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深草木春(民国 剧情 H)》 第一章邮轮夜晚 “密斯陆,你不去喝一杯吗?”和陆梓茵同行的女人敲响了她住的客舱的门。 “我一会再去,现在有点晕船,想先躺一会。”陆梓茵的说话声音确实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几分嘶哑。 女人吃了闭门羹,轻轻“啧”了一声,嘴里不免嘟囔着:“那些个鬼男人,都叫她陆三小姐,住在这种小客舱里面的女人,能是什么千金小姐嗳。” 陆梓茵当时去英格兰的时候,住的还是套房,服务生用了一个大推车给她搬了三个庞大的皮质行李箱,她还能颐指气使地对那些服务生说:“这箱子可不能碰了,头层小牛皮可比其他的牛皮要娇贵些。”等他们帮她送完行李,她再掏出不菲的小菲,像是施舍一般,放在了服务生的手掌心里。 现在,这个密封的内舱房,陆梓茵感觉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让这里逼仄的空间里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她看了自己的行李箱,只剩下了一个,还是一个旧的,箱面上面裹着的牛皮已经有了污渍和划痕,那皮质氧化的黄,跟自己晕船蜡黄的脸色毫无差别。 可是陆梓茵有什么办法呢?陆家给她回国的钱都不够这个内舱房,差点沦为和舱底的那些下等人一同吃喝拉撒睡。 “密斯陆,你这些东西还挺好的,为什么要卖掉,不带回国吗?”她的同学看她临近毕业不好好享受假期,而是把手里那些博柏利风衣,卡地亚的首饰,路易威登的包包......等等全部变卖了,有些回收商不喜欢的,她甚至很低的价格给了她的同学。 “我回国之后就让爸爸再给我换一批新的,这些旧的我也不要了罢。”陆梓茵强装镇定,风轻云淡得恍若看淡了一切金银之物。 “你知道吴郡陆家吗?” “哦!我都快忘记了,密斯陆是陆三小姐了。” “是你们一直密斯陆、密斯陆的叫,谁能想起陆家。” 果然隔着各种大洋,所有人的消息都不太灵通,陆梓茵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开了议论风云的中心。 吴郡陆家,哪里还有什么吴郡陆家? 她躺在狭窄的床上,看着行李箱,里面有一份电报:“梓茵,我们搬家去了上海,何大人殁了。”这封电报之后,她收到的汇款是一次比一次少,而家里寄给她的电报也是次数大幅度减少,字数也是如此的惜字如金。 一直到学业结束,她只收到一份勉强可以买一张邮轮票的钱。 “密斯陆,你来了。”那个女人看见了走进船内酒吧的陆梓茵,“密斯特周还在问我,你们那个学文学的陆三小姐怎么不在?” “你好。”密斯特周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陆梓茵的纤细手指,给她白皙的手背留下了一个温和的吻,“玛瑞亚,你们学文学的,是不是指尖都有茧子。”他果然没有安好心,陆梓茵在心里暗想。他的手在握住她的手指的时候,指尖摩挲过了她的指尖,仿佛是一种暧昧的挑逗。 玛瑞亚也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喔,你说的是不是这个茧子。”她的手垂在密斯特周的面前,有点丰满的手型,像是一盘甜美的糕点,但是密斯特周好像是更喜欢陆梓茵那种娇弱纤细的苇草节般的手指,因为他只是扫视了一眼玛瑞亚的手指,甚至连触碰都没有:“果然,你们学文学的都有这样的茧。” “天天握着钢笔写字,密斯陆这样娇贵的千金都摩擦出了茧子了。”玛瑞亚也不尴尬,她把手缩了回去,还顺势拿了桌上的酒继续微微抿了一口。 “陆三小姐,你坐我这边吧。”密斯特周邀请道,“你这件裙子不像法国货,倒是和上海一家裁缝店相似,这个蕾丝是法国人做不出来的。”陆梓茵发现了,这个男人的眼睛十分锐利,而且还识货——这件衣服不带品牌,没有在英格兰任何一家回收店得以售出,但是它是顶好的,还是自己那个喜欢苏州上海来回跑的父亲去上海买回来送给自己的礼物。 “是的。是上海的店。”陆梓茵还没有养成只有一两件名贵华服,需要小心保护它们的习惯,所以她就按照平时的形式坐在了皮质沙发上,也没有看见这个暗色的沙发上是不是有污渍。 “陆三小姐,陆家还好吗?听说陆公馆已经搬迁去了上海。” “是的,一切如故。”她的语气有些许阴阳怪气。 “有空我去拜访一下令尊令堂。” “我代他们谢过。” “不用,不用,我也是香港上海两边跑,顺路罢。”这个密斯特周的底细一下变得更加琢磨不透了,香港上海两边跑的人,陆梓茵的印象里面只有自己父亲那些做生意的朋友。 “他喔,大忙人一个,在香港和上海都有生意,中国人和外国人的生意都做。”玛瑞亚似乎对密斯特周是相当了解,说话之余还有几分与有荣焉。 “抱歉,我不是很懂这方面。”陆梓茵其实对密斯特周没有太多感觉,但是玛瑞亚那副面孔,让她不得不对他摆起了冷脸,当年在苏州的陆公馆内,什么有钱人没见过,这些炫耀她是瞧不上的。 密斯特周那轻薄的嘴唇扬起了笑容:“没事的,如果是聊文学,我也可以说上一二,比如莎士比亚。” 她看着他的笑容,还有那双在酒吧昏暗灯光下的眼睛,跟曾经来拜访陆公馆的商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深邃,不明情绪,寒意,倒像是那些上门的军阀,还得是军官级别。 这样的人很危险,自己的母亲在家里来军阀的时候,都是把陆家的三姐妹锁在楼上,不允许她们下来的。 “他们就是狼,对于猎物就是直接咬断喉咙。”这是母亲对自己的说法。 她这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匹面带笑容的狼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知她自己是不是她的猎物。 目前看来,那次指尖的触碰,应该是对猎物的考量。 第二章红酒污渍 “陆三小姐,你喜欢莎士比亚哪本剧作。”密斯特周给陆梓茵倒了一杯红酒,无窗的舱内酒吧只有暖黄且暗淡的灯光照亮,剩下的光点全是酒吧桌面上的蜡烛,摇曳不明。这杯红酒的酒体也在这样的光线下变成了浓稠的殷红色,仿佛喝一口就会被它裹挟住柔软的喉咙,就像密斯特周的眼神一般,也是这样的稠密。 陆梓茵拿着酒杯,晃了晃红酒,没有喝一口,她酒量不算太好,总是时刻提防着在各种男人面前喝酒,失态是一回事,对于陆家家教来说失贞才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明明男人可以娶几房姨太太,女人却一辈子只能和一个男人床笫之欢。 “我不喜欢莎士比亚,我更喜欢王尔德。”陆梓茵的确更爱那种繁复剧作,就像曾经何大人给自己父亲带来的那个西洋钟。她小时候最喜欢午后阳光照进公馆二楼的时候去看这座大钟,听说是外国进贡给皇帝的,皇帝又赏赐给了何大人——这上面有着绮丽的琉璃,闪耀的鎏金,和五光十色的基督寓言图,她不能理解基督教是什么,但是她很爱阳光照射在这个钟上的璀璨。“你看过《莎乐美》吗?我倒是觉得奥斯卡·王尔德比莎士比亚更有戏剧创作上的才华。”陆梓茵试图让密斯特周知难而退,一个生意人,知道莎士比亚已属难得的事情,王尔德的戏剧,怕是少有人知道。 “《莎乐美》吗?我去看过......陆三小姐不愧是学文学的。”明暗难定的夸赞,不知里面是否夹杂了些许讽刺,“那家剧院很小,这样的戏剧也是少有几个人来观看,不过莎乐美就像陆三小姐一样美丽——‘她像只迷途的鸽子……她像风中摇曳的水仙……她像银白美丽的花朵’,玛瑞亚你看,陆三小姐是不是很像这句台词。”他念台词的声音很低沉,拂过耳朵,摩擦着陆梓茵的肌肤,哪怕是一池平静的春水,也能漾起细碎的波纹。 玛瑞亚在密斯特周的冷落下,已经喝了很多酒,似乎比微醺更加沉醉,她泛红的双颊,丰满的体态,说话间还有几分鸡尾酒散发出来的甜腥:“密斯特周喜欢陆三小姐这样的女人呀,倒是不如我们这种丰满的女人更舒服。”玛瑞亚在英格兰和义大利两个国家生活了很久,也是最近打算和陆梓茵同行去上海找自己的老家认祖归宗,她喝醉了,说起话来边是像极了西方人,口无遮拦。 “玛瑞亚,你喝醉了。”陆梓茵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骇人听闻,连忙劝住,她虽然留洋,但是骨子里还有摆脱不了的儒学道理。 “我喝醉了?我没喝醉。密斯特周,你就是喜欢陆三小姐这样瘦削的东方女人吧。”玛瑞亚有些气不过,自己在英格兰和义大利都曾紧紧追随过密斯特周,可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哪怕他们鱼水之欢,翻云覆雨,他一遍又一遍用性事征服着自己的身体,但是他的眼里从来都是满带肉欲的冰冷,从来不像现在他面对陆梓茵那般,试探、挑逗、探索。“瘦削的女人哪里好了?胸脯干瘪,骨肉膈人。” “玛瑞亚一看就是在国外生活久了,不懂中国的诗词。”密斯特周这话不知道是在解陆梓茵和玛瑞亚的围,还是在挑起新的事端。 “密斯特周,我先回房间了,谢谢你的酒。”陆梓茵有些尴尬,她不知道怎么缓解这样的尴尬,在她打算告辞之时,脑袋不知怎么回事,抓起高脚杯,将杯内红酒一饮而尽——意外的清爽,不像颜色那般浓稠,这样的酒喝得这样的快,后劲也会一下上来。 不过,密斯特周拦住了陆梓茵:“陆三小姐,你的衣服......我不应该让女士这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他的示意下,陆梓茵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沾染了一片红酒酒渍,白色的丝绸上明显已经被紫红色完全浸染,并且还弥漫开来。“你穿我的风衣吧,我带你去换一件衣服。”他递过自己的风衣,是英格兰时兴的博柏利的风衣,以前陆梓茵也有两件,可惜后来一件都没有了。 男款的风衣像一件将将快到脚踝的裙子,完美地盖住了红酒污渍,陆梓茵被男人身上的味道完全笼罩住了,雪茄的烟熏感、香水的雪松味、还有身体本来就会沾染上衣服的味道,混合出了一个符合密斯特周形象的味道——有暖意,但是也有冷冽。 “谢谢,这样会弄脏你的风衣吧。”陆梓茵有些小心的披着风衣,她明白这件衣服的剪裁应该是对方去定制过的,这样的行为在时装屋估计会花一笔不菲的费用。 “没事,邮轮上我有熟悉的裁缝,他们那边对清洗污渍有一手,不过你这件的面料可能对于西方人来说又太为难了。”他突然向她伸出了手,“玛瑞亚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对她做什么的,毕竟她的父亲是有名的外交官。我带你去找裁缝们要一件新衣服。” 她可能是真的喝多了,鬼迷了心窍,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真的握住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好,有劳了。” 他们两个人穿过酒吧,又穿过走廊,她那杯红酒的酒精在这样快步的行走下,也从血管走向大脑,她有些头晕,腿脚的乏力感也上来了:“密斯特周,我有点晕船,可以走慢一点吗?”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密斯特周回头一看,身后的女人原本白皙如纸的肌肤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粉,额角似乎有了细密晶莹的汗水,在暖黄的光下宛若碎钻一般闪动,她原本进入酒吧的时候就带着淡淡的清香,当时他觉得是某种白色花卉的气味,而如今却有了小蔷薇的那种诱人的甜香。 陆梓茵这副模样,让他不禁退后几步,和她站成了一排,这样站一排是稍显拥挤的,可是他便能更加近距离观察这个原本以为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女人。“需要我搀扶一下你吗?”听起来像是问句,但是又做出了行动。 她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与他骨节分明的手完全贴紧,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有节奏的响动,“呼气”“吸气”“呼气”两个人就这样前往了他所说的裁缝处——走过的路都留下了酒精挥发出来的暧昧。 第三章蚕丝绿裙(微H) 这位裁缝不是归属于邮轮,而是做着欧洲人和香港人的衣料和服装生意,当然密斯特周也是他的老主顾了,所以才这么熟悉他在这艘邮轮上的房间。 “明空,麻烦你挑一条裙子给我。”密斯特周对那个清癯的亚洲男人说道,“面料要好,别挑那些个没人要的玩意。” 他撇了密斯特周和陆梓茵一眼,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面有着些许玩味,不过这样的玩味很快就被司空见惯掩盖:“给女伴挑裙子吗?周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这里可没有现成的衣服。” “我知道,蒋明空。但是最近你给芙莉卡的女儿定做的那条裙子,应该还在这里吧。”密斯特周对蒋师傅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了如指掌,“她女儿的身量跟陆三小姐差不多,再说了,你在邮轮上另做一条,等回到英格兰依旧还可以交差不是?” “周先生的算盘打得好,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蒋明空眼里的玩味这下完全掩盖不住了,他开始打量起了密斯特周牵着的陆梓茵,微微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面色已经不是先前的淡粉色,如今倒是一朵即将开放的玫瑰,娇艳欲滴,绯红从脸漫布脖颈。“你的女伴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椅子在那边。我去给你找那条裙子,芙莉卡是什么身份的人你我都应该清楚吧。”蒋明空指了指床边书桌旁的木椅,让有些晕眩的陆梓茵坐下。 “她嗳,皇室的丈夫早就抛弃她了,听说是被丈夫发现假冒公主,这罪名可不小,没治罪只是离婚而已。” “原来如此,周先生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过她丈夫是真的爱她啊,给了她一笔这辈子不愁吃穿的费用。” “就像你一样,给每一个情人不菲的分手费。” 陆梓茵如今是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断断续续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记住了几个名字,听说了一个皇室八卦,最后看见了一条玉簪绿的裙子。裙子在蒋明空的手中展开,这个剪裁设计是上海找不到的,毕竟没有人会穿一条肩膀只有两条细长的带子的裙子,下半身倒是有些像旗袍,不过没有了开叉,多了许多褶皱——陆梓茵不明白这样的裙子做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陆三小姐,这是法兰西很受欢迎的设计。”密斯特周似乎看出陆梓茵的不解和顾虑,“你住哪间舱房我送你过去。” “我...我...”