全换了。” 食堂的活不轻松,但舒坦自在。五经博士不去庖厨,他们把饭菜做好就没人管了。上林苑的牲畜多,虽说不是每天都送肉,但鸡蛋不少,猪骨头猪下水也经常可以吃到。上林苑的猪肉好,猪下水也没有多少腥臭味。学生天天习武不吃点好的身体受不了,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一旦被太子赶出去,就算可以到食肆做菜,也不一定有建章学堂活少事少生活好。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19节 庖厨管事厨子顿时不敢抱怨。 太子确实没有给他们增添人手。但给他们四头驴。两头轮流拉磨,两头去上林苑里头拉粮食蔬菜。送驴的人是这么说的。管事厨子等他走后就抱怨,这个时节上林苑能有什么粮食蔬菜。 厨子十分嫌麻烦,可也不敢不去找东方朔。 上林苑好东西不少,板栗堆满仓,还有木耳等山珍。品相好的木耳一分为二,一半孝敬天子,一半拿去卖。那些被扯碎,或被鸟叼烂的,以及很小一块的,东方朔准备送给期门侍卫。建章学堂的厨子来了,他就一分为二,一半给他,一半给期门侍卫那边。 厨子嫌泡木耳洗木耳麻烦,胡扯他不知道怎么食用。木耳很贵,厨子说他不会吃,东方朔信以为真,好心告诉他可以用热水烫,片刻就烫开了。收拾干净的木耳切细煮汤,亦或者炒鸡蛋。 考虑到建章学堂人多,东方朔建议煮汤。可以加一点压成薄片的豆腐丝。 真会给我找活!厨子心想。 以前厨子们一顿饭最多一个时辰,和面加揉面加上锅蒸。等待面发的时候厨子可以洗菜。晚上只有汤和炊饼,半个时辰就够了。 太子这样一安排他们得忙四五个时辰。原本休息的时间少了一半,厨子自然很是不不满。但他知道东方朔此人很喜欢直言进谏,所以不敢叫他看出来。 厨子点头受教,又问他板栗怎么用。厨子不信前半生读书后半生做官的东方朔会做菜。 东方朔确实不会做菜,但他为了给刘彻赚钱,恨不得把上林苑的落叶都弄去城里卖给富裕人家引火,哪会放过煮熟后软糯香甜的板栗。 东方朔带他们去板栗仓库,拿着一个板栗,指着板栗屁股,“这里切开,放在热水里烫片刻拿出来,如果嫌烫手就过一下冷水,里面的毛皮就很容易剥掉了。”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咽口口水,“板栗炖鸡,炖猪骨头,炖猪肉皆可。也可以煮汤。这东西随你怎么做都美味。” 可处理起来麻烦。他们巳时收拾干净厨房,所有人一起剥板栗,也得剥一个时辰才够jsg做菜。 这样下来他们岂不是只有下午才能歇息一个时辰。 庖厨管事百般不愿。但他不敢拒绝,东方朔就叫人给他搬两车,盖因板栗可以放许多天,厨子可以慢慢收拾。 管事拉着两车板栗和一大袋碎木耳回到建章学堂又找五经博士抱怨。五经博士不懂做饭所以不认为一顿饭一个菜能有多麻烦。再次听到他抱怨,五经博士表示他可以回上林苑给期门侍卫做饭。 此言一出,管事消停了。 翌日中午吃到板栗炖大骨头,虽然一份菜只有一小块肉骨头,学生和老师都很高兴,终于不用吃豆芽了。 又一日中午是炊饼杂汤,菜是厨子腌的萝卜干,杂汤里头只有一点鸡蛋花,师生依然很高兴。有大胆的小子还夸厨子越来越会做菜。 建章学堂里头没有官,师生用饭的时候管事厨子也得帮着打饭拿炊饼。管事厨子听到这话面上很高兴,心里直流泪。 一些十几岁懂得多的半大小子不这样认为。他们端到角落了,一边用饭一边眼观六路:“这几天的饭菜一定是托了太子的福。” “太子殿下会做菜?”只知道埋头吃的小子下意识问。 说话的小子差点呛着:“慢点吃。怎么跟饿狼似的?” “汤里头还有肉丝。听说上林苑里头三天两头杀猪。这肯定是猪大骨煮的汤。骨头上没什么肉,所以轮到我们碗里只有一点点肉丝。” 另一个小子跟爱吃的小子是同乡,解释:“朝廷给他父亲的抚恤金被他祖父拿去给他两个叔叔娶亲了。他家没啥吃的,别管他。” 先前说话的小子:“前几日教室窗外突然来一群人,看几眼就走了。都还记得吧?听师傅说走在最前面没比我们大几岁的小子就是太子殿下。” 埋头啃炊饼的小子猛然抬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么好看啊?” 跟他围坐在一起用饭的人都不想理他,这是重点吗。 先前说话的小子继续说:“太子走后马厩那边就多了几头驴。”随即示意他们看打饭处,“注意看那些厨子的神色,笑得多勉强。” 几个小子看过去,也觉着他们皮笑肉不笑。 老师回到办公处也在聊这几日的饭菜。虽然跟以前一样只有中午有菜,且只有一个,但这几日没有吃到重样的。有老师禁不住感慨:“庖厨管事还说这个时节没什么吃的。” “寒冬腊月天他们也不至于让我们顿顿吃豆芽。” 板栗吃完了,上林苑给的碎木耳也吃完了,东方朔又给他们很多品相不好蘑菇。蘑菇煮汤汤好喝,蘑菇不好吃,厨子也嫌煮汤麻烦,得刷锅洗菜。厨子就把蘑菇跟硬豆腐切碎,再切一些猪油渣做带馅的炊饼。炊饼里头有菜,厨子就没做菜,中午做羊杂豆腐小白菜汤。 围坐在一起用饭的老师掰开炊饼:“叫我说中了吧?” 有老师不禁附和:“他们就是欠收拾。又不是做七个碟八个碗。蘑菇泡发豆腐油渣切碎能用多久?豆腐是早上做的,中午做饭的时候不用再做,半个时辰够了吧?” 嫌冷忙着喝汤的老师点头:“差不多。揉炊饼麻烦。他们以前不往里头放馅,把炊饼切成枕头块,连揉面带蒸熟也就一个时辰。炊饼上锅蒸的空档他们就能把菜汤做好。他们以前那个做法一顿饭一个时辰。” “还得算上刷锅刷碗的时间。炊饼可以早上做,中午放在豆芽炖肉片的锅上热。他们还省得刷锅了。” 不想抱怨的老师闻言也忍不住说:“也是太子殿下来得巧。要是赶在八月地里的菜多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懒。” 厨子天天这样忙一个半月反而习惯了。虽不再抱怨做饭麻烦,但改怀念以前轻松时光。 建章学堂的学生也有寒假,老师和厨子假期跟着朝廷走。所以进了腊月大雪纷纷,厨子还得做饭。下大雪这日早上没下雪,上林苑送来一扇子猪肉,是建章学堂未来十天的肉以及油。厨子把肥肉切下来,把排骨一分为二,等猪油熬出来,用油锅炖一半排骨,排骨炖出香味加老豆腐。中午的菜就是排骨炖豆腐。主食就是杂面炊饼。 厨子在灶台前烤火的时候突然感到室内暗下来。扭头看去,门口多出几个人。管事厨子慌忙起来行礼。太子微微抬手,看到油乎乎的案板眉头微皱。管事厨子慌忙解释用蒸炊饼的热水刷。太子颔首接受,看向冒着香味的大锅,厨子掀开锅盖:“排骨炖豆腐。殿下说过的话小人都记着呢。” “食材平时都放在何处?” 厨子带他去旁边小屋。太子见他们收拾的很干净:“有没有老鼠?” “没有,没有。咱们自己也得吃,哪敢叫老鼠祸害。”管事厨子觉着他这话太绝对,太子可能不爱听,“听说宫里有野猫?” 太子:“回头孤叫人给你们送几只,平日里看好别上灶台,别伤人。” 厨子不住地点头。 太子又要去用饭的地方看看。厨子前面引路带他去堂屋。看到地面很干净,厨子不禁庆幸他们嫌四处冷走动的时候顺手打扫一下。 太子点点头,叫他留步,他去别处看看。 五经博士也怕太子突然出现,所以每日饭后都会绕着建章学堂转一圈,端的怕太子不满意把他撵回家。 太子到马厩,到兵器房转一圈就直接回去。 这匆匆一眼也足够把五经博士吓得心惊肉跳。盖因等他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出去了。博士埋怨看门人不告诉他。看门的老宦官很委屈,“殿下不许我提醒任何人啊。” 五经博士其实也知道不该怪他:“殿下走的时候心情如何?” “看不出来。但他没去找你应该还算满意。” 五经博士并不是从太学那边调来的,他以前待诏金马门,为人谨慎,不如东方朔胆大敢找皇帝,一直以为此生就这样了。刘彻令他接管建章学堂,他很是激动。不过经过这几次五经博士也看出来他能被调到这边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主意。 陛下只召见他一次,也从来没有来过建章学堂。反而太子很上心。太子吩咐的事水衡都尉那边也很配合。 五经博士也是看出这点才这样紧张。 “殿下真闲。你说他这么大了,陛下怎么不给他安排一些差事?” 寒冬腊月,四处大雪封路,连奏章都比以往少了,刘彻自己闲得窝在后宫潇洒,储君能有什么事。 建章学堂看似跟书楼两隔壁,其实中间各有六七十丈。太子走到书楼身上隐隐冒汗,就去书楼歇歇脚——雪还在下,路上滑,太子没叫人准备马车。 张汤迎出来接过伞,小黄门拿下他的斗篷,主父偃拿出干净的茶杯奉上热水。 太子低头看一下就抬头看主父偃。张汤见状不明所以:“殿下不喜欢用这茶?” “主父偃,你倒是很会享受。”太子没有回答他。 主父偃苦笑:“下官年迈,不趁着能吃能喝多用点,还指望带进墓里?” 张汤下意识说:“怎么不能?” 主父偃:“没等我享用就该被被人盗了。” 张汤想问盗什么。冷不丁想到他家没有多少余钱,他的陪葬品不稀罕,不等于主父偃跟他一样。 张汤没用过主父偃的茶:“殿下,里头有什么?” 太子给他看看。张汤吃惊:“你还放胡麻?也不嫌腻!” “你没用过?”太子不禁好奇。 主父偃趁机嘲讽:“御史大夫高风亮节,不屑跟贪官同流合污。” 张汤拿出一盏茶壶:“殿下,清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太子想笑:“饭后用清茶极好。”朝里面看看。主父偃见状解释,今日用早饭的时候开始下雪,学子们可能担心越下越大,所以上午没人来。 太子:“你们何时休息?” 张汤表示他跟朝廷百官一样。主父偃也表示家中人多事多,但不用他操持,他想在此躲个清静。 “家中有事可以写个牌子挂在外面。”太子感觉身上凉了准备回宫时叮嘱。 二人送他到路边。 主父偃等太子走远了才敢说:“殿下比陛下和善。” 张汤轻笑一声,转身回去。 主父偃大步追上他:“你这是何意?” “你知道陛下为何禁赌?” 主父偃:“殿下年幼跟着百姓学赌jsg术啊。” “有没有可能殿下故意为之?” 主父偃是个人精,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殿下很想禁赌,但他贸然同陛下提起,陛下一定不以为然。毕竟殿下小孩一个,看身高就很无知。 太子殿下很清楚陛下紧张他。陛下不舍得打儿子,还不舍得教训外人吗。 主父偃张口结舌:“他他,他那时才几岁?” “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你说是陛下不能生还是不想生?” 主父偃认真想想:“太子出生前我会认为是前者。” “陛下为何认为一个儿子就够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长子不能让我们满意,我们都想再生几个。天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张汤无奈摇头,“亏得你以前那般精明。” 主父偃不禁说:“难怪都说殿下像文皇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世间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张汤坐回去,“殿下性子其实也像陛下。” 主父偃点头:“跟人赌钱,同人赛马,教训李禹那些人,确实有乃父之风。” 第221章 平阳被骂 刘彻不这样认为, 他越来越觉着儿子像老子。 不想被儿子教做人,刘彻一见儿子进来就阴阳怪气:“这么冷的天何需太子殿下亲自走一趟?” “不用我帮您批奏章?”太子转身,“那我走。” 刘彻慌忙叫住儿子。 太子一脸无奈, 刘彻头疼,仿佛他是无理取闹的儿子,儿子是他父亲。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0节 “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刘彻指他。 太子淡淡地瞥他一眼, 坐到御案一端冲他伸手。刘彻拿起一份奏章朝他手上一下:“逆子!说,是不是想气死朕你登基?” 春望等宦官顿时听不下去, 太子为何时常一脸无奈像看到了他不懂事的儿子, 陛下心里没数吗。 “奏章不多, 父皇半个时辰就能看完——” 刘彻一把拉住想跑的儿子, “江山现在是朕的, 以后是你的。” 太子不好说, 说得好像我很想要一样。为了卫家众人以及卫青和霍去病的追随者他也得接过江山。不然只是为了储君,父皇也得在驾崩前灭掉外戚。 太子前世修的又不是无情道, 哪能任由长安血流成河。 太子把表兄弟笼络到身边想多几个帮手多几双眼睛是真的,但也是向老父亲证明, 卫家不是吕氏, 他日他登基为帝,卫家不敢掣肘, 外戚不会成为祸患。 “您也说现在。以后孩儿登基您帮孩儿批奏章吗?”太子问。 刘彻噎住:“你你, 你个不孝子, 等你登基父皇都多大年纪了?太子殿下, 说这话你有心吗?” “真是闲的。”太子翻开奏章, “父皇, 后宫美人都被你打发了吗?” 刘彻习惯性想解释,冷不丁想起李延年兄妹, 顿时没好气道:“你管我?” “儿子哪敢管老子。”刘据冲小黄门伸手,宦官递来朱笔,“父皇,又有大雪冻死人。” 刘彻:“关东?” 太子微微摇头:“关东也是奇怪,每次上奏都只有饿死没冻死。难道因为冻死的人没有饿死的多?不过也是以前。听说以前迁往边疆的关东贫民想回去?” “这事你也知道?”刘彻诧异,他不久前才收到边关太守送来的奏报。 太子:“两位大农丞聊此事的时候没避人。” 刘彻不禁骂:“这些漏勺。难怪早年丞相府三长史敢用‘与商囤货牟利’这种理由构陷张汤。一定有人有意无意这样做过。指不定有些消息就是张汤无意间透露出去的。他也是个蠢东西。竟不知要些收益。” “蠢东西年过半百还帮您照看书楼。您积点口德吧。”太子无奈,“大农丞也是在宣室殿附近聊这事。他们应当是担心您用国库的钱帮贫民迁回去。” 刘彻:“脑子呢?” “不怪他们。谁叫您一向不把钱当钱。” 刘彻抄起一卷奏章打他:“又趁机教训我?” “讲不讲理?你不骂人孩儿至于跟你讲道理?”刘据要烦死了他了,宫廷乐师里头没了李延年,还没有张延年赵延年吗。父皇无趣干嘛不找他们。他是太子,又不是陪玩的倡优。 刘彻:“你还敢不耐烦?” 太子殿下心累:“儿臣不该阻止您率领大军巡边。”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殿外白雪飘飘,刘彻连上林苑也去不了。儿子别横插一杠,他此时应该在甘泉宫围着火炉烤肉。 刘彻早早计划好了,巡边结束去甘泉宫,等三月春暖花开再回来。在京师待两个月再去甘泉宫避暑。七月下旬回来狩猎,再去甘泉宫住一些日子。 不行,今年得东巡泰山封禅。 思及此,刘彻扭头打量一番儿子,越看越满意。得把儿子带上。也不行,儿子生来神奇,万一叫天上神灵看见趁机把儿子卷走他该如何是好。 刘彻不禁皱眉,上苍不会这么残忍吧。 “父皇!”太子拔高声音。 刘彻吓一跳:“作甚?” “该我问你吧。盯着我看什么呢?” 刘彻收回视线:“你是我儿子,看看不行?” 太子担心他没憋什么好事:“今日有雪无雨,不出意外明日晴空万里,奏章可以送去驿站。快到除夕了,地方官吏除夕前收到回复也能过个好年。” 刘彻翻开奏章,小黄门呈上玉笔。这支玉笔还是太子送的那支。宦官为刘彻准备的朱笔此时在太子手里。刘彻看到玉笔,不动声色地撺掇儿子出去转转。 太子:“我前脚出去,您后脚令二舅收拾行李去甘泉宫?” “路上全是雪,我走着去?”刘彻瞪他,“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心眼。没听说过父母在不远游?” 太子气笑了。 春望等宦官无语又想笑。无语是对不讲理的天子无语,想笑是因为天家父子你来我往看着好有趣,跟宫外的百戏似的。 平时宣室殿很安静,宦官们很是无聊,时不时想打瞌睡。也只有太子殿下在此宣室殿才能热闹些。 “您之前跑去甘泉宫一住小半年,也没见您想到祖母健在。” 刘彻:“那次情况特殊。” 太子把批好的奏章递给身侧的小黄门。刘彻伸手接过去:“你叫地方官吏为贫民修房?” “帮助!” “有何不同?” “地方官吏出钱的话,钱到不了贫民手里。不是所有贫民都是因天灾人祸致穷。也有人因为懒惰。当地官吏出人帮忙运木头,或做土坯,上房铺草席,贫民不用花钱请人,土和草也不用花钱,官府不用出钱,当地官吏还能得个好名声。” 刘彻:“你把这些写上。最后一句就不必了。” “我又不傻。”太子接过来,“冻死的贫民令地方官吏帮忙安葬?” 刘彻颔首。 “还是南方好,终年无雪。” 太子:“日日下雨。父皇,孩儿打算把南越送给孩儿的象送回南越。” “已无南越。”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您在那边设九郡。可以吗?” “可以。那头象也该回家了。若有那边的官吏过来朕叫他带回去。” 太子把奏章递给他。刘彻仔细看一遍,令小黄门收起来,明日送出去。刘彻看看他自己面前的奏章,通篇废话,“浪费人力财力。” 太子小声道:“上有所好。” 刘彻转头,挑眉看着他。 太子假装没看见,继续批奏章。刘彻又拿一卷奏章朝他脑袋上拍一下。太子差点写错字,“父皇,孩儿确实该成亲了。” 刘彻愣了一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春望不禁问:“殿下何出此言?” “早日生个孩子陪父皇玩啊。您看他闲的。”太子无奈地瞥一眼老父亲,继续看奏章。 刘彻顿时想一脚把他踹到雪地里:“你们有谁见过这种逆子?” “奴婢听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春望不待他发怒,“好比太后。东宫都传遍了,太后时常把三公主当成没有知觉的娃娃打扮。” 此事刘彻知道,太子提过,皇后也提过。他亲眼看到女儿像一座移动的百宝阁时也大为震撼。但经太后那么一打扮,三女儿确实比以前亮眼多了。 三公主有点双眼无神,不像太子眼睛一转一肚子鬼主意,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珠宝光彩夺目,旁人很难注意到她的眼睛,反而掩盖了她这个缺点。 也许天天挑玉料布料挑花了眼,三公主嫁人那日双眼明亮,气色也比以前好了。 刘彻无法反驳,暂时放过他。 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进入腊月北方大地都会下雪——瑞雪兆丰年。所以近日送到长安的奏章不多,被风雪耽搁了。太子看完jsg五份,刘彻手边还只剩四份。太子把朱笔还给小黄门的这一瞬间刘彻又合上一份。剩下四份奏章刘彻连看带批才用一盏茶的时间。 太子:“父皇,赏雪?” 刘彻不去。 太子为他披上黑色大氅。刘彻把手递给他,太子拉他起来。刘彻感慨:“老了。” 老父亲不服老。他自己可以说,别人不能这样回。太子瞥他:“腿坐麻了腰坐疼了还差不多。” 刘彻听闻这话果然露出笑意。春望在刘彻身后伸出大拇指,还是太子殿下会哄啊。 小黄门送来两把轻薄的伞,父子二人一黑一红,一宽一窄,步调一致,从后面看气质很像。有事禀报的少府远远看到这一幕,心说太子殿下哪里像文皇帝,分明像极了陛下。 有子如此,也难怪陛下这多年只有一个儿子也不着急心慌。 少府的事不当紧,他冒雪前来是怕明日天晴皇帝躲去后宫他白跑一趟。少府慢慢跟上去。太子发现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头看一下,他令老父亲等一下。 撑着伞看着漫天雪花飞舞也很有趣。少府来得时机不对。刘彻回过头拉下脸:“何事?” “除夕——” 刘彻抬手:“此事由皇后负责。” 宫中诸事是由皇后负责。外臣可以去见皇后。少府闻言立刻拐去椒房殿。太子很无语:“就算由母后负责,有些事也得父皇定夺。” “说出这话说明你不了解她。皇后若是男儿,即使没有仲卿的天赋也可官至九卿。” 说到“九卿”刘据想起一件事,“父皇准备令谁为相?” 前年,即元鼎五年,丞相赵周被控告明知列侯献给天子的黄金不足却不上报,此乃欺君,当交给廷尉议罪时。太子怀疑有人趁机公报私仇。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历任丞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官也心知肚明。由于涉及到的人多,足金也不是那么好筹的,有钱不一定能换到,所以有些官员被天子问起此事也是能糊弄尽量糊弄过去。 这样的事不查就是小事,被捅出来就是大事。刘彻这次不管不问,列侯以后敢用黄铜代替黄金。刘彻只能把赵周下狱。 没等廷尉查清楚赵周自杀了。 许多人认为人一死这个案子就结了。然而恰恰相反,刘彻令廷尉彻查此事。公孙贺的侯爵也因此丢了。 倘若公孙贺没钱换黄金可以找公孙敬声拿钱,他卖东西的十五万贯钱没动过。事实上公孙贺不缺钱。夫妻二人远离吸血族人,公孙贺每年食邑也用不完。公孙贺明知得向天子献金,不早早准备好,或高价换黄金,他却心存侥幸。公孙敬声气得骂他活该。 难道他真以为法不责众?公孙敬声这样问太子殿下。太子回答,换作别人为帝或许法不责众。他父皇最不怕这点。 话又说回来,由于这事牵扯甚广,刘彻看谁都不顺眼,一直没有任命新相。 赵周死了快一年,朝中不能一直无相。 刘彻沉吟片刻:“石庆吧。” “他?”刘据震惊,“他那个脑袋能为百官之首?” 刘彻:“这些丞相没一个消停的。别给朕惹事就行了。” 太子想想那些丞相,李蔡占用荒地,公孙弘身为百官之首却没有容人之量,很喜欢落井下石。庄青翟跟张汤互相陷害,你给我一拳,我挠你一下,把朝堂当成过家家。 赵周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把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摊在太阳底下。 “石庆得吓晕过去。” 刘彻瞥他:“李蔡、庄青翟不也活得好好的?”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1节 “当朝丞相变成平民,以前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活着兴许比死了还难受。” 刘彻:“身为丞相连这点事都看不开确实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噎了一下,转移话题去花园。 宣室殿附近有个小花园,这样的天梅花该开了。 天家父子走近花园观景亭把伞递给宦官朝梅树看去,梅花含苞待放。太子令宦官掰几支送去太子宫。刘彻闻言叫他多掰几支送去宣室殿。 下午,刘彻午睡醒来看到黑色花瓶里的寒梅,不由得心生欢喜:“据儿品味不错。” 宦官为他更衣:“殿下是陛下一手带大的。” 刘彻眼里堆满笑意,嘴上嫌弃:“就是喜欢唠叨朕。” “人无完人。”陛下可以骂太子,小黄门不能跟着附和,不然陛下定会转头骂他。这一点宣室殿众所周知。 有的官吏不甚清楚。 翌日,果然如太子所料,晴空万里。太子身着常服去看百戏,不巧被人认出来。傍晚,那人父亲回到家,那人告诉父亲,他今日跟好友出去碰到了太后侄孙王孙王公子。 太后没有叫“王孙”的侄孙。该官员意识到他乃太子。翌日沐浴后,他就上书天子太子殿下看百戏,唯恐殿下年幼心性不定玩物丧志。请陛下加以约束。 此人确实担心太子日后变成昏君。陛下平日里已经很宠他,快到及冠之年了还喜欢玩闹,以后养成习惯未央宫还不得变成百戏场。 这份奏章是当廷呈上去的,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刘彻看一眼扔回去:“管好你自己!” 那位中大夫很是委屈。 下朝后新上任的丞相石庆关心他:“陛下何事如此愤怒?” 中大夫把奏章递给他。 石庆叹气。公孙贺好奇:“我看看。”石庆递给他。公孙贺头疼:“太子的事是我等能管的吗?” “为何不能管?”那位中大夫很是不懂。 公孙贺打量他一番:“我瞧着你脸生,是长安人吗?” “家不在城中。” 公孙贺:“离长安不近吧?” “也就百里。跟太子有关吗?” 宗正好心解释,知子莫若父,陛下比你了解太子。太子是他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你说太子玩物丧志,陛下少时比太子贪玩,陛下可能误以为你借太子指责他。你可以代入陛下,你儿子在外闯祸,别人替你教训儿子,你会作何感想。 中大夫无言以对。 公孙贺:“殿下又不是沉迷酒色。陛下休沐日还整日整日呆在后宫呢。” “那日不是休沐。”中大夫嘴硬。 石庆:“你在长安久了便会知道殿下十岁前喜欢休沐日出去,十岁以后休沐日反而不喜欢出去。你该找人打听打听太子以前做过什么。” 该中大夫找人打听过,太子喜欢微服出巡。他不知还要打听什么。 别人有可能糊弄他,一根筋如石庆定然不会。除夕过后这位中大夫就出去打听太子秉性如何。 黎民百姓很喜欢臆想皇家生活,比如皇帝锄地是不是用金锄头。殊不知皇帝不需要亲手锄地。就是先帝收拾过土地,也有宦官帮忙。他只需要把种子丢进去,闲着无事浇浇水当消遣。 近年刘彻很少出来,黎民百姓改讲太子的趣事。什么太子装大将军的儿子赌钱,赛马,太子殿下爱吃猪肉学劁猪等等。该中大夫想想如玉一般的太子殿下,总觉着百姓口中的太子其实就是大将军的儿子——假作真时真亦假。 卫青一向与人为善,官至公卿之上大将军依然低调内敛,哪能生出敢赌钱的儿子。这位中大夫不得不相信太子有很多面。 节后到宫里他见着同僚就抱怨:“谁说太子殿下像文皇帝?” 公卿也纳闷,尤其教过太子多年的石庆:“这个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敢上书状告太子。 太子没有看到那份奏章。他依然该出宫出宫,该去博望苑去博望苑。 — 刘彻之前计划从甘泉宫去泰山。三月出发到泰山正好鸟语花香,不冷不热。因为太子百般阻止,刘彻决定时间延后,七月中出发,八月秋高气爽等泰山。 看时间还有几个月,可这是刘彻登基以来第一次封禅,他不由得上心,进入二月就迫不及待先定封禅礼仪,然后交给百官商讨。 百官商讨那日太子也在,不冷不热的天气适合睡觉,太子坐的笔直笔直,眼睛缓缓闭上。宗正抬头惊得微微张口。刘彻久等不见他开口,扭头一看气笑了:“刘据!” 刘据打个哆嗦。 百官顿时忍俊不禁。太子起身:“结束了?” “封禅这样大的事你竟然敢睡觉?”刘彻难以置信。 太子心说,你祭拜天地还不如拜我。 “你封禅又不是我封禅。我就算陪您上去,也是看着您三拜九叩。” 刘彻瞪着眼睛示意他再说一遍。太子拍拍额头醒醒困:“诸位继续。” 宗正开口继续。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太子彻底不困了。 下朝后已经接近午时。太子到jsg太子宫韩子仁等人很担心:“殿下,今日怎么那么久?一个半时辰聊什么呢?” “封禅事宜。离七月下旬出发去泰山还有足足五个月,真不知道父皇着什么急。”太子摇摇头,不了解凡人,“孤快饿晕了。快给孤弄点吃的。” 厨子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端出来:“殿下再不回来这份鱼胶就热化了。” “椒房殿有鱼胶吗?”太子问韩子仁。 韩子仁:“这是太后令人送来的。” “祖母有母后应当也有。”太子又问:“多吗?” 韩子仁仔细想想告诉他干鲍鱼、燕窝以及鱼胶有一柜那么多。太子喝完就去库房,挑几样品相最好的放宫人编的小篮中,令枇杷给他母后送去。 皇后确实不缺这些。但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所以皇后没说她有,只是令掌事女官给枇杷收拾一小篮煮汤的山珍海味。但没有人参,刘彻不许儿子用。他也特意提醒过卫子夫。 太子以为有他这个神人在身边,老父亲不会再相信神仙鬼怪。看他那么看重封禅,还是希望能见到天上诸神。 老父亲心心念念几年的事太子无力阻止,也无法劝说。可太子又无法装瞎。太子此时已有十九岁,午睡无需宫人在外间守着,太子默念一件新衣,榻上出现一件华光溢彩的长袍。 衣料放在不甚明亮的室内也如同精美的玉器。这件衣裳刘据有印象,他渡劫前一位师姐送的。那时刘据早已辟谷,师姐们不能送吃的。天上也不缺琼浆玉液。他不爱玩闹,也不好送玩的。刘据收藏的宝物都送给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了,师姐也不能反送回来。得道飞升也得穿衣。于是师姐们选择送衣裳,师妹们送配饰,师兄师弟以及宗门小辈送祝福。为此他们还被师姐师妹好一番嘲笑。 刘据把衣裳收入柜中倒头睡觉。醒来也没叫人进来伺候。 翌日,刘据看完奏章出了宣室殿就去博望苑。刘彻会叫人留意儿子的行踪,但他很少过问。今日听宦官提到太子出去了,刘彻也以为他去东西市了。 此后一个月,太子隔三差五出去。 多年以前的四月二十五日刘彻被立为太子。 刘彻登基后二十五日成了很寻常的一天。这一日非休沐,也没有廷议,刘据帮老父亲看完几份奏章就起身告退。刘彻也没发现儿子跟平时有何不同。 一炷香左右,太子殿下抱着一个木盒进来。他眉头一挑,刘彻屏退左右:“又有什么宝物?” “父皇,儿臣觉着儿臣要成神了。” 刘彻嗤笑:“又说胡话。” “您去泰山祭拜天地其实跟在宫里祭拜一样。” 刘彻:“你知道什么叫心诚则灵吗?” “如今国库空虚,您去祭拜天地的时候上天还能下钱?” 刘彻指着殿外示意他可以滚了。 太子跪坐在御案一端:“父皇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爱说不说!” “您被立为太子的日子啊。”太子打开木盒,刘彻不置可否地瞥一眼,仅仅一眼他就傻了。刘彻轻轻摸摸衣料,舌头打结,难以置信,“这是,传说中的南海鲛绡?” 太子胡扯:“儿臣又没见过鲛人,以前也没有穿过那种衣服。原谅儿臣无法回答。” 刘彻下意识想起身,又不舍得放下衣裳,太子抬手拿出来,刘彻急得大喊:“轻点!” 这身长袍刘据穿着不合身,盖因少年肩窄,手腕骨头都比刘彻细一圈。太子把长袍打开刘彻就以为是为他量身做的。 “你这些日子三天两头出去,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原来是去找这个?”刘彻还记得被他打发至上林苑的小黄门提过,太子担心遇到李延年的妹妹,那两年很少出去。 太子这一两个月出去的次数快赶上之前两三年了。 “父皇,这是外袍。你可以直接试试。” 刘彻张开双臂,太子伺候他更衣。刘彻几乎没有感觉到重量:“据儿,这件长袍也能延年益寿?” “您想什么呢?”太子好无语,“穿着轻便舒服罢了。都跟你说孩儿遇到那么多奇人都没有见过神仙,您怎么就不信呢?” 刘彻:“你以前也没有想过还有这种衣裳。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尽人事,听天命。你不是也常说吗?” 太子常说的多了。 “皇后有吗?” 太子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 儿子这些年弄到的东西不是孩子用的就是男子用的,想来容不得他挑三拣四。否则也不至于送三个女儿男子用的玉佩。 “你舅呢?” 太子:“二舅比您瘦,有也不合身。” 这话刘彻不爱听,他哪里胖了。谁见着他不说他才三十出头。 “你的腰比二舅粗一圈。”太子提醒他,“虽然不认识您的乡民认为你不到四十,但见着二舅一定认为他才三十岁。” 以前卫青没有这么显年轻。多年征战让他的肤色变得粗糙黝黑,就算几个冬季捂回来,神色也不好。太子给他的药丸,他病了就用一粒,近几年反而把身体养回来了。 太子后退:“父皇,里头的衣裳换成浅色,这样出去准有女子向您示好。” “年近半百还穿浅色?”刘彻嫌弃,“朕乃皇帝,不是倡优。” “所以儿臣没说在宫里这么穿。”太子好奇,“父皇,这衣裳您敢穿吗?” 外袍看起来很厚实,其实轻薄如纱。刘彻打量一番,在阳光下他一定像镀了一层金光。刘彻不敢出去,但他敢在宫里穿穿。 刘彻脱下,令众宦官进来,把他出宫穿的常服找出来。他挑一身浅色的,翌日清晨就做寻常打扮。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2节 自打刘彻过了不惑之年,无论去哪里都是一身黑。翌日廷议他身着白色长袍,外罩蓝白金纹外袍,看起来跟太子似的,百官下意识往他身边看。 太子殿下一身红,高扎马尾,青春年少。百官又移到刘彻身上,头上束冠,所以,这真是皇帝陛下。 宫里来新人了?陛下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穿成这样。百官明白了,收回堪称震惊的视线。百官离得远,又一时被他的着装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没有发现他的外袍很是特殊。 春望昨日见过,今日又亲自伺候天子更衣,此时还是忍不住频频打量他的外袍。太子这是在哪儿寻的?民间何时又这等工艺。棉非棉丝非丝金非金,看起来像美玉压成片做的。 刘彻为了显摆他的衣裳,早已令人把窗打开,殿内明亮,公卿上奏的时候他微微抬手,上奏的公卿以为眼花了。 散朝时刘彻先起身,百官终于注意到他的长袍。公卿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其中一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家中收藏的宝物可能皇家都没有。但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却又淡雅,看起来又很华丽的衣袍。 刘彻抬抬手令百官退下。百官鱼贯而出,难得摒弃前嫌伸长脖子讨论,“陛下方才是不是在显摆他那件衣裳?” 公孙贺同他自幼相识,想也没想就点头:“是不是南海送来的贺礼?” 石庆摇仔细想想:“近日没有外臣进京。” 有人决定问问宣室殿的人。然而除了春望谁也不知道那身外袍哪来的。倒是公孙敬声回到家中听父亲说起这事,猜到是他太子表弟买的。 公孙敬声想到戴在儿子脖子上无事牌,再想想他父亲经常犯蠢,他决定装不知道。 后来卫青和霍去病也猜到了。二人这次没敢叫太子也给他们弄一身——太显眼。 话说回来,百官走后刘彻仍不满足,又去椒房殿跟皇后显摆。他决口不提衣裳,但坐在皇后面前小动作不断,一会儿喝茶,一会要下棋,一会儿想吃点心又怕把衣裳脏了。 卫子夫起先想问他的外袍是哪位织工做的。见状明白跟儿子有关。卫子夫想装瞎,但她忍不住,甚至想上手摸摸。 刘彻等卫子夫忍不住要动手了才问:“皇后,朕的这件礼物如何?” “陛下穿这么厚不热吗?” 刘彻:“这件外袍看起来热,但不吸热。皇后想不想试试?” 卫子夫想叫他滚。 “陛下,只有这一件吧?脏了可如何是好啊。”卫子夫见他变脸,心里可算舒服些。 刘彻气得走人。 没到宣室殿就下雨了。刘彻为了显摆他的衣裳没坐车,黄门要脱下外袍为他挡雨。刘彻突然发现雨水往下滑。 夏日的雨来得快走得急。大雨过后殿外很热,刘彻中午就没出去。下午他又晃悠到椒房殿,屏退左右,把茶水往身上泼。卫子夫怀疑他疯了,紧接着就看到茶水一滴不剩落到地上。 “看来皇后多虑了。”刘彻说完迤迤然离开。 卫子夫盯着满地水渍茶叶愣了愣神,回过神就骂:“有病!” 自打得了儿子的药丸,刘彻没指望儿子还能弄到好物。这个礼物虽然目的不纯——不希望他迷信鬼神。刘彻也懒得解释,他不是迷信,只是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罢了。可是刘彻也很高兴——儿子心里有他,儿子孝顺。 礼物比他以为的还珍贵,刘彻越发欢喜。 翌日下午,太子跟太傅读书的时候,刘彻晃悠到东宫。刘彻以防太后眼花看不清,伺候她用茶。其实他一进来太后就注意到了,以往一身乌黑的儿子像换了一个人。 太后不是皇后,她好奇就直接上手,布料又轻又滑,甚至冰冰的。太后叫皇帝也给她弄一身。天热了,穿薄了早晚易生病,穿厚了易中暑,里面中衣,外面这个正合适。 刘彻胡扯:“仙人托梦送给朕的。” 太后当他放屁:“没有就没有。” 刘彻起身叫她看清整件长袍。太后看到金色纹路全是瑞兽,其中还有几条龙,不似凡品。但太后不信,盖因她也胡扯过,比如怀刘彻的时候说过梦见太阳入怀。 “真是仙人托梦送你的?你有没有问问你父皇在天上好不好?母后还能活几年?” 刘彻被问住了。 太后一脸失望:“你居然没趁机问问你父皇?也没替母后问问还有几年寿命?你个不孝子,只想到自己!” 刘彻脸绿了。 太后很是得意,让你显摆。 “母后上了年纪得好生休养,朕就不打扰你了。” 太后叫住他,指着身边的座位。刘彻坐过去,太后叫他脱下来。刘彻抓住衣裳:“母后,这是我的。” “宝衣又不是路边野菜。母后不知道可遇不可求?叫哀家看看也不行?” 刘彻递给她。 太后一点点看过去:“真不错。说不定刀枪不入。” 刘彻眼中一亮,令宫人找一把剪刀,他不舍得动衣袖,就挑最底下以及侧边试一下。三次都没能留下痕迹,刘彻的心差点跳出来。 太后叮嘱宫女今日的事不可外传。太后还给他:“大体是上苍看你修建章学堂对你的赏赐。” 刘彻心说,明明是我儿子苦苦寻找的。 忽然刘彻不确定了。 太子曾提过,自打买到宝剑和药之后那些神人仿佛消失了一样。之前他令霍去病领兵寻找单于王的时候也问过儿子还能不能买到止血药。太子回答不能。 太子前世很少受伤确实不需要准备太多止血药。到他修炼中期有止血药也没用。后期没人能伤着他,不需要任何药物。是以刘据以前才会认为芥子空间里没有药。 “是不是?” 结合以前儿子有了好东西不会直接拿出来,而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刘彻不禁说:“有可能。不过该出兵还是得出兵。不打他年年来犯,打一仗边关百姓能安稳十年八载,值!” “哀家不懂这些。”太后懒得管。她跟窦太后不同,窦太后身为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时候没少干涉朝政。王太后上头有婆婆的时候不理朝政,婆婆薨逝她也依然跟以前一样。 刘彻十分孝顺也是因为太后真是位好母亲。 “母后,这件衣裳也像为朕量身做的。” 太后闻言又仔细看看:“像。” “母后跟谁说话呢?” 母子二人双双变脸。刘彻立刻把衣裳穿好,不再显摆。而他刚坐好,平阳公主就进来了。平阳公主看到刘彻也以为眼花了。确定真是他,移到刘彻身边。 刘彻心说,她想作甚。不禁抓紧衣裳,担心被她扒掉。实则平阳公主没有发现他的这身外袍有何不同,她想问刘彻为何不许她去未央宫。 刘彻无法解释,一想起那事就尴尬。看到儿子送的衣裳,刘彻恨不得叫平阳公主滚出去。 太后见刘彻懒得理她,就叫平阳公主过来,有什么话坐下说,蹲在天子身边不成体统。 平阳公主坐到刘彻对面等着他回答。刘彻不想一开口就叫她滚,就令宫女上茶点。平阳见他装聋作哑,就夸皇帝这身衣裳选得好,显得他三十来岁,跟大将军似的。随后她扯到大将军以前是平阳侯骑奴,幼年瘦瘦的,没有想到他乃天生将才。 随后又提到外甥像舅,霍去病去年大胜匈奴。卫少儿有霍去病的时候还是侯府女奴。她绝口不提皇帝忘恩负义,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刘彻气笑了,她还敢提卫家。 不是他的据儿早早把药拿出来,曹襄坟头上草都有曹襄高了。 太后一见儿子神色不对,出言阻止:“你少说两句。” 平阳公主装傻:“母后不也常夸大将军和冠军侯。” 太后也想让她滚。她不止夸过,还当着卫青的面夸过。可她现在何意?挟恩图报?跟皇帝当了这多年兄弟姊妹不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吗。 平日里看起来很精明,大是大非方面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甚至不如皇后懂事。 太后懒得骂她,就转向儿子:“皇帝,你不是说还有事吗?快去忙吧。哀家这里不必伺候。” 刘彻起身走人。 平阳公主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猛地转向太后:“母后不帮我,我亲自问皇帝也问不得?” “没有发现皇帝懒得理你?” 平阳公主意识到了,所以她很生气:“母后,当年要不是儿臣——” “你做什么了?”太后打断她,“卫子夫是平阳侯府的家奴。你嫁给平阳侯之前卫家已经在府里。你是给皇帝准备过不少女子,皇帝看上了吗?人是皇帝选中的。后来能被皇帝再次收到身边也是多亏了她自己。卫子夫被皇帝遗忘的大半年你做过什么?你恨不得不认识她,恐怕皇帝对她有所不满迁怒于你。 “你也敢提大将军和冠军侯?不是皇帝慧眼识珠把卫青送去上林苑学骑射兵法,又亲自教他,大将军如今最多像卫广和卫步那样当个小吏。霍去病打小养在宫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卫少儿生霍去病的时候你想过派人去平阳县找霍仲孺吗?他们是吃过你家饭,但也不是吃白食。卫子夫这些年可有对不起你?你希望公主给你当儿媳,不是她不同意,皇帝不同意。他更喜欢霍去病。” 平阳公主张口结舌:“可是——” “你哪来这么多可是?”太后不想再忍,“滚!” 平阳公主气得走人。 刘彻的车此时还没出东宫,跟在后面的人看到平阳公主的车往东去,打马向前禀报。刘彻撩开车帘看一眼:“不必管她。怪不得据儿厌恶她。” 第222章 脸大如盆 平阳公主回到府里就同夫君抱怨陛下“用人朝前, 不用人朝后。”平阳公主言语偏颇,她夫君信以为真,还认为已经去世两年的汲黯言之有理——陛下用人如积薪, 后来者居上。 即使是真的又如何。 江山代有才人出! 公卿之上的大将军年迈也得让贤,除非朝中无人可用。 满朝官员除了大将军和冠军侯,谁人不可替代。 智者很清楚这点。然而世间知人者少, 自知者更少。有些人或许有自知之明,但他们总是为了颜面不愿承认。 满地金黄农夫忙的时节, 太子跟表弟相约前往渭河杨柳岸。太子前些日子时不时去博望苑和东西市, 他暂时不想再去这几个地方, 就问卫伉要不要去河边钓鱼, 什么都不管清静一日。 卫伉在宣室殿当差, 干的就是昭平君和金日磾最初干的活——为陛下召百官宣圣旨。刘彻此举并非为他自己培养能吏, 而是给儿子培养心腹。被皇帝看中的结果就是卫伉比太子忙。 休沐前一日太子问他想不想出去,卫伉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傍晚到家他就沐浴洗头。翌日清晨带着甩不掉的弟弟在西安门下等太子。 太子从宫里出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也到了。太子脱口而出:“你们怎么来了?” “出去玩?”昭平君问。 太子点头。 公孙敬声掉转马头,昭平君问太子准备多少了多少吃的。太子叫他看一下, 昭平君打发他的两个随从去太子宫再拿一些, 他们在城东南等他们。 随从懂,是太子以往喜欢春游的地方。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如今儿女双全有家有口, 不再是以前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半大小子, 是以这一两年很少有时间同太子出来。 到渭河边卫不疑拿着父亲送他的匕首兴冲冲翻草地找蚯蚓, 太子也没提醒他他带鱼饵了。鱼竿给他, 让他先玩。太子给表兄弟们倒杯水才问:jsg“出什么事了?” 宫外没有眼睛耳朵聪慧如太子也有可能被人蒙蔽。在朝中历练多年的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清楚这点, 所以他们一遇到事不管太子知不知道都会尽快告诉他。 公孙敬声示意昭平君开口, 盖因他是外人。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3节 昭平君:“大长公主新婚夫婿你认识吗?” 太子:“认识,但不了解, 我很烦平阳公主。” “这些不重要。姨母的眼光,”昭平君一言难尽,“这位没有比她前夫夏侯颇好多少。虽不至于干出禽兽之事,但也称不上君子。前些日子几杯黄汤下肚酒壮怂人胆抱怨朝中已无汲黯,无人敢说真话。那意思顺陛下者昌,逆陛下者亡。外人一见皇亲都这样说就信以为真。” 公孙敬声跟着点头:“他夫人和我夫人有所耳闻,你姨母也听人提过。据儿,这里也没外人,你不妨坦白告诉我们,他何出此言。” “有些人认为四海之内皆是他父母,都得顺着他惯着他,你们也这样认为?” 昭平君:“我们自然知道他的话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啊。” “还是那件事,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被禁止进入宣室殿。平阳公主认为父皇忘恩负义,跟他在东宫闹得很不愉快,祖母没有帮女儿,反而把她臭骂了一顿。” 此事太子也是才知道。 三公主没有学到卫子夫的精明和理智,反而遗传了卫家人的善良仁厚。太后给三公主置办的衣物都把大公主和二公主惊着了。三公主出了月子就时不时去东宫探望太后。一个月少去一次都觉着良心不安。好在府里有奶姆,她日日出去半日也无妨。 虽说太后不爱论人长短,可那日她当真被平阳公主气到了。太后忍不住跟三公主抱怨,仿佛她养了一头白眼狼。三公主没敢告诉母后,憋着又难受,就把此事告诉太子。 太子毫不意外。三公主见他神色淡定就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怕她在宫外乱来,告诉她先前廷尉突然抓一批猫嫌狗憎的世家子弟就是他叫抓的,其中就有平阳公主夫君的侄子以及外甥。随后提醒她,收拾一个人不必是她本人,也不必给她本人添堵。很多时候阳谋比阴谋更好用。 听闻这些,三公主仿佛三伏天喝到冰泉水,身心通畅。 卫伉听糊涂了:“什么忘恩负义?” 昭平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太子颔首:“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昭平君张口结舌:“跟,跟她有什么关系?大将军以前是平阳侯的骑奴。当时平阳侯府虽是姨母打理,可她嫁给平阳侯那年皇后舅母已有十岁。她才在姨母跟前几年?” 卫伉越发糊涂:“我还是没听懂。” 公孙敬声:“平阳公主口中的‘恩’是说没有她,陛下不可能认识姨母,姨母不可能为陛下诞下三女一子,指不定陛下至今膝下荒凉。要不是她陛下也不可能得到两位将才,舅舅和表兄。” 卫伉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昭平君拍拍他的肩膀:“她脑子有病!” “不是,她怎会这样认为?”卫伉不禁问。 太子:“依你之见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卫伉斟酌道:“养恩?” 太子颔首:“生而不养,其只有死路一条。人已经死了还谈什么恩。可以谈恩情,那就说明人好好的。没人会跟一个无地无房的流氓谈恩情,也没人会叫一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乞丐报恩。其值得亲生父母惦记,说明他最少不是位奴隶。而他有今日是养父母给予的。 “何况我母后和舅舅并非公主的陪嫁,谈不上养恩。卫家要谢也是谢前平阳侯。就是曹襄这位现在的平阳侯都不敢提这茬。” 卫伉不禁说:“脸大如盆。” 太子:“真要说恩也是跟母后论恩情,跟父皇有什么关系。她为何给父皇挑女子?还不是为了讨好父皇获享尊荣。” 卫伉想不通:“身为皇室公主还不够尊贵?” 太子摇头:“吃喝无忧。父皇待她亲厚,她跟公卿世家夫人春游时所有人都奉承她,反之她在众人眼里只是皇亲之一,你想想一下这个落差。” “前呼后拥和形单影只?”卫伉说出来不禁拧眉,“陛下看上她挑的人,她的目的达到了,还好意思跟陛下谈恩情?何况姑母还不是她挑的人。她对姑母甚至都没有提携引荐之恩。” 卫子夫那事说白了是刘彻抢了平阳侯的人。 后宫舞者讴者都可以说是刘彻的人。平阳侯府内宅讴者舞者自然也是平阳侯的人。卫子夫以前是府中讴者,并非平阳公主特意为刘彻准备的人。 昭平君:“所以她提‘恩’简直不可理喻。要不然外祖母也不会忍不住骂她。当年我那位大表兄差点伤着太子,外祖母也不曾骂过修成君。” 公孙敬声:“平阳公主现在的夫婿那样抱怨是听信了她的鬼话?” 昭平君反问:“不然呢?那位又不是朝廷重臣。廷议从来没有他,他知道公卿都是谁吗。” 公孙敬声转向太子:“就任由他们这样议论下去?” “除了他们自己谁会往心里去?”太子出来得早,地里还有农夫收麦子,“看到河对岸地里那些人了吗?他们甚至懒得关心谁当皇帝。谁叫他们有衣穿有饭吃他们就认谁。这样的想法在很多人看来或许肤浅,可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不就是活着?” 卫伉:“还有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的前提也是活着。”太子提醒他,“一场天灾下来没有吃的喝的,他们就算有心随军出征也到不了边关。”转向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黎民百姓不在意,世家怨气冲天又能怎样?他们有兵权,还是公卿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可以左右朝政?” 公孙敬声:“众口铄金。” 太子点点头:“话虽如此,但长安学子不这样认为。他们巴不得公卿全下去他们上。” 昭平君闻言不禁说:“他们不担心十年后被新人挤下去?” “不担心。”太子笑道,“自负者多,知进退者少。”注意到卫不疑顾不上钓鱼,“这就好比表兄去年大胜而归,有些人会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这些人也会认为公卿能被他们挤下去是公卿不如他们聪慧。父皇真的不喜欢用旧人,也是因为那些旧人不是他们。” 昭平君张了张口:“这脸,比我姨母还大啊。” 公孙敬声转向昭平君:“谈论此事的那些人当中说不定就有这样的人。” 太子颔首:“面上附和是因为抱怨的人乃公主夫婿,身份尊贵不敢得罪。心里极有可能不以为意。后来者居上这话又不是汲黯死前说的。之前春试秋比多少人?长安城中人头攒动不就说明除了他们本人无人在意吗?” 公孙敬声点头:“倒是我多虑了。” 太子又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甚至称不上蚁。”朝河对面看去,“真正的蚁是他们。”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忙着割麦子的农夫。 大汉农民千千万,多如蚂蚁。 昭平君:“倒是我们多虑了。” 太子:“这事比父皇以前出游踩坏农田轻多了。” 昭平君铺地毯:“烤好肉再叫我。因为惦记这事昨晚都没睡好。” 太子看公孙敬声。公孙敬声:“我太累,困得睁不开眼,一觉到天亮。” 卫伉不禁调侃:“昭平君,你这心态不行啊。” 昭平君抬抬手示意他闭嘴。 太子转向大表弟:“此事这里说这里了。” 卫伉:“她还不值得父亲和大表兄一起在意。”朝侍卫看去。天热侍卫懒得踢球,都在远处阴凉处。他们声音不高,想必侍卫们听不见。 太子见状宽慰道:“不必担心。他们一个个三十岁左右,甚至二十出头,正是后来者。” 卫伉眼中一亮:“我怎么忘了啊。他们定然十分希望郎中令、卫尉这些人四十岁致仕。” 太子笑着低声说:“是的。日后你在酒肆听见有人谈论此事也不必愤愤不平。你可以解释陛下给年轻人机会。也可以直接表示你也想封候拜将。届时定会有很多人附和。” 卫伉又学一招很想试试。五月中旬,早jsg晚清凉舒爽,卫伉用过早饭就带着两个弟弟去东市茶馆。他近几年也很少出去,除了同窗同僚几乎没人知道他乃大将军长子。 卫伉太学同窗以及同僚难得休息一日,没有那么早出来。就是同人约好了也是去酒肆。茶肆无人认识卫伉,听到有人高谈阔论,卫伉来了精神。 没过多久就有郁郁不得志的人抱怨陛下喜欢用新人。天子广征贤良,去年朝中多了许多新人,朝廷又是春试又是秋比,也选了很多人,他不敢抱怨上去的路被世家垄断,也不敢说自己怀才不遇,只能说天子嫌他年龄大。 卫伉用太子教他的话反驳那位年过不惑之人。那人见他毛头小子一个认为他乃无知小儿,于是严词反驳。就在卫伉即将无言以对之际他突然想到已故丞相公孙弘,据说他六十岁入仕。朝中还有一位中大夫如今已有六十,他五十多岁入仕。卫伉不了解公孙弘,公孙弘去世时他还是个小娃娃。但他了解六十岁的中大夫,同僚跟他说过其凭一份自荐上去的。待诏金马门好几年才升为中大夫。 卫伉以此人为例,对方无言以对。那人脸上挂不住,就说那人幸运,碰到了太后侄孙。卫伉胡扯,昭平君夫人乃他祖姊。昭平君夫人很喜欢他,休沐日他随时能见到昭平君,他就叫此人写一篇文章,他愿意为他转交给昭平君,请昭平君呈给天子。 这番话语一出那人无话可说。 卫伉这才嘲讽他,自己无能不敢承认,还敢怨天尤人。昏君才会用这样的人。 有人跟着附和,接着话锋一转他愿意写一篇文章,请昭平君代为呈给陛下。 卫伉:“陛下征召天下贤士时你做什么去了?” “那时候文章写的不好。” 卫伉:“依你的意思过两年更好?那就再等两年吧。人情越用越薄,我得留着慎用。” 此人心有不快:“举手之劳而已。” “我欠你的?”卫伉反问。 那人接道:“我要是认识昭平君,你叫我帮忙我也会帮。” 卫伉:“你认识冠军侯吗?” 以前不认识。自打冠军侯被长安女子追了整整一条街,除了幼儿几乎都认识他。那人下意识点头。卫伉立即说:“太好了。我一直想从军,你替我在冠军侯面前美言几句,我就帮你找昭平君。” 那人语塞。 卫伉:“这点小忙都不帮?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我——冠军侯又不认识我。” 卫伉反问:“你还知道冠军侯不认识你,你不好意思找他。我认识你?” 第223章 太史令 卫不疑用茶杯挡住嘴唇:“脸大如盆。” 卫家老三没听清楚:“阿兄, 你说什么?” “我说喝茶!”卫不疑捏一块点心塞他嘴里,卫老三本能伸手接一下,拿下点心就抱怨, “欺负人!我要告诉母亲!” 卫不疑:“什么事都找别人,真有出息!” 找卫伉帮忙的男子的脸一下子红了,怀疑卫不疑指桑骂槐。众目睽睽之下, 他也不敢学无知小儿耍无赖,嘀咕一句:“不想帮忙直说。” 卫伉:“说得好像我没直说一样。我说了你听了吗?” 那人气得隔空指着他。 卫伉抬抬手, 坐在三兄弟两侧的家奴起身。这些人个个身怀武艺, 打眼一瞧就不是寻常奴隶, 那人吓得脸色微变, 放下一串钱就走:“君子不与小人为伍。” 卫不疑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兄, 他骂你小人。” “他说我家财万贯, 我就有万贯家财?”卫伉不爱惹事,“他放个屁你不捂住鼻子, 还有心思在意他的屁什么味?” 卫老三点点脑袋:“大兄言之有理。都是屁了,管他什么味啊。” 看热闹的一些人被茶点呛着, 慌忙扭头捂嘴。 闻言卫不疑也不生气, 来的路上长兄跟他提过此行目的,“大兄, 你快有表兄厉害了。” 卫伉得意的抬起下巴:“我深得表兄真传!” 说他胖还喘上了。卫不疑腹诽, 你敢胡扯还不是仗着闹大了太子表兄也会帮你。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4节 太子帮卫伉也是因为他从来不主动惹事。倘若是公孙敬声和昭平君, 这二位也无需太子帮助, 他们不惹别人就很好了。 他俩也就在天家父子跟前安分些。 说起天家父子, 刘彻年初计划今夏前往甘泉宫避暑, 从甘泉宫去鲁地封禅。太子送他一件宝衣令刘彻下定决心带儿子去泰山。若是他跑去甘泉宫,太子坐镇京师, 届时父子俩只能分开走。 刘彻认为分开寓意不好,因此今夏哪儿都没去。 幸好太子不会读心术,否则宁愿分开走。 迷信起来没完了! 五月早晚不热午时左右热,卫家三兄弟回到长平侯之时,太子撑着伞前往沧池。小黄门要为太子撑伞,太子嫌麻烦。小黄门没有他身高腿长,太子得收着走,就只叫他们拎吃的用的。 春望从宣室殿出来回去歇息,刚下台阶迎面碰到太子,“殿下,快午时了,这是去哪儿?” “赏莲。” 春望下意识问:“荷花开了?” “不清楚。”太子顺嘴问:“一起过去转转?” 春望敬谢不敏:“您饶了奴婢吧。”不待太子开口,“这里热,殿下快去吧。” 太子不用奴婢伺候,他想快快想停停,跟散心似的不知不觉就看到碧绿碧绿的莲叶。看着近,太子又走一盏茶左右才登上抄手游廊。沿着游廊走到凉亭下,小黄门放下食盒等物就把凉亭一侧的竹帘放下来,以防阳光洒进来。 三面透风,前有莲池后有花园,扭头可以看到远处的假山,另一侧是缓缓流淌的溪水,此地惬意又舒适。然而太子总觉着少点什么。 四周很安静,太子拧眉细想,终于明白缺什么。今生宫里用的各种家具跟太子前世用的比起来很矮,包括衣柜。以前太子年幼不觉着,如今身高腿长坐下就得盘腿,或者跪坐着,不然双腿得蜷缩着。此刻他就是盘腿坐下。若想躺下,太子只能躺地上。 此地离太子办公处西南角不远,太子令小黄门去拿笔墨。小黄门回来一盏茶左右,太子画出三张椅。一张高座椅,一张摇椅,一张躺椅。太子给小黄门:“下午送去上林苑。” 小黄门接过去很是好奇:“殿下,这些是何物?放花瓶的吗?” “做出来你就明白了。”太子心中一动,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他又把纸拿回来照着画一张,包括椅子侧面以及背面图。他又吩咐小黄门下午先去上林苑,然后给公孙敬声送去。末了太子令小黄门等人自己玩去,让他一个人清静清静。 太子宫诸人也知道太子喜欢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所以就拐去莲池另一侧摘莲叶,打算带回去叫厨子煮莲叶粥。 莲叶挑好,有个小黄门拽掉几株含苞待放的荷花折荷花,又拽掉两个莲蓬跟荷花放在一起送给太子殿下。太子乍一看没认出来,接过去才意识到这是荷花和莲蓬,不禁夸他手巧。 太子如今事多,太子宫又添两个新人,一个阉人宦官,一个非阉人宦官。折荷花这个宦官就是阉人。十三四岁了长得还跟十岁左右似的。虽然瘦骨嶙峋神色不好,但他看起来腼腆,双眼黑亮,没有早夭之相。另一个非阉人宦官也只有十三四岁。刘彻之所以给儿子挑这么小的就是希望他学着培养心腹。 太子递给他:“先放水里,走的时候带上。” 小宦官见太子喜欢,高兴地抿嘴笑笑就往溪边跑。这几年常随太子出去的两位宦官齐皱眉,嫌他轻佻。太子笑道:“以前在上林苑当差不懂宫里的规矩,以后慢慢教。你们这么大还在街上招猫逗狗呢。” 那个小宦官瘦小,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真实年龄。二人闻言不禁点头。 太子:“这里也不是太子宫,不必那么拘束。孤需要你们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 话虽如此,他俩依然没敢走太远。那个小宦官只是觉着太子会喜欢,没有想到他真喜欢,又去掰几个荷花折荷花。随他同时到太子身边的小宦官低声问:“折这么多做什么?” “书房一把,茶室一把,寝室一把。” “全放荷花和莲蓬啊?” “正堂放的不是蔷薇吗?” 那个非阉人宦官仔细想想,不止蔷薇jsg,还有桃枝,百宝阁上还有兰草。枇杷等人布置的。