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 一 西修?沙利尔收到来自署名路奥家族的信笺时，持信的修长指尖几乎微不可察地抖颤三分，又抖了抖，而后他深吸口气，好好地沉过心神，这才稳下早已飞快转动的心思以小刀将酒红封蜡挑开，取出那仅落笔寥寥数句，却讯息量教人不堪负荷的信纸。 内容其实极其明瞭，论实而言，信上来意也不真出乎他从前所料，便是如今莱加尔帝国中、同他沙利尔皇室惟一交好的、路奥家族家主的十四岁alpha小孙女，丽希?路奥，看上了他二十二岁的亲弟弟、当今沙利尔皇室的二殿下、西狄?沙利尔。 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又爽快。可难办之处便在于，他那面容凌厉到艳丽的弟弟非仅从来桃花随处招，更是从不愿教人摆佈的性子──他自由不羈，率性而为，却也轻重拿捏得极其敏锐细腻，让人挑不出真正的偌大错差。 而他这般行为模式，着实让西修及他们的父皇母后伤透脑筋却又无可奈何──空口无凭举个例不，便连四年前西修的王位继位大典，西狄亦只因得知了老来得子的萨凯尔亲王有意藉着皇室宗亲的身份让他家不过十岁的alpha幼女与他交好结亲，遂在前一夜驾了飞船驶离穆索星球足足三个月，徜徉于浩瀚星河间照见他的天宇无垠，直到萨凯尔亲王终究在西修代替亲弟的屡次委婉拒绝下心灰意冷，他这才回来，而后一贯地上挑着那凌厉的眉眼笑得好看。 至若整件事情在作为他同样是alpha的兄长西修看来，只道谁让西狄是整个莱加尔帝国容貌最为出眾，而精神力也是与之媲美的极为优秀的、几乎无人能及的s级omega？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招蜂引蝶的你怪谁？ 而不若寻常omega体型的瘦弱纤细、精神力与战力都并不那般发达，虽没有alpha那普遍高大伟岸的体型，可西狄无论是精神力抑或于军事学业上的天赋却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早在他凭藉个人实力于数年前被摩多穆尔军事学院录取、与直到七年后的如今他以首席生的身份光荣毕业之际，早已无人再去怀疑西狄身为一位omega，到底有无实力与alpha抗衡。 莱加尔帝国的二殿下哪怕并非眾人习惯认知内的omega，然这般一个容貌艷丽过人，身形修长精实，精神力与战力皆无人能出其右的人，到底成为所有无论alpha、beta、omega男性女性都争相抢夺与竞争的存在──而哪怕西狄本身对于这些目光追随从未付与多少在意。 总归四年后的此刻，西修晓得他那弟弟的性子别说收敛，惟恐只有变本加厉的份儿，然从前多少偶尔心血来潮还能治一治西狄当作养老休间的他们的父皇母后，亦早在当年西修继位大典后便感叹着享受要趁早，于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便开始了註定长达百多年或更甚的星际旅行，临走前也只随便挤出几点泪水充个场面得说了句：咱们莱加尔帝国交给你们兄弟俩，父王母后很放心。 ……不要放心好吗！ 想起此事几乎是瞬间便让西修蹙起了那从来都极其柔和清绝的眉眼，当今的陛下近乎爆走地思考这事而该如何是好，这种甚至不用询问西修便能预见结果的事儿，他还真需要去询问他那二弟的意愿吗？果断拒绝了的态度才会是正解吧？但那是路奥家族啊、是路奥家族啊、是路奥家族啊……是那个统筹他莱加尔帝国近半军权的路奥家族啊！ 这事难办程度与天同高。西修叹想，然而他却也晓得，如今不过刚从摩多穆尔军事学院毕业便考上校官少校的西狄，在谁眼底想当然尔都会是妥妥的香餑餑── 到底说来，当初十八岁的西狄还有藉口就读军事学院忙于课业，申请而被批准使用omega延后成年的抑制剂，可现在人毕业惹是首席生惹是少校惹还是帝国二殿下又长那样精神力那样战力那样，万事具备还真的只欠东风，要说全帝国谁不是虎视眈眈地覬覦着他亲弟打死西修他都不相信！ ……但你们这些人怎摸可以那可是我弟弟！ 护弟心切的年轻陛下终究又爱又恨地肇始推敲思索起诸多细节，反覆雕琢脑海间百千心绪，极力于既能为西狄将这门亲事婉拒、却又不因此而伤及路奥家族面子的两全之策。 是以在良久沉思过后，西修面上復返淡然无波，他随后唤来始终佇立于不远处的侍官，并飞快地取出数张羊皮纸张，尔后不消几息光影，当今陛下优美流畅的花式字体遂翩然其上。 西修然后将信笺郑重折叠妥当，復以象徵王室最高的鎏金封蜡将封袋与信笺悉数密合，之后旋即将这让他感到略有些烫手的回覆递予那佇立于他面前略显高大压迫的侍官，并没注意到对方趁机偷摸一把他右手的细微动作，更甚，之于对方望向自己那深邃炙热的视线，西修却仅是敛下羽睫未闻未见地微蹙起眉，纤长指尖疲惫按上双眸凹陷处，道：「道格，亲自将这信交给路奥家族的纳西家主，越快越好。」 