这里距离内舱房真的太远了,她不仅仅是没了力气说自己的房间号码,更是有一种羞愧感,密斯特周至始至终都称呼她为陆三小姐,说明陆公馆的影响力还在的,陆公馆正妻生的千金怎么会住在内舱房呢? “那去我那边换完裙子再回去吧。”密斯特周眼神里面多了几分戏谑,不过他的言语间还是那样温和,这句话似乎在帮醉酒的陆梓茵解围了,“我也不放心喝醉酒的你回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对陆公馆也不好交待。” “陆公馆......周先生。”蒋明空招了招手,让密斯特周过去,“陆家......那个何太监你可知晓......” “陆三小姐,随我来吧。”密斯特周点了点头,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明白的,陆三小姐的裙子已经脏了,这也有我的原因。” 陆梓茵就再一次跟着密斯特周走向另外的舱房,不过这一次,没有从酒吧到裁缝这里的距离那么远了。 这件舱房是阳台房,靠着海,夜色沉沉,星光在远空错落闪烁。陆梓茵发觉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她看着面前的裙子,再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裙,有些手足无措。她发软的手臂无法拉开身上裙子的拉链。 密斯特周守在屋外,他似乎有些无聊,点了一只香烟,青烟弥漫,藏在烟雾后的眼眸深沉。如今,他在后悔刚刚他那一刻的绅士行为:“陆三小姐你在这里换衣服吧,我在门口守着。” “密斯特周,请你进来一下。”房间里面传来陆梓茵的声音。 密斯特周走了进去,他看见陆梓茵有些狼狈地在摆弄她自己身上的那条绸缎裙。“怎么了?” “麻烦你帮我拉一下拉链。”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和羞涩,发丝也因为摆弄裙子的缘故多了几分潦草。 “抱歉,失礼了。”密斯特周的手指精准捏住了拉链锁头,将拉链稍稍往下拉了一段距离。陆梓茵也随着这样的外力身体颤抖了几分,衣服下面露出了脖颈之外的肌肤,光滑洁白的背部,如此景象,陆梓茵像极了一直受惊了的白天鹅,身后的男人只要她愿意就会成为宽厚的庇佑港湾。 她本以为他会就此停手,可是,他还是没有离开,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背,指尖的带来的温度传导她的时候变成了点燃的星星之火。“登徒子!”陆梓茵颤抖地骂道。可惜这样一句娇弱无力的怒吼,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诱人的娇嗔罢了。 “陆三小姐,你还记得我问过你陆家还好吗?”密斯特周低头在陆梓茵耳边说道,他的手也握住了陆梓茵纤细的腰,大家的千金总是这样在意自己的外表,永远用着一些自律的由头规训着自己,这样盈盈一握的腰,一看就是下了一番功夫保持着,“陆家早就不是当年苏州的陆家了,吴郡陆家也不会再认陆公馆这个旁支吧。” 陆梓茵脑子嗡的一下清醒了过来,酒意也散去了几分,她更加明显的感受到了那只扶在腰上的手,现在是在游走于她的身体,裙子的拉链已经完全褪下了。“你什么意思?”她面容恢复了先前的白皙,或许用苍白是来形容更加的准确。 “如果,我去跟你父亲提亲,你猜他会不会让你嫁给我?” “陆家不会因为钱卖女儿的。” 这是她父亲在一次宴会上说的,当时他手举酒杯,豪言壮志,对着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如此说道:“我陆家就算没饭吃了,也不会卖女儿。” “真的吗?”密斯特周的手已经帮她掀开了肩膀上的衣料,她的身体现在只有片缕布料遮蔽着,“陆三小姐,你真的好美,像极了那天我在剧院看见的莎乐美,她也是如你这般,轻纱环绕,若隐若现。”他的语气像是挑逗,亦像是威逼,还用着轻柔的语气,在陆梓茵的耳边聊着戏剧。 她现在也不确定了,陆家是不是真的会因为名利权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在她完成学业的两年,她相继收到了自己两个姐姐的成婚消息,一个嫁给了军官,一个嫁给了买办。她不停的回忆这两封电报的内容,神游天外,可是密斯特周完全没有给她这样发愣的机会,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并且顺势坐上了床。 这样突然的举措,让她惊吓不小,在一声惊呼中,不着寸缕的她完完全全倒入了他的怀中,而密斯特周还是穿戴整齐,即便夜晚的他穿着随意的棉麻衬衣,可粗糙的面料剐蹭着她细嫩的肌肤,每一寸肌肤都从原来震惊中的苍白在如此摩挲之后,变成了粉红。 陆梓茵终归还是一个江南女人,她身上穿的不是欧洲女人时兴的文胸,而是薄纱一般的马甲,胸前的乳头早就因为各种肌肤上的刺激挺立了起来,空气穿过薄纱,仿佛也在挑逗这两点娇媚含苞的小荷。 “倒是没想到,如此娇小的陆三小姐,身材也是可圈可点。”他的眼瞳更加深邃,扫视过陆梓茵全身,如粘稠的泥沼开始将对方拉入无尽的欲望深渊。“陆三小姐,你得再靠近一点,就像这样。”话闭,他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中,薄唇吻上了陆梓茵的嘴唇,容不得对方拒绝。 哪怕陆梓茵想要咬紧牙关拒绝,但是他的舌头已经开始攻城略地,抢夺着她口中为数不多的空气,在这般被动下,陆梓茵也逐渐在他的诱导下开始有了身体上的反馈——他的手早就不在满足于腰肢和背脊,而是穿过薄纱,揉上胸脯,捏弄着粉红的乳尖,将它们蹂躏染上属于他的深红,成为两颗熟透了的樱桃,等候着他的采撷和品尝。 “密斯特周,求求你......放过我吧......这件事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我的。”她像是被欲望缠绕的猎物,企图通过最后一丝理智下的哀求,让猎杀者放过她,给她一丝活路。 “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呢?”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借着力,让她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他两腿之间,滚烫的温度彻底烫着了她的大腿内侧的软肉,“看来,今天不能放过你了。”密斯特周嘴角勾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扭身将陆梓茵压在了身下,舔舐着她的耳垂,手上还接开了她的薄纱,让她圆滚的胸部彻底跳脱出来。 穿戴整齐的密斯特周,看着身下的女人,一边眼里浸满泪水,一边又有着欲望带来的吟哦,他像是一个恶劣的暴君,突然说道:“陆三小姐,其实你更适合做一个荡妇,对吧?”他说罢还乘胜追击,“破败的陆家,奢靡的父亲,还有两个相当于卖身的姐姐,你们一条血脉,最后也毫无差别。” 她最后的自尊被击溃,眼泪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的水渍清晰可见。她的脑袋已经放弃了思考,理智走向终结,她斜跪于床上,抬眼看去是那个眉目硬朗,却带着邪气的男人,今日她与他终将会走向无可挽回的道路。 “我挺喜欢你的,看你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妻子。”这是他给她最后的一道命令,“如果没有,今日便是睡了一个免费的妓女,而那条裙子就是我对你的报酬。”而这是命令之外的威胁——她能做的只能是顺从了罢...... 第四章覆水难收-上(H) 虽说她要顺从,可是她未经人事,哪里懂得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密斯特周看着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倒是忘记陆三小姐是个雏儿了,是我思虑不周。”有些许无奈,但是也从另一个角度勾引起了他开发一个处子的心,“过来吧,若是要做我的妻子,这些事情都是要学会的,总不能比外面那些个交际花差吧。”他勾了勾手,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宠溺,陆梓茵听了都觉得过于荒谬。 “好......”她爬了过去,胸脯那浑圆珍珠白的肉也随着动作颤动着,和她去乡下看见的因为害怕而蜷缩在窝里的稚兔别无差别。 “先帮我脱衣服。”他抓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柔荑帮他解开衬衣的口子,一粒又一粒的扣子解开,他那稍微蜜色的皮肤一览无遗,精干的身材,细腻的皮肤,还有几道遍布在胸口和腹部的疤痕,有些狰狞的吓人。 她被这样的伤疤吓到了,没忍住用之间触碰了一二,先前由于紧张、害怕,让她的手变得冰凉,在她触碰到了他的肌肤的时候,他的喉咙也发出了低沉的喘息。“太慢了,裤子会脱吗?”他让她摸向他的皮带,果然她是不会解开了——这也不影响他的进程,有些事情还是靠自己比较快。他自己解开了皮带,让陆梓茵帮他脱下了裤子。 今日夜里,密斯特周穿得很散漫,哪怕是西服样式的穿搭,不过都是柔软且舒适的面料,在刚刚数次大动作下也变得松垮褶皱。这样的穿着让陆梓茵在去褪下他的裤子之时,手掌心明显感受到他胯下蠢蠢欲动的炙热——这一份炙热,在裤子退下一瞬间顺势顶出。 他的上半身明明没有什么毛发,可是在此处却显露出黑青色的密林,而密林却被一根狰狞的巨物一分为二。密林蔓延,从胯下生长,去了大腿,又紧紧连着小腿,她是头一回见识到男人的下半身,不仅仅是粗壮的腿,还有傲然挺立的肉蕈,紫红色的顶端还流出了粘稠的透明液体。 这一刻,她有些呆滞:这根虎狼之物是所有男人都是如此粗长吗?“你没见过?”密斯特周调笑道,“接下来你要伺候好它。”说罢,便捏住她的下巴,朝着他的胯下挪去。她那白嫩的脸颊装上了这根玩意,男人的气味侵略着她的鼻腔,是一股奇特的腥味,还参杂着些许怪甜气息。 她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男人完全没有顾及她,直接将粗壮的肉蕈刺入她的口腔,反复进出,发出若有似无的叹息同时还对她说道:“把牙齿收一收,舌头也要用起来,对...嗯...舔舔上面,慢慢来。”她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历,只能任由摆布,在反复的抽插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一阵接一阵的窒息,还有舌下疯狂分泌的唾液,肉蕈也在此时带出了她口腔中无数晶莹的唾液,还因为浓稠的缘故,这些唾液滴落的同时牵扯出一根根孱弱的丝线,时断时续。 密斯特周看着眼前在自己胯下吞吐的女人,她的脸颊已经是潮红一片,津液顺着粉唇流下了脖颈——她这样的狼狈让他有了想要更为刺激的兴致。于是乎,他将整根巨物插入她的喉咙,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他发出了低沉的喘息,因为她的喉头挤压着他的肉蕈头,让他性奋到了极点。 一直到陆梓茵因为逐渐的窒息感和呕吐感疯狂袭来,她在他的压迫下不断挣扎,他才决定放过这个今日才是第一次的女人。 看她如此可怜的模样,他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再次与她接吻。他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珠,像是安抚她刚刚承受的暴虐;他随后又欺上她的双唇,舌头再次探入她的口腔,吮食着她的唾液,这一次她似乎学会了什么,舌头开始与他缠绕,有了一股子缠绵的氛围。 见她如此主动,他便要奖励她,两只手中的一只按揉着她那柔软的双峰,时不时还会去挑逗已经红肿的乳头;而另一只手则是深入她的双腿之间,在密林之中找到两片嫩肉的中缝,时而抚摸,时而微微勾动凸起,潮意在他高超的逗弄之下流出肉缝,而她也开始强忍着双唇之间会漏出的呻吟。 “骚货。”他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在她耳边说道,“不敢呻吟就叫我的名字吧。”他温柔的声音是海妖的诱惑之歌。 “密斯特周......”陆梓茵只听过别人这样叫他。 “我叫周晏。记住了,这是你未来丈夫的名字。” “周晏......周......晏。”她看向了他,媚眼如丝的凝望,这个名字让他在她眼前变得更加真实完整了不少。 在陆梓茵叫出他的名字之后,他下方的动作更加激烈了,从外部的逗弄,插入了内部,一根手指都会觉得挤压的窒室:“你知道你下面有多紧吗?一根手指进去都很难......不过,把一个处子调教成荡妇,这个事情我还是挺愿意做的。” “周晏.....你还满意吗?”她露出了一个痴醉的笑容,眼神媚态且沉沦,仿佛开始享受起了周晏如此这般肆掠猖狂。 周晏看着她这副表情,他知道,那朵清冽的白花已经凋落,小蔷薇也变成了盛放的玫瑰,而玫瑰不会结果,他要将她变成属于自己的果实,可以在脱离欲望之后转成青涩的梅果,沉沦其中的时候又是熟透了的甜莓:“不满意。你还要做到更多。”他循循善诱,“这样才配成为我周晏的妻子。”声音、挑弄、都像是密密细织的网,绑住了她这只白粉蝶。 “好......”她彻底放下所有,全然顺从。 神话故事中,人们总是会追随海妖的歌声,不顾一切;而如今,陆梓茵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刺激下,周晏的声音也成了属于她的海妖之声,她将朝着他说的那般,成为他淫荡的妻子,用潮湿而滑腻的身体去接受他的虎狼之物的进入。 又有谁知道,这一次的开始,将会成为之后,所有覆水难收的起点,两个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彻底裹挟在了一起——说不清谁将会牵绊住谁,一切都是那么的未可知。 第五章覆水难收-下(H) 周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然从一根变成了两根,而那手指的指腹顺着分泌的黏液反复在曲径之道磨蹭,陆梓茵的唇间反复溢出娇媚的呻吟,还有周晏的名字。 一直到他将手指抽出,双指也带出一片春水,周晏明白,这句身体已经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迎接他的那根狰狞之物。强忍了那么久的欲望总算可以找到机会完全释放。 “陆三小姐,你躺好。”他对她说道,“我想看着你,看着你那张清高的脸,怎么变成一个荡妇。”他无时无刻不在羞辱她,不让她留有一丝丝自尊心,这样掌控她会变得越来越容易,未来的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妻子,也要在精神上成为他的奴仆。 陆梓茵在他的羞辱下,也不会有太多的反抗,欲望覆盖了她的理智,哪怕这样的羞辱刺痛了她,可是对方手里还没有停止挑逗她的身体,依旧让她保持着高昂的兴奋。可能真的像周晏说的那般,她就是一个荡妇吧,没了周晏,还会有其他男人来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依旧会如现在这般。 