单看很不起眼,放在茶几书架上令人耳目一新。但独独没有荷花。 荷花可以放在大花瓶中摆放在角落里。 “我帮你拿着。”那个小宦官伸手。 折荷花的小宦官初到太子宫,无论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从来不敢叫人帮忙。他不开口也没人主动帮他,太子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 他到太子宫快半年了,第一次有人主动帮他,他抿嘴笑笑。他的同伴嫌弃:“怎么这么腼腆?小家子气!”说着话接过他摘下的荷花。 小宦官又腼腆地笑笑。他的同伴顿时没脾气了。 莲花池这边发生的事太子没听见也没看见,他早已放空思绪。这时候谁一刀把他杀了,他都不会反抗。 常在太子身边的宦官看到他托着下巴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就知道太子在发呆。 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个二十来岁的宦官不敢喊他,轻轻走到他面前,太子眼前暗下来,慢慢回过神:“该用午饭了?” “午饭还早。殿下,有人来了。东北方。” 太子往宣室方向看去,一老一少从东边过来,应当是去东边城门下乘车回家。有花草遮挡,只顾走路的人没有发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隔着花圃看着他们从身后往西去。 那二人走近太子才看清年长的那位乃是太史令司马谈。头发花白,看起来得有七十岁了。太子知道他其实还没到六十。 “司马谈这时候进宫作甚?”太子奇怪,“跟在他身后那位又是谁?” 两个小黄门不知。其中一个小黄门要找巡逻的侍卫打听打听。太子叫他找熟人。 太子常出宫的缘故,宫中许多侍卫都认识太子宫诸人。小黄门尾随司马谈走片刻,碰到一队巡逻侍卫。其中一人出身世家,正好认识司马谈。 一盏茶的时间,小黄门就回来了。太子容他歇息片刻才问:“是不是司马谈之子?” 小黄门诧异:“殿下知道啊?” “猜的。前些日子帮父皇处理奏章的时候,父皇提过一句司马谈又病了,推荐其子司马迁接任太史令。看来此事已定。”太子顿了顿,“无论司马谈身体如何应该都是明年。” 小黄门:“他们父子俩长得不是很像啊。” “司马谈老了。”太子道,“司马迁多大了?我时常出宫竟然从来没有碰到过他。” 小黄门以前说话不过脑,如今刚打听到的事也是先回想一下再回答:“二十六岁。说是十八岁之前在故乡龙门读书,后来才到他父亲身边帮他父亲整理资料。这几年他不在京师,四处搜集资料。” “十八岁啊?” 小黄门:“就是大司马封狼居胥山前后才到京师。过去这多年那个侍卫还有印象正是因为那一年漠北之战大将军差点抓到匈奴单于王,大司马在匈奴的地方祭拜天地。” 太子不禁说:“这么多年了吗?” “大司马今年都三十一了。”小黄门提醒他。 太子点头:“读书多年,也能潜心收集资料,难怪司马谈敢叫他这个儿子接任太史令。”顿了顿,“这样也不好。” 小黄门接道:“成祖传的了?” “是的。”太子想起皇位不禁笑了。 小黄门好奇他笑什么:“殿下不希望他接任太史令?” “如今朝中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但是吧,如果只有他一人,史书就成了他一家之言。孤是不是得给他挑几个人?” 小黄门没听懂:“挑人?” 太子颔首:“帮他搜集资料。”朝建章学堂看去,“明日上午备车,孤去建章学堂。不可能所有孩子都喜欢舞枪弄棒。” 今日乃休沐,建章学堂的学生跟门卫报备后可以出去。但以前很少有人出去,盖因没钱。太子给东方朔出个主意,叫他们去上林苑做事。夏天牧羊放牛切猪草,冬日捡木柴,或者帮着脱棉籽。平时休沐日也可以过去,干二十天抵一个月,月钱依照半个成年人给。 一两年下来建章学堂的那些小子也攒了一些钱。东方朔叫他们自己收着,不要试图给家人。朝廷给的抚恤金其实够把他们养大。然而很多孩子甚至没有见过抚恤金。 东方朔这样讲也有私心,希望这些少年长大后只忠于天子,而非日日挂念家人。 其实东方朔不这样说他们也不想回去。习武虽然辛苦,但可以吃得饱穿得暖,还没人打骂他们。他们调皮,五经博士也是同他们讲道理。他们做错事也是被罚沿着赛马道跑圈。 太子从曹襄口中得知这事也假装不知道。毕竟东方朔是为他和老父亲着想。 确实有孩子希望把钱捎给家中姊妹。他们不敢找五经博士,就去书楼找主父偃,世人都说他精明,就请主父偃给他们出个主意,他们辛辛苦苦攒的钱如何才能到姊妹手里。 姊妹长大了才能到姊妹手里。不然就算驿站把钱交到他姊妹手上也会被长辈夺去。姊妹不给还有可能挨打挨骂。小子们听到主父偃的这番话终于明白水衡都尉东方朔为何可以毫无感情地说出“不要记挂家人”的话。 这件事太子是听主父偃说的。 那日韩子仁也在。回太子宫的路上韩子仁就忍不住感慨,“外面有人就是好啊。” 翌日上午,太子到建章学堂找五经博士询问他有没有孩子不爱习武爱读书。 五经博士会剑术,但他不喜欢流汗。是以他很喜欢爱读书的学子。太子此言一出他就给出几个学生的情况。太子又说:“你把人都找来,你问问他们谁更喜欢历史,更喜欢搜集资料。” 五经博士是长安人,他近日听亲戚说过太史令司马谈身体抱恙。五经博士不禁问:“太史令不是叫其子司马迁接任太史令吗?” “以前大汉疆域一半是封国,他没法过去搜集资料。如今很多藩王作孽国除,他可以过去搜集资料,一个人哪忙得过来。他走后谁记录朝中大事?” 五经博士认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立刻去教室挑人。人聚到一起他就直接在教室外的空地上询问他们的想法。 有人爱读书但希望成为司马相如那样的大文豪。有人希望成为张良第二。一个比一个敢想。有大将军和冠军侯在前,后面还有无赖样的主父偃,五经博士不敢嫌他们出身低微,如今看起来没有什么天赋。盖因公卿当中年少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多了。 谁能想到爱喝酒离婚的东方朔成为朝中重臣。 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五经博士,陛下让他管理建章学堂,他也会认为对方疯了。 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以至于五经博士每每听到这种豪言壮志都表示期待。 这一次五经博士也一样,听到学生想学写辞赋,就叫他多去请教主父偃。有个孩子迷恋大汉律法,五经博士脸上的淡定消失,很希望孩子改志向,又不好直白地说出来,就提醒他张汤以前经常挨骂。 那少年表示理解,抓了人家的家人,不骂他还能夸他抓得好吗。 十几个人最后只剩四个。 五经博士把四人姓名记下来,叫他们先回去。 太子看到他们年龄,最大的今年才十三岁,最小的才八岁:“太小了。不过不着急,司马迁还没接任太史令。孤改日叫人抄几本史书,你交给他们,不要提孤。” 五经博士明白,如今喜欢不等于一直喜欢:“殿下,听说宫里有很多卷司马长卿的辞赋?” “孤会令人抄下来送去书楼。” 五经博士躬身长拜。 太子示意他免礼:“孤还有事。留步。孤去书楼。” 五经博士怕他跟过去连累太子被书楼附近的人猜出他的身份,只能在大门里头目送他。 书楼宽大,里头阴凉,确实有不少贫穷学子在抄书。太子见状问:“主父偃,我这里有个生财之道。” “王公子终于想到我们了?”主父偃顺势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张汤后退一点为他沏茶。 太子问:“借书的人多吗?” 张汤摇头。埋头抄书的人吓得扭头看过来,像是很怕太子不许他们抄书。 “这里还有这么多方几空着。不如花钱请他们抄jsg书。刨去本钱,赚的钱你们一半他们一半。意下如何?你们提供笔墨纸砚和工具,他们抄好顺手装订成册。” 话音落下,一楼看书抄书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太子扫一眼两人。 主父偃抚掌:“这个主意好啊。可是卖给谁?” 太子:“卖给百官。抄他们家中可能没有的以及很好买的书。主父偃博览群书,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主父偃点头:“还有一个问题,如何告诉他们?”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5节 “书名以及价钱写在纸上,他们的马车从此地过的时候塞车里。” 张汤很是担心:“不会被弹劾吧?” 主父偃:“你都在这里看书楼了,还怕被贬?真当自己还是那位敢越过丞相的御使大夫。” 张汤想跟他打架。 太子:“改日我再给你们添几本。” 下午太子就找老父亲要司马相如的辞赋,随后又令人找司马谈要史料。太子令太傅帮他一起整理成十本书。六月初,他前往博望苑前一日送到书楼。 主父偃大概翻一遍就抱着不松手。张汤看到“司马长卿”几个字了,同主父偃抢。在书楼看书的人惊呆了,两个人加一起一百多岁了,竟然跟小孩子一样扯头发。 在凉亭下乘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围观,张汤比主父偃要脸,不得不松手。 主父偃把司马相如的辞赋给他:“这个不请外人,找建章学堂的小子们抄。我敢发誓,这一本一定是今年最好卖的书。没有之一!” 第224章 国泰民安 主父偃说干就干, 令张汤盯着书楼,他回家取钱买笔墨纸砚以及订书工具。 太子送来的其他书外面也买不到,主父偃不想便宜他人, 就买二十份笔墨纸砚送去上林苑——建章学堂放假后,学生们搬进上林苑,授课老师看着他们做事, 厨子在上林苑做饭,晚上也住在上林苑。 主父偃把笔墨纸砚交给东方朔。东方朔嫌少。主父偃去学堂买炊饼的时候会跟老师聊几句, 学生们也找过他, 所以他很了解他们, 能挑出二十个字好的就已经很难得了。 主父偃懒得解释, 只问东方朔那些孩子才识几个字。 东方朔没话了。主父偃走后, 东方朔令人去学堂搬二十张方几。二十位牧羊的学生改抄书。东方朔闲着无事也会抄几本自己收藏。他怕被主父偃挤兑, 用主父偃的笔墨纸砚抄一本就帮主父偃抄两本。 曹襄等人发现他们家中也没有司马相如的文章,也跟着抄几本 东方朔、曹襄等人的字好啊, 七月中旬主父偃过去收书就把上林苑官吏抄的书单放一处。主父偃想赚大钱,一直到九月中攒了几箩筐、天子从鲁地回来他才对外售卖。 主父偃听人说过, 司马相如去世后很多人去他家中求文章。其妻言, 相如每写一篇都会被人要走,家中哪还有什么文章啊。 前有“千金买赋”, 后有无遗作, 司马相如去世后的这七八年大汉也没能再出第二个司马相如, 因此主父偃才笃定他的文章编成册十分好卖。 果不其然, 主父偃只是在路边隔着车帘问一声“要不要司马长卿的文章?”马车就停下来。他压根不需要列书单塞人马车之中。 不过五日学生抄的司马相如的文章就卖光了。 好在开卖当日主父偃就请来此看书的贫民学子继续抄, 只抄司马相如的文章。 由于样书是太子提供的, 主父偃和张汤又拿着朝廷的俸禄,二人自然不敢把卖书的钱据为己有。也没等主父偃把钱捂热, 东方朔就过来问他赚了多少钱。 主父偃无奈地扣掉他的本钱,然后把赚的钱都给东方朔,端的怕他那张破嘴在天子跟前胡说八道。 此时学堂快开学了,学生们又搬回学堂。东方朔随便指个在门口玩的小孩叫他去喊抄书的二十名学子,把他们的辛苦钱付了。 学生们由上林苑供养,自然不能跟外面请的人一样五五分账。东方朔给他们一成,那些学生依然很震惊,盖因主父偃心黑定价高。 一群少年惊呼,“此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东方朔趁机指着书楼两边的对联,“书中自有黄金屋。” 学生们深以为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太子此次没能在博望苑住到七月底。七月中旬他就被宣室殿黄门请回皇宫。 婢女收拾行囊,太子吩咐六位随从陪他前往鲁地。而这六人正好三个阉人三位非阉人,其中就有韩子仁和吴琢。韩子仁和吴琢见多识广,沿途可以帮太子挡一挡求见他的地方官。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宦官手脚麻利,可以为太子鞍前马后。两个十三四岁的可以为他端茶倒水。 枇杷嫌人少,也嫌那俩小黄门年少无知。太子好笑:“孤十九了。” “才十八!”枇杷固执道,“离满十九周岁还有大半年呢。” 太子无奈:“那也不是三五岁的娃娃。再说了,此次是父皇封禅。重点是父皇。二舅身为大将军也只带两名随从。” 韩子仁:“枇杷,你们不必担心,吃穿用住地方官吏会提前安排妥当。他们也会趁机安排人伺候。” 枇杷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又一想殿下明年及冠,她不得不把话咽回去。 太子:“我回来就该搬去新太子宫了。枇杷,你们留下收拾收拾,暂时用不着的先搬过去。这边也得留点东西。新太子宫离宣室殿远,以后还得继续住在这里。” 枇杷明白太子殿下说的以后是指下雨下雪午休以及朝廷忙的时候。 “太子妃会不会因此心有芥蒂?” 太子想问,哪来的太子妃。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母后宫里三位阿姊说的那位女子,“我会先同她讲清楚。” 韩子仁不禁说:“殿下不能天天回去她就心生不满,她若不能为殿下诞下一儿半女,殿下不得不为了太孙废了她,她还不得气死过去?” 枇杷一时没有想那么多。 皇家不是寻常百姓家,纵然太子对其情有独钟,她若不能诞下健康聪慧的皇长孙,为了江山稳固,殿下也得废了她。否则陛下一定会越过太子直接传位皇太孙。 虽说“爱屋及乌”,枇杷也不想看到她照看长大的太子殿下被儿子压一头。 三位公主说的女子正是鲁王后之妹,鲁地史家女。其兄史恭去世后,鲁王后就把家人安置在鲁王府附近。她算是鲁王后养大的。规矩礼仪学识皆比照翁主。这点令三位公主很是满意。 卫子夫曾暗示过鲁王后,谁能诞下令天子满意的皇孙谁为太子妃。她的妹妹进宫可为良娣。鲁王后虽然很希望皇后承诺封她妹为太子妃,但她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皇家已经连着废了两位无子的皇后,皇帝疼儿子,断不舍得太子背上“废后”之名。 虽然“无子废后”黎民百姓可以理解,但终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鲁王后之妹看似尊贵,但她家中只有一寡母。鲁地世家大族不会娶这样的长媳。鲁王后不希望妹妹嫁给不受宠的次子,或被宠坏的幺儿。她更不想把妹妹嫁到小门小户之家,每日为生计忧心。所以才想到送她进宫。 鲁王后以前跟妹妹说过,皇家虽不能和离,但吃穿无忧。皇后仁善,看在鲁王的份上也不会叫人欺负她。虽说宫里女人多,可世家子弟也有妾有情人。太子与她年龄相仿,素有贤名,长安男儿都不及他。 史家女不以为然。但她没有心仪之人,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很难办——高不成低不就。所以那次就老老实实随鲁王后进京,安安分分地随她进宫拜见皇后。 当她看到公子如玉,风度翩翩的那一刻,她心动了。其待人有礼,气质温和,同她想象的夫君一模一样,她决定非君不嫁。至今仍安心在鲁地等他。 — 七月十八日,天子出发东巡。大司马与天子同行,太子车里坐着卫伉、卫不疑、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大将军留守京师。 起初昭平君不想去,他猜封禅那日得在山脚下等一天,跟天子同行也别想四处闲逛,所以太子问他想不想伴驾的时候昭平君是犹豫的。 休沐回到家中跟夫人说起这事,其妻骂他蠢。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他竟然还犹豫。昭平君解释他这一走最快也得俩月。其夫人直言,半年也得去! 公孙贺jsg没有收到伴驾的通知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一见着他就问太子有没有找他。是以太子一问公孙敬声,他想也没想就应下。 卫家老三也要去。卫青夫人指着他的脑门问:“你去做什么?” 小小少年脱口而出:“玩啊。” 那日卫青也在家,指点婢女给儿子收拾行囊。闻言他眼前发黑,他家这几个怎么一个不如一个。 车动起来,卫伉把此事当成趣事说给太子听:“表兄那日不在可惜了。父亲差点被三弟气晕过去。还一个劲遗憾,子不像父。” 昭平君:“莫说你们,除了冠军侯谁不想像他?” 卫伉点头:“我当时就回,说得好像别人像你一样。父亲接道,去病就像我。不疑说,外甥像舅。谁叫你娶的不是大将军的姊妹。” 太子被口水呛一下,忍着笑问:“舅舅怎么说?” 卫不疑:“父亲哑口无言要教训我们。” 公孙敬声:“活该!太子指点你们反驳别人,别人可不包括二舅。” 卫伉转移话题:“太子表兄,何时停下用午饭?” 昭平君:“未时三刻左右停在路边随便用点,傍晚赶到驿站,或在城外休整。” “不进城?”卫不疑问。 昭平君示意他撩开车帘往外看。卫不疑疑惑不解,勾头朝外看看,几十辆马车,前后上千名骑马佩剑的精兵。这么多车马人进城也没地儿住。除非去离宫。 有离宫也不可能在城里。不是每个城都跟京师一样先修皇宫再建城。九成九的城都是先修城墙。城里可没有那么多空地修离宫。 思及此,卫不疑坐回去:“好无趣啊。难怪昭平君不想来。” 昭平君瞪他一眼,找个靠枕半躺下。 卫不疑嫌弃:“坐没坐相。” 昭平君懒得解释。 官道平坦也没法同驰道比,离皇城越远马车越颠,半个时辰左右卫不疑受不了,要下去骑马。卫伉训他:“车停下来等你一人?” 卫不疑自知不可能,撩开车帘,半个身体搭在外面,半个身体躺在里头。驭手只见下半身不见头,吓得险些摔下车。卫不疑听到驭手惊呼,坐起身来咯咯笑。驭手很是无奈:“二公子,你这样很危险。” “屁股疼。”卫不疑苦着脸说。 昭平君撩起眼皮:“坐没坐相。” 卫不疑的小脸发热,回头恶狠狠瞪昭平君。太子笑着从身后拿出六博棋,“再忍一个时辰就用午饭了。” “还有一个时辰?”卫不疑震惊。 太子颔首:“你不知道?” 卫不疑不知道。 午饭后卫不疑拽着卫伉要骑马。郎中令准备了十几匹马。卫伉也不想乘车,就陪他骑马。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算算时间,不骑马还得在车里坐一个半时辰。他们都出去了,太子换一张干净的毛毯,枕着靠垫睡午觉。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意识到车里只剩太子一人,心虚羞愧移到车边。坐在驭手身侧的小黄门“嘘”一声,压低声音说:“殿下睡了。” 二人放心下来去追卫家兄弟。 刘彻听到少年的笑声,推开车窗正好看到卫不疑往前跑。刘彻不禁伸头往外看,不见太子,叫住他外甥:“据儿呢?” “太子表弟睡了。”昭平君道。 刘彻想起儿子午饭后会睡一会:“这么颠也能睡着。” 霍去病:“其实不甚颠簸。臣看了一下,多是牲畜留下的蹄印。想必下雨的时候没能及时找到避雨的地方。地方官不知陛下何时途径此地,兴许已经计划好明日派人修补。” 刘彻只传旨给泰安太守,他八月中抵达泰山脚下,没有令沿途官吏出城迎接。闻言,刘彻笑了:“朕是说他心宽,倒头就睡。” 霍去病:“前有陛下后有期门侍卫,据儿也不必担惊受怕忧心忡忡。” 这话刘彻爱听,刘彻微微颔首,瞥到身上长袍,“去病,朕这件外袍如何?” 霍去病不想回答:“陛下,这件长袍洗过吗?” 刘彻脸色微变,有点尴尬:“又不是贴身里衣,朕也不常穿。” 霍去病点头,是不常穿,可每次穿出来都是为了显摆,这谁受得了。 前些日子霍去病听曹襄说,公卿大夫为了寻到跟陛下的外袍一样的面料不惜亲自去布庄蚕室。可惜京师被他们翻个遍了也没找到,甚至没有寻到外袍上的那些瑞兽纹。 他们自然不敢把龙绣到身上,但可以绣麒麟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6节 曹襄本不好奇,见那么多人好奇,平阳公主如今的夫君甚至登门问他知不知道陛下的衣裳哪儿买的,谁做的,以至于曹襄也忍不住问霍去病知不知道。 霍去病胡扯,陛下说他的那件外袍是夜里做梦仙人送的。 曹襄这辈子没见过鬼神,当他胡扯。但曹襄又忍不住相信,盖因天子迷信鬼神,而且得到那件外袍后他就决定封禅。曹襄之所以这样认为,只因他不知道刘彻几年前得到一尊鼎的时候就想封禅。去年刘彻提到封禅的时候曹襄在上林苑当差。上林苑诸人只有东方朔偶尔上朝。东方朔知道此事也不会特意告诉他,他潜在意识认为皇帝外甥比他知道的多。 车里只有君臣二人,霍去病好奇就问:“陛下,就这一件啊?” 刘彻瞪他。 霍去病解释:“臣没有别的意思。您想想,据儿哪次得到好东西不是成双成——错了,不止一件。我猜他还有。奇人想不到两件换着穿,据儿那么细心周到也想不到?” 太子当时没有想过这点。皇后当着太子的面调侃过,陛下恨不得把那件外袍镶在身上。太子又见老父亲真心喜欢,他空间里还有不少,因为他不止一位师姐,而又考虑到那些衣裳说不定哪天就随芥子空间消失了,太子又默念出三件。 一件深蓝天蚕丝祥云纹,一件玄衣暗纹,还有一件明黄耀眼。 前世刘据不在意衣着,不觉着师姐品味极好。三件衣服摆放一起,刘据想象老父亲穿在身上的样子,不禁佩服师姐。那日刘据也把师妹们送的发簪玉冠等物全拿出来,放在有锁的小盒中。 太子宫的人很懂事,上锁的东西哪怕钥匙在眼前他们也不会偷偷打开。 一路上走走停停,八月初抵达泰安郡,下榻行宫时刘彻令太守把太子的寝室移到他院中。 太子寝室跟天子相邻,中间只隔两道墙,太子不明白为何要搬到老父亲院中。太守可以理解,皇家只有一根独苗苗,出门在外天子不放心啊。 太守不敢抗旨,太子见他为难,令韩子仁等人先把东西移过去,他去看看父皇寝室收拾好了没有。实则太子想问问老父亲又折腾什么。 然而太子到门口就看到老父亲从院里出来,身后跟着霍去病等人。刘彻朝儿子身后看去:“你的东西呢?” “一会就搬过来。父皇这是去哪儿?” 刘彻:“一路上坐的朕腰酸背疼,出去走走。”打量一番儿子的衣着,广袖长袍很寻常,腰间虽有美玉,但只有两块,头上是乍一看不起眼的玉簪,“一起吗?” 太子跟上:“我没带钱。” “奴婢这里有。” 太子循声看去,韩子仁拎着东西从隔壁出来。太子无奈又想笑,“扔过来。” 韩子仁疾步过来:“只有三片金叶子和十个铜板。” “够了。”太子接过去。 霍去病令宦官留下,他又挑四名侍卫,把人数精简到六人,随即又要挑十几人远远跟着。 刘彻等得不耐烦,嫌他过于谨慎。太守见状提醒霍去病,街上有太守府的人。霍去病充耳不闻,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刘彻无奈地对太守道:“冠军侯谨慎惯了。我们先走,不必理他。” 太守跟上去,但不敢走太快,还频频回头看大司马有没有跟上来。 一众人从侧门出去,守在外墙的期门侍卫吓一跳。他们看到天子习惯性行礼,刘彻抬抬手,侍卫站回去。而经这一停顿,霍去病跟上来。 霍去病同样身着广袖长袍,但没带佩剑。他把太子以前送他的匕首带来了,就在腰间外袍里面。从外面看他就是一风流公子。 随行侍卫二十多岁,刘彻年近半百,太守也有四十多了,以至于尚未及冠的太子被他们显得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刘彻看起来三十五六的样子,是以有路人认出太守也不敢相jsg信刘彻乃当今陛下。那几个行人倒是忍不住打量太子,太子殿下抄着双手没个正行,瞬间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刘彻满意地颔首:“就这样。” 太子微抬下巴睨了他一眼,移向路边商贩,“不是太守令人假扮的吧?” 支着小车卖当地特产的人楞住。太守慌忙说:“不是,下官不敢。” 先前怀疑太子的人又不禁打量他。太子抬抬手:“不必多礼。喊我卫公子,或大公子即可。” 那几人恍然大悟,大将军长子好像是只有十六七岁。他们走近见礼,“原来是卫大公子,小人眼拙。”随即转向天子,“大将军?” 太守并不知道哪些人随行,外人自然也不清楚。刘彻闻言毫不羞愧地微微颔首。路人商贩闻言都转向他行礼。紧接着有大胆者看他身后:“那位想必就是冠军侯吧?” 霍去病想说他不是,但他早两年那一战打的他皮肤粗糙,不像二十多岁的人,没法谎称他乃公孙敬声或昭平君,只能点头认下。 他一点头,胆小不敢上前的人也忍不住上来见礼。路人也不买东西了,就跟在刘彻一行身后。有人见太子看起来年幼好骗,就哄他问天子在何处。 太子胡扯:“陛下上了年纪在行宫休养。” 路人深以为然道:“陛下快五十岁了,这么远的路,是得好好歇歇。” 刘彻脚下踉跄,差点被自己绊倒。 路人商人齐呼:“大将军小心!” 刘彻低头看去,原来是路不平整,太守惶恐:“大将军——” 太子打断他的话:“无妨。你若有事可以先去忙你的。我们随便逛逛,到头就回去。” 太守哪敢啊。 “下官不忙。”太守见他跟传言一样仁厚,就移到他另一侧。 此时有的枣子已上市,卖枣的人看起来衣着干净,头发整洁,但满脸沧桑很像农民。太子想想以前在东西市看到的农夫,因为着急赶路蓬头垢面,有的腰带都系歪了。太子怀疑此人是真正的农夫,也是太守精挑细选的。太子想试试,蹲下去问:“枣子怎么卖?” 农夫脱口而出:“不要钱!” 太子噎了一下,转向太守,太守急的瞪农夫。太子抓一把,给老父亲两个最大最红的,又给霍去病两个,随后一边啃枣一边往两侧打量,没有重样的。但这是不可能的。常混市井的太子殿下很清楚,某个东西上市时节,半条街都是卖同一种东西的。 太子问太傅:“这些行路人不会也是你精挑细选的吧?” 太守慌得摇头:“不不是。”只是进来的人都得搜身,确保街上没有兵器。 “有心了。”太子转向霍去病,“知道父亲为何嫌你谨慎了吧。” 霍去病:“我又不像你父亲经常随陛下出来经验丰富。” 刘彻笑笑:“这枣不错,儿子,买两斤。” 太子拿出一串铜钱。农夫不敢收。太守点头,农夫拿纸袋。太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哪个农夫卖枣用纸袋啊。太子拿掉一个铜板,找隔壁的人买两片莲叶,“用这个吧。” 太守又想请罪。 太子起身笑笑:“看出来了,你没有接驾的经验。” “公子,下官只是怕有什么意外。” 太子:“没怪你。但这样太扰民了。明日都撤了吧。父亲会提醒陛下多带几名侍卫。” 第225章 皇帝的金装 泰安太守第一反应是看当今天子。 刘彻颔首, 他明日得在行宫好好歇一日。 太守暗暗舒一口气。太子转向霍去病,朝他腰间看去。霍去病以前常跟赵破奴等人出去喝酒,他又不爱奴仆跟着就只能自己带钱。这点已成习惯, 今日他也带荷包了。 霍去病拽下来扔给他。太子笑着拱手:“多谢表兄。” “买什么?”霍去病好奇。 太子瞥一眼太守:“他恨不得把山民养的鸡都摆出来,自然不能辜负他的良苦用心。”说话间太子朝高高的烤炉走去,“烤的什么?” 太守顶着微红的脸讷讷道:“这个炉子其实跟长安商人学的。公子可能见过。” “我知道。但我也听说百里不同俗。”太子随即就问多少钱一个。 商户是真商户, 但确实被太守反复交代过要懂礼数,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等等。只见那做饼的男子拱手道:“回卫大公子——” 太子皱眉:“直接说。哪有这样卖东西的。” 其实做饼的男子也别扭, 闻言立即放下手, 打开锅盖盖的盆, 里头是一盆冒着热气的肉。刘彻试图上前看个仔细, 霍去病很是不赞同, 低声说:“您太和善有可能会被被围得水泄不通。” 刘彻往四周看看, 没有多少人上前啊。 那是因为黎民百姓以为他是大将军。 刘彻以前爱出来,近几年又是去甘泉宫, 又是出巡,民间关于他的传言甚多, 在黎民百姓心里他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 反而像放荡不羁的膏粱子弟,这就导致百姓对他失去了好奇心。 大汉立国以来第一次深入草原出击匈奴且赢了, 正是卫青第一次出征就掀了匈奴祖坟龙城。那是一个百姓谈匈奴色变的年代。即便霍去病十八岁勇冠三军, 二十出头封狼居胥山, 也没有卫青那一战震撼人心。盖因从那一刻汉民的脊梁骨硬了, 膝盖也不软了。 黎民百姓对“大将军”充满了敬仰和钦佩之情, 以至于除了胆大上前拜见之人, 其他人都只是在原地喊一声“大将军”。对他好奇之人也是静静地跟在侍卫后头。唯恐内敛之人不喜喧哗。 也是因为“卫青”在此,一些姑娘家的眼睛在“卫大公子”和“冠军侯”之间来回打转, 也不敢扔香囊递荷包。 刘彻和霍去病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误以为太守在此当地百姓不敢上前,担心他们走后太守再跟他们算账。 霍去病退到他身后低声提醒:“炉子热,别离得太近。” 刘彻不禁瞪他一眼,然后才问卖饼男子:“这是什么肉?看起来像牛肉。” “回回回——”男子激动的舌头打结。 太子笑着替他说:“驴肉。” 男子连连点头。太子好奇:“用饼夹着吃吗?” 太子看起来年幼,不如大将军盛气凌人——男子认为这种气势是威慑匈奴的“杀气”。男子又不结巴了,“不是。是这样吃。”拿一个热乎乎的饼,用小刀从中间划开把驴肉放进去,“大公子,您尝尝?我的这个驴肉,不是我吹,您在——” 太守轻咳一声,男子慌忙把话咽回去:“很好吃,很香。” 太子回头瞪一眼太守。太守不是怕他失言,而是觉着太子殿下什么东西没有吃过啊。就算他是卫大公子,也不稀罕这口驴肉。 太子吃不了这么多,请男子把饼一切两半。男子从中间划开,太子咬一口,另一半递给老父亲。太守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这这怎么还真吃啊。 “大将军”真是卫青,太守反而不紧张,谁不知道大将军行军打仗途中没少跟将士们同吃同住。饼夹驴肉可比军粮美味多了。 刘彻咬一口,点点头:“不错!这面有股长安面粉的味道。” 男子仗着有“卫公子”撑腰,不顾太守不断给他使眼色,立刻回答做饼的小麦也是他们托往长安走货的商人跟上林苑换的良种。 太子不吝夸赞:“应当这样。越不敢尝试越穷。” 男子被炉火烤的通红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跟新媳妇似的。刘彻顿时觉着瘆得慌,汗毛要竖起来了。 “儿子,前面看看。” 太子:“等一下。给我拿——”算上太守一行十人,“再给我拿四个,每个都一切两半。” 男子以为他很是喜欢,激动的差点把手伸进炭火里。男子很是利落的切出八块,太子一边给钱一边给霍去病使眼色,霍去病拿两块递给太守一块。太子拿一块递给他身后侍卫。 侍卫没少跟着太子吃吃喝喝,很是自然地接过去。太守惶恐:“多谢大司马。” 太子叫其他侍卫上前:“都尝尝。难得来一趟。” 烤饼摊旁边的女子闻言就叫太子尝尝她家的果子。油炸的果子外面裹着一层糖,面粉中和了蜜糖的甜味,油炸过的面食又香又酥,饶是太子不甚喜欢甜食也不禁夸她这个做得好。 女子立即说:“来两斤?”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7节 太子想到表兄弟们:“给我称十斤。” 刘彻在不jsg禁问:“吃得完吗?” “人多。”太子瞥着他笑道,“带回去给陛下和太子尝尝。还有敬声表兄和昭平君。” 民妇不禁问:“公孙太仆之子和隆虑公主之子吗?” 太子点头。民妇立刻说:“小人给您挑好的。” 这次没用太守准备的纸,她找卖荷叶的人买五张荷叶。五包系到一起递给太子。太子转手给太守。随后太子又买一些,直到太守和霍去病以及刘彻手里都满了,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他们一走远,路人商人就不禁交头接耳。 有人说:“大将军脾气真好。” 有人接道:“大公子像大将军,善良。” 有人不禁说:“长得也好看。不愧是卫家人。” 这一点得到所有人同意。 刘彻的心思却不在街边特产以及小吃上面。一条街逛下来无人高喊惊呼,都表现的十分懂礼数,这让刘彻很是意外。太守一离开他就感慨,“鲁地不愧是孔孟之乡。” 太子:“那是因为太守跟着呢。县官不如现管!父皇倘若不信可以三日后再出去。” 刘彻摇头:“无趣。朕又不是你成天喜欢走街串巷。” 太子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移到门边看到昭平君等人从外面进来。卫不疑一看到太子就喊:“表兄,听说你们出去了?” 昭平君跟着问:“陛下回来了吗?” 刘彻从太子身后出来,四人脚步一顿,想掉头回去。刘彻见状气笑了:“什么样子?滚进来!” 四人慌忙进来行礼:“陛下。” 卫不疑躲到兄长和表兄身后给太子使眼色,怎么不叫我啊。 太子没理他:“找我有事?” 当着天子的面公孙敬声不敢邀请他出去逛逛,“想问问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太子点头。 卫伉:“那表兄先歇着吧。陛下,臣等先行告退?” “等等。”太子把他买的东西给他们。 卫不疑接过去想惊呼,眼角余光瞥到天子,又把话咽回去。随即他眼珠乱转,就差没明说,找机会溜出来,我们出去玩。太子笑着点头,卫不疑顿时眉飞色舞。刘彻瞪他一眼,卫不疑吓得抿嘴低头疾步跟上兄长。 刘彻望着他的背影道:“比卫伉贪玩。” “年少啊。”太子提醒他,“父皇十三四岁什么样?” 刘彻瞪他。 “父皇等我一下。” 刘彻不缺发簪头冠,太子又考虑到道路颠簸,所以他没带前世师妹们送的衣裳配饰。 刘彻看到熟悉的檀木盒,脱口道:“果然被去病猜中了。” “表兄又说我什么?” 刘彻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他夸吾儿最是细心周到。”看到金光闪闪的衣裳,刘彻不禁眨了眨眼,“黄金做的?” “能穿吗?”太子伸手拿出来。刘彻嫌他粗鲁,一把拉开他。 太子无奈后退。刘彻轻轻拿起金黄外袍,看到还有一件,不禁讶异:“不止两件?” “先看看。” 刘彻示意儿子伸出手臂,他把长袍搭在儿子手臂上,“不许动。” 太子无奈,又不会出现褶皱。 刘彻再次小心翼翼拿出黑袍,深蓝白纹袍惊得他微微张口。 太子先前送刘彻的那件长袍虽然也有蓝色,但是浅蓝,而且浅蓝和金纹相当,算是一件白袍。 刘彻算一下:“据儿,怎么没有红色的?” “红色?”太子听糊涂了。 刘彻点头:“这不是依照五行之色做的吗?” 太子顿时很无语:“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迷信?谁家做衣服对应五行之色?” “好像也是。”太子拿出的这些衣裳不同寻常,在奇人家中就是常服,常服哪有那么讲究,颜色绣纹看起来舒服和谐就行了。 太子无奈地摇头:“孩儿叫人进来伺候您更衣?” “不必!”他把金黄和黑色放进去,指着深蓝,“朕明日穿这件。”说出来摇头,不够亮眼,“明日穿金色。这两件以后穿。就这么决定了。”说完就叫儿子把那两件放入盒中。 太子才懒得管他穿哪件:“您慢慢收拾。孩儿渴了,回屋喝点茶。” “去吧。也该累了。”刘彻盯着长袍打量,头也不抬。可以说连太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太子到外面又无奈地摇摇头——年近半百的人了,怎么比他还爱美。 看来不是江充、栾大之流能言善辩会哄他,而是他们一个比一个高大俊美。 老父亲爱美之心也没救了。 太子回到偏房寝室,十三四岁的小宦官递上茶水。太子见只有他俩小的在屋里,“韩子仁他们呢?” “回殿下,他们在庖厨,担心殿下吃不惯这里的食物。” 太子:“很长安差不多。你们玩儿去吧。孤走累了,进去歇息。” 二人为太子放下帷帐才离开。 太子想想空间里还有什么,衣裳暂时够了。首饰都在长安。空间里有没有把玩的小东西啊。太子默念他还有印象的东西,然而四周静悄悄,什么也没有。 太子突然想起来他前世的家差不多被师兄师弟师侄们搬空了。太子揉揉额角,“玉壶呢?”千年以前出去历练时装水的器皿。 话音落下,面前多了一个玉葫芦。半尺高。看起来很小,如果用灵气催动里面可以装十斤酒。别人装酒,太子装水或灵液。可惜此间灵气稀薄,看起来多大就只能装多少水。 太子拿掉葫盖确定一下里头是空的就放在枕边。翌日清晨给老父亲请安的时候,太子屏退左右后递给他。 刘彻惊呼:“哪来的?” “孩儿平时装水用的。”太子半真半假道。 刘彻摇头:“那你留着吧。” “孩儿如今用不着了。”太子递到他手里。刘彻攥着温润的玉跟玉笔跟他的感觉一样,“据儿,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 太子:“这葫芦快被孩儿用包浆了。哪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朕不嫌弃。吾儿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 太子胡扯:“韩子仁他们以为只是玉料好。不如父皇一摸就知道优劣。” “那是自然。”刘彻被儿子恭维的龙颜大悦,“朕的珍藏也比他们此生见过的多。” 太子:“卫伉叫孩儿用过早饭就去找他们。父皇还出去吗?” 刘彻抬手:“朕累了。” 早饭后,太子前脚步出行宫——行宫是泰安首富修的——得知天子要去泰山封禅就主动把园子送给官府。后脚刘彻走出正院往西去。太子原先的寝室在东边,霍去病住西边。到霍去病院落门口,刘彻叫住巡逻侍卫:“冠军侯出去了?” 侍卫愣了愣神才看清来人是皇帝陛下。侍卫不由得想起有些天天子三天两头穿那身白袍,跟没衣服穿似的。侍卫险些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还在用饭。” 刘彻想起:“什么时辰了才用饭?” “好了,好了。”霍去病跑出来看到一团金光顿时觉着眼疼。他眨了眨眼睛,挤出一丝笑:“陛下的新装?” 刘彻矜持地颔首:“看出来了?” 第226章 花式炫耀 我不瞎!霍去病暗自腹诽, 面上不显:“看来好像不止这一件?” “吾儿乃太子殿下。他出手自然不止一件。”刘彻得意洋洋。霍去病简直想掉头回去,甚至想给先前多嘴的自己一巴掌。然而没等他转身,刘彻就叫霍去病陪他欣赏秋日泰安。 霍去病恨不得咆哮, 您不去泰山封禅,赏什么泰安。 刘彻昨晚用膳时告诉随行诸人,今日不出去。虽说一路上走走停停日行不足两百里, 可近两千里路下来也很累。是以很多人起晚了,跟霍去病一样此时还在用饭。 刘彻发现园中没什么人, 他就放慢脚步先去花园。秋意浓浓的园中哪有什么景。百花落尽, 菊花未开, 池塘里的荷叶也接近枯萎。也就几棵挂满果子的枣树、柿树和石榴树。 若非枣有“早生贵子”之意, 柿子红红火火, 石榴来自西域, 是张骞千里迢迢背回来的,首富修花园的时候才不屑种果树。 霍去病看一看地上的落叶, 望一望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枯叶,忽然觉着秋日的园子跟陛下衣着很配。虽说一个枯黄, 一个金黄, 但都是黄啊。 飒飒秋风,卷起一地黄叶, 刘彻背手仰头, 闭目感受秋意。霍去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欲言又止。 “陛下?” 疑惑声从身后传来, 霍去病第一反应去看天子神色。果然没jsg叫他失望, 刘彻眼中精光一闪, 噙着笑旋身,“韩说啊?用过早饭了?” 韩说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迟疑不定地躬身行礼:“谢陛下关心。臣用过了。”说完瞟向他身后的霍去病,陛下怎么了?何时变得如此和蔼。 虽说刘彻平日里不拘小节,秋日狩猎可以席地而坐亲自烤肉,但很少这样关心人。还有他穿的什么?金冠配金衣,难道是为了应景。 霍去病不想回答:“你这是准备出去?” 这一路行来霍去病只需陪帝王闲聊。韩说却要鞍前马后。虽说天子在长城以内都很安全,可万一呢?不怕人狠毒,狠毒之人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人样的人不可招惹。就怕人蠢,且蠢而不自知。以至于韩说晚上睡觉都把剑放在身侧,就怕遇到愚蠢的地头蛇。 终于抵达泰安,陛下的安全由泰安太守负责,他自然得趁机好好歇歇。毕竟现在不歇过几日又要忙了——护卫天子前往泰山脚下祭拜天地。对了,来的路上天子还要登泰山。 昨日天家父子出去之后院中无需韩说盯着,韩说找附近老农打听过泰山高不高——首富园子在城外,附近多是农田与农民。幸好老农告诉他不高。不然他都不想出房门。 韩说:“听说这处宅子是泰安首富精心修建的。下官想看看泰安的景跟长安有何不同。” 霍去病笑了。 韩说奇怪,他的话很可笑吗。没等他问出口,听到天子说:“那一块看看吧。” 韩说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陛下昨日都说了他今日休息,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他还往陛下跟前撞。他是多想当差啊。难怪大司马嘲笑他。 “诺。”韩说应一声到天子身后,用口型问霍去病,“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8节 霍去病指一下刘彻。原谅韩说不如他聪慧。霍去病捏一下自己的衣袖,韩说懂了,一脸的难以言喻。陛下怎么数十年如一日的幼稚啊。 韩说转向霍去病,一脸同情,辛苦您了。 霍去病苦笑。随即,他眼中一亮。韩说想问什么,突然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韩说欣喜,心急火燎似的踮起脚循声找人,御史大夫和太常朝他们走来。 韩说出声提醒:“卜御史来了。”恐怕御史大夫卜式赶在天子发现他之前躲走。 御史大夫卜式听到声音本能往这边看,结果跟天子四目相对。卜式明显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像是不明白说要休息的人怎么会在一夜秋风起,落叶铺满地的园中。 刘彻也没有想到会看到卜式,他近日不甚喜欢卜式。 要说卜式也是位奇人,他最初只是位畜牧者。东方朔令建章学堂的少年假期牧羊,五经博士没有任何意见,也是因为养牲畜大有可为。 早年公孙弘、汲黯希望跟匈奴和谈,卜式捐出一半家产资助边事。那时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刘彻,但多是嘴上说说。比如最早的大行令王恢,每每廷议都会跟主和派吵得面红耳赤,真碰到匈奴他裹足不前不敢追击。这种情况下刘彻想不注意到此人也难。 刘彻派人问卜式想不想做官,卜式回答,他只会牧羊。使者跟卜式谈论一番,卜式希望有钱人捐钱,有力者出力,这样可以打败匈奴。使者回到长安把卜式的愿望告诉天子。丞相公孙弘劝刘彻:“别理他。”刘彻便把他抛之脑后。 再后来浑邪王来降,朝廷安置匈奴人花了不少钱,毕竟不能把他们当奴隶一样打发。卜式又捐二十万贯钱。那时很多豪强都怕天子知道他们有钱令他们捐钱。卜式几次拿出这么多钱,刘彻为了暗示豪强学卜式,赏他官职和田地。 刘彻令卜式为御史大夫之初也以为卜式会跟以往一样支持他。怎奈卜式上来就劝他郡国不宜实行盐铁专卖。不提这样朝廷会少一笔钱,郡国把持盐铁权,日久天长他们岂不是又成了土皇帝。刘彻烦他此行还带上他,令丞相石庆留守京师,正是因为他要用卜式提醒天下富豪,多跟他学学,你们日后都有机会官至公卿。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彻今日不同卜式计较,令二人同他一块逛逛。 卜式到霍去病身边就用眼神问他,陛下怎么出来了。 韩说指一下刘彻。二人不懂他此举何意。韩说摸摸自己的衣袖,御史大夫和太常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着金黄,见状瞬间明白了。二人的神色一言难尽。 晨曦高照洒落在天子衣袍上,天子身上仿佛多了一圈金光,像是要羽化登仙,几人的神色终于变成不可思议。 刘彻走累了到凉亭下歇息,金光消失,四人才回过神。四人相视一眼,终于明白陛下为何特意跑出来炫耀。他们有一件这样的外袍怕不是得绕着长安城转三圈。 霍去病终于按耐不住试探:“陛下的这件外袍莫不是仙人送的?”言外之意,太子表弟在哪里买的。 刘彻已经到泰安,自然不能说世间可能没有神仙,“可遇不可求。” 韩说不禁附和:“陛下所言甚是。” 霍去病到嘴边的话被他噎回去。然而没等他再次问出口,又听到说话声。霍去病看过去,往凉亭走来的三人停下,一脸“陛下怎会在此”的茫然。 霍去病想笑。刘彻不累了,起身带着几人把剩下半个园子逛完。一圈下来刘彻身上隐隐冒汗回屋休息,诸位官员没心思秋游赏景,齐聚花园凉亭处问大司马可知陛下的长袍在哪里买的。 韩说也好奇:“听大司马先前的意思,难不成陛下的这件长袍跟之前那件一样是仙人送的?” “哪有什么仙人。”太子刘据至今只有一个“仁厚”之名,仁厚可压不住世家权臣。要搁以往太子三五岁,亦或者十四五岁,霍去病不敢坦白。太子明年及冠,陛下还打算为太子殿下办个盛大的成年礼,加冠后天子不在长安,太子可以主持大朝,召见百官,霍去病决定不再隐瞒:“太子送的。” 众人惊呼:“太子?!” 霍去病:“我先前是想问陛下太子在哪里买的。我以前听陛下的意思跟太子出生时有关。” 民间地广人稀,时有野人怪兽出没。见识浅薄的贫民常把异象归为鬼怪神仙。御史大夫卜式来自民间,听多了言之凿凿的鬼怪,他不禁问:“像高祖斩白蛇那种异象?” 霍去病:“太子刚出生时被误认为痴儿傻儿,诸位可还记得?” 彼时卜式在家乡养牲畜,不知此事。韩说那时常常可以见到天子,他还曾是卫青麾下校尉。当时韩说不懂二人为何有时候忧愁烦闷。听到霍去病这番话,韩说恍然大悟:“陛下和大将军当时担心小皇子是个傻的?” 霍去病点头:“过了周岁生辰他仿佛被仙人抚顶,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且样样精通。 这点随驾的郎官可以证明。此时就有一个郎官见这边热闹走过来。听闻这话,那郎官忍不住说出太子一打七,那七人毫无招架之力。其中一人还是李广的孙子,关内侯李敢之子。 太常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那日我堂弟也在,听他说的。”郎官没提有几个同僚也在。那几位此后一见着太子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韩说:“大司马的意思殿下可以看到神仙?” 太子不止一次说过世上没有鬼神。霍去病自然不敢胡诌。他也不能把太子架太高。日后哪里出现天灾人祸,这些人叫太子祭天地,太子虔心祭拜之后没用,他们定会胡思乱想,甚至诋毁太子。 “我说,仿佛!世上哪有什么鬼神。”霍去病转向韩说,“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找不到匈奴踪迹的时候叫天天应叫地地灵了吗?” 韩说无言以对。 卜式:“大司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对!”霍去病点头,“我认为是奇人,不是仙人。否则仙家宝衣在身,陛下还会只在我们跟前显摆?早飞出去显摆了。他还会不远千里来此祭天地?” 韩说颔首:“太子殿下真能通神,陛下也不会被那个叫栾大的糊弄。也不会一听到谁能通鬼神,恨不得立刻为其加官进爵。” 韩说先因军功封侯jsg,后被赵周那事连累失去侯爵,去年又因平定东越有功封侯,是以他很看不上凭投机取巧装神弄鬼加官进爵之人。 太常:“太子有奇遇?” 霍去病:“这点只有他和陛下清楚。兴许像张良一样有人给他托梦,他醒来后去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放着几件宝衣。” 韩说拧眉想不通:“为何只送宝衣而不是神兵利器?” 霍去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韩说恍然大悟:“我我——我这个猪脑子!” “漠北之战”韩说也参加了。霍去病麾下是赵破奴等人。卫青帐下是公孙敖、韩说等人。韩说想想大将军的宝剑,差点削掉单于王的脑袋。若非如此,单于王也不会急得亲自驾驴车逃命。 御史大夫和太常等人看向他。韩说:“回头再说。除了我们知道的还有吗?” “奇人异士又不欠太子的。可能觉着太子与他们有缘,来长安玩的时候,或者买油盐的时候随手送他两样。” 太常脱口道:“奇人还用吃饭?” 霍去病噎了一下:“不然饮朝露食清风?” 太常噎住。 韩说:“他的意思吃丹药吧?” 霍去病无语:“丹药可以代替粮食还是丹药?” 韩说接道:“灵药仙丹。” “有灵药仙丹陛下还会生病吗?”霍去病提醒众人。 韩说猛地想起有一年天子久病不愈,急的召大将军和大司马托孤。当时韩说听到这事的时候很震惊,怀疑传出这种流言的人乃藩王细作。当他找同僚打听一下,陛下病了几日迟迟不见好,召见大将军和大司马之后又过几日才能上朝,他不得不信陛下那次很凶险。 陛下只有一子,没人跟太子争夺皇位。那时太子年幼,他又素来孝顺,真有神药不可能不给陛下用。他又不怕陛下知道他有奇遇。 太常不禁说:“是我等一时忘了。可太子看起来不像啊。” 霍去病:“我这个太子表弟,四五岁就敢同人赌钱,八九岁就敢跟人赛马,几把宝剑几件做工精致的衣裳还不值得他昭告天下。” “那陛下……?”卜式不禁朝正院方向看去。 韩说:“陛下跟咱们炫耀不是因为那件衣服冬暖夏凉,而是他有我们无。还是太子殿下送的。”说着一顿,“我好像没见殿下穿过?” 卜式依然认为送太子殿下衣裳的人会点仙法道术:“可能对方梦里告诉殿下,他有几次机会,殿下孝顺都给陛下了。” 刘彻仿佛为了证明这点,翌日穿那件潇洒飘逸的蓝衣接见鲁王等官吏。 又一日,刘彻穿黑色。御史大夫等人心说,陛下终于不炫耀了。走近仔细一看,面料跟前几次一样一样,顿时明白这次是低调炫耀。 祭天地的日子早已确定下来,不能因为刘彻早来几日就提前。所以翌日刘彻哪都没去。但又穿回那件白袍。众臣明白,天子只有四件。 然而一件就够他们醋的了,何况四件。 这些人见着太子就忍不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包括霍去病。 太子被他们看得心慌,用午饭的时候趁机问:“父皇,去病表兄、御史大夫他们都怎么了?好奇怪啊。” 第227章 微服下乡 霍去病“卖”了太子, 自然得跟皇帝知会一声。但是,霍去病没提太子至今只有“仁厚”之名,他胡扯被韩说等人问烦了, 索性坦白那些长袍是太子孝敬的。 霍去病向刘彻禀报此事时脸酸的快变形了。这也不能怪冠军侯,他以为太子表弟只有两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有四件。否则非得帮他自己和二舅各要一件。 刘彻以为霍去病因羡慕嫉妒他才懒得帮他隐瞒。霍去病紧接着又问, 太子不小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吧。刘彻问他有没有提药丸, 霍去病想也没想就回答“没有”。 朝臣很早以前就知道太子运气好——玉笔。如今只是多几件长袍和兵器, 刘彻就觉着知道就知道吧。所以也没有指责霍去病多嘴。 刘彻可以跟百官显摆, 却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显摆。素日不显摆儿子都嫌他不够稳重, 逮着机会就数落他。倘若叫他知道真相, 这顿午饭也可以提前结束了。 “他们想问你朕这几日穿的长袍在哪儿买的, 又不好直接问。去病应该是想找你要又怕你为难。”刘彻睁着眼睛说瞎话。 太子不禁庆幸:“幸好我没有主动问他们怎么了。父皇,你也不许胡乱答应别人, 孩儿可不会神仙道法隔空取物。” “知道!”刘彻点头,“吾儿乃太子, 岂能供他们驱使。” 太子放心下来。前世师姐师妹送东西的那段时间, 有几位师姐师妹在闭关,所以刘据不是有多少师姐就有多少件外袍。老父亲幼稚需要人哄, 刘据打算隔几年再送。若是到那时芥子空间消失了, 他也可以解释奇人消失了。不然一次拿出十几件他如何解释。 太子:“父皇下午出去吗?” “不出去。” 行宫在城外, 虽然离集市不足二里路, 可也不是抬脚就到。刘彻朝西边花园睨了一眼:“朕下午去那边跟去病对弈饮茶。你呢?” “城中家家户户都被太守叮嘱过, 老弱妇孺都戴着一张面具, 假的很。孩儿想去乡间走走。” 刘彻朝外看看,太阳时有时无:“带上雨伞。骑马过去。这边路窄, 也远不如长安乡间小道平坦。” 长安平民得几个鸡蛋都可以拿去卖。送到世家公卿门外还能得点赏钱,所以他们有时间和心情修路。泰安城中达官贵人远不能跟长安比,乡民不常进城,没有什么额外进项,自然不舍得用自家锄头铁锨平地。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我们五人再带两名侍卫。” 刘彻给儿子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太子伸出两根手指。刘彻微微颔首。 如今白天还算长,所以太子睡一炷香起来醒醒困才去找表兄弟们。太子令四名侍卫牵马到行宫后面等着,他们五人往城里去。目送他们的太守府的人回屋,太子一行就沿着沟边小路朝北去。 太子上马沿着小路往北行十里才进村。 卫不疑打马到他身边:“太子表兄,这是去哪儿?” “泰安泰安,国泰民安。我想看看泰安乡民真安还是不得不安。” 泰安乡野农家的房屋院落跟长安一般无二,夯土墙茅草顶。会点手艺活的人家舍得在屋顶铺一层瓦。但很少很少。太子走到村子里面才看到两户用瓦的人家。到村中四岔路口,卫不疑眼神问太子,往哪儿拐。 太子抬手把缰绳扔给侍卫,走向靠墙直勾勾打量他们却不敢开口的老幼妇孺:“老夫人,家中有水吗?我们想讨口水喝。” 跟上来的卫不疑差点崴到脚。公孙敬声抓住他的手臂,瞪一眼他。 卫不疑委屈,谁能想到太子殿下这么会胡扯。 昭平君别过脸,长这么大没有这么羞耻过。 太子得比年迈的老人高两个头,衣着气质都不是寻常人,惊得老妪不敢开口。太子也不着急,又重复一遍,老妪连连点头,依然不敢说话,同手同脚请他们进院。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29节 院里小鸡乱跑,遍地鸭屎羊屎没有下脚的地,卫不疑不想进:“表兄,我在外面看马。” 太子担心他乱跑:“进来!” 卫伉用脚尖走路,太子回头吼卫不疑正好看到他一脸嫌弃,抬腿就要踹他。老妪本能伸手阻止,碰到太子的那一刻慌忙把手缩回去,恐怕弄脏他的外袍。老妪紧接着又去拿扫帚,当着五人的面打扫院子,瞬间尘土飞扬,饶是刘据脾气好有心理准备也受不了,“老夫人,老夫人,不必了。你家有井吗?” 老妪停下,摇了摇头,又朝外指。刘据想起以前去长安乡下村里的井多在村中央,而他们此时就在村子里面,“在外面?那我们自己打水吧。” 老妪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就带他们出去打水。 卫伉捂着嘴长舒一口气,感慨:“苍天啊,大地啊——” 公孙敬声瞪他。卫伉闭嘴。卫不疑移到昭平君旁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昭平君低声回他:“这家有鸡有羊,说明日子还算过得去。她家屋顶上铺的是茅草,说明不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家里这么乱也不可能是里正家。无权无钱还能保住牲畜,也说明这个村里没有大奸大恶之人。” 卫不疑回头打量一番,jsg屋顶院里跟他说的一样。他不禁转向昭平君:“一会就能看出这么多?” “我跟乡民打过交道。”昭平君朝公孙敬声睨了一眼,“这些不难,他也能看出来。秦岭那边很多人家忙的时候比这里乱。咱们来得巧,正好赶上秋收,那位老人应该正准备下地帮忙,因为咱们突然过来,怕咱们是歹人就到门口盯着咱们。” 卫不疑:“你怎知她想下地?” 公孙敬声:“堂屋门是关上的。” 卫不疑跑回院门口看一下,堂屋门果然是关上的:“你们好仔细啊。”抬眼看到太子走远了,“表兄,等等我!” 太子停下,那老妪见太子和善,也敢开口问:“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吧?里正说这几日来了好多大官。皇帝老儿也来了。” 卫不疑脚下踉跄,公孙敬声吓得三步做两步走,拽住他的胳膊:“看着路!” “她——”卫不疑张了张口,“我——” 太子打断他:“没事吧?” 卫不疑下意识摇头。 太子扭头回老妪:“老夫人好眼力。” “公子一看就是从长安来的。我们泰安可没有你这么俊的小公子。你是长安来的,你不怕,我告诉你,我见过太守的公子,吃得跟猪一样。我觉着太守家的好东西都叫他吃了!”原本胆小的老妪说到最后声音拔高,跟先前仿佛判若两人。 卫不疑转向他敬声表兄,感到不可思议,低声问:“她,她是刚才那人吗?” 公孙敬声:“乡间路不平,你表兄先前扶她一下,可能是那一下让她觉着你表兄人好。”随即把声音压到最低,“不像太子殿下。反而像是世家大族比较懂礼数的小公子。” “不了解太子表兄的人都说他仁厚啊。”卫不疑不止一次听同窗夸太子仁厚。所以他不懂老妪为何认为他不可能是太子。 公孙敬声:“世家很会经营名声。家丑不外扬。脏的臭的在家里捂烂都不敢叫外人知道。在外一个个谦卑有礼。乡野小民自然认为世家公子不欺压平民。” 卫不疑:“事实上呢?” “伪君子!”昭平君脱口而出。 卫伉:“手干净心脏。他们出主意,别人动手。不过也有真正清贵耕读之家。但那种很稀有,跟隐士高人似的。” 公孙敬声戳他一下,卫伉眼角余光注意到先前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小孩大着胆子追上来。卫伉好奇地问他们怎么没去读书。几个小孩摇头。 太子闻言问老妪:“村里没有村学?” 老妪仿佛觉着这话很好笑,不客气地笑开了:“我们哪请得起老师。” 太子:“倒是我忘了。不过还是得学点东西。木匠活,打铁,会养牲畜也行。御使大夫家以前就是养牲畜的。” “也得有地啊。” 太子道:“种树割草。” 老妪觉着城里来的小公子很是天真:“容易生病。”又补一句,“我们也想多养几只羊。小公子,这是我们村里唯一一口井。” 太子把木桶放下去,老妪震惊:“小公子会打水?” “我家有个庄子,庄子里的年轻人种地,老人小孩放牧做活。我每年都会过去住十天半月。”太子拎一桶水上来,“我不止会打水,还会养鸡养鸭种小麦种菜。” 老妪越发觉着他亲切好相与。有人见老妪跟他有说有笑,就问是不是老妪家亲戚。老妪笑得合不拢嘴,直言她哪有这么尊贵的亲戚。随后同乡亲们解释,几位是京师来的贵人。他们的随从还在她家门口看马。他们渴了,弄点水喝。 村里只有几头牛,但没人舍得用耕牛拉车,村里人进城都是走着去。十多里路得走许久。泰安城在村民眼里很远,所以太子说他渴,老妪信以为真。村里其他人也信。 离井最近的人家回去拿五个刷的干干净净的大碗。递给太子之前又舀点水刷一遍。 清水清凉甘甜,太子喝掉一半。村里人认为他真渴了。卫不疑见状硬着头皮喝掉半碗就迫不及待地递给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瞪他一眼,把水倒树底下。 