「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托。」道格闻言，眸底飞快闪过几许无奈，面上却丝毫不显地頷首行礼，又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若休息一会儿？」 语落，旋即年轻英俊的侍官便出于意料之外、但亦满腔激烈震撼地收穫了他的陛下睁开双目后一枚漂亮而又无奈的淡笑。 「……呵，怎么有时间呢，道格，要坐稳这位子，可没那样容易。」 西修笑叹，而后再不愿理睬年轻侍官，只随意摆过手让他退下，随后逕自朝宽大的椅背靠去。 旋椅面朝窗外，王宫外帝国那不着尽头的繁荣景緻悉数凝缩成影地于他眸底开展，青年于是忍不住地想，四年了，其实他仍然无从习惯这般时刻无不被诸多国事环绕的生活，可兴许，便是这一个道理吧。 ──欲戴其冠，必当承其重。 他必须对得起他的子民，更当引领帝国的荣耀与长存。 二 直至奔波完整个早晨，西狄才终于在皇家训练场多尔嘉内找到那男人。 他看着此刻正在最高s级模拟战役训练场内来回跃动的矫捷身影，见他俐落而流畅地运使机甲在虚拟的全境星宇间轻松歼灭朝他汹涌而来的无数敌手，动作不见丝毫凝滞迟疑，更在招式与进攻的节奏间昭然显现其卓越的策略拟定与从容不迫──几乎不会有人去质疑那整体浑然呈泛金属光泽的漆黑机甲内驾驶者的不凡精神力与战力，更遑论对方果决又全神贯注的状态。 本该是这样的。然而甚至还没瞧见显示屏上的计时表早已来到九十七这惊人的数字，西狄几乎是在看见男人机甲的瞬刻便晓得对方此刻怕早失了冷静理智及与这等辞汇相关的一切能力。 「……也只有你才能这么迟钝。」叹了口气，西狄边低语自喃边想亦不想地按下显示屏上的通讯按钮，疾速打入自己的身份指令并输入相应的精神力以要求和机甲内的那男人进行紧急对话──毕竟于模拟训练途中，任意被打断与介入都有可能会对训练者產生极大的伤害，可西狄却晓得，对那能力堪称逆天的男人而言，这点介入根本不会对他產生任何危害── 而他，此刻也必须让他停下这长达九十七小时的全境实练，哪怕那人的机甲与体能其实完全足以负荷，可他便是清楚、清处如果放任这人不管，他只怕会没日没夜地在这训练室内待到用罄所有的精神力与能量，才愿意歇停几分。 果不其然，在他身份检核完毕不出数秒，对方便准许了通讯要求，而还不等那男人给出任何话语，随意注视着那泛着绿忙通话显示灯，西狄只淡淡道了两句话，便转身朝外步去，姿态优雅慵懒，却举手投足间皆携上了几分凌厉美态。 「格茵少将，我希望你能在五分鐘内从训练室出来。」 「我在多尔嘉中央公园等你，五分鐘。」你若不来，我也不会等。 未竟的语意似乎瞬刻间便刺激到了仍处于全境虚拟战场间的男人，是以只不过在西狄自显示屏前步回这间训练室出入口短短数秒光影之际，那漆黑机甲顿即一个能量砲朝前方投射而出，旋即但凡目光所见的各色敌手于浩瀚星海间再无踪影，而显示屏亦同时亮起操作者已退出虚拟全境提醒白芒与声响。 西狄闻得，却只是微勾脣角，尔后仍头也不回地朝外而去。 而距离他在多尔嘉中央公园等到那高大身影时，时间恰好来到了五分鐘。来者此刻收起了那金属般质感的负重机甲，只见那面容极其俊美刚毅的男人，金发碧眸，体态修长精实，浑身散发着极其迫人的威压正缓步而来。 西狄一发不语地凝视这全莱加尔帝国惟一全数能力皆远超他的男人，他的竹马挚友、他刚成年就因战功显赫而提早毕业进入军部的最年轻少将，路奥家族的长子，格茵?路奥，忽然只觉着连开口都显得疲惫，下意识捏了捏眼窝，青年尚在思考该如何组织想法，驀地却让对方扣住手腕朝一旁走去。 「格茵？」他下意识低声唤道，却仍不作反抗地任凭格茵将他带至不远处的光洁石椅畔，而后西狄只感到对方于他手腕上力量足够却不会疼痛地一个使劲，视线晃了几瞬，他便让那男人抱上了坚实的双腿，而年轻少将一双碧眸正瞬也不瞬地紧紧瞅着他。 「你别生气。」稳重地搂着帝国二殿下纤细优美的腰腹，他道，「……下次不会了。」 似是想加强话语的力度，男人又道：「真的。」 「呵。」西狄闻言，对上格茵那专注如一的目光与有些讨好似的示弱，忽然便心软得一蹋糊涂，原先因对方不管不顾自己身体的莽撞行为而產生的怒火便也消去了大半。 到底说来，要不是因为得知自己从摩多穆尔毕业后这两个月来追求者比起之前更甚，便连他那同样优秀过人的alpha亲妹妹也打算央求外公向西修陛下提出交好的请求──格茵亦不会在愤怒到精神力险些失控爆走的情况下将自己关在训练室近乎五天的时日。 唔，这样很好。西狄想。总该给这男人一些刺激了，不然难道总让他觉着，他对于自己的佔有慾与这些诸多反应过度的感情与行为，都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近二十年来的友谊？都只不过，是因为格茵不希望自己的挚友会拋下他而已？ 真是个迟钝的男人……不过小自己两岁，怎么就能蠢成这样呢？