在她躺好呆滞的瞬间,周晏完全不顾及对方是初次进行这种事情,直接整根没入,并且他还身体下压,将她的双腿难以闭合,即便是下面出现强烈的疼痛感,也无法挣脱——捕猎的野兽怎么会考虑猎物怎么想呢,它们只在意猎物的喉管之中迸发出来的鲜血是否鲜美。 她很痛,这样的疼痛终于唤醒了她的理智,清醒的理智在告诉她:“你要挣脱开来嗳!”可是她没有任何力气,而她的双手也被禁锢在周晏的大手之下,在劫难逃四个字恰如现在的她。周晏的那物一刻都未停歇的抽插着,陆梓茵的两腿之间流出的液体从透明晶莹的模样,变成了有粉色细微泡沫的液体。 疼痛维持了一会,她终于适应了这样的感觉,随后边是两片嫩肉和下方被毛发磨蹭的战栗感,还有那根巨物炙热的温度,它插入,抽出,总是那般大开大合,这样的幅度之下总能刺激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深度和地方。哪怕陆梓茵是躺着的,在这样的交媾之下,她也觉得自己像这汪洋大海中的一叶飘浮不定的独木舟,她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让自己掉入海中。在身体颤抖不止的情况下,她抱住了周晏的脖子,断续的吟哦、迷蒙的眼神、嘴角流下的津液,让周晏都觉得,她在求欢于他,在献媚于他。 “抱紧我。”他命令道。 陆梓茵抱紧了,随后便是更加激烈的媾和,粉白色的泡沫状的液体浸湿了二人下方的密林,也染上的洁白无渍的床单,玫瑰花瓣落下,又被有心之人蹂躏,那花瓣流出汁液便是如此。“周...周晏...太快了,求你......慢点。”她受不了这般刺激,抱住对方的手总想抓住点什么,让自己更能忍受这般的快感,当然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给对方的背部留下几道血色抓痕。 周晏明显感觉到了这样的刺痛,但是在兴奋之中的人,明显会将这样轻微的疼痛变成更多了性奋,他很喜欢陆梓茵的反应,所以在快感之下也闷哼了几声。 陆梓茵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只记得周晏不仅仅凶恶的占有她,还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无数属于他的痕迹,无论是吻痕,还是掐痕,两个人还像丛林之中的野兽那般进行了交媾,他给她的双臀留下了层层迭迭的掌印,桃粉色密布,带着微微疼痛。 ——一直到他的低吼声传来,终于他在她的身体里面喷薄而出,抽出后,还残留出来了乳白色的液体,那股腥味也弥漫在了整个舱房内。可陆梓茵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知道一切都停下来了,先前醉酒带来的倦意,加上现在的劳心劳身,身体放松的片刻,便沉睡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海上的日光已经穿过舱房阳台的窗帘,黑暗之中她感觉分外刺眼。 周晏已经离开了,邮轮停在了香港的维多利亚港。 “陆三小姐,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下船了。你的行李我托人带到了这间房,房内的那个皮箱是路易威登的,里面还有几件适合你的衣服,你的那个星火牌牛皮行李箱已经很旧了。俗语都说:衣锦还乡。你应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之后我若得了空,回去上海拜访陆家,希望那个时候可以跟陆三小姐提亲。——勿念,周晏。” 她躺在浴缸里面看完了这封信,这信纸一看便是是找了专门的铺子定的,印花和气味都是那么的独特,跟邮轮提供的那简陋物件完全不同。 陆梓茵并不关心周晏给了她什么,承诺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并不爱他,和他的那一个放浪形骸的晚上有醉酒,也有胁迫——粗鄙的土匪尚有自尽来反抗,文明的强盗会用尽心机和手段。信纸被她扔在一旁,她带着自己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沉入浴缸的水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她的全身,只要她张开嘴巴,或者停下闭气,一切都会结束,她会成为这艘邮轮的冤魂,永生永世诅咒那一场云雨之中的男人。 为什么自己会像一个荡妇一样,迎合他?为什么自己不能学学话本小说里面那些贞烈女子,即便做不到两条人命同归于尽,也可以将鲜血洒满他罪恶的一生。 果然,自己已经收到了太多欧洲人的影响。她自嘲的想到。《Gone with the wind》里面的斯嘉丽嫁给瑞德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陆梓茵很想知道,她恨不得现在就拿到这本书,反复阅读,来宽慰自己如今千疮百孔的内心。 早知道当时在英格兰,就应该好好读一读这本书,而不是害羞的潦草翻页。 终于,她从水中起来,发丝宛如水草,缠绕着她的脸,勒住她的脖子。她套上浴衣,将自己旧行李箱里面的东西收拾到那个贵重的路易威登的箱子中,随后拿着信打开了通往阳台了门。 邮轮已经离开了维多利亚港,湛蓝色的海水卷动着白色的泡沫,离岸太远,海鸥都少了许多,风也大了不少——她撕碎了信,朝空中扔去,最后它们被海浪吞噬,让这一切都留在了香港,而上海大抵一天后就能到达,那个家应该还能把她当作陆三小姐...... 第六章强撑门面 民国三年,还没有立春,周晏给陆梓茵留下的衣服中,有一件蒋明空定制的旗袍,是宝蓝色的面料,上面满铺白色的竹叶纹样。陆梓茵自然不会选那些过于西式的衣裳,而是穿上了这件旗袍,搭上了另一件小号极像男款的战壕风衣。 她的身体还是有些疲惫,在下船的时候,依旧略微步履蹒跚。 就连来接她的大姐也看出来了她的这般不对劲。 “梓茵,我们在这里。”陆梓琳朝她招手,陆梓琳没有遗传苏姨太太那般温婉的外表,倒是像极了父亲,眉目英气,可惜了这样一张脸,竟是三姊妹中最温吞的——就连刚刚招呼陆梓茵的声音都是那么的细软。 “大姐。”她朝陆梓琳走去,两姐妹已经两年未见了,突然的见面倒是有了几分别开生面的生疏。 “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陆梓琳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手关节,泪眼相看,“去西洋的那一年你才十六、七岁。” 陆家这三姊妹关系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因为谁是姨太太的孩子,谁是夫人的孩子就生出什么趾高气扬的心思。 “大姐,我们回家吧。”陆梓茵也眼眶湿润,果然家里人还是想着她的,“我们一会坐黄包车回去?” “不用了,你姐夫把政府的车开来了。”陆梓琳看向停在不远处的福特车,“你姐夫还在等着我们呢。” 两个人走向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的时候,陆梓茵终于有机会打量起自己这位两年未见的大姐。大姐似乎过得还不错,双颊微微嘭起,头发也是用了好闻的头油,梳了一个油亮的发髻,更别提她双腕那对晶莹的白底青手镯,辣阳绿色一抹连着一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你姐夫。”二人上了车之后,陆梓琳介绍道,“先在政府就职。” 驾驶座的男人西装革履,不过他的西装并不合身,陆梓茵在英格兰见国很多所谓的gentleman套的那层皮,几乎都是相当贴合他们的身材,哪怕是做一些比较大的动作,也是见不到什么褶皱——自己的这位大姐夫,明显能够感受道西服小了,有一种身体强行塞进衣服之中的局促。 “大姐夫好。”陆梓茵知道,这位大姐夫并不是什么在政府就职,她在跟他问好的时候,汽车的后视镜把他的眼神完完全全照射了出来:是比周晏那双眼睛更加狠辣,嗜血的眼神,仿佛历经出生入死。 三个人,出了陆梓琳的丈夫没有说话,这段路程都是陆梓琳一直在陆梓茵聊天,从读书问到了西洋人,陆梓茵也没有不耐烦,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答了。陆梓琳想了想:“所以邮轮是还在香江那边停了,你有下船去玩吗?听说那边跟西洋也一样。” 那个时候陆梓茵还在昏睡,哪里有时间下船去看看:“没有呢,大姐,你看我们平时坐车,还没有到目的地也不会随便下车吧。” “原来如此。” “大姐,家中一切还好?” “都挺好的,因为搬家了,所以住的地方变化很大。” 她只知道自己家从苏州搬到了上海,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吗?果然,等她到了之后发现,这些个变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物是人非的状态了。大姐夫的车只能停在路边,根本无法停在陆公馆门口——或者说,这里哪里算得上什么陆公馆,不过是弄堂里面的一栋小三层的筒子楼,楼门口还装腔作势的挂着:“陆公馆”的铁牌。 “哎哟,三小姐回来了。”陆梓茵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筒子楼的楼梯传来,“老爷,老爷,三小姐回来了!” “张妈?”陆梓茵有些不确定,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哎,三小姐还记得老婆子。”张妈从筒子楼楼梯阴影中走了出来,熟稔地接过陆梓茵的行李箱,“晚上想吃什么,这个季节没三小姐喜欢的蟹粉豆腐,樱桃肉,就做樱桃肉,还有鳝丝,那些西洋人哪懂这些东西。” “丹桂呢?她怎么不来帮帮你。”既然张妈还在,那丹桂、月樱、绛桃肯定都还在,陆梓茵一想到这里,身体先前的紧绷一下都放松了下来,她是想念苏州的日子的。 “她们......大小姐今天回家住吗?”张妈看见了陆梓茵身后的一对夫妻,“我去拾掇拾掇两位小姐的房间。” “让丹桂她们去做吧。” “妹妹,她们都不在陆家了......陆家,陆家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陆梓琳的语气里夹杂着尴尬和几分悲伤。 陆梓茵再次看见这个弄堂,日光都不能完全照到陆家门口的弄堂,脑子里面闪回的是周晏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破败的陆家,奢靡的父亲,还有两个相当于卖身的姐姐,你们一条血脉,最后也毫无差别。” “陆公馆”?什么狗屁公馆,强撑的门面。陆梓茵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在苏州就一直用着的铜铸牌,可能今年的自己,也会变卖成为撑起门面的一根柱子吧。 第七章吞噬之人 “囡囡!”门洞里面出来的是另一个女人,她还是那副姣好的容貌,江南水乡的灵秀在她的眼里和手足间流淌而出,只是那眉间的疲态,和乌发下的银丝,藏不住岁月流逝。 “姆妈......”陆梓茵这才体会到物是人非的真正感受,只消得两年,自己的母亲变化竟然如此明显,哪怕她现在穿的依旧是自己小时候夸过的月白色旗袍,哪怕她还没有到佝偻着背,声音苍老。 “囡囡都瘦了,是姆妈不争气,让囡囡在西洋瘦委屈了。”女人的眼泪也是一下就崩溃流出,“让姆妈看看囡囡,都长成大姑娘了。” “陆夫人,大小姐和三小姐还在门口站着呢,让她们进门说话吧,陆老爷也想见见三小姐。” “是我顾虑不周了,梓琳,你带梓茵过去见见老爷吧。对了,他好像还要找柏季一些事情。”陆夫人看着陆梓茵身后的那对夫妻,吩咐道。 张妈帮陆梓茵拿着皮箱上了楼,陆夫人也紧随其后:“我去帮囡囡收拾一下房间,囡囡你跟着姐姐去见父亲吧。” 陆老爷的书房在这栋筒子楼最好的位置,顶层朝南,通风好,还向阳,窗台上还养着两盆兰花,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过的——“爹爹现在都开始学着种兰花了吗?”陆梓茵进门就看见了这盆兰花,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照顾兰花这种事情琐碎且麻烦,多半他是不会自己动手的,她这话中也是多有几分嘲讽。 “囡囡回来了。”陆老爷在书桌旁边研究着一本古籍,“来来来,帮爹爹看看这本《乾隆芥子园》是不是更好一点的印版。”他一页一页翻动着,虽然嘴里叫着自己的女儿,但是眼睛都没有看她一眼。 “爹爹只关心书罢,哪里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她是真的恼怒了,语气变差了几分。 这个时候陆老爷才把手上的丝绸手套摘下,那观察金石古籍的纯铜直柄放大镜小心放入木盒之中,他搓了搓手,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囡囡说什么呢?爹爹一直都是最爱囡囡的,爹爹知道囡囡最近回上海,还打算让你大姐和二姐带着你出去逛逛,玩一玩。这大上海青年才俊可真多。” 这突兀的一句话,陆梓茵是蠢出天的傻子也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另外一个男声打断:“岳父这本《乾隆芥子园》算不上太老的东西,哪天我跟钱老板说一声,让他给你淘一本嘉庆年间的。” “哎哟,还是柏季懂行,见过大世面。”陆老爷听自己的女婿说了这番话,又兴奋了起来,“当初让梓琳跟你在一起呀,简直就是她的幸事。”女儿什么的早就被他抛掷脑后。 “妹妹,我们先出去吧,让柏季跟爹爹谈事情。”陆梓琳牵起陆梓茵的手,将她拉出书房。 两姊妹其实在车上已经聊过一轮了,现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下楼的时候沉默了半晌。陆梓茵有些受不了这种安静,毕竟以前家里人多的时候,总有人做活,上楼下楼,再无人说话都有响动:“大姐,丹桂她们去哪里了?家里给她们放籍了?” “没有......”陆梓琳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家里是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再去养活那么多人。” “你不说,我就去问姆妈了。”她甩开陆梓琳的手,有点愤懑,“就算姆妈不说,苏姨太太、赵姨太太、张妈,总有一个得跟我说。” “妹妹......她们......丹桂跟着我嫁给了陈柏季;月樱跟着二妹去了宋家;绛桃她,妹妹,我知道绛桃她从小就跟着你,可是这大上海花销大,你知道父亲又爱那些字画金石。”陆梓琳这哽咽的声音,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般,“被柏季送去了夜巴黎了......当歌女的生活总是比跟着我们吃苦的要好......” “那丹桂她们是跟着姐姐你们去那边当丫环吗?” “两家赏脸让她们做了姨太太了。” “嗳,两姊妹聊什么呢?怎么惹出这些眼泪。”陆夫人从楼上下来,看着在楼梯口聊天的两人。 “没事,就聊起了以前的人。”