昭平君接过太子的碗把水倒到远处还给小姑娘:“谢谢你家的碗。” 帮太子拿碗的人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太子很意外她这么机灵:“这姑娘很懂事。” 老妪点头:“这孩子懂事。”接着问,“你怎么没下地?”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太子说:“阿母叫我在家看家。” “这小孩。”老妪对太子道,“她这是没有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公子。” 小姑娘点头:“大公子好看。” 昭平君走进两步:“我们不好看?” 小姑娘转向他,大约怕他恼,张了张口,随后选择闭口不言。 昭平君气笑了。 老妪很是担心就找太子,太子笑笑:“他逗你们呢。老夫人,我们来的时候看到地里有不少人。今年收成如何?长安那边风调雨顺。” 老妪以为他只是好奇:“上半年好,下半年豆子种下去之后好些天没下雨。不甚好。” “地里见的够交税和吃的吗?” 老妪下意识摇头,话到嘴边意识到他是京师来的,又把话咽回去。 太子:“你不必担心。我还年少,没有机会参加朝议。您尽管说。” 在老妪身旁身怀六甲的女子好奇地问:“公子怎么称呼?” 太子转向她,见她双眼很亮,看起来很是聪慧,“我姓卫。” “卫大公子?” 太子点头。 老妪激动的张口结舌:“你你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太子点头,不好意思笑笑:“您知道大将军?” “那怎么能不知道。”老妪拔高声音,见有人往这边看,“快来,快来,大将军的儿子来我们村了。” 胆小不管靠近的人一股脑儿跑过来,甚至挤开卫伉等人。卫伉终于回过神,抓着公孙敬声问:“他是卫大公子,我,我是谁?” 公孙敬声安慰他:“小点声。你可以是卫二公子。” 卫不疑不禁问:“我呢?” 昭平君:“着什么急?”随即又忍不住说,“没想到大将军在民间名声这么好。”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停下,一副“你说什么鬼话”的样子。昭平君怕被乡民围攻。他可是早就听说过,乡野民风彪悍,连“平阳侯”都敢堵着不让走。 “我的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来了。” 那人:“皇帝老儿的儿子?” 昭平君点头。 那人撇嘴:“肯定跟他老子一个德行。虽然都说他仁厚,依我看不见得。以前先帝没打死吴王太子的时候,老一辈人也说他仁厚。”摇了摇头,“老刘家这些人都差不多。” 昭平君很想说,你可真不怕死! 太子笑道:“我们去路边,别在井边,容易挤下去。” 话音落下,围上来的人齐齐后退。 昭平君低声问卫不疑:“你父亲知道他在民间这么受拥护吗?” 卫不疑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成天不是在宫里就是下军营,他上哪儿知道去。” 卫伉:“我没少出去,我也不知道啊。” 太子抄着手放松姿态。别人见他这样,也不再拘束。太子见有小孩子敢冲他笑,感觉乡民已经放松了警惕:“乡亲们接着说,地里见的够吃和交税的吗?” 孕妇不禁说:“以前交了税就没什么吃的。这几年有胡麻和棉花,墙角路边都可以种,年景好,人勤快些勉强够。” “都有什么税?”太子问,“你们说来听听。” 老妪问:“税不是一样的吗?” 先前反驳昭平君那人三十来岁,原先在地里做活,听说村里来了几个骑高头大马的人,他怀疑是膏粱子弟或游侠浪荡子,担心家里的老人小孩赶忙跑回来。 该男子经常进城,也出去服过兵役,懂得比较多,“不一定。兴许给咱们加了呢。”随即把他去年交的税挨个说一遍。 太子摇头:“没有修桥铺路的税。” 男子:“以前也没有。这不是陛下要去泰山封禅吗。总得把从泰安到泰山的路修一下吧。” 那位身怀六甲的精明女子问:“陛下没叫泰安太守收钱修路?” “二十二岁到五十五岁的男子每年都有一个月劳役,这个劳役就是挖沟修路啊。路年年修的话,何需再出钱修路?劳役通常是三月或四月。陛下把封禅时间挪到中秋,就是不想劳jsg民伤财。” 老妪顿时忍不住骂:“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贪官!难怪他儿子吃的跟猪一样。” 刘据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公孙敬声过来问:“你们村有多少口人?这个修路的税是按户还是按人头?一人多少钱?” 老妪摇头:“跟别的税比起来钱倒是不多,一人十文。可一个鸡蛋才多少钱?三个才值一文钱。像我家大的小的十多口人,老母鸡一年到头不停也下不了那么多蛋。” 太子:“鸡不抱窝的话,一天才一个蛋。” 老妪稀奇:“卫公子真养过鸡啊?” “这不重要。”中年男子关心修路的钱,“大公子,您回去要是告诉陛下的话,太守不会知道是我们说的吧?” 太子心说也得他有那个命知道,“他不知道我们往这边来。你们村的人不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男人放心了。借机问他春比秋试。太子说累了,叫他问昭平君:“考场和比武场就是他俩盯着修建的。” 昭平君把公孙敬声推到前面。公孙敬声说他姓“公孙”,众人不意外。男子跟公孙敬声闲聊的时候,别人问卫伉是不是卫家二公子,又表示听说三公子跟二公子差好几岁,接着很是笃定地表示卫不疑是三公子。 卫不疑僵着一张笑脸点头:“我是卫登!” 老妪打量他们三人:“你们三兄弟还挺像的。” 卫伉差点被他的口水呛着,难怪世人常说“外甥像舅”。 太子:“我更像父亲。他俩偏像母亲。”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0节 老妪没有因此感到失望:“卫夫人也是个好人。大将军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她打理长平侯府,还得照顾你们兄弟三人,得比我们辛苦吧?” 太子摇头:“那没有你们辛苦。” 老妪不这样认为:“我们只是身体累。卫夫人担惊受怕心累。心累伤人,身上累睡一觉就歇过来了。” 第228章 明察暗访 太子冷不丁想起有一年二舅母突然病重, 若非二舅果断给她用药,她那次可能就去了。 “二弟,三弟, 听见了吗?以后好好孝顺母亲。”太子转向卫伉和卫不疑。 卫不疑脱口道:“比你孝顺!” 公孙敬声被他打断,差点咬到舌头:“你给我小点声!” 卫不疑条件反射般闭嘴。老妪不禁笑了,谁敢相信大将军的三公子这样听话啊。卫夫人教得好。老妪暗暗感慨。 有几个小孩搬来几个小木墩请太子等人坐。太子道一声谢, 顺嘴问:“以前我们出去狩猎的时候总会看到田里有很多小孩子,他们怎么没下地?” 老妪解释黄豆还得过几天, 这几日忙着收棉花。棉花秧高, 小孩过去反而碍事。 “原来如此。”太子确实看到地里还有黄豆, “我见豆黄了啊。” 老妪:“里面还没干, 不能用石磙压, 也不能用棒槌打。”抬头看看天, “但愿别下雨。再晒两个太阳就可以割了。” “看起来没有雨。”太子仔细观察一会云层,“应该能撑到八月十七陛下回京。” 昭平君讶异:“你还懂天象?” 太子前世没有深入学过, 但他没少御剑飞行,在云层里穿梭的次数多了, 也能凭云层走向厚薄看出一二:“我猜的。” 昭平君噎住。 村民们忍俊不禁。太子趁机提出该回去了, 不然父亲该着急了。 老妪不禁问:“大将军也来了?” 中年男子昨日进城买镰刀听人说过大将军虽然跟传闻不太一样,但也很和善, 吃过谁家的饼, 还吃过谁家的炸果子。听闻这话, 男子就把昨日见闻告诉乡亲们。 老妪一听大将军跟她想象的一样, 又不禁笑眯了眼, 看着卫家三兄弟越看越喜欢。太子的马还在老妪家门外, 他们几人得往回走,而到老妪家附近, 老妪就叫他们等一下,疾步往屋里去。 卫不疑低声问公孙敬声:“不是托咱们办什么事吧?”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他回去再说。 村民们知道太子一行非歹人,也不是目无下尘的膏粱子弟,而是此生难得一见的皇亲国戚,以至于一个个都怕少看他们一眼。他们不敢离太近,但也都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卫不疑环视一圈,村里在家的老弱妇孺几乎都来了,他慌忙闭嘴。端的怕失言。 太子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准备走了,老妪还没有出来。有老人问:“她干嘛去了?”随手指个小孩,“进去看看。干啥呢?大公子该回去了。” “来了来了。”老妪拎着竹篮出来,众人看过去,村民们一脸懊恼,卫不疑惊得张大嘴巴。卫伉、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条件反射般看向太子。 老妪直直地朝太子走去:“农家人没啥好东西。这个鸡好,是吃虫子野菜长大的。就当是我们孝敬大将军的。” 太子笑着接过去:“回头我一定告诉他,是哪个乡里的哪位老人家送给他的。” 儿孙满堂的老妪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同她年龄相仿的老人打趣,她还知道害羞了。其他老人也趁机打趣。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同太子一行解释,她平日里最吝啬最泼辣。要不是卫公子他们过来,村里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看到她这么舍得。 老妪急的想解释,太子先说:“可以理解。若非老夫人会过日子,哪能进屋就拿出这么多鸡蛋,还有一只又大又肥的大公鸡。” 老妪很是意外,扫一眼众人:“听见了吗?” 太子转手递给侍卫,老妪忙问好不好拿。侍卫表示他可以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拎着篮子。太子道:“不必担心。他们皆是期门侍卫。” 从地里跑来的那位中年男子不禁问:“传说中的‘六郡骑郎’吗?” 太子点头。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昭平君:“你是不是想问朝廷以后能不能来此地选良家子?” 中年男子连连点头,其他村民又不禁懊恼,他们怎么没有想到呢。 太子:“实不相瞒,先前春比秋试选了不少人。匈奴被我父亲和表兄打残了,周边小国不足为惧,近几年用不了那么多人。不过我听太子说,陛下承诺三年一选。不会骑马可以学射箭,亦或者角抵,一样出众就有可能被选中。毕竟门门精通的人不多。就是昭平君和我这位表兄也是样样稀松。” 公孙敬声点头:“我俩虽会投胎,但陛下更看重前御史大夫张汤之子,以及去病表兄的弟弟。” 老妪不禁问:“冠军侯弟弟得陛下看重不是因为冠军侯?” 公孙敬声:“他能到陛下身边是因为他是去病表兄的弟弟。陛下把他当成未来肱股之臣培养是因为他聪慧仔细。比我俩强多了。” 老妪难以置信:“你们这般懂礼数又聪慧还不够啊?” 昭平君摇头:“他们要想算计我们都不必亲自出手,一句话就能叫我们御前失仪。” 老妪:“这么看来高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太子笑道:“虽然不易,但家人不必辛苦啊。很少有人被抄家灭门。人不在了家产还在,可以供小辈学文习武。”考虑到平民温饱已是不易,太子又补一句,“也得看天赋。不然可能还没到陛下跟前就已丢了性命。” 老妪:“天赋咋看啊?” 太子道:“看书过目不忘,亦或者手头很准,身体灵活,跟猴似的,胆大心细,这些都可以。” 昭平君恐怕老妪来一句,请大公子帮我们看看。 “卫公子,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太子找不到我们该急了。”昭平君话音落下,公孙敬声点头。 太子:“诸位可以去城里找往长安走货的商人。他们知道春比秋试比试什么。不必担心他们不帮忙,你们的孩子能在长安当差,他们以后到了长安也有个仰仗。诸位,告辞!”说完翻身上马。 村民们齐声提醒他“慢点”。 太子给侍卫们使个眼色,乡间小路太窄,侍卫们先行一步。太子又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他们越过太子。太子回头说:“留步!” 然而,众人追上来。 太子确定离村民们两丈远,村民一时追不上来,他扔出荷包:“多谢老夫人的鸡和蛋!” 老妪习惯性伸手,手里多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村民们愣了一瞬间,再抬头太子一行已经出村。老妪懊恼:“我真笨!大将军为人低调,从不养门客,也没听说他jsg跟谁交好,或贪财好色,他的儿子怎会贪我这点东西。” “快打开看看。”中年男子催她。 老妪迫不及待地打开,里头是三片金叶子和一串铜钱。这个荷包是韩子仁为太子准备的。不敢装太多,担心他又被偷,太子殿下又气不过,以身为饵抓偷者。 有人感到意外:“才这么点?” 中年男子:“说这话你就不懂了。像卫公子这样的勋贵子弟很少自己带钱。” 此言一出进过城的村民想起泰安城的公子买什么东西都是侍从付钱。 老妪:“也不值这么多。是不是应当还给他?” 中年男子:“不必。大将军家大业大,他家公子随手赏奴仆的钱也不值这些。你小心收好吧。这荷包针线和布我看着都不寻常,以后指不定能帮咱们一把。” 老妪闻言慌忙收好。 与此同时,太子慢下来,令侍卫往东拐他们从东边回去。 公孙敬声打马到太子身边:“我就猜到你会给他们钱。” “说来听听。”太子道。 卫不疑竖起耳朵等着,等到他太子表兄一句“撞上了!”卫不疑回头,一看表兄的马头快贴上他马屁股,慌忙上前:“这乡间小路太窄了。” 在他前面的卫伉回头:“你都说了乡间小路,不窄还是小路吗?” 卫不疑:“表兄,快说!” 公孙敬声:“你竟然没有试着拒绝。这不像你。” 太子:“我们以前也到过村里,他们要送咱们东西是真想送。并非有些人说改日一起喝酒,只是客气一句。” 卫不疑不禁问:“这样说只是客气?” 太子:“也有可能是给自己留余地。无事自然不会请你吃饭,有事找你就可以说,以前说好了请你吃饭,你怎么还忘了。” 卫不疑惊呼:“好心机!那那,我该怎么回?” 昭平君:“小事一桩,不必了。他回头找你,你可以说有事。” “比如呢?”原谅少年无知。 昭平君往身后指。 卫不疑回头,身后只有两位表兄啊。 公孙敬声叹气:“你不会说跟我约好了,或者去我家找我?若在书楼附近碰见,你可以说太子叫你进宫,或皇后令你过去一趟。谁敢说,别理太子或皇后?除了皇家,谁敢叫你稍后再去找我。” 卫不疑不禁埋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公孙敬声抄起马鞭要揍他。卫不疑慌忙认错:“是我笨,是我蠢。”紧接着又嘀咕,“我才几岁啊。” 卫伉回头瞪他:“长嘴不知道问,还等着别人喂到你嘴边?” “你也好意思数落我?”卫不疑大声反驳,“被挤兑哭的人又不是你了。” 卫伉的脸一下子红了,勒紧缰绳就要下来揍他。昭平君赶忙提醒天快黑了。再不回去陛下该担心了。兄弟二人这才休战。 拐到往泰安城方向去的大马路上,卫不疑可以跟太子表兄并排而行,他磨蹭到太子身边:“以后再出去可不可以说你是卫二公子?” 太子想把他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 “说出你的理由。” 公孙敬声笑道:“羡慕他大兄足不出户名扬天下呗。” 卫不疑单手捂住脸,不敢看太子。太子无语又想笑:“身为大将军之子,文不成武不就,名扬天下作甚?你还指望通过地方官举荐入仕?” 卫不疑仔细想想,他从太学出来就能进宫当差,而陛下不在乎名声,只在乎能不能为他所用。所以他要好名声作甚。 太子越过他。卫不疑惊醒过来赶忙追上去:“表兄,表兄,你帮我请个骑射师傅。我不要父亲教。父亲的耐心都给了别人,我一会没领悟他就嫌我不专心,嫌我我笨。我还没嫌他不会教呢。” 太子慢下来:“回去再说。” 卫不疑以为是回到行宫。进门把缰绳扔给侍卫,卫不疑就脚跟脚跟上太子。卫伉一把把他拽走:“表兄是说回长安再说。” 卫不疑愣了愣,回过神来很是失望。可他见太子拎着篮子去正院,也不敢再跟过去,盖因他怕刘彻。 刘彻饿了,在室内同霍去病饮茶吃点心。听到脚步声,二人朝外看,果然是太子。刘彻擦擦手问:“太子殿下又买的什么?” 太子令伺候的人出去,从宫里带的宦官在门外守着,他这才把篮子递过去。篮子底下是鸡蛋,上面是一只裹住嘴和绑住腿的公鸡。刘彻见状失笑:“买这些做什么?”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1节 霍去病:“显然不是买的。” 太子从“讨水喝”说起,中间略过乡民对皇家的评价,对大将军的称赞,“孩儿没白要他们的。” 刘彻朝他腰间睨了一眼:“看见了。荷包没了。” “父皇,我们在此住近十日得用很多钱,孩儿相信太守没有这么多钱,但孩儿不信太守府没钱。” 刘彻明白儿子的意思,太守能把首富精心修建的园子弄出来当行宫,也就能从其他商人手中抠钱招待他们。如太子所言,每年都有一个月劳役,不可能所有人都去挖沟,泰安境内也没有那么多沟渠给平民挖。其中一部分人自然是去修路。据刘彻所知,当地官府不管午饭。那么太守要这笔钱做什么? 太子又说:“父皇,从秦末就可看出,民心稳天下稳。您一年换一个丞相,天下不会乱。大汉首富年年换人,天下也不会乱。” 刘彻笑道:“知道了。你,”无奈地瞪他一眼,“又趁机给父皇上课。去病,去查查。走之前再办。” 霍去病领命出去。但他知道他不方面出面,盖因城中很多人见过他。霍去病把此事交给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翌日,昭平君重拾旧业,变成走一步晃三下的浪荡公子。 二人只带两名随从。太子先前又提醒太守不可扰民,虽然进城还得搜身,行宫周围依然戒严,但城中黎民百姓不再害怕说错话被太守府的人抓去。 二人到酒肆冒充来看热闹的外乡人。这些天泰安来了不少人,有外地商人,也有鲁王以及泰安地方官吏等等。酒肆人来人往,除了刘彻一行,伙计也认不清谁是谁。 言多必失。 吃菜喝酒也容易叫人卸下心防,是以昭平君摇着扇子跟人插科打诨几句就探听到他们想要的——太守跟谁交好,有什么亲戚。 第229章 泰山封禅 霍去病把昭平君和公孙敬声打听到的人和事记下来, 令他带来的人去核实。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日,东方既白,太子起来用饭, 前往梁父山。盖因泰山封禅是指封泰山禅梁父山,并非只在泰山。 梁父山也属泰安府管辖,是以由泰安太守接驾。但梁父山离泰山远, 离泰安城同样不近。御驾行了一个半时辰才到梁父山。 由于泰安黎民百姓早就知道天子这一日得去梁父山,所以对天子以及皇亲国戚好奇之人皆早早起来等在路边。 天子御驾所到之处, 百姓不禁屏气敛息, 唯恐惊扰圣驾, 被手段狠厉的帝王诛全族。甚至连树上的鸟儿都不敢大声喧哗。 天子远去百姓才敢议论:“怎么有两辆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后面那辆车上坐的是太子。可是怎么不见大将军?” 不止一个人如此疑惑, 为何只有冠军侯。 太常前几日就到了梁父山, 祭拜所需要的物品皆准备妥当。刘彻在太常的提醒下带着儿子先祭地主神, 后举行封祀礼,又设封坛, 埋藏玉牒书等等。泰山这边刘彻也令人在山顶立石。 刘彻虽是首次到梁父山,对此地很是陌生, 但在官员的陪同引领下, 天家父子只需行礼便可。看似简单,其实也简单, 只是走动很慢。 观礼的官员快站麻了, 封祀礼才宣告结束。此时有官员不禁问:“这样就成了?”紧接着又同相熟的官吏说, “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那官吏不禁问:“你希望突然雷雨大作, 或神仙降临?” 刘据也觉着没点神迹跟逢年过节祭拜天地时差不多。刘据试着调动灵气, 惊奇地发现此地灵气是长安的好几倍。虽然跟修炼所需的灵气相差甚多, 但可以引气入体。 长安的灵气稀薄到没等他引气入体就被风吹散了。 鸟儿喜欢甜美的空气,随着灵气朝刘据飘来, 尚未南迁的鸟儿惊得拍打翅膀,仿佛突然呼吸不畅需要飞到别处。 最初一只鸟,接着两三只,等群臣都忍不住jsg抬头看去,只见天子上方黑压压一片。刘据停止引气入体,鸟儿不再往这边飞,转瞬间又三三两两散去。片刻,黑压压的鸟群消失,阳光洒下来,众人突然眼前变亮,刘彻没有穿那件金色外跑,众臣依然觉着他周身镀了一圈金光。 百官惊醒过来,不约而同地跪地山呼“万岁!” 刘彻也被突然出现的变故惊呆了。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直起身,小声提醒:“父皇!” 刘彻令众人平身。 太子率先起身,刘彻不禁抬头看去,仿佛刚刚的那一幕不曾出现过。太子低声提醒:“父皇,先下去。” 刘彻点头,差点踏空。太子赶忙扶着他。刘彻跟梦游似的回到太常等官吏准备好的帐中,他不确定地问:“大司马,方才那么多鸟,你看见了吗?” 霍去病应道:“看见了。” 刘彻揉揉额角:“竟然是真的?”转向太子,“朕说过心诚则灵,你还不信。” 太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他此刻心情极好,不想听他长篇大论。太子为他倒茶:“父皇饿不饿?” 刘彻早饿了。不想被人听见他肚子里打鼓,立刻令人准备饭菜。 饭菜早已准备妥当,是以未时左右刘彻就用好午饭。按照往常饭后他得睡一会,但那些鸟的出现令刘彻睡不着,他出帐打量梁父山,只能看到小鸟三两只,甚至听不见鸟叫。 这个时节许多鸟选择南迁,梁父山地处北方大地,再过一个多月就下雪了,自然没有多少鸟。这一点反而令刘彻越发相信“心诚则灵”。他从来没有见过鬼怪神仙不等于不存在。 幸好刘据此时在睡午觉,否则知道他心里这样想非得给自己一大嘴巴,让他多事! 刘据虽然不知道他望着梁父山感慨万千,但也怕他真信鬼神。傍晚父子二人在行宫用饭的时候太子胡扯:“父皇,出现那么多鸟不一定是因为你诚心跪拜祭祀。” “因为有你在吗?” 太子差点呛着,赶忙别过脸。 刘彻震惊,他只是不想搭理儿子随口一说,难道真是因为隐藏在山中的奇人看到他儿子所以送他一场神迹。 刘彻为何笃定人在山中呢。盖因无论侍卫还是观礼的官员都有身份,不可能是奇人。如果不是上天降下的神迹,只能是藏在山中的奇人搞的鬼。 可是他们如何做到叫那些鸟儿往他头顶飞的呢。刘彻问出这一疑问。 太子诧异:“您还真信?” “你不信朕就信。”刘彻看着儿子,目光灼灼,“选一个吧。” 这叫太子怎么选:“父皇,孩儿可什么也没干。” “你当时就在朕身边,干没干还用你废话?”刘彻不待开口,“行了,别想着怎么糊弄朕了。倘若真是神迹,你只会说巧合,而不是想法设法跟朕解释那种情况与神无关。” 太子心虚地挠挠鼻子。 “你何时知道的?”刘彻问。 太子:“孩儿昨晚梦到一群鸟,以为睡前听到鸟叫声之故。” 刘彻挑眉:“据儿,你确定奇人能入梦?” “您也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那种能引人入梦的熏香呢。” 刘彻放下碗勺:“衣服宝剑也是这么来的?” 太子摇头:“那些真是买的。否则孩儿至于一趟一趟往外跑吗?你不知道——”慌忙咽回去。 刘彻本想问他不知道什么,陡然想起李延年的妹妹,“先用饭。以后再遇到这种奇怪的梦务必告诉朕,朕叫术士给你算算。” “知道。”太子点头,补一句,“其实孩儿很少做梦。” 刘彻心说,就是你不常做梦,突然做个梦醒来还记得才奇怪。 饭毕,太子要去洗漱,他被刘彻叫住。太子心中一凛,还有什么事啊。 “鲁王后的妹妹来了。改日同我们一起回京师。”刘彻盯着儿子,恐怕错过他的表情。 太子点头:“孩儿知道。不过孩儿想先同她聊聊。” “比如?”刘彻不认为他儿子跟一个女子有什么好聊的。 太子:“不是每个女子都能适应宫中生活。” 刘彻懂了:“担心她善妒?这一点不必担忧,每一位进宫的女子都有心理准备。” “不是。”太子心底只有大爱无儿女之情。至少现在是这样。太子希望跟她说清楚。因为太子从他母后口中得知此女一心等他,他无法故作不知。 太子不好说真话,不然他会被老父亲教训“妇人之仁”。 “入宫后她很难再出来。” 刘彻:“如寻常女子一样出宫游玩?不可!” “也许鲁王后跟她说过这些。不过孩儿还是希望亲自告诉她。” 刘彻无奈地摇头:“你是太子,不必如此啊。” “父皇,像母后那样的女子极少,孩儿希望孩儿的尊重能让她如母后一般待人宽厚,孝顺长者,疼爱幼小。” 刘彻听够了:“你这黏糊糊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太子笑笑告退。 翌日,到鲁王下榻处,太子直接表示他想见见鲁王后之妹。 太子没有去史家女闺房,而是在正堂等她,房门敞开,没有任何龌龊。这是史氏第一次同太子单独相处。虽然吴琢和韩子仁守在门外,但室内只有他二人。这姑娘不如霍去病之妻性格外向,她不敢抬头看刘据。 太子的性子不黏糊,他只有糊弄人的时候黏糊。太子直接问她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史氏轻轻点头。即便太子认为此生有一个女人有一个儿子就够了,但皇家有废后的传统,太子还是希望先小人后君子。 太子提醒她,皇家有皇位要继承,就算她有个女儿被立为太子妃,日后不能为皇家诞下继承人也有可能跟他父皇和祖父的元后一样被废。 史氏终于抬头,太子脸眼中没有一丝情欲,史氏试探地问太子是不是厌恶她。太子直言,他爱父皇母后,爱姊妹亲人,不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拘男女。至于以后会不会日久生情,只能以后才知道。她若随他入宫,也会先住在太子宫,而他住在未央宫。 及冠后他搬会去太子宫,但也不住在一处。好比他父皇母后的住所就不在一处。鲁王府的官吏可能不是五日一休,但长安官吏皆五日一休,他忙的时候可能得十天半月回去一次。 史氏只问一句话,太子宫是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她是指太子后宫。太子想也没想就点头。史氏神色坚定地应下来,她去。太子现在对她无情,三五年后可说不准。既然只有她一个女子,那她怕什么。 阿姊跟她说过,帝王多情也无情。她也没指望太子爱她。她是羡慕过皇后,可皇后为帝王生三女一子又如何,如今陛下还不是只想跟后宫女子谈情说爱。 听说十天半月去一次椒房殿还是有事相商。 太子允许她在身边就够了。 民间感情甚好的夫妻也不一定能白头到老。好比她兄长,嫂嫂进门没几年就去了。不能陪伴,活着的时候很爱又如何。虽说家中不缺钱财,钱财又岂能代替陪伴。 十三四岁的史氏认为有情饮水饱。十八岁的史氏认为相守相伴更难得。 太子:“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为人女同为人妻不一样。” 史氏点点头:“我不会叫殿下为难。” “告辞!”太子拱手,“我该去泰山了。” 刘彻今日登泰山。太子叫他先过去。泰山离泰安城很近,太子骑马一盏茶左右就到泰山脚下。泰山脚下也有休息帐,太子到帐中换上登山靴以及方便爬山的劲装。 韩子仁一边为他更衣一边说:“殿下,您同史家姑娘说的话奴婢听见了。您不必如此。” “她想嫁给我只是为了家人或皇家尊荣,我可以不必说这些。孤不想辜负一颗真心。”太子摇头,“真心难得,也不敢辜负。” 吴琢不禁说:“您太善良了。殿下,您这样真有点妇人之仁。” “她等孤几年,又要离家上千里,以后也有可能为孤生儿育女,陪孤终老,孤多说几句也是应当的。”太子低头打量一下,“好了。”看到吴琢抱着伞,“你拿这个作甚?”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2节 吴琢:“太阳升高就热了。” 太子无语,拿走水壶:“你们留下。不必伺候。” 韩子仁递上吃的:“乡民说泰山难爬,您把这个带上。” 太子头疼:“太守没叫人准备?” “他准备的东西殿下吃不惯。”韩子仁不放心,担心太子吃了闹肚子。 太jsg子接过去,“留下!”朝侍卫颔首,“走!” 十名侍卫跟上,其中两人还抬着肩舆。太子皱着眉叫他们扔下。 太守府的人递来一个手杖。太子无奈地把水和手杖以及吃的都交给随行侍卫:“可以走了吗?” 当地向导上前,请太子慢点。 太子越发觉着头疼:“孤这是登山还是秋游?你走你的,不必回头看孤。这山又不高!” 向导张了张口,决定回头再说。 泰山看起来不高,但像走不到头一样。明明老父亲一行就在不远处,太子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还在不远处。饶是太子自诩身体好也不禁停下喝水。 太子望着立石的山顶感觉最多再来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半个时辰后太子终于追上老父亲,刘彻已经累得坐下歇息,嘴唇发白。太子吓得赶忙过去:“父皇,怎么样?” “没死。”刘彻嘴上这样说,身体朝儿子倒去。太子慌忙扶着他,昭平君解释,陛下只是累了。公孙敬声把他的水袋递过去,太子看向霍去病。刘彻确实带药丸了,以防万一。因为只有两名太医随行,配药煮药也不如在宫里及时。 因为刘彻累而不是生病,霍去病一时忘了。见状霍去病趁众人不注意从荷包里拿出一粒药丸,放在天子喝水的小玉壶里。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伸出手:“给我!” 刘彻把水喝完终于不喘了,也有心思关心太子。他见太子脸通红,赶忙叫他坐下歇息。 “越歇越累。”太子把他拽起来,太守下意识上前,双腿打颤。太子见状叫他原地等着。太守不敢,他已经做好舍命陪天子的打算了。 刘彻抬抬手:“你跟着朕朕还得等你。” 太守犹豫不决。 卫不疑一把拉开他:“你先下去准备饭菜。我们一会就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禁不住看他。 卫不疑:“怎么了?” 霍去病一言难尽,他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霍去病改问向导:“还得多久?” 向导不甚累:“像殿下方才的脚程,大半个时辰就能登顶。” 太子转向皇帝:“走吗?” “走!”刘彻不敢小瞧泰山,所以他今日辰时就出来了。太子辰时一刻才去鲁王住处。鲁王上过泰山,实在怕了,日前来见天子就告罪,不能陪他爬泰山。鲁王是刘彻侄子,刘彻还奚落他一番,不如他这个老人。 刘彻爬了快一个时辰太子才上山。以至于刘彻一听儿子一个时辰前才上来,脚一歪,差点摔倒。太子扶着他,双臂有力,刘彻不禁感慨:“朕老了。” “泰安太守比您小五六岁也没说老。”太子此话一出,刘彻又浑身有劲了。 霍去病在天子另一侧,他一手拎着玉葫芦,一手拿着宝剑也不嫌累,盖因天子太慢,他身上的汗都干了。 刘彻低声问儿子:“说清楚了?” 太子颔首。 “事多!”刘彻嫌弃,“儿女情长。” 太子笑笑没解释,“父皇,慢点!” “朕要赶在午时三刻前登顶!”刘彻甩开儿子。 太子把手杖递过去,刘彻一副你看不起谁的表情瞪太子。太子收回去,走到他身后,端的怕他腿发软摔下来。刘彻憋着一口气,终于赶在正午登上山顶。 天高云淡风轻,刘彻顿时觉着心胸开阔,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刘彻不禁感慨:“果然登泰山而小天下!” 太子前世看多了名山大川,倒不觉着泰山巍峨,只觉着难爬。不过太子也没打扰老父亲,直到他看够了才把吃的喝的递过去。 刘彻想坐下,太子没让他坐。刘彻不禁骂:“逆子!” 随行侍卫官吏猛地转向天家父子,心提到嗓子眼。只见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手杖递过去,仿佛已经习惯了。 霍去病本想替太子解释一下,见状离得远远的改问卫不疑渴不渴。卫不疑起初跟个小牛犊似的,没少暗暗嫌天子慢。此时他躺在地上仿佛一条死鱼。 霍去病把他拽起来:“身上凉了下山腿发软。” “腿软表兄背我。”卫不疑有气无力道。 霍去病拽着他下去一点,省得在众人面前丢脸。 刘彻给儿子个眼神,太子扶着他到石碑前,然后退到他身后。太子不知老父亲只是看看这块封碑,还是在心里祈祷一番。他也没问。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多言,老父亲此行留有遗憾。 又过片刻,刘彻转身接过儿子递来的水,他没用食物,累得不想吃。因为他先前用了一粒药,太子也没苦劝。 登山的时候再累都忍不住问向导,还有多远。下山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太子。盖因他也感觉到累。但没到腿发软的地步。刘彻终于不逞强,接过儿子的孝心——手杖。另一手手臂任由儿子扶着。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相互搀扶着。霍去病看着他的两个表弟。 下山确实很慢,等到上脚下太阳已偏西。用过迟来的午饭,金乌西坠,可以回去了。 翌日上午,刘彻留御史大夫在此查办泰安太守。銮驾往东去。走了一炷香太子意识到不对,撩开车帘问侍卫:“这是去哪里?” 第230章 东巡回宫 侍卫不奇怪他不知道, 天子昨晚决定去海边,届时从海边返京。 太子揉揉额角,老父亲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刘彻很早以前就想去东海觅仙山。然而儿子频频拿出奇珍异宝, 却还声称从来没有见过神仙,刘彻对仙人的幻想一再降低,这才拖了许多年。 要说刘彻此番去海边寻仙, 倒不如说跟多年寻仙求神的自己做个了结。 刘彻到海边第一日除了休憩就是品尝最新鲜美味的海产。翌日天蒙蒙亮,太子被老父亲拽起来看日出, 太子很是无语, 不禁问:“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这么没有生活情趣?年近半百的人是朕不是你。”刘彻揪住儿子的耳朵, “成天跟个小老头似的。难怪你那么爱絮叨。” 太子气得坐起来。刘彻笑着点头:“这样就对了。这才像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快点穿衣, 我们在这边住几日就回去, 不然会被大雪困在路上。父皇没带棉衣大氅。” 太子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 一边洗漱一边想问,还有谁去。霍去病令侍卫备马的声音传进来。太子到帐外就看到卫伉拽着卫不疑出来, 卫不疑走一步一磕头,显然困得睁不开眼。 太子不禁说:“他困就别让他去了。” 卫伉解释他自己要去。正好这时二人的随从端来洗脸水, 卫伉沾一手水往弟弟脸上一拍, 卫不疑醒了。 刘彻:“快点洗漱!” 卫不疑看到他,惊得睁大眼睛, 卫伉推他一把, 他慌忙去洗漱。待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出来, 兄弟二人也到太子身边。霍去病查一下人数, 太常等人都在, “陛下, 可以出发了。” 刘彻一马当先,太子紧随其后, 霍去病与太子并驾齐驱,公孙敬声等人跟在后头。太子见向导落后他一点,抬抬手令其到前面去。骑马无法用火把,天蒙蒙亮看不清楚,老父亲就算把地图熟记于心也有可能走错。 向导到天子身边引路,一行人轻装简行吵近路,一炷香左右就到海边。此时海平面刚刚露出一抹红,跟含羞带怯不敢见人的姑娘似的。 刘彻拍拍身边的礁石:“据儿,快点,太阳要出来了。” 太子坐过去,刘彻提醒儿子穿好披风,海边风大。 分散在刘彻两边以及身后的太常等人相视一眼,陛下真疼太子。 霍去病不意外,太子值得。而霍去病也相信世情薄人情恶,陛下如今喜欢儿子,那是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孝顺。奇人不可能一直守着太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陛下身体康健,有太子送的奇药,活到七十不算难。届时他不一定还像现在一样疼儿子。 如太子所想,他不稀罕帝位,但为了家人亲友他必须当这个皇帝。霍去病不在乎个人生死,可他跟卫家以及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有义务帮助太子坐稳帝位。是以离开泰安前一日有人问他大将军去哪儿了。霍去病故作惊讶,“大将军没来啊。”那人又问那日在街上吃吃喝喝的那位又是何人。霍去病解释,那是当今天子,另一人是太子殿下。长平侯府此行只来了卫伉和卫不疑,大将军同丞相jsg驻守京师。 不出霍去病所料,此时此事已经传遍了泰安每一个村落。收到太子荷包的那位老妪此时在自家院门外向邻居求证:“那日来咱们这里的人是太子殿下?” 邻居点头:“小乙不是说了吗?那人就是太子。” “可他,他长得也不像皇帝啊。” “你见过皇帝?” “我——我没见过。可皇帝哪能生出那么懂礼数的儿子?” 邻居:“不管你信不信他都是皇帝的儿子。对了,之前不是有人说太子仁厚吗?老话常说,外甥像舅。他像大将军也正常。” 老妪勉强接受:“我还是不信。” 他们口中的“小乙”正是太子那日在村里见到的中年男子。他觉着大将军父子很好,刘彻出发去梁父山那日,他三更天就爬起来跟老妪的儿子儿媳去泰安,等着送大将军父子最后一程。他们当时以为天子从梁父山回京。 没能见到大将军,他很是担心,隔天又去城里才听说大将军没来。他不信邪,御驾离开泰安那日他又去了,结果确定那位意气风发少年郎乃太子。 小乙奇怪,去街上打听太子为何冒名卫大公子。有商人从他身边过,告诉他太子幼时就喜欢冒名卫大公子。托了太子的福,长安百姓几乎人人都知道卫大公子,但几乎没人知道真正的卫大公子是黑是白。 小乙不由得想起太子言他姓“卫”时,卫家两兄弟的神色很奇怪。亏得当时他以为他们不赞同太子表露身份。 天子御驾离开泰安的第二日太守被查。太守接驾有功反被查,很容易令天下百官心寒。太子叮嘱御史大夫,祸不及妻儿,只查赃款。 太子看出街上的人全是假的那日太守就有个不好的预感,令家人把赃款转移。然而霍去病防着他这点,所以御史大夫搜查他家的同时查了他亲友。 当日下午,此事就传遍整个泰安府。小乙自然也听说了。小乙终于相信他是太子。老妪的邻居见她依然无法接受:“其实太子也不像大将军。” 老妪猛地转向她,瞪着眼睛让她把此话收回去。 “太子是有些方面像大将军。大将军善良仁厚,可太子在咱们这么这里得了消息回去就叫人查太守。这行事作风分明跟陛下一样。还是你信那个放羊的御史大夫这么厉害?” 小乙家离老妪家不远,听到她的声音走过来:“酒肆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老妪不禁说:“不是说陛下很疼太子,对太子很是满意?” 小乙:“你这样想,一个不爱笑,一个爱笑。除了这点不一样,其他都一样。陛下的祖父不就是这样?” 老妪听家里长辈说过文皇帝的事,仔细想想,不禁点头:“那我这荷包——” 邻居道:“仔细收着吧。以后有什么冤屈在这边上告无门,咱们就去京师找太子。” 老妪不禁摇头,哪是那么容易见的。 小乙:“太子在深宫之中是不容易见。但这是他贴身之物,他身边人应该有印象。到那时我们可以去博望苑。博望苑在城外,跟首富庄子差不多,敲一下门就能见着门房。” 与此同时,早早起来和面卖饼的男子也在跟妻子聊,“没想到那位俊美和善的公子是太子殿下。” 其妻:“另一人岂不是陛下?我们要不要在饼炉前立个牌子,陛下吃了都说好?” 男子想想天子的行事作风,早年踩坏农田,后来搞“白鹿皮币”套藩王的钱,三天两头查公卿,自他登基以来平安终老的丞相好像只有公孙弘。公孙弘也有可能是死的巧,死在任上。多活几年不好说。 “还是写‘太子吃了都说好’吧。”男子为自己找补,“太子那几日常常出来,城里人几乎都认识他。一说太子所有人都知道。” 其妻还是觉着太子不如天子名声大。然而等他们推着板车到街边,就看到炸果子的人已经做好木牌——太子最爱吃的油果!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3节 此时朝霞布满天,红云美如画,刘彻激动的起身,眼睁睁看着云彩变幻,犹如仙境,紧张的屏气敛息。 卫不疑少年跳脱惊呼:“好美!” 昏昏欲睡的太子抬起头,惊得缓慢起身,真的好美! 然而美景转瞬即逝,朝阳缓缓露头,如同从海里出来一样。刘彻抓住儿子的手:“据儿,看见了吗?太阳真是从海里出来的。” 太子忍着疼点头。 太阳升高,红云渐渐消失,碧空如洗,刘彻望着东方一脸可惜。太子见状故意问:“父皇,海里有没有龙?” “当然有!”刘彻转向儿子,这还用问吗。 太子:“太阳如果是从海里升起的,那太阳岂不是跟龙住在一起?太阳这么热不得把龙烤化?” 卫不疑连连点头:“陛下,龙不怕热吗?” 刘彻一脸无奈地看着儿子:“朕现在心情很好。” “孩儿说什么了吗?”太子笑着问。 刘彻:“你想说海里没有龙。” 太子摇头:“有可能有。但绝不是父皇认为的那种行云布雨的神龙。我们常说太阳落山。如果太阳下山,升起的时候又从海上,岂不是很奇怪?” 刘彻被问糊涂了,“所以呢?” “所以您以后别再想着什么鬼神。不要一遇到地龙翻身就觉着是上天降罪于万民。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好比春种秋藏。生老病死也是。”太子拉住他的手臂,“父皇,回去吗?” 刘彻甩开他的手:“朕的好心情全被你说没了。” 太常等人很是紧张。太子笑笑,不以为意,追上老父亲,抱着他的手臂。太常揉揉手臂,不经意间注意到大司马习以为常:“大司马,陛下和太子平日里也是这样相处?” 霍去病颔首:“以前宫里有个叫栾大的术士,诸位可还记得?” 公孙敬声等人率先点头。 霍去病:“他装神弄鬼很有办法。陛下真信了。但他也没有逃过太子的火眼金睛。” 太常不禁恭维:“太子果然聪慧过人。” “太子比陛下理智。陛下没少抱怨儿子像他老子。”霍去病笑着追上去。 太常等人下意识跟上,而等他们到天子身侧就看到天子满面含笑。所有人都很好奇太子说了什么。包括卫伉等皇亲。 太子只说以后老父亲想来随时可以来,他主政长安。刘彻不信儿子这般贴心。太子又表示以后老父亲每出来半年就换他出去三个月。 刘彻问他出来做什么,太子言微服出巡。刘如很是无语,不想理他。饭毕,刘彻出来消食,太子陪他。刘彻憋不住:“据儿,你这么勤政爱民却不想当皇帝,图什么啊?” “大汉江山稳固啊。” 刘彻张了张口:“……你可真是个圣人!” “孩儿也有私心。” 刘彻嫌弃:“你那点私心?算了吧!”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到京师就可以准备吾儿的加冠礼了。” 二十而冠是指太子来到这世上的第二十年,也就是他十九岁生辰以后的每一日。不一定是生辰那日。盖因那日很有可能是大凶之日。 当年景帝为了儿子早日亲政,拖着病重的身子为儿子加冠也是挑吉日,而非刘彻生辰。 刘彻现在仅有一子,他很是重视,东巡前就叮嘱大将军和丞相为太子准备加冠事宜。也曾叮嘱皇后从帮协助。 “父皇,孩儿希望以后太子宫和未央宫两边住。” 刘彻眉头微蹙:“不喜欢史良娣?” 鲁王向刘彻辞行时,刘彻令鲁王回去告诉鲁王妃,史氏先为良娣,以后能不能成为太子妃,将来能不能成为皇后全看她自己造化。 鲁王身为皇帝亲侄子,景帝亲孙子,也不希望皇家再出废后。是以他听闻这话心里没有一丝埋怨。临行前鲁王又去一趟妻妹住处,提醒她皇家跟平民百姓之家不一样。她小心无大错一定可以平安终老。陛下有时是狠了些,但对自己仁慈。以前他的几个兄弟作恶多端,陛下一忍再忍。陈废后听信女巫的话用媚道蛊惑皇帝,皇帝也没处死她,如今活得好好的。 陈废后确实还活着,还住在长门宫。吃穿用虽然不能跟宫里比,但比寻常百姓家好多了。以前馆陶活着的时候时不时给她送东西,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用处理公务,可以说比皇后还舒坦。 馆陶去世前请两个儿子逢年过节去探望她。可惜那俩不争气。如今也就昭平君逢年过节给她送点东西。昭平君并非不敢同她来往,而是跟她不熟。昭平君还不记事,刘据还没jsg出生她就被废了。 昭平君本就不是个孝子,他都懒得理自己的父亲,何况是陌生又险些连累整个陈家的姑母。 “麻烦!”太子皱着眉头说。 刘彻笑了:“你还小。” “孩儿像您这把年纪也不会沉溺后宫。” 随行侍卫猛然停下,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四名侍卫确定听不到太子的声音了才慢慢跟上去。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笑:“过几年再说。” “孩儿如果此生只有史良娣一个女人呢?” 刘彻脚步一顿,神色无比严肃:“刘据,你是太子!” “孩儿知道皇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刘彻:“既然知道那随你高兴。”顿了顿,“你曾祖父身边有不少人,但也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想跟朕争皇位。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若非有梁王在前,儿子满足了刘彻对太子的一切设想,他也不放心仅有一子。 “父皇,孩儿有没有说过你是天下最通情达理的父亲?” 刘彻好笑:“这就通情达理了?父皇要是给你挑几个人,你是不是得气得跳起来骂父皇?” “父皇不怕她们教坏孩儿?” 刘彻抬手朝他脑袋上一下:“长高了。打你都费劲!” 太子躲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朕乃天子。” 太子一脸无语。 “吾儿心性坚定。”刘彻说出来,不禁打量太子,“跟朕一样高了。现在很好。再高就不好看了。” 太子好笑:“您是怕孩儿比您高吧?” 刘彻作势又要打他。太子身体后仰:“父皇,加冠后您把太子需要的人配齐吧。” “还用配?太子宫已有三位宦官。”刘彻指的是非阉人宦官,“你自己再挑三个。卫不疑不行。他得在太学磨炼两年。” 太子:“孩儿不要皇亲国戚。以免被说任人唯亲。” 刘彻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汲黯等人还在的时候没少暗示他任人唯亲。李广也曾明确表示过。 “父皇给你挑。有什么要求?” 太子感觉他不用提长相,老父亲肯定挑长相俊俏的,“非世家子弟。” 宫里有很多非世家子弟宦官,他们出身不如世家子弟的,但聪慧谨慎远胜他们。刘彻决定回去就为儿子细细挑选。 回程没从泰安,而是拐去济南,又从济南往北,再往西回长安。如果没有太子随驾,刘彻就留在甘泉宫了。 在甘泉宫休整的时候刘彻可惜不能在此住到开春,太子提醒他“父母在不远游。”刘彻懊恼,他竟然又把母后忘了。 太后这个年龄的人平日里看起来无病无痛,有可能一夜睡过去。除夕是过一次少一次。 刘彻本想在甘泉宫逗留几日,听闻此话第三日就起驾回宫。皇后早已收到儿子的信,早早令椒房殿女官等在新太子宫。女官接到史良娣就让她先歇息。下午陪她了解太子宫。史良娣以为太子宫也在未央宫,是以她听太子提到不住在一处就以为太子宫有女眷住所。她没有想到太子宫是小一点的未央宫。 女眷住所在北,正殿在前,史良娣怀疑两处相距半里。她不禁问:“怎么这么远?” 椒房殿女官很是诧异:“跟椒房殿和宣室殿比起来近多了。” 史良娣想想那次随阿姊进宫,阿姊指给她看的地方,确实很远:“殿下现在不住在这里?” “您先熟悉熟悉。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枇杷,她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女官没有回答,而是为她介绍枇杷。 史良娣说不失望是假,可一想到太子有言在先,她又不敢缠着女官问东问西。 太子希望史良娣尽快习惯皇家生活,如果始终无法习惯,她可以自请出宫。所以年前太子只见她一次,还是除夕来临前,他带着张贺送的鸡鱼肉蛋等物前去探望她。 太子前后只呆一盏茶左右。史良娣看着他离开真想就此出宫。冷冷的北风刮过,史良娣冷静下来,只是短短两个月就受不了,等她成了皇后,太子成了天子,日日流连后宫,她还不得抑郁而终。 新太子宫也有刘彻的人,刘彻希望鲁王后的妹妹跟鲁王描述的一样,贤惠持家,通情达理。得知儿子走后她没有抱怨,该吃吃该喝喝,刘彻不禁跟春望称赞:“皇后的眼光不错。” 春望:“史良娣是陛下同皇后一起选的啊。” 刘彻颔首:“朕的眼光自是一等一的好!” “陛下一向慧眼识珠。” 刘彻点点头,递给他三个人选,“朕为据儿选的人。” “这几人秉性不错。”春望近日腿疼的厉害希望告老还乡。见天子心情极好,趁机试探地说出他的愿望。 刘彻从来没有想过伺候他半生的人要离开他,愣了许久,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第231章 有心无力 春望年幼恨父母无能, 初入宫那几年只是托人往家送钱,没捎过口信。后来春望在宫里见多了同病相怜之人,又从年长者口中得知世家大族也不把奴隶当人看, 身残进宫总好过卖身为奴,春望才不甚恨父母。 再后来他很幸运到天子身边当差,天子对身边人极好, 春望自此心中再无芥蒂。再托宫中采买请人把他存的钱物给父母送去时,他也会问候一两句。但春望没有提过他在天子身边当差。他深知一旦被亲友知道他得陛下看重, 将会给家人带来无限烦恼。 春望父母收到钱财倒也没多想, 盖因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以为在宫里当差的人都很富有。不然如何解释有人拖家带口自愿入上林苑为奴呢。 十多年前父母先后仙逝, 春望不再时常往家送钱送物, 而春望的兄弟姊妹也不希望姻亲知道他们家出个阉人, 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春望,春望便慢慢同他们断了联系。 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十年前, 春望坦白告诉兄弟姊妹,他该存养老钱了。是以春望如今也不清楚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春望张了张口, 半晌憋出三个字——不清楚。 刘彻:“上林苑秦岭脚下还有几块空地, 你挑一块盖个小院在此养老吧。上林苑也有许多孤儿,收养一个也无妨。” 春望愣住了。 春望知道太多皇家秘密, 他之所以用试探的语气道出他的愿望, 正是担心天子送他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 以前刘彻同儿子说过, 他没有想过成为明君, 所以他不在乎黎民百姓怎么误会他。除了儿子送他的灵药, 刘彻没有什么事不可对人言。恰好春望至今不知他有灵药, 刘彻又何必徒增杀戮。 “还是想回乡?”刘彻问。 春望清醒过来,扑通跪在地上谢恩。刘彻被他吓得心脏紧缩, 身体后仰:“这是做什么?起来!” 春望抬起头,泪眼婆娑,感动的嘴唇颤抖,刘彻心下纳闷,他说错什么了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4节 “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奴婢,奴婢知道上林苑有许多空房子,您赏奴婢两间就够奴婢住了。” 刘彻拧眉:“那里人多,你过去没个清静。” 春望不敢祈求太多:“奴婢忙惯了,突然一天闲到晚也难习惯。再说了,奴婢也不是明日搬过去。总要把陛下的喜好习惯交给小的们。” 刘彻:“何时想搬过去你直接找东方朔。” “东方朔又怎么了?”太子进来。 主仆二人吓一跳,刘彻不禁抱怨:“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太子不禁打量春望,“你哭了?出什么事了?” 天子没想过赐死春望,春望也就不怕谈论此事,直言他想找个地方养老。太子闻言打量一番他,“你生病了?” “近日总有些有心无力。”春望认为腿疼腰疼是老人病,尊贵如太后也别无他法。所以他没有想过道出实情博同情。 太子:“你去上林苑倒不如去建章学堂。那里缺个看门的。” 刘彻不禁问:“不是有看门的吗?” 春望也记得有,也是位年迈的宦官。 太子点头:“病了。你跟他一人看半日,闲的时候可以去书楼,也可以看看那些学生骑马射箭。吃饭去食堂,等你老的不能动了,花钱叫那些小子给你端茶倒水,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了,建章学堂也属上林苑,只是一个在边上,一个在里头罢了。” 刘彻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会安排。春望说了,他有心无力。” 太子嗤一声:“看个大门要操什么心出什么力?还是你希望早jsg上睁开眼就盼着天黑?” 刘彻转向春望:“春望,你说实话,朕恕你无罪。” “奴婢只是这几日想过躺着一动不动。”春望不敢相信这么顺利,是以他没敢想以后的路。 刘彻:“快到除夕了,该准备的皇后都准备了,无需你做什么,你去上林苑住几日,不习惯再回来,开春再去建章学堂。” 春望躬身谢恩。 刘彻叫他退下休息,问太子何事。 太子眉头一挑,刘彻屏退左右。春望原本有些犹豫,一见当真不需要他们伺候,他就回房收拾衣物,又令小黄门去找东方朔,请东方朔为他挑两间屋子。 今日歇息的宦官得知春望可以去上林苑养老,都为他感到高兴。有心思重的宦官问他,陛下是不是不敢放他离开。春望很笃定,天子是看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担心他回到家乡不得善终。 此话令很担心无家可归凄凉死去的阉人宦官很是动容。此后对刘彻越发尽心。刘彻对他们很是满意,但也很不满,他们被春望调教的极好,春望无需再回来,刘彻身边连个说真话的人也没了。 好在太子每日过来,刘彻还可以“欺负欺负”太子,不至于真成为孤家寡人。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刘彻等所有人退到殿外才问:“出什么事了?” “长门宫病重,他们不敢来烦父皇,就请陈家表兄为她请太医。表兄先前来找孩儿问孩儿此事如何是好。孩儿叫他先去请太医,您和母后这边自有孩儿去说。父皇,孩儿觉着您容她好好活这么多年,没必要这个时候背上骂名。您说呢?” 刘彻颔首:“吾儿有分寸。皇后那边朕去说吧。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叫你在中间为难。” “孩儿就知道我父皇最通情达理。” 刘彻轻笑一声:“听说你昨日去北边了?” 太子点头。 “怎么没在那边多住几日?” 太子摇摇头:“太大了,孩儿不习惯。多去几次习惯习惯再搬过去。” 刘彻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 先前乍一听到儿子亲自给史良娣送吃的用的,刘彻心头窝火,此女何德何能能得儿子如此上心。再一听到儿子只待一盏茶的时间,刘彻明白儿子只是可怜她一人在长安不易,并非有了后妃忘了父母。 刘彻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心态快赶上民间恶婆婆了,反而越发觉着儿子贴心。 “突然多个不甚熟悉的人是得习惯习惯。”刘彻没好意思拿自己举例,“听说你这些日子没出去过?” 太子:“孩儿去过博望苑。近日天冷博望苑有几位老奴病重没挺过来,张贺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如何处置,孩儿带他选了一块地,以后就葬在那边。” “除了山脚下以及河边,哪儿还有空地?” 太子:“先祖的陪葬陵附近啊。” 刘彻噎住。 “经过李蔡那次无人敢用先祖陪葬陵周边的地,倒不如赏给他们。死了的人可以入土为安,活着的人自会感恩戴德。此举也显得父皇仁厚。” 刘彻揉揉额角,感到匪夷所思:“你把他们葬入皇陵?” “不是皇陵。百姓不敢挨着皇陵修房种地,久而久之,百姓用地和皇陵中间就多出一片空地。孩儿用的就是那片地。李蔡家人占用的应该也是这种荒地。” 刘彻放下手:“真是荒地?” “孩儿是太子。纵然心怀万民,黎民百姓也不能越过祖宗国法。”太子很是无奈。 刘彻笑道:“倒是朕误会吾儿了。” “反正孤也习惯了。” 刘彻顿时想揍他:“还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啊?”太子下意识问。 刘彻点头,指着手边的奏章:“来得巧。坐吧。” 太子看过去,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人。 “站住!” 太子缓缓转过身,磨磨蹭蹭靠近:“快午时了,怎么还没处理好?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怎么还有奏章?谁这么不懂事啊?” 刘彻递给他几卷:“先前下雪耽搁的。” “父皇,您都把去年改为元封元年了,这奏报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刘彻也觉着竹子太重:“年后朕令太常等人商讨一下奏章用纸。”顿了顿,“元封元年,真快,封禅已是去年的事了。” “昼短夜长过得快。立春后就慢了。”太子拿起朱笔,“父皇,您该搬去温室。” 刘彻嫌温室闷:“冷啊?” “手不冷,坐久了脚冷。” 刘彻:“今日把这些处理完,从明日到正月初六,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翌日北风呼啸,眼瞅着要下雪,一出门能吹掉耳朵,刘据哪里都不想去。 不巧除夕夜下了一场大雪,刘据更不想出去,也没心思去位于长乐宫北边的太子宫。卫子夫认为儿子还没开窍,不想同史良娣在一处,所以初一一早就派女官把人接过来。初二依然把人接过来见见卫家女眷。 初三上午,卫子夫领着史良娣前往东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得知她是鲁王后之妹,又见她长得齐整,温柔的性子像皇后,看起来也很沉稳,对她很是满意。 太子也不能假装史良娣不存在。初四艳阳高照,刘据令她做寻常妇人打扮,刘据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带她去东西市透透气。 史良娣很害怕,害怕被帝后知道,一路上胆战心惊跟做贼似的。太子见状陪她匆匆看一遍,就送她回太子宫,名曰他得去博望苑。 太子确实去了博望苑,把博望苑这些年存的钱拿出一半,令同他出来的吴琢送去史良娣手上。 