还真当每个竹马挚友都会这样容忍兄弟对彼此上下其手，做出那些过于亲近密切的举动？ 这样很好── 更重要的是，他也快没时间再陪这男人耗下去了。 「是知道了丽希的事，对吗？」思及至此，西狄朝男人勾起淡笑，那双邃深如墨的曜眸底处顿时尽是柔软，「她才十五岁呢……你连自己亲妹妹的醋都要吃？嗯？」 「……我没吃醋。」男人微顿，抿了抿脣，而后嗓音低沉冷冽，充满了与周身气质相似的坚硬质感，「是丽希太轻率了，虽然alpha追求omega天经地义，但西狄你不一样，你可是我最好的……」 「就算小丽希请纳西家主写信给陛下，哥哥也会为我推掉的。我对alpha女性没有兴趣。」忍无可忍地打断男人的话，西狄叹了口气，续而探出手力道适中地揉了揉格茵耳廓，语气淡然，却实而是有意地移转开了那话题，「是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进军部了，我被分配去鎏宇支部，而你在银穹，到时候大概也没办法常见面了。」 「不同支部？……怎么可能？」本先沉凝的心绪再次燥动起来已将头首埋入西狄肩颈墨发处的男人闻言，倏忽抬首，锐利的眉锋深蹙，只听他道，「我分明已经和外公上交过申请书了──你和我的精神力及各项标准最为接近，我们默契又这样好，当然也该一起出战。」 「亏你说得出口。」西狄淡笑，漫不经心道：「你会不知道分散战力的重要性？不清楚我的实力也足够带领一支支部？」 「……格茵，我的发情期就快到了。」 驀地，俊美的帝国殿下长叹口气，将双手向前移动，捧起男人线条冷硬的面庞，旋即将这重磅似的消息快速吐露。而那从来都凌厉傲然的神色赫然软上几分，登时让首次见到他这模样的年轻少将几乎是瞬间便乱了手脚，心脏更替他疼得难受，「你知道我只喜欢你，也只想当你的omega，我亲爱的alpha少将……」 「但你总让我无措。」 男人然后听他这样道，「……而既然你总这样坚持地拒绝我，那埃米利奥家族的康德拉中将，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吧。」 三 秋季的天总显得有些萧凉漠寂── 就像那人漂亮的金瞳一样，总不轻易显露那实而无时不刻都在剧烈转换的情绪与心思，而他却多么有幸，总能读得懂他的念想，总能离其馀侍官、同他再距离得更近一些。 年轻侍官被驻守于门口的士兵迎入高雅气派的宅邸内前，回首望了眼苍穹，便也习惯性地想起那人来，想起不过数小时前对方总不见多少情绪的精緻面容上仅仅朝他一人扬起的淡笑，那是无论多少分无奈与疲惫都掩不去的清秀漂亮，在那向来以优雅淡然、冷静自持闻名全莱加尔帝国的帝王意愿下开展──让他心折的同时，道格?克拉克第无数次感谢上苍，好险他的陛下是个能力卓绝的alpha，而他那同般优秀凌厉的二殿下兄弟，总能以omega的姿态将他的风采分拨一二。 多好。 笑了笑，年轻侍官然后疾快地收敛心神，再前来为他领路之人面前恢復了寡言严谨的模样，而后在对方的指引下顺利于路奥家族现任当家用以会客的书房内，亲自见到了那个权掌半个莱加尔帝国兵权的、前任陛下过命之交的父亲，纳西?路奥。 鉴于此次会面到底不是为走台面上的过场，是以年轻侍官在向纳西家主行完标准的礼仪后，省去那些繁文縟节与拖迟延宕的开场白、恳请对方将四周的僕从侍官摒去，尔后再不踌躇地自怀中取出密以鎏金封蜡的素白信封，恭敬递予那年过六十却仍显得俊朗威严的男人手中，同时简练地交代了此信的来意。 「所以是对于丽希那事的回覆？」纳西?路奥接过信封，毫不避讳道格仍在跟前，俐落地步至桌前随意拣选了把小刀，当下拆解后便阅读起内容来，举止间随意至极，可那份属于家主的从容不迫与威压却亦十足显着。 年轻侍官自发地垂首退至旁侧，心底却比较起那人与纳西家主之间的差异，同样都是淡然温和的表像，却亦同样光由气场便教令人感到十足的危险──只不过，道格想，他的陛下的危险却鲜少有人能真正探得，可这在刀尖舔血、走过风霜半百的军权大家，那份迫人的感觉倒是怎么样皆挥之不去地直面袭来。 「……有意思。」驀地，道格便让纳西那浑厚的嗓音给拉回注意力，他微微抬首，只见纳西甩了甩那素白信纸，下一瞬刻，竟便就着不远处烧燃着的壁火将纸张俐落丢入其中，顷刻间便化作了灰烬，「很久没见西修那孩子了，甚么时候他竟然晓得在长辈面前就该收起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了？」 哼了声笑，纳西招了手让道格过去，年轻侍官便只听他随意地问道：「你想知道你家陛下写甚么给我么？」 「他可是在信中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西狄喜欢格茵那小伙仔！说甚么他看格茵看了那么多年，若他没猜错的话，格茵对西狄怕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所以让我别拆散他们，希望我能谅解，顺带安慰安慰小丽希……」然而还不等年轻侍官给出任何答覆，路奥家主却自顾自地拋下了一连串讯息量让道格消化，再次哼了声，言行间无不充斥着嫌弃与不悦，「呵，他还真当小丽希会看上西狄?