陆梓琳飞快的调整了状态,“总觉得妹妹回来了,还是多个人伺候着吧,张妈一个人打理一大家子人总归太劳累了。”她眼泪一下就不着痕迹的擦干净了。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囡囡你过来,姆妈给你这个。”陆夫人示意陆梓茵过去,陆梓琳十分有眼力见,说道:“我去帮张妈看看菜。” “姆妈,怎么了?” “你拿着这个,明天早上你跟着张妈去一趟市场,张妈知道去哪里的。”陆夫人手里是一块无事牌,满阳绿,冰种的翡翠,厚度都有半个指节左右,“这是姆妈偷偷藏起来的假装,你明天找个典当铺给当了,死当能多当点钱,给自己买个丫环。”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当掉了。”陆梓茵看着这块翡翠无事牌,哪怕它触感冰冷,也宛如烫手的山芋,“这是姆妈你的嫁妆啊,你自己留着,我要她做什么。” “这些年当掉的东西还少吗?不打紧的这一件两件,若是没有宋家和陈家的接济,这块翡翠哪里还寻得见。”陆夫人脸上的表情满是无奈与悲伤,“你父亲这样的人......吴郡陆家的旁支家底也不见得有多厚。” 她结果陆夫人手里的翡翠,原来自己母亲的手已经是这样粗糙了,先前的白嫩细软,早就有了粗粝的纹路。 丹桂她们也是这样“死当”了? 就像物件一样...... 那自己的两个姐姐就是“活当”了,还有回娘家的权力。 大上海多青年才俊,不知道会有那个当铺一般的青年才俊会把她也“活当”了。原来苏州的陆公馆一年到头总是阳关明媚,光线能透过窗户,家里少有白天就点灯的时候;现在这个弄堂里的筒子楼,黑洞洞的,她和她们都成了被吞噬之人。 第八章一场交易(偷窥微H) 左右都是回家了,陆梓茵还是放松了下来,皮肉在柏川木桶中的热水里逐渐舒展开来。明天还要跟着张妈去市场,她是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市场,小时候二姐经常拿着这个事情吓唬她:“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扔去大上海的偏市卖了。” 那里总有一些过不下去生活的人卖儿卖女,那些小孩运气好,就在富贵人家做个下人丫环;运气不好被花柳巷子里的人看中了,那就是娼妓龟公的下场了——舞厅的歌女、侍者都已经是上上之选,毕竟那是主动找上门的。 陆梓茵趴在木桶边沿,微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身体,上面的淤青和红痕还没有消散,她连洗澡脱衣服的时候都是避开了张妈,生怕被发现这些不妥。在周晏那般用力下,她的乳房、下身,还微微刺痛,若是不小心触碰,还会引起身体的战栗。每次这样的感觉,都会让她脑海中浮现周晏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和他在自己身上交合的时候那副食髓知味的酣畅。 他在香港下了船,也不知道他信上说的那些是真还是假,即便真假参杂,那一定是假的居多,一个生意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呢?若是他真的过来提亲,她那荒唐的父亲,多半是会把她嫁出去的,保不齐还会以自己女儿是“留洋新青年”这种时兴话来提高彩礼的价格。 “月色真好啊。”今日晴夜,月光也能给这狭窄的筒子楼留下莹白。陆梓茵擦净身子,穿上棉料的睡裙,海草般湿润的头发散落在两肩。她不想再去思考那些事情了,人总要是朝着以后看的,这个家还有无数事情等着自己去应对,只要无人发现她已经失了贞洁,那也无所大碍。 可惜,无人知道又如何,依旧会扰乱她的心。 “柏季,我今日身子不太方便。”一个温柔的女声小声说道。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男声丝毫没有感受到女声那几分哀求,言语间的冷淡,听了都让人心寒,“丹桂可没有你这么多讲究,我见她月事来时,照样爬上了我的床。” “会落下病根的,上次大夫不是说了,我若是还想再生养,得休息一段时间。”女声好言相劝。 “你父亲的那些金石书画,可是用你换来的。”这句话已然满是压抑住的怒火,紧接着是布料撕碎的声音,那刺入耳朵的“兹拉”声让人不寒而栗。 “柏季。”小声的哀鸣。 “服侍我。” 这样的声响,让住在同一层的陆梓茵不敢动弹,只能在这初春微凉的走廊安安静静的站着,听着陆梓琳房间内痛苦呻吟。 “你轻点...啊...会被梓茵听见的。”陆梓琳在性事上面无力反抗,如今只得求自己的丈夫别弄痛了她,“这是在我娘家......” 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又是在这墙面脆薄的筒子楼,小声又如何,哀婉的娇声依旧飘出了房间。 “我看小姨下船的那副娇媚样,估计在西洋没少做那事吧。”陈柏季嗤笑道,“你看看,你们一家子,跟那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之后便是床响动的吱呀声,木床在两个人剧烈的动作,和绵长的喘息中,仿佛摇摇欲坠。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梓茵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春寒中已经冻僵了,房间内的声音终于停歇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陈柏季在场交媾中,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羞辱陆梓琳的机会,他比周晏更加粗鄙,是军阀堆子里浑话,生死不忌、毫无廉耻。 “丹桂比你更像娼妓,一看就是跟那窑姐学过的。” “你那牝户生了孩子之后倒是变软了,若是我哪日溺尿进去,也是能盛下?” “骚水流湿了床单,不如唤小姨来帮你收拾了。” “小姨和你,应该一同来伺候我。” ...... 她看不见屋内的举动,只听这些话,也是羞怒难当,还好有理智,才没有破门而入,一番破口大骂。 声响也不知道停了多久,陆梓茵决定回到自己房内,轻手轻脚地路过陆梓琳夫妇房间之时,她眼睛还是没忍住房门那边瞟上了几眼。 门没有关紧,穿堂风还把缝隙刮开不少,她看见自己的姐姐赤身裸体,月光下乳房雪白,乳尖殷红微翘,明明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没想到身段还是那般纤细,不过倒是多了几分脂肉中的丰软。 她打理着床铺,将刚刚交合后的污渍拾掇一二,双腿站着的时候,还能明显看出抽筋导致的颤抖,以及双腿之间流下的鲜红,像一条孱弱的溪流,在大腿上开始流动,分叉,最后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了血花。 这一幕,陆梓茵之觉得触目惊心,她像是受惊的雏鹿,虽然连走带跳,但是还是脚步轻盈,没有响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受冻又受惊吓,她回家的这个晚上,不知是不是预示了,今后的日子都如这般,总有出其不意来惊她,唬她——她躺在床上,终于明白了,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千宠万娇的陆家三小姐了。 第九章采桑叶子 “三小姐,你跟紧我,这边不太平。”张妈眼睛盯着陆梓茵丝毫不敢放松,这边的偏市不仅仅有人卖儿卖女,还有一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着谁家落单的儿女,便会出手。 陆梓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脑子里面还是回想着昨天夜里听到的见到的那一幕幕荒谬的场景,虽然今日清早,她跟陆梓琳和陈柏季都打过照面,两个人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情绪,似乎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她也趁着他们夫妇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瞄过那间房里的物件,一切如旧。 “三小姐,三小姐,我的小祖宗,你手里的钱袋也得抓紧呀。”张妈焦虑的声音把陆梓茵拉回现实,“这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们只是买个下人,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知道啦,张妈,我明白。” 那块翡翠无事牌,当真是好东西,何止够买一个丫环,三四个都是足够了。 “你有挑中的吗?” 陆梓茵扫了这边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淡漠的表情,看不出谁是买卖人口的货主。“张妈,我不会挑,他们不都一个样吗?” “你先挑货主,我们去谈价格。”张妈眼神示意,“相由心生,你看这些货主,脸上也有凶恶,谄媚,平实的。还有一些,眉眼间的焦急那是藏都藏不住,瞧着这些人问就行。” 果真,这个市场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们的面容不仅仅是焦急,还有更多的是那饱经风霜的穷困潦倒。不过陆梓茵瞧见了这些人,也没上前去问什么,她和张妈一遍又一遍的逛着这里,不着痕迹的打量,也是在不着痕迹的货比三家。 在这闲逛的时间一久,一些人见了二人的老面孔,就按耐不住了。一个妇人突然冲了出来,想着一把抓住陆梓茵的手腕,但是张妈眼疾手快,身子一下挡在了二人之间,避免了这场冲突。 “小姐,你神女面孔,菩萨心肠,一看你就是顶好的人。”妇人对着陆梓茵就是一顿夸赞,什么天花乱坠的话都说了出来,“你来看看我家姑娘们吧,给你家做个丫环,签个死契。她们的命总比交给那些采桑叶子的,做一个探花,要好过千万倍。” “带我们去看看。”张妈脸色淡漠,陆梓茵是没太听懂这个妇人说的那些话,但是张妈肯定是门清。 妇人领着二人朝着巷弄里面走去,七拐八弯,原来这里还有不起眼供人歇脚的酒家。“都卖儿卖女了,怎么还能住店。”陆梓茵小声地问道张妈。 “这里便宜,能赊账,而且离市场近,卖掉后酒家抽一笔钱走就好了。” “那要是一直卖不掉呢?”毕竟像他们这样亲自采买下人的人家也不多了,以往他们在公馆的时候,都是有专门的人伢子带人来,那些个下人都是调教过的,懂一些琐碎的规矩,识得不少字。 “只能出手给‘搬石头’和‘采桑叶’的人了。” “他们是谁。”又是这些闻所未闻的词。 “搬石头是卖男孩儿的,采桑叶是卖女孩的。” 原来分工这么明确,或者说,这两种应该分属上海滩不同派系,互相不呛行,指不定背地里还有合作。 妇人带来两个女孩,一个身量稍大,一个看着稚气未脱,不过都是面黄肌瘦的,即便是微微打扮一番,眼神里面那些慌张和害怕,还是藏不住。 “有一个太小了,这力气哪里够当丫环。”张妈做了这么多管家妈妈,眼睛毒辣得很,“大的可识得字?” “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你们教教她们,什么都学得会。”妇人哀求道。 “不给自己家里留个后路?两个孩子都卖了?”陆梓茵有些不解。 妇人凑到两人面前,模样多半是在避开两个女孩:“家里实在是养不活这么多孩子,能供养这么大实属不易,还有一个奶娃娃,男孩之后总是要读书的。” 陆梓茵退后了一两步,有些嫌恶地看着面前的妇人,不过她仔细想想,这个妇人和他们陆家区别在哪里呢?穷人紧着男孩读书,女孩随便处置,但凡能拿到钱就可以了;富人呢?送了女孩去读书,甚至还送去了西洋留学,不过是让她更好嫁人,身价上的加码,另一种独特的“货物”罢。 “多少钱?” “这个价。”张妈和妇人的手相互在袖笼里捏了捏。 “贵了,小得太小了,大的也不懂规矩,我们还得自己调教。”张妈表示拒绝。 “那这个价呢,是死契,我两个女儿的命就交到你们手里了,从此我们不再插手。”妇人看张妈拒绝的态度有些强硬,重新报了价。 “还是贵了些。” “张妈,多少钱。”陆梓茵不想在这里跟这个妇人纠缠下去,她明显能够感受到那两个小女孩已经是站不稳的状态了,再这样僵持下去,说不定两个孩子会直接昏迷在她们面前。 “小姐,是五个银元。”张妈小声说道。 “那就这么多吧。张妈你去签契约。” “我家三小姐心肠好,见不得这些事情,这次且放了,就这个价了。”张妈摆着一张冷脸,睥睨到眼前的一家三口。 陆梓茵看着两个瘦弱的小女孩,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招娣。”“我叫接娣。” “不好听,名字都换了,以后不准再叫这个名字。”陆梓茵明白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什么,“大的叫金枝,小的叫金蝉。” “还不快谢谢三小姐,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妇人听见陆梓茵的话后,用手使劲的推搡了两个女孩。 陆梓茵很不喜欢这个妇人的行事,瞪了她一眼,吩咐张妈:“谢就不必了,张妈以后就多劳烦你教教她们了,她们二人也别顾着我一个人照顾,家里总要有人替你分担些。” 四个人,前后招揽了两驾黄包车,回到了陆公馆,没想到,陆梓茵还没有进那筒子楼,就听见自己的父亲和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聊的好像某地有名砚台和宣纸。 “喔,我小女儿回来了,得把地方留给你们二人叙叙旧。”陆老爷说道。 陆梓茵进去后,看见的人,她太熟悉不过了...... 加更一些文中出现的梗(名词解释为主,所以 吴郡陆家:确实有这个世家,吴郡有四个大家族:陆、朱、张、顾,每一个都是从祖上开始显贵,一直到现在,可能江浙沪都能遇到这四大家族的富人。 密斯特/密斯:这样的音译多用在一些民国文人写的小说里面,企图给读者带来代入感,查了一些资料后,在一堆看着不太顺眼的音译里面挑了这我自认为顺眼的两个。 服装和品牌:民国时期的时装屋其实不算太多,尤其是法国和英国两个地方,香奈儿在那个时候最多就是一个潮牌,更别提圣罗兰这些了,所以里面的衣服我多采用的是巴宝莉、路易威登、以及一些高级定制的时装屋,这些品牌在十九世纪就流行且昂贵。值得一提的是,国内我依旧选择裁缝和布料商店,是因为这些就是一个高级定制了,更贴合富贵人设。 莎士比亚和王尔德:莎士比亚的戏剧在英国是一整个大流行,而王尔德多以小说闻名,我曾经作过王尔德戏剧的研究,所以在其中用了王尔德,用来凸显女主的一种小众喜好——俺们中文系都偏爱小众且冷门,《莎乐美》这本王尔德的戏剧已经是相当热门的存在了。 芙莉卡因为公主身份的离婚:这个梗来源于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萨黑荑妮,她是某名字贼长的王公的亲生女儿,自己的王妃母亲被赐死了,没法回国,文中其实无人可知她是不是一个真公主还是假公主。 香港/香江:西洋人和留洋以及多在国内外跑的人,更爱叫香港;而香江是当时的中国人通用的称呼,因为港湾附近有溪水甘香可口,海上往来的水手,经常到这里来取水饮用,久而久之,甘香的溪水出了名,这条小溪也就被称为香江。 