史良娣其实不算孤身一人到此,她还带了四位婢女。原本史良娣的母亲希望她带两个老人过去,被鲁王后拦下了。太子身边有几位老人,枇杷快四十岁了,称得上宫中老人。史良娣带老人过去,婢女是听她的,还是听枇杷的。久了定会生嫌隙。 皇后待人宽厚,看在鲁王的份上也不会亏着她,何必跟防贼似的带一群人过去。 史良娣的这几位婢女同她年龄相仿,因为有想过出去嫁人,特意打听过男子人品。见太子送来这么多钱,她们不禁感慨,但凭这一点就把许多民间男子比下去了。 史良娣不知别人家如何,反正她没有见过鲁王令人给鲁王后送过钱。 “太子一向仁厚。鲁王说他的博望苑养了许多哑巴。别家谁要哑巴啊。”史良娣道。 她的一个婢女点头:“嫌晦气。太子竟然不怕。” “太子是位坦坦荡荡的君子,自然神鬼不惧。”史良娣令人把钱收起来。 四个婢女喊皇后为太子宫配的人把钱送去库房。 史良娣来的时候鲁王后给她准备许多钱财,史良娣的嫂嫂也送她许多,史良娣以及她的婢女认为太子知道,所以太子又叫人送钱来才显得他心诚。 太子确实知道史良娣有几车妆奁。可人到他的太子宫了,总不能叫她用嫁妆。他的三位阿姊出嫁多年也没动过父皇母后给的钱。 翌日也是个好天气,太子考虑到过两日又得陪老父亲听政看奏章,就趁着太阳暖和前往东宫探望年迈的老祖母。 好巧不巧,太子刚刚坐下,小黄门进来禀报,两位公主和昭平君以及其夫人到了。 第232章 祸水 往年除夕过后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总是正月初一或初二进宫探望太后。自打平阳公主被太后狠狠骂一顿, 她不甚想见太后,太后也不甚想见她。以往平阳公主一个月来两三次,如今两三个月来一次。太后年轻时就很少抱怨, 如今儿孙满堂也懒得管平阳来不来。 太后沉得住气,她坐不住了。她知道她可以二嫁三嫁列侯,不过仗着她是太后嫡亲女儿, 天子长姊。否则谁要她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公主。列侯不缺钱也不缺人脉,就算他们嫌十五六岁的女子年幼无知, 也可以找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 平阳公主也知道正月初一初二或初三不是卫长公主等人进宫探望太后, 就是王家人前来给她拜年。所以她同南宫公主商议, 初五过去, 不易撞到亲友, 同母亲低头也不会叫外人看见颜面扫地。 以至于平阳公主在殿外看到昭平君那一刻笑比哭难看。昭平君这人一向粗心大意, 夫妻俩心里有事,也没注意到姨母反常。进去见着太子, 平阳公主怀疑她出门忘记看黄历。 太后没心情管她心里怎么想,她看到外孙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 平阳公主所料不错, 正月初一卫长公主三姊妹进宫给太后拜年。年初二jsg曹襄和昭平君等人来给太后请安。初三来的是太后兄弟侄子侄女等人。 初四来的是修成君之女。那日东宫诸人不见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 无论宫女还是宦官都忍不住暗骂,太后以前白疼她们了。 儿子儿媳孝顺, 孙女贴心懂事, 她最看重的孙子也有一位温柔得体的良娣, 太后现在无比满足, 不在乎女儿来不来。比起两个女儿她更在意浪子回头, 又没了父母的外孙。 昭平君夫妇神色很不对, 哪怕太后老眼昏花也能看出来:“出什么事了吗?” “长门宫那位昨夜去了。”陈氏犯错被废,昭平君也不好一口一个姑母的称呼。打他记事起没喊过姑母, 叫“姑母”他也别扭。 太后愣了愣:“她啊?”想起往事,心底颇为复杂,“陛下怎么说?” “皇帝舅舅日前跟我提过几句,太常会令人帮我们料理后事。只是我觉着还是得知会您一声。” 昭平君姑母是刘彻元后,因犯错被废。以前馆陶没忍住跟平阳公主抱怨天子不念亲情,平阳公主不屑同她解释,就拿“无子”搪塞她。先帝薄后没有过错,被废只因“无子”。馆陶公主女儿犯了错,平阳公主又扯出她无子,馆陶不敢再同她抱怨。 当日也是馆陶心虚。不然反驳一句,后宫有谁生了儿子。平阳公主自然有口难言。盖因那时刘彻膝下只有三位公主。陈氏被废了一年多,刘彻才得一子。刘彻又不知他何时有子,犯不着这么早为太子的母亲腾后位。先帝薄后被废也是在先帝决定立太子之时。 馆陶回到家中也意识到平阳公主敷衍她。可她再回去找平阳公主掰扯也落了下乘。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5节 说到馆陶,她最初想把女儿嫁给先帝长子,当时的太子刘荣,刘彻长兄。刘荣之母栗姬厌恶馆陶给先帝引荐美人,一口回绝。那时窦太后最疼小儿子,没空理女儿,馆陶不敢找她做主。先帝立太子当日封小儿刘彻为胶东王,馆陶看出先帝最疼这个儿子,就要同王太后结亲。 太后寻思着儿子不喜欢妻子也不必委屈自己,馆陶公主的女儿也配得上儿子,于是就替儿子答应了。馆陶公主女儿到了议亲年龄自然不小了。可那时刘彻才四五岁。 刘彻幼时觉着跟大表姊在一处很好,有人跟他玩。长大后自然只想跟同龄人玩。陈氏认为夫君弟弟不如幼时贴心懂事,二人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闹。 刘彻在遇到卫子夫之前就不爱找皇后。刘彻那时候身边也不缺人。那时皇后只气男人多情,倒也不慌。卫子夫有孕,皇后心慌,心慌着急易出错,刘彻难得去一次她也没耐心应付,二人一度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陈皇后一不如意就去找太后,这桩婚事是太后应的。昭平君特意来向太后禀报也是因为这桩婚事是太后应的。 太后真不想再管这些事,“依照皇帝说的办吧。” 昭平君起身告辞,同时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祖母,孙儿送送表兄。” 平阳公主立即接道:“太子有事尽管去忙,这里有我们。” 太子忍着笑随昭平君下台阶:“你姨母又怎么了?” 昭平君:“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想仗着外祖母的势做什么。她若孝顺不会到今日才进宫。明日是年假最后一日,出去走走?” 太子:“不用去长门宫?” 昭平君夫人接道:“我过去就够了。陈家也不止夫君一人。夫君非嫡非长,无需亲自出面。” 陈氏乃前堂邑侯之女,她的事理应由承爵的堂邑侯一脉料理。堂邑侯不在了,他妻子儿子还活着。 太子颔首:“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以后恐怕只能日日窝在这深宫之中了。” 刘彻要为儿子举办一个盛大的加冠礼,届时除了当值的官吏,长安大大小小官员应当都会进宫观礼。昭平君是这么猜的。百官亲眼见到太子风采,回家不可能只字不提。以后太子戴着面罩也有可能被认出来。 昭平君颇为同情他,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去上林苑,也可以去博望苑。陛下给你修的太子宫离我们几家近,亭台楼榭一样不少,届时我们陪你垂钓烤肉骑马切磋。” 太子笑笑没有解释他以后得代天子处理朝政。 “快回去吧。” 昭平君朝身后睨了一眼:“不过去看看?” “相信你外祖母。”太子转身回头,“你外祖母只是不爱管事,不等于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太后看起来日日吃饱等饿无所事事,其实宫里宫外的事她都有所耳闻。太后人老成精,无需明着打听,她从几个孙女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分析出一二。 太后不常出去,她身边人常去膳房、织室,她们听到什么回来当成趣事讲给太后听,太后就能从中得到她想知道的。比如刘彻把儿子给他的长袍送到织室,令人把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纹拓下来。织女们感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轻软的布料,太后也就知道儿子得了四件刀枪不入的宝衣。 卫长公主几人很少提她们姑母,太后不问稳重的长孙女以及聪慧的二孙女,她找憨厚的三孙女。太后聊家常似的跟她胡扯扯到两个女儿身上,三公主比长公主小好几岁,不如她心思重,祖母也不是外人,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太后从而得知平阳公主因同儿子闹僵,又被禁入未央宫,近一年来世家公卿夫人很少找她踏春赏花。 太后料到两个女儿来向她服软,但她权当不知。她人老了,不是死了。活人自然有脾气。太后起身去茶室,令婢女准备茶点。 东宫宫女权当太后没说清楚,只准备一份茶点送到太后面前。太后诧异又想笑,心中很是熨帖。回头给她们几样东西,等她百年之后就叫天子放她们出宫过活吧。 如花一样的女孩哪能因她枯萎。 南宫公主开口:“母后——” “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吧。哀家今日心情不好。” 南宫公主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长门宫。 平阳公主也以为她是因为昭平君说的事心情不睦,于是轻声软语宽慰太后。陈氏快六十了,也算是喜丧。 太后点头:“哀家知道。像哀家,今日好好的,兴许用过午饭就去了。所以哀家过一日少一日啊。如果没有别的事,别打扰哀家吃茶用点心。也不知道这么好的茶点,哀家还能吃几回。” 平阳公主脸色僵住,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母后定能长命百岁。” “人道七十古来稀。哀家七十多岁了。”太后摇摇头, “不用宽慰哀家,哀家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两位公主怕她死。 没了太后,先帝的女儿哪还有公主的尊荣。若非如此馆陶公主也不会用那种法子讨好先帝。她们可以同样的法子讨好皇帝,可她们如今连未央宫也进不去。 南宫公主眼眶湿润,张口欲言,太后端起茶杯,南宫公主哽住。平阳公主试图开口,太后放下茶杯,盖上杯盖发出叮的一声,平阳公主满腹贴心话语被打断。 东宫掌事女官不想看到她们,出言提醒:“太后该歇息了。” 两人信心满满登门,满心失望而归。 掌事女官好奇地问:“太后,两位公主是不是没钱了?” 太后摇头:“她们有食邑,这几年风调雨顺,哪会没钱。哀家所料不差,她们是为太子的加冠礼来的。” “她们也想观礼?” 太后:“虽然没有女子观礼的先例,可这也是大汉首次为太子举行加冠礼。很多规矩流程都是皇帝定的,他要给皇家公主划一块地观礼,谁又能说什么?” “不是首次吧?” 太后点头:“算是。皇帝那次不算,只有公卿大夫几十人,一切从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女官明白了:“太子加冠礼定会在未央宫举行,陛下同意公主观礼,也算同意她们以后去未央宫找陛下?” “聪明!”太后伸出手,“陪哀家去库房。孙子长大了,哀家真老了。也该处理身后事了。” 女官不由得停下。太后拍拍她的手,令识字的宦官带着笔jsg墨纸砚同她一块去,太后要立遗嘱了。 太子从东宫出来就去椒房殿,他上次见母后还是除夕家宴那日。 除夕前皇后很忙,过了除夕皇后就闲下来。此时她在跟心腹宫女们在殿内投壶。宫女见他来了,退到两侧,请太子殿下同皇后比一比。 皇后拒绝跟儿子比试。 太子笑道:“儿臣十支,母后十五支?” “这样还行。”皇后手正热,表示她先来。 太子退到一旁。 皇后十五进十一,太子摇头可惜:“不用比了。儿子全进也只有十支啊。” 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皇后叫他试试。太子挑眉:“母后说的?” 皇后心说,你还能变出十二支吗。 太子前世可以做到,但也是障眼法。今生没了灵力,太子只能取巧,最初两支一起投,接着三支三支一起。十支全中,皇后惊得微微张口。 椒房殿诸人头回知道还可以这样玩,不可思议地连声惊呼。 刘彻想告诉皇后长门宫那位去了,正要上台阶被这些声音吓得停下,问旁边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躬身回答:“殿下在里面,想必跟殿下有关。” 刘彻闻言大步上去,到殿外停下,除了他的皇后,所有人都满眼星星的看着他儿子,恨不得扑上去。刘彻拧眉低声骂:“祸水!” 第233章 认出太子 “祸水”听到动静抬头, 粲然一笑,高声呼喊:“父皇!” 此时的太子宛如刘彻在东海之滨看到的朝阳,暖的令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何事如此欢喜?” 椒房殿诸人见天子很感兴趣, 也知有太子善良,不会任由阴晴不定的陛下处置他们,大胆回答, 太子和皇后比投壶,殿下让皇后五支云云。 刘彻一听儿子三支一起也可投进, 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 也要同太子切磋。 皇后时常跟宫女宦官玩投壶, 又赶上手热才能十五进十一。刘彻浑身僵硬很少玩, 十进六。刘彻不信邪, 又拿十支, 然而他越心急越出错,结果总得二十进十。 宫女宦官低头抿嘴忍笑。刘彻面色不渝地扫一眼他们, 微抬下巴示意太子该他了。 太子两次三一次四,结果十进九。刘彻不服气, 还要再来。太子问他忙不忙。刘彻陡然想起长门宫的人还等着安葬。刘彻令宫女宦官退下, 太子见状先行告退。 长门宫原本叫长门园,是馆陶公主的园子。馆陶公主和董偃的事一旦被人捅到太阳底下, 刘彻不会处置其姑母, 但一定会降罪于董偃堵悠悠众口。馆陶公主为了董偃把长门园送给刘彻, 刘彻令人修缮后改为“长门宫”。 馆陶之女被废后, 刘彻令陈废后迁往长门宫。这些年她一直住在长门宫。陈废后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废后废后称呼实在难听, 这些年提到她就用“长门宫”代指。 废后也是后宫女子之一,她病逝自然要告诉皇后。皇后令韩莲子过去盯着。刘彻拿起箭矢令皇后继续。皇后很无语。皇后跟陈废后不熟。她初到刘彻身边时陈氏以为她只是刘彻身边人之一, 没把她一个出自平阳侯府的女奴放在眼里。卫子夫查出身孕后,刘彻几乎日日到卫子夫处,太后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陈氏不敢动她,也没机会跟卫子夫添堵。陈氏于卫子夫而言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听闻她病逝卫子夫心里无悲无喜。而陈氏不止是刘彻的皇后,还是他亲姑母的女儿。 卫子夫再次怀疑刘彻没心。哪天她病逝,皇帝可能也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不过卫子夫也不在意,她有儿子,也只有她有儿子,她怕什么。 天子心里没有女人有儿子就行了。 “先说说规矩。”卫子夫又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皇后宫里的东西刘彻不稀罕,刘彻沉吟片刻:“据儿找你何事?” “儿子还得有事才能探望母亲?”卫子夫服了他了。 刘彻露出笑意:“朕只是问问。看你急的。” 年近半百,刘彻以防不测,也学儿子亲自戴荷包,荷包里放两粒药丸——强身和补血。刘彻拿掉荷包扔过去:“五局三胜,赢了你取一粒。输了,你宫里的东西朕随便挑。” 卫子夫:“据儿送我的围棋除外。” “那副围棋多少年了?” 卫子夫笑笑,懒得解释玉越用越润:“据儿的一片孝心,千金不换。何况您赏臣妾的那些药丸臣妾还没用过。”说完把荷包还给他。 “朕同你换?” 卫子夫:“可!” 刘彻活动手脚,准备五局全胜。然而,五局一胜。卫子夫笑着随便摸一粒药丸:“陛下,承让了。” 刘彻气得夺走荷包,没点眼力见。从椒房殿出来刘彻直奔永巷。椒房殿宫女一脸担忧:“皇后,您该让让陛下。” “让他作甚?”卫子夫身上也有个荷包,跟刘彻一样里头有两粒药丸,她把赢来的药丸放进去,“陛下一高兴留下用午饭?” 大宫女道:“天这么冷,陛下呆到下午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那又如何?我快五十岁了,还能为陛下添一儿半女?”卫子夫只比刘彻小三岁,今年四十有五,就算还能生也不敢生,“陛下的心不在椒房殿,留也只能留一时。”哪有药有用。卫子夫在心里补一句,她又不是无知的小姑娘,为了一时恩爱能豁出命。再说了,三十年前她都知道什么更重要,何况今时今日。 大宫女一脸无奈。 卫子夫笑笑:“我和陛下相识那年陛下十九我十六,这个年龄可以说是少年夫妻。我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哪还有男女爱情,只有亲情。陛下忘了我这个皇后也不会废后。你们都没成亲,不知道民间一夫一妻也是这样。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琴瑟和鸣,结果又如何?就是隆虑侯成日无所事事,也是跟隆虑公主分开住。” “您跟他们比什么?” 卫子夫:“不然跟东方朔比?” 东方朔有名的娶了离离了娶,还不如陛下呢。 “张汤啊。”大宫女道。 卫子夫摇头:“不是他不想。张汤心里只有权势。好比据儿,他如果一辈子不开窍,此生只有史良娣一人,史氏也不认为她和据儿是心心相印的夫妻。”顿了顿,“本宫有分寸。”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6节 椒房殿诸人见状只能闭嘴。 刘彻确实也没往心里去。他真不舍得那粒药也不会拿来赌。何况药是儿子孝敬的,而儿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他这种做派就像左手倒右手。 话说回来,太子见天色尚早就去书楼。车停在宫门下,太子带两个随从走过去。宫门侍卫不放心,远远跟到书楼,见他进去才假装巡逻回去。 太子以为书楼没人,他来此地只为沾沾人气,顺便晒晒太阳买点小吃。 早两年书楼附近没有商贩。自打建章学堂的学生有钱,来书楼玩的老弱妇孺多了,看书的人也多了,聪慧的人就在此卖东西。夏有瓜果,秋有板栗石榴,春冬有烤馍热汤麦芽糖。 太子见书楼门敞开,就先去书楼。书楼里清冷清冷,只有一人,主父偃像个孩子似的拿着两个小棒棒嗦麦芽糖稀。太子拧眉:“你几岁了啊?” 主父偃吓一跳,看清来人,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实处:“殿下啊。” “今日初五民间祭财神,你不在家怎么跑这儿来了?” 主父偃:“殿下出来做甚?” “孤出来透透气,一炷香左右就回去。” 主父偃也是出来透透气:“家里太闹,我午时三刻回去。” “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不好吗?” 主父偃皱出八字眉:“烦!从初一到初四亲戚没断过。今日一早我还没起夫人就令家奴准备炮竹。噼里啪啦,我差点没被她吓死。” 太子:“这个时节也不好去友人家中。” “是的。赶上人家家中有客多尴尬。只有这里清静。”主父偃举起手里的糖,“这个不错。殿下可以买来尝尝。” 刘据挑眉:“你不是头一回吃吧?” 主父偃早年家贫,好不容易攒点钱就是买书买笔墨,哪舍得买糖。到了长安一年升四次,主父偃看不上孩童拿在手里嗦着玩的小东西。所以太子殿下猜对了,他年近七旬头回吃糖稀。 太子无语又想笑:“这些民间小食孤都尝过。” “殿下只是出来jsg转转?” 太子颔首:“孤不好再同人比剑赛马,百官还在休假,到东西市容易碰到,孤不想难得休息几日还要应付他们,只能来此透透气。” 主父偃点头:“我没往东西市去还碰到两个,一个韩说,一个,应当也是大将军或冠军侯麾下的将军,看着脸生,应该是我在边关那几年上来的。他们像是去长平侯府探望大将军。” “韩说没为你介绍?” 主父偃:“跟他不熟,我没问。”仔细想想,“也许不是去长平侯府。他什么也没带。” “他就算带了舅舅也是叫他带回去。”太子了解他二舅,突然闻到浓郁的香味,他朝外看去,很是惊讶,“炸豆腐?” 主父偃勾头往外看:“对。也不知谁想出来的,用竹签木棍串起来,有的一文钱一串,有的一文钱三串。要不是建章学堂的那些小子早早被东方朔弄到上林苑深处,他们攒的那点钱都得被这些人赚走。” 太子想起他为司马迁挑的人。 司马迁之前以侍中身份帮其父司马谈整理资料。年前司马谈病逝,司马迁就接下太史令一职。建章学堂那四人虽然年幼,但到了宫里也不是最小的。司马迁读书多年,又游历天下,他们四个有什么不懂的正好向他请教。 太子不担心他们对司马迁唯命是从。司马迁五日一休,休息的时候得回家,那几个孩子只能在宫里或者去建章学堂。进了建章学堂,他们就会记得自己是天子的人,学堂是太子主持修建的,他们的恩人乃天家父子,跟司马迁只是上下级同僚。 “建章学堂空无一人?” 主父偃点头:“放假当日就被东方朔派来的人接走了。唯恐他们在此闲一日。” “上林苑冬天没有多少活。东方朔这么急着接他们是因为早过去一日就可以多算一日工钱。” 主父偃撇嘴:“我最瞧不上他这点,小家子气。还好为人师。不是对这个指指点点,就是对那个指指点点。也不看看他自己都干过什么。” 太子很想提醒他,他比东方朔大近二十岁,他可以娶妻了东方朔才出生。东方朔不如他行事老练周到大胆实属正常。 “司马相如的辞赋好卖吗?” 主父偃愣了一瞬,认为太子不想听他抱怨:“很好卖。先前抄多少卖多少。近几个月买的人少了,平均两三天也能卖一本或一卷。”顿了顿,又忍不住抱怨,“可惜卖的钱都被东方朔弄去。还名曰留着给我和张汤发俸。” “确实是这样不是吗?”书楼用地归上林苑,东方朔乃水衡都尉管着上林苑大大小小的事,书楼营自然也归他管。 道理他都懂,但是一想到被他以前瞧不上的人管东管西就来气,“殿下,微臣有没有说过陛下很会用人?就东方朔那老婆婆一样的性子就适合管这些琐事。” “父皇自然知人善用。”太子停顿一下,“我听说东方朔很爱写辞赋。” 主父偃点头:“很会胡说八道。陛下封泰山他没去,叫人讲给他听,他就敢动笔。”说到此,主父偃福至心灵,“殿下,微臣懂了。” “懂了就好。”太子去抄手游廊下买点吃的就回宫。 有个小贩见他往南去,问:“那位公子是不是走错了?” 倚着圆柱晒太阳看孩子玩的妇人回头:“没走错。” “那位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家不在城里难道在茂陵,走着回茂陵不得走到天黑?” 妇人朝东边努努嘴。 小贩没看懂。 妇人无奈:“宫里的。” “宫里——今日不是才初五吗?” 妇人头疼:“太子殿下!” 小贩惊得差点没站稳:“太太——太子殿下?!” 主父偃准备锁门回家,闻言脚步一顿,快速锁上门走过去:“你怎知他是太子殿下?” 那妇人:“以前大将军出征从我们村过,我见过大将军。陛下带人出来狩猎的时候,我见过陛下。他眉眼跟大将军一样英俊,鼻子嘴巴又像陛下,除了太子谁能同时像他二人?” 主父偃有时觉着太子像天子,有时觉着他像霍去病,有时候认为他像大将军,可一个人也不能像这么多人,主父偃就认为好看的人都有几分相似。他忘了太子是卫家和刘家共同的孩子。他身上有一半卫家血脉,霍去病也一样。 “你好像不惊讶?”主父偃问。 那妇人拧眉:“太子殿下又不像陛下放荡不羁,他看起来温润腼腆,跟大将军一样内敛,我大呼小叫把他吓着,他以后还敢出来吗?” 在一旁玩的几个大孩子连连点头:“太子殿下可好了。” 主父偃好奇:“怎么个好法?” 妇人朝身后书楼努努嘴,又朝前面建章学堂看一眼:“这些不是太子提议修建的?” “谁说的?”主父偃不禁问。 民妇忘了。 霍去病跟公孙敬声提过,太子不能只有“仁厚”之名。从泰安回来,再有人找公孙敬声打听太子喜好以及询问跟他有关的事,公孙敬声就不再藏着掖着。什么小麦高产,大将军俘虏的千万头牲畜为何叫平民认养等等都是太子提议的。 公孙敬声也知道不能给太子树敌,也知树大招风过犹不及,就没提比武场和考场以及建章学堂。有人提到这几处,公孙敬声就胡扯,太子那时才几岁,哪懂得为朝廷选才。 陛下把修建工作交给太子,希望太子借此练练手倒是真的。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然而这句话不适用于皇家。皇家大小事都能传千里。 公孙敬声从泰安回来一月左右,以前那些事,包括太子以一敌七就传遍八街九陌。 “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主父偃朝建章学堂看去,“陛下早就有计划在此修建学堂。” 民妇摇头:“你不必骗我。陛下一直想在此修建宫殿。先前还叫人量过尺寸。我家人还来帮他们量过。你们这些人常说普天之下只有太子敢劝陛下,就算不是太子提议的,陛下放弃修宫殿也是太子的功劳。”不禁纳闷,“陛下那样的,竟然能生出这么懂事的太子?” 主父偃慌忙往皇宫方向看:“慎言!” “怕什么?”民妇家离皇城不远,听多了皇帝以前的事,对他没有敬畏之心。刘彻在跟前她不敢口出狂言。现在不在,怕他作甚。 小贩劝她少说两句。 民妇摇头:“陛下不屑为难咱们这些小人。你想想被陛下盯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非贵即富。” 主父偃仔细想想,还真是。 以前天子踩坏农田被乡民围着不让走,他也是老老实实给钱。事后没有为了颜面找补回来,听说还特意叫人负责赔钱。主父偃起初听到此事的时候很是佩服天子胸襟。 “正因陛下仁善,我们才不应该说三道四。”主父偃道。 民妇不禁皱眉:“谁说他仁善?他才狠。”其实更想说厚颜无耻。但她这样说就过了。民妇不敢,“你也狠。你们君臣一样。”说着转向主父偃,“狼窝里养出来一只羊,可能吗?” 不可能!太子殿下也可以说不屑跟小人计较。 主父偃:“事事有陛下和皇后操心之故吧。” 民妇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太子这样不行啊。你们一个个满肚子心眼。改日我见着太子殿下,得叫他小心你们。” 主父偃想给她磕一个,他干什么了?就小心他。 “我和张汤确实称得上满腹心计。可我俩如今都被陛下打发在此看书楼了。现在的丞相以前是太子太傅。” 民妇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殿下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原来他老师是石庆。” 小贩问:“石庆怎么了?” 民妇同他说“石庆数马”的故事。小贩也为太子感到担忧。 主父偃满肚子真话不敢说。再说了,太子一向喜欢阳谋,他就算说出来,民妇小贩也会认为太子坦坦荡荡有君子之风。 主父偃朝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看去:“你们也知道他是太子?” 有个牵着孩子的老者道:“以前不知道。有次从建章学堂那边过,看到五经博士向他行礼,他又往宫里jsg去,算算年龄,能让五经博士那样谦恭的人只能是太子。” 主父偃:“自己知道就行了。” “你不问我们才不说。我们还想多看太子几眼。”老者也不敢信,“泗水亭长——” 主父偃忙打断:“诸位少说几句吧。你们可别害我了。” 老者嫌他胆小:“先帝还去我家吃过饭呢。” 主父偃信,当今天子也去过农家,“提醒诸位一句,你们可以议论陛下,但不可以把陛下先祖挂在嘴边,陛下孝顺。也不可诋毁太子。” 民妇:“我们知道。陛下疼儿子。太子有了良娣还把人拘在未央宫。像是怕人家跟他抢儿子似的。” 主父偃心说,这又是哪跟哪啊。 主父偃后悔没有去找东方朔聊聊为他编书一事。 东方朔虽不如司马相如名气大,但他凭一篇自荐被陛下看中是事实。东方朔在边关当过太守,见多识广,如今还在任上,他即便没有司马相如受欢迎,他的书也应该很好卖。 主父偃不缺钱,他喜欢被人追着买书,被人称赞的感觉。 “陛下和皇后太疼殿下,大将军和冠军侯也疼他,是以他二十岁了,心性跟个孩子似的,不习惯跟女子单独相处。”主父偃半真半假道,“过些日子熟悉了就好了。” 民妇不禁说:“这点也不像陛下。陛下男——” “停停停!”主父偃打断,他不敢再听,抬腿朝路边等候多时的家奴走去。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7节 第234章 人尽其才 太子不知他早已被时常来书楼附近玩耍的平民认出来。到太子宫, 太子令韩子仁过几日去水衡都尉府找东方朔,叫东方朔问问那四人是否还喜欢搜集资料阅读古籍,倘若初心不改, 半个月后就把人给司马迁送去。 东方朔自会教他们宫里的规矩,如何跟上峰相处等等。 韩子仁找出他的记事本记下此事。 太子把他买的东西分给太子宫诸人。吴琢问:“要不要给史良娣送一份?” 韩子仁放下笔,等着墨干:“不必吧?” 太子:“明日出宫再买。” 韩子仁:“殿下怎么突然想到明日出宫?” “昭表兄约我出去走走。今年怕是不能春游了。”太子停顿一下, 望着外面温暖的眼光,“这几日天暖的反常, 接下来有可能倒春寒, 过了倒春寒宫里就忙了。” 韩子仁知道忙什么:“殿下说的极是。奴婢令人去马厩那么说一声。” 太子颔首, 移到廊檐下, 花花听到动静迈着年迈的躯体趴在太子脚边。太子给它顺顺毛:“改日给你做个小房子, 以后你死了就埋在博望苑门边继续给孤看家?” 花花不知有没有听懂, 蹭蹭他的手“呜咽”一声。太子摸摸花花的狗头:“再给黑黑做一个。你俩一左一右。” 吴琢闻言心酸感动又想笑,给猫狗做棺材, 亏殿下想得出来:“殿下,您养的大鹅呢?” 太子养的鸡鸭都吃好几茬了, 花斑狗和大黑猫这一两年也懒得动, 然而太子幼时养的鹅越老越妖。“妖”这个字是张贺说的,跟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似的, 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懂。 “我问过附近农夫, 他们以前听村里老人说, 有人养只看家鹅活了三十多年。” 吴琢震惊:“三——三十多年?” 太子点点头。 吴琢张口结舌:“那, 那奴婢岂不是有可能死在两只鹅前头?” “你四十多岁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吴琢不禁问:“还能吃吗?” “你说呢?” 吴琢连连摇头:“还真是看家鹅。那还下蛋吗?” “谁知道。上林苑河里养的那些鹅最多四五年就被杀了吃了。”太子以前也不知道鹅能活这么久, “改日你告诉张贺,以后不必拘着它们。” 吴琢:“有它们在, 博望苑的侍卫晚上都可以睡个好觉。” 太子颔首:“早年有人夜闯博望苑,不就是大鹅最先发现的。” 那事吴琢还有印象:“确实值得两口棺材。” 太子笑笑,见樱桃过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史良娣那边更需要熟悉宫规以及熟知京城大小事的婢女,“樱桃,你们几个收拾收拾,明日就搬去新太子宫吧。” 樱桃不禁问:“为什么?” “史良娣初到京师什么都不懂,身边也只有四个婢女,开春花园、库房,马厩、庖厨等等都需要枇杷盯着,只要她动动嘴她也忙不过来。” 年前樱桃跟枇杷过去收拾的时候,只是各处走一圈就累得不想动:“我们走了殿下这边怎么办?” “父皇打算再给我挑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宦官。以后孤外出有事就叫他们跟着。吴琢、韩子仁几人就留在这里。”太子朝庖厨看去,“再带两个厨子过去。” 樱桃不禁问:“他们走了殿下吃什么?” 太子给吴琢使个眼色,吴琢把一众厨子叫出来,太子问他们谁愿意去新太子宫。新太子宫纵然宽敞,可太子常住这边,让他们离开和善的主人,去伺候不止秉性的良娣,大小厨子都不乐意。 吴琢提醒他们,现在不去以后也得去,他们很会做孩童的吃食。 众厨子恍然大悟,皇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就算殿下不想长大,他们也不希望殿下长大,殿下也得生儿育女。 想通这点,众厨子就看向几个心灵手巧的厨子。 太子情绪稳定很少发怒,厨子打理好庖厨就行了,从来不需要担心太子打杀他们。以至于一个个心宽体胖,堪称满脸横肉。那几个手巧的也一样,长得五大三粗。 太子见状很是诧异:“孤平日里吃的燕窝鱼生小点心是你们几个做的?” 仨厨子下意识应一声。太子笑道:“那你们仨都去吧。史良娣院里的厨子是母后给她挑的,擅做鲁菜,不能换。你们就去孤正院。孤正院也有庖厨。过去研究新点心,上午和下午给史良娣分别送两份。” 吴琢不禁说:“三个厨子送两份,少了点吧?” 太子摇头笑笑没解释为何这样安排,“孤自有分寸。吴琢,下午去上林苑找一下木匠。” 吴琢心说,至于这么着急吗。可当他看到一向只有下雪天才能安分的花花趴在地上许久不动,又觉得很至于。 韩子仁考虑到他和吴琢年龄大了,不适合跟着太子走街串巷,翌日上午就令往常随太子出去的两人照顾太子,那俩十三四岁的小黄门留下,二人教他们学文识字。太子殿下身边人就算只是阉人也不能不识字。识字才能为太子分忧。他和吴琢比太子大二十多岁,还能照顾他几年啊。 只比他们大几岁的春望都准备辞官养老了。 春望刚到上林苑那几日很满意,很多人去探望他。随着年假开始,期门侍卫放假回家,东方朔、曹襄等官吏也回家同亲人过节,建章学堂的小子们不是做活就是练字,农奴也有自己的事,方圆几十里的上林苑只有他一个闲人,一日两日很舒服,连着四五日,春望感到心慌。 东方朔念他劳苦功高,给他一个单独小院。哪怕是只有三间正房的三合院,春望也嫌空旷。 其实不是空,而是宫里有些地方不熄灯,就算春望院里没有烛火,他也能透过门缝看到亮光。上林苑庄稼牲畜多,为了防火,晚上黑漆漆连个火星子也没有,春望不习惯。上林苑四处花草树木,北风呼啸,春望一度一晚上没睡,总觉着有狼在他耳边哀嚎。 上林苑确实有很多凶兽,有一片地方老虎熊瞎子遍地走。贫民未经允许不敢入上林苑,正是怕一进去就被老虎吞了。以前藩王想弄清楚上林苑有什么,也只是派细作装贫民,而非夜探上林苑,正是担心误入虎口。 上林苑各院一到晚上就大门紧闭,也是怕凶兽出来闲逛。春望到上林苑头一天,东方朔就叮嘱他,晚上别乱走。初六上午,太子抵达东市街口,春望就把他的东西归置好了。不出意外东方朔下午会过来,届时他同东方朔说一声就卷铺盖回宫,这上林苑谁爱住谁住。 以前也没这么吓人啊。 那是以前春望虽然单住,但他外间和偏房都有黄门和小黄门,一个小院住十几口人,隔壁房间打鼾他都能听见。 太子问昭平君:“去哪儿玩?” 昭平君:“这时候酒肆食肆才开门,没吃的也没喝的,我们先去看百戏?” 公孙敬声点头:“出来正好找个地方歇歇。回去的时候再在东西市逛一遍也不迟。” 虽然这几日天好,可毕竟还没立春,早晚依然很冷。太子也不想在街上乱jsg逛:“带路!” “等等我!” 公孙敬声脚步一顿:“他怎么来了?” 太子回头,卫不疑拽着卫登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位家将。公孙敬声转向卫伉。卫伉是公孙敬声邀请来的。日前昭平君在家闲够了,想找公孙敬声出去,恰好遇到长门宫的人来找他。昭平君就同公孙敬声说,明日再去。那日不巧公孙大宅的人过来,公孙敬声不想看到他们就躲去他二舅府上。他倒是想去冠军侯府,怕被他大表兄扔出来。二舅脾气好,就算烦他也不好出口撵人。 卫伉日日在朝的时候想休息,真让他连休几日他又寂寞,就撺掇公孙敬声出去。公孙敬声告诉他,他同昭平君约好了,今日出来。 卫伉不想照顾弟弟,出来的时候跟门房胡扯他去冠军侯府。卫伉闹不明白:“你俩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卫登年幼藏不住话:“父亲说的啊。” 卫伉无言了。 太子笑道:“来都来了,一块吧。” 卫登跑过来抱住太子的手臂:“我就知道小表兄最好。” 卫不疑交代他出了门不能喊“太子表兄”,卫登数一下,父亲这边的表兄就数太子最小,便自作主张喊他“小表兄”。太子一向小事懒得计较,“这样我不好走路。”改拉住他的手腕,“走了!” 卫登不是第一次看百戏,以前卫家一众齐聚一堂的时候,卫青夫人也请人来府上演过。但这是卫登头回出来看百戏,入场后看着什么都稀奇,跟眼不够用似的。 卫登周围除了兄弟和随从,目之所及处皆是陌生人,他胆怯,又忍不住抱住太子的手臂。表演者出来,他一脸紧张地盯着台上。太子抽出手搂住他的肩:“不怕,放松!” 大概听多了兄长们夸太子表兄样样精通,父亲提起他也是一脸无奈,冠军侯也忍不住头疼,是以他潜意识认为太子表兄十分可靠。听到他的话,卫登慢慢放松下来。 表演结束,卫登意犹未尽,抓住太子的手臂仰头说:“难怪表兄爱出来。” 卫伉想给他一脚:“看路!” 卫登扭头,差点撞到前面人身上,卫登连声道歉。前面的人转过头,昭平君诧异:“你也来看百戏?” 此人正是昭平君好友之一。太子先修考场的时候令他买材料,后来修建章学堂也令他和另外两人买材料。虽说活干完就没他什么事了,在外人看来不尽然。 太子被天子盯得紧,不放心他跟外人来往。百官是这样认为的——太子六七岁了,天子还搁怀里抱着,十四五岁就迫不及待令他听政。以至于太子这些年只跟亲戚走得近。太子头一回用外人,还是宫里人——张贺。第二次用外人就是昭平君的三位好友。三人虽然没能因此谋个一官半职,可以后太子无人可用,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他们。 基于这点,他们三人在家中地位仅次于长辈最看中的子弟。待遇也比头回修考场的时候好多了。三人因此还特意去向昭平君道谢。 昭平君实话告诉他们,他之所以推荐他仨,盖因他们虽然幼年跟他一样混,但没有真正害过无辜之人,说白了,还有救。 三人不是不想坏,而是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不如昭平君有权有势。再后来长大了,知道怎么使坏,赶上刘彻令京师子弟去看修成君之子被斩首。 天子连亲外甥都杀,他们犯了错,还不得把他们五马分尸。打那以后不少人迷途知返。 三人没脸说实话,就请昭平君指教,以后好为太子分忧。昭平君把太子同他和公孙敬声说过的话,换成他的口吻告诉几位好友。这几人如今没能入朝当差,但也不是无所事事。家中给他们一个铺子,妄图以后太子再有需要,从他们铺子里买东西。几人没说太子经手的东西从来都是货比三家。不然铺子还得还回去。 昭平君的这位好友今日出来就是顺便看看铺子:“女人家买东西慢,我不想去,就约好在这里等她。还能看看百戏。两不耽误。” 昭平君不禁问:“那位新娶的夫人?” 他好友下意识看太子。 太子笑道:“这是你的私事。就说早年卓文君要跟司马相如和离,闹得几乎天下皆知,我父亲依然很欣赏他的辞赋。” 昭平君点头:“和离再娶又不是什么大事。东方朔还因此炫耀他风流不下流呢。” 他友人轻咳一声,弱弱道:“以前我们招猫逗狗混吃等死,夫人嫌我没出息就跟我离了。谁知她跟我和离没多久,殿下就让我们修建考场。”说到此他不禁苦笑,造化弄人。 太子:“有缘无分。你夫人还要多久?我们该回去了。” “不敢叫公子等,公子——夫人来了!”昭平君好友指给他看。 太子脸色微变,他身后两位小黄门相视一眼,移到太子前面。太子笑笑拉开他俩,“无妨。”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你认识啊。 太子低声说:“你们也认识。” 二人相视一眼,没印象。 人到跟前喊一声“夫君”随即陡然睁大眼惊呼:“王公子?” “夫人。”太子拱手,“祝二位白头偕老。” 女子恍惚了一下,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突然轻松了,她嫣然一笑,“也祝公子和夫人白头偕老。” 昭平君的友人看了看去年新娶的夫人,又看看太子,一脸疑惑。昭平君按住他的肩膀:“回去问你夫人。” 汉家儿女多豪迈。虽不像匈奴女子可以策马奔腾,但随着大汉日益强盛,黎民百姓也不再像二十多年前那样成天担心匈奴攻破长安。刘彻用酷吏,皇亲国戚犯法与民同罪,名气最大的游侠说杀就杀,京师平民不畏强权,也勇于表达所思所想。 又有王太后另嫁在前,后有馆陶公主养面首,再有卓文君休夫,虽然没休成,也让天下女子不惧怕和离。李延年之妹本不是胆小之人,李延年在宫里当差,不再是一位小小的乐师,可以为妹妹撑腰,李氏自然不怕惹怒夫君被和离。 以她的相貌,凭长兄是天子近臣,她兴许可以嫁个更好的。所以等太子一行走远,李氏直白地告诉夫君,她第一次看到王公子的时候很是心动,没忍住向他示好,可惜公子年幼,那时兄长只是一名乐师,其家中长辈也不允许他娶倡门女子。 昭平君好友吓得不会走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8节 李氏奇怪:“你怎么了?” “你向他示爱?” 李氏疑惑不解:“对啊。很奇怪吗?你不会认为我轻佻吧?以前冠军侯——” “停!”昭平君好友打断她,冠军侯那次没人说那些女子轻佻,一些女人嫁人之后还跟女儿分享她当年壮举。他有个族妹就是其中一员。逢年过节聚到一处说趣事,她就没少说冠军侯被她和几个小姊妹追着跑。 “你认识他?” 李氏奇怪:“你不认识?” 昭平君好友想想,算了,就让她误会吧。免得吓着她,亦或者她后悔要同他和离。太子殿下可不是先帝来者不拒。她同他和离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知道他是哪家公子吗?太后侄孙!” 李氏好笑:“我以为你怎么了?除了太子和几位公主的儿子,谁敢跟昭平君称兄道弟啊?” 昭平君好友故作诧异:“你知道?那当我没说,回家吧。” 昭平君回头看看,人已走远,“据儿,这事,他娶妻的时候我们还在泰安,夫人去的,我真不知道她——” “又没怪你。”太子打断,“我也希望她早日嫁人。”转向身后小黄门。其中一小黄门解释,太子殿下也希望她觅得良婿。 昭平君盯着太子问:“你当真不在意?” 太子好笑:“爱慕我的人何止她一个。我在意的过来吗?” 昭平君想说什么,发现从他们旁边过的老弱妇孺都禁不住往他们这边瞅一眼,有个妙龄女子走很远了还回头:“说得对!” 卫登好奇:“小表兄,很多吗?” 卫伉:“太子宫后宫住不下。” 卫登惊呼一声,见有人看过来,慌忙捂住嘴巴,眼睛睁的大大的,小声问:“那得多少人啊?”随即又放下双手,打量一番太子表兄,摸摸自己的脸,问他大兄,他好看还是太子表兄好看。 公孙敬声差点被自己绊倒。卫伉被口水呛着。卫不疑朝他脑袋上一巴掌:“你才几岁?” 昭平君:“卫登,这话要叫你父亲听见,他不打你,我跟你姓。” 卫登吓得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太子拽着他的手臂:“好好走路。我们从另一条街回去,我买点jsg东西。” 卫登双手抱住他的手臂黏糊糊地表示他想吃什么,没吃过什么。太子不信他的鬼话。但念他年幼,无论买什么都买两份。同表兄弟们分开,太子令人从北宫那边回。 经过新太子宫的时候,小黄门下去把东西递给门房,然后沿着墙根直奔未央宫。 太子过家门而不入,史良娣也没抱怨。至少太子殿下知道关心她。哪像陛下,他不喜欢的人就抛之脑后。 以前史良娣也以为黎民百姓夸张。天子疼太子,就算皇后失宠又能失多少。太子宫有不少十来岁的小宫女,她们陪史良娣玩的时候,史良娣试着问一下宫里的事,年幼宫女藏不住话,说出皇后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到天子。幸好太子贴心,时不时过去探望皇后。 话说回来,太子不想进去,也是不知同一个不熟的女子聊什么。他以前同师姐师妹聊天也是聊修炼,聊宗门,聊其他门派。他总不能跟史良娣聊朝中大事,聊公卿世家,或哪家子弟有出息吧。 明日有大朝,太子得早睡早起,也想趁着下午好好歇一歇。 翌日下朝后东方朔到宫门下,韩子仁驾车追上去:“东方先生,坐我的车吧。” 东方朔笑着上去:“有事吧?” “到上林苑再说。”建章学堂正月二十开课,十八日学生搬回来,如今都在上林苑。 与此同时,太子终于想起来春望此时应该在上林苑:“父皇,我没说错吧?” 刘彻转向春望:“你说得对。就他这样还要回乡养老。” 春望心说,回乡养老买十来个奴仆,有人作伴他就不怕了。可家乡没有熟人,春望在宫里多年,所思所想跟乡野小民不同,也习惯了京师美食以及繁华便利,他到家乡肯定过不惯。 春望深思熟虑后还是觉着建章学堂合适,有点事做,热热闹闹,还可以时不时见到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小太子。 太子:“春望,你该回乡住几日,给父母烧纸钱,告诉他你在宫里这些年很好。” 春望诧异,殿下怎知他想回乡并非因为想念亲人忘不了乡音啊。 刘彻:“开春就去吧。过了三伏天正好回来去建章学堂。” 春望不禁跪下谢恩。 刘彻让他先退下,接着又让其他人到殿外守着:“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父皇怎知我有事找你?” 刘彻:“公卿都走了,你还坐着不动,不是有事难道是要帮父皇处理这几日积攒的奏章?” 太子解释他打算给太史令添四个人,不日就送过去。最小的今年十岁,大的也只有十四五岁,来自建章学堂。 刘彻不禁皱眉:“司马迁需要这么多人?” “他不需要。但他是史官,只有他记录、整理朝中大事,岂不成了他一家之言?” 刘彻笑道:“他不敢乱写。” “他是不敢,但等儿子登基为帝,他的继任者敢。孩儿又不是父皇,初登基就敢叫张骞去西域,打残了匈奴,收了东越和南越,平了西南夷,镇压了西北的西羌。关东如今又成了大汉粮仓——” 刘彻不禁问:“你都知道?” 太子一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的样子。 刘彻难得羞涩起来:“原来在据儿眼中父皇这么了不得啊。” “父皇不厉害,孩儿才不舍得给你药丸,又送你宝衣。孩儿得了好东西都给您,是因为您配得上啊。”太子无奈,“又不是东西多的没人要。 刘彻忍不住搂住儿子。 太子拨开他的手:“别闹!” 刘彻气得朝他脑袋上一巴掌:“逆子!”顿了顿,“继续!” “我知道太史令那边还有太史丞以及属官。可他们不是忙着编历法,就是整理藏书楼的典籍,或操心每年祭祀等事宜。整理史料,记录朝中大事的仅此一人。” 刘彻:“可他们才在建章学堂几年,字还没人全。” 太子道:“叫太史令教啊。说不定以后可以接任太常。” 刘彻轻轻拍拍儿子的脑袋:“你真会人尽其才。” 第235章 以大欺小 太子确实认为像张汤、主父偃、春望等在朝中多年的人回家混吃等死很可惜。 他们随口指点少年人一句, 就能令其茅塞顿开。因为他们自身经历,比起五经博士,少年们也更愿意向他们请教。 也不是每位朝廷重臣都能得太子青睐。倘若过几年石庆退了, 无人照看书楼,甚至建章学堂缺博士,石庆毛遂自荐, 太子也不会再用他。 虽为太傅,可石庆这么多年只是教太子识字罢了。太子能忍他这么多年, 只因石庆“实”, 后来很懂事, 他一说有事, 石庆替他向其他师傅告假。 他日公孙贺被贬回家, 就算公孙敬声求他, 太子也不会令他管书楼。实在公孙贺此人很没分寸。甚至不如昭平君。先前修考场缺人,昭平君也只是举荐三位知根知底的好友。 倘若把书楼交给公孙贺, 由他选一人同他搭班,公孙贺敢把他侄子或兄弟弄过去。 书楼乃皇家书楼, 大汉万民谁都可以进。若令公孙家那些目无下尘之人管书楼, 书楼一定会变成豪强世家聚集地。 “孩儿也很挑的好吗。”太子为自己正名。 刘彻笑着颔首:“吾儿不是什么人都要。” “那是自然。”太子话锋一转,“父皇, 那四人——” 刘彻打断他:“朕准了。” “父皇您真好。”太子抱住他的手臂。 刘彻好笑, 仿佛前一刻说“别闹”的人不是他。 话又说回来, 太子以前没少恭维老父亲, 刘彻只觉着儿子嘴甜, 跟抹了蜜似的。方才听到那番话, 刘彻很是诧异,刘彻知道他在民间名声不好, 真没想到他做的一切儿子都看在眼里。惊诧过后是感动,此时此刻刘彻很是满足,有子如此的满足。 二十岁的太子依然有着少年人的稚气,又因瘦高瘦高骨头尚未张开,肩窄之故,他此刻跟几年前一般无二,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刘彻抽出手臂捏捏他的脸,“跟以前一样。” 太子无语:“逗小猫小狗呢?” 刘彻放下手:“你也得答应朕一件事。” “说来听听。” 刘彻:“昨日上午李敢进宫禀报,他父亲去了。” 太子愣了一瞬间,意识到“去了”是什么意思不禁问:“李广在朝中并无官职啊?” “兴许认为李广为了大汉江山南征北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朕给些特许吧。” 太子现在的太傅乃周勃孙子周建德。太子宫的人查太傅秉性的时候很难避开周家其他人。太子不由得想起周建德伯父周亚夫。当年周亚夫之子见其年迈,就偷偷为父亲买了五百甲盾,准备在他去世时用。 朝廷禁止私下买卖甲盾,但汉人事死如事生,周亚夫乃是一名勇将,曾先为执掌军权的太尉,后为百官之首,其子认为他想要甲盾实属正常。 这种事跟列侯献给天子的黄金成色不足一样,百官都清楚,但没人会捅出来。可周亚夫之子吝啬,这种事不花钱了事,还不想给钱。做甲盾的人自然不怕捅出来。他们可以谎称以为陛下令周亚夫之子买的。 匠人上告周亚夫谋反,景帝把他交给廷尉议罪。打那以后很少有人偷偷置办甲盾。民间盛传区区五百甲盾傻子也知道成不了事。先帝不傻,罚俸就可解决的事非得交给廷尉,分明厌恶周亚夫,趁机除掉他。太子听到的却是周亚夫此人过于刚硬,先帝担心悍臣欺幼主。 真假大概只有景帝自己清楚。也许太后知道一二,但太子不会为了这桩多年前的事去烦她。太子听到“特许”二字就想到李广戎马一生,定是也想要甲盾陪葬。 太子问:“李敢希望买些甲盾陪葬?” 刘彻诧异,不禁感慨:“吾儿果真聪慧!”顿了顿,又补两个字:“像朕。” 太子很想送他一记白眼:“听父皇的意思假装不知啊?” “明日下午替朕去一趟。” 太子扯了扯嘴角,不想去。刘彻猜到他百般不愿,“据儿,不要轻易让百官看出你的喜好。” “看出也无妨。父皇说过孩儿心性坚定。孩儿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据为己有。” 刘彻:“朕信你。李家乃当世大族,朝中也有许多李氏族人,他在世家之中威望很高,在无知平民当中名气极大,你此番过去李家即使会因此得意,但对你也不是全无坏处。” “知道了。” 刘彻:“身上这身红袍换下来,你不是jsg去道喜。” “父皇,若有蠢货要同孩儿比试,孩儿是看在死者的份上让他三分,还是尊重他?” 刘彻想笑,好一个尊重他。 “吾儿无需忍让。”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39节 太子明白了。 翌日清晨,韩子仁令人准备储君座驾。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恐怕长安百姓不知道太子去李家吊唁。 李家没分家,跟公孙家一样,几房人住一处。不过李家人口简单,李广有三子,其长子早逝,仅有一遗腹子李陵。次子李椒也死十几年了。所以太子驾临是由李敢携李家男儿出门迎接。 太子道一声免礼,目不斜视迈入关内侯府。 李家前后左右邻居心生羡慕,李广致仕多年还能得太子亲自吊唁。由于门外有大批禁卫,百姓不能靠近,只能隐隐看到太子很高,鼻梁高挺,脸很小,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见过卫青或霍去病的人不禁感慨:“卫家没有丑人。” 见过刘彻的人不服:“陛下也好看。听说太后年轻时比皇后美。” 有人接道:“依我看太子会长。太子何时出来?” 太子自然是到里面转一圈,对李敢说一声“节哀”就可以出来了。若是给刘彻当了多年刀的张汤去世,或尽心办事的东方朔没了,太子不介意多安慰家属几句。 李广全军覆没那次太子尚未出生,没有太大感触。后来李广三番两次要带兵,心里很没数,彻底把太子惹怒了。 太子时常出宫,也碰到过很多狂傲的世家子弟。可被太子打的远远看到他就恨不得绕道走的人只有李禹一众。太子那般不留情面,正是因为他一开口就提“李广”。 主父偃也狂,也贪,但他在刘彻面前很懂事,也从来不敢欺负太子年幼无知。很多年前太子在宣室殿附近碰到主父偃,主父偃先认认真真行礼,然后才问太子在那边做什么。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子就出来了。四邻皆惊:“这就走了?” 有人接道:“不走还留下用茶点?” 太子问韩子仁:“二舅去了吗?” “李广以前是大将军麾下校尉,也曾追随过冠军侯,李家若是去长平侯和冠军侯府报丧,他二人都得去。” 太子颔首:“是的。不能让活着的人寒了心。” “外人不知他们为何过去啊。”韩子仁摇摇头,“殿下,您方才注意到了吗?李敢欲言又止。” 太子:“孤看见了。他重孝在身不敢再进宫,不必理会。” 确实如此。 天子只说“他知道了”。太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没容李敢说出他父亲的愿望,李敢只能让他父亲带着遗憾离开。 太子向来聪慧,不可能没有看到李敢满眼希冀地看着他,是以李家子弟认为太子故意的。 大汉黎民百姓守孝只需三十六日,二月中旬李家子弟脱了孝衣就要同大将军之子切磋,时间定在二月十八日。李家子弟友人二月十二日堵到卫伉的时候下的战帖。 二月十三日,卫伉一进宫就找他表兄:“他们是不是有病?我又不认识他们。” “想从你身上找补回来吧。”太子猜测,“李禹在李家人看来合该是将门虎子,结果被我打成兔崽子,李家子弟应该很是不满。他们没胆子找我,去病表兄家的侄子幼小,去病表兄也不惯着他们,敬声表兄打小混,只能挑软柿子捏。” 卫伉张口结舌:“善还有错?” “二舅太和善了。不怕,那日我陪你去。”太子最近被拘在宫里不许出去正烦着呢。 卫伉:“他们会不会说我胆小鬼?” “就算他们比你大一个月,你也可以说他们以大欺小。” 卫伉皱眉,迟疑道:“有点耍无赖吧。” “昭平君无父无母,谁敢欺负他?”太子反问。 卫伉决定以后多耍无赖。 大不了被世人认为子不像父。 陛下成天骂太子“逆子”,也没见太子表兄改。 卫伉:“届时是不是得跟陛下说一声?” “回来再说。”大不了再被骂一句“逆子”,太子被骂习惯了,很无所谓。 二月十八日清晨,太子令韩子仁和吴琢为他收拾吃的用的以及弓箭。吴琢拿出三把宝剑:“殿下,用哪一把?” 太子指着没有宝石的那把。那把剑是他前世幼时用的,虽然没有沾过血,但挥剑时寒气逼人。 切磋场定在城外渭河边。 因为这件事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昨日下午早退,回去沐浴更衣。今日早早等在城门外。众人齐聚,昭平君看着渭河方向:“我敢打赌,他们故意的。” 公孙敬声:“我也敢打赌,他们一定猜到伉弟会告诉太子,把他引出来太子必会跟着出来。” 太子把玩着缰绳笑道:“要不要猜猜这是谁的主意?” 昭平君:“李禹没这脑子。否则他早就跟卫伉成为同僚了。” 卫伉:“他还在家混吃等死呢?” “不清楚做什么。”昭平君朝远处看去,“那边黑乎乎一团是不是他们?” 太子没有千里眼:“管他呢。叫他们等着。” 半个时辰左右,太阳升高,太子才晃悠到渭河边。跟李禹一行比起来他们的做派反而像纨绔子弟。 太子盯着李禹轻轻松松跳下马,李禹转向身边人,此人看起来跟昭平君年龄相仿,比太子大五六岁的样子,长得跟李禹有几分相似。太子前往李家吊唁时见过此人,猜他是李当户遗腹子李陵。 太子:“不知哪位想同卫伉切磋?” 李陵站出来。 昭平君忍不住骂:“厚颜无耻!” 李陵猛地转向他。昭平君连他老子都不怕,又怎会怕一个建章监。不是每个建章监都能成为大将军。卫青担任过建章监,但这个时候的卫青已被封为长平侯。 “我说错了?你也看你多大。你骑马练剑的时候卫伉还没出生。” 李陵脸色涨红:“你来?你我年龄相仿!” 昭平君摇头:“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你赢我还不容易吗。” 李陵被他的厚颜无耻噎住了。 太子笑道:“别吵。以武会友,动嘴皮子多无趣。我来吧。孤也有二十岁了。不像卫伉还是“一”开头。” 第236章 正文完 李陵推脱不敢, 刀剑无眼,担心伤着太子。 随李禹过来的十几人连声附和,明摆着激太子说出“恕你无罪”之类的话。年轻气盛的太子果然没忍住说出:“点到为止。即便不小心伤到孤, 孤也恕你无罪。” 李陵拱手:“下官得罪了。” 太子冲身后抬抬手,昭平君把他的宝剑奉上。李陵见太子剑上没有剑穗很是意外。其实有的。有次霍去病夫人带着儿子进宫探望皇后,卫子夫见外孙坐不住, 就令宦官领他出去。不巧碰到太子,太子领他去太子宫, 小孩想要宝剑, 太子就把剑穗拿掉给他玩。 打那以后他不敢把宝剑放在书房、茶室等显眼处。早上要用也是放寝室柜中。盖因太子大了, 侄子侄女越发多了, 他的宝剑锋利, 奴婢一眼没注意就会伤着他们。 昭平君接过剑鞘往后退, 李禹见状也往后退。 太子以一敌七只能用巧劲,一对一不怕硬碰硬, 但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李陵来势汹汹, 太子闪身避其锋芒, 李陵认为堂堂太子殿下不屑躲,结果差点没收住脚。好在他下盘很稳, 闪身劈向太子。卫伉紧张的抓住身边人, 公孙敬声吃痛, 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卫伉下意识松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太子仿佛四两拨千斤, 差点削掉李陵半边脸。 李陵躲闪迅速,脸上依然留下一道红印。李陵不可思议, 就在此时,浓浓的剑气扑面而来,李陵往后踉跄几步,躲开了宝剑,却险些摔个屁股蹲。 太子说点到为止确实没有步步紧逼,他等李陵站稳才再次出剑。 前几日很冷,正是太子所料的倒春寒。这几日暖和了,憋了半个多月的人都出来了。是以此刻不少人往这边来。太子见状速度慢下来,同李陵有来有往打几回合,就在李陵认为方才只是太子侥幸,他轻敌的时候,太子朝他手背上一下,挑飞他的剑。 除了太子所有人都呆了。若非点到为止,李陵右手不保。 太子抬手把剑扔给昭平君,昭平君本能接过去,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听到太子说:“承让!” “你——”李陵想说你逗我呢。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盖因他意识到太子如果一直很jsg认真,他真有可能被削掉耳朵削断手臂。 太子环视四周:“还有人要同我切磋吗?” 李陵身后一众连连摇头。太子笑笑,冲侍卫招招手,侍卫把马牵过来,太子微微摇头感叹:“垂柳吐新蕊,春风惹人醉,正是骑马踏春好时节啊。伉弟,走了。” 卫伉冲李禹等人嗤笑一声,翻身上马。 公孙敬声等人紧随其后。 李禹嘀咕:“我说太子剑术高超吧。