沙利尔？」 「回去告诉你家陛下，若不是小丽希很担心格茵，格茵那伙仔也真迟钝了离谱，我纳西?路奥在星际宇宙间甚么大战役没打过，怎可能会为了这种事儿答应写这甚么信去刺激刺激他？啊？」 「您……」待他语落，本先尚有些讶异吃惊于对方真实性格的年轻侍官迅速地调整好自己，正欲回话，却见纳西挥了挥手指，让他禁言。 俊朗威严的男人似在斟酌措辞，又似仅是提及此事或思及方才信上的内容便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纳西沉吟半晌，而后竟是缓慢地勾起个淡漠又显得威胁意味十足的笑容，道：「总归一句，小丽希你们是想都甭给我想，赶紧叫西修让西狄动作快些，拿不下格茵那小伙仔的话……」 「嗯，我听说瓦特?埃米利奥对陛下可是爱慕之心数年不减……好歹我也都一把年纪了，倒不介意做个牵线人，让瓦特进帝国侍卫队任职……距离近些，成事总是容易得多。」锐利的目光倏地拋予始终缄默不语的道格，纳西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你说是吧，近侍官？」 「我会如实转答您的意思给陛下。」按捺着因路奥家主话语而于顷刻间翻动的情绪，道格仍恭谨而优雅地向纳西行过礼，而后方道：「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出乎意料地，纳西叫住了正欲离开的道格，年轻的侍官旋身过来，任凭长者的视线极具压迫性地横扫过他全身，而后同他的视线对上，随而他听他语气甚是愉悦地笑道：「容我问一句，近侍官，你真没听懂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轻易探见年轻侍官眸底骤生的不悦，纳西笑道：「你的神情太明显了，近侍官。不过……就当是给个忠告吧……既然已经佔据了先胜之机，便该在敌方赶来之前先行得手，狩猎这一事啊，要求好，更求快，懂吗？」 打量着道格年轻而英俊硬朗的面庞，纳西俐落自适地点燃了烟斗，任凭白烟繚绕之际，他面朝窗外，浑厚有力的嗓音如若秋季夜深，萧风骤颳而过。 「西修那孩子不仅仅是当今陛下，更是个优秀出眾的alpha，永远别尝试对他硬来，你会后悔的。」他摆过手，又吹出一道烟圈，「相反来说，他有着任何一个王者都必须具有的致命伤──他可比你想像中的更容易心软。」 勾起笑容，纳西?路奥旋身佇立于落地窗前，再也不管道格离去与否，他瞇了瞇眼，眸中精光流转，神情愜意悠然，只心道谁都别想对他的宝贝小孙女丽希下手……哼哼，想都别想！ 而至若那两个他从小看到大的沙利尔家的孩子……唔，就算他自己看着也没多顺眼，但说甚么也都不能便宜了埃米利奥那些个成天同自己作对的不是？ 「就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近侍官。」 四 格茵始终觉得自己对于西狄?沙利尔不过是十多年间相濡以沫的挚友之情，是能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同窗之谊，哪怕他与西狄之间的动作总充斥着无比亲暱的肢体接触，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十多年的好兄弟，嗯，总是不能以常理来论吧。 而又哪怕，他几乎无法忍受西狄将目光投注于别人身上，并不喜欢看见那般卓越的帝国二殿下本就会拥有的无数追求者……年纪不过二十便已然行至少将级别的格茵?路奥也只认定、自己不过仅是认为那些人都并不适合对方，而他身为西狄的挚友，理所当然地该为他谋求最好的未来。 一切本都该是这样的。 ──直到那天他意外晓得了外公纳西替他的妹妹丽希向西修陛下提写了一封联姻恳请，而他再一次压抑不下胸口骤生的负面情绪逕自前往多尔嘉训练室关上近五天的日夜；直到他心底所有的不甘在五天后被西狄冷冽却始终留有一份馀地给他的浅淡嗓音给良好得安抚住； 更直到，他习惯性不分场合地便在中央公园内将那凌厉青年搂入怀中、感受那令他总喜爱不已的肌肤热度与气息，然后在一连串对话过后，他首次探见西狄眸底那让他慌乱心痛的无奈与失望，然后当他搂着对方纤细修长的身躯，耳畔收入对方随意却而认真的话语…… ──直到那瞬刻间，格茵?路奥才忽然觉着自己似乎终于理解了甚么。 那日最后，拋下一句康德拉中将或许也能是个人选吧的帝国二殿下，凝视着将自己圈绕于臂膀间的男人沉默良久，却始终等不到他以为自己能得到的回覆。 极其勉强地扯开脣角，淡笑着挣脱对方的桎梏，二殿下最终走得果决而冷静，依旧傲然自持地不会有人得以瞧见他眸底稍纵即逝的脆弱难堪。 ──那是这样的一个人，强大而细腻，漂亮却又凌厉。 而直到青年离开数分鐘过后，终于自思绪中回神的男人才发觉，果真自始至终都是他错得离谱。可再来任凭他找遍了偌大的多尔嘉、摩多穆尔、军部，甚至是闯入王宫都再没能于那日内找回那七年前便从来都对他说喜欢、却也从来都让他忽略以为不过是玩笑的漂亮身影。 再后来，那晚当格茵疲惫不已也不得不暂时放弃返回宅邸时，竟却是迎来了此前未曾想到过的访客。彼时康德拉中将梳着一头整齐俐落的灿金发丝，笔直严谨地佇立于门口不愿入内，而匆匆接获通知赶来的格茵，于是便见着了那传闻间对帝国二殿下一往情深的对象。 「容我冒昧，您其实并不懂得如何去珍惜二殿下，格茵少将。」 还不等打过任何招呼，康德拉凝视着格茵便道，「无论西狄少将是不是omega，他都优秀得让人讚叹，都让人无法不心生爱慕。而我本以为，您能够让他感到幸福。」 他说，目光里是无比的认真与坚定，「可既然您都能这样无视特意为了您延后发情期的少将苦心，我想，今后我也不再需要顾虑太多了。」勾起浅淡的笑容，康德拉顿了顿，再道，「少将他……不，西狄他，本就值得全莱加尔帝国的一切美好，而若他愿意接受我，我亦愿意竭力奉献所有。」 语落，那人高大俊美的身影便旋身消失于融融夜色中，徒留格茵佇立于门口之处，体内赫然燃起一股熟稔的躁动情绪，强烈的不甘与愤怒疯狂咆哮于全身。 兴许从前格茵尚会对这样的反应有些陌生，可此刻，少将却极其明白这是属于自己的omega被人覬覦的侵犯感，是那总包容溺爱着他的殿下竟被他人窥伺的恼恨！ 格茵?路奥永远记得，他是在七岁那年与九岁的西狄在王宫相识，当时他alpha-beta父母因双双战死于对抗虫族的星际战役，而他的妹妹丽希刚出生甚至不满一岁，因此彼时他的外公纳西?路奥不得已重新接回家主之位后，担心他会走不过丧亲的这个坎，便将他带到了当时的肯利亚陛下面前，希望能让他认识认识与他年龄相近的两位殿下，说是多交些朋友，总能比较快走出那份悲痛。 于是顺其自然地，他和仅和自己相差两岁的西狄?沙利尔成了朋友，陪那总因他alpha兄长担心安危而不让他随意出外的漂亮omega在偌大宫殿里度过岁岁年年，他和他一起游玩一起入睡，一起读书一起成长，是西狄牵着格茵的手考入摩多穆尔军事学院，也是格茵抱着西狄才能在提前被破格提拔为少将后咬牙撑下无数次坚苦的训练与大小战役。 格茵终于明白，他总太习惯对方的存在，习惯那在他人前冷静理智不带丝毫情绪的西狄却总会温驯地待在他怀间，习惯对方温柔的触碰无奈的笑容轻淡的关怀，他太习惯那红棕身影的如墨双眸中只映照出他一人……便也从没认真看待过自己的心情会是如何，便总忽略了西狄从没有义务对这一份没有回报的感情继续付出。 但，还来得及么？ 那对他低喃我亲爱的alpha少将的美丽身影，会愿意接受他迟来的道歉与心意么？ ……他会的。无奈而有些抱歉地笑起，望着星宇辽阔的夜空，高大英俊的少将想，西狄他总会愿意原谅我的。 最后男人总不负他从来富有的敏捷思绪，待重復冷静后格茵便晓得，哪怕康德拉中将的突兀造访看似是前来下战帖宣示他们之间的竞争关係，实而不过仍真如他所言，只要能让二殿下幸福，甚么事他都愿意竭力去达成──中将那般严肃认真的人从不做无意义之事，而他们都晓得，当年康德拉中将初次在宴会上得以认识帝国二殿下，便是经由与二殿下向来关係不错的、他兄长瓦特?埃米利奥的介绍。 然后从此错付了真心，却甘之如飴。 五（正文完） 道格?克拉克是在数週后才从他的陛下那里得知西狄少校与格茵少将的后续消息。 而彼时，年轻侍官在被比自己年长许多却仍恶趣味不改的纳西家主那被撞破心思，秘而不宣的念想自此被昭然袒露于秋季的熹光下，着实让他一时有些措不及防与无地自容──是以当年轻侍官勉强按捺住情绪仍行以最标准优雅的礼仪向路奥家主告别后，实而谁都能瞧见、他离去的步履匆匆如火石电光。 尔后近侍官向上递交了自从被调至陛下身边六年来首次提出的休假批准，便独自开始了为期三週的自我放逐，再次融入市井平民的生活之中，尝试能在行走于莱加尔帝国首都之外的几个城市里时，重新梳整自己的状态与情绪。 毕竟，年轻的侍官从来都以为自己将情绪敛藏得极好，并不真会有让人觉察的一日。到底他也从没奢求过能得到那至高之人的垂爱──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想，或许在他底心里也清楚不过，他的爱之于那人不过是单向的、眾多真情交付间的其一，然而他又想倘若他将这份心情永远珍藏，他至少能在那位陛下不知晓的时候分分秒秒献予他自己最为纯粹炙热的情感。 ……他始终想那样便足够了。 然而当每日那般近距离地守候在那人身旁时──当然了，他仍不可避免地希望自己被允许拥有更多。 于是在结束了三週的旅程后、在将路奥家主的话翻来覆去咀嚼数遍后、在察觉即使行走于陌生的巷弄间他也只心心念念那人是否又被公务缠身是否没有妥善休息是否没人为他端上一杯对方最喜爱的伯爵红茶时，年轻侍官最终下定决心，想着哪怕他爱那人与那人并无关係，可对方若也能爱他，则该有多好啊。 ──若能让那双金眸温柔地凝视着他，该会有多好啊。 无数鎏光垂落室内，西修?沙利尔慵懒地佇立着摆弄置于偌大桌案一隅的摆饰品，侧低着首任凭那头深棕长发掩去面色神情，他心血来潮地想找个人讲些甚么，而非于心底和自己来回反覆地对话，于是他便也惯性地朝自己最熟稔信赖的年轻侍官开了口。 「道格，知道么……」其实无论那从来都淡然温和的身影有没有叫唤自己，近侍官想，他也从没将目光移开过那人的──只要他愿意回头，「那次你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收到消息，格茵那孩子似乎总算认清自己的感情了，竟然直接跑去埃米利奥家族的据点把人讨回来，一开始西狄还不愿意搭理他，结果听说格茵不过眼眶有些泛红、精神力波动超标了些，那孩子就撑不下去原谅他了……呵，年轻人就是能折腾。」 「你知道，西狄对谁都那副硬脾气，说一不二。」他道，当今的莱加尔帝国陛下从不避讳于道格任何事情，「但对上格茵，就心软到毫无底限了。」 ……是能有什么底线？ 格茵那种脾气就都西狄自己宠出来的好吗！ 「重点是，西狄推了两三年的发情期就这样来了呵，我听他身边的侍官说，整整两週多的时间那孩子都没放格茵下过床……当然，我想少将应该也很非常乐意的。」 呵，就不要一夜七次郎精尽人亡啊。 淡然勾脣，西修随意拨了拨发，英俊的近侍官便只见他的陛下神色浅淡，笑意若有似无，然从前面一段不长却也不短的话语里，道格便是知道，恐怕他的陛下已在心底将少校和少将腹诽了无数话语。 「您对此，有任何不满意么？」多么优雅漂亮，却可爱稚气的人呢。道格暗忖，尔后自旁侧走出，上前数步于离西修不远亦不近的距离停下，「陛下不是一直都很支持格茵少将和西狄殿下的事情？」 「当然。」那浅色薄脣再次勾起，「西狄过得开心，于我而言比甚么都重要。更何况，格茵其实真是个不错的alpha。」谈及至此，西修顿了半晌，似是又想起甚么，「那天瓦特才和我说，就算西狄是alpha而不是omega，就算他和格茵会不能生育，那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您怎么想的呢？陛下。」本打算再次缄默闻听那人优美的嗓音，可当近侍官意外听得对方竟主动提起瓦特?埃米利奥──陛下似乎并不清楚瓦特上将的心意──时，有股念想突然让他觉着，这就是时候了。 「您认为，alpha与alpha之间，是否能够共组家庭？」 西修闻言，却鲜见地顿时笑得轻快，「噢，这并不是个问题，亲爱的道格，在我们莱加尔帝国中，相爱何曾侷限于性别与年龄了？」 「是的，我完全同意您。」 驀地，年轻侍官一个箭步跨至西修面前，同样是alpha，道格高大的身影却几乎能将那人笼罩。他单膝下跪，在西修讶然吃惊却仍旧高贵优雅的神色下执起他的右手，虔诚印上一吻，一触即离，「就像我深深倾慕于您一样，我的陛下。若您不介意我的踰矩。」 ......嗯？ 「我确实是在向您表达爱慕之意。」 再次读懂对方眸底飞快涌动的情绪，敛收起平素靦腆寡言的自持，年轻侍官温柔地笑了笑，又道，「从您二十一岁到二十七岁，我知道真正的您实而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希望让您晓得我这六年的倾慕并非一时衝动，哪怕您并未对我抱持着同样的感情──但陛下，若您愿意，若您不介意我与您相差六岁，不介意我与您同是alpha……」 「除了永远的忠诚与尊敬、仰慕与追随外，」道格?克拉克认真而专注地凝视西修那双璀璨剔透的金眸，轻柔却坚定的嗓音低低回盪于后者耳畔，「我希望您能给予我机会，让我亦能将我的爱情献予您。」 「然后陪伴您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番外（一）：相逢应言谢（康德拉＆瓦特） 天光已没，估量着时间，直至入夜数小时后康德拉中将这才缓慢地驾使悬浮仪返回家中，而似乎是算准了他的归来，他的兄长，瓦特?埃米利奥在他推门而入时便起身迎上，指尖之际夹端着一杯红酒，脣角微勾的笑意略带讽然与无奈。 「康德拉，我就没看过你这样把喜欢的对象推出去的……你让格茵知道二殿下在我这，不就摆明了存着让他们和好的心思？」那面貌成熟且充满野性魅力的男人道，行举极其夸饰地将端着红酒的右手凭空晃上几圈，却也没能因此惹得随后进门的严谨男人面色有过半分波动。 「呵，你没看见，刚刚那可真是一齣好戏。」瓦特见自家弟弟并不回话，也不恼怒，只习以为常地逕自说下去，「别说原谅不原谅了，西狄那傢伙一知道格茵精神力差点爆走，招呼也不打就出去了，枉费我陪他聊上那些个小时……他俩也不怕让人笑话，根本就是爱人间闹点脾气，连争执都算不上，嘖。」 「不过就算有主了又如何？嗯？」瓦特?