《Gone with the wind》:中译名《飘》或者《乱世佳人》。 福特车:当时汽车其实不算流行,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很少会有一台属于自己家里的汽车,出行还是黄包车为主。所以这台福特车是陈柏季所就职的政府用车。 《乾隆芥子园》:这种前一朝代的书籍就跟我们现在收藏一些书类似,大家都想找到当时发行的第一版,如果有当时抄写版本或者直接来一本真迹(这不可能)那可就更加珍贵了。 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这是民国时期上海有名的路,跟北京的八大胡同一样,而这里的长三堂子则是妓院最高等级,一般甲类女孩子会被卖到这里来,而乙类主要卖给宁波福州路状元楼附近的十几家妓院。 丙类是探花,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主要销往福州路、浙江路、广西路沿线的低级妓院。这种女孩的命运最悲惨。他们通常在几年后就死于酷刑或疾病。现在的四马路会乐里就是上海的人民广场的来福士。 “搬石头”和“采桑叶”:文中已经有解释了,就是卖男孩和卖女孩,搬石头的老大是海宁路虹口会司刑侦大队督察尚武;而采桑叶的老大是青虹二帮的帮主刑警长尤阿根。 金枝和金蝉:《倾城之恋》里面的下人。 第十章父母之言 “张妈,你把金枝金蝉带进去,给她们换身衣服,脏兮兮的。”陆梓茵虽心里惊诧无比,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爹爹怎么有时间见外人了,不是说好了今天姐夫带你去拿那本《乾隆芥子园》吗?” “喔唷,一时间忘记了,跟周家小子聊得兴起了。”陆老爷一拍脑门,“哈哈哈,阿晏你看,我这个女儿啊,才回来几天,这家里大小事她记得比我这个常在家里的人都门清,谁要是有她主内,那就享清福了。” “阿晏”,陆梓茵大为震惊,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诡计,让第一次跟他见面的父亲就如此亲切的称呼。 “是陆老爷会教养,陆三小姐的不仅学识渊博,听闻还是留洋的女学生,这上海遍地的书香世家哪有把自己女儿送去西洋读书的。”这个马屁拍得实在是精妙,表面夸了陆梓茵,其实还是在夸陆老爷的眼界和先见之明。 陆老爷自然是受用的,笑容愈发可鞠了起来,但是他一想起那些个珍本古籍,还是起身准备出门,不过明显能看出他那几分恋恋不舍:“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参与了,阿晏今日要是有空闲,就在家里吃饭吧。” “好,好,我就多谢陆老爷了。” 陆梓茵看着他的对答如流,将他迎进家门已经是引狼入室了,若是还留在家中吃饭,那必定是养虎为患——她开始思虑怎么将这个男人送走,不过民间俗语不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还是此等瘟神,那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得死死的,哪里还能甩掉。 见自己父亲走了,陆梓茵脸上那待客的微笑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嫌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的?” “陆三小姐,你不必做出此等模样,今日我并不想吃你陆家的饭。”周晏也见陆老爷走了,他先前那一副正经危坐的样子转眼就殆尽,如今整个背部倚着红木椅背上,二郎腿翘得欢实,说话的语调也变得不羁且轻浮。“我不过是遵守信中诺言罢了,不过诺言只兑现了一半,还有一半得靠长远之计。” “婚姻大事,岂容你一人说了算?”陆梓茵横了他一眼,他的那副模样是她最看不惯的。回到上海这段时间,她还是花了几分精力去调查周家——若是说家底,确实比如今这个破败的陆公馆要强上百倍有余;可若是说家世,周家不过是一介泼皮破落户,踩着洋人的东风,做了几桩大买卖,这种家世,还不如买办起家的宋家。 “确实,婚姻大事多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陆三小姐,你可有想过你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周家这样的家底,他早已闻着味了,如今我送上门来,他不乘虚而入,岂不是亏大了。”周晏笑着分析道,“况且,你我二人,虽没夫妻之名,但早已夫妻之实。那你说......”他挑了挑眉,像是在示意陆梓茵,让她别忘记前些时日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你去说吧,左右不过是没了贞节。”陆梓茵从小就娇生惯养,当初陆公馆的人,只有听她话的,就没有敢指使她的,甚至都没有那些出言威胁的。如今周晏这般胁迫,她自然是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天灵盖,威胁又如何,破罐子破摔罢,“这种计谋,放不上台面的小人。” “这句话,我权当是陆三小姐夸我了,生意场上,都是小人,小人做习惯了,哪里还能做君子,哪怕是做伪君子,我周某人都觉得膈应。”没错啊,像周晏这种四处奔走的生意人,明枪暗箭,阴谋阳谋,别人用了对付他,他用了算计别人,早就没有了君子之心,小人之势倒是学了个十全十。 “周先生,你喜欢吃什么,老爷吩咐过,要招待好你。”张妈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屋内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 “谢谢张妈,今日便不用劳烦你做我的饭了,晚上还有应酬,下次来了再尝尝张妈的手艺。”周晏宛如陆梓茵小时候看的川剧变脸,上一秒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一秒已经是一个正人君子。 “嗳,那就可惜了,一会我给老爷电话说一声吧。”张妈听完,转身就离开了。 “放心,今日我不会留在你家吃饭,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好事’多磨,陆三小姐,很多事情可能不是我来磨。”周晏将帽子戴好,走到陆梓茵耳边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夜巴黎有一个歌后比赛,听说陆家曾经的下人也要参赛——这要是摘得歌后的桂冠,也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周晏你什么意思。” “陆家太久没有受邀参加这种盛会了吧,之后歌后大赛结束了,我会跟陆三小姐聊聊这些有趣的玩意。”陆梓茵没听懂这个玩意的含义,到底是不是什么谈资还是新闻,还是真实的玩意...... 不过,她如今知道的是,今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将会成为周晏最大的说客,尽全力来想办法促成这段姻缘—— 一个嫁给军官,一个嫁给买办,一个嫁给暴发户。陆家自己没了名利权,倒是通过把女儿们养成一片片璀璨而贵重的琉璃瓦,置入别家的房顶之上,重新让这个家再次蓬荜生辉。 第十一章钱财之势-上 在苏州的时候,陆老爷虽然有些纨绔习气,但他是不爱去什么歌舞厅听那些歌女唱那些婉转小曲,不过两位姨太太倒是喜欢参与这样的场合,在苏州的时候,经常会把一些歌女的名字,成名曲等等如数家珍的记录下来,偶尔也会学学这些欢场上的男人们,给歌女们送些花篮和昂贵物件。 陆家那个时候还是会收到歌舞厅的邀请函,请他们参加歌后大赛,看每一届歌女在舞台上如何摇曳生姿,夺得桂冠。 在何太监死了之后,陆家搬家到了上海,卖掉了苏州的公馆,这边的歌舞厅每一届都歌后大赛没有再给陆家发邀请函,两位姨太太自然也没有机会和闲钱再去这些地方喝酒,听歌,跳舞。 不过,在周晏这一次拜访完陆家之后,夜巴黎给陆梓茵发了邀请函,请她见证这一次夜巴黎歌后大赛的夺魁之夜。两名姨太太看到这封邀请函之后很是欣喜,本想央求陆梓茵带上自己,去见见夜巴黎的歌后风采,结果,这封邀请函是陆梓欣给陆梓茵带来的,苏姨太太瞬间就没有了兴趣,而陆梓欣的生母赵姨太太一下就燃起了斗志,怎么说都要让陆梓茵带自己去见见这夜巴黎的市面。 “姨太太去请示一下爹爹吧,若我是如此突兀的带你过去,爹爹那边怪罪下来了,我也不好交代。”陆梓茵有推脱之意,这个家毕竟不是她说了算。 “梓茵,你陪姨太太一起去吧,既然这张邀请函是宋家带来的,那么带我去也没有多大关系,你说是不是?”赵姨太太有些强词夺理,宋家带来的又怎么样,总不能说她女儿陆梓欣嫁给了宋家少爷,整个宋家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姨太太,我陪你去吧。”陆梓欣是个聪明的,明显看出了陆梓茵的推脱,“我这边也有邀请函,就说是宋少爷让你陪我去的,爹爹自然是没话说的。”她倒是会想,利用了这层关系,直接从源头上压制住了陆老爷。 陆梓茵看着这对母女打的算盘,嘴角扬了扬,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回应。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那封邀请函,里面还夹着一封信纸,是跟邮轮上的那张信纸是一家铺子的:“今夜歌后桂冠是绛桃,哦,应该不叫绛桃了,应该叫周美桃小姐。” 落款:“周晏”。 歌后大赛今夜是决赛,为何现在就有了这样板上钉钉的结果,陆梓茵权当是周晏的玩笑话和他们这帮子有钱人的押宝,说不定赢了之后,还有多少比例的赔率——这种事情,陆老爷只是不爱参与,不代表陆梓茵不清楚。 不过,陆梓茵确实也只了解过这些个皮毛,这天晚上,她和赵姨太太两个人赶到夜巴黎的时候,周晏正好在门口迎接她们。灯红酒绿的大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禽兽,赵姨太太自然是对周晏赞不绝口,而陆梓茵看着他的那副绅士模样,在内心之中依旧是嗤之以鼻。 “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赵姨太太一进夜巴黎,打眼就看到了自己在苏州一同捧歌女的好“姐妹”,很快就拜托周晏陪同陆梓茵了。 “你的意思是,绛桃今天晚上无论唱成什么样,歌后必定是她?”陆梓茵全然不信,话说得很绝,已经提前预设绛桃不如今夜任何一个歌女了。 “正是这个理。” “为什么?” “因为这些歌女里面只有她尚未破瓜。”周晏点了一根烟,吩咐侍者上了两杯酒,“你以为这场歌后大赛是谁出资举办的。” “宋家?” “自然,不然也不会让宋少夫人给你带去邀请函。”周晏轻笑一声,吐出青烟,“宋封少爷最爱玩弄歌女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尤其是歌女这种本就三教九流的玩意。” 陆梓茵彻底明白了,那天在陆家,周晏说的玩意,原来是人,而且还是绛桃。 “歌女这么多,你们怎么就挑上了绛桃?”陆梓茵的说话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宋家家大业大,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你可知绛桃是我从小陪我长大的丫环。” “这我就不知了,估计是宋少爷去陆家的时候看上了两个丫环吧,一次迎娶两个姨太太,让宋家脸上终究挂不住。”接下来的话,周晏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话里之意却是那样的令人胆颤心惊,“宋少爷喜欢的女人,要么就是能够跟他一辈子的;若是不能的,那就得是处子之身,破瓜玩弄之后,扔回欢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没了纠缠。” “这些事情,我二姐不知吗?” “我想,你应该问问你大姐知不知。毕竟绛桃是陈柏季送进这夜巴黎的。”周晏这番话让陆梓茵恍若身子坠入冰窟。 歌后大赛已经开始,可是她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响动一般,脑子一片空白,视线每每扫到那灯光艳丽,旖旎浮动的舞台都是模糊至极。 “周家跟宋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陆梓茵很突兀的一个问题抛给了周晏,周晏一下也没接住这个问题,顺口就回答:“有啊,之后周家要借宋家的关系跟沙皇皇室做生意呢。” 这番回答,让陆梓茵脑子里面的眩晕感更重了,那张无形的网已经初显端倪。 第十二章钱财之势-下 这场歌后大赛举办得倒是一本正经,不仅有夜巴黎的老板致辞,甚至还请来了政府的高官,他们都十分的冠冕堂皇表达了这些进入决赛的歌女们有多么努力和优秀,以及用了很多诗情画意的句子来夸赞她们的美貌,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了,甚至还有人搬出了李长吉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而进入决赛的那七名歌女也被扣上了“七仙女”的头衔,夜巴黎的七仙女,这样的头衔到日后无论去哪家舞厅歌厅都是畅通无阻,说不定还能一举晋升成为其他地方的大班,最后再凭借着那些个手段,捞得下半辈子的富贵荣华。 当陆梓茵看见舞台上的那些歌女,一个接一个出场,五光十色的浮华瞬间席卷到整个大厅,若不是这里的窗户玻璃都是磨砂纹样,怕不是流光溢彩淌出了这夜巴黎,连带着那脂粉香,将黄浦江也染上粉色。 直到绛桃出场的时候,陆梓茵发现对方已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还比她小上两三岁,如今却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她那羽毛点缀的纱裙,随着她轻盈上台的舞步,飘动,摇晃,风情万种,每一片羽毛,每一根发丝,都在勾引着台下的观众。 “宋少爷不愧是这欢场老手,这样的尤物竟然透过先前她那一身粗布衣看出来。”周晏意味深长的夸奖,让陆梓茵开始担心舞台上的绛桃,她的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晃动着,还时不时想着站起来示意舞台上的绛桃,自己也来了夜巴黎,“怎么,陆三小姐也喜欢这样的女人?想想也是,毕竟是陆三小姐的丫环,终归是主仆一致。” 陆梓茵没有搭理他,那些轻薄话权当是放屁了,她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若是绛桃被选中歌后,会怎么样?”这个疑问在所有歌女都出场后,心里也憋不住了,她还是问了出来。 “到时候我带陆三小姐去瞧瞧?” “瞧什么?” “瞧瞧周美桃小姐,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是菟丝花变成路边的枯枝。”