你还不信。” 李陵此刻也不敢相信:“他师从何人?” “大将军,冠军侯,陛下吧。”李禹也不确定,“没听说过他师从何人。倒是打听到他每日清晨都会练剑。听说这是太子殿下唯一坚持多年的事。” 李陵摇头:“叔父见过大将军和冠军侯的剑术,不一样!他的剑太飘。” “飘都能让你脱手,不飘还不得要人命?”再次丢脸李禹心里很烦,他不止一次说过,并非他不勤奋,而是太子天赋极高,堂兄偏偏不信。这下丢人了吧。 李陵心中一凛,看了看通红的手背。后来的那些人不禁问:“他是何人?”李陵转向他,见他一副“快说,快说,我要奔走相告”的样子,气得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禹等人疾步跟上。那人很无语,不禁嘀咕:“剑术不怎么样,脾气不小!” 他身后的人道:“那位剑术高超的小郎君走的时候喊一声‘伉弟’,看其气质以及随从,定是勋贵子弟。勋贵之家谁的孩子单名伉?” 那人是个爱热闹的,城中大小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卫——伉?那,那岂不是太子?”他仔细想想,“冠军侯三十多了吧?好几年前就听说公孙敬声成亲了。那只能是太子。老天!太子以一敌七并非夸张?” 他身侧的人弱弱道:“这一行人我认识。”指着解缰绳准备走人的李陵一行,“败给太子殿下的那位是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 很多长安百姓都认为李陵同其祖父一样勇猛。太子打他跟玩似的,那太子岂不是更了不得。 先前好奇心盛的男子不春游了,到路边牵马回城,去城中最热闹的酒肆同人显摆,他见着太子了,太子剑术精湛,有其舅之风。他要不是太子殿下,一定可以成为大汉第二个冠军侯。 男子声音洪亮,恨不得全长安的人都听见。从酒肆窗外过的冠军侯停一下,令家奴进去打听怎么回事。家奴打听清楚了,冠军侯直奔皇宫告御状。 此刻太子已经到宣室殿。刘彻见他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又想打儿子:“朕怎么同你说的?你这双耳朵是给朕长的?” “孩儿只是见今日天气极好,出去透透气罢了。”太子笑着坐到他身边,“父皇怎么没去永巷?” 刘彻抄起奏章朝他身上招呼:“朕没去很奇怪吗?” 太子哪敢说“是”:“不奇怪。父皇勤政爱民。”才怪!太子在心里补两个字,“父皇,是不是永巷全是一些老人?”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关心朕,要不你去看看?” 太子连连摇头,儿子入老子后宫,他还有命出来吗。 刘彻:“出去散心用得着穿成这样?” 太子坦白,李禹被他收拾的没了志气,上次他前去李敢府上吊唁的时候,假装没有看见李敢有话要说的样子,两次加一起导致李家子弟心中有气。他们不敢以下犯上就挑软柿子捏——找上卫伉。 刘彻诧异:“卫伉何时成了软柿子?”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0节 “你的大将军是软柿子啊。”太子道。 刘彻觉着这话好笑,打的匈奴毫无招架之力、匈奴单于王恨不得挫骨扬灰之人竟成了软柿子。世间还有比此事更可笑的事吗。 “父皇可知民间百姓如何评价舅舅?” 以前刘彻不在意,此时很好奇,示意他说来听听。 “内敛,低调,与人为善。” 刘彻想了想,差不多:“然后呢?” “人善被人欺啊。” 刘彻不禁提醒儿子:“你舅是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言外之意丞相见了他也得见礼。 太子:“二舅风头无两之时,汲黯都敢在他面前表现的十分倨傲,舅舅不与之计较,在外人看来他确实很好欺负。何况如今有个冠军侯同他分庭抗争。” 刘彻不禁说:“什么跟什么?去病是他外甥。” “在别人看来并非一家。大将军代表四十岁左右那一波人,冠军侯的拥护者三十岁左右,两代人哪能和谐共处。” 刘彻张口结舌:“……外人这样认为?” “对啊。大将军不如以往,自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找上卫伉。”太子问他,“世人称长姊为‘卫长公主’,称孩儿为‘卫太子’,父皇应当有所耳闻吧?” 刘彻自然知道,馆陶活着的时候世人称其“窦太主”,“不可吗?” “卫伉因孩儿被刁难,孩儿能装不知道吗?” 刘彻懒得听他废话:“所以呢?” “孩儿要不是太子,李陵今日不止毁容,还得留下一条手臂!”太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很是严肃,刘彻被他毫不掩饰的杀气吓一跳。刘彻连忙搂着儿子的肩哄劝:“心里有气找人教训他一顿便是,何必亲自动手。父皇跟你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别人再找上卫伉——” “陛下?” 刘彻皱眉,很是不耐烦:“何事?” “冠军侯来了。”小黄门吓得不敢进来。 刘彻抬头,霍去病在殿外,刘彻抬抬手,霍去病大步进来,看到太子,他脚步一顿,又继续上前:“你倒是乖觉。” 刘彻是个极聪慧的帝王,四十多岁精力旺盛,远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你知道了?” “东市都传遍了。太子殿下剑术无双,打的飞将军之孙毫无还手之力。”霍去病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还知道向陛下坦白?” 太子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早点坦白我不就被动了?” 霍去病握紧拳头,刘彻见状又劝他消消气,令殿内宦官看座。 “他们要跟你切磋你就出去?你还是太子吗?”霍去病坐下就问。 刘彻想笑:“今日这事不怪据儿。”没提世人觉着卫青好欺负,不然以霍去病的脾气前脚出宫后脚就得直奔李家收拾李陵。他只说李家子弟心中有气,用卫伉引他出去。 霍去病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此事另有隐情:“卫伉蠢吗?给他下战帖他就应?” 太子:“事发突然,伉弟又是首次遇到这种事,人走了他才意识到应当拒绝。来的路上我同伉弟说了,以后有人找他,就直接反问,你谁呀?你要切磋我就跟你切磋,你配吗。” 霍去病不禁说:“就应该这样回!” 太子转向老父亲,刘彻颔首:“吾儿做得对。” “所以没有以后,父皇不必担心,表兄也不必担心。” 霍去病:“我听闻李陵弓马娴熟,又比你虚长六七岁,他握剑的时候你才出生,你也不怕技不如人。” “年长又能代表什么?”太子好笑,“你一战封侯的时候,除了赵破奴,哪个不比你年长?李广比舅舅父亲年长,他手刃过匈奴小王吗?” 李广若能手刃几名匈奴小王,世人也不至于感慨“李广难封”。太子烦李广其中一点就是李广的战绩之一,驻守边关时杀了几十名匈奴人,而那些人只是匈奴普通士兵。匈奴全民皆兵,也可以说是匈奴平民,还是已经投降的匈奴平民。 刘彻闻言想笑:“看来你真讨厌他。” “满朝官吏还有第二个像他心胸狭隘又自以为是之人吗?”太子问。 刘彻细细过一遍,好像没了。 心胸狭隘之人不少,张汤睚眦必报,主父偃有仇必报,而前者认为他该当丞相,非御史大夫,也不曾明示过刘彻。最多希望天子同他心意相通。后者在边关辛苦多年,回到京师被刘彻打发回家,也没敢请求为帝王分忧。以前李广因全军覆没被贬为庶民,也敢上书自荐。身为天子的刘彻一度很佩服他的勇气。 太子:“孩儿身为太子自然不屑同死人计较。可他孙子却不安分。不收拾他,满朝官员还不得以为孩儿是个软柿子?” 霍去病点头:“这倒也是。” 刘彻松开儿子:“好了,不生气了。其实他想同你切磋也不算自不量力。世人又不知道连你二舅和表兄jsg也是你手下败将。” 霍去病忍不住辩解:“我只是不如他身体灵活,不如他剑法飘逸。” “怎么不说你比据儿大十多岁?”刘彻反问。 霍去病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是个儿奴,跟他争什么,“臣还有事。陛下,臣先行告退。” 刘彻抬抬手。霍去病起身又不放心:“太子,以后——” “知道了。”太子头疼。 霍去病给他个眼神,仿佛说,下次被我抓个正着,我再跟你算总账。 可惜冠军侯的愿望要落空了。 太子先朝李陵手背上抽一下,接着挑开他的剑,行云流水轻松写意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次世人无法再怀疑传言有误或夸大其词。是以长安最有名的剑客也不敢大放厥辞要同太子切磋。 世家子弟也不敢欺负卫伉。因为世家子弟消息相通,他们知道太子为何跟李陵对上。赢了太子或许可以让未来天子另眼相待。万一被未来天子打的落花流水,未来天子以后敢用他吗。朝中又不缺像李陵这种不上不下之辈。二公主夫君吴蛮子同李陵年龄相仿,早已凭军功封侯。霍去病麾下也有很多同李陵年龄相仿之人,这些人不止骑射与他相当,还比他有经验,个个上过战场。 除非其有大将军和大司马的领兵天赋。然而如今没有匈奴可打,如何证明这点。 太子护表弟,不等于太子表弟无能。卫伉也有同窗好友以及同僚,其同僚不知太子同李陵对上是因为他,因太子剑术精湛,同僚就好奇他身为太子表弟剑术如何。 晚上回到寝室,卫伉掰几个细长树枝与同僚切磋。卫伉的同僚几乎跟他一样凭门荫入仕。不是每个人都是霍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金日磾的幸运,多数凭门荫入仕的公卿勋贵子弟资质平平。卫伉现在的剑术是刘据耐心教的,骑射功夫得前匈奴小王金日磾亲传,所以打他同僚跟玩似的。旁观的同僚还没看清楚,同卫伉切磋的人的树枝就被卫伉敲掉。这一招就是太子挑李陵那招。 卫伉不如太子剑法飘逸,但足矣令没有看过太子同人切磋的侍中、郎官们大为震撼。 同卫伉切磋的人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输了,他攥着卫伉的手臂前后打量,看起来没比他多长一根手指,或比他长一寸啊。 旁观的人中有人听说太子教训李陵是因他要跟卫伉切磋,太子嫌他以大欺小。此人一时不知该同情李陵,还是该替李陵感到庆幸,幸好他没同卫伉切磋。不然他的剑被比他小八九岁的卫伉挑掉,李广能气得活过来。 二月二十四日,休沐,侍中郎官们回到家中,同卫伉切磋的那位不禁同家人感慨,卫伉并非不像大将军,长平侯府也非虎门有犬子,盖因大将军非寻常人也。 大汉立国近百年,多少位英勇将军,前三位舅甥二人独占两席。可怕的是舅甥二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才三十出头,还没到评其毕生功绩的时刻。 倘若过几年匈奴卷土重来,或者周边小国亦或者哪个藩王脑袋驴踢了试图谋反,陛下令大将军和大司马分别带兵,届时再论将军战功,高居榜首的不是舅舅就是外甥。 卫伉同僚家人觉着他夸张,然而细细一数,凭二人首次出征,一个直捣龙城,一个勇冠三军,就能把大汉立国以来大半将军比下去。 卫青和霍去病生活在长安百姓身边,百官甚至知道卫青眼角有几道皱纹,是以不觉着他高不可攀。卫伉同僚的家人没上过战场,以前听人谈论战场上的事觉着很容易。可跟过往的将军一比,不得不发自内心感慨,二人当得起大将军和冠军侯。 此刻太子却不如卫伉的同僚清闲,还有心思跟家人聊功绩。太子堪堪用过早饭,太常亲自带着礼服过来,请太子试穿,但凡有一丝不妥都要重新改过。 织女定下太子加冠礼日穿的衣服鞋袜,连配饰都反复确定之后,就带着衣物同太常一行离开,端的怕太子宫的男人们笨手笨脚把衣袍弄皱了,或刮花了发簪等等。 太子长舒一口气,瘫在榻上,十四五岁的小黄门举起小小的拳头:“殿下,奴婢给您捶捶背?” 太子回头,这个小黄门去年还跟十来岁的孩子似的。自打他到太子宫,厨子爱做新菜,经常叫他试,他脸上有了婴儿肥,肤色好了,个头猛蹿,跟一年前判若两人。春望很是挑剔见着他都忍不住夸一句,水灵。太子不得不感慨老父亲眼光独到。 太子身边这些年不断添人,男子打韩子仁和吴琢起,女子打枇杷之后就没有丑人。 “太常他们太吵,你们也出去吧。” 两个小黄门退出去。韩子仁和吴琢送太常等人出去,回到正好碰到二人出来:“殿下怎么了?” “殿下想静静。” 韩子仁令宫人做事轻点。 太子趴在榻上一会禁不住犯困,赶忙坐起来,此时可不能睡。太子找出钥匙打开上了锁的衣柜,这柜中放满了太子前世师妹送的配饰。 太子挑出一套做工花纹较为稳重、他十年后才适用的首饰前往宣室殿。 离太子行冠礼的日子近了,刘彻也越发繁忙。 很早以前男子行冠礼是在宗庙举行,乡野小民没有宗庙也会认真对待。自打战国秦末礼乐崩坏宗庙毁的毁破败的破败,许多世家也只能在家中行冠礼。 这些年百姓日子好过,宗庙经过修缮可以举行加冠之礼,世家再次选择在宗庙中行冠礼。但这点不适用于皇家。皇家高祖庙、文皇帝的顾成庙,以及孝景庙,皆可举行加冠之礼。皇家还有供奉刘家先祖的太庙。按照民间规矩该在太庙举行。 秦汉以前无太庙,或许有,但查不到记载,没有先例可循可为难死太常了。太常不知怎么选,又不敢擅自做主,索性提议不如在高门殿为太子行加冠之礼。 太常之所以敢这样提议盖因天子加冠一切从简,甚至没有邀请亲友姊妹观礼。 民间男子行冠礼是由德高望重之辈为其加冠。冠礼结束男子要去拜见父母,会见兄弟姊妹亲友。若是能得天子特许,加冠这日可以进宫拜见公卿大夫以及天子。 倘若刘据生在民间,该由其二舅大将军卫青为其加冠。太常是知道天子多么疼儿子,不敢表示由皇帝加冠不合礼仪。既然已经不合礼仪了,那也不必在宗庙。 太子举行加冠之礼之日早已定下,按礼也该由术士拟定观礼名单。这一点是以防有人生辰八字或生肖同太子反冲。刘彻认为他乃天子,他儿子乃未来天子,无需惧怕任何人。 术士要宾客生辰八字那日太常也在,他心里犯嘀咕,陛下此时又不迷信了。太常很是怀疑,陛下迷信是按需求来的。他需要的时候迷信,他不需要的时候天老大他老二,地上唯吾独尊! 太常只能把公卿大夫以及皇家亲戚名单全递上去。公卿大夫不能凭喜好选,亲戚可以。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年初五那日去东宫找太后正是听她们夫君提过,可以邀女眷观礼。 刘彻毫不客气地把两人划掉。刘彻本想把卫孺划掉,可公孙贺和公孙敬声以及卫家人都到了,就差她一人,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太常从太子宫出来就找天子要宾客名单。太常走后三辅之一左冯翊请旨戒严。刘彻最终确定在高祖庙为儿子加冠。高祖庙在长安城内,未央宫和长乐宫中间直北方向,冯翊府附近,那么高祖庙周围自然由冯翊府管辖。 冯翊府衙役通知周围百姓,早日准备好米面油粮,该办的事早点办,过两日不许随意走动,长安百姓顿时确定在高祖庙举行加冠之礼。 刘彻之所以舍弃位于皇城外的太庙,盖因一个人闲着没事瞎琢磨,太庙周围多是农田,此举很像偷偷摸摸锦衣夜行。高祖庙位于长安城最北,无论从东城门入,还是从西边城门入,都得穿过大半个长安。绕着城墙从北边城门进入不在刘彻考虑范围之内。 京兆尹府位于长安城中,无论从哪边城门都得经过京兆尹管辖区。左冯翊走后,京兆尹前来请示天子,路线有没有改动。刘彻回答没有,京兆尹回去就令府衙通知沿途百姓,过两日不可随意走动,胆敢乱闯者,格杀勿论。 消息一出,长安城中百姓顿时知道天jsg子御驾穿城而过。这次倒是没人抱怨天子扰民。如此盛大加冠之礼,大汉立国以来首次。这一日皇亲国戚集体出动,只是看看这些人的车马随从也值了。 京兆尹走后,刘彻终于可以歇歇了,又听到脚步声。刘彻拧眉,看到儿子也烦:“你又来做什么?今日没有奏章。” 太子屏退左右,把小小的檀木盒递过去。刘彻颇有些心急的打开,“乌簪?金丝乌冠?这是送给你的?可是朕已令人准备好了。” “父皇不觉着孩儿用这个像小孩偷穿长辈的衣裳?” 太子一身嫩黄长袍,春天的颜色,而他相貌仪态俱佳,广袖袍衬得他潇洒飘逸,宛如一枚小仙童。这样的太子戴上乌簪确实显得不伦不类。 “不后悔?”刘彻问。 太子摇头。 刘彻突然意识到不对:“你又出去了?” “这不是重点啦。”太子笑嘻嘻撒娇。刘彻好气又好笑:“朕就看你还能逍遥几日。” 太子心说,潇洒一日是一日。 “此乌簪似玉非玉,坚硬如铁,父皇也可以用来防身。”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1节 刘彻没有见过乌黑泛着金丝闪耀的发簪:“只有这一套?” “现在只有这一套。以后说不准。”太子把丑话说在前头,“也许是最后一套。毕竟孩儿成年了。” 可惜太子举行冠礼那一日刘彻得衮冕加身,不能穿儿子送的黑袍,也不能用这套首饰。好在举行冠礼第二日非休沐,百官得入朝,他再穿上戴上也不迟。 “特意来给朕送这个?” 太子:“不是近日得的。方才织女过去给儿子确定服饰,孩儿才想到忘记给你。” 听到儿子近日没有出去过,刘彻脸色稍霁,令宦官仔细收起来。春望接过去,小心放好。 先前刘彻令春望回乡了却遗憾,春望不想错过太子加冠礼,胡扯三月没有倒春寒,适合赶路。 刘彻见儿子一动不动,无奈地屏退左右:“又有何事?” “父皇好像没想过邀请姑母观礼?” 刘彻直言烦她二人。 “父皇,她们不配父皇心烦,可祖母配啊。姨母肯定得在外面,父皇叫她们同姨母在一处便是。祖母通情达理不会怪罪父皇和儿臣,但她们有可能怨恨母后和阿姊。同为皇家公主,卫长公主是长公主,平阳长公主也是长公主,她哪里不配了?” 刘彻:“朕是皇帝,谁敢说三道四?” 太子终于明白为何皇帝的名声不如大将军了。老父亲事没少干,上林苑本是皇帝的园子,如今快成了贫民避难处,还有许多安民政策,无论换成谁百姓恐怕都得直呼明君。 “孩儿的加冠礼孩儿比父皇还不想邀请她们。可她们上有祖母,下有曹襄、昭平君这些子侄。父皇常常劝孩儿,宽以待人,不是每个人都像孩儿一样聪慧,要允许别人犯蠢。怎么您自己反倒忘了呢?” 刘彻弯手朝他脑门上敲一下。太子明白,此事妥了。太子朝外喊:“来人!告诉太常把平阳公主夫妇以及南宫公主夫妇加上,还有修成君之女夫妇,没有修成君。安排在卫家姨母旁侧,亦或者身后。” 刘彻好奇:“为何没有修成君?” “孩儿怕她见着你发疯。” 这个回答令刘彻很满意,儿子没有因为贤名而失去理智:“回宫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包括椒房殿!” “知道啦。”太子无奈告退,刘彻摇头失笑。 太常以及属官休沐日也不得闲,城中百姓同他们一样忙。路线确定,小商小贩心思活泛,指望给家里添一些进项的人家立刻上街买东西。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家不差钱,不需要开火做吃的,动手做头花孩童玩具,但他们夫人不在邀请之列。昭平君夫人一听出去采买的家奴说京兆尹带人划路线了,就令两个家奴去占地方。 昭平君无语:“你想见谁?改日我带你去给皇后舅母请安。” “不一样。” 昭平君:“哪里不一样?” “你不懂。”昭平君夫人令家奴多占,她兄弟姊妹也想看到天子座驾。 公孙敬声家家奴紧随其后,为公孙敬声夫人以及母家兄弟姊妹占地。公孙敬声是真不懂了,他夫人逢年过节都会进宫拜见皇后,她甚至还碰到过天子,她凑什么热闹啊。 公孙敬声夫人此举就是凑热闹。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家邻居非富即贵,他二人家奴出去,旁人见状也跟着出去。翌日,离高祖庙最近的那一段路就被公卿勋贵夫人占了。城内宵禁,晚上不能留人,奴仆们就用白灰圈地写下大名。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跟上峰出去帮忙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大名,尴尬的差点抠出一座长安城。 二人同僚分别打趣他们。然而没等同僚笑出来,他们就看到亲戚甚至父亲祖辈大名。 这些日子太子为司马迁挑的四人也随太常府属官太史令或太史丞等人东奔西走。 二十八日,无风无雨,不冷不燥,灞柳妩媚,春花娇艳,禁宫庄严肃穆,城内四下寂静,百姓尚未起来,城中刚刚可以走动,太常就带领属官前往高祖庙。 天家父子跟往常一样不急不躁。但皇家女人们不是。东方泛起鱼肚白,各宫掌灯,伺候太后、皇后以及史良娣洗漱。 帝王出南门,禁卫两侧戒严,百姓在禁卫身后踮起脚张望,试图透过厚厚的车帘看到天子、太子以及皇家女眷。 这一日书楼关门,建章学堂放假,五经博士领着学生在路边等天子。半大小子什么都没看见很是不甘,胆大的试图追上去,被主父偃一把拽住,提醒他跟过去也看不到。 这些学生来长安没几年,还没有长安城外的乡野小民懂得多。乡野小民解释:“天子御驾一直行到高祖庙,那里早已戒严,除了观礼的宾客,谁也看不到龙颜。” 主父偃倍感可惜:“原本我也有机会出席的。” 张汤冷笑:“我要是多撑几年可以站前排,大将军和大司马身边。” 主父偃睨了他一眼:“你可不是站前排吗。陛下一出宫你就看见了。” 张汤气得脸红,乡野小面赶忙劝他俩各退一步。主父偃又禁不住嘀咕,“东方朔竟然可以参加太子的加冠礼。这都叫什么事。” 张汤无比赞同:“竟然还有张贺那小子。” 二人身后的长安乡民心说,你俩只能跟我们一样在此围观不是你俩自己作的吗。 东方朔也作过,但人家年轻有机会。从边关回来才四十岁。这个年龄在朝正当用。陛下不用他,难道用年过六十的老东西。 年过六十也无妨,可主父偃贪啊。皇帝哪敢把上林苑交到他手上。 君不见就这个小小的书楼,东方朔都不放心主父偃。若非不贪财的张汤在此,东方朔得五日一查账。 话说回来,御驾往北从东边城门入城,路两侧早已有卫尉率侍卫守着。这次不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而是一步一人,一边有三层侍卫。卫尉麾下没有那么多人,又从京郊大营调人。期门侍卫在各个城门听候差遣。 即便如此,城中百姓也都出来了。他们也只能看到车马驭手随从。百姓小声讨论:“第一个是皇帝吧?第二辆车里是太子,第三辆是谁?驭手旁边有个女官,里头一定是皇家女眷。” “太后啊。太后后面是皇后,再后面是太子良娣。” “良娣也可以出来?” “听说良娣是鲁王后什么亲戚。鲁王是陛下亲侄子。算皇亲了。” …… 在百姓低声讨论中,御驾抵达高祖庙。如长安乡民所言,此地除了皇家侍卫、接驾的官吏,便是受邀的宾客。 侍卫执戟,百官朝服在身,百姓只能远远瞧见一点都能感觉到公卿的慎重,以及加冠礼的隆重。 太常引路,天家父子上前,太后等皇家女眷在正殿外等候。太常伺候天子为太子行冠礼。冠礼不算复杂繁琐,包括刘彻带着儿子拜高祖,也只用一炷香。 冠礼结束,刘彻带儿子拜太子的祖母和母后。 随后刘彻带儿子回正殿,此时公卿大夫,位列百官之首的大将军等人都在。刘彻令儿子站到他身边,他郑重地向百官宣告,太子成年了。 百官恭贺太子殿下。太子令众卿免礼。以卫青为首的公卿大夫们抬头看着长身玉立的太子仿佛看到了大汉未来会愈发民富国强! 第237章 无责任番外jsg一 元封三年, 秋,二十一岁的太子喜获麟儿,东方朔继《皇太子冠礼赋》后又写一篇《皇太孙生赋》。即便天子没有立太孙, 在东方朔试着提出写一篇贺文之时,刘彻也没拒绝。 “爱屋及乌”并不适用于帝后。兴许太子刘据常住未央宫之故,以至于在刘彻心里儿子仍然是他儿子, 不是谁的夫君,谁的父亲。在听到太子得子时, 刘彻只是感慨一句“据儿有儿子了?取名进吧。”皇后卫子夫去看过一次, 她也只是令枇杷等人仔细照看皇孙和良娣。刘彻没有抬史良娣为太子妃, 皇后也没提这事, 兴许跟太子幼时有关。太子周岁生辰前像个痴儿, 一岁后突然开窍。皇孙此时看起来是个机灵的, 谁又能保证以后如何。也许帝后认为史良娣母子只是太子的女人和儿子之一。 太子没有因此不快,盖因他清楚宠爱只是一时的。即使父母对他大失所望他也不慌, 老父亲没有别的选择。 史良娣是太子的良娣,刘进是太子的儿子, 他们是福是歹全仰仗太子, 帝后没有像天下臣民以为的那样欣喜若狂,而太子重视他们, 宫女宦官一样不敢捧高踩低。太子宫宫女宦官一如既往尽心, 是以史良娣也没有发现帝后很是吝啬——心里眼里只有太子。 太孙满月后天气转凉, 刘彻前往甘泉宫过冬, 除了急奏, 天下奏章皆送往未央宫由太子代理。 有些心思过于活泛之人以为太子失宠了——天子竟然没去太子宫看看他大孙子。而此举瞬间把那些人的小心思压下去。昭平君也想多了, 他认为天子不够爱太子。 天子前往甘泉宫,昭平君自请随驾。刘彻以为小外甥想出去玩, 又不希望他闲着无事去找太子,勉为其难带上他。昭平君或许仍然不是很懂朝中大事,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但他不缺眼力见。刘彻在寝宫的时候他从不过去。刘彻一出来他鞍前马后。刘彻私下里没少骂他,盖因平时见不着人,他一出去玩,这个外甥跑得比谁都快。 甘泉宫虽好,没人时不时烦刘彻,他也没敢在甘泉宫待到开春——太后年迈,刘彻怕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然而刘彻守在宫里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除夕家宴,四代同堂——史良娣母子也去了。太后很是欢喜,比平时多用半碗饭,夜里含笑而去。早上宫女发现时她的身体都凉了。 刘彻乍一听到此事难以接受,他人懵了。攥着腰间的荷包,刘彻明白一个道理,天要收你,你有仙丹神药也没用。至此刘彻不再相信人可以长生不老,不再对诅咒之类的邪术深信不疑。但他信风水,依然敬畏天地。 兴许太后的突然薨逝令刘彻一时无所适从,他取消了原定的出巡计划。出孝后安分一个月刘彻又想动土。刘彻嫌儿子话多,跟他老子似的。太子此次索性当哑巴,刘彻询问他的意见时,太子静静地看着他。刘彻头皮发麻想打儿子。可他自诩不如皇后心硬下不去手,改折腾匈奴,劝匈奴降汉。 太子很想说,匈奴能降才怪。令太子没有想到的是匈奴当真派人和谈。太子可不信狼能变成羊,除非他本就是一只羊。 刘彻认为匈奴惧怕大汉,盖因大汉有大将军和大司马,所以他相信匈奴单于王有心降汉。之所以不是直接递降书,而是先派使者,刘彻认为匈奴想趁机要点好处,在漠北这些年日子难捱。 太子毛遂自荐接待匈奴使者。刘彻有注意到儿子听说匈奴派使者和谈的时候嗤之以鼻,特意警告他不许搞事。太子表示,他知道国与国之间非过家家。心想跟过家家差不多。 太子为了令老父亲相信他,让典客给他当副手,如何接待,在何处接待,宴席上安排什么菜,太子全权交给典客等小吏。 太孙会坐会爬,甚至敢颤悠悠站起来,不愿意呆在室内,太子趁着休沐日领他出去。孩子幼小,太子不敢往街上抱,就去长平侯府。 卫青看到他很是意外:“算着日子匈奴使者该入关了。你怎么这么闲?” “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还要典客作甚?”太子把儿子递过去,“二舅,我儿子,像我吗?” 卫伉也在府里,伸手接过小侄子,“怎么觉着有点像我啊。” 太子不禁瞪一眼他,废话!他儿子身上有四分之一卫家血脉。 小刘进不愿意呆在长辈怀里,挣扎着小腿要下去。卫伉拉着他的手臂,身着短衣裹着尿布的小孩跟个小兔子似的梗着脖子往颠。卫伉急的大喊大叫:“慢点,慢点,摔着!” 太子忍不住笑了:“去花园。” 四月底天热了,午时左右跟炎炎夏日似的。虽然此刻才巳时左右,但走动一会也会冒汗。卫伉嫌弯腰牵着他累,扛起小孩往花园跑。卫不疑和卫登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兄弟二人不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的儿子,但是第一次看到会笑会闹的小孩。 小团子白白嫩嫩,双眼乌亮,头发浓密,一身红衣,跟个招财童子似的,而童子被卫伉抗在肩上也不害怕,咯咯笑出酒窝,让人忍不住亲近。卫登就不由地伸手:“给我抱抱。” 小刘进不知是嫌他矮,还是听到“抱抱”二字就想到被婢女宦官拘在怀里一动不能动,他反手搂住卫伉的脖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卫青看到这一幕不禁说:“他不太像你。” 太子故作不知:“我?” “你小时候很乖。无论怎么逗都不哭不闹。我是说周岁生辰前的你。” 太子生而知之,自然知道他幼时什么鬼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记得才怪。”卫青好笑,“先进来。” 太子随他到正堂,卫青令婢女去准备茶点。室内只剩舅甥二人,卫青这才问外甥找他何事。太子诧异,随即失笑:“没事就不能来走动走动?” 卫青很是意外:“真是来玩的?” “不然呢?”太子朝外面睨了一眼,“太子宫虽大,可也有逛完的一天。这些日子天暖,院里鸟语花香的,进儿对外面好奇,婢女宦官日日抱他出去,他早就看腻了。他不知从哪里出去,看见敞开的门就咿咿吖吖要过去。过去一看还是熟悉的场景又要走。史氏不好出来,婢女宦官不敢抱他出来,只能是我啊。” 卫青:“可以领他去未央宫。” “三伏天过后再去。届时他会叫祖母祖父了,父皇和母后见着也欢喜。现在领他过去,没在椒房殿待一炷香就哭着闹着要出去,不要说父皇母后,我也烦。”太子确实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卫青不由得想起他儿子小时候烦的他恨不得搬去军营,“还是太小。” “就是太小才不能成天拘在屋里。不然好好的孩子也憋蔫了。”太子拿几个表弟举例。 卫青想起长子:“卫伉都跟你学坏了。” “明明是比以前机灵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2节 卫青听到脚步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等婢女出去才继续同太子话家常。 刘进确实太小,在花园里玩到午时一刻他开始闹困。卫伉也怕小孩哭闹,慌忙还给表兄。小团子趴在太子怀里片刻进入梦乡。太子抱着他起来,“看来不能陪舅舅用午饭了。” “回去吧。”卫青送他,到门外不禁问,“改日匈奴使者过来,你打算怎么应付?有没有什么计划?” 太子:“计划赶不上变化。随机应变吧。舅舅,您该信我。” 卫青拍拍他的肩,看着太子的车走远他才回府。 太子确实没什么计划,盖因他不清楚匈奴此举意欲何为。太子决定以静制动。 五月中,关中遍地金黄,匈奴使者抵达长安。使者抵达长安当日,典客陪他去歇息。翌日,典客带他入上林苑,太子在上林苑刘彻的正殿等他们。 匈奴使者为此没有表现出不满,太子见状很是意外,不像匈奴人秉性啊。难道匈奴内部有变,亦或者真是漠北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可以找乌孙。乌孙惧怕匈奴,匈奴无论要粮还是要人,乌孙都不敢拒绝。 太子盯着匈奴使者看片刻,一行人身上没有雾霾也没有金光,就是寻常人。但其中一人气色不好,太子仿佛闻到了死人气。太子同他们把酒寒暄的时候,提到他们气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急着赶路累的。他们恭维大汉疆域辽阔,看到高大的城墙以为到京师了,结果只是边关小城。他jsg们没有想到长安离草原几千里云云。 太子一派仁君模样,笑着令宦官进宫招太医。匈奴使者脸色为之一变,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安慰他们,不必担忧,太医给陛下、大将军和大司马看过病,医术精湛,一定可以药到病除。匈奴使者言,他们没病。太子表示没病也无妨。大汉有句话叫,是药三分毒。没病不可用药。大汉也有句话叫,药补不如食补。太医也会开食疗方子。 太子把话说到这份上,匈奴使者自然不好拒绝。午饭结束,典客陪匈奴使者前去驿馆等太医,太子进宫请老父亲给边关下旨防匈奴来袭。 刘彻对儿子的安排很不满,他终于等到匈奴降汉,儿子竟然让他等,等匈奴使者忍不住请求和谈的时候再见他们。 闻言,刘彻没好气道:“又想作甚?” “匈奴使者看起来时日无多。” 刘彻不禁坐直:“主使?” 太子点头:“倘若水土不服,他可以坦白,比如在草原上喝惯了奶吃惯了肉,到此地喝不惯白水,吃不惯蔬果。但他说自己身体无碍。儿臣担心他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无药可医。儿臣相信人死在长安匈奴单于王也不敢趁机挥兵南下——” 刘彻接道:“他可以趁机把匈奴各部落团结起来同仇敌忾?” “是的。倘若能借此在边关讨到便宜,匈奴各部没了纷争,一心休养生息,不出十年又可称霸草原。” 刘彻沉吟片刻:“如果你是匈奴单于王,你会怎么做?” “机会难得,令各部落听我号令,让汉廷血债血偿,入侵边关烧杀抢掠。可他们能想到这种计谋,想来日子不好过。没钱没粮,他们也不敢孤军深入。离匈奴最近的边城危矣。” 刘彻转向黄门:“宣大将军!” 太子不支持刘彻大兴土木,刘彻这几年攒了许多钱不用心痒痒,近日又想在边塞设郡,扩大大汉疆域,把关中贫民迁过去。 国库有钱也是因为关东无需朝廷救济,黎民百姓还舍得用粮食抵税。早两年朝鲜王杀辽东郡守,关东平民愤怒,请求朝廷派兵,财大气粗的他们还表示由他们出粮草。汉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没开打朝鲜内部就把王杀了,臣民降汉。 虽然刘彻去年也跑出去待几个月,但他出巡有地方官吏接驾,刘彻也有私库,无需国库出钱。关中也没有出现大灾大难。今年就能把长安各地粮仓装满。 这种情况下也不怪刘彻嫌儿子什么都管。 “舅舅领兵?”太子问。 刘彻轻笑:“杀鸡焉用牛刀。”随即拿出地图,在边关画几个地方,“朕打算在此处设郡,令大将军调兵。将士们先过去修城墙。”又指朔方等地,“朝中许多将士闲着也是闲着,朕想令他们在此屯兵开荒。” 太子算一下:“这么多人,平摊下来边关一丈一人啊?” 刘彻点点头:“朕有钱有粮养得起。” 这样也好。太子心想省得他又想大兴土木。在太子看来一个皇宫和一个上林苑就够了。老父亲还有甘泉宫。再修住的过来吗。 刘彻觉着他辛苦多年该享受了。可儿子得了宝物就给他,拿人手短,是以刘彻也不好独断专行。 屯田开荒吃用不愁,养不起孩子又不舍得卖子的人家都支持儿子到边关待几年。翌日昭告天下,黎民百姓无人反对。 有些地方的人生活好,宁愿交重税也不愿服兵役。太子考虑到这点,请老父亲在圣旨上注明,到边关一年者得赏钱一贯,两年者得两贯,粮食高产归边关将士。 这道圣旨一出,很多租地者也要前往边关。 刘彻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半日就把诸多事安排妥当。大将军领命下去,太医到了。刘彻下意识问儿子:“你病了?” “儿臣好好的。”太子令小黄门请太医进来,随即同老父亲解释,太医应该是查出匈奴使者得什么病了。 匈奴使者没中毒,也没有暗伤,病在腹中。太医署安排了两个太医,其中一个通过其气色以及身体情况断定其病在肺。 刘彻诧异:“病在肺部有没有可能是急症?” 太医躬身道:“有可能。但腹中急症并非今日发现明日死。多是两三个月。看那位使者的身体状况从发病到现在已有两个月。” 太子:“他已病入膏肓?” 太医斟酌道:“他乍一看与常人无异,盖因他以前身体强壮。” 刘彻算算时间:“朕令匈奴降汉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他命不久矣?” “是这样。” 太子问:“你怎么说的?” “他既然说自己身体无大碍,下官不能说他没病,也不能说他病重,只能自称学术不精。”太医迟疑道,“亦或者殿下告诉他下官是庸医,没查清楚?” 太子笑道:“孤和父皇不怕他死在这里。纵然你查出他的病因,知道如何医治,可以让他多活几日,他若想死也可以不用药。他的随从反而可以借此把他的死推到孤和父皇身上。” 太医小心翼翼地问:“那下官权当今日不曾出诊?” 太子颔首:“下去吧。” 两位太医这才敢暗暗长舒一口气。到殿外才意识到后背全湿了。 太子转向老父亲,没有提他之前就说匈奴不是真心降汉。而是表示天色不早了,他该回宫了。 刘彻微微抬手,太子退下。刘彻望着儿子的背影摇头失笑。春望的徒弟很是好奇:“陛下很高兴?” “朕笑太子。” 宦官好奇:“太子一眼看出匈奴使者有病吗?” 刘彻微微摇头:“非也。可曾记得匈奴同意和谈时太子的神色?” “太子不信。” 刘彻点头:“今日之事证明太子判断正确。太子却没有趁机旧事重提。太子殿下,有时候真的很识趣啊。” “殿下忘了吧?” “他一向聪慧过人。多年前的事都记忆犹新,何况两个月前的事。他要是趁机惹朕生气,下次朕再想做什么,他强烈反对,朕也可以置之不理。可惜,进退有度。”刘彻叹气,“太烦人了。” 宦官下意识想附和,陡然想起师傅搬去建章学堂前说过的话,陛下有时候很言不由衷,不需要你回答,卖个耳朵给他就行了。 宦官把嘴边的话咽回去:“进退有度也是陛下教的好啊。” 刘彻笑出眼角纹。 宦官暗暗顺气,没有顺着陛下指责太子是对的。 天色确实不早了,明日还得见匈奴使者,太子就没回位于长乐宫北的太子宫,而是去宣室殿隔壁的太子宫。小黄门送来茶水,太子用一点,歇息片刻令小黄门通知庖厨做饭。 翌日,太子带着刘彻为他配的六名宦官前往城外。典客已经向匈奴使者解释,陛下近日政务繁忙。太子先陪他们散散心,过两日陛下在高门殿设宴。 匈奴此刻还不知道朝廷招兵,大将军和大司马兵分两路抽调将士前往边关屯田,顺便防匈奴。 三日后,长安将士出发,刘彻在高门殿召见匈奴使者,同匈奴使者详谈。匈奴使者表示他们可以向汉廷臣,而大汉天子得允许匈奴搬到长城外放牧,大汉天子理应帮助匈奴人改善生活。 这些要求到刘彻耳朵里自动转成要地要钱。刘彻一副“我是傻子”的表情看着匈奴使者。 太子曲手撑着鼻头偷笑。 这次霍去病也在,刘彻本想用他吓唬匈奴使者。结果非但没吓到,反而像有恃无恐一样。霍去病气得起身,他会匈奴语,用匈奴语命令匈奴使者再说一遍。 匈奴使者吓得脸色骤变。霍去病见他这么胆小,反而越发生气,霍去病扬起佩剑隔空指着他。匈奴使者吓得大喊:“两国和谈不斩来使!” 刘彻转向霍去病,想叫他坐下。太子抢先道:“我们不说,你们死了,谁知道你们是他杀的?” 霍去病顿时顾不上匈奴使者:“你会匈奴语?” “以前跟金日磾学过几句。” 刘彻一句没听懂,“这可不像几句。” “只会日常对话。”太子转向匈奴使者用匈奴语问,“需要孤再说一遍?” 匈奴使者很是气愤:“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太子嗤笑:“大汉早多少年前就已经付过了。以前匈奴年年来犯,不知杀了多少汉民,陛下没叫匈奴单于赔钱,你反找我们要钱?藏在漠北不敢南下的匈奴单于王给你的勇气?不知死活!” 这次太子没用匈奴语,译者看向他,怎么翻啊。 太子:“翻给他听!” 译者不是旁人,前匈奴小王赵信。长安匈奴人多,他在长安生活了几十年jsg,依然清楚的记得乡音。他学习汉语,可以准确地表达太子的意思。 匈奴使者一听“藏在漠北不敢露头”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太子仿佛杀了他父母亲人。 使者属官也很生气,直呼大汉太子侮辱他们的王。 金日磾虽然不在,除了赵信以外还有几位匈奴小王。虽不是朝中重臣,天子近臣,但都有食邑。他们不用担心冬天大雪冻死牲畜,大汉又有柔软的棉衣,光滑轻薄的绸缎,他们早已不想回到塞上草原。 汉廷从来没有作践过属国国民,属国国王被杀,朝廷还会派兵为其报仇。在关中的匈奴人立了军功也可封侯。比如赵信。比如今日参加和谈的其他匈奴人。他们认为既然向汉称臣,请求大汉庇佑,给些孝敬是应当的。单于王派来的匈奴使者竟然叫大汉反过来给匈奴田地和财物。 如今的单于王真真厚颜无耻。 刘彻想解释两句,没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就看到两拨匈奴人吵起来了。 高门殿顿时变成了菜市场。 刘彻人都傻了。 霍去病不得不收起宝剑。 匈奴使者开始骂赵信忘记祖宗,赵信气得要打死他们,太子赶忙给典客使眼色。典客出来劝架。赵信起初确实不服汉廷。他随卫青出去几次,自己都不知道此地有没有匈奴,卫青却笃定能抓到匈奴人,次次不落空,屡战屡胜,偏偏卫青还没老大汉又出个冠军侯,赵信服了——天佑大汉! 赵信此刻真心向汉。匈奴使者辩不过他开始骂人,赵信怒火中烧,一把拉开典客就抡拳头。刘彻清醒过来,忙令侍卫拉开他们。 霍去病起身走到中间,呵斥两边的人坐下。 赵信这一波人佩服霍去病,听话坐下。匈奴使者这一波打心底惧怕大汉冠军侯也不敢再小声嘟囔。 刘彻令匈奴使者退下。明日在此宴请匈奴使者。匈奴使者一行满肚子气也不想用饭。典客跟上去陪他们。 刘彻揉着额角令赵信等匈奴人退下。赵信起来请罪。刘彻无奈地抬抬手。太子笑着说:“卿何罪之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为人臣子之本分。切勿多心。明日午时左右过来吧。” 赵信一听明日还叫他来,心下大安。 出了高门殿赵信就跟同胞感慨,二十二岁的太子都比匈奴单于王通情达理。大汉后继有人,躲在漠北的单于王拿什么跟朝廷较量。 匈奴使者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或许认为匈奴部落只是一时运气不好避居漠北。被太子和赵信等人骂一顿后,他们反而认为大汉并非真心和谈。幸好他们有后招。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3节 五月下旬,和谈失败,匈奴使者出发前一晚病逝。太子早有准备,卫尉第一时间包围匈奴使者住的小院,又令人在各个城门详查。半个月后,匈奴使者生蛆了卫尉才放行。三伏天赶路,到一半匈奴使者属官就不得不把人烧了。 八月秋收时节匈奴入侵边塞,很容易就撞开城门。大汉许多将军一入草原就迷路,但不等于不擅守城。早已得了陛下的手谕,又补充许多兵马粮草,以逸待劳,关门抓敌。 匈奴意识到中计就要强突,所有人攻一道门还真有人逃出去。逃出去的匈奴兵回去禀报汉人奸诈,单于王大怒。其他匈奴部落首领也生气,可大汉宛如一个巨人,他们想报仇也不敢找上汉廷,于是改恨单于王。 没过多久北方下雪,小部落怕灭绝,顶着风雪南迁。刘彻令边关将士就近安置降汉的匈奴部落。其他匈奴部落不想降汉,冰天雪地很容易令种族灭绝,他们就往西往南迁徙。 那边有熟人,乌孙国。 小国夹缝中求生存,不敢得罪大汉,也不敢得罪匈奴。大汉只要通商,匈奴缺粮缺盐都找乌孙,逼得乌孙对大汉心生好感。乌孙不想惹怒匈奴,那次和亲没谈成就没再谈。现在匈奴还跟他们抢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乌孙决定开春派使者前往大汉。 刘彻也知道南边天暖,在京师长安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南巡,其实想躲去南方过冬。太子没有证据,只能看着他把大将军以及九卿其中四人带走。 这次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随驾。 刘彻不想带烦人的外甥,昭平君就要去找太子。虽然刘彻相信儿子心性坚定,可他也相信学坏容易学好难。只能叫他跟上。 公孙贺没能随驾,他跟卫孺感慨父不如子。卫伉找太子抱怨,父亲虽是大将军,也是我父亲,我为何不能陪父亲出巡。 殿外传来脚步声,表兄弟二人朝外看去,霍去病裹着冷风进来:“我还没抱怨呢。每次出巡都是舅舅伴驾。我是外甥我就得留守京师?” 太子先令宦官看座:“说得好像我出去过似的。” 霍去病:“我记得你说过,你跟陛下商议好了,他出去半年,你出去三个月。你何时出去?我保护你!” “我也想啊,可进儿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不仔细教导又得跟敬声表兄和昭表兄幼时一样无法无天。” 公孙敬声儿时人憎狗厌,昭平君少时隆虑公主要为他提前买命,可见多混账。卫伉虽然比他们小好几岁,也听说过两人的彪悍事迹。 卫伉:“表兄还得多久?你一说我有点想小侄子了。今日天冷,我们去那边吃暖锅子,顺便陪小侄子玩玩?” 太子看一下案上奏章:“下午无事。可以。”随即招个小黄门令其去太子宫,把厨子准备的食材送去北边,他中午到北边太子宫用饭。 午时左右,太子特意告诉宣室殿诸人,有事就去北边太子宫找他。三人也没乘车,带着随从边走边聊。抵达太子正殿,庖厨已经准备好涮锅子的菜,正在炖汤。太子令人去后面史良娣处把孩子抱过来。 天冷史良娣怕儿子着凉生病,不敢叫他出去。小孩闷闷不乐,一听父亲找他,小孩兴奋的手舞足蹈。到正殿他就要下来走。迈着小腿,晃悠悠晃悠悠,吓得奶姆婢女伸着手等着接他,他只顾喊“父亲”。 太子出来,小孩张开小手跑过去。太子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一下:“想不想父亲?” 小孩先吧唧一口,搂着他的脖子大声说“想”。太子抱他进屋,问他认不认识霍去病。小孩不认识。霍去病伸手:“喊伯父。” 小孩先看太子。太子笑着点头,小孩喊一声“伯父”。霍去病跟他玩抛高高,小孩开心的用饭的时候也要窝在霍去病怀里。霍去病虽然有孩子,但孩子小的时候霍去病出兵在外,回来身心疲惫,以至于他不会照顾这么小的小孩。 太子:“把他放在一旁,让他自己吃。他会用勺子。”随即问儿子,“你是跟奶姆还是在伯父身边自己吃?” 小刘进稀罕伯父,选择自己吃。太子令人在霍去病身边再加一张方几。霍去病问:“可以吃肉吗?” 太子还没回答,他儿子先点头如捣蒜。霍去病失笑:“你点头没用。你们全家,对了,包括你祖母和祖父也得听你父亲的。” 小孩眼巴巴看着太子。太子同意他吃鱼片。太子宫厨子厨艺高超,鱼片上没有一根刺。饶是如此霍去病煮好鱼片又特意看一下,确定软软的,蘸点调料放小孩碗中。小刘进五指抱着勺子往嘴里扒拉。 蘸料很有味,小孩头回吃,很是喜欢,小碗推到霍去病身边,静静地望着他。 霍去病想笑:“这样简直跟你父亲儿时一模一样。” 小刘进不是太子,他真没听懂。他眨了眨眼睛,仿佛问什么意思。这样越发像太子。霍去病不由得心软,先伺候他吃饱喝足。 小孩吃饱要出去玩,太子冲他招招手,小孩以为父亲陪他出去,到父亲身边被按住。小孩瘪嘴要哭。太子问他:“父亲过几日休沐,想不想父亲带你出去玩儿?想的话就听话!” 小刘进可怜兮兮看着父亲,卫伉为他配音:“为何不可以两个都要?” 这句话小孩听懂了,冲卫伉伸手。卫伉逗他:“知道叫我什么吗?” “叔叔?”小孩不确定。 卫伉点头:“我也得听你父亲的。你父亲可厉害了,我不听话他打我,我打不过他。” 小孩找父亲,太子点头,“等我吃过饭再说。”小孩能老老实实的,他就是生而知之的太子了。小孩自己爬起来。奶姆把他接到怀里,没有太子允许不敢抱他出去。小孩决定自力更生,然而高高的门槛挡住他的去路。他气得一屁股坐下,瘪嘴就哭。奶姆想上前,太子一个眼神,奶姆jsg一动不敢动。 小孩可着嗓子喊一会,没人过来又抹着泪爬起来,委委屈屈扑到太子怀里,太子把他放腿上,“再吃点?” 小刘进噙着眼泪瞪着眼睛指责他,他都这么难过了,父亲还只知道吃。太子问:“不吃啊?父亲还没吃饱。你先坐这边自己玩一会。” 小孩挤在他怀里。太子单手下菜,该怎么吃怎么吃,该怎么喝怎么喝。等太子吃饱,他儿子也睡着了。给儿子裹好,让奶姆抱回去睡。 卫伉服气:“他哭的时候我都快忍不住了,你居然跟没听见似的。” “奶姆疼他,婢女和宦官顺着她,史良娣也把他当成心头肉,我再宠他,他还不得上天。” 卫伉:“过几日休沐真带他出去?” 霍去病知道太子有药,不担心儿子生病:“还没下雪,穿厚点无妨。” 太子转向卫伉:“一起吧?你在家也没事。” 卫伉转向霍去病,霍去病摇头:“你大侄子最近脑后长反骨,太学博士管不住他,你嫂子说话他也不听。” 太子:“交给我?” 霍去病笑笑:“不是不舍得。他最近总觉着我们不懂他。” 太子:“这也好办。问他喜欢什么。无非就是我们幼时喜欢的那些。我们不玩不用他就以为我们不懂。” 霍去病不由得想起太子跟人赛马,同人比剑,用六博棋大杀四方:“也是。论玩他哪能跟你比。下次休沐我领他出来长长见识。” 五日一休,时间过得很快。 霍去病只觉着一睁眼一闭眼就可以回家了。考虑到得带儿子出来,休沐日前一天下午回去沐浴洗头。翌日上午清清爽爽领长子在东市路口等太子。 第238章 无责任番外二 少年霍嬗看到太子怀里抱个小不点, 眉头紧锁,他就不该随父亲出来。 霍嬗今年虚十四岁,实则才十二岁半。一脸婴儿肥, 身量不高,在太子看来他还是个孩子。太子向来对孩子宽容。他一向认为十来岁的孩子没坏透就有可能掰直,所以看到霍嬗很不耐烦也只是浑不在意地笑笑, “进儿,喊表兄。” 小刘进一直想下来走, 他很是听话的喊一声“表兄”就伸手要抱抱, 打算到表兄怀里就下去。 霍嬗下意识扭头不理他。随即意识到他乃皇孙又转过头, 想伸手又不想抱, 推一下他父亲:“你抱!” 霍去病想打孩子:“我是你什么人?” “父亲?”霍嬗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霍去病:“原来我不是叫‘你’啊?” 霍嬗尴尬, 接着又很是不快, 多大点事,父亲至于逮着机会就挤兑他吗。少年要面子, 他认为父亲不给他留脸,也不要怪他不顺着他, 转身就走。 “站住!” 霍嬗本能停下, 想走又不敢走,虚张声势吼他:“干嘛?” 霍去病气得又想揍他, 太子率先问:“我们去看百戏, 你去不去?” 少年的眼睛猛一亮, 显然想去。而他如霍去病所言最近喜欢跟父母长辈反着来, 长辈希望他往东, 他偏要往西。服软的话在喉间转一圈, 他一脸嫌弃:“百戏有什么好看的。” 霍去病像看鬼一样打量他儿子,就差没明说, 你是霍嬗吗? 虽说霍去病不如卫青好相与,但他平日里同卫青一样低调,只是做事高调罢了。卫青不许三个儿子惹事生非仗势欺人。霍去病直接把霍嬗拘在家中。霍嬗从来没有跟同窗友人出来过。霍去病夫人担心他跟人喝酒逞凶,霍嬗表示不去酒肆茶肆,就是去看看百戏。 百戏场豪强游侠士大夫什么人都有。霍去病夫人不放心,叫他跟卫伉等人一起去。卫登虽说没比他大几岁,二人还是校友,可卫登也是他亲表叔。 与表兄同去跟和父亲出去有何不同。霍嬗百般不愿,差点跟母亲吵起来。霍嬗休沐,霍去病自然也在家,霍嬗怕他,气得眼睛通红也只敢说一声“不去就不去!” 太子仿佛看到了前世很爱心口不一的小师侄。去病表兄性格直爽,怎么生了个这么别扭的儿子。太子颔首:“百戏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霍嬗肉眼可见的失望。霍去病见状不禁睁大眼睛,卫伉差点笑出声。太子神色不变,好像不意外他是这种反应:“可进儿没看过啊。” 懵懂无知的小孩知道他名“进”,一听父亲提到他,高兴的在父亲怀里蹦跶。看在霍嬗眼里小不点很想去看百戏。太子又说:“你想看什么?街上这么多人指定不能叫你自己去。你陪我们看完百戏,我们跟你一起去?” 霍嬗点点头,神色很是勉强,仿佛说,你是太子,我给你个面子。 霍去病见他这样又想训他。 太子算是明白大表兄为何一提起儿子就头疼,这性子真比世家闺秀还别扭。不,不,世家闺秀豪迈爽朗者不少。当年追着霍去病满街跑的女子中得有一半出自世家。平民女子也不用香囊。就算有荷包,也不舍得往霍去病车里扔。 “走吧。”太子前面带路。 霍嬗小跑跟上。 卫伉不禁小声说:“霍嬗怎么这么有趣。” 霍去病一脸的嫌弃:“快烦死他了。”顿了顿,“也不知像谁。” 卫不疑在他另一侧,闻言问:“他舅?” 霍去病婚前把他大舅子小舅子收拾一顿,霍去病明确告诉他们,他们是他们,他妻子是他妻子,他娶妻不等于娶岳丈一家。 世人都传霍去病是天子一手带大的,天子可以大义灭亲,查弟弟,斩外甥,霍去病一定也敢。是以霍去病同妻子成婚十几年,他大舅子小舅子依然只是名小吏,不敢仗着冠军侯府的势横于京师。 霍去病:“他舅虽然胆小如鼠,才能平庸,但也是有话直说之人。” 跑到他们前面的卫登回头:“像你弟?” 霍去病只有一弟——霍光! 卫少儿看出霍光喜欢长相好的,再给霍光选妻的时候卫少儿只挑相貌品性。然而美貌有时候比家世更稀有,卫少儿挑了两年才挑到合适的。 霍光果然不在乎其父只是寻常衙役。他明明十分满意,新婚第二日卫少儿问他是否满意的时候,他神色淡淡地回一句“还好吧”。 当时卫少儿真误会了。霍光走后,霍去病夫人说他害羞了。卫少儿想想他不敢抬头回答,才意识到能让他说出一个“好”字已是记好了。 冠军侯府宽大,正院小院客房总得有七处。霍光成亲后霍去病也没叫他单过。一来他房多屋多住得下,二来霍光俸禄低,他要是搬出去住,要么霍去病给他买宅子,要么他节衣缩食租房住。霍光及冠那年霍去病给他置办了一处宅子。霍光不说搬,卫少儿看出他不想单过,不希望世人误会她儿子,霍光成亲前她就趁着霍光不在家的时候把院子收拾一番当做新房。 新房在冠军侯府,霍光一家如今依然住在冠军侯府。 起初卫少儿心里有点不痛快,嫌一向聪慧的霍光装傻。霍光确实装傻。他在长安只有霍去病一个亲人,兄长又待他极好,教他写奏表,教他为臣之道,他自然不想搬出去。 再后来霍去病跟天子出巡,府里全是女人,遇到点事得找亲戚商议,卫少儿这才觉着留霍光在府里也不是全无益处。 刘彻这次出巡把霍光带走了,霍光的孩子年幼,就算霍光走之前没有拜托嫂子帮他照看一二,霍去病的妻子也得顶着风雪出府。如今人在冠军侯府,院中又有个小庖厨,霍去病夫妻二人也省心。 霍去病点头:“有可能。他也喜欢光弟。嫌我脾气大性子急。还嘟囔过,我不愧是冠军侯!” 卫伉:“别人家的自然都是好的。比如你看太子就比你儿子懂事。” “他哪能跟太子比。”霍去病不禁惊呼。 卫伉赶忙提醒他小点声。霍去病顺着他的目光扫去,不少路人往他这边瞟。霍去病担心被人认出来,大步追上太子。 霍嬗看过几次百戏,但一次是在长平侯府,其他几次被父母抱在怀里。幼时记忆模糊,他算是第一次来百戏场。百戏场宽大,一楼二楼都有座。太子等人来得早,就去二楼包下几间座位。 起初霍嬗认为同窗骗他,百戏场一点不热闹。巳时三刻左右第一场百戏快开始了,人慢慢变多,等正式开始,除了他们这边,其他地方全是人挤人。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4节 小刘进乍一听到欢呼声吓得往太子怀里钻。太子双手护着他,安慰他好一会,小孩搂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往底下看。他发现什么jsg事没有,又大着胆子勾着头往下瞅。 再次听到欢呼声,小孩吓得闭眼。睁开眼他依然在父亲温暖的怀中,不再害怕。霍嬗全程拽着小表叔的衣袖。卫登本想嘲笑他,眼角余光看到太子表兄又把奚落表侄的话咽回去。端的怕太子表兄认为他欺负晚辈,找机会收拾他。 一场结束,霍嬗很是失望:“这就完了?” 卫登:“一盏茶左右还有一场。” 霍嬗下意识朝父亲看去。霍去病故意问:“你想看什么?我们陪你去。” 霍嬗哪能说他就想看百戏啊。他硬着头皮率先出去,太子忍着笑对儿子说:“以后别学他。” 小孩以为父亲跟他玩亲亲,抱着他的脑袋吧唧一口。太子愣住。霍去病见状想笑:“很意外?跟你学的。” 太子一时不知该夸他自己幼时装无知小孩装得像,还是该说他不记得了。 “你儿子出去了。” 霍去病愣了一瞬,大步流星地往外跑。霍嬗就在门外。他倒是想撇下父亲表叔等人独自行动。可今日休沐,东市人头攒动,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人,无所适从,以至于哪都不敢去。 霍去病见着儿子又问他想去哪儿。霍嬗被他问烦了,脱口道:“你管我去哪儿?”霍去病的脾气上来,很想人前教子。 太子抱着儿子慢悠悠出来:“大侄子,说好的你陪我们看百戏,我们陪你看别的。” 霍嬗哪知道去哪儿。听同窗说酒肆热闹,他敢当着父亲的面说酒肆,父亲就敢一脚把他踹回冠军侯府,“我累了,想回家。” “午时回去也好,到家正好用午饭。”太子抬头看看太阳,确实午时左右,“那我们就不陪你了。我跟伉弟,我们几人去食肆,进儿饿了。” 小刘进少食多餐,确实饿了。闻言扒拉父亲的衣襟。虽然小孩断奶了,但他还有印象。小孩眼中没有男和女之分,他以为奶姆有的父亲也有。太子赶忙抓住他的手喊侍从。侍从把一直拎着的小篮子打开,太子用手帕捏一块软软的红枣糕塞儿子手里。 小刘进开心地笑出哈喇子。太子又拿出儿子的手帕给他擦擦。随即见霍嬗还没走,“还有事吗?” “他呢?”霍嬗不想回去,见他父亲不动,明知故问。 霍去病:“我跟你母亲说了,中午在外面用饭。” “那你们还叫我回去?”霍嬗脱口而出。 少年卫登有话直说:“不是你说累了,想回家?” “我——我以为他,他跟我一起回去。他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霍嬗不待太子和他父亲开口,“去哪里用饭?我饿了!” 霍去病顿时想给他一脚,叫他双膝跪地吃土。 太子:“你看哪家人多我们就去哪家。” 霍嬗皱眉:“干嘛不去人少的地方?人少清静,还不用挤不用等。” 卫登翻个白眼,他明明只比霍嬗大三四岁,为何像两代人啊。 “人多说明受欢迎,饭菜香。”卫登一脸无奈。 霍嬗脸色微红,却不妨碍他嘴硬:“就你懂!” 真真一个煮熟了鸭子只剩嘴了。 卫登懒得理他,带着奴仆越过兄长们,朝最高最大的食肆走去。此时离饭点还有大半个时辰,茶铺人不少,食肆人不多。卫登要四个包间,太子随从、卫家奴仆以及霍家奴仆各一间。卫登不是第一次随兄长出来,也没问伙计店里有什么,就要几份食肆常备的茶点。 霍嬗不懂了:“不是吃饭吗?” “饭菜不得一个个做啊?”卫登无奈地瞥他一眼。 霍嬗决定闭嘴。 而他迟迟不见父亲上来,又担心父亲跟太子等人去看别的不带他,如坐针毡,推开窗往下看。太子确实想上来,可儿子要尿尿。太子只能带儿子去食肆后院。霍去病和卫伉以及卫不疑过去帮忙。霍去病见太子会换尿布很是震惊。太子笑着解释,“以前也不会。有几次递给婢女的时候被尿一身,不得不学着给他把屎把尿。” 太子没说首次被儿子呲一身,他人都傻了。儿子一脸懵懂,太子才意识到儿子不是他,拉屎拉尿的时候不知道吭声。 这几个月长大一点,小孩才懂得拉屎拉尿喊人。 太子重新给他塞上尿布,就把他给霍去病。随从打来热水,太子洗洗手,小孩见状伸手要父亲。霍去病身上硬邦邦的,也不会抱孩子,他窝在霍去病怀里不舒服。 也是小不点出来这么久累了,不然非得叫霍去病跟他玩抛高高。 太子一行上去,霍嬗嘟囔:“好慢。” 霍去病想说什么,太子微微摇头,霍去病等人权当没听见,他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难受。霍去病打量儿子,霍嬗又低吼:“看什么看?” 霍去病给自己倒杯茶。霍嬗再次被无视,气得起来。太子挑眉:“怎么了?想出恭?不疑,你陪他去吧。他不知道恭桶在哪儿。” 霍嬗坐下:“不不是,坐累了。” 太子很通情达理:“那你起来走走吧。离午饭还得一会。庖厨还在切菜备菜。” 所有人都坐下,霍嬗一人站着来回走动越发不自在,片刻他又坐到太子和霍去病对面。卫登捂着嘴,转向窗外偷笑。他也不看看这一个个都是什么人。 虽然没人爱玩阴的,可阳谋也是谋啊。再说了,谁少时没有自以为是不服管教过。懂事聪慧如太子也被陛下收拾过。 卫伉有点不忍心:“喝茶吗?” 有了台阶就赶紧下,不然把自己架起来,难受的是他自己。