埃米利奥边道，边尾随着自家弟弟的步履走上往二楼的回旋楼阶，仰眺那人背影的眸底是毫不敛收的轻浮与随意，「既然喜欢，就不要将他推给别人啊，我愚蠢的弟弟。」 「但我们还真不愧是兄弟，对王室血脉同样都挺执着呢。」 闻见瓦特那般挑衅的语气与并不使人感到多么舒服的话语内容，康德拉最终在推开房门前驻足步履，他回首一望，果不其然见得自家兄长面上写尽玩味与浮夸。 「请别将我与您相提并论。」康德拉金眸底处闪过几分不悦，神情却而平淡无波，对于瓦特那高大且带有几分压迫感的刻意作态，他早已在时间流逝间学会视若无睹，「我仰慕殿下，只因殿下是殿下。哪怕殿下总拒绝我，那也不构成令我放弃的理由……除非如今日一般，殿下主动表明了自己对格茵少将的心意，并婉拒了我的爱情，那理所当然得，这场竞争便也再无意义。」 「然而您对陛下、您甚至不曾真正去追求与争取过陛下的爱情，不是吗？」康德拉道，作为军部备受赏识且任责重大的中将，他的站姿笔挺而刚正──正恰若他的为人与情感，「恕我冒昧，我甚至始终对于殿下与您交好一事感到疑惑。」 「呵。」 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瓦特再听康德拉道：「……我深信殿下看人的眼光，但愿您的一切都有您的原因与苦衷。」 拉开门迈入房间，以此将自己与那人阻隔之前，中将最终似是想起甚么，话语轻柔却深刻，却没有转身，便也未曾能够瞧见瓦特?埃米利奥眸底深处那十足的沧桑与淡薄。 我愚蠢的弟弟啊。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便可以得到的。 毕竟康德拉到底不会晓得，花花公子兀自沉浮二十多年，最终遇见了想要珍惜守护的人，甚至也自信比那胆大妄为的近侍官更了解对方，可无论那至高的身影是否愿意给予他机会，他仍然仅会选择将自己持续包装，将自己作态，然后有朝一日，瓦特想，他总会释怀，释怀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已然碰过无数男女的自己过于骯脏的这件事。 然后── 「其实，当年能那样近距离的认识、接触殿下，甚至这些年能还能与殿下成为朋友──感谢上苍垂怜，这一切都已经令我非常满足了。」 ──然后他也不会再去追求那人的。瓦特?埃米利奥勾脣淡笑，他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完全同意康德拉的做法──自己心如刀割又如何了呢…… 只要能看见所爱之人平稳安好，便也再无他求。 番外（二）：远长的年华（道格x西修） 那到底是个不必然好，也不必然不好的事情。 那关于精神力等级越是拔高，则能够活得更加远长这件事情。 道格?克拉克望向呼息仍旧缓慢绵长的那人，不自觉地眸底便写尽一片柔软与眷恋，他想，大概会是这样的，如果没能找到想珍惜与追求的人事物，太过漫长的岁月或许其实也没那样吸引人吧；但倘若有了能够让人拥有这么样个心情的承受对象，年华与生活总只会让人觉着走得太快太急。 他侧身坐在偌大的床畔，指尖轻柔拨弄着那沉睡身影柔软漂亮的深棕发丝，怜爱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对方不久前情欲过后仍泛着薄红的俊美面容，不禁感叹这样的生活，能是多么安好又平稳，他挚爱的陛下，总让他无时不刻都觉得自己幸福得无所适从。 一百年了，他和这人一起携手走过了这样长度的岁月。 陛下二十七岁那年他刚成年，向陛下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却没能被接受。 陛下二十九岁那年他二十岁，终于陛下愿意接受他想奉献给他的爱情。 陛下三十岁那年他二十一岁，他觉得自己过于踰矩了却仍亲吻了那人。 陛下三十一岁时他二十二岁，他如愿以偿地吻遍了那人从足尖至发顶。 已经不再年轻、面容却成熟迷人的近侍官想，他怎么就能够那样迷恋与倾慕一个人呢，他那样得爱、那样得爱那看来清冷理智却内心柔软温柔的他，爱那总有意装作无意不吝惜给予关心的他，爱他的笑容他的愉悦、也爱他的悲伤他的坚强──道格无奈却甘之如飴地叹息，他不能再爱一个人如这样胜过自己的生命。 西修?沙利尔，他优雅美丽的陛下太过出眾，在百多年间让莱加尔帝国于穆索星球内又走上了更高的境界，繁盛荣景与和平安好几乎是毫不遗漏地遍佈这幅员辽阔的帝国内，而他作为陪伴于他左右的那人，多么有幸地能够见证这个人的强大卓然，又多么有幸能在对方的总流转鎏光的目色间占有一席之地。 今后也会这样继续下去的。英俊的侍官笑想。 他绝不可能如那只愿意对他偶尔赌气任性、看来清冷实而可爱到不行的人所说的，有朝一日会对他厌倦、有朝一日会离他远去、有朝一日当他不再爱他，便会转而将另一人拥入怀中。 ──怎么可能呢，我的陛下。 