他的话好像说得很含蓄,可是着其中的残忍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陆梓茵听完他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震动起来,一下就站了起来,若不是她还有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持,怕是要在这里拍案而吵了,不过这一站,还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一部分人的视线挪到了陆梓茵这边来。 这些视线中也包含了舞台上的绛桃,她也发现了陆梓茵的存在,终归是主仆一场,她的心绪怎么会没有起伏,嘴里呢喃着:“三小姐......”但是比赛在即,她还是选择了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幕,默默将视线挪开—— 当初何大人西去得过于突然,家中接到信的时候,绛桃已经知道了陆家很多产业突然就不行了,更有甚者直接破产赔钱,那些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是眼瞧着陆家大树倒了,也该猢狲散了。不过还好,当时陆夫人一下把持住了局面,自己先当掉了自己大部分嫁妆,缓解了一部分的亏空和债务,可惜陆老爷平日里富贵闲散人惯了,还以为自己有泼天的富贵,依旧是左一个古董,右一个字画,狐朋狗友,酒肉兄弟,应酬不断。 吴郡陆家得知何大人西去之后,也派过族里老人过来观望一二,发现陆老爷似乎依旧不求上进,如今大难临头,还是这般靡费——旁支而已,说除名就除名了。 除名之后的陆家,更是如山倒一般,大势所去。遣散了大部分仆人不说,还卖掉了陆公馆,余钱去上海的弄堂里,卖了一栋小楼。之后,留下的人,都成了这个无底洞一般的家的养料,苟延残喘,苦苦支撑。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七位歌女是一首歌接一首歌的唱着,每个人似乎都卯足了劲头,想去摘得那桂冠。绛桃知道,若是自己能够拿到歌后魁首,自己便不用在唱完歌之后还要转台、陪酒,能够成为夜巴黎的大班,赚那些新人转台的抽成——其他六个人多半也是这个心思。 “要宣布结果了。”陆梓茵对邀请函里面的信笺内容是半信半疑,她开始紧张了起来,“第三名...第二名...”都没有绛桃的名字,难不成真的是第一名。 “走吧,陆三小姐,我带你去个地方,带你看看歌后今夜的成名之作。”第一名的名字还没有宣布,周晏对陆梓茵发出邀请。 “什么成名之作?” 她跟着周晏的身后,耳边宣布歌后的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依稀还是能够听见,有人在麦克风里面说道:“歌后就是周美桃小姐!”掌声雷动。 两个人走入一个楼梯口,似乎是走向夜巴黎的二楼,这里很少对外人开放,一般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的贵宾包厢,听说包厢的玻璃都是西洋人特制的,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而里面的人可以看见楼下所有景像。 而这件所谓的“成名之作”成了陆梓茵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阴影,一直到她中年之际,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化为一场噩梦将她惊醒,醒来便是汗津津的湿透蚕丝睡衣,整个人恍若窒息,只能大口大口喘息来缓解惊吓...... 第十三章成名之作-上(微H偷窥性虐) “这里是暗间,没人知道这里。”周晏在陆梓茵耳边小声说道。这个暗间有一个小窗户,窗户的玻璃设计也是特制的,不过是从暗间里面看到外面的房间里,而外面的房间看不到暗间里面。 两个人大概待了片刻,一个面色酡红的女人,被两个男人架着,来到了房间里面。那个女人衣衫已经有了不整的褶皱,整个人看似还有意识但是因为醉酒,多半是没有了力气。 “那是绛桃......他们要做什么!”陆梓茵认出来了,那个被架着进来的女人是绛桃,她被人灌了很多酒。 “你安静看着就行,声音这么大是也想去陪周美桃小姐吗?”周晏压低声音警告陆梓茵。 两个男人没有离开,而是随手就把绛桃扔在了地毯上,像随手扔了一个垃圾一般,绛桃只能任由他们如此,大口大口的喘气着,胸脯也随着呼吸起伏,两座乳白玉山一颤一颤,诱惑着面前的男人。 “宋少爷真有眼光,每次暗箱操作的歌后都是长三堂子里见不到的尤物。”其中一个男人感叹道。 “就你话多,一会宋少爷就要来了,这些个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另一个男人说道,“这是宋少爷想要的女人,你要是好好干,说不定还有你享受的份,刚刚破瓜的处女才是最舒服的,里面湿软顺滑,温热之极。”他一边说还一边舔了舔嘴唇,喉头明显抽动一二,仿佛在吞咽口水。他的这副表情一看就知道,他没少跟着宋封鬼混。 多半是时间紧迫,两个男人不再说话,一个人在房间正对门的那边架起了照相机,而另一个开始拨开绛桃的衣服,她的身子都因为醉酒的缘故,早就绯红一片,男人见了也没忍住自己的色心,趁旁人不注意,在剥开她衣服的时候,手还狠狠的揉动了那对傲人的双乳,若是有人看见,都能明显感受到那种揉捏用力,乳房上的肌肤留下了手掌的痕迹,这种用力已经不像是抚摸,而是一种凌辱。 “别做多余的事情。”架设相机的男人对他说道,“宋少爷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他说要处子之身,肯定是要上上下下都是清白干净的黄花大闺女。” “知道了。”男人有些意犹未尽,接着他从旁边黑色的布包里面拿出了一捆麻绳,这捆麻绳触感上和平时码头那边绑货物的麻绳像也不像——它上面麻料的毛刺已经经过处理,只留下了一些细小的绒毛,而整个麻绳都是油光发亮的,听说是宋少爷特意找来过滤了好几次的山茶油浸泡过的麻绳,整个麻绳油润,柔软,却不失韧性。 如今男人要做的,就是用这捆麻绳将绛桃绑起来,不仅仅是绑住她的身子让她挣脱不开,更是要将她那雪白柔软的乳房绑得更为凸显,并且这根麻绳还得紧紧地贴合绛桃那白嫩未长毛的牝户,最好是那两片娇弱的嫩肉能够夹住这根对于肉身来说还是略显粗糙的麻绳。 陆梓茵在暗室里看着这两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总觉得自己的肚内在翻江倒海,十分难受,每每吞咽口水之时,喉头都会有一阵阵泛酸,若不是怕被人发现,估摸着她现在已经开始呕吐了。 “你看这个房间的房顶。”周晏示意到陆梓茵,她抬眼看去,房顶上方的角落里还有几个粗大的挂钩,她一时半会没有理解这个挂钩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不过,下一刻,她知道了。两男人通过在麻绳一头系好重物,一抛一扔,麻绳轻松挂上了那几个铁质的挂钩,他们两个人再用力一拉,绛桃的玉体便完全横着悬挂在了半空中,头耷拉着,整个人应该还是在醉酒的眩晕当中尚未醒来。这种一种别样的玉体横陈,手和脚虽然被捆绑着,但是牵引住的是麻绳巧妙绑好固定住的肉体。 她的乳房被麻绳固定住了,只是因为悬挂,微微有些耷拉着,而双手系着活扣,不过也只能勉强有所活动,牝户因为在麻绳的刺激下,不断滴落出粘液,一根接一根的透明液体,宛若蜘蛛细丝一般,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这样的极品白虎,竟然在这夜巴黎混了这么久都没有破瓜?”其中男人表示难以置信。 “这是宋少爷看上的人,怎么也得先让他玩过之后,才轮得到楼下做的那群不入流的家伙。”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主子是多么厉害,“另外,送这个女人进来的人,可是陈柏季,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活阎王,宋少爷和他,都不是好惹的主子。” 两个人话音刚落,这间房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文雅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黝黑的木杖,头戴黑色的帽子,细长的眉眼在看见绛桃身体的瞬间,似乎睁开了几分,眼底除了如火一般激烈的欲望,还夹杂这几分难以言语的恶意。 “把她弄醒了,本少爷对尸体一样的女人可不感兴趣。”他指挥到其中一个男人,“去跟楼下夜巴黎的经理要一桶带冰块的水,好好洗洗这个满身酒气的女人。” 冰水最能让晕眩中的人马上清醒了...... 第十四章成名之作-下(H偷窥性虐) 两个男人一个提着一桶飘着冰块的水,一个提着满满一通冰,陆梓茵以为,两个人要同时把这两桶玩意直接倒在绛桃身上,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脚都忍不住的抖动。这两桶东西要是真的直接倒上去,怕是绛桃的命也去了半条。 不过还好,其中一个男人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冰水,对着绛桃的脸泼了上去。冰冷的刺激让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抖动这,双乳也因为这样的颤抖,像两坨柔软的白糕一样弹动。满脸潮红的绛桃终于从眩晕中醒来,她的双眼迷茫,四肢没有支撑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每一次的挣扎都让那根在牝户的绳子陷得更深,白嫩的两片唇肉也开始发红浮肿,到后来,流出的粘液已经能够看见丝丝缕缕的血色。 “这样的白虎果真是人间极品。”宋封拿出自己的手杖,开始用碰地的那一头往牝户里面塞去,每一次的深入,都会推动麻绳摩擦的肉更加娇嫩,疼痛感也会愈发明显的表现在绛桃的身上——她的挣扎更加剧烈了,而这样剧烈的挣扎,只会让血红色越来越明显,一直彻底染红滴落的粘液。 陆梓茵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情,所有的事态发展都远超她的预料。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就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全力保证自己不发出声音来,但是她的心里已经在疯狂的尖叫,她的内心一边是担心绛桃的安危,不知道绛桃的身子还能够撑多久这样的折磨;一边是害怕自己被宋封发现,自己也会沦为跟绛桃一样的下场。 与此同时,同在暗室里面的周晏倒是没有任何不妥的样子,看他的表情能够感受出那种津津有味的状态:他本来在性事上就属于比较粗暴的那种类型,而宋封的作为更是给他打开了交媾上的新思路。 看着周晏那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陆梓茵小声的骂了他一句:“禽兽。” “我禽兽吗?陆三小姐,你可是跟我有过鱼水之欢的人。你见过我如此对你吗?”男人总是这样,即便被人发现端倪,还是会嘴硬不承认,“你看宋少爷现在在干什么?”他掐了掐陆梓茵的腰,示意她看了过去。 宋封不喜听见绛桃每一次因为疼痛而发出来的哀嚎,觉得这声音太过刺耳。他想听到的,只有哭泣和呜咽就足够了,他喜欢看着人痛苦,不过,不喜欢听见那种惨叫。所以,这个时候,他停了下来,似乎愣了片刻,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条丝巾,天青色的丝巾上面还绣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我可是第一次把这么贵的玩意花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他用力的捏开绛桃的嘴巴,将拧成麻花状的丝巾勒住了绛桃的嘴,唇齿之间的津液浸湿了丝巾,那天青色也开始逐渐变深,不过丝巾,终究是吸附不了多少水分,不出一会儿,绛桃的贝齿间隙已经开始渗出口水,流淌到了地毯上。 在种种安排之下,宋封继续了自己手上的功夫,细长的皮鞭专门挑乳房、臀部还有牝户抽打,这样的皮鞭不会造成过痛的伤口,只会留下红印,用力再大一点,顶多就是留下淤青和淤紫,红与紫的细印像是蛛网一样,遍布雪白的乳肉和臀部,这样的伤痕开始那一瞬间是刺痛,随后便是微微发痛的痒。绛桃的双手被束缚着,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也只能左右挣扎着。 可能是鞭笞一阵子之后,有些疲惫,宋封带上了黑色的皮手套,去拿了两块冰,先是将冰块放在因为麻绳和抽打之下的牝部上,让红肿的嫩肉变得青紫。“瞧瞧着纯如处女的白虎,现在紫红得发黑,上次见到这样的骚肉,还是在那下等窑子里面接客的老娼妓。”宋封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是优雅,仿佛他是在做一道菜,而不是在玩弄一个未经人事的女人。 其实这样的刺激是十分痛苦的,陆梓茵能够明显感受到,绛桃现在是生不如死,她好想冲出去救下她来,可是如今的她,身边是豺狼,外面是虎豹,没有一个人是好惹的——每每有要按耐不住的时候,周晏都会狠狠地瞪她一眼,示意她安分一些,别惹是生非。 “你们两个人玩吧,我累了,记得玩完了就处理干净,周美桃小姐可是今天晚上夜巴黎的歌后。”宋封拍了拍绛桃的脸,舔了舔嘴唇,“谢谢周小姐的招待,如果你没被这两个男人玩死,说不定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宋少爷,这些胶卷?” “明天送到宋家来吧,交给管家,就说是周美桃小姐在歌后大赛上的成名之作。”宋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会转交给我的。” 宋封走后,两个男人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用手中的刀割断了所有的麻绳,将瘫软无力的绛桃放在了地毯上。他们十分猴急,只是脱了裤子,两个硬着的狰狞巨物,一个塞进了满是血色粘液的甬道之中,每一次插入抽出,都让绛桃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下面那两片紫红到发黑的嫩肉已然是有了无数细小的伤口,有些更是渗出了血丝;而另一个巨物则是直接塞进了她那已经合不上的嘴里,原本的樱桃小嘴,在那物的插入下,撑得比原来大了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男人终于将浊白的液体射入了绛桃的体内,因为有宋封的命令,他们二人将绛桃身体擦拭干净,还帮她穿上了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羽毛衣裙,最后像扔一个破败的玩偶一般,扔在了房间的沙发上。 