霍嬗接过去,霍去病转向他:“卫伉欠你的?”霍嬗愣住,这又是哪跟哪儿啊。 卫不疑小声提醒:“道谢啊。” 霍嬗嫌他父亲事多,可卫伉确实是他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倒茶的道理。霍嬗心虚,低声道一声谢。卫伉把茶点移过去两碟,“最快也得一炷香。” 伙计敲门进来:“几位公子,要六博棋吗?” 太子颔首,卫登把茶点移到一起,六博棋放在木案中间。太子和霍去病平日用饭一人一方几。到了食肆不是,而是一张很大的四方案,可以围坐六至八人。 霍嬗小声问卫登:“怎么食肆也有六博棋?不怕被查吗?” “不赌钱。消遣用的。我们玩一局?” 霍嬗看霍去病。霍去病问:“你会吗?” “看不起谁呢。”天寒地冻无处可去,玩的东西也少,以前霍嬗听许多同窗提过,休沐日在家跟兄弟姊妹玩了半天六博棋。太学没有六博棋,但可以画在纸上玩。 晚上睡觉前,或中午休息的时候,霍嬗跟同窗玩过,输的人在脸上画一笔,或者弹脑瓜崩。霍嬗为了不被画一脸王八,潜心研究过。 今日霍嬗运气不错,跟卫登玩四局赢三次。哪怕卫登认为长辈不该跟晚辈计较也不想再跟他玩儿。 霍去病觉着奇怪,胆大的小侄子竟然没有爬起来抓棋盘。他朝太子看去,不禁笑了,难怪这么乖,原来开始犯困了。太子把儿子的小褥子拿过来,裹在儿子身上。软乎乎的棉褥子很舒服,小孩窝在里面很温暖,卫登又输一局,嚷嚷着不玩了,小孩睡着了。 此间没有奴仆,太子就把儿子递给卫伉,“大侄子,运气不错啊。” “这是实力!” 太子好脾气地顺着他的话说:“也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要不我们玩几局?” 霍嬗下意识看霍去病。霍去病疑惑不解:“看我作甚?” “我要是赢了……” 霍去病嗤一声:“赢了再说!” 霍嬗犹如得到圣旨,“太子表叔,您先请。” 太子有几年没玩过了。他活动活动手腕,确定棋面是否跟以前一样,然后决定先试一局。太子手生,头一盘叫霍嬗赢了。霍嬗很是得意,脸上的笑意也不加掩饰。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霍嬗笑不出来,他再也没赢过。霍嬗要输红眼啊。就在这时伙计敲门,霍嬗烦的朝外吼:“谁?” 卫伉出去,令伙计上菜。 伙计下去端着菜上来,就这么片刻,霍嬗又输一局。霍嬗不信邪要继续,太子问他饿不饿,霍嬗脱口道:“不饿”。话音落下,肚子打他的脸,咕噜几声。 太子依然脾气很好:“吃过饭再继续?” 霍嬗连连点头。 以前霍嬗在家用饭,这个油腻,那个肉柴,不是盐多了,就是汤稠了。这次什么在他面前他吃什么。最先用好。他两碗饭下肚,太子才吃半碗。霍嬗嫌弃:“你们真慢。” 太子:“出来玩,又不是行军打仗。吃那么快作甚?” 霍嬗无言以对jsg。 太子该喝汤的时候,小刘进醒了。太子特意给儿子点了一碗蛋羹,令伙计送上来。太子喂儿子吃饱,卫伉把他接过去,抱他出去转转。 小刘进在底下跑一圈,卫伉牵着他弯的腰疼,就哄他去找父亲。小孩跟太子亲,也没梗着脖子往街上去。卫伉抱他上来,霍去病把他接过去,拘着他看太子跟霍嬗玩六博棋。 十盘没赢一盘,霍嬗不怪他运气不好,也不怪太子运气太好,他检查棋盘。卫登无语又想笑:“我输的时候也没怀疑过你弄虚作假。” 听闻这话,霍嬗想想,很有道理:“你是六博棋高手?” 太子冲儿子拍拍手,终于可以回到父亲怀抱,小刘进差点喜极而泣。他扑到父亲怀里就抓住他的衣襟,使劲往怀里钻。太子拍拍他的小屁股,“别乱动,父领你玩儿去。” 小孩搂着他的脖子,站在他腿上,小手往窗外指,仿佛说,去那儿。 太子抱着儿子起身:“我用六博棋大杀四方的时候,你父亲还是少年将军冠军侯。” 霍嬗怀疑他吹牛:“那时您才几岁?” “五六岁吧。”这等小事太子没有特意记过。 霍嬗想笑又不敢笑。卫伉倒是听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说过:“可知陛下为何禁赌?因为以前长安有坐的地方就有人赌钱。太子时常出来,没事就跟人赌几盘,而这事不知怎么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认为太子表兄被他们带坏了,又不知该收拾谁,索性所有人都别玩。” 霍嬗看向太子:“陛下为了您禁赌?” “算是吧。”太子很可惜,“不然我可以赢更多。对了,我从来没有输过。” 霍嬗惊得张大嘴巴,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太子笑着出去。 霍嬗拽着卫登落在最后:“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那时候我好像还在母亲肚子里。”卫登摇头,“应该是真的。我父亲每次提到太子就皱眉。跟他是鬼见愁一样。对了,大兄寝室还有一个金镶玉马,据说就是太子表兄十来岁的时候跟人赛马赢回来的。” 霍嬗:“太子跟人比剑术以一敌七也是真的?” “那还有假?我大兄亲眼所见。还有一次,李陵想跟太子表兄切磋,又不敢直接找他,就给我大兄下战帖。那日好多人都看见了,要不是太子表兄手下留情,李陵的妻子得跟他和离。” 霍嬗皱眉,“这是太子吗?” “你以为的太子什么样?” 温文尔雅,谦恭的君子,很像大将军。 卫登拽着他去追太子一行。霍嬗看着满眼笑意哄孩子的人,怎么看都像个慈父君子啊。 “我父亲当时在做什么?” 卫登想想:“比六博棋的时候吗?算着时间大表兄应该在上林苑练兵。比剑的时候,应该在家沐浴洗头。” “他不用习君子六艺吗?”霍嬗问。 卫登很意外他问出这种问题:“你不知道吗?太子过目不忘啊。四书五经看一遍就记住了。该上课的时候他上课,别人死记硬背的时候他玩。对了,他还会画人。跟真人一模一样。我父亲和你父亲都收到过他画的自画像。你父亲的应该在书房柜中。”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5节 冠军侯家大业大,霍去病有单独的书房,霍嬗也有个小书房。霍光也有书房。叔侄父子几人很少光顾彼此书房。霍嬗怕被父亲逮住考校功课,自打去了太学就再也没去过父亲书房。 霍嬗回到家中,确定父亲母亲聊天,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他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在父亲书房里翻箱倒柜。 霍去病很清楚太子表弟年幼时是表弟,及冠后就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君臣有别,他不可能再为臣下画自画像。哪怕这人是他亲舅舅亲表兄。 太子画的霍去病二十出头,眉梢眼角的锐气藏不住,也是霍去病此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这幅画令霍去病很是满意。他听闻太后的自画像在她棺椁之中。霍去病也打算带进墓中,所以他很是珍惜,放在宽大的书柜之中。 霍嬗踮起脚打开书柜最上层,看到年轻英俊的父亲愣住。突然明白冠军侯前面跑,满城女儿后面追,并非世人夸张。 画中霍去病身着甲胄,头戴红缨,一双浓眉,目光坚定,他再看看自己,长相稚嫩,身量矮小,十几岁的父亲已是期门军一员,他却还在太学读书,难怪父亲一看见他就不耐烦。 霍嬗缓缓关上书柜,有气无力地走出去。从书房经过奴仆吓得大呼小叫:“大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快出来!” 霍嬗抬起头,叔父院中管事:“你在府里几年了?” 管事愣了一瞬间,不确定地问:“几,几年?”大公子此话何意啊。 霍嬗点头。 “七八,十多年了吧。二公子初到长安,郎君就令奴婢照顾他。是不是奴婢哪里——” 霍嬗打断他:“父亲以前什么样?我是说十多年前。” “就那样啊。”管事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霍嬗张了张口,看看天色,离天黑尚早,“没事了,你忙去吧。”他叫奴仆给他收拾衣裳,送他去长平侯府,他去找卫伉,卫伉肯定知道。 霍去病夫人听到动静出来:“明日不上课了?” “我与小表叔同去。”霍嬗不待他母亲再问,朝门外跑。 霍去病夫人转向他:“这是怎么了?” “被太子教训的吧。”霍去病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只想随舅舅出兵匈奴,没心思胡思乱想,所以他也不懂儿子怎么了,“我跟他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以为意。半大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霍去病夫人点头:“跟太子比,确实很打击人。” 太子到太子宫还没下车,就被人挡住去路。太子撩开车帘一看是宣室殿的人,无奈地把儿子递出去,令马车掉头往南。 太子怀疑哪里又下大雪了。果不其然,北方大雪把刚露头的小麦冻死了。此时也不能补种。翌日,太子宣大农令,令其准备钱粮,来年按照实际情况赈灾。又令上林苑出一些棉花,调兵送往受灾地。 又过一日,太子令北方各地郡县官吏下乡查看灾情。太子手谕没到南方,以至于刘彻此时正跟大将军等人商议去柑橘林摘桔子。卫青等人摘,刘彻负责吃。吃饱了,刘彻想起儿子,确定橘子可以放半月,令人给儿子送去。 南方冬日无雪,雨水也比梅雨时节或八九月份少,他令驿站转运也只在路上用五天。刘彻倒是想令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但他怕儿子写信念叨他,才老老实实选择不劳民伤财的正常途径。 送一次自然多送点。各种大小不一的柑橘,太子收到满满一车。 韩子仁和吴琢带人挑出最好的给太子和皇后留着,次一点的给太子亲戚送去。霍嬗回到家中看到正堂放一盘金黄小橘子没有感到意外。他跟太子看马戏那日街上就有卖的。霍嬗渴了,少年贪凉,拿一个橘子拨开,皮薄水嫩甜而不酸。有的里头无籽,有的里头籽很小。不像太子那次买的,橘子上的白筋塞牙。 霍去病还在宫里,他夫人听到动静从后院过来:“橘子凉,少吃点。” “母亲,这次买的橘子很好。在哪里买的?” “太子赏的。陛下令人从南方千里迢迢送回来的。” 霍嬗心生羡慕:“陛下真疼太子表叔。” “你有他一半贴心懂事,你父亲也最疼你。” 霍嬗这几日在太学也没闲着,找比他大几岁的同窗打听太子的事。他同窗奇怪,冠军侯府和长平侯府跟太子血脉相连,霍嬗不比他了解太子吗。 霍嬗真不了解太子。霍嬗以前不想靠近任何长辈,包括卫登。霍去病休沐日都是去找曹襄、赵破奴等人,霍嬗不去长平侯府,自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太子。 亲戚齐聚椒房殿,太子身边围着卫伉、公孙敬声等人,也就没空理他。以至于霍嬗对太子的了解没比京郊百姓多多少。面对同窗的疑问,霍嬗胡扯,父亲不叫他打听长辈的事。 同窗同情他,把知道的听说的全告诉他。说完怕他回去乱讲,特意提醒他,以后见着太子不许提他。 听到母亲的话,霍嬗难得没有反驳。 霍去病夫人见状很是意外:“怎么不吭声了?” “说什么?”霍嬗一手拿两个橘子回房。 霍嬗沐浴的时候,霍去病回来了。他夫人赶忙送上热茶。霍去病喝一口,感慨,“这天啊,一年暖冬一年寒冬。霍嬗回来了吗?” “回来了。他真被太子教jsg训老实了。” 霍去病:“输得没脾气了。” “应当是听同窗说了,太子幼时同人赌钱没输过。” 霍嬗同窗跟他讲太子的事时,确实说过跟太子押注的人赢了不少钱。话从霍去病口中说出来,霍嬗会怀疑父亲吓唬他。跟霍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同窗这样说,霍嬗不得不信。 勋贵子弟能玩东西不多,比剑、赛马、角抵,亦或者各种棋。霍嬗倒是想跟太子比投壶。从太学出来的时候碰到卫登,二人同坐一辆车,霍嬗问卫登太子会不会投壶,卫登用一种崇拜的语气告诉他,很擅长。一次可以投三支。 霍嬗难得说出一句,还要不要人活。 卫登告诉他,这些不算什么,他最佩服太子剑法精湛依然会抽空练剑。早上没空就下午,下午没空就睡前。宝剑不在身边就用树枝。 卫登同霍嬗这样一说,突然想起父亲有一把宝剑,谁都不准碰。卫登记得父亲走的时候没带宝剑。他到家就钻进兵器房。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就去书房。 不巧被休沐回家的卫伉撞个正着:“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卫登坦白,想看看父亲那把宝剑。卫伉指着书柜旁边看起来很寻常的宝剑:“那儿呢。”卫登不信,卫伉示意他先打开。卫登拿下来,差点被剑压倒:“这,这么重?” 卫伉点头:“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 “这么重多累啊。” 卫伉:“战场上是混战,没法用巧劲,也施展不开,这种剑扫过去,砍不死人也能砸死人。你拿出来看看。” 卫登拿出来,晕黄的灯光下,宝剑闪烁着精光,不知是冷风进来,还是宝剑本身,卫登只觉着寒气逼人。卫登想用手试试锋利程度,卫伉朝他手上一巴掌。没等卫登抱怨,他递过去一张纸。卫登轻轻划一下,纸张一分为二。卫登吓得愣住。卫伉把宝剑放好。 “听说太子还有两把。你知进退,明事理,以后能为他分忧,他一高兴说不定送你一把。” 卫登提醒他:“太子还有个儿子呢。” “太子可以把他自己的送给小侄子。”卫伉指着他胸口,“这块从小戴到大的玉就是太子送的。对了,父亲还有一把匕首。跟这把宝剑一样锋利。” 卫登怀疑兄长在给他画大饼。两位兄长都比他懂事优秀,父亲都没舍得送宝剑送匕首,哪能轮到他。可万一呢?卫登一想到拿出去同人炫耀,同窗好友羡慕的吞口水,他就想试试。 翌日到太学,霍嬗问卫登有没有看到舅公的自画像,卫登回答,他只顾欣赏宝剑了。太学放假,霍嬗回家再次钻书房,看到一把很寻常的剑。霍嬗明白,就是它了。霍嬗比卫登小几岁,拿下宝剑的那一瞬间差点扭到脚。 霍嬗小心翼翼打开宝剑,分别用纸张和头发试一下,满心激动的放回去。自此以后,再也不怕去书房找父亲。 霍去病起初认为他被太子收拾的懂事了,知道上进了。每次来他书房练字看书,都忍不住往墙上看几眼,聪慧的冠军侯明白,儿子看上他的宝贝了。 太学放假宫里没放假,霍去病还得进宫保护太子。寒冬腊月事不多,霍去病去宣室殿陪太子。跟太子闲聊的时候,霍去病笑骂:“我还没死呢,他就敢惦记我的东西。” 太子顺嘴接道:“你死了东西带走了,他上哪儿惦记去。” 第239章 无责任番外三 大汉周边小国被打服, 关中游侠被整顿,近几年的大汉称得上四海升平。虽然太子没少得罪人,但很多人并不知情, 刘彻揽到自己身上了。刘彻御下严重酷吏,他不在长安,上至公卿大夫, 下至贩夫走卒,也不敢给太子添堵。 宫中有禁卫, 宫门有侍卫, 太子无需霍去病保护, 令他回去休息。 霍去病微微摇头笑笑:“今日非休沐, 我那些友人都在各府当值, 家中亦无事, 我回去也是跟夫人大眼瞪小眼。”顿了顿,“亦或者霍嬗给我添堵。” “惦记你的剑还敢跟你对着干?”太子不禁问。 霍去病有一子一女, 女儿还在奶姆怀里抱着,没比皇孙大多少。霍嬗仗着冠军侯府只有他一根独苗, 有恃无恐呗。 征战多年, 霍去病杀敌无数,却不舍得打杀霍嬗。霍嬗虽然怕他, 但心里也明白, 不干违法违禁之事, 最多被父亲抽几鞭。 “兴许以为我总有提不动剑的一天。也许是匈奴不足为惧, 陛下不会令我领兵, 那把剑放着也是积灰, 不如送给他。”霍去病猜测。 太子:“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想拿出去跟同窗友人炫耀?”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霍去病想说,他打算假装看不见, 等霍嬗按耐不住开口向他讨要。然而还没说出来,他听到脚步声。霍去病五感敏锐,朝殿门看去,小黄门伸头缩颈,对上霍去病的目光,意识到他被发现也不再躲,“殿下,北边太子宫来人求见殿下。” 今日天气不好,乌云笼罩,夜里恐怕会迎来长安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霍去病挑眉,史良娣担心太子,令人给太子送大氅吗。 霍去病问:“何事?” 小黄门退出去移向旁侧,随后进来禀报:“太孙哭着喊着要找殿下。” 太子讶异:“来了?” “太子宫人担心殿下政务繁忙,没敢让他来。” 太子看看御案上的奏章:“回去告诉史良娣,孤今日不忙。” 小黄门领命下去。 霍去病:“小侄子一定以为找到你就可以出去玩了。” “我猜也是。他身边那么多人,不可能叫他冷着饿着。今日风大,定是史良娣不许他出来,他怎么哭闹都无用才想到找我。” “不可太顺着他。” 太子颔首:“我明白。” 小刘进如愿见到父亲,抱着父亲就叫屈——趴在他怀里嘤嘤嘤的哭,听起来好不可怜。 霍去病身上的大氅和怀里的手炉差点笑掉,这小崽子真跟太子幼时有一比。 还是不一样的。 太子生而知之懂得见好就收,小刘进得寸进尺,一见父亲搂着他哄,眼泪往他肩上一蹭,抬起小脑袋,手指外面咿咿呀呀要出去。 他虽然已有三岁,其实才一岁零四个月,会喊“母亲”“父亲”,但也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三个字以上不是结巴就是流口水。 小孩说话漏风,可能自己也不舒服,能用咿咿呀呀代替都不用哼哼唧唧。 太子指着案上奏报:“父亲得做事。你在一旁等着,父亲忙完我们再出去玩儿?” 小孩睁着乌亮的双眸,眼中尽是疑惑。 太子拿起朱笔:“父亲得写字。” 小刘进抓他的笔,张了张口,流出一串口水。太子懂了,儿子想问,可以不写吗。太子一边为他擦口水一边摇头。霍去病拍拍手:“来这里,我们玩抛高高。”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太子,不想离开父亲,又不想陪父亲做事,犹豫好一会,从父亲怀里起来。霍去病放下手炉褪下大氅过去接他。小孩到他怀里就蹦跶,像是提醒他,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小孩乐得脸通红,霍去病也热得脸通红,抱着他坐回去就感慨:“带孩子真累。”孩子不觉着累,抓着他的衣襟站起来要继续。 霍去病摇头,把他放身侧:“自己玩儿去吧。” 小孩拽着他的手臂拉他起来。霍去病纹丝不动,小孩急了,喊“伯伯”。霍去病摇头,“伯伯累了。你看伯伯脸上的汗。” 十几个月大的小崽子纵然知道冷热,也不懂体谅。他才不管霍去病累不累,他欢喜最重要。小孩先撒娇后撒泼,霍去病依然不为所动,小孩扔下他找父亲。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6节 太子快忙完了,但他依然告诉儿子他没空。小孩抓他的笔,太子一把把他按在身侧,小孩被镇压下去就哭给他看。太子不受影响,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继续处理政务。 霍去病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他忍不住心烦,太子像是没听见似的,霍去病不烦了,改佩服太子,真真好耐心。 平日里小刘进哭的时候奶姆婢女哄他,母亲吓唬他不许哭。到父亲这里两种情况都没出现,殿内很多人像没听见似的,小孩傻了,他要是会说话,定会问“什么情况啊?” 小刘进哭声渐低,太子把他抱到腿上,小孩激动地以为要出去,结果只是从身侧到父亲怀里继续坐着。太子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翻看奏章。小孩安生片刻又jsg要起来,太子放开他,伸出长臂把儿子挡在御案外。小刘进感到不可思议,父亲不仁,那就不要怪他不义。小孩决定用杀招——撒泼打滚。 霍去病眼睁睁看到小崽子往地上一躺嚎啕大哭,他的委屈刘彻在千里之外都能听见,见多识广的冠军侯惊呆了。 宣室殿诸人瞠目结舌。 太子愣了一瞬间,伸手轻轻拍拍儿子以示安抚。哭声陡然停止,小孩看着父亲的大手不敢相信,就这?父亲不该把他抱起来哄吗。 太子另一手手里有朱笔,没空抱他。 “不哭,不哭,父亲一会就好。” 此话小刘据听懂了。母亲没少这样糊弄他。他本不该信,可绝招都没用,他只能相信父亲有可能领他出去。 哭声慢慢低下来,宣室殿诸人感慨,皇孙真好哄。然后小皇孙要把自己哄睡着了。太子意识到他安静下来,扭头一看,他困得揉眼睛。太子把他放怀里,一份奏章没看完,小孩进入梦乡。 太子虽然不住在宣室殿,但宣室殿宦官也为他收拾出一处休息室,正是刘彻书房。书房有榻有被褥,太子令宣室殿宦官把儿子送过去。 小孩走后,太子处理完最后一份奏表,令黄门趁着还没下雪发还各府。霍去病见他起来伸个懒腰活动筋骨,后知后觉,“你刚刚故意的?” 太子点头:“也不知跟谁学的,竟然会撒泼打滚。让他知道这招不好使,不必训他他也不会再用。” 小刘进刚刚哭得撕心裂肺,霍去病都想劝他抱起来哄哄了。太子居然八风不动。这哪是亲生父亲,分明把儿子当朝臣调教。霍去病又一次见识到太子的冷静。 卫青不在,不然他会说,这才是太子。 小小年纪就想到杀弟,如今冷静面对儿子又有何难。 “你不担心他以后同你生分?” 太子笑道:“小孩三岁记事。不是虚三岁,是三周岁。”话锋一转,“他虽不记事,但他心里知道,怎样做能得到他想要的。他隐隐明白哭闹无用,记事后也不会再用这招。如果现在惯着他,等他四五岁大还喜欢哭闹,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会认为,孩子大了怎么还不懂事。” 霍去病点头:“好比敬声小的时候。” “对。殊不知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他更小的时候我们由着他,等他大了,我们不再惯着他,显得他很不懂事。是我们变了。” 霍去病接道:“这个时候不扶着他成长,长大了嫌他长歪了,确实很没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儿子,“霍嬗怎么恰好相反?” “你对他期望太高。你想想十几岁的昭平君。隆虑姑母为他买命。霍嬗只是跟你顶几句。” 霍去病心说,你也找个好点的比。 好一点的是霍光,是张安世。可朝中那么多侍中、御史,也仅有一个霍光,一个张安世。好比军中那么多上过战场的将军,那么多独自带过兵的将军,这些年也只有一个大将军和一位冠军侯。 霍去病:“好像是我要求太高。” “希望儿子封候拜将乃人之常情。”太子朝书房看去,“我希望他不憨不傻无病无灾。他纵是奇才,也很难超过父皇。” 霍去病赞同:“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他能成为一位令万民满意的守成之君已是大汉之福。” 宣室殿宦官们互相看看,这是我们可以听的吗。 太子示意表兄出去透透气。霍去病到外面不禁轻呼:“下雪了?” 突然出来眼睛不太适应,太子眨了眨眼,雪花飘过来:“刚刚下吧。” 十月和十一月也下过,只是雪一落地就化了。二人说话间,再次落下的雪花变大。 “这时候下雪好。麦根实了,地表的虫子被冻死,又是一个好年景。” 霍去病:“去年大旱,今年再有天灾,黎民百姓还怎么活。” 太子点点头:“一起用饭?” 以前霍去病就算特意来陪刘彻聊天,也不会一待就是半天。今日从巳时待到近未时,霍去病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像是厌恶了这座皇城,一年有多半时间在外面。 日日呆在说话都有回音的殿内,宦官不敢陪聊,除了批阅奏章就是接见朝臣,这么多年下来,换成他可能早疯了。 “下午有什么安排?” 太子:“这么大的雪,下午应该没人来找孤。正好进儿在宫里待腻了,去那边走走?”看向书楼方向。 下雪天书楼凉亭下没什么人,也没有卖东西的小商小贩,不必担心被认出来,小刘进倒是可以撒开腿跑。 霍去病劝他先进去。太子没戴帽,站在三面有风的高台上片刻脸就吹凉了。太子令人去膳房问问中午吃什么,倘若菜还没做,就准备两口暖锅。 天寒地冻饭菜冷的快,膳房不敢做太早。但午饭用的菜和肉都收拾好了。汤可以用炉子温着,提前准备好了。太子要吃暖锅子,厨子反倒省事了。 太子等两刻,各种食材以及汤就送到宣室殿书房。太子令黄门和小黄门等人下去用饭,他同霍去病一边闲聊一边涮锅子,顺便看着孩子。 小刘进不知是闻到香味,还是睡得不踏实被说话声吵醒了,太子才用一份羊肉他就坐起来。睁开眼就看到熟人小孩也没闹,揉揉眼睛就自己往下滑。霍去病吓得拿着勺子去接他。 榻边有地毯,太子安稳道:“不必担心。”随即冲儿子伸手,“过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一小块土坷垃就能把小孩绊倒,他却敢晃悠着小短腿跑。霍去病坐回去:“这点跟你父亲一样。还没走稳就想跑。” 小孩听不懂,又对冒烟的铜锅好奇,索性卖个耳朵给冠军侯,往他父亲怀里扑。太子把他抱到腿上,煮一片鱼:“这个吃不吃?” 小刘进有印象,指着蘸料大声说“吃”。 霍去病很是意外:“你还记得?” 太子:“不久前的事,应该还有一点印象。”蘸一点料汁塞他嘴里。小孩嘴巴小,肉片大,有一半在唇外,他伸手塞嘴里,恐怕掉了。 霍去病见他这么喜欢不禁好奇:“他跟没吃过一样。平时吃什么?” “米糊糊,蛋羹,肉羹。”小刘进抬头,太子问,“是不是吃这些?” 小孩没听懂,眨了眨眼睛,指着暖锅子示意他不要停。 太子又夹一片鱼,小孩兴奋地双腿乱蹬。太子差点没抱住他,“别动。碰掉就没了。” 好动的小孩顿时变成安静娃娃。 小刘进食量小,纵然不甘心,想把一盘鱼全吃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向父亲表示他吃饱了。太子把他放在身边,一手搂着他别乱跑,一手往锅中下菜。 霍去病见他很是熟练:“进儿跟你的时候都是你自己带?” 太子点头:“太子宫离这边远,史良娣担心他着凉,我休息的时候回那边他才能见到我。我要是再把他交给奶姆,他哪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这倒也是。有一年我从边关回来,霍嬗见着我问,你找谁。我当时被他问傻了,看着夫人问,这是冠军侯府吗。”霍去病如今说起这事依然好气又想笑。 小孩听不懂,睁大眼睛努力听懂。可他太小,努力也没用。他嫌无聊,掰开父亲的手起来。太子把他箍到怀中。小孩倒在他腿上,以为父亲跟他玩,爬起来抓住父亲的手臂,叫他再来一次。 太子看出来了,儿子在太子宫憋狠了。 饭毕,太子也没睡午觉。这么冷的天他也不想躺下,因为躺下就不想起来。两大一小稍作片刻,太子给儿子套上手套围脖,只露一双眼睛,抱着他出去。 太子没用伞,小孩仰头伸手接雪,兴奋地又在他怀里蹦跶。太子把他放车上,小刘进以为要上街,不再闹着要下去。 不出太子所料,平日里热闹的书楼很是安静。书楼北边的游廊以及凉亭下空无一人。太子令马车停在书楼边,驭手在车里等着,他和霍去病领着小刘进下去。 圆滚滚的小孩双脚沾地就往雪地里跑。 虽然人道七十古来稀。朝中六七十岁的人并不少。以前丞相公孙弘死于任上,去世时八十岁。如今丞相石庆也有六七十了。在他之前的前丞相李蔡被贬时也快七十岁了。虽然他们看起来年迈,但并不糊涂,精气神很好。jsg 太子认为他们吃喝不愁,又有事做,人生有盼头,所以一个个精神矍铄。好比主父偃,给东方朔卖书的时候六七十多岁的人像十六七岁。 近日无事可做,他精神萎靡。突然看到一个小孩主父偃顿时来了精神,“怎么有个孩子? 书楼门朝北,太子和霍去病还在东边,二人在室内看不见他俩,太子和霍去病听到声音停下,想看看小孩如何应对。 书楼里只有主父偃和张汤二人,他也不怕吵着别人,大声喊“小孩”。 小孩听到声音回头,主父偃招手:“你过来!我问你,你从哪来的?你父母长辈呢?” 小孩被问懵了,朝东边看去。 主父偃嫌冷也没出来:“你父母在那边啊?干嘛去?” 张汤好奇这么冷的天哪来的孩子,他起身朝外看一下,朝主父偃身上一巴掌。两人平日里没少掐,主父偃朝他身上一下,小孩走近两步,有热闹可看啊。 张汤皱着眉头瞪他。主父偃不服气:“你先打我还敢瞪我?” “脑子呢?”张汤心细如发,瞪一眼他,跨出书楼转向东,“太子殿下。” 主父偃咯噔一下,再看看小孩衣着,头戴虎皮帽,脚踩虎皮鞋,身上也是虎皮缝的外衣,寻常百姓不敢打虎,普通人家也不会硝皮子啊。 长安城一半皇宫一半百姓居民区。书楼位于长安城最南端,离居民区甚远,离豪强集聚的茂陵也有几十里,此地只有乡间小民,可城外小民哪舍得用虎皮给孩子做衣裳。 想到这些主父偃慌忙跑出去:“太子殿下恕罪,下官不知,不知道这小,这位是太孙。” 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礼:“不知者无罪。”朝儿子拍拍手:“父亲抱抱?” 小孩转身往北跑,跑太快双膝跪地。主父偃和张汤吓得齐声惊呼。太子笑着过去:“怎么了?” 小孩回头,泫然欲泣。 “父亲相信进儿可以自己起来。”太子原地蹲下,“双手撑地。” 小孩往常摔在榻上也会被人第一时间抱起来,所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霍去病小声说:“雪还在下,地上凉,先把他抱起来吧。” 太子朝儿子走去,三人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盖因他们看着太子越过小皇孙,回头说:“你不起来我走了啊。” 小孩找霍去病等人,太子要教儿子,三人不忍心也得往后退。小孩蹬着两条小短腿哭闹,太子蹲下:“不起?”然后问主父偃书楼里有没有玩的,比如蹴鞠。 主父偃和张汤加一起一百多岁,摔倒就起不来,哪敢踢球。倒是有鸡毛掸子。张汤进屋拿出来,太子指着鸡毛掸子问:“要吗?” 穿成球、看起来真起不来的小孩双手撑地利落地站起来。因为头重脚轻身体不稳还晃悠几下,太子及时扶着他,小孩站稳就跑,真真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汤不禁提醒:“慢点!” 小孩能听就怪了。他拿着鸡毛掸子,一脸好奇,片刻拽掉一地鸡毛。最初只是一根根扯或一把把抓,大体觉着扯掉无趣,他拉下围嘴,放在嘴边噗嗤。鸡毛飞上天,小孩乐得嘎嘎笑。 太子无奈地摇头:“你就坏吧。” 这话他可听不懂,他递给父亲,叫父亲也试试,很好玩。 太子接过去,放他嘴边:“自己玩。”随即令主父偃给他找两张纸,他折出两个简易版小鸟扔出去。小鸟一飞好几丈,小孩连声惊呼,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去追纸鸟。追回来学父亲扔出去,鸟没飞出去,他累得一下坐到地上。小孩懵了,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霍去病忍俊不禁:“他怎么这么好玩啊。” 小孩虽然里面穿着棉衣,外面套虎皮,屁股上也有尿布,太子也担心他着凉,“起来。”太子捡另一个纸鸟。 小孩对会飞的小鸟万分好奇,双膝跪地,双臂撑着雪地吭哧吭哧站起来。霍去病看着费劲,十分想过去把他提起来。霍嬗幼时摔倒霍去病都是直接提起来,没耐心等他自己起来。 太子最不缺耐心,否则前世他也不可能立得道成仙只差一步。 小孩跑过去,太子给他拍拍雪,抱着小孩,握着他的手把“鸟”扔出去。纸鸟飞起来,小孩兴奋地哇哇叫。太子抱着捡起来,让他自己试试,小孩扔出去,小鸟啪嗒掉在地上。小孩一脸奇怪,小鸟只听父亲的话吗。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7节 太子把他放地上,拉着他的手扔出去,这次又成了。太子解释:“你的手小。”摊开手跟儿子比比。小刘进不纠结,也不自己尝试,叫父亲扔给他看。 主父偃看着雪地里大大小小的鞋印,低声问霍去病:“是不是扫出一条路来?” 霍去病:“不用。摔着不疼。” 主父偃不禁说:“不疼是不疼,但冰凉冰凉。” “他快热出一身汗了。”霍去病朝太子父子看去。 主父偃怀疑他说太子,其实是小刘进。又玩一会,小孩要抱抱,他跑累了。太子也不敢一直让他在雪地里玩,就抱着他上车回宫。书楼内外又只剩主父偃和张汤二人。张汤拿出铁锨和扫帚,打算扫出一条路。主父偃闲着无事,也不想回屋等天黑,在门两边堆两只雪老虎。 马车停在宣室殿外,小孩下车又要玩,太子看到宫人出来扫雪就让他们堆到一起,他比照儿子的身高堆猪堆猴堆胖熊。 霍去病抓一团雪,捏几只小鸟放在猪、猴以及熊身上。小孩看到雪有鼻子有眼,很是稀奇,小心翼翼伸手碰一下又迅速缩回去,接着又小心试探,像是担心雪猴变成真猴挠他。 太子看着他小心试探或绕着这几只野兽来回走动。直到天色暗下来,宫中快下钥了,太子才叫人送他回去。小刘进很奇怪父亲为何不跟他一起回去,扒着车窗冲他招手。除了休沐日,百官潜意识认为太子在未央宫,他突然搬回北边太子宫,城中真有什么急事,卫尉去哪儿找他。 “父亲还得做事。”太子做个写字的动作,叮嘱宫人回去别给他沐浴,喂他喝热汤散散寒气。 小刘进会走后,奶姆不敢放他出去就去找史良娣。史良娣一天到晚跟儿子斗智斗勇也累。小刘进在未央宫待到天黑,史良娣耳边清净,身体不累,比见到太子还开心。 得知太子明日还叫儿子过去,翌日一早,史良娣就令宫人把他送过去。昨日大雪,今日暖阳高照,太子牵着儿子的手在未央宫遛弯。其实是小孩前面跑,他在后面看着。小孩很少有机会撒开腿跑,瞧见什么都稀奇。跑累了就叫父亲抱。太子抱他去椒房殿。卫子夫伸手:“记不记得祖母?” 小孩扭头抱住太子的脖子。太子朝他屁股上一下:“这是我母亲。不是外人。祖母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卫子夫叫婢女给他拿吃的喝的。恰好小孩累了,窝在祖母怀里喝半杯水就要糕点。卫子夫给他掰一小块,他要大块。太子伸手,小孩把大块给他。卫子夫诧异:“进儿好懂事啊。” 小刘进人小精着呢。父亲高兴他才能满宫撒欢。 “跟儿臣以前一样机灵。”太子可不会说,父亲不吃,你吃吧。否则小孩就不是真懂事了。 卫子夫轻轻摇头,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可比孙子懂事。 “今日宣室殿无事?”卫子夫问。 太子:“快过年了,天又冷,不适合发兵,流氓也不出来惹事,哪有什么事啊。” “陛下何时回来?” 太子算一下行程,“四月前后。在宫里住两个月去甘泉宫避暑。” “他是越来越舒服自在。”卫子夫不禁埋怨。 太子笑笑:“出去也好,省得在宫里待半年不是想大兴土木就是叫人去西域。” “又去西域作甚?”卫子夫不禁问,“我前几日还听人说张骞家人进宫向你求恩典,令太医为他诊治。” 太子:“不知听谁说的,大宛有宝马,父皇想派人前往大宛寻宝马。” “此事你不知道?” 太子摇头:“父皇在长安的时候孩儿也不是日日去宣室殿。再说了,他一走半年,孩儿哪知道他见过什么人。” “你不赞同?” 太子:“好东西不见得要据为己有。儿臣也知道在战场上有一匹良驹等于多一条命。可大宛,虽跟大汉比起来是西域小国,大宛如果jsg不愿意同我们交换,用将士们的生命换宝马,儿臣觉得不值。不过此事还没定。父皇回来我再问问。” 刘彻计划三月春暖花开时节加封泰山,然后从鲁地回来。然而,春二月,边关收到乌孙国书。太子一边回乌孙,一边令人前往鲁地等老父亲。 刘彻接到太子的信,头天加封泰山,翌日就班师回朝。 抵达长安那日刘彻也没叫儿子出城迎接,悄无声息进了未央宫。 刘彻在宣室殿外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玩的小孩,吓一跳,呵斥宫人:“哪来的孩子?!” 小孩抬起头,刘彻像是在哪儿见过。 “父皇?”太子跨步出来,“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彻看看儿子又看看瞪大眼睛看他的小孩,后知后觉:“进啊?这这,进儿这么大了?” 小孩自己爬起来抱住父亲的腿,继续睁大眼睛打量来人,不怯生也不害怕。 太子拍拍儿子身上的尘土抱起他:“这是祖父。父亲的父亲。” 小刘进这半年长开了,越发像太子。刘彻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的小太子。他觉着很神奇,一晃眼儿子的儿子这么大了。 “祖父?”小孩很是疑惑,祖父又是什么啊。 刘彻内心很是复杂,酸酸涩涩,又生出无限感慨:“朕是你祖父。” “父皇要抱抱吗?”太子问,“进儿,叫父亲的父亲抱抱你好不好?抱抱你,父亲领你划船。” 小孩冲刘彻伸手,刘彻不由得伸出手。软软的小孩到怀里,刘彻忽然觉着他好小,不敢使劲,恐怕弄疼他。 “父皇先进来。” 刘彻无意识点头,跟着儿子进去,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宣室殿:“他怎么在这儿?” “要出去玩儿。史良娣不许他出去,他跟史良娣撒泼打滚要找我。我跟他说等我忙完了再说,他生气,一个人坐在外面谁也不理。” 小孩举起手要打他,不许他说。太子朝他手上一巴掌。小孩惊呆了,我只是吓唬吓唬你,你怎么还真打。 刘彻吓一跳,拉住孙儿的小手:“疼不疼?” 小崽子虽然不是生而知之,但太子常常领他出去,见的人多了,机灵着呢。一听这话就知道祖父疼他,瘪嘴就哭。 刘彻只在椒房殿见过几次孙儿,没抱过。他一走小半年都忘了还有个孙儿,所以方才才那么问。孩子在怀里,刘彻才确信他有个孙儿,孙儿像儿子,这才生出一点“爱屋及乌”的感觉。刘彻不舍得责怪儿子:“不哭,不哭,父亲不是有意的。” 小刘进不哭了,父亲不是有意的是什么鬼话。他就是故意的! 太子从儿子伸手。小刘进不想叫陌生的祖父抱他,又不想原谅父亲,犹豫片刻,他挣扎着下来,晃晃悠悠,坐在御案前,远离天家父子。 刘彻愣了愣:“他怎么了?” “不理我们,生气了。不必管他。一天天的也不知怎么那么爱生气。” 小刘进虽然听不懂,但他隐隐知道父亲什么意思,气得撑着御案起来,举起胳膊吓唬他。太子扬起巴掌。他双手抱臂往后退。 刘彻见状想笑,这孩子真是又怂又爱撩拨。 太子伸手:“抱吗?” 小孩扑到他怀里,指着外面。太子指着御案:“你处理啊?” 此言一出,他不闹了,窝在父亲怀里打量偏心祖父。 “父皇先坐。”太子令宫人准备热茶热点心。 小孩扯一下太子,“我的!” 太子又令宦官给儿子准备一份。膳房那边有做好的,一盏茶左右就把茶和点心送过来。小孩看到大托盘,往自己面前扒拉。 太子指着小碗小蝶:“这是你的。” 小孩看看大的瞧瞧小的,瘪嘴就哭。刘彻想说什么,太子抢先道:“不吃啊?父皇,这个你吃,这份我吃。”对儿子说,“你看着吧。” 小孩哭给他看。太子笑着问:“哭有用吗?” 哭在太子宫很好使,在父亲面前不好使。哪怕心疼他,抱着他,也不会出言哄他。小孩气鼓鼓瞪着眼睛看着他。太子拿起碗吃蛋羹,小孩抢回去,一手抱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小脸恨不得埋碗中一口吃完。 刘彻见状真有点心疼:“进儿,慢点。” 小孩瞥他一眼,你有那么多,你当然可以慢慢吃啦。 刘彻不懂童语:“他怎么了?” 太子把儿子抱怀里,告诉父亲乌孙使者不日便到长安。气鼓鼓的小孩如果是太子,刘彻没心思讨论朝政。孙儿不哭不闹,刘彻不再理会,“乌孙又要同我们和亲?” “乌孙使者先递国书求见父皇,如此郑重一定不是为了同我们做生意。乌孙离大宛近吗?” 刘彻:“比离大汉近。” “令乌孙找大宛买宝马呢?我们出钱。” 刘彻摇头:“大宛不一定卖。” “那是给的黄金不够多。黄金丝绸,千两黄金百匹布换一匹也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儿臣不信大宛上下全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君子。” 刘彻:“朕可以派兵前往大宛。” “父皇打算令多少人去大宛?一万人他们不怕。十万人一日粮草就够买一匹马的了。乌孙国想挣这笔钱,大宛不卖,乌孙自然有法子逼他们。钱没了可以再赚,将士们死了人就没了。”太子补充一点,“乌孙如果没有人,我们可以给他们人——愿意回到草原上居住的匈奴人。” 刘彻挑眉:“你不担心养出一头狼?” “和亲啊。”太子道,“请求和亲的应该是乌孙老国王孙子。就算是他孙子也不可能没有阏氏。公主过去只能当平妻。孩儿不想便宜他们,已经令宗正把宗室女统计出来,包括寡妇。这次和亲不强求,无论谁想去都以大汉公主之礼嫁过去。” 第240章 无责任番外四 刘彻被“寡妇”二字呛着, 连忙别过脸喷到一旁。 小刘进嫌弃地往父亲怀里钻,祖父这么大人了,喝茶也能呛着。 “已婚女子不可。”刘彻擦擦嘴唇就反对。 太子笑了。 刘彻疑惑不解。小刘进把碗勺递给父亲, 脸上也布满了好奇,有什么好玩的啊。太子把碗勺给宦官,拿出手帕给儿子擦擦:“父皇, 乌孙才不在意这些。看国书老乌孙王还活着。冒顿单于养过他,冒顿死七十年了, 他得有八十岁。儿臣还是以前那句话, 跟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联姻有何意义?” “你方才不是说他孙子?” “这就是儿臣接下来要讲的。他死后倘若他孙子继位, 同继任者没有血缘关系的夫人得改嫁继任者。乌孙国这样的风俗又岂会在意大汉公主有没有嫁过人。” 刘彻摇头:“不一样。” “大汉只有一位公主, 愿意就和亲, 不愿意算了。一直是他们想跟我们和亲。”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先停一下:“据儿, 我们也需要同乌孙和亲。” “请恕儿臣直言,同乌孙和亲的意义不大, 也就商人过去便利些,大汉边民不至于当睁眼瞎, 其他的, 比如我们同乌孙夹击匈奴,不可能。大汉比现在的匈奴强大, 他们怕被匈奴灭国, 自然也担心被大汉灭国。” 刘彻不懂儿子何出此言:“朕怎会灭了盟国?往后谁还敢同大汉往来?” 太子揉揉额角:“父皇, 现在的乌孙国王是在匈奴部落长大的。匈奴懂得见好就收, 言而有信, 以前也不至于年年侵扰大汉边城。他们自己喜欢出尔反尔, 以己度人,自然认为别人同他们一样。” 刘彻想想匈奴的秉性, 好了伤疤忘了疼,“依你之见?” “和亲。宗室女皆可。儿臣已经吩咐宗正,上数三代没有合适的,上数五代。” 刘彻算一下:“在高祖兄弟当中选?” 太子点头:“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也配娶大汉天子的亲侄女。”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8节 刘彻不禁笑了:“听你的。”对上孙子好奇的双眸,“祖父抱抱?” 小孩挣开父亲双手跑过去,到他怀里就朝外指,奶里奶气地说:“逛逛!” “你父亲平日里没少领你出去闲逛啊。”刘彻指着御案,“祖父有事。忙完了我们再出去逛逛?” 小孩转向宦官,宦官们一脸抱歉地摇摇头。小孩嘟着小嘴,得亏不会说话,否则非得骂他们胆小怕事。 刘彻问儿子:“乌孙离大汉不近,有人愿意前往?” “不是每jsg位宗室女都如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一样受宠。也不是每位宗室女都跟几位姑母一样拥有丰厚的妆奁,没有食邑也吃喝无忧。孩儿相信不止一位愿意去。大汉不再是以前的大汉,世人很清楚嫁到乌孙没人敢欺辱她们。就算匈奴攻打乌孙,想要斩草除根,也会把汉家公主留到最后,甚至假装没发现她。” 这点刘彻明白,杀了汉家公主,哪怕黎民百姓知道她只是位宗室女,天子出五服的亲戚,也会支持朝廷集结重兵痛击匈奴。 “乌孙国要的是大汉的态度。我们不必着急把人送过去。先令匈奴人教其匈奴语,再教其乌孙习俗,其实也就是匈奴习俗。变成半个匈奴人到了乌孙国如鱼得水。” 刘彻:“明年?” 太子颔首:“明年春暖花开之际。理由孩儿想好了,乌孙国来得突然,大汉不知有没有适龄待嫁女,得令宗正详查。朝廷还得为大汉公主准备丰厚的妆奁。再寻一到两千骑兵保护公主。也就是在大汉生活多年的匈奴人。” 刘彻:“确定人选得一两个月,仔细准备得大半年,今年确实来不及了。” “父皇,把他给我吧。”太子朝他怀里看去,“您歇着,我领他出去玩一会他也该睡了。” 小孩头摇的像拨浪鼓,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困”。 刘彻又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的儿子,不由得露出笑意,“去吧。” 小孩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太子过去把他抱走:“祖父累了。” 刘彻是有些困乏,太子走后他就回寝室歇息。醒来饿得饥肠辘辘,用过饭又去沐浴。待他头发晾干,金乌西坠。刘彻站在宣室殿高台上朝隔壁看去,隔壁太子宫无人走动,“太子回北边了?” “小皇孙晚上不住这边。” 刘彻颔首:“明日宣宗正和典客。” 黄门应一声“诺”记下。 翌日,刘彻听到宗正表示太子殿下只是让他统计宗室女,像是太子的计划他一无所知,刘彻又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的笑容,也许因为太子只跟他说过他的计划,亦或者太子还记得他是储君,国与国结盟的大事不敢越过皇帝擅自做主。 刘彻其实也不清楚他为哪般,反正太子的态度令他十分满意,把国政交给太子他十分放心,不必担心出巡回来天下易主。 刘彻令宗正听太子的继续统计。宗正走后,典客到了,刘彻令典客迎接乌孙使者。休息两日后,他在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 乌孙使者不是头回访汉,典客也不是头回接待外使,驾轻就熟,典客也没询问准备什么菜,到哪里迎接,下榻何处这些问题。 典客走后,宣室殿安静下来,刘彻意识到不对劲:“太子呢?” 黄门:“奏表还没送过来,今日也无廷议,太子可能觉着没什么事,领小皇孙上街了吧。” 刘彻皱眉:“昨日不是才出去过?” “昨日是昨日啊。” 刘彻沉吟片刻:“把他找来。堂堂太子一天到晚带孩子,要奶姆婢女何用?” 黄门心说,太子哪有日日带孩子。但他不是春望,不敢有话直说,就出去叫小黄门看看太子现在何处。 小黄门到马厩驾车直奔北边太子宫。果不其然,太子不在宫中。小黄门去东市车马行,看到太子出行用的车马,就令看车马的驭手帮他看一下,他去百戏场。 离午时尚早,太子殿下不可能去食肆。小太孙不爱呆在室内,太子如果不想抱着他满街逛小孩也不闹,那只有去百戏场。 小黄门给了钱进去,果真在二楼找到太子父子。 太子看到他很是意外:“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一脸的一言难尽。太子见状很无语:“父皇又怎么了?昨日刚回来,今日又不消停。” “陛下大体习惯了殿下帮他处理奏章。” 太子:“昨日奏章处理的差不多了。今日能有几份?你先回去。” 小黄门怕他一个人回去挨骂,要帮太子抱孩子。小刘进来的次数多了,也知道台上表演的时候看客不可以过去。既然都是被人抱着看,他当然更喜欢呆在父亲怀里。 小孩双手搂住父亲的脖子,扭头朝底下看。太子见状令小黄门一旁待着。又过一刻,百戏结束,小黄门暗暗松了一口气。 孩子毕竟小,盯着台上看半个时辰双眼疲惫。他早上卯时就醒了,到现在也没睡觉,以至于到车上就睡着了。太子到未央宫下了车,令婢女宦官送儿子回去。 小孩一觉睡到用午饭。午饭后他来了精神又要出去。常常送他去未央宫的宦官问他是否想陪太子处置奏章。怕他听不懂,还做个拿笔写字的手势。 小刘进看懂了,不闹着要出去了,祸害太子宫诸人精心种植的花草。枇杷见着心疼,休沐日,太子回来,她就请示给小皇孙找几个玩伴。 皇孙年幼,自然得跟着母亲。当日中午,史良娣院中多了两只鹅两只小鸡以及一只小奶猫和一只小奶狗。 年幼见识少的小刘进很是兴奋,忘了父亲休沐可以出去玩,扒着木框伸手戳狗逗猫抓小鸡。 婢女担心猫挠他狗咬他,胡扯它们还小,戳坏了就没有了。 小孩不敢动手,改直勾勾盯着它们。小孩稀罕,看一盏茶左右都不腻。宦官问他累不累,他才意识到腿麻了。腿麻了他也没闹,婢女把六小只放出来,小刘进跟着他们跑。六小只以为小孩要抓它们,慌不择路,有朝外面跑的,也有朝庖厨躲的。小孩跟这个片刻,跟那个一会,一时间史良娣院中鸡飞狗跳。 史良娣眉头紧锁,问枇杷,是不是该把那六只关起来。枇杷告诉他,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等人来了,太子在正殿招待表兄,没空陪小皇孙。小皇孙闲着无趣又得叫良娣陪他去花园。 史良娣怀孕期间身体养得好,小刘进至今没生过病。史良娣陪他累得腰酸冒汗,小孩脸不红气不喘。史良娣怕了儿子,闻言回屋,眼不见为净。 先前刘彻一进未央宫就令卫青、昭平君等人回府歇息。公孙敬声知道天子回来太子得同他交接,就和昭平君商议,休沐日再去太子宫。刘彻为儿子准备了四箱地方特产,但全是些名贵之物,还都是太子用得着的。仿佛皇帝在京师只有太子一位亲人。 昭平君再次确定他舅多情也无情。他和公孙敬声自己出钱给太子准备两箱,一箱太子父子可以吃用玩,一箱可以送给皇后和史良娣或公主。 太子不在意表兄有没有给他准备礼物,他好奇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公孙敬声摇头,昭平君欲言又止。太子屏退左右,令他放心直言。 昭平君:“地方官吏想举荐美人算吗?” “这算什么趣事。”太子好笑,“先前在泰安若非孤也在场,头天酒宴上泰安太守就会安排舞乐助兴。” 昭平君见他浑不在意:“你不担心?” 太子摇头:“后宫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过要是一些不安分的就算了。” 昭平君:“必须的。否则不知道会折腾出些什么事。寻常人家家宅不宁都有可能为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公孙敬声很是意外:“昭平君,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就你知道家宅不宁?”昭平君瞪他,“我家虽然只有我一个,可我父亲没少养莺莺燕燕。若非我母亲乃公主,他敢停妻再娶。” 太子:“你俩别吵了。中午还回去吗?” 公孙敬声微微摇头。太子给身边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出去吩咐庖厨备菜。 现在的太子宫虽然宽大,快赶上博望苑了,而两人考虑到有可能撞见史良娣,就令太子拿出围棋,他俩同太子下棋。 太子笑着找出棋盘:“两人容易分心。还不如你俩一人来一盘。” 昭平君仔细打量一番围棋:“这还是陛下以前送你的那副啊?” “改日送给进儿。孤不止这一副围棋,只是用惯了。”太子示意二人不必在意这点小事。 下午,二人走后,太子回房午睡,默念芥子空间,出来一副黑色棋盘。这副围棋太子有印象,他有段时间迟迟不能突破,带着师弟师妹四处历练的路上做的。 刘据隐隐记得自己做了好几副。刘据仔细想想,只剩这副围棋。师弟好像说纯黑色同他这个人很般配,没有一丝杂念。 想起往事,刘据jsg笑着把围棋放柜中,拿出幼时老父亲送他的围棋,令小黄门交给枇杷。枇杷在他身边多年,接到围棋就给史良娣送去,告诉她这副围棋虽是旧物,但是陛下亲自为太子寻的。 史良娣令她的婢女仔细收好,过两年再给小刘进玩,担心小孩拿着棋子往嘴里塞。 翌日,太子随天子前往高门殿接见乌孙使者。不出太子所料,乌孙使者此番只为和亲。刘彻胡扯此事突然,他得问问宗正宗亲之中有没有适龄女子。 乌孙国也知道天子只有三个亲生女儿。这种情况下还要和亲那只能找宗室女。乌孙使者虽然希望皇帝当场答应,也不希望娶民女。 三日后,刘彻在宣室殿召见乌孙使者,告诉他确实有几位适龄女子,但她们离长安上千里,此时无法答应使者把哪位宗室女嫁过去。 乌孙使者确实只关心汉廷愿不愿意同乌孙和亲。乌孙把这一点隐晦地表示出来,刘彻立即表示,他乃天子,一言九鼎。乌孙使者很是欢喜,要立刻回去禀报国王,准备迎娶大汉公主。 太子此时打断他,虽然宗室女,但也是高祖的后人,天家近亲,必须以公主之礼嫁过去。皇家要为公主准备妆奁,准备护卫,最快也得明年今日。 乌孙使者脸色微变,以为这个精明的太子又想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太子告诉他,可以先递国书,把婚事定下来。 此言一出,乌孙使者重拾笑脸。 翌日,乌孙使者带人去东西市买乌孙国没有的物品。第二日就赶着长长的车队回乌孙。 两国已是亲戚,这次太子便携典客等官吏出城送他们。乌孙使者一行远去,被太子带到身边历练的卫不疑禁不住说:“知道的他们来求娶大汉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进货来了。” 太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游牧民族不善耕种,不擅纺线织布,更不用说做纸那种精细活。” 卫不疑:“殿下,刚刚拉着乌孙使者说什么呢?他一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的样子。” “想知道?”太子旋身。 卫不疑周围还有许多官吏,他下意识摇头。 太子坐上车:“散了吧。” 卫不疑跟上去,太子聊起车帘,他转身骑马,同太子分开。 太子看到乌孙使者买了二十车物品,同使者感慨:“买这么多啊。”使者心虚又羞耻地恭维大汉天子英明,黎民百姓聪慧等等。太子表示回去告诉国王不必着急,大汉会给公主调教几名纺线织布,种桑养蚕以及做纸的匠人。乌孙使者听到这番话自然惊喜万分。 太子羡慕草原上的马膘肥体壮。这位乌孙使者还是之前那位,他上次就找长安的匈奴人打听过汉家嫁娶礼仪,闻言他就表示迎接公主的时候乌孙会准备一些聘礼。 卫青那次弄来千万头牲畜,其中有不少良驹。去年匈奴被边城百姓关起门来打,也弄到不少良马。大汉不缺跟匈奴马一样的乌孙马。太子佯装好奇地问他可知大宛有宝马。汉廷愿出百匹绸缎换之。随即隐晦地表示,他能用十匹丝绸换一匹马,大汉一样给他百匹布,剩下九十归乌孙。 乌孙使者震惊,一匹丝布到西域可卖十两金。千金换一匹马,大汉不愧是大汉,财大气粗。太子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不舍,乌孙使者恨不得他变成大宛宝马跟汉马配种。 乌孙使者穿过诸多小国,三月底见到国王,先表示汉廷同意和亲,紧接着就提大宛宝马。大宛同乌孙相邻,如今四分五裂的乌孙怕匈奴,但不怕比乌孙小很多的大宛。 乌孙国王立刻令人把大汉同乌孙和亲的消息放出去。周边小国虽不懂汉廷兵法,也怕远交近攻。一时间不少国家都向乌孙道贺。乌孙国王趁机跟大宛提出买马。乌孙国王其实不想帮汉廷买马。汉廷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再配上良驹,汉廷那个敢孤军深入的冠军侯还不得一举消灭西域诸国。 乌孙国王馋汉廷的桑蚕和纸。汉廷见不到宝马,他们也别想拥有做纸织布匠人。如果以后西域诸国只有乌孙会养蚕做纸,西域诸国都跟乌孙生意往来,乌孙富强指日可待。 大汉本是虎,现在想打到西域也不难,得了良马也不过是缩短行军时间。对于大汉冠军侯而言早到半日或晚到一个时辰没什么区别。 这笔买卖无论怎么算都是乌孙赚了。 元封六年,春二月,宗室女进宫拜见皇后。这位宗室女可以说是宗正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其祖上早已没落,因一直在暨阳,刘彻封她为暨阳公主。 暨阳公主幼时只比平民好一点,这还是因为地方官吏不敢叫宗室女交税。常言道穷人孩子早当家,大汉民风彪悍,暨阳公主又是家中长女,所以为了家人,为了生存,她同民间女子一样泼辣。在地方官吏告诉她,朝廷打算选一名宗室女跟乌孙和亲的时候,这位暨阳公主要拿刀砍了县丞,当她家中无人好欺负吗。 宗正把单身名额递给太子的时候,太子询问一番很不满意,不是好吃懒做,就是生活放荡。亦或者胆小懦弱,被父兄推上来的。太子令宗正下去详查,宗正查到暨阳。听说她敢拿刀砍人,为了照顾母亲弟弟妹妹,二十岁还没嫁人,顿时觉着这就是太子要找的人。 孝顺母亲爱护弟妹,说明品行端正,敢砍人说明胆大。宗正到其家中,有鸡有羊,院里干净,说明勤快。不愿意和亲,说明眷恋故土。 宗正告诉她,这次和亲自愿原则。陛下这些日子收到不下十份自荐。她成了公主,她弟可以去太学。她可以从陛下给她的妆奁中拿出一些钱财安置母亲和妹妹。 天子脚下真太平。这位宗室女听城里商人说过。皇城旁边有书楼,谁都可以进,想看多久看多久。宗正又告诉她,老国王快死了。她路上走慢点,等到乌孙国正好可以嫁给老国王孙子。 乌孙求着跟大汉和亲,她虽是平妻右夫人,左夫人也不敢为难她。她能掀起乌孙内乱,正好大汉令冠军侯前去解救她。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49节 这位宗室女也知道母家有人撑腰,嫁出去的女儿可以在婆家横着走。虽然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还得埋骨乌孙,可守着亲人吃糠咽菜她一样很难受。 这位宗室女不识字,她答应下来宗正就带她们全家回长安,令女官和匈奴人教她规矩礼仪以及匈奴语。 人在暨阳,无法想象长安的繁华。到了长安,暨阳公主庆幸她答应宗正。没几个月她就帮妹妹找到婆家。秋季开学把弟弟送去太学,给母亲买几个奴隶,把家中安置妥当。 暨阳公主进宫这一日天气极好,在殿外片刻就晒的人身上暖暖的。 椒房殿冬暖夏凉,虽然宽大,但跟在太阳下一样温暖。卫子夫笑着请她坐下,就像一位温和的慈母,这也让头次进宫的暨阳公主卸下紧张。 妙龄宫女送上茶点,小黄门进来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请太子进来。” 暨阳公主慌忙起身见礼。太子笑着让她坐下:“没有外人,不必紧张。论辈分你还得喊孤一声兄长。” 这位宗室女虽然性格强硬,但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闻言,她笑着喊一声“兄长”。 皇后:“你怎么来了?” “妹妹第一次进宫,我总要过来看看。”太子殿下言笑晏晏,又长相俊美,风度翩翩,一句话令暨阳公主忘记她这一辈同太子已出五服,仿佛她是太子的嫡亲妹妹。 皇后笑着打趣:“就你会说。”转向暨阳公主,“他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顺耳的你就听着,不想听不必理会。太子,要同你这位妹妹说什么?” 太子坐下,认真说:“乌孙虽然离长安几千里,暨阳公主永远是汉家女儿,不存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孤或父皇不在了,妹妹遇到困难一样可以向母家求救。你以孤的妹妹身份出嫁,就是太孙的姑姑,孤的孙儿的姑祖母。” 这是储君的承诺,也是未来天子的承诺。这一刻暨阳公主站得笔直笔直,然后缓缓拜下去,叩谢太子。 