不经意想起昨晚那边漠然冷静指责他可能会有这般行径、却亦边搂着他的腰腹搂的死紧的人，想起他被他撞击得带泪的漂亮面庞，想起他的柔软紧热他那鲜少宣之于口的却每吐露一次都让他不禁感谢上苍的爱意，想起来的全是他。 他从来不是为了言语而言语，轻柔吻上西修的浅色薄脣、吻上他敛下金漾的眼瞼，道格想，在千百万遍能够接触这人的时光里，他真正是他一生的追求与嚮往。 ──于是那关于他与他的陛下精神力等级都实在不错的这件事情，英俊的侍官多么喜悦自己能陪这人走过更加远长的年华。 番外（三）：爱与爱之间（西狄x格茵） 认识十多年来，西狄是第一次看见格茵的精神力暴走得那般失控。 接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前，他习惯性地去找在摩多穆尔求学时期时，除了格茵外最能与自己谈得来的朋友，瓦特?埃米利奥──那个以风流之名闻名偌大莱加尔帝国，最终却轻而易举地交付真心予自己哥哥的男人。 当时哪怕他自身情绪也没那样平稳，然而见着瓦特眸底那高傲却惨澹的凉荒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西狄仍聊起了自己的兄长，聊起那些繁琐至极，却无非不是对方十足介怀也想探听的寻常生活。 然后在下意识加快步伐来到外头那绿意盎然的草坪后，西狄便只记得，自己在察觉那男人得精神力已开始逐渐崩毁四周建筑时，他的心底有对瓦特的歉疚、对格茵的心疼与担忧，却独独失了一份慍怒。 好吧，他想，这样就足够了。 这么迟钝的男人终于能读懂自己的心意，他该知足了。 又或说，西狄甚至是在看见那高大身影的瞬间，便后悔了数小时前拿话语刺激他的行径，后悔了下意识来到了瓦特位于首都远郊的宅邸……他找了很久么？一定累了吧？ 诸多复杂且繁多的念头充斥于他的脑海间，随后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早让男人搂入熟稔的怀抱中，在悬浮仪上往王宫的方向平稳驶去。 悬浮仪上，无视于外头星宇满遍的穹苍，西狄只想抬头看看男人的面庞、想触碰那人冷冽刚毅的俐落线条，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男人带有薄茧的掌心却是驀然探上他的耳廓，而后顺着耳廓抚摸至发顶，那双手正以着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西狄稳稳按往少将的胸口，让一贯凌厉夺人的帝国二殿下，此刻也仅能温驯地倚靠着对方聆听他规律而博动有力的心跳。 「格茵？」漆黑邃眸间沉过几许微光，西狄的叫唤轻浅淡然，却顿时让紧搂着他的高大身影瞬间微颤，那直到在埃米利奥家族的草坪前将爱人拥入怀中时才平息下来的精神力再次开始浮动，尔后还不等西狄反应过来，格茵温热的呼息便带着有些忐忑的低沉嗓音落于他耳畔。 「对不起。」 「我爱你。」 「对不起，原谅我……」 他说，那初次以爱情的方式感受到爱与被爱的男人，并没有让他心爱的omega看见自己眸底过于忐忑的情绪── 哪怕他几乎确切地认定这人总会原谅他，深信不疑在自己终于察觉对他这份感觉是爱情后、对方更不会弃他而去──然而当真正将那人纤细修长的温暖身躯搂于怀里时，格茵?路奥才晓得，在爱与爱之间，从没有甚么能够被称为绝对确切。 是以那些话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便从脣齿间流洩而出，而也是这当下瞬刻，比之先前的不甘与恼怒，高大俊美的少将驀然感受到心头真正的空旷与茫然，他忽然发觉，他是真的无法去揣想失去眸前这人的光景。 ──无法揣想，更不愿去揣想，那便再也别放手了吧。 「原谅我，西狄……」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他道，「别让我失去你……成为我的omega吧……答应我，好吗？」 男人道，哪怕吐露而出的话语状似有些示弱，那语气却坚决肯切得实而不容人拒绝，他这样道，可环于帝国二殿下肩畔的双手却不若寻常温热得冷凉不已，几几乎便揭露了这于外人前从来刚硬冷肃的少将，现在到底是揣着怎样的不安思虑。 缄默不语地听完格茵所有话语，沉默半晌，西狄最终轻浅地叹了口气，稍稍使力自他的臂膀间挣脱，果不其然瞧见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眶，修长指尖轻柔探上少将眼缘，他脣角的笑意轻浅漂亮，「好了好了，堂堂银穹支部的统领，也不怕被人看见？」 「至于你的要求……」尾音上勾，西狄凝视着格茵的墨眸于后者而言，顷刻间宛若幽潭微动，曖曖一片瀲灩波光。 「我想，我可能没办法答应已经成立的事实……对吗，我亲爱的alpha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