这一切结束后,房间内终于安静了,绛桃也早就昏死在了沙发上,而暗室的门周晏也打开了来,不过走出来的人只有他一个,陆梓茵因为惊吓,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手脚发软,在她走出暗室的一瞬间,“噗通”一声她双腿一软,蹲坐在了地板上,失神良久...... 第十五章心死灯灭 房间的床榻出现了响动,陆梓茵快步走了进去,边走还边吩咐张妈倒了水过来。“绛桃,你醒了!”陆梓茵看着床榻上睁开眼睛的女人,她的样子确实是醒了过来,但是双目失神,没有丝毫生机,跟死人也没有多大差别了。 大概等张妈把水送了上来的时候,绛桃的眼睛里面才慢慢有了火光,她丢的那三魂六魄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子中。她挣扎着起身,抓住了陆梓茵的手臂,片刻都不敢松开,那哭泣的声音嘶哑地像是草地上的黑鸦:“三小姐,是你吗?三小姐,求求你,快救我回去吧。” “我救你,我怎么会不愿意救你呢?”陆梓茵听着她的哭喊,自己的眼眶也湿了大半,“从小你就陪着我,别人都说,我们二人哪里是主仆,全然可以当作姊妹了。我比你大,我这个做阿姊的,怎么会不救自己的妹妹呢?” 可是,在陆梓茵下定决心要想法子把绛桃救出来的时候,绛桃突然又甩开了陆梓茵的手臂,她眼里的生机又熄灭了:“三小姐,你救不了我的。陆家自己都朝不保夕,前有狼后有虎的,哪里还有闲暇来救我?” “我会想办法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些是不是?”陆梓茵对绛桃承诺道,“左右不就是钱和权。”她太明白绛桃的顾虑了,送绛桃进夜巴黎的是陈柏季和宋封,两个人一个就是上海滩的权,一个就是上海滩的钱,那自己通过周晏呢?宋家有求于周家,这钱的事情自然好解决;权的话......周家做的本身就是西洋生意居多,陈柏季所就职的政府本身就跟英法两租界管事有所勾结,那自然找周家寻得一些西洋高官是容易的。 可是,她昨天才扇了周晏一耳光,若是去求他,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昨天夜里,周晏要拉着陆梓茵离开夜巴黎,还各种恐吓陆梓茵不要带走绛桃,这件事最好别节外生枝。可是陆梓茵哪里肯,她看着绛桃浑身青紫的躺在沙发上的时候,牝户还流着血。她是多么于心不忍,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女人,说不定因为这次非人的折磨,活不过这个晚上。 “你要是把她带回陆家,我敢保证,下一个进长三堂子状元楼的就是你们陆家的女儿。”周晏笃定地说道,“陈长官和宋少爷哪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主?我想你应该都见识过了,而且他们二人还都是你的姐姐们的丈夫。” “放屁!”陆梓茵听完周晏说的前半句,立刻一巴掌扇了过去,他那张不算特别白皙的脸颊上,还是能清晰可见那一耳光的威力,“我们陆家,容不得你来评价。”这是陆梓茵长这么大来头一回骂脏话,语气激烈,态度明确。 周晏也被她这一耳光打懵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这个曾经还委身于他,在他身下寻欢调情的女人。周晏笑着说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陆家的好女儿是怎么扶起陆家这个烂摊子的。”他的笑容参杂了许多不信任的嘲讽,这样一个二十岁还不到的小姑娘竟然能挑起这个家的重任,换做谁来听这话,都会觉得这是一句疯话。 而最后,是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了一个侍者,寻来了一件男式西服外套,随后叫了黄包车把她和绛桃一起送回了家。周晏因为陆梓茵的那一耳光,早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第二天,周晏没有再来找陆梓茵,也没有给她递话和寄信,但是陆梓茵不在意,这段时间她只想一心一意的扑在绛桃身上,哪里还管这样一个男人的想法,不仅是不想,更是不得空。 如果这个时候,真的要去求周晏想办法,那么最好的祈求方式就是,成为他的妻子,用来换取绛桃安全。 陆梓茵一这么想,不免有些自嘲起自己来,原来自己哪怕是一个留洋读书过的女人,想要救一个人,还是得委身成为另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人的妻子,并且这个不喜欢的人,还曾经对自己做过相当过分的事情。 “绛桃,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陆梓茵安慰道,“你好好休息,睡一觉吧。”她安抚绛桃睡下,自己打算想想,怎么跟周晏做这个利益条件的交换。 “三小姐......”绛桃还没有把口中的话说完,陆梓茵思绪早就飘向了对付周晏那边,神色恍惚地离开了房间,“三小姐啊...我就是贱命一条了,你别管我了......”她上下两个嘴唇蠕动了一二,嘟囔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陆梓茵思索了一个晚上,她还是没有头绪,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好不容易在凌晨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城北百货死人了!城北百货死人了!” 这凄厉的叫喊声把陆梓茵直接吓醒了,与此同时,张妈也跑到了陆梓茵的房间里面叫道:“三小姐,三小姐,绛桃不见了,还给你留了这个。” “玉观音......这是绛桃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和田玉观音......”陆梓茵眼皮抽动了两下,“张妈,你去城北百货看看,你去那边看看......”不知是不是气火攻心,陆梓茵突然眼前一黑,手脚无力,直直倒在了床上,而张妈的呼喊逐渐消失在了她的耳边...... 第十六章最后告别 “张妈...张妈...”陆梓茵这几天都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如同灌了早些时日的铁匠铺子里面那些烧红的铁水一般,转不过弯来,还有着凝固住了的沉重,“绛桃她......有人给她收尸吗?” “三小姐,从你醒来那天,你就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张妈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次了,“警署的人过去收尸了,可是不知道葬在了哪里。” “哦...哦好的,好的。”陆梓茵一边说着,又一边哭了起来,她的手挪到了自己的脖颈处,握住了挂在自己脖间的玉观音,这玉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平时沾染了人的体温后,总会慢慢地变得温润,现在她一握住,就是冰凉一片在掌心。 “三小姐,别哭了,这眼泪珠子怎么说也是身子里的玩意,你这么一直哭下去,真的会影响你的身子啊。”张妈从自己荷包里面掏出手绢,仔仔细细地帮陆梓茵擦了面。 “我这眼泪能值几个钱,若是我多哭一会,绛桃能回来,那才真金贵呢。”陆梓茵啜泣道,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嘴里开始埋怨,“你看我的那两个姐姐,我这段时间如此这般,她们两个人又有谁回来瞧我一眼呢?” “三小姐,你别这样说,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吗?”张妈宽慰道,“这件事,唉,都是为了你们最后的姊妹情谊啊。”若是她们二人回来,那两个姐夫自然的要跟着的,少不了家里要生出些对陆梓茵不好的事情。 陆梓茵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朝着自己的梳妆台走去,打开了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里面正卧着一个缎面的锦囊,绣着白粉色的玉兰花。她用两根手指小心伸进这个锦囊之中,勾出了三块银元:“张妈,你把金枝叫来。” 金枝在陆家被张妈调教了一段时间,规矩已然是烂熟于心,衣着和打扮跟之前也是大有不同,陆梓茵教过她们认字,也教会她们用上了胭脂水粉,如今也只是眼神时而会有些怯怯的神色罢了。 “金枝,你拿着这三块银元,去一趟警署。”陆梓茵开始一件事一件事吩咐道,“你先去问,前段时间在城北百货坠楼的周美桃小姐现在尸首在哪里,自己愿意花一块银元过来赎这具尸首;剩下两块银元你去找一家棺材店,我记得这片有一家这样的店,还管下葬这些事情,你把两块银元都给他们,说是要一具棺材,挑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帮你下葬一具尸首。” 金枝小心翼翼地结果这三块银元,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三小姐。” “这就好,等你一切办妥,记得回来跟我说一声。” 陆梓茵知道金枝是个手脚勤快利落的人,晌午刚刚过去一刻钟罢了,她就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见陆家一家人正在餐桌吃饭,于是她十分有眼力见地小声咬着陆梓茵的耳边说道:“周美桃小姐葬在了一个庙的后面。” “什么庙?”陆梓茵条件反射的说了出来。 “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庙。”陆老爷有些疑惑。 金枝虽然内心骇然,但是还是镇定地说道:“前些时日小姐总是被一些琐事困扰,还老是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我估摸着小姐是想着要求个姻缘,正好我就跟自己的老乡去打听了,确实有一座女神庙极其灵验。” “女儿长大了,总会想着这些事情的,我们做长辈的,倒是可以少操些心了。”陆夫人接过话茬。 “一会吃完饭,你再跟我说吧。”陆梓茵已然心领神会。 “知道了,小姐。”金枝也退了出去。 饭闭,陆梓茵便带着金枝出去了,两个人去了远郊的村落,这边人烟稀少,远远看去村落里的房子也是稀稀拉拉。 “怎么会葬在这里?”陆梓茵不解,“城外不是有坟地吗?” “那棺材店的老板说,我们给的钱挺多的,棺材又只选了普通木料,自然其他方面他是要帮我们做好的。”金枝缓缓说道,“他选了这女神庙的后山,是说可以让周美桃小姐魂归天上之时成为神女,世世代代接受人们的供奉。”说罢,金枝便带着陆梓茵穿过后山的小竹林,找到了一个新立的坟堆,和一块薄厚普通的石碑——碑上没刻周美桃三个字,而是刻上了绛桃,陆梓茵是笃定了绛桃不喜欢周美桃那个名字,毕竟人生在世是清清白白的来,那就用干干净净的名字清清白白的走罢。 淡黄色的纸钱被明黄色的火舌一点点吞噬,飘散开来的灰烬随风而散。“绛桃,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小时候除了母亲,就是你陪我的时间最长了。我每次上了学堂回来,你总会央求我教你识字,写字。”陆梓茵倒下了第一杯酒,“我原以为你是好学,后来才知道,你是想我晚上睡不好的时候给我念父亲书房里面的那些故事书。” 而第二杯酒撒在了余烬上,发出了“嘶嘶”的声音“绛桃,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下一回你别做我的丫环了,你做我的妹妹,我们做真正的亲姊妹,我做阿姊,来给你念故事,来哄你睡觉,好不好......” 第三杯酒后,陆梓茵跟此处做了最后的告别,可能她自己也没意识到,除了跟绛桃告别,她还在跟自己那明明已经被父亲,也被周晏死死控制的人生做最后的告别...... 第十七章媒妁之言 仿佛是那一巴掌的功劳,在安葬好绛桃后的小半个月里,周晏再也没有来过陆家,金蝉曾自作主张去替陆梓茵打听过,说的好像是周晏去了义大利见什么王妃公主——不过,在陆梓茵看来,他能见到什么真正的王妃公主,就像芙丽卡那般,来路不明的身份,被一众皇室的人抹杀掉的有钱女人罢。 陆老爷见自己的乘龙快婿这段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另外两个女婿也是各种跟陆家借口不见,他有些焦急了,索性为陆梓茵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左一个新贵,又一个才俊,陆家这个破败的筒子楼这段时间倒是显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颇有陆公馆当年的威风了。 不知为何,陆梓茵每每听到这些个男人来拜访她的时候,她其实都挺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聊着聊着,耳朵就去听窗外的鸟鸣声了,眼睛就朝着屋外那棵枯枝看去,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时候都忍不住问道:“陆小姐是不是对我不感兴趣?” “没有...没有...”她何止是不感兴趣,简直就是厌恶至极这种事情。陆老爷安排的这些相亲多有来打量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在家洗手做羹汤——不过她的脑海中却已然萌生出了一个奇思妙想,跟这些男人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这些时日,她经常把金枝金蝉叫在一起,让张妈找来了白色的石灰笔和大块平整的黑色石板,开始给教这两个丫环认字写字,以前她教过绛桃,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年纪还小,竟然没有现在这般耐心,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等她们认字认得多了起来的时候,还会开始教她们念诗:什么“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什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简单的唐诗,朗朗上口,好读,又好记。 那日下午,她正教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时候,陆家这里来了一个陌生女人,浑圆的脸庞,眼睛眯缝着,不过能够看出是因为胖导致的这副尊容,但是仔细分辨这五官组合,陆梓茵还是发现了多少熟悉的地方——跟宋封有着一二相似。 “嗳,陆三小姐在教小丫头们念诗呢?身子好些了吗?”她对陆家也是轻车熟路,“陆老爷今日可在家?前些时日听闻陆老爷又喜得一件宝贝砚台,我打量着也该跟那群文人墨客炫耀完了,所以来跟他商量些事情。” “您是?”陆梓茵看对方的样貌,猜测着应该是宋家的某个长辈,即便是对宋封还有着十分骇然的心理阴影,但她依旧礼貌相待,“我爹爹今日又出去了,您先进来喝口茶罢,我母亲倒是在家,她午休也结束了,我让丫环过去叫她。”