皇后给女官使个眼色,椒房殿女官扶她起来。 太子从椒房殿出来,令人给暨阳公主买百位奴隶,送去上林苑教jsg规矩养身体。 三月,乌孙使者抵达京师,同乌孙使者一起来的还有两千匹大宛宝马以及三千匹乌孙良驹。前者是替皇家买的,后者是聘礼。 太子当众令吴琢从三千匹良驹中挑五百给暨阳公主添妆。 刘彻没指望乌孙弄到大宛马,所以得知乌孙使者快入关了,他就叫太子前去迎接。太子令典客陪乌孙使者前去歇息,又令随从把马送去上林苑,他进宫禀报。刘彻乍一听到两千大宛宝马,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确定?据儿,你你再说一遍!” “父皇去上林苑一看便知。” 刘彻等不及宫人准备御辇,乘坐太子的车去上林苑。 上林苑养牲畜的地方离皇宫将近二十里,刘彻头一次嫌路远,频频撩起车帘问,“怎么还没到?” 太子劝他不必着急,刘彻喷他:“你见过了你当然不着急!” 太子闭嘴,到上林苑就下车。刘彻以为他生气了,吼他:“朕还说不得你?” 太子无奈叹气:“父皇,一头马百匹布,两千头马多少匹布?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布加一起也不够。孩儿不得叫人买布?” “你你——”刘彻错怪他很是尴尬,“你你,叫他们等着!” 太子上车,令驭手继续前行。 大宛马刚刚到上林苑,身上的汗还没干。刘彻观其汗渍,不禁感慨:“汗血宝马!”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母马?” “有母马。”太子也没指望弄到母马。他怀疑乌孙太馋大汉匠人,为了讨好汉廷千方百计弄来的。至于怎么弄来的,太子不关心,他日打起来死伤的也是两国百姓。西域诸国不安定,大汉无忧。否则离大汉很近的楼兰小国也敢侵扰边关。太子也不担心乌孙独大,有几匹马就敢圈一块地当土皇帝的地方,除非冒顿重生,否则很难一统草原。 刘彻不敢信:“有母马?” 太子点头:“孩儿去年叫西北送来一些草原上的种子,今年在荒地上树林里种几片,足够这些马吃的。上林苑还有青稞,这些马不会因为来到大汉就变成汉血宝马。” 刘彻乐得揽住儿子的肩:“不愧是吾儿!” 黄门小黄门等人相顾无言,陛下夸太子呢,还是夸他自己呢。 太子此时又提出给乌孙国筹集布料。刘彻眼中只有马,无意识点点头。等他意识到儿子什么意思,太子已出上林苑,快到皇宫了。 太子令昭平君出宫找他好友,太子给三人个底价,能低于底价拿下来,中间差价都归他们。 二十万匹布,一匹布赚一个铜板也有两百贯钱。这些钱三人平分也足够家中老老小小用半年。 三人领命出宫就找城中各大布商。这次无需太子提醒他们也知道货比三家。 太子早已令太常把公主出嫁离京的日子定在四月上旬。所以乌孙使者很着急也只能再等近一个月。 翌日,太子款待乌孙使者的时候半真半假表示,以为乌孙国只能买百匹宝马。他早已令人备好一万匹布。没有想到乌孙国王买到两千匹马,太让他意外,他十分感动云云。 太子用匈奴语说的,乌孙使者被他夸得飘飘然。这次霍去病也在,他很好奇乌孙使者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乌孙使者不知道,喝醉了。 典客等大汉官吏虽然听不懂,也能从乌孙使者的神态中窥出一二。他们认为太子不必如此。太子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带众人前往上林苑看宝马。 典客随太子迎接乌孙使者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马的汗水。虽然有人注意到了,但典客也当他看错了。到了上林苑太子请霍去病选一匹试试,众人移步训练场。 霍去病跑几圈如获至宝。这次太常等人看清楚了,真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太子摸摸马儿感慨:“父皇原本要出兵大宛弄宝马。众卿怎么看?” 如果只是夸夸乌孙国王,用钱就能买到,何必劳民伤财。 霍去病迫不及待地问太子这些马陛下打算如何分配。 太子好笑:“这些都是父皇的。” “那不成家养的马了。”霍去病不赞同成天圈养。 太子:“大司马可不是饲马官。” “我可以兼职。”霍去病表示他不嫌辛苦。 太子拿出手帕擦擦手:“你跟父皇商议去。孤该回太子宫看看了。” 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很忙,所以无论孩子怎么闹史良娣都不许儿子找太子。小刘进看到父亲就委屈的抹泪,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喊“父亲”。 太子给他擦擦眼泪:“这么可怜啊?” 小孩虽然已有四岁,实则未满三周岁,还不懂事。闻言他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可怜。” “那你想去哪儿玩?明日休沐,父亲有空。” 小孩抬手指北。 “有没有跟母亲识字?” 小孩放下手,趴在他肩上继续装可怜。太子无语又想笑。翌日给他十个一串铜钱,“你不识字,到街上知道一个钱能买几个东西?人家问你要三个钱,你知道三个是几个吗?” 小孩听糊涂了。 太子:“你如果学会了,父亲不在家,你也可以带着奴仆自己出去买。” 还有这种好事吗。 小孩的眼睛一下亮了。 太子点头。小孩犹豫着问:“今日还去吗?” “今日先去。回来跟母亲学识字数数。早日自己出去买玩具。” 小孩乖乖点头。 太子也没指望他记下。未满三岁的小孩就算记住又能记几日。他不厌恶学习,知道学文识字有什么用就够了。 买东西的时候太子从他手里拿钱,数给他听。东西拿到手,小家伙一脸好奇地问:“父亲,几钱呀?” 太子掰着他的手指教他。 半道上碰到昭平君的几位好友。太子见他们满头大汗,告诉他们不必着急,乌孙使者和暨阳公主出发前一日凑齐就好了。布料可以是前年的,亦或者更早以前的。没有磨损没有虫子便可。 三人震惊,不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也行吗。太子笑问:“乌孙都没有丝绸,他们知道哪年时兴什么?” 三人拿到太子给的底价时,确实只想赚个辛苦钱。太子此言一出,三人才意识到这是个美差。没有新布作对比,所有陈布就是新布。 虽说长安布商没有多少往年积攒的布料,可时间宽裕,可以去洛阳、蜀郡等地调布。 三月底,三人就把布凑齐了。太子考虑到草原上树少不善耕种,织布做纸只够乌孙王室用的,就没吝啬,养蚕做纸的匠人各十名。还送他们几套工具。太子告诉使者,这些人是大汉天子给暨阳公主的陪嫁,不是给乌孙国王的。 太子又给公主挑一千名匈奴人。 四月初八,宜嫁娶,暨阳公主拜别帝后,离家远行。暨阳公主也不想嫁给老乌孙国王,她稍稍不舒服就要停下休息,名曰带的蚕该吃桑叶了。 乌孙使者无法拒绝。等一行人过楼兰,再往西北进入乌孙地界,使者收到消息,老国王病逝。暨阳公主心里高兴,面上悲伤,问使者她是不是得回汉廷。 这哪能回去。乌孙使者快马加鞭面见乌孙国王孙子,建议其尽快继承王位,娶汉家公主,向大汉天子道明实情。 五月底,刘彻打算移驾甘泉宫之际收到乌孙新王陈情表。刘彻虽然知道老国王没几年好活,也没想到这么赶巧。老国王孙子虽然也有三四十岁了,纵然他早逝,也可保乌孙十年无忧。 乌孙不支持楼兰等小国,楼兰等西域小国就算敢侵扰大汉边关,大汉也无需派霍去病,一个赵破奴或公孙敖足矣。倒是匈奴想趁着乌孙新王叔父不服新王之际搞事,偏生这时候他们自家出事了,伊稚斜单于之子子乌维单于死了。 刘彻看到奏报一高兴不走了,去上林苑避暑。 上林苑离皇宫近,太子令御史把奏章送去上林苑。太子没闲三日,上林苑黄门来接太子。小刘进抱着父亲的腿不让走,太子令宫人给儿子收拾衣物,他松开父亲朝马车跑去。小孩的小短腿窜的快,太子不禁骂:“兔崽子!” 第241章 无责任番外五 上林苑有高山有大河, 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三步一景, 五步一画,小刘进宛如进了云端神仙府,半个身子探出去左右张望。 马车终于停下, 小孩难得允许宦官抱他下去。出了马车他就下地,朝鲜花烂漫处跑去。别看他年龄小, 他知道有福同享, 朝身后招手:“父亲, 快快jsg!” 刘彻听到声音出来, 看到小孩兴奋的样子:“进儿怎么这么高兴?” 小孩停下, 打量他片刻, 记起来了:“祖父?” “不认识了?”刘彻朝他走去,“找什么?” 小孩指着大片花海:“好多花啊。” 刘彻奇怪:“太子宫没有?” 小孩很会霍霍, 蔷薇有刺,牡丹很高, 枇杷担心扎着他, 先前种的蔷薇牡丹全被移到太子议事院以及奴仆院中,花园里尽是一些低矮容易摘的小花。 小孩点着小脑袋:“不好玩。这个好多好多啊。”挥着手臂扫一下身后花海。 刘彻转向身边小黄门, 示意他陪孙儿。小孩不要他, 跑到太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太子顺势抱起他,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看着祖父, 仿佛说, 我只要父亲。 太子时常领他出去, 小刘进不怯生,太子叫他自己买东西, 他人不大嘴巴很会说。但他跟刘彻不熟,刘彻不叫父亲陪他,还给他指个陌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刘进不想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父。 刘彻:“进儿,听话,你父亲有事,让他们陪你。” “什么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张口胡扯:“天下大事。”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0节 小刘进不知“天下”是什么天下,既然是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小孩趴在父亲耳边说:“我帮父亲。”同他父亲幼时一模一样的眼睛往祖父那边一瞟,言外之意,不帮你。 虽然刘彻不知孙儿嘀咕什么,但他清楚这时候把小崽子和儿子分开,小崽子十有八九撒泼打滚。刘彻听霍去病提过,他一岁多一点就会装哭。 “据儿先陪他玩一会。”刘彻身为帝王,军国大事不需要征求太子的意见。他身边能吏公卿大夫甚多,也不需要太子献计献策。他就是觉着太子又不是奶姆,哪能成天陪孩子。可孩子不愿意,他也不好把孙儿惹得嗷嗷大哭。 这句话小刘进听懂了:“不要一会,要很多很多会。” 刘彻很是敷衍地点点头:“很多很多会。”随即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无语又想笑:“知道了。进儿,想去哪儿玩?” 小刘进抬手指蔷薇花丛。 太子把他放地上,小孩习惯性往前跑,跑几步又担心父亲撇下他去找那个坏祖父,停下回头看看,确定父亲跟上来他才继续往前。 刘彻看到这一幕气笑了,他乃大汉天子,还能哄骗他一个未满三周岁的幼童。 黄门宽慰:“小皇孙很是聪慧,跟殿下幼时一样一样。” “他不如据儿懂事。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领着鸡鸭鹅,带着猫猫狗狗自己玩,从来不闹朕和皇后。这孩子被据儿宠的一步也离不开他。这哪行啊。朕得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掰过来。” 黄门顿时很无语,小皇孙未满三周岁,不缠父母缠谁。缠奶姆宫女,陛下只会更担心。再说了,陛下既然知道小皇孙离不开太子,还要把父子俩分开,陛下跟小皇孙有仇吧。 小刘进正是这样想的。 往常小孩见到娇艳的花朵,二话不说,掰就完事了。今日他忍住了,他在蔷薇树下等父亲过来,指着他认为最好看的花朵叫父亲掰。 在刘彻看来孙儿叫儿子帮他摘花,在小刘进看来他把掰好看的花的乐趣让给父亲。太子摘掉一朵递给儿子,小孩摇头,恰好说明他把快乐让给父亲。 刘彻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嫌孙儿挑剔。 太子得空就把儿子带在身边,小孩想要什么,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他。是以太子很了解儿子。太子问:“送给父亲?”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果然懂他。 “你想要哪个?父亲给你摘。这上面有刺,你别碰。”太子知道对于真小孩而言不懂有刺意味着什么。太子虽然头回养孩子,但他不缺养娃经验,盖因有很多侄子侄女。他也带过小表弟表妹。 多年以前在博望苑烤肉,太子不让表弟碰火,小表弟偷偷玩火,衣裳烧着了吓得嚎啕大哭。幸好刘据令表弟表妹的仆从盯着他们,及时把火扑灭。 太子拿着儿子的手放刺上,“痛不痛?” 小刘进痛的往后退,太子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半步。刘彻正准备回正殿,看到这一幕不禁说:“去看看进儿又怎么了。” 小黄门也注意到太子突然后退,就上前询问出什么事了。太子好笑:“四周那么多侍卫能有什么事?我和进儿玩呢。”扭头看到老父亲,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刘彻很是不痛快,儿子竟然真为了小崽子让他等。 岂有此理! 刘彻气得拂袖而去。 黄门和小黄门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又怎么了。 太子看到老父亲的样子无语又想笑。小刘进着急了:“父亲,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看你祖父。你看吗?” 小孩果断扭头,举起他的手叫他摘花。 上林苑的花卉不下百种,有大有小也有蔓藤类的,太子问他的随从可会编花篮以及花环。曾为太子折过荷花的小黄门手巧,今日也来了,听闻此话,他表示可以试试。 小刘进想要很多很多鲜花,他得了一堆准备往地上一坐扯花瓣玩,突然看到枝头上的彩蝶,拉着父亲的手要蝶。太子身手灵敏,靠近彩蝶,快狠准到他手里,小刘进兴奋的又蹦又跳,不愧是他父亲,好厉害,什么都会。 太子:“不许往嘴里塞,咬你啊。” 小刘进被小鸡啄过,知道“咬”意味着手疼,他捏着蝴蝶的翅膀,打量一会倍感无趣,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小刘进把彩蝶放地上,彩蝶扑通扑通翅膀飞了,小孩条件反射般扑上去,双膝跪地。小刘进先是一愣,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摔倒,接着膝盖传来钻心的痛,小孩咩一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冲父亲伸手要抱抱。 太子抱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土:“很痛啊?” 小刘进委屈巴巴埋进他怀里,痛的不想说话。太子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两下,“父亲该说你笨吗?没了可以再抓啊。” 小刘进乍一听到“笨”很不服气,太子此言一出,他顶着满脸泪水抬头,他怎么没有想到啊。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眼泪鼻涕:“还玩吗?” 膝盖疼,只想父亲抱抱。小刘进怕被放在地上,单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抹泪,带着哭腔说:“蝴蝶坏!” 太子点头:“不止蝴蝶坏。很多好看的东西都坏。”指着蔷薇,“上面有刺,一不注意就被刺扎到。” 小刘进深表赞同,抬腿朝蔷薇枝头踹一脚。太子登时无语了。 “父亲,我不要花花。”小孩转过头表示远离坏东西。 小黄门猛地看向太子。太子单手背到身后,冲他摆摆手,小黄门明白,不必理会皇孙。果然没过多久,小孩眼泪干了,膝盖不疼了,又要下来。这次不糟蹋鲜花,他朝藕池跑去。藕池旁边是假山,他去爬山。 小孩是真敢爬。 刘彻听到哭声走到窗前,注意到孙儿不是装哭,就想叫他的人过去帮太子哄孩子,盖因太子此行只带宦官,没带婢女和奶姆。然而没等他开口,小孩哭声渐低,刘彻很是意外,孙儿跟儿子一样好哄。 刘彻又见太子一直抱着孩子,心说他不累吗。刘彻又想出去,看到儿子把小孩放地上,小崽子一溜烟扒着石头上山,刘彻的心提到嗓子眼,一见儿子跟过去,又落到实处,骂:“皮猴!” 太子不希望把儿子养的这不敢那不敢,他在儿子身后护着他。小刘进肌肤娇嫩,假山石粗糙,他一用力,手很疼很疼,小孩扭头找人,看到父亲就在身后,伸出小手要抱抱。 “怎么不爬了?”太子奇怪,他既然敢上山,说明不知道爬上去很危险。既然不懂又怎么停了。 小孩伸出双手,通红通红。太子乐了,拿出小刘进的手帕给他擦擦手:“脏了?痛吗?” “吹吹。”小手举到太子嘴边。 太子佯装认真的给他吹两下。没有破皮,手松开就不疼了。太子明知故问:“疼吗?” 小刘进觉着很神奇,不疼了欸。 “父亲,好厉害啊!”小刘进一脸崇拜。 太子不敢再叫他自个玩,担心他真破皮流血:“想不想骑马?” 小刘进可羡慕策马飞奔的叔叔伯伯们了。 刘彻正殿这边虽然很安全,远处有篱笆墙,近处有侍卫,而太子的随从依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太子习惯了一出房门就有人跟着,倒也没有把人打发的远远jsg的。太子随手指个小黄门,令其去牵汗血宝马。 刘彻这边也有训练场,供皇帝骑马射箭。太子抱着儿子转一炷香左右,小黄门骑着一匹良驹,牵着一头汗血宝马。小孩激动的要下来,正好太子抱累了。 汗血宝马不愧是良驹,小黄门骑的马身上冒汗了,它身上干干净净的。太子把儿子放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他。饶是小孩胆大也紧张的一动不敢动,毕竟长这么大头回骑马,身后还没有依靠。 马动起来,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父亲,父亲——” 太子停下:“怎么了?” “我——”小崽子跟他年过半百的祖父一样属鸭子的,煮熟了还嘴硬,“我想和父亲骑马!” 太子愣了一瞬间,不敢就不敢,他说得真好听。 “父亲,你上来!”小孩拽他的手臂。太子担心他往另一边摔,“别拽,别拽,父亲这就上去。”太子把他抱下来,小孩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看到身体腾空,眼前一花,又回到马上。回头看去,父亲稳稳在他身后。小孩惊得张大嘴巴,父亲无所不能啊。 太子把缰绳递给他,“要不要试试?” 小孩连连点头,大喊一声“驾!” 太子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好奇:“进,这是跟谁学的?” “表兄啊。”一两年前小孩太小,上午发生的事,中午睡一觉就忘了。如今虽然不记事,但可以记一两个月。卫步卫广的孩子还没成亲,卫伉大了,定亲了,他的孩子出生后也是刘进的表弟。公孙敬声的儿子会骑马,但还得长辈盯着。太子稍稍一想就明白“表兄”是指霍嬗。 霍嬗几个月前确实在小孩面前骑过马。 太子:“叫马停怎么说?” 小孩抓紧缰绳,宝马慢下来,小孩转向父亲,一脸得意,仿佛说,这还不简单啊。太子扬起马鞭,轻轻打马,汗血宝马跑起来,小孩又惊得哇哇大叫。 训练场离刘彻正殿远,刘彻什么都听不见也着急,问宦官:“什么时辰了?” 宦官看一下角落里的漏刻:“午时了。” “去叫太子回来,进太小,易中暑。” 黄门心说,陛下果然跟太孙有仇。 太子殿下又不是无知幼儿,能不知道太阳升高躲进阴凉处吗。 马场虽然没有树木,但那场外圈有。黄门到的时候太子搂着儿子在树下走动。黄门见状也没靠近。小孩颠的屁股不舒服要下来,黄门才过去提醒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太子:“无人来找父皇?” 黄门摇头:“今日也是怪了,跟休沐日似的。” 太子:“近日没听说哪里有大旱洪涝,边关远的乌孙国忙着国丧,匈奴部落忙着选单于王,确实没什么事值得公卿大夫上报父皇。” 黄门前面引路,顺嘴问:“那个单于没有子嗣?” “伊稚斜的王位是从冒顿后人手中夺来的,冒顿后人定然不服。但他心狠,地位稳固。后来死了他儿子顺利称王。他儿子可不如他。虽然他在位期间被大将军和大司马撵去漠北,但早些年没少在大汉边关抢掠。他儿子非但没弄到大汉的东西,近年还损失了近万名精明良驹。边关守将从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的孙子不大。臣强主弱,有的争抢了。” 黄门懂了:“他们有可能废幼王,争当单于王?” 太子点点头。小刘进没听懂,双手掰过父亲的脑袋,一脸好奇,父亲说什么呢。 “听不懂?” 小不点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是你还小,又不读书啊。我们说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太子胡扯,小孩信以为真,盖因“单于”、“伊稚斜”等词一听就不想平时聊天说的话。 小不点不想识字,更不想握笔,又不希望父亲趁机数落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小脸蹭蹭他的脸,同他撒娇。 太子幼时对上老父亲的时候懂得见好就收,教训儿子他一样不缺耐心。 小孩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没停过,以至于还没到正殿他就睡着了。刘彻叫孙子睡他榻上。太子拒绝,担心他睡梦中撒尿。 儿子两周岁就不尿被褥了,怎么孙子快三岁了还尿榻。刘彻问出他的疑惑。太子不能说他又不是真小孩,胡扯忘了给小孩把尿,他半天没尿了。小孩困得难受,这时候把他叫醒又得哭闹。 以前上林苑没有太子的住所。前些年每到深秋太子都跟老父亲来狩猎,刘彻就令宦官把旁边赏景喝茶的宫殿改成太子寝室。 太子把儿子送过去回来正好赶上刘彻令宫人摆饭。太子把儿子的食单交给端菜的小黄门,小黄门去庖厨的时候顺手给厨子。 刘彻不满:“这种小事也得你操心?” “父皇回来了儿臣有空,倒也不妨事。” 刘彻张张嘴,不好说你帮朕处理奏章。盖因他自己今日都不忙,上哪儿变出几份奏章让太子批阅。 饭毕,刘彻只能任由儿子去隔壁。他长吁短叹:“先前朕微服出巡的时候听到民间老妪嫌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父母。分明是有了孩子忘了父母。” 刘彻的贴身侍从乃春望徒弟。贴身伺候天子不能跟朝臣一样五日一休,就不适合非阉人宦官。宫里阉人宦官分两种,一种犯错受腐刑,在外面受鄙视,被家族放弃,选择入宫为奴,一种是家贫自阉为奴。春望收的徒弟是后者。他不敢用前者,担心碰到记恨陛下的对天子不利。 春望的徒弟以前是贫民,十多岁才进宫。对家乡一切还有印象。听闻这话他心说陛下怎么跟他们村的恶婆婆似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1节 恶婆婆是女的,皇家也有恶婆婆也该是皇后。 “陛下,皇孙未满三岁。”春望的徒弟不敢说真话,只能这样劝。 刘彻:“三岁可以自己玩了。” “初来乍到不熟吧。下午应该就敢自己玩了。” 太子午睡前把儿子叫醒,小孩没什么精神,窝在父亲怀里用午饭。饭后他精神了,太子想睡觉,就叫侍从看孩子。编花环的小黄门编了两个花环以及两个花篮,他拿出来叫小孩选。小孩自己要两个,给父亲留两个。小黄门告诉他花篮可以装果子,上树摘果子。很想再陪父亲睡一会的小孩一听这话,头戴花环,挎着花篮往外跑。 六个小黄门吓一跳,反应过来慌忙追出去。编花环的小黄门看着小皇孙人小腿短跑得快,不禁腹诽,难怪殿下骂他兔崽子。真跟小兔子有一比。 小兔子跑到三岔路口停下,不知道去哪儿。就在这时卫青来了。天子和太子都移到上林苑,天子还要在上林苑避暑,在宫里做事的官员都跟着搬到上林苑。 小崽子两岁前时常去舅公家,可惜那时不记事。卫青到他身边下马,他睁大眼睛打量,也不害怕。大概卫青下马利索,让小孩认为跟他父亲一样厉害,他个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想骑马。 卫青还以为小孩记得他,把他放马上。小孩见他这么好,不禁问:“你叫什么啊?” 卫青被问住了。 跟上来的随从就想解释,卫青抬抬手阻止:“你不知道我叫什么还敢骑我的马?” 小孩点头,因为卫青一行只有三人,他有六人,他不怕。 “你叫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叫进,你呢?” 卫青:“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太子教过他,小孩奶里奶气地说:“我姓刘啊。我父亲叫刘据。你父亲叫什么?” “我没有父亲。”卫青其实也不知道他父亲死没死。 以前卫青被母亲送去父亲家,后母虐待他,卫青一战封侯,卫家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家的天下第一家,他父亲非但不敢来烦他,还担心卫青报复回去。 卫青从来没有想过报复。也是因此平民才笃定他善良,百官才会认为他好相与,并非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小孩伸手,卫青以为他想下来,然而小孩只是抱抱他:“父亲是我的,不可以给你。” 卫青又愣住,什么跟什么啊。随即明白过来,小孩同情他,又担心他跟他抢父亲。 几个月不见他怎么愈发有趣啊。 “不跟你抢。你父亲永远是你父亲。” 小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你叫什么啊?” “还没忘呢?”卫青禁不住嘀咕,见小孩看过来,“我姓卫,名青,合在一起卫青。” 小孩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卫青想笑,你未满三岁,总的才见过几个人啊。大将军小吏不禁问:“你认识大将军吗?” 小孩想了想,“伯伯说过。” 另一个小吏问:“你认识舅公吗?” 小孩连连点jsg头,舅公他知道,前几日父亲还要领他去舅公家玩。可惜坏祖父有事找父亲,舅公家没去成。 卫青:“我就是你舅公啊。”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东西。 “你父亲喊我二舅,我是你二舅公。我也是大将军。”卫青重复一遍。 小孩愣了愣,随即双手捂脸。卫青担心他摔着,一直抓住他一条手臂,突然被小孩挣开他吓一跳,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裳。见状,卫青糊涂了,看向太子随从,“进儿,怎么了?” 给小孩拎花篮的小黄门无语又想笑:“小皇孙害羞了。” 小孩张开手指,露出眼睛瞪他。 卫青一行三人一愣一愣,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卫青轻咳一声敛起笑容,拉下小孩的手:“你还知道害羞啊?” 小孩伸手要挠他。太子随从慌忙提醒:“不可打人!”小孩的手猛地停下,转向提醒他的小黄门:“不许告诉父亲!” 小黄门点头:“小殿下,下来吧。大将军很忙没时间和你玩。” “忙什么啊?”小孩忘了害羞,好奇地打量卫青,像是要记住舅公长什么样,以免下次再认错。 卫青不好解释,胡扯:“领兵打仗。” “我会打仗。”小孩伸手比划,“我用使剑。” 卫青见过太子亲手为孩子做的木匠,小小的,细细的,只比烧火棍稍微重一点。去年刚做好的时候小孩很稀罕,随父走亲访友都抱着,恐怕一眼没看见没人拿去。 卫青:“我们骑马打仗,一人一匹马,你会吗?” 小孩一脸可惜:“我还不会骑马。父亲教过,我,我过几天就会了。” 卫青隐隐听过类似的话,心说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那过几天我来找你,我们骑马打仗。” 小孩点头。卫青试着伸手,小孩扑到他怀里,闻到花香,小孩拿掉显摆:“好看吗?” “好看!”这个花环确实不错,有大花有小花骨朵,大概全是显眼的颜色,放在一起反而很好看。 太子用行动教儿子有来有往。太子喜欢的东西叫小孩给他,碰到小孩喜欢的东西,太子也给他买。虽然他年幼不记事,但潜在意识教会他慷慨。小孩戴在卫青头上,认真打量他一番,好看! 卫青又被小孩的动作搞蒙了。回过神还有点无法相信:“给我啊?” 小孩点头,指着拎花篮的小黄门:“他会编。我叫他编。” 重点是可以再编吗? 卫青很想问:“谢谢进儿。进儿看看喜欢什么。”用手示意小孩朝他身上看。 太子什么没有啊。精美玉佩多到可以给儿子搭房子。小孩在太子宫正殿翻开装金币铜钱的箱子,太子也是提醒他别往嘴里塞。 自打太子给儿子钱,叫他自己买东西,太子幼时用的小荷包斜挎包都归儿子了。小孩瞅瞅卫青的荷包,不如他的好看,他的有花有草有虫有鸟。小孩同情卫青。又看看他腰间,只有一块美玉,没他多,他有一堆。小孩越发同情舅公:“不要。” 卫青决定休沐日去街上给他买几个小玩意:“那你下来?我该去做事了。” 小孩很是懂事的滑下来,见他朝祖父房子方向去,问太子随从:“舅公干嘛找祖父啊?” 其中一个小黄门回答:“陛下也会带兵打仗。他们商量怎么打。” “祖父会打仗?”小孩摇头,看不出来。 小黄门想笑:“会的。小殿下的冠军侯伯伯也会。陛下上午叫奴婢等人陪小殿下,不是想把你和你父亲分开,你祖父是想叫你父亲歇歇。” “父亲不累啊。” 小黄门:“陛下担心他累。太子殿下疼你吗?” “父亲最疼我。”小孩得意,祖父也得排在他后面。 小黄门:“那你可知陛下最疼谁?你父亲啊。殿下怕您冻着累着,陛下也怕您父亲冻着累着。奴婢这样说,小殿下能听懂吗?” 小孩隐隐懂了,原来祖父不是要跟他抢父亲,那他原谅他了。 “摘果果!”小孩差点忘记正事。 这个时节杏几乎全落了,五月桃可以吃了。杏黄桃红,放在一起好看,几个小黄门就先抱他去杏树林,找几个漏网之“杏”。杏树林几十颗杏树,小黄门找十几个,但只往小孩篮中放四个就抱着他去隔壁桃树林。又摘四个桃,小孩拎着吃力,篮子递给小黄门,他伸手拿一个尝尝。小黄门慌忙攥住他的手,胡扯果子上面有虫,得洗洗再吃。 小孩在太子宫花园里见过青虫,很是瘆人,赶忙把桃还给他。 与此同时,刘彻看着花环嫌弃孙儿跟他不亲。 今日伴驾的宦官腹诽,我要是小皇孙,扔水里都不给你。 卫青不知道天子干过什么,认真解释:“也是巧了。他要骑马,臣把他抱到马上,他一高兴送给臣的。换作平时,怕是想都不用想。” 刘彻听闻此话稍感安慰。 卫青来见刘彻确实有正事。郭解死前那些年天下游侠很是猖狂。话又说回来,不猖狂也不敢当街杀害上书告状之人。前些年刘彻虽然令奸猾之人去边关,当年那些人去了,没过几年又找理由回到关中。那些人来钱快,不是掘坟就是偷抢,很不在意在边关置办的家业。 元封二年,滇王归汉,后大汉在那边设益州郡。刘彻近日有意把天下亡命之徒迁往益州郡。西南人少山多,很多地方生存不易,这些人到那边活着为那边增添点人气,死了也不可惜。 无论游侠还是奸猾之人都会几招,不是寻常百姓。要想把那些人送过去,首先得抓到那些人。在牢里的好办,逃亡的不好寻。这就得将士们配合。单凭朝廷诏令无用,那些人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去滇南,所以得由大将军派将领兵。 此事其实找大司马也行。霍去病最近迷上汗血宝马,住在期门侍卫营,隔三差五骑着宝马来一场野外生存训练。 刘彻问卫青霍去病去哪儿,卫青朝秦岭方向看去。刘彻很是好奇:“他不嫌热也不嫌累吗?” 李广和张骞迷路那次,霍去病慢慢班师回朝,回到京师依然脸色发黄,卫青一度担心他撑不到而立之年。这些年无论打朝鲜还是收拾西羌,或平南越和东越都不需要他亲自领兵,他好吃好喝养回来了,今年三十有六,反而比他二十四岁那年气色好。 卫青:“以前有霍嬗闹他,这两年霍嬗懂事了,府里无事,朝中无大事,闲的吧。对了,陛下,建章学堂里有不少孩子已有十七八岁。” 刘彻听东方朔提过:“你看着安排。愿意从军就进戍卫营,想入宫的就入宫。不过得先交给去病练一两年。” 卫青听到脚步声,很好奇何人如此大胆,不经通传直接进来。他扭头看去,想给自己一下,皇孙在这里,皇太子肯定也在,“睡醒了?” “舅舅何时到的?”太子跨步进来。 卫青:“有一炷香了。喝点茶?” 太子接过壶自己倒,不见儿子:“父皇,进儿呢?” “他是你儿子。” 太子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也是您孙子啊。” 刘彻无法反驳,问候在殿外的小黄门:“刘进去哪儿了?” “回陛下,看样子去果林了。小皇孙走的时候拎着小篮子,想必摘果子去了。” 话音落下,殿内几人听到一阵孩童的欢笑声。三人站起来朝外看去,小黄门扛着小孩往这边跑。小孩骑在小黄门脖子上嘎嘎笑。小黄门停一下,笑着问:“小殿下,好玩吗?” 小孩使劲点头:“好玩。快跑!追上来了!” 小黄门朝隔壁跑去。太子移到窗前:“这里呢。”小黄门停下,赶忙把小孩放下来。小孩意犹未尽,抓着他的肩膀想继续。太子出去接过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太子没使劲,小孩也没生气,转身搂住他:“父亲,我来啦!” 太子问小黄门:“他要骑的?” 小黄门下意识摇头。太子叮嘱:“以后别跟他这样玩。玩习惯了,过两年大了,你扛不动他,他反而嫌你无用。” 小孩指着小黄门:“好用。父亲,你会吗?” “不会!”太子摇头。 窗棂里面的刘彻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小孩子不能这样惯。” 卫青转向他,见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算了,还是别说了,谁叫陛下一向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呢。 太子接过后面小黄门拎的花篮,令他们下去歇息。太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篮子:“进儿,这些果子是不是给父亲摘的?” 小孩啃了半个桃以及半个酸甜可口的杏,肚子jsg饱饱的,很是慷慨地点头:“给父亲!”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2节 “父亲可以给祖父和舅公吗?” 小孩朝祖父看去,刘彻习惯性给他个笑脸。小孩觉着他也不是很讨厌,轻轻点一下头,冲卫青喊:“舅公!” 卫青从窗户上把他接过去,小孩捧着舅公的脸吧唧一口。卫青愣住,随即哭笑不得,不愧是外甥的儿子,活脱脱一个小刘据。 太子把花篮交给黄门,进去就叫儿子坐下。小孩渴了,指着茶杯问:“我可以喝吗?” 卫青慢慢喂他喝,小孩愈发喜欢温柔的舅公。小孩喝两口润润嗓子湿湿嘴唇,移到父亲怀里,趴在父亲耳边说:“舅公没有父亲。” 太子不知他何出此言,配合他点头,二舅确实没有父亲——有些人活着跟死了一样。何况算算岁数有可能早就死了。 小孩又说:“舅公好可怜啊。” 太子被口水呛着。 刘彻好奇,叫他大点声。小孩虽然决定不讨厌祖父,但也不想理他:“我和父亲说话呢。” “你父亲三岁的时候也没有你说话利索。”刘彻不禁说。 小孩以为夸他,可美了,笑着转过头继续跟父亲耳语。 刘彻越发好奇:“大点声,我也想听听。” “不给你听!”小刘进仗着有人撑腰可厉害了,敢大声同他叫嚣。 第242章 无责任番外六 刘彻扬起巴掌吓唬孙儿, 孩童年幼无知,不知他乃唯吾独尊的帝王,举起巴掌迎战。 太子笑着拉下儿子的小手:“祖父逗你玩呢。” “不跟祖父玩!” 刘彻一阵窒息, 听不懂人话的小崽子。 太子颔首:“不玩。进儿跟父亲玩。果树林好玩吗?” 三岁小孩顾不上坏祖父,开始显摆他摘了几个黄杏红桃,他还上树了。就在这时黄门拎着洗干净的桃杏进来。小孩小手一挥:“父亲, 我摘的!” 刘彻身边的黄门又没跟过去,听闻此话, 他以为太子随从抱着小孩摘的。即便如此, 未满三岁小皇孙知道摘果子, 在他看来也很了不得。 黄门把他好一番夸, 夸大自己功劳的小孩扭头趴父亲怀里, 两只小手捂住脸颊遮住羞涩的笑容, 后脑勺在说,不要夸了, 人家不好意思啦。 刘彻不了解他,问儿子:“怎么了?” 小孩扭过脸之际卫青看到他抿嘴笑:“害羞了?” 小刘进扭头瞪他, 休要胡说! 太子捏住儿子的脸颊把他的脑袋转过来:“这是舅公, 不可无礼。” “舅公说谎!”小脸微红的小孩大声澄清。太子配合他点头,“舅公也是问, 害羞了吗?你说, 没有啊。这样大喊大叫有失风度啊。” 小孩心虚了, 敷衍地应一声, 抱住他的脖子阻止他说下去。 刘彻确定小崽子未满三岁也知道害羞:“机灵鬼。” 小孩扭头转向他。刘彻可不敢招惹不懂事的小崽子:“没说你。说你父亲。” “不可以说父亲!”小孩像护食的小凶兽, 搂着父亲瞪祖父。 刘彻气笑了:“你父亲是我儿子, 我还说不得了?” “我父亲,你不许说!”小孩一脸认真, 仿佛他祖父再说一个字,他都敢上去打人。 以刘彻的脾气能忍让吗?必须不能!可孩子三岁,他也没脸同孩子吵得面红耳赤,“行行行,我不说,你父亲,只能你说。” “我也不说!”小孩瞪他,祖父果然是坏祖父,不挤兑父亲又改冤枉他。 刘彻扬起巴掌:“真以为朕不敢打你?” “你不敢!”小孩刚刚着急忘了,所以举手应敌,“我有父亲,有舅公。你有吗?” 刘彻呼吸一窒,张了张口,想想怎么同小崽子解释,他的父亲是他儿子,他的舅公是他的大将军。而他一时沉默被小崽子当成心虚害怕。他怕了,小崽子就不怕了,他抓一个红彤彤的桃子,“父亲,吃。”又一手抓一个杏,给舅公送去,“舅公,吃。”跑向父亲的时候不忘放狠话,“不给你吃!” “朕稀罕——”刘彻一顿,这果子可是他令农夫匠人精心栽种的,“你摘的是我的果子!” 小孩懒得理他,扭头问父亲甜不甜。太子叫他尝尝,他就着太子的手在边上咬一口,指着最红的顶端,“父亲,这里甜,吃这里。” 刘彻转向卫青无声地问,朕被无视了? 卫青没好意思点头,扯扯嘴角无声地笑笑让他自己意会。 刘彻没好气道:“这孩子生来克朕的!” 孩子扭头,坏祖父又说谁呢。 刘彻瞪他:“说我自己也不行?” 您高兴就好!小孩扭头继续劝父亲吃红尖尖。 刘彻气结:“据儿,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孩不知“他”是何人,但他知道“据儿”是父亲,好比他名“进”,父亲喊他“进儿”,所以,坏祖父真是父亲的父亲啊。 坏祖父可以数落父亲?好比父亲可以训他。 小孩摇头,他还小,他不要知道这些啦。 对,假装不知道就好啦。 小孩却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仰头看着父亲,等他回答。 “这里好玩啊。”太子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进儿,好玩吗?” 小孩点头,“父亲,骑马。”不要呆在这里,不然坏祖父又得数落你。 “你摘这么多果子不累啊?” 太子不说小孩不觉着累。他每日得睡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上午一次迟到午饭前,下午一次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小孩困意上来,拉着父亲的手,叫父亲抱着他。 太子放下桃,一手给他当枕头,一手搂着他。刘彻看不下去,令宦官为他拿个桃,再找个匕首,他认真削皮,眼不见为净。 卫青见状很想笑。他担心自己笑出声,吃完一个金黄酸甜可口的杏就起身告退。 天子不言,太子不语,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无人打扰,小崽子顺顺当当进入梦乡。尚未到三伏天,未时过后室内阴凉,太子担心儿子睡着着凉,令宦官送去他院中。 孙儿一走,天子无所顾忌,提醒他不可惯娇儿。说着说着,连棍棒底下出孝子都扯出来了。 太子面上点头称“诺”,心里不以为然。前世今生两辈子没听说过哪个孝顺孩子是打出来的。老父亲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幼稚啊。不过太子倒也习惯了。 刘彻见儿子脸上没有一丝为难和勉强,他不禁跟身边人显摆,太子懂事,他教的好。 看着太子长大的那些宦官不是年迈回乡就是早已病逝。如今刘彻身边年龄最大的也不知道十岁以前的太子什么样,反而见过十几岁的太子教父。这些宦官面上点头恭维,心说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生来就与众不同。 刘彻没少跟身边人感慨过,太子聪慧过人。现在的小黄门和黄门不认为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是陛下和太傅的功劳。 刘彻算计人的时候满腹心计,平时多是他被哄骗。刘彻不认为身边人敢哄他骗他,他认为他乃九五至尊,当得起赞誉,无人敢骗他。是以看到众人赞同,刘彻决定,从明日起,指点儿子教子。 太子住处没有庖厨,他要么陪刘彻用饭,要么等御厨做好送过去。刘彻令儿子同他一起用饭。翌日清晨,太子抱着儿子过去,刘彻叫他把孩子放地上,让他自己走。 小刘进巴不得自己走,又觉着祖父也不是很坏。用饭的时候小刘进的饭几跟太子的挨着,刘彻叫孙儿自己吃。小崽子怀疑他误会祖父了。盖因小崽子挑食。如今瓜果蔬菜丰收季,他的粥是鸡肉青菜粥,小刘进嫌青菜无味,巴不得不吃。 太子要喂儿子,小崽子奶里奶气地说:“父亲,你听话啊。” 刘彻跟着附和:“据儿,让他自己吃。” 太子心累,“父皇,你吃你吃的,儿臣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刘彻瞪他,“你看,进儿自己可以吃。” 小刘进点头:“父亲,快吃吧,凉了就不美味啦。”他舀一勺粥,其实全是他扒拉到一处的青菜夹着几粒关东大米,“父亲,可香了。”举到太子嘴边。 刘彻挑眉,看来他误会孙子了,小崽子蛮懂事的。 太子气笑了:“自己吃!” 小孩放回去,转手捏一个小小的羊肉炊饼,“我吃这个。” 太子虽然没带婢女奶姆,但他把常给儿子做吃食的三位厨子带来了。太子和儿子的早饭就是那三位做的。 太子点头:“吃吧。” 羊肉炊饼里头可不止羊肉,还有许多葱。小崽子一口咬到肉,看到绿色白色的葱,不可思议。太子趁jsg机说:“不许吐。” 小崽子想问,他可不可以不吃肉馅,只吃浸满肉汁的皮吗。可他不敢说,怕父亲又要喂他喝粥,“父亲,好好吃啊。你尝尝。” 太子:“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小孩乖乖咽下去,把炊饼送到他嘴边。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一口把肉馅全咬走。从外面看炊饼只少一点点,刘彻心说,儿子真会哄孩子。 小崽子一看里头空了,高兴地说:“父亲好厉害啊!” 太子差点呛着:“快吃!” 小崽子舀一勺鱼肉片塞空空的炊饼里,刘彻奇怪,这是什么吃法。小崽子放下勺,两手捏着炊饼咬一大口,外面是沾着汤汁的饼,里头是软嫩的鱼肉,可香了。这是小孩自创的吃法。 太子瞥他一眼,也没管他。饼吃完了,太子提醒他该喝粥了。小孩很听话,肉和米吃完了,剩一碗底青菜。太子气笑了:“留着给谁吃?” “喂鸡啊。”小孩脱口而出。 刘彻坐在首位,看不见身侧碗里的情况:“进儿没吃完?” “饱了。”小孩拍拍小肚子。 刘彻:“吃饱就算了。” 小孩撑着饭几起来:“父亲,我玩儿去啦。” “站住!”太子叫住他,端起碗,“吃不吃?” 小崽子歪头看着他,不吃如何,吃了又当如何。 “吃了我领你看马群,不吃你自己玩。” 父亲好坏!小孩气得大声指责:“你不是个好父亲!” 这话刘彻听不下去:“据儿,他不吃——”太子把碗转向他,刘彻惊到失语,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是如何做到把米和肉吃干净,只剩青菜的。 难怪太子要亲自喂孩子。 合着大孙子的聪慧不亚于儿子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3节 太子转向儿子,小孩子气得一把夺过碗,闭着眼睛塞嘴里,胡乱嚼两下,张嘴给他看:“你满意吗?父亲!”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嘴:“父亲说话算话。” 小孩依然生气,跺着脚往外走。 刘彻无语又想笑:“他确实挺有趣的。” “以后儿臣教训他的时候,请您切勿多言。” 刘彻敷衍道:“知道了。” 太子想说什么,又一想老父亲年过半百,几十年都没能改变的想法,现在叫他改简直要他老命。他以后多费点心吧。 饭毕,太子没急着带儿子去马厩,拘着他认识几个字,又给他念一篇文章,小孩昏昏欲睡了,太子领他出去。太子随从已准备好马,太子抱着儿子上马去马厩。 养牲畜的地方不止有马,还有供宫中、建章学堂以及期门侍卫用的猪羊鸡鸭鹅兔以及鹿。小刘进的眼睛不够用了,这边跑跑,那边看看,连声惊呼。 小孩跑累了要抱抱,太子抱起他问:“早上的青菜也不是很难下咽吧。” “父亲,好累啊。”小刘进假装没听见。 侍从递来吃的喝的,喝的是牛乳,吃的是枣泥糕。去年收的红枣很甜,不加蜜糖小刘进也喜欢。一块枣泥糕,几口牛乳,他下来撒尿。心情极好的小孩也不叫父亲和侍从伺候。他舒服了,继续拿着小棍招猪惹羊。 太子见牛棚里湿湿的,令管牲口圈的小吏弄一些草木灰垫上。 小吏不赞同又不敢反对,就先应下来。太子看出他不以为然,也没着急解释。没过几日,太医署来人提醒小吏草木灰可以杀虫肥田。嫌庖厨离牲畜圈远就用石灰,防瘟疫。然而石灰得花钱买,草木灰不需要,小吏令打扫牲口圈的农奴先垫一层草木灰,再垫一层干净的土。牲畜圈大清扫那日下午牲畜入圈,小吏挨个查看,几乎闻不到各种屎尿味。 牲畜拉的屎尿每日都得清扫,屎尿清理出去什么也不垫,牲畜圈方圆一里都能闻到屎尿味。这样一收拾,住在附近的农奴也好受了。 做饭的农奴几乎每日都得清理草木灰,往粪坑里倒是倒,倒在牲口圈附近也是倒,只是推着板车多走几步,住的地方不再臭气熏天,他们也不介意多走这几步路。 上林苑管牲口圈的小吏或许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不常去牲畜圈。饲养牲口的男奴,为他们做饭的女奴都知道往尿上垫土,翌日连同屎弄走,可以留着肥田,牲畜圈也干净。可他们不是为自己养的,所以宁愿歇着也不想动弹。 至于臭烘烘的不难受吗?他们会认为别人可以忍受,自己也可以忍受。清理干净陛下也不会给赏钱,何必当出头鸟得罪人呢。 太子殿下发话就不一样了。虽说上林苑大小事可以向天子禀报,不必理会太子。可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天子最疼儿子。太子要杀谁,谁必死无疑。天子要杀谁,求求太子,或许还有机会照看书楼。 翌日,太子也没过来查看,领着儿子划船去了。划船期间太子教儿子《诗经》。又一日,天降甘霖,小刘进想出去玩,太子穿着蓑衣给儿子撑伞,儿子穿着农奴编的草鞋在水里蹦跶。刘彻乍一听到孩童的笑声以为听错了。走到廊檐下朝旁边看到儿子在雨中也不撑伞,差点气晕过去。指着小黄门:“去把太子叫来。哪有这么宠孩子的。” “陛下,雨小了。”小黄门弱弱地提醒。 刘彻瞪他一眼。小黄门披上蓑衣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回头冲老父亲笑笑,低声问儿子:“好玩吗?” “好玩!”小孩开心地仰头。 太子:“父亲答应领你出来玩,你是不是也该陪陪父亲?” “父亲玩什么?” “父亲渴了。祖父那边有美味佳肴。我们去吃点喝点,顺便洗洗你的脚。你的脚脏不脏?” 小刘进其实还想玩,但他知道撒泼打滚无用,大喊大叫也不好使,满心不愿的把手递过去:“不可以再玩一会吗?” “父亲有没有告诉你水里有虫子?”太子问。 小刘进知道水里有虫子,跟父亲划船的时候见过。他也在太子宫藕池边见过蚯蚓。来上林苑之前太子领着儿子挖蚯蚓钓鱼,小孩起初不感兴趣,领着猫狗到处跑,太子把鱼甩上来,头回见到活鱼的小孩大为震撼。坐在太子腿上钓三条鱼,回去的路上见人就显摆,他钓的。 听闻此话小刘进感到脚痒痒,拽着父亲要快跑。跑到正院就吩咐随从打水。刘彻为儿子拿掉蓑衣。见儿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他脸色稍霁,“雨水那么凉,你也不怕进儿着凉。” 小孩摇头:“不凉。好好玩儿。祖父喜欢玩水吗?” “朕不喜欢!朕不是小孩子。” 小刘进听不得别人嫌他小,转向太子表示:“父亲,水不好玩,有虫子,我不玩了。” 太子忍着笑把他递给侍从:“先洗脚。父亲给你煮茶。” “我要奶茶。”小孩大声说。 刘彻嫌他挑剔,没好气道:“没奶!” “有的。我早上喝了。” 太子:“确实没了。天热,鲜奶放到这时候就臭了。” 小刘进知道臭臭的难闻,要吃麦芽糖稀。 上林苑又不是东西市,下雨天也无法骑马驾车,上哪儿给他弄糖稀。刘彻想打孙子。他要吃蜂蜜都比糖稀容易。 “没有!”刘彻不待儿子开口抢先拒绝。 小孩气得抱怨:“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怎么了?你敢打朕?”刘彻问。 小孩转向父亲,仿佛问,我俩打起来你帮谁啊。 “谁也不帮!”太子解释,“我是你父亲,他是我父亲。” 小孩想想:“我小,他大。” “我老,你幼。”刘彻才不管是不是孙子,分毫不让,“尊老爱幼,老在前幼在后,要帮也是先帮我。” 小刘进辩不过他,大声反驳:“谁说的?” 刘彻挑眉:“我说的。我是天子,我说什么是什么。” “你好厉害啊。”小刘进阴阳怪气。刘彻心梗,这孩子究竟几岁?太子三岁时有他这么会气人,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太子三岁前很少出去,见过的人也没有儿子认识的人多。他倒是想跟儿子一样“凶”,可他怕被当成妖怪。 “父皇,喝茶。”太子看到老父亲杯中有半杯水,就知道壶里的茶还热着。太子给他满上。刘彻给儿子个面子,不跟小崽子计较。 小刘进以为他无言以对,快快乐乐洗脚,欢欢喜喜扑到父亲怀里。太子把他放腿上,小孩窝在怀里吃点心,吃一口还朝刘彻比划比划,就差没明说,不给你吃! 刘彻这一刻真想把jsg他扔出去:“据儿,管不管?” 太子揪住儿子的脸:“不许调皮。我父亲是你祖父,你把祖父气病了,父亲会很难受。好比父亲病了,你也不开心。” 小刘进收回招摇显摆的小手,转身安慰他:“父亲不难受,我听话。” 太子给他倒杯茶:“喝茶还是喝水?” 小刘进就着他的手喝两口。一块点心吃完他又坐不住了,要出去玩。太子直言他累了,要出去他自己出去,地上湿滑,摔倒了不要怪任何人。 小刘进决定让父亲歇息。刘彻趁机拿出围棋,小孩趴在一旁看一会看不懂,又闹着要出去。太子板起脸,他不敢闹,窝在太子怀里睡着了。 刘彻看着宦官把孙儿抱走:“他也只有这时候可人。” 太子心说,您不说话的时候也是位慈祥的祖父。 “过了三伏天有了师傅就好了。”太子只能这样宽慰老父亲。 至于是不是真的好了,太子觉着很难。 果不其然,小刘进跟他父亲一样嫌看书识字枯燥。太子不需要学,他是不想学。太子令老师把授课地点改在花园或船上。老师不赞同,可储君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在船上小刘进也坐不住,太子就令卫不疑下午过去教他射箭以及骑马,用的理由是今年学会了,明年开春跟父亲春游,到秋随父亲狩猎。 太子没少用类似的话哄儿子,比如好好学,带他出去。太子言而有信,小刘进不认为表叔给他画大饼。学射箭学骑马的时候他得专注。他也不敢分心,怕从马背上掉下来。 天气转冷,小孩学了一个多月,专注一件事习惯了,再把授课地点改在室内,他可以待一炷香。老师认为小皇孙长大一点,这两个月认识不少字,所以懂事了。 太子休沐日教儿子下棋,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子允许儿子耍赖,小刘进可以跟父亲玩大半个时辰。不要吃喝拉撒的时候可以玩一个时辰。太子又吩咐宫人,小皇孙想玩的时候陪他玩,其他事不必管。小刘进在太子潜移默下化以及宫人不明真相的引导下,玩的时候疯玩,看书识字的时候也不再如坐针毡,时辰稍长就心浮气躁。 下雪天,太子领着儿子出去看雪。来年春暖花开,太子领着儿子到渭河边看水看人赏垂柳。 太子不曾疾言厉色训过儿子,在父亲的影响下小孩也很少暴躁发怒。休沐日,霍去病在街上碰到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随二人去太子宫。昭平君不巧把小孩的点心吃了,小孩也没有生气。听到昭平君夸味道好,小孩很高兴,像是昭平君跟他志同道合。霍去病见状不禁跟公孙敬声夸:“不亏是据儿的儿子。” “越大越懂事了。”公孙敬声嘴上这样附和,心里不这样认为,他小儿子比小刘进大两岁,也不如他懂事。 昭平君也喜欢懂事爱笑的孩子。点心没了小孩不曾哭闹,让昭平君另眼相看,主动问他想去哪儿玩。小孩要上街,昭平君一看天色还早,可以带他出去逛一圈,就令随从备马。 昭平君抱着小侄子,带着随从出去,公孙敬声就问太子怎么教的。 没有什么技巧,耐心罢了。 听起来简单,实则很难。 公孙敬声要有耐心,也不至于文不成武不就,需靠父荫入仕。霍去病不缺耐心,但他的耐心在练兵打仗方面。 很简单的回答,却叫两人无言以对,也不想再问。 太子给他们出个主意,既然他们没耐心就叫夫人耐心教。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们只帮腔,不干涉。 霍去病为数不多几次跟夫人吵架都是因为孩子。公孙敬声也因为孩子跟他夫人争执过。此言一出,二人叫太子闭嘴。 二人不羡慕太子生来富贵,也不羡慕他聪慧过人,唯独羡慕他冷静理智,仿佛世外仙人。 表兄弟二人一想起这点就不由地想到太子早些年拿出的那些宝物,太子前世说不定真是世外仙人,亦或者有仙缘。 史良娣虽然不敢干涉太子管教孩子,但她也做不到毫不关心。起初她跟老师一样认为不该在室外授课。孩子没被太子惯坏,反而真懂事了,史良娣令人留意正殿情况。休沐日太子如何待儿子,太子去未央宫听政和处理奏章的时候,她也怎么带孩子。 父亲母亲做法一样,小刘进潜意识里认为以前在母亲好用的招数如今也不好使了。此后甚少撒泼哭闹。除非他十分想要某个东西,或者十分想念父亲。 又一年夏收时节,刘彻又在宫里呆够了。长安大小事扔给太子,他去甘泉宫,打算去甘泉宫周边转转。太子令宦官通知百官,非急事上午上报。他把下午空出来亲自教儿子识字,或陪他练剑。 太子先拿起宝剑在儿子面前耍一会,又同卫不疑切磋。太子动真格的,卫不疑踉踉跄跄站不稳,还急的大喊大叫:“不是切磋吗?怎么来真的!” 小刘进目瞪口呆。 没有想到温柔的父亲这么厉害。 太子收剑问儿子:“想学吗?” 小刘进不假思索连连点头。 “很累!” 小刘进摇头:“我最不怕累!” 卫不疑一边擦汗一边打量兴致勃勃的小侄子,心说难怪太子的儿子比别人家孩子懂事。他父亲教他习剑前也给他来个下马威,他恐怕也不敢叫苦叫累。 卫青没有父亲教,又不像太子前世有师傅耐心指点,师兄师姐照顾,哪能想到这么多花招。 霍去病虽有大将军舅舅和皇帝姨丈指点。可二人教他一板一眼。以至于霍去病也想不到先让儿子佩服他,然后再让儿子自己选。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倒是还有机会,但他二人缺少耐心。二人用他们得随天子前往甘泉宫为由把养儿育女之大事扔给夫人。 殊不知刘彻没打算带两人。他俩就跟跟屁虫似的,只要刘彻不见朝臣,刘彻去哪儿他们去哪儿——名曰保护陛下。 两个外甥,皇家至亲,不能打,骂也无用,昭平君打小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公孙敬声不怕骂。陛下骂他,听着便是。毕竟陛下是君也是长辈。 用膳的时候他俩终于滚了,刘彻问身边黄门:“他俩是不是希望朕给他们升一升?”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4节 俩人是太子至亲,等太子登基为帝,最低也是九卿。比家世,有卫伉卫不疑在前,比学识有霍光张安世,比本分还有金日磾。二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陛下想提拔年轻人也轮不到他们。黄门心里这样想,但不敢说真话,他不知道陛下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征求他的意见。 “甘泉宫护卫毕竟不如京师。”黄门只能这样说。 刘彻张口结舌:“你——你们是死的?” “陛下,两位公子忠心耿耿总比他们成天见不着人趁机到处游玩好啊。” 刘彻点头:“倒也是。”顿了顿,“看在他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当他们不存在。” 出甘泉宫东巡的路上刘彻到行宫歇息,当地官吏想引荐美人,一看天子身边俩门神,一个太子姨表兄,一位太子姑表兄,怕了怕了,惹不起。 然而就算有美人相伴刘彻此行也没能尽兴,盖因走到一半太子令人送来急奏,匈奴王庭左大都尉差人递来密奏——降汉。 虽然匈奴不足为惧,可匈奴单于王活着,刘彻总觉着膈应,像大业未成有遗憾。封泰山也无法理直气壮向上苍禀报他的功绩。 刘彻收到密奏第二日回甘泉。刘彻从甘泉宫返京,左大都尉也收到带有玉玺的回函。 七月下旬,天气转凉,左大都尉再次来信。刘彻看到内容很是满意,随手递给太子,太子气笑了。 刘彻不明所以:“太子笑什么?” 话音落下,大将军和大司马联袂而来。 太子扔给他舅。刘彻不满:“据儿,这是——” “父皇,先让大将军看看。”太子打断老父亲。 卫青看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啊。太子揉着额角提醒:“地点。” 霍去病勾头看一下,掐指一算:“离边关两千里?” 太子点头。 霍去病看看他舅舅又看看天子,见两人还没意识到,“这哪是降于汉,分明叫我们派兵救他!舅舅,陛下,想想我上次到何处受降。” 霍去病说的上次是指浑邪王那次。虽在黄河北岸,可那边如果有长城,站在长城是就可以看到浑邪王王帐。 刘彻也觉着距离不对:“如果需要我们救援jsg,这信也到不了长安。再说了,离匈奴单于王甚远,他势单力薄也不敢诈降。” 霍去病:“匈奴全民皆兵,帐篷放车上,撵着牲畜就走了,为何不能再过来几百里?如果怕单于王安插在部落里的人怀疑,可以谎称南下放牧。水草肥美时节,他忍不住也情有可原。” 多年以前刘彻令巡查的边关将士顺便找盐井找石涅找铁器,他们当真找了几座,而且易开采。近几年北方用的盐和烧火的石涅皆来自草原。闻言,刘彻解释匈奴不敢南下,担心撞上护送盐和石涅的将士们。这个理由不好用。 太子:“既然他多走几百里就会被匈奴单于王发现,那汉军过去受降也会很难躲过单于王的探子。” 卫青颔首。 刘彻:“可他来信说王庭离他甚远。” “父皇,除了祭天的地方,单于王王庭可以是草原上任何地方。”太子看向他舅,“龙城被二舅掀了,匈奴如今真有可能居无定所。” 刘彻不怕诈降,也不怕遇到匈奴单于主力,但他担心人少打不过。刘彻看向舅甥二人。卫青想领兵,可一个左大都尉不配大汉大将军带兵千里相迎。 赵破奴或公孙敖足够了。韩说、李息也可以。甚至军功不如他们的吴蛮子也行。可万一左大都尉诈降,亦或者碰到单于王,他们就算有心理准备,有计划也不缺计谋,可能因为稍稍犹豫而遗失战机。 霍去病上前一步。 刘彻看到来信的那一刻认为两万大军足矣。此刻他决定令霍去病先率领五万骑兵过去,再为霍去病筹集五万兵卒以备不测。这五万人就令公孙敖为将。公孙敖同卫青年龄相仿,屡次随卫青出征匈奴不缺经验。虽然迷过路,但这次跟在霍去病身后定然不会再迷路。 这几年太子不许老父亲大兴土木,又有关东送来的粮食,朝廷如今有钱有粮。刘彻当即令人宣大农令。 大将军和大司马兵分两路召集兵将。 此行凶险,霍去病出发前一日进宫向天子辞行,刘彻带他去寝室,打开放着宝衣的柜子,拿出深蓝长袍。 霍去病哭笑不得:“陛下这是做什么?” 刘彻不敢用儿子的宝剑,也不敢用霍去病随身带的宝剑,盖因这两把剑都是刘据送的,锋利无比。他找到一把以前用的剑照着长袍一下,上面没有一丝划痕。霍去病震惊。 刘彻:“据儿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在你之前只有太后和她身边人知道。但她们也只知道白色那件刀枪不入。” 霍去病:“臣此行结果若能叫陛下满意,陛下?” “赏你了!” 霍去病笑着接过去,发现一个问题:“这,不合身啊。” “罩着上半身。衣摆圈腰上。看着宽大,其实塞在甲胄里面看不出来。” 霍去病比划一下,觉着可行:“臣多谢陛下。” 刘彻很是不舍,盖因他每次出去都会带上这四件长袍。 霍去病可不舍得还回去:“陛下,太子的儿子虽然都会气你了,可他仍然是您儿子。” 刘彻不明白:“想说什么?” “太子对外软硬不吃,但对家人不是。” 刘彻恍然大悟,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是据儿这几年都没寻到宝物,进儿身上用的玉饰还是他以前用的那些,进儿的衣裳也是宫人做的,那些奇人会不会已经消失了?” 霍去病:“您告诉太子,没有就当您没问过。太子孝顺,会一直记得此事。就算真消失了,于陛下和太子也没有什么损失。” 第243章 无责任番外七 霍去病率韩说、赵破奴等将士从京师出发那日, 太子出城亲送。 依照往常,霍去病受降也无需天子储君亦或者公卿士大夫亲送。在京郊戍卫营集合后直接出发就行了。此行凶险是其一,其二刘彻有意趁机为儿子树立威信。太子几次监国, 公卿大夫无不称赞殿下处事公允,可军中将士对他知之甚少。 此次很是反常,韩说等人精也看出来了。只是受降陛下没必要令骑兵先行, 又令公孙敖率步兵紧随其后。公孙敖麾下还有吴蛮子、路博德等人。上一次动用这么多兵马良将还是“漠北之战”。韩说感觉若非受降陛下会令大将军和冠军侯兵分两路。一时之间抽不出那么多骑兵,也会令二人各率三万骑兵。 韩说等人收到消息就是令他们收拾行囊跟家人道别, 至今不知到何处受降, 何人降于汉。 大汉地广人稀, 夜间常有凶兽出没, 不适合行军。傍晚安营扎寨, 韩说、赵破奴等人同霍去病一同用饭的时候, 韩说问出他心头疑惑。 霍去病不是不告诉他们,而是先前太忙。早晚都要告诉麾下兵将, 霍去病也没故弄玄虚,直言匈奴左大都尉来降。而他担心被单于王发现不敢南下, 由汉军北上两千里接他。 赵破奴脱口而出:“诈降啊?” 霍去病:“应当是真降。陛下和大将军分析匈奴部落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去年单于王去世,其子继承王位, 有人不服, 有人趁着混乱抢夺牧场, 左大都尉再在匈奴部落待下去有可能人财两失。” 外人认为大将军和冠军侯舅甥二人早已面和心不合——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手下将士很清楚舅甥关系从来没有变过。所以虽然韩说首次出兵匈奴就是卫青麾下校尉, 在霍去病面前也没藏着掖着:“左大都尉动一下匈奴单于就有可能收到消息, 那我们无论多少人马都无法隐匿行踪?” 霍去病点头:“如果打乌孙或楼兰, 匈奴内部很难统一。但对上大汉,除了想降的左大都尉一脉, 其他部落都敢倾巢而出。” 赵破奴:“是的!边关有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匈奴这些年屡战屡败,他们一时也能筹出十万之众。”最可怕的一点是匈奴不缺牲口。没有战马还有驴,用驴运送粮草。匈奴男子上战场,女人们也会骑驴驾车。 韩说又问:“怎么是殿下来送我们?” 霍去病以为他担心天子身体抱恙:“陛下叫他来的。”不可以说太子贪权,也不可以说他懒,霍去病半真半假道:“他帮陛下处理完奏章就回太子宫带小皇孙,亲自教小皇孙识字骑术。陛下认为他偷懒,无论大小事,但凡太子撞上,陛下就叫他处理。” 韩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心想传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陛下真怕史良娣跟他抢儿子。 赵破奴也这样认为。他倒不是因为民间流言。刘彻跟卫子夫抱怨,儿子疼孙子,已经忘了他们这对父母。卫子夫以为儿子闯祸了。她的心砰砰跳,面上故作好奇。刘彻见她感兴趣以为找到盟友,埋怨儿子抱着孙子喂饭,孙子气他,儿子不舍得揍孩子等等。 卫子夫很是无语,却还不能帮儿子。否则天子一怒指不定怎么折腾儿子。卫子夫觉着此事太魔幻,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得空就陪史良娣和孙儿,她还没抱怨皇帝反倒抱怨上了。女儿进宫探望卫子夫,卫子夫没忍住告诉女儿。卫长公主听完也是很无语,回去就告诉夫君赵破奴。 赵破奴听她说完难以言喻。 陛下干的荒唐事多了,嫌弃孙儿只是其中一件小事,没必要再拿出来讨论。此行必有一战,赵破奴问霍去病此行怎么打。 兵分三路,霍去病率两万人前去受降,令单于王误认为大汉只有两万人。韩说和赵破奴两路左右夹击。赵破奴以前在匈奴各部流浪,霍去病不担心他出了草原就迷路。 韩说有一个问题:“何时分兵?” 霍去病示意他先用饭,随后一众将军去霍去病帐中。由于是急行军不好带太多辎重,霍去病军帐只能容纳三人,赵破奴等人就在帐外等他。 霍去病拿出前两年才令匈奴俘虏补漏的草原地图,“过来看,左大都尉现在此地。” 韩说看着上面的字:“这是个城?” 霍去病点头:“草原上虽然没有多少城池,但也不是一个没有。匈奴人病了,老弱妇孺无法随牲畜迁移,冬天来了,还是城里更安全。” 赵破奴补充:“冬天也有狼。”顿了顿,“以前匈奴人不甚会建房。多年以前有人叛逃到匈奴部落,匈奴再侵扰边关时就喜欢掠人为他们做工。我猜定是那人的主意。” 霍去病:“先不提这些。”指着离城三四百里的草原湖泊,“左大都尉可以谎称到这里放牧。我们也不需要北上jsg两千里。他不敢过来正好说明到这里定会被其他部落或单于的探子发现。其他部落胆大南下放牧也不敢靠近五原、朔方等地。我们北上一千里再像耙地似的慢慢推进。” 赵破奴懂了:“往北推进两三百里我们分开,你带两万人进城。你离城三四百里的时候必会被附近匈奴部落,或单于王的探子发现。等你接到左大都尉一脉行至一两百里的地方必会被单于王追上,届时我们再去支援?” 有校尉提出:“一百里和两百里差一两个时辰,等我们赶到也该结束了。” 赵破奴想想有道理:“以防万一,你入城那日我们连夜急行,在离城一百里左右的路上等你。” 霍去病沉吟道:“两部分开,匈奴单于王不知道多少援军,就算看出人不多也会怕。” 韩说:“单于王现在何处?” 霍去病摇摇头:“这个时节匈奴四处放牧,单于王不一定在王帐。只能等入了草原再打听。” 五万人齐头并进,真跟犁地有一比。不出霍去病所料,出关五日就碰到牧民。霍去病只看牲畜数量就不信他们乃寻常牧民。左右是受降,不必担心贻误战机,霍去病抽调两千人送那些人去边关,他们走慢一点等一等两千兵将。 然而计划虽好却被变化打乱。 左大都尉身边不干净,霍去病还没到受降地,左大都尉就暴露了。新王年轻气盛,亲自率大军捉拿左大都尉。单于王身边也有左大都尉的人,他提前得到消息出逃,又令人快马加鞭南下求援。霍去病同赵破奴和韩说分兵半日遇到左大都尉的人,那人见着霍去病说出求救的话就累晕过去。霍去病当即派两队人去找赵破奴和韩说。他继续前行,假装不知左大都尉可能已经死了。 等霍去病意识到事情有变,立即令众将士掉头。 常言道,骄兵必败。 匈奴单于王见左大都尉已死,霍去病看起来只有两万人,比他少四万,甚至没有停下询问军师大汉有几位“霍”将军,那“霍”字旗是不是霍去病的“霍”,他就令众部全力追究。 匈奴军中老将倒是意识到他可能是大汉冠军侯。冠军侯一向喜欢孤军深入,带八九百人也敢行几千里。如今受降带了一两万人,于他而言已经很多了。如果心细如卫青一定会发现霍去病一行跑得快,但不乱。 真正的仓皇而逃很难不撞到同袍,谁还顾得上扛棋。霍去病部井然有序,给匈奴的感觉逃跑的比追击的快,他们反而认为大汉兵将怕了。 眼看就要追上,高高的“霍”字旗停下,霍去病掉头一马当先迎敌。单于王上前。霍去病看到他一愣,不是说单于王年龄不大吗。 单于王确实不大,草原上风吹日晒,十六七岁长得壮实的少年看起来也有三十左右。哪像汉太子,儿子五岁了,风流倜傥,谈笑间还带有少年气。 单于王劝霍去病投降。霍去病笑着抽出宝剑。正午的阳光下宝剑透着寒气,霍去病又看一下日头,算算时辰韩说和赵破奴部离他最多一炷香。前提二人没有同时迷路。 分开半日就迷路,韩说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霍去病这里杀气冲天,两侧响起震天的“杀”声。万马奔腾,呼啸而来,地动山摇,身材高大的匈奴人左右一看脸色大变,匈奴单于王顿时意识到中计了。这时他终于发现先前神色肃穆或慌乱的汉军眼角眉梢露出笑意,仿佛他已是囊中之物。 霍去病直面单于王,韩、赵两部在左右,匈奴掉头往北跑。匈奴兵众多,霍去病一剑一双,等他带人冲破匈奴人墙,匈奴单于王一众早已跑没影了。 霍去病很是失望。如今匈奴不富裕,方圆三百里难碰到一个牧民,没法以战养战,霍去病不敢率大军狂追。大汉缺人,打扫完战场霍去病带大军进城。他后面还有五万兵卒,不必担心单于王杀个回马枪。 等到公孙敖部,霍去病把城中以及草原上能弄走的全弄走,一把火把空荡荡的城烧了,大军班师回朝。 城中有许多人和牲畜,又俘虏许多匈奴战马,足矣裹住军需。此行虽然也有折损,但伤亡加一起不足一成。大抵是先被背叛,后遇到霍去病,险些死在他剑下,回到王庭没几日,单于病了。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5节 十万大军就地解散,还是入关后再各自散去,还得陛下定夺。霍去病在边关休整的同时等圣旨。同时也在琢磨,这次没能叫陛下满意,是不是得把那件长袍还给他。结果就收到从西域回来的商人带来的消息——单于王死了。 霍去病立即追加一份奏报,单于王被他吓死了。 乌孙跟匈奴关系近,霍去病还在打扫战场,匈奴部落就有人给乌孙递消息。乌孙一看匈奴元气大伤,更害怕大汉。乌孙国王右夫人乃大汉公主,国王请公主给天子送一份家书——给大汉天子报喜。 霍去病的第二份奏章跟暨阳公主的家书前后到长安。霍去病早已封无可封,他把单于王的死揽到自己身上,太子看糊涂了,他热傻了吗。 太子屏退左右试探着问老父亲:“这两份好像不太一样。” 刘彻失笑:“你说此行凶险,朕以防万一送他一件宝物。”随即先问儿子可知他的四件长袍刀枪不入。太子明显愣一下,刘彻以为他不知。其实太子没有想过这点。那四件长袍他前世可以劈开,比他修为低的修士做不到。他潜意识里没有想过可以防刀枪水火。 刘彻见状告诉他他把那那件深蓝长袍给霍去病了。 “表兄没能手刃匈奴单于,担心您借此叫他还回去?”太子问。 刘彻颔首:“朕又不是无衣可穿。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朕有那么吝啬吗?再说了,就算无衣可穿,朕还有儿子啊。” “我?”太子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父皇,儿臣是人不是神啊。” 刘彻:“好东西可遇不可求。朕知道。” “要是过三五年得两件您也不失望?” 刘彻好笑:“朕还有三件。” “两件红色的,您也不失望?” 闻言,刘彻确实有点失望。可他一想儿子没有一件,他就表示留儿子自己穿。他有三件足矣。 太子其实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他在外会谨记这一点。教训儿子的时候也会谨记这一点。他很少小心提防父母,也很少跟父母计较算计,所以也没意识到老父亲故意的。 太子闻言笑着表示父皇今年冬日不出去,他有时间就出去转转。 单于王死,刘彻欢喜,他很想趁机出去显摆。可这几年他年年出去几个月,听到儿子要帮他寻宝衣,也不好这个时候抛下他出去玩。 刘彻表示他得等大司马回来论功行赏。 霍去病八月上旬就回到边关。霍去病收到朝廷送过去的赏钱,先赏兵卒,令他们早日同家人团聚。随后他带着战功卓越的兵将回到长安,由陛下亲自封赏。 刘彻见了将军和校尉,在城外戍卫营兵卒由太子替他封赏。 此次左大都尉死了,也没能手刃单于王,无人获封侯爵。但杀敌近两万人,俘虏一万多人,牲畜几十万头,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很多,刘彻赏霍去病两千金,韩说、赵破奴等人分别获上千几百不等。 天子仅有一子,刘彻令太子去军营,军中将士也没有意识到天子此举是给太子树立威信。 无论太子有没有看过兵书,好不好武,凭他不憨不傻,皇位非他莫属,陛下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太子欢欢喜喜去军营却让不少认为太子乃是仁厚君子的人意识到太子十有八九跟天子一样好战。结合太子以一敌七,挑飞李陵的剑,他只是不如天子霸气外露罢了。 霍去病出发前朝廷对外的理由是受降。希望凭军功封侯之人不由得想起浑邪王,认为那种事可一不可再。陛下虽然令大军随霍去病出关受降也是以防万一,打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中这样认为的就有李敢一家。浑邪王那次也没打起来,霍去病杀了金日磾的父亲休屠王,休屠王部就不敢反抗。那次随霍去病前去受降的人也没有得到封赏。 不少人世家跟李家一样认为受降这事不好干。人接过来将士无功,没能接到人反而有过。当得知冠军侯大败匈奴,匈奴单于王病死,一些精于算计的世家jsg懊恼不已。 这次深入草原受降建章学堂的一些学生也去了。他们在公孙敖麾下。虽然没有见到匈奴大军,但他们在草原上转一圈,回程时盯着俘虏以及牲畜,也算长了见识。他们回来也没再回学堂,有的在宫里当禁卫,有的当巡城护卫,也有人留在京郊大营。 这些学生很清楚他们在建章学堂吃得好睡得好只因太子常去。主父偃和东方朔无意中说过,抄书也是太子的主意,不少因为抄书攒了不少钱的学生很感激太子。 他们忍不住跟同僚聊起太子做的事,虽然跟军国大事比起来都是些小事,但越小的事离黎民百姓越近,出身低微的兵卒因此很喜欢太子。 军中兵卒或宫中侍卫不会到太子跟前表白,以至于太子不知道他已有很多拥趸。也没人特意告诉刘彻。谁不知道天子疼儿子。特意告诉他,天子只会趁机跟他们显摆他有个好儿子。 刘彻没少跟朝臣显摆他的宝物,也没少显摆他有个好儿子,公卿大夫早已懒得理会天家父子的事。 昭平君连公孙敬声扯过,哪日舅舅表弟兵戎相见,百官也敢装瞎。盖因陛下不舍得打儿子,但舍得收拾臣下。太子不如天子阴损,喜欢借刀杀人。可太子敢自己动手。 太子宫至今只有一位史良娣,太子只有一个儿子史皇孙,许多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太子宫,不提太子身份尊贵,只说他的相貌秉性,女儿过去也不亏。然而无人敢找上太子,更不敢上奏暗示天子。 天子非寻常人,寻常百姓希望多子多福,他嫌太子有了儿子忘了父母。 皇家多奇葩,皇帝这番做派百官倒也不意外。可放着这样一个香饽饽不啃一口又不甘心,有人就想到昭平君。 九月初,天子决定在长安过冬,有人就开始同昭平君偶遇。这种事不好自己出面,就请属官代为引荐。京官几乎都认识太子和昭平君,昭平君就算认不全也觉着眼熟。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说着相请不如偶遇,要请他喝茶,昭平君身为御史也不好犯浑来一句“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昭平君随他进去,三句话说完,对方问怎么没见太子。陛下在京师,奏章国事有陛下处理,殿下合该得闲才是。 昭平君明白,原来他托了太子表弟的福。昭平君以为他想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哪日太子无人可用好想到他。 去年太子令昭平君的三位友人帮朝廷买二十万匹布,三人赚了两百贯钱,没过多久全京师都知道了。此事也无法隐瞒。三人没有那么多钱,跟布商谈好三人就带他们找少府拿钱。少府把钱给三人,三人先把布商的钱付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虽然他们没有当着布商的面数钱,但商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有多少。 少府不会乱讲,三人也不会往外说,城中那些布商以及随从不会帮三人隐瞒。那次之后昭平君以前的狐朋狗友也找过他,请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昭平君想着怎么拒绝他,突然听到太子子嗣单薄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明示暗示许久,昭平君差点被口水呛着,合着不是为钱而是为色。 还不如为钱呢。 若非小刘进跟太子幼时一样一样,就凭太子儿子那么大,浑然不像娶妻生子之人,他们真忍不住怀疑小孩是宗室子弟,太子要修道成仙。 昭平君苦笑连连:“这不是害我吗?” 那位小吏不解:“何出此言?” “兄没比我大几岁,女儿可以议亲了?” 小吏:“亲戚家的姑娘。家贫,可惜生了一副好相貌。” “那也不可!”昭平君摇头,“你若想为侄女找个依靠,不如试试长平侯府的二公子,亦或者三公子。三公子也未定亲,年少心软。大将军没有门第之见,只看姑娘秉性以及家世是否简单清白。” 家世清白,但不简单,甚至比卫伉未婚妻家境好。大将军不会允许二儿媳和小儿媳身份高过长媳,容易家宅不宁。小吏无法回答:“大将军和善,下官知道。可她身份太低,不配为嫡妻。” “出身倡门?” 小吏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低了。相貌品行都不错倒是可以为妾。可你也知道大将军跟夫人琴瑟和鸣,定然希望儿子跟他一样。” 小吏点头:“冠军侯的独子也不小了。可冠军侯一定也不希望他还没定亲先纳妾。昭平君,你乃太子表兄,太子同大将军一样和善,不如您帮我问问?” 昭平君抬手:“饶了我吧。可知为何陛下每次出巡丢令我随驾?只因他认为我品行不端,留在京师有可能带坏他的宝儿子。这种事我躲还来不及呢。” “这?”小吏想起来了,陛下去甘泉宫都带上他。 昭平君:“太子五日一休,他还得陪小皇孙,就算令侄女貌如西施,进门也是守活寡。” 小吏心想那家人才不管女儿守不守寡。再说了,史良娣也不小了,红颜枯萎,她的机会自然就来了。太子殿下又不是清心寡欲的道人。 第244章 无责任番外八 引荐美人这种事昭平君真不敢接。 昭平君跟太子关系很好, 也不必用这种法子讨好太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昭平君喝了茶,吃了点心, 也不好立刻起身走人,“那么多京官也不止卫家没有门第之见。”停顿一下,想起什么, “不提卫家。除了皇家无论娶谁都是低门娶妇,他们也无法计较门当户对。像桑弘羊, 他本是商人之子, 他家公子娶妻了吗?金日磾的弟弟好像还未订婚。他们不是位高权重, 就是天子近臣, 你那个侄女就是天仙, 功勋世家也不敢跟他们抢人。” 刘彻用人不看出身, 再加上近些年春比秋试,如今已有三成京官出身乡野。京师吏治清明, 京官多如牛毛,怎么就非太子不可了呢。 思及此, 昭平君明白了:“兄不诚啊。”放下茶杯, “说什么可惜了一副好相貌。其实就是希望我替您引荐呗?” “这——” 昭平君抬手:“不用解释。说出来怪难堪的。告辞!” 小吏本能起身相送,昭平君停下:“留步!” 此言一出, 小吏下意识停下, 看着他走路带风, 一溜烟带着奴仆随从远去, 小吏叹了一口气, 去向上峰禀报。 太子待人温和有礼, 幼时圆亮的眼睛如今自带多情,长相俊美, 风流倜傥。只为庶妃许多世家闺秀也愿意。父兄长辈希望家族更上一层楼,太子也能因此多子多福。一举三得的好事,这位小吏的上峰不甘就此放弃。 九月底,休沐日,天空如洗,深秋时节温暖如春,小刘进用过早饭就缠着父亲要出去。 太子颔首。小刘进兴奋地欢呼一声,令婢女给他换衣裳。 “等等!”太子叫住他。 小少年脸上的笑容凝固,试探地问:“还有条件啊?” 太子笑吟吟看着他:“你觉着呢?” 他的神色好像就等着小刘进来一句“不去了”。聪慧的小皇孙怎能叫父亲如愿,“说吧。” “这五日学的内容以及剑术。” 小少年拉长脸嘀咕:“那得多久啊。” “半个时辰足矣。”太子抛出诱饵,“可以在街上用午饭。” 少年转身就去拿他这几日写的字:“等我啊。” 半个时辰后,宽大的马车驶出太子宫。小刘进扒着车窗往外看。皇宫周边是高墙,太子好奇:“进,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啊。”小少年托着下巴左右张望。 太子:“这是在干嘛?” “我在,我在感受自由的味道啊。 太子呼吸微滞。驭手差点从车上摔下去。坐在车内的小黄门顿时想笑,可他又不敢笑,就低着头抿嘴偷笑。太子揉揉额角,他才是鬼见愁吧。真该叫父皇过来看看。 “秋日风凉,不怕着凉生病?” 小人儿摇头晃脑:“不怕,不怕,我不怕!” “你说要是出来一趟鼻涕横流,以后你母亲还敢叫你出来吗?” 小少年沉默片刻,放下车帘扑到父亲怀里,拉着父亲的手捂脸:“给我捂捂手。” 太子哭笑不得:“几岁了?” 小少年伸出四根手指,盖因前不久才过四岁生辰。那日小孩先随父亲去未央宫拜见祖母和祖父,然后回太子宫庆贺。那日来了许多人,太子的表兄弟、姊妹以及侄子侄女。小刘进收到一堆礼物。至此喜欢上过生。 太子见jsg状又加一根手指,小少年爬起来:“我五岁啊?” “四岁生日过了,你可不是五岁吗。” 小少年算算:“离五岁生辰还有好多个月,我,我就是四岁!” “五岁是大孩子,四岁是小娃娃。”太子眼神示意他选一个。小孩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今天是个小娃娃。” 小黄门又想笑。小孩眼角余光瞥见了,扭头吓唬他:“不许笑!”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6节 太子捏住儿子的耳朵:“我的人你也敢吓唬?” “我跟他玩呢。”小孩朝他腰间摸,空无一物,小孩不信,低头仔细看看,“父亲,你忘记带钱。” 太子伸手,小黄门递来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小刘进都认识,一个是他的,一个是父亲的。他抓走自己的,果然里头有一串十个铜钱。他又拿过父亲的,里头有几个铜钱,还有几片金叶子。太子经常领他出去,以至于他很清楚一片金叶子可以换好多好多吃的玩的。小孩捏一片,一脸讨好地笑笑,“父亲,我疼你,你疼我不?” 太子摇摇头。 小孩张开嘴的嘴巴合不上了,显然没料到他父亲都不用思考,甚至给自己找理由辩解。 随驾的小黄门见状又想笑。他慢慢转过身,揉揉憋得难受的腹部。 “我不管!我疼你,你必须疼我!” 太子拿过荷包:“到街上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这个时节有栗子糕,有麦芽糖稀,还有纸鸢。你喜欢什么?” “父亲买的我都喜欢。” 小黄门腹诽,这小嘴真抹了蜜了,太子幼时也没他嘴甜。 太子又不是真小孩,每次哄长辈都需要回忆前世师侄侄女怎么说。小刘进真小孩,日日把“疼啊”“爱啊”的词挂嘴边,他也不知道羞耻。 太子伸手:“拉钩?” “我困啦。睡醒再拉钩。”小不点转身躺他怀里。 驭手闻言不禁提醒:“殿下,转弯了。” 太子把儿子抱怀里,以防转弯处突然出来个人,驭手急停车把小不点甩出去。 内部华丽外面寻常的马车朝东拐,马路另一端的马车往北拐。太子马车停在东市车行,小黄门先下去接小主人。小刘进双脚落地就往四周看。太子下来就发现儿子眼睛跟不够使似的。他解下荷包上的带子系在他和儿子腕上。小刘进感到手腕一紧,扭头看到手腕上多了一圈花绳,他觉着好玩。当他顺着花绳看到另一端在父亲腕上,一脸不敢相信:“你你你,这是作甚?” “休沐人多,担心你跑丢了。”太子警告儿子不许解开。 小孩很是敷衍地点点头。 太子:“以后还想出来吗?” “谁不听话谁变成小狗!”小孩大声发誓。 太子放心下来,“走吧。” 小孩嘟着嘴跟上。 难得天好又赶上休沐,每条街上都人挤人。进去不过三丈,小孩就被人碰一下差点摔倒。便衣侍卫见状就想上前,太子回头阻止,冲儿子伸手。 两边全是人,小孩人矮什么都看不见,不想被父亲拘在怀中也不得不伸手要抱抱。 太子本就比寻常人高,小刘进坐在他手臂上隔着人山人海也可以看清两侧小商小贩卖什么。 上个休沐日下了一场秋雨,秋风带来寒意,以至于喜欢下雨天玩水的小刘进选择依偎在父亲身边喝茶吃点心,顺便听他讲故事。 十多天没出来,街道两边多出许多新鲜物品。有红彤彤的柿子,又大又红的石榴,还有被风雨吹落的板栗,还有给公子女郎准备的纸鸢——上午逛街,下午出城放纸鸢,休沐日充实又满足。 太子宫有许多果树,小刘进也最不缺玩具,但他依然想买。太子抱着他到卖纸鸢的摊位前,把他放地上,小黄门递来荷包,太子叫他自己讲价。 小贩见太子腰有美玉,头有金簪,本想趁机大赚一笔,可当小孩夸他心善,可怜兮兮地请他便宜点,小贩不由得只多收一文钱辛苦费。 小刘进高兴的祝他今日卖光光。随即转身塞父亲怀里。太子接过去打量一番,纸鸢上五颜六色的涂料并非毛笔画上去的,看起来很像是用柿子皮、石榴皮或菊叶染的。太子夸他心灵手巧。从太子身后过的男子对此不感兴趣。但被可爱的小刘进、俊美的太子吸引过来的佳人在他离开后不由得过来。小贩趁机招呼,几位姑娘买下同款。 不知真相又恰好需要或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个休沐日的人见状也过来买几个。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人不断,以至于还没到未时小贩带来的纸鸢就卖光了。 太子不知自他步入东市身后就跟着几位姑娘。身着常服的侍卫发现了。但他们习惯了。要不是他们护驾,日渐长开的太子殿下得跟二十多岁的冠军侯一样被整条街的姑娘追着送贴身之物。 太子由着儿子自己走,自己讲价,结果没到茶肆小孩就累了。太子抱起他:“找个地方歇歇脚?” 小孩连连点头,趴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休息。等到茶肆他不累了,叫来伙计点吃的。太子给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把小刘进买的吃的拿出来,小孩楞了一下,转向父亲,又讨好地笑笑。 太子也冲他笑笑。小孩跟父亲对视片刻,要一壶茶。他看看坐在左右的侍卫计上心来,把他买的街边小吃一分为三,两边侍卫各一份,他留一份,还送到太子面前,“父亲,我孝顺不?” 正想道谢的侍卫被口水呛着。 太子掰一小块栗子糕放他嘴边:“父亲疼你吗?” “王公子?” 试探声传入耳边,太子朝窗外看去,窗外只有行人,太子转向右手边,来人与他年龄相仿,看着眼熟。 “王公子不记得在下了?” 近几年刘彻一出去就把朝政扔给儿子,不出去也使唤太子,太子见得人多了,这几年每次休沐出来都会被认出来。这些人也知道“王孙”就是太子。 太子:“你是?” “卫公子。” 太子恍然大悟,此人乃他小舅同僚,“你也出来散心?” 那人下意识朝外看一眼,太子顺着他的视线转向门外,从门口进来两位妙龄女子以及一位小公子:“原来是跟家人一起的?无需多礼!坐把。”朝他右边茶几看一下。 该男子听命坐下,那三人也来到男子身边,其中一位女子主动开口问:“表兄的好友?公子怎么称呼?” 闻言,男子转向太子,一脸的不安。太子安慰的看他一下,回答女子他姓王,单名一个“孙”。女子称其“王公子”,紧接着转向小刘进,问:“这位是小公子?” 太子淡淡地颔首,也没叫儿子跟她们带来的半大小子玩,而是看到伙计送来茶水,拿个杯子为儿子倒杯水。 小刘进虽然爱玩不怯生,但也不是跟谁都能玩。父亲没为他介绍,小孩又知道父亲叫“刘据”而非“王孙”,太子又教过他,不可以叫外人知道他乃“刘进”,小孩就认为这些人是外人,不可以跟他们玩。 同太子搭话的女子很是关心地问:“公子怎么没要点心?” 小刘进猛地转向她,小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父亲?”听见了吗,人家怀疑我们吃不起点心。 太子轻笑一声:“先把你买的吃完。” “不想吃。”小孩转过身扑到他怀里撒娇。 太子:“不想吃还买?” “没买的时候想吃,买了就不想吃了。”小孩不怕挨揍的仰头问:“不可以吗?” 太子好脾气地点点头:“可以。你也可以要点心。有钱吗?” “父亲有钱!” 太子点头:“但我不想要点心。”看到小孩装可怜,“我有个主意,你跟掌柜的商量商量,让他给你两份点心,你留下帮他做事,刷碟子刷水壶?” 小孩震惊,是他亲生父亲吗。 “不吃了!”小孩气得哼一声。 今日乃休沐,掌柜的料到人多,虽然此时很多人还在街上闲逛,但他一早就令厨子准备好点心。太子右边那几人要的点心很快送上来,同太子搭话的女子递来一份梅花糕。 小刘进图新鲜,见梅花糕好看不禁舔舔嘴角。太子笑着拒绝:“多谢姑娘。他其实不饿。” “我们还有好多。”女子固执地递过来。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笑着摇头:“不可以!” “无妨。”女子把梅花糕转向小刘进,示意他接过去。 然而没有父亲的允许小孩不敢伸手。他的小脑袋在父亲怀里蹭蹭,嘤嘤嘤装哭撒娇。太子再次拒绝女子,“你们用吧。” 女子心底很jsg是失望,笑得很勉强。太子见状心生不忍,她也没有恶意,却因为他趁机教儿子而有些尴尬。 太子收回视线权当自己没看见,低头对儿子说:“不吃也行。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去用饭。” “一个时辰多久啊?”小孩抬头。 太子想想:“你读书习字学剑骑马加一起那么吧。” 小刘进难以置信,“你叫我饿那么久啊?” 太子拿起被儿子嫌弃的栗子糕:“饿不饿?” 小孩蔫了。太子轻笑一声,在儿子的瞪视下吃下去。 “你不是个好父亲!”小刘进气哼哼指责。 太子临窗而坐,前后是侍卫,侍卫习惯了,他右边三大一小蓦地看过来,他们神色很是精彩,像是担心,像是幸灾乐祸。在太子对面伺候的两位小黄门注意到这一幕很是奇怪,怀疑他俩想多了。 先前认出太子的男子欲言又止,当他看到太子想没听见似的,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端起杯低头品茶。小黄门总觉着他好像心虚,此举在掩饰什么。 太子剑法精湛,又有侍卫守护,两个小黄门非阉人,家境很好,入宫当差前也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倒也不担心他心怀叵测伤着太子。 小黄门逗小孩:“谁好啊?” 小刘进想想:“舅公!” 右边男子险些被茶水呛着,盖因他以为小皇孙说的是他上峰卫步。 太子笑道:“叔叔伯伯不好?” “好!父亲最不好!” 太子:“改日送你去舅公家住几日?” 小孩连连点头,拉起他的手要拉钩。太子握住他的小手:“不急。舅公休沐日没时间陪你玩,也没空带你出来,他公务繁忙。他家也不能划船。” “为何不可以划船?” 太子:“自然是因为他家没有父亲家大啊。” 小刘进犹豫起来。 “要不要去伯伯家?” 小孩再次点头。太子问几位表兄弟有没有同他说过伯伯很好。小刘进生辰那日听霍嬗等人说过各自父亲,他们都羡慕小刘进,只因太子不骂孩子也不打孩子。 想到这些,小刘进不确定了:“他们对我好。” “我对你表兄弟姊妹也好。” 小刘进不禁问:“那你为何不能对我好啊?” “你只看到叔叔伯伯对你好,叔叔伯伯管你的时候你忘了?” 小刘进想起来了,上个月去上林苑狩猎,叔叔伯伯叫他乖乖听话,还不许他烤肉。 太子耐心等儿子想明白。小刘进觉着天下父亲都一样。祖父也不好,日日叫父亲过去处理政务。 “还吃吗?”太子又问。 小刘进渴了,端起不甚烫的茶水咕噜噜喝一半,又要出去玩。太子抱着他真累,一动不想动。小孩起身看向小黄门。街上那么多人,小黄门可不敢领他出去。小孩转向两边侍卫,右边一直没开口的女子拉起他身边小童,叫他陪小刘进玩。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微摇头,对三人道:“这孩子皮猴一个。” 那两位女子年龄相仿,但秉性和长相很不同。送糕点那位艳若桃李,看起来长袖善舞。另一个冷若冰霜,说话却轻声软语,很是温柔。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7节 温柔的女子显然没有料到太子油盐不进,一时也有些尴尬。男子比她尴尬,拉着小童坐下,往他手里塞一块梅花糕。 小刘进急了:“父亲!我就,就在门口玩,一会也不可以吗?” 太子:“你说呢?” 小孩叹了一口气,坐回去:“你不是个好父亲。” “激将法对我没用。这是我幼时玩剩下的。”太子岿然不动。 艳如桃李的女子趁机说:“在这边玩,不出去呢?” 太子依然拒绝。 女子前后也来人了,小刘进要出去玩的时候陆续坐满的。其中一中年男子长相富态,身着窄袖,不像士大夫,看气质也不是官吏,他像位忙里偷闲的商人,所以不认识太子,“这位公子对孩子太严了。”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待我尤其严苛。” 中年商人神色凝固,突然明白年轻的父亲为何这不许那不许,这孩子是个机灵鬼啊。 “那是你父亲怕你闯祸。你父亲做得对。” 小刘进惊得微微张口,回过神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这一幕换成十五六岁的少年,商人得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面对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商人忍俊不禁。 “你笑我?”小孩惊叫。太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刘进被打懵了。太子训他:“这是众人吃茶的地方,不是我们家,不许大声喧哗。” 小刘进乖了,搂住他的脖子,陷入他怀中。 卫步同僚本想劝几句,见状也不敢贸然开口。那两位女子也不敢再叫刘进过去玩。侍卫和小黄门吃好喝好,太子冲众人点一下头,抱着儿子出去。到外面太子拉着儿子的手叫他自己走。 此时该准备午饭了,很多人都回家了,无人挤压推搡,小孩拉着他的蹦蹦跳跳东瞅瞅细看看。茶肆里的商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跟同伴笑道:“那孩子确实是个猴崽子。” 他同伴颔首:“古灵精怪。也不怪父亲管得严。” 卫步同僚无声地问两位表妹,我们呢?两位女子相视一眼,一个付钱一个拉起弟弟。男子率先出去,到外面长舒一口气,快憋死他了。这辈子没有这么尴尬过。 艳如桃李那位出来就抱怨:“他怎么跟防贼似的?” “殿——王公子知道你是谁?” 冷若冰霜那位脚步一顿,“好像没有问我们姓氏名谁?” 该男子:“你们又不是朝中官吏,问你们作甚?依我之见,回去告诉姑丈算了。” 小童左看看右看看:“大表兄,阿姊,你们在说什么?” 该男子道:“你不懂!” 小童确实不懂,索性也不问了,拿着没吃完的点心继续。 两位姑娘相视一眼,改说先回去。男子送她们登上马车就回自己家。到家就同父母抱怨,以后这种事别再找他。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父不这样认为,他的两位外甥女若被太子看上,他儿子最低也是九卿之一。其母也是这样想的,其母劝他:“就算不能官至公卿,也能当个水衡都尉。” 男子顿时觉着此话很可笑:“东方朔过几年退了,水衡都尉也是平阳侯的。平阳侯无大才,陛下不敢给他公卿之职,他时常生病,陛下也不敢叫他领兵,定会叫他一直管着上林苑。平阳侯如今才三十七八。”紧接着在喉咙里嘀咕一句,“天天想着做美梦。” 该男子父亲问:“确定见着太子了?” “随从两个,八位侍卫,身高体态差不多,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长相周正,除了皇家,就是长平侯府也找不出这么多这样的家奴。” 该男子的母亲道:“其实不该今日过去。皇孙年幼,太子自然十分紧张。” 男子见说不通,索性胡扯衣裳汗湿了,他回房换身干净的。 太子确实很紧张儿子,所以也没想过那几人可能是冲他来的。两位黄门越想越觉着那两位女子别有所图。翌日回到未央宫,两位小黄门就把昨日发生的事告诉韩子仁和吴琢,请两人分析分析。 韩子仁摇头:“不用分析,就是冲殿下去的。” 其中一小黄门着急:“那怎么办?” 吴琢安慰他:“不必担心。他们只能做到这份上。” “如果送殿下香囊或当众示爱呢?”小黄门不禁问。 韩子仁:“又不是没有过。以前怎么处理以后也怎么处理。” 小黄门把这点告诉其他人。 随太子出去的几名侍卫也觉着那两位女子意在太子。轮休回到家中跟母亲妻子说起这事,她们一致认为他们没猜错。其中两位侍卫母亲很意外,太子在男女一事上和陛下竟是两个极端。 由于太子经常出去,伴驾的侍卫多,就算有的侍卫没随他出去过也听同僚说过,太子心里只有大爱。哪怕以前很多侍卫不信,可太子宫没有男子,女子也只有史良娣一人,侍卫们也不得不信。 侍卫就告诉母亲,太子非寻常人也。 刘彻爱炫耀儿子送的东西,侍卫母亲妻子听在朝为官的同族长辈说起过太子跟奇人有缘,是以对此深信不疑。 十月第一个休沐,风大,小孩依然想出去,太子就带他去书楼。小孩不想看书,但他看到那么多书很震惊,在书柜之间跑来跑去。 主父偃病了,只有张汤一人在。太子令小黄门盯着儿子,同张汤闲聊。 太子难得休息,擅揣度上意的张汤没提jsg朝政,聊三公主的一对儿女。张安世和三公主的女儿大儿子小,儿子跟小刘进年龄相仿。张汤说那孩子被他儿子惯的娇气,不如小皇孙身体好。 太子笑道:“张安世五日一休,哪有空惯孩子。你嫌阿姊不会养孩子,带过来便是。外面那么多人,正好陪他玩。” “得跟老师识字。” 太子:“你早年官至御史大夫,太学和建章学堂五经博士也得喊你一声老师。” 张汤被这一句话恭维的笑眯了眼,嘴上说:“我其实只会审案,哪懂为人师表。” “有没有想过把你以前审理的铁案编写成册?”太子顺嘴问。 张汤没有想过:“卖啊?谁买那些。”他嫌弃地摇头,“我的文采也不如主父偃、东方朔。” “左右日日无事,让主父偃帮你润色。定价分成你同东方朔商议。即便没人买以后也可以带走。” 张汤近几年想起来就给自己添一些随葬品,闻言倒是觉着这个主意不错:“真要编写成册,我得找廷尉调卷宗。” 太子:“你可以叫张安世出面。你无权借阅,他可以。亦或者叫他帮你整理,叫张贺为你抄写。” “父亲,说什么呢?”小刘进扑上来。 太子朝张汤身后看一下:“这些书拿回去留你慢慢看。” 第245章 无责任番外九 张汤身后有个货架, 最早放他和主父偃吃的用的。如今上面全是一些可以卖的书稿。 小刘进推开父亲往外跑。 太子伸手抓住他:“你个不爱读书的小懒虫。” 小刘进点头:“我是懒虫,不爱读书!”理直气壮,不怕挨训。 张汤忍俊不禁。小孩眨眨眼睛, 搂住父亲的脖子:“逗我啊?” 太子摇头。小孩又看看张汤,他满眼笑意,像是在看热闹, “不是就不是。我玩去啦。” “不许往外跑。今日风大,出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太子问。 史良娣不建议他出来, 小孩跟母亲保证他在马车里不出去。小刘进一脸无辜地望着父亲, 仿佛说, 一时忘了, 父亲见谅。 太子:“出去也行。” 一个“也”字提醒小孩还有后续。小刘进耐心等他说完。太子笑着把他的帽子和围嘴戴好, 又令两个小黄门跟着他。 小刘进不喜欢裹着嘴的围脖, 下意识伸手抓。太子眉头一挑,小刘进停下, 一脸无奈地看着父亲,就差没明说, 真拿你没办法。 太子气笑了:“他们都是我的人。”瞥一眼小黄门。 小孩以前试过吓唬父亲的人, 也曾威逼利诱过,比如用美食玩具贿赂他们。然而他们收下东西就呈给太子。小刘进差点惊掉下巴。打那以后他再不敢笼络父亲的人。 小刘进听懂了, 父亲的意思一旦被小黄门发现他把围脖和帽拿掉, 他别想再出去耍。 “你的你的, 都是你的!”小刘进不敢反驳, 也不敢阳奉阴违, 只能叫嚣几句过过嘴瘾。 太子温柔地笑笑, 一脸宠溺,顿时把儿子笑的没脾气了。小孩心里有气, 嘟着嘴出去。 虽然今日有风,也有暖阳。小商小贩不舍得错过赚钱的机会,就把摊子支在书楼东墙胡同里。北有建章学堂,南有比武场,院墙很高,虽是通风的胡同口,却比在凉亭游廊下暖和。 小刘进跑出来就看到东边很多人,还能看到浓浓的白烟,随着白烟飘来香味。小刘进经常上街,闻到香味就知道那边有卖美食的。他本能往那边跑,跑出去几步,停下,转身,回到书楼。 太子:“累了?” 小刘进扑到他怀里,没等坐稳就朝父亲腰间摸。太子顿时明白:“没钱了?” “忘啦。”小孩抱住他的脖子撒娇,“父亲,给我一个,我,我我还你两个。” 太子给他一枚铜钱。小刘进伸手接过去,一双眼睛继续直勾勾盯着荷包。太子微微摇头,一脸抱歉。小孩又趴在他怀里撒娇歪缠。 太子:“要钱买什么?” “我去看看,不买什么。” 太子点头:“我给你十个,你还我二十个,下次出去可就没钱了。” “那那你给我五个呢?” 太子掏出五枚铜钱:“回去还我十个?” 小孩连连点头。然而他此时不渴不饿,不吃米糕,不要油炸之物,挑挑拣拣,花一个铜板买一份麦芽糖稀。小刘进接过去就要吃。小黄门提醒他风大,小孩伸手,小黄门快速把他抱回书楼。小刘进拽掉围脖,窝在太子怀里嗦完麦芽糖稀就困了。太子带他回去。 下午,太子一边煮茶一边盯着儿子练字。 小刘进写完一张,宦官为他换纸的时候小孩趁机问:“父亲为何不用写啊?” 太子接过他的笔在竹纸上写下儿子的姓名。太子拿过小孩刚刚写好的字:“哪个好看?” 小刘进很想违心自夸,可他夸不出口,小孩的小脑袋埋他怀中,一副没脸同他比较的模样令太子哭笑不得,也令伺候的宦官忍俊不禁。 太子:“父亲不止不用练字,也不用练剑。可知为何?” “父亲学会啦。”小孩低声说。 太子拉起他:“你如今才五岁,而父亲练了十五年。” 托太子经常领他出去买东西的福,没人教他算术,他也知道三个五是十五,五个铜板能买几个鸡蛋,几斤板栗等等。 听闻这话小刘进不敢信,掰着手指确定一下,惊得张大嘴巴。 太子笑着点头:“继续吧?”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8节 小孩捧着他的脸:“父亲好辛苦啊。”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刘进好奇:“不学会怎样啊?” “会被人嗤笑,会被人欺负。还记得卫伉表叔吗?他以前不好好练剑,谁都敢欺负他。” 小刘进疑惑不解:“为什么欺负他?” “因为有的人很坏。不是每个人都像进一样懂事。他们看到路边的狗都会上去踹两脚。父亲教你识字,以后他们动嘴的时候,你有词反驳。父亲教你练剑是为了他们辩不过你跟你动手的时候你好反击。不然你得一直跟着父亲,或他们。”太子看一眼小黄门,“父亲和他们保护你。” 小刘进做梦都想一个人上街,闻言连连摇头。他一直想不通为何要识字练剑。虽然有时候很好玩,但有时候很无趣。他又不是不认识钱。听到这番话,小刘进茅塞顿开,拿起笔继续练字。 连写四张纸小刘进才可怜兮兮的伸出西小手喊累。 太子递给他一杯茶汤,又喂他吃块点心:“陪父亲下棋?” “不想下棋。”小刘进脱口而出。 太子:“好吧。” 小刘进不敢信,怀疑他听错了。 “你已经很聪明了,不学也无妨。” 小孩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啊。 小黄门低声同小孩解释,下棋可以让人变得更聪明。太子故意瞪一眼小黄门,小刘进以为父亲不希望他聪慧过人,盖因太子平日里没少嫌他聪慧,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小孩放下茶杯,拉着太子的手要学围棋。 太子慢吞吞拿出围棋,小刘进忍不住催他快点。在小孩身后的小黄门低头忍笑——小皇孙啊小皇孙,跟太子殿下耍心机,你还嫩了点。太子殿下可是连陛下都敢糊弄。 太子以前休沐日很少去椒房殿和宣室殿。前者难得清静一日,太子不好打扰。后者多半在后宫,太子过去也见不着人。自打有了孩子,兹刘彻在长安,太子就跟公卿一样五日一休,第五日傍晚回北边太子宫。 太子贴心,刘彻反而不瞒,认为太子宠孩子。今日休沐,刘彻哪都没去,问身边人太子是不是又回太子宫了。 小黄门自然不敢隐瞒。刘彻不由得想起儿子曾经说过,他不想登基为帝。刘彻怀疑儿子手把手教孙儿,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刘彻气得胸口疼,霍然起身。殿内宦官吓一跳,慌忙跟上。刘彻跨步到殿外,冷冷的北风一吹叫他冷静下来。 翌日下朝,刘彻留下儿子,屏退左右。 太子仔细想想,这些天无大事啊。 周边小国虽然蠢蠢欲动,但他们惧怕皆惧怕大汉大将军和大司马。几个月前跟匈奴一战,霍去病没能手刃单于王,周边小国依然认为单于王突然病逝跟霍去病脱不了干系。以至于往年逮住机会就刁难大汉商人的西域小国这几个月大开方便之门。端的怕惹怒大汉天子,令大司马荡平西域。 至于天灾,几乎年年有,不是暴雪就是大风,要么就是干旱。这种情况忧心忡忡也无用。国库有钱有良,大农令甚至无需请示jsg天子就能把此事办妥。 “出什么事了?”太子问。 没有外人,刘彻有话直说,问儿子是不是希望他直接传位给孙儿。 小刘进才五岁,考虑此事着实过早,是以太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父皇——” “朕不想听你解释。” 太子:“看父皇的身体人到七十也不难。那时进也有二十一二岁了。” “不后悔?” 太子粲然一笑。 刘彻顿时觉着他问了一句废话。 太子敛起笑容:“父皇,您看何时立进为太孙?” “那是你儿子。”刘彻言外之意太子听懂了,立不立,立什么都是太子的事,与他无关。 太子苦笑:“父皇别说气话。进是长子,为了朝堂稳固,以后也得立他为太子。儿臣倘若不亲自教他,日后哪敢传位于他。” 刘彻转向儿子:“朕没听错吧?你刚刚说的是太子?” 太子:“父皇不同意他继承皇位,只能儿子先为帝不是吗?” 刘彻颔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太子笑不出来:“父皇,孩儿要是今日登基明日退位,又有什么意义?” 刘彻:“那是你的事。你不怕百官跪地挽留,朝野动荡,上午登基下午退位也行。” 太子揉揉太阳穴,老父亲说笑呢。 刘彻见儿子一脸无语,他心里很是畅快:“你确定进堪当大任?少时聪慧不见得长大后精明。” “儿臣明白。”太子认为在他悉心教导下儿子定能成为撑天之柱。 考虑到世间事没有一定的。比如小刘进调皮,从马上摔下来。太子并非诅咒儿子,而是皇家有皇位要继承,他不得不做好万全之策。 回到宣室隔壁的太子宫,太子屏退左右,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书案上一扔,卦象令太子很意外,小刘进跟他幼时为自己算的那一次很像。细想想也正常,他是父,刘进是子,他安然无恙,小刘进方可无忧。可如今皇家只有他一位皇子,老父亲已年过半百,儿子的卦象怎么还跟他一样乃是大凶之象。 难不成老父亲有可能为他添个弟弟。 太子想为老父亲卜卦,随即一想不如看看儿子凶中藏吉的一线生机。太子研究片刻,确定一线生机是指子孙后代。太子其实不擅卜卦。但算算儿子子孙福方面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太子又倍感意外,进儿有个好儿子,他有个好孙子吗。若是这样好像也不可直接传位于孙儿。进又不是他,他不想当皇帝,不等于儿子也不想当皇帝。 儿子的生机是指子孙,他卦象暗藏的生机定然不是指后代。太子又算一下他自己的子孙福,顿时不忍直视。 如今四海升平,他又有大将军舅舅和大司马表兄,他的卦象凶险难不成是指往后十年或二十年会出什么变故。 太子从皇亲国戚到公卿大夫仔细梳理一遍,先在纸上写下卫青的姓名,随后又写上他的年龄。接着是霍去病的生辰八字。太子先算舅舅的寿命,后算大表兄的,令他忍不住怀疑前世学艺不精,竟然无法推算。 二人活着四夷都不敢侵扰大汉,百官自然也不敢在他俩眼皮子底下给他添堵。二人去世后,公孙敬声文不成武不就,卫伉没有上过战场,霍嬗虽然聪慧,但跟张汤等人比起来堪称心无城府,显赫的卫家竟然无人可用。 太子庆幸他有三位姊夫,赵破奴、吴蛮子和张安世。虽然他同金日磾偶有来往,但其对老父亲忠心耿耿。霍光看起来只忠于老父亲。不怪他和儿子的卦象都只有一线生机。 三位阿姊倘若所托非人,可能他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不,不是这样。老父亲乾纲独断,敢于大义灭亲,如果他自身失德,三位姊夫都帮他也无用。思及此,太子确定他卦象透露的生机是指他本人。 果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太子无奈地笑笑,收起铜板。 生机在自己身上太子就不担心了。他相信自己不会犯糊涂,就算脑袋被门夹了,被驴踢了。 太子把铜板放回荷包里,沉吟片刻又倒出来,算算他要不要做什么。太子心里闪过这一想法的同时扔下铜板,卦象又令他意外,现今这样就很好。 太子哭笑不得,他不愧是太子,短短几十年有凶有吉,现今万事无忧,以后竟然险象环生。 “殿下?” 小黄门的声音传进来。太子收起铜板,系上荷包,“何事?” “小皇孙来了。” 太子穿上鞋出去,到门口看到儿子披着斗篷飞一般跑过来。太子蹲下张开手臂:“你怎么来了?” “写字累了,母亲叫我出来透透气啊。”史良娣确实允许出去玩一会,但是指花园。小孩闹着要去未央宫。史良娣见离天黑还早,就令宫女宦官陪他转一圈就回来。 太子抱起他:“想父亲了?” “父亲,你累不累啊?” 太子摇头。 小刘进假装没看见:“我猜父亲一定很累。父亲,我们去那边,那边好玩。”小手指着西边。太子想笑:“领你去一次就记住了?” 小孩权当父亲夸他。太子摇头:“他们此时都回家了。祖父的宣室殿有美食,祖母的椒房殿温暖,还有很多好玩的,你想去宣室殿还是想去椒房殿?” 小刘进虽然决定不讨厌祖父,可他仍然不喜欢祖父,“椒房殿。我想祖母。” 太子捏捏他的鼻头:“自己走?走累了父亲抱你。” — 刘彻出来透透气,不巧看到一大一小手拉着手往椒房殿方向去。大的那个很稳重,小的那个蹦蹦跳跳,一会儿拽着大的手臂荡秋千,一会儿倒着走。刘彻拧眉:“他怎么又来了?” 黄门很是无语,“他”是皇孙,太子殿下的独子啊。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是个无关重要的乡野小民。 “小殿下年幼想父亲了吧。” 刘彻叹气:“太子也不怕惯出个膏粱子弟。” 黄门故意说:“陛下请皇后给殿下挑几个人,有了小皇孙,殿下自然顾不上大皇孙。” 刘彻回头瞪他:“谁跟你说什么了?” 确实有人托人找黄门打听过,天子是不是跟民间传言一样认为他精心养大的太子被史良娣抢走了。黄门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太子太在意小皇孙,有时难免疏于朝政。 至于找他打听此事的人会怎么做,做什么,黄门没问,也不敢知道。天子不舍得训太子,很舍得打杀身边人。这些年若非太子从中斡旋,本分如石庆恐怕也难得善终。 “奴婢日日在陛下身边,谁有机会同奴婢说什么啊。”黄门料到天子会这样问,不慌不忙回答,“陛下时常担心太子殿下把小皇孙宠坏了,奴婢就觉着倘若陛下有几个孙儿,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江山后继无人了。” 刘彻收回视线,望着越来越远的一高一矮:“你不懂。太多也不好。年龄相仿容易攀比。差十几岁,不会相互比较,可也差不多是两辈人。少年气盛自然不服长者。”顿了顿,“同母异母都一样。” 黄门明白,天子想到先帝和梁王。二人相差五六岁,不是两代人,也不是同龄人,可依然没能兄友弟恭到最后。 “其实也是小殿下年幼不能自己带人出去。” 刘彻冷笑一声:“休要为他找理由。据儿这么大的时候都敢跟人耍钱了。” 黄门索性闭嘴,陛下太难伺候了。 刘彻也没指望他回答,又盯着儿孙的背影看片刻,就叫小黄门拿大氅,他去后宫。 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近几年虽然不敢再为天子引荐美人,而依然有新人进宫。 刘彻身边一直有善于逢迎的奸佞小人。他们见到太子很是恭敬,也很少干涉朝政,平日里就像俳优,哄得龙颜大悦,太子就权当他们不存在。这几年后宫美人就是他们引荐的。 起初有人想挑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孝敬太子。刘彻时不时抱怨儿子有了孩子忘了父母。那几个小人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太子仅有一子陛下都嫌小皇孙令太子分心,太子要是有两三个孩子,陛下不舍得动太子和孙子,又不能动太子宫女眷,那他定会拿他们撒气。 俊美的宫廷乐师奏乐,我见犹怜的歌女唱着新曲,后妃伺候,吃着最新鲜的果子,刘彻瞬间把儿孙抛之脑后。 皇后卫子夫从来没有给过孙儿冷脸,小刘进很喜欢慈祥的祖母。窝在祖jsg母怀里吃半个柿饼又要贡梨。太子轻咳一声,小孩立刻说:“我渴了。” “喝水!”太子瞪他,“不然我们回去。” 小孩跟祖母撒娇。皇后摇头:“不行。梨凉闹肚子。” “可是我想吃啊。” 太子:“明日午时天暖的时候再吃。下午闹肚子可以去太医署请太医。半夜闹肚子上哪儿给你找医者去?” 其实太子宫有医者值夜。小刘进不知道,只能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 太子切一小块。小刘进嫌少。太子拿着他的手作势他不吃他吃。小刘进吓得塞嘴里。卫子夫连忙宽慰:“不急,父亲逗你玩呢。进儿,过两年大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小刘进苦着一张小脸,母亲也这样说,可他何时才能长大啊。 太子殿下躺平日常 第359节 长大很快,冬去春来又一年,小刘进不愿意叫父亲抱了。深秋时节,太子带他去上林苑,太子去狩猎,令他随宦官划船,或跟着农奴摘果子,他不,他偷偷去找霍嬗,要跟霍嬗共乘一匹马。 霍嬗点头:“可以。但你藏在哪儿?” 小孩指着他的衣裳:“你怀里啊。你用衣裳把我的头裹起来,父亲就看不见了。” 霍嬗用衣裳裹住自己的脑袋:“看得见吗?” 小孩奇怪了:“我我试过,看不见的啊。” “你闭上眼睛当然看不见了。太子表叔又没瞎。”霍嬗整理好衣袍,“别想了。你这么小还不够猛虎一口吃的。” 小刘进一脸好奇:“有猛虎?” 霍嬗点头:“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我们,我给你抓几个好玩的。” “什么啊?” 霍嬗:“看到什么抓什么。” 太阳偏西,小孩要骑马接父亲的时候,太子一行终于回来了。太子见着儿子就抬腿下马,等着儿子扑上来。然而小孩从他身边过去,抱住霍嬗的腰,仰头看着他。 霍去病在太子身侧,不禁问:“他俩何时这么要好?” 太子摇头。霍去病转向卫登等人。卫登摇头。霍去病见状也不急着回去休息,等着看小皇孙又想做什么。 霍嬗拉开小孩的手,从他身后马背上拿下一个布袋,从布袋两端口袋里弄出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个黑白两色,其实仔细看白色泛着金黄。一个通体金色。前者是食铁兽幼崽,后者是一个小金猴。 小孩乍一看很是失望,以为霍嬗送他一猫一狗。霍嬗把两只抱在怀里,小孩看到两小只的脸,跟猫狗完全不同,像猫的看起来比猫好玩,金猴跟小娃娃似的,小孩禁不住踮起脚:“给我抱抱,给我抱抱。” 太子诧异:“帮他寻的?” 霍嬗令小孩抱着两小只的腹部:“他要我带他入林子,我缠不过他只能答应给他寻几个好玩的。” 也是巧了,食铁兽幼崽落单,霍嬗伸手就把它捞到马背上。有猴抓着板栗砸霍嬗,霍嬗挥剑砍过去,大的跑了,顾不上小的,霍嬗就把它扔布袋里。 回来的时候霍嬗还担心猴群拦住他要崽子。然而没有猴拦他,卫不疑告诉他,这只猴十有八九是孤儿。 既如此,也没必要放猴归山。 小刘进担心父亲训他,大声说:“我没有。霍嬗冤枉人!” 霍嬗愣住。 太子见状故意说:“这两只是霍嬗抓的,既然他胡说八道冤枉你,那你还给他。” 霍嬗反应过来叫小孩还给他。 小孩一手抱着一个后退:“你冤枉我,这是,你赔给我的。道歉!” 霍嬗张口结舌:“你你,你个小无赖!” “你你,你不懂礼数!”小孩反击。 太子没眼看,他小时候没有这么不要脸啊。 霍去病也没眼看,儿子十六七岁了,竟然被个六岁小童堵得结巴。霍去病眼神示意太子回去。太子把缰绳给随从。霍嬗见状也把他的马给随从。 小孩以为霍嬗跟他抢,转身就跑。可他一跑,两小只跟着受惊开始挣扎,小孩身体不稳直直地摔下去。太子吓得一个箭步过去抓住儿子。小孩吓呆了,手不自觉松开。太子抱起他,小刘进回过神,看到那两只又到霍嬗怀里:“父亲,我的!” “霍嬗抓的。”太子把他放地上,“喜欢就自己找他要。” 霍嬗似笑非笑地问小刘进:“我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