说着挥手让金枝金蝉散了,并吩咐张妈去泡了杯碧螺春,还让张妈拿的茶杯是陆老爷的私藏之物。 “陆小姐这待客之道要比你那父亲好太多了,难怪周家小子对你是念念不忘。”陌生女人看着桌子台面上张妈泡茶的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大世家的人,真是事事精巧,我们这些个生意人是随便惯了。你父亲不在的话,跟你母亲说也一样。” “宋二夫人,你来得可巧,怎么今日我那亲家没过来,倒是你来了。”陆夫人从楼上下来了,笑语盈盈地迎了过来。 宋二夫人浅尝了一口碧螺春,也回以笑容:“你家那女婿最近惹了场官司,宋三夫人真焦头烂额呢,没什么喝茶的清闲功夫。”她把那缠枝青花茶盏放在了桌面上,从手臂上吊着的珍珠小包里面拿出一张帖子一般模样的东西,“有人托我来做个媒,你看,生辰八字都让我带来了,想着交换一下陆三小姐的生辰八字。”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子啊,倒是懂这种我们这些老古董的规矩。”陆夫人掩嘴笑道,她本就不满陆老爷那般对自己的女儿,总把一些不三不四,不清不楚的人带到家里来,还说是让自己那留洋的女儿也学学西洋人搞搞相亲,就那样聊几句,可以摸透对方家里的事情喔? “周家那小子说,陆三小姐最是讲究了,曾就跟他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这不就是托我来做这个媒呢。” “嗳,他呀,陆老爷喜欢得紧,只是最近没见他来陆家了。”陆夫人脑海中浮现出了周晏那副仪表堂堂的样子,更是开心了,这个男人,陆老爷喜欢,现在自己也是觉得不错,懂得按规矩办事,是一个好的。“你等着,我去把梓茵的八字给你。” “姆妈!”原来周家和宋家来往这么密切,这不是一件好事,陆梓茵心生不安,“怎么就这么着急,总得让我了解一下他和他们家吧。”周晏这个人,她是万分不想嫁的,在她的心里,已经是把他和陈柏季、宋封划成了一类人,但是她一个小辈,又怎么敢提那些个腌脏事情呢? “陆三小姐这你不用担心,过段日子,等周晏从西洋那边回来,他会亲自过来拜访你的。”宋二夫人的解释是一套又一套,“知道你们这些个留洋的,跑西洋的年轻人,已经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你们得约会,我说的对吧。所以给出你们时间聊天,约会,还可以去百乐门跳跳舞,去夜巴黎听听歌,互相了解不就成了吗?” 宋二夫人这一连串下来,完全就是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陆夫人也是点头同意:“囡囡,我知道你担心地多,这周家不也空出时间给你们俩互相了解吗?” “对啊,我们这些老人家就换八字,你们年轻人就去约会好咯。”宋二夫人打趣道,“看来陆三小姐是害羞了,也是,周晏那样的人,哪个小囡见了不害羞。” 这个打趣让陆梓茵更加难受,她明明以为周晏因为那一巴掌会彻底放弃她这个人,此前种种荒唐事,也随风散去,大家都会忘记。可是如今又重蹈覆辙地开始了,她真的斗不过他吗?真的不能他算她十步,她就算他百步...... 第十八章环环相扣 “三小姐,周先生回来了。”也就半个月的时日,金蝉给陆梓茵传来了消息。先前金蝉跟着张妈出去做采买这类活计,她本来年纪就比金枝小上些,人自然也没有那么稳重,多了几分活泼,定是没有那么爱在家里干活的——于是乎,便让张妈把采买这一类的活计交给了她,没想到这小娃娃,竟然还在其中做起了打探消息的功夫:什么菜市场的阿姨,弄堂口的爷叔,她都混得相熟,这打听消息的功夫自然是一有风声她就能知道风浪了。 “他回来了与我有什么相干。”陆梓茵毫不在意,她用毛笔练着簪花小楷,毛笔字总是要比写水笔字更能让自己平静一些,慢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一首诗一首诗的抄,还偏爱抄那些极其复杂的,别说《春江花月夜》了,就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和《琵琶行》她也是耐得住性子去抄写下来的。 这样抄诗的时日,让她似乎相通了点什么。先前她总是在思虑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算计得过周晏,可以比他算得更加长远一些,但他一个生意场上的人,又比自己多活几年,这些功夫,她和他相差太多了。若是算不长远,那就思考他每一步的漏洞好了,点对点的击破,一招制敌,四两拨千斤不正是这个道理。 “妹妹正练字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将陆梓茵拉了回来。 “大姐。”她其实对自己的两个姐姐还是心存芥蒂,无非就是她们二人的丈夫做出的事情让她着实难以原谅,“前些时日我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也没见二姐来看看我。” “我知道妹妹怨我,可当时柏季和爹爹决定的事情,我插手不了。”怎么说三姊妹都是有着共同的血脉的,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只是拉不拉的下脸去开口罢了,“那日夜里,妹妹看见了吧。”看样子,陆梓琳倒是率先拉下脸来,将那档子羞耻的事情放在了姊妹间的明面上来说。 “我......”陆梓茵怎么好承认自己看见了,毕竟是自己姐姐姐夫的房事。 “在自己妹妹面前出丑了。”陆梓琳倒是没有陆梓茵那般不好意思,大方说明了那天夜里自己发现了路过房间的妹妹,“不过无妨,柏季没有看到妹妹,这个妹妹大可放心。” “唔......”陆梓茵不知做何反应,只得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所以今日姐姐回来是有何时。” “哦...我差点忘记了,这是周晏托我给妹妹带来的,说是从义大利带来的咖啡。”陆梓茵这才发现陆梓琳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铁皮盒子,“不过他还给我和柏季送了一盒,不过我是不懂喝这个苦得发涩的西洋玩意的,所以这两盒我都给妹妹带来了。” “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用其他方法让这个咖啡变得好喝些。”陆梓茵知道,自己的姐姐定是将这个东西当作茶一样冲泡了,“张妈,你拿些砂糖和牛奶来。”陆梓茵对着楼下的张妈喊道,“姐姐既然那么坦诚跟我说了那些事情,有些话,我也想跟姐姐说明。” 两个人去了楼下的会客厅,张妈将糖罐和奶罐放在了桌子上,还有一套彩瓷西洋杯盏,金枝也是麻利地给两姊妹摆好了。 陆梓茵用热水冲泡好了这干燥的咖啡粉,给自己的那杯加了奶,给陆梓琳的那杯加了奶和糖,手把手教着陆梓琳怎么用那细柄小勺搅拌着杯盏里面的咖啡,还顺带着讲自己在英格兰和那些英格兰贵妇们喝下午茶的趣事。 “所以妹妹要给我讲的事情是这些。”陆梓琳听着那些个事情,笑得肚皮有些痛,而且她喝了一口之前觉得一直很苦的咖啡,也发现奶味让咖啡有了另一种奇妙的味道,是没有先前那么苦涩了,而且还多了许多顺滑的口感和微微发酸最后回甘的味道。 “姐姐,其实我不想嫁周晏。”陆梓茵把小勺从杯子里面拿出来,放在了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想自立门户,开一个学堂,只收女学生。”这段时间,她教金枝金蝉们写字,认字,觉得生活变得有趣了起来,在英格兰是有女校,也有女老师,可是在苏州她是家里请先生过来教她的。后来皇帝没了,他们一家来了上海,听闻上海是有女校的,不过都是一些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学一些很难的知识,那些穷人家里的小女孩,哪里需要这些知识,她们无非就是想学认字识字写字罢了。 “你不能不嫁给周晏。”陆梓琳突然严肃地说道,“不对,你肯定会嫁给周晏。” “为什么?” “周家于我们陆家、陈家、宋家都有相当大的帮助,你以为周晏没想到这些,即便我想支持你,二妹妹想支持你,但是你拗得过爹爹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和二妹妹能拗得过陈宋两家。”陆梓琳分析道,“那天我无意中听到柏季跟我公公聊天说,你......你有把柄在周晏手里,是这样吗?” “什么把柄。”陆梓琳大为震惊,她慌了,但是还是强装淡定。 “我没听清,三妹妹,你到底和周晏之间有什么嫌隙,若是有误解,我们大可解开了这个误解,若是没有你再去多了解了解他这个人。假以时日,你若是真的做了他的妻子,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定是会支持你开办什么女校学堂的。” 陆梓琳畅想的很美好,可是陆梓茵知道,这样的结局大抵是梦境中才有的罢...... 第十九章步步为营 即便上次有陆梓琳给陆梓茵带来了咖啡,周晏在之后几天依旧没有出现在陆家。他就像上海春日的天气一般,不注意的时候,就下起了雨,等你关注这个天气的时候,又是接连好久的晴天。冷一阵子,热一阵子,陆梓茵猜测,他是不是在欲擒故纵,时不时让别人来她面前骚扰她一下子,既没有让她忘记有他这个人存在,又没有当着她的面搞得过于明显。 果不其然,这天晚餐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吃饭,陆老爷突然就发了话:“上次听周晏说,你们两个人换了生辰八字。我也觉得周晏这人极好,既然他对你有情,怎么说你们两个人也得多接触一下,别等到要准备结亲了,还对对方的性情,爱好一问三不知。”陆老爷这话,怎么说都是想要怂恿陆梓茵去嫁给周晏。 “我又不喜欢他,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托宋二夫人来找姆妈要的八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陆梓茵挑了一筷子豌豆苗,眼睛都没有看陆老爷一眼,仿佛陆老爷刚刚说的话就是在讨论别家女儿的婚事罢了,“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呢?” “你还是个孩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怎么懂呢?”赵姨太太心急得很,陆梓欣如今是宋家的媳妇,若是陆家还能跟周家攀上亲事,那自己女儿在宋家又是更上一层楼了,“老爷,我听说啊,这周家和宋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最近好几次的西洋生意都是互相帮衬着。” “可不是嘛,陈家也参和了一些。”苏姨太太平时是个温和的人,但是跟自己女儿相关的时候,也是当仁不让地要指点一二,“梓茵,你想想看,要是我们四家结成姻亲,那岂不是对四家都有利。” “爹爹不是说过,陆家不会卖女儿吗?这样的利益交换,不算卖女儿吗?”陆梓茵斜了陆老爷一眼,眼里少不了几分讥讽。 陆老爷听陆梓茵这般说道,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确实在喝醉酒的时候,发下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不过那个时候陆公馆蒸蒸日上,有钱又有势,谁不高看他们一眼。“怎么嫁给周晏就是卖女儿了?你两个姨太太不是为了这个家,才说这么多吗?”陆老爷一边用一家之主的威严去压制住自己的这个女儿,一边开始巧言令色,“我看周家那个小子挺好的,模样生的好,又对你是情深意重,每每见到我,除了跟我聊聊字画金石,临了都要关心一下你。”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难怪这些日子不来陆家,全靠掌握了陆老爷的脾性。 原本还有吃饭胃口的陆梓茵,瞧着眼前那例狮子头,顿时觉得有些肥腻:“张妈!张妈!下次你跟金蝉说一下,这狮子头的肉别买这么肥的了,看这油花飘的,怎么吃啊。”其实这春笋狮子头并没有陆梓茵说的那么油腻,透明的清汤,黄嫩的春笋,还飘着几粒浅绿色的嫩豆子,只不过是她有些许反胃罢了。 “三小姐,知道了。”张妈在旁边答道,没辙,主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 “你别拿张妈出气,我一个当爹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陆老爷看似平日里温和至极,但是他安排的事情没有按照他的路子去走,整个人就会变得些许暴戾,“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两个姐姐有你这么不听话吗?读书读多了是不是?” “老爷,你别这么说,囡囡只是不了解周晏,一开始肯定会拒绝的。”陆夫人出来打了圆场。陆梓茵并不接受自己的姆妈这些话,她可太了解周晏了,但是她又不能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了解对方。 “当初把她送去西洋读书,不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嫁人的彩头吗?现在大户人家都喜欢这种新青年,没想到读了这么些年书,脑子也一起读傻了,整日也想学着那些西洋人的做派了?”陆老爷一看,也是没接受陆夫人的说法,“不了解就去了解,左右都在这上海滩,正好周晏不是从西洋回来了吗?今天晚上就去吃个饭。” “我看不是爹爹临时起意让我和周晏吃饭的吧?”陆梓茵把碗重重放在了桌子上,众人都朝着她看来,“早说要我和他吃晚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搞得一家人不愉快。”她冷笑几声,“我去便是了。” “你爱去不去,是我们想求着你去吗?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好像男人都得随着你来。”陆老爷见陆梓茵答应要去的态度依旧是那般桀骜不驯,肚子里面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老爷,既然囡囡都应下来,你就少说两句吧。”陆夫人轻声细语地安抚到两人,“囡囡,下午的时候姆妈陪你去挑一身衣服,总得给别人好印象是不是。” “不用了,衣柜里面还有那么多衣服没穿过。吃个饭罢,我又不是什么天仙,还得梳妆成九天仙女吗?”她用陆老爷的话直接反击。 “行哎......你自己从衣柜里面挑吧。”父女两个人,都是暴脾气,陆夫人索性谁都不管了,一切都随两个人去吧。 陆梓茵虽然是赌气应下了,但是她确实是得去见周晏一次,因为去了才知道周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了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破解这龙潭虎穴的关窍。这一次,她定是防着周晏这个衣冠禽兽了...... 第二十章鸿门西餐 “我特意挑的新雅。”周晏看着从黄包车下来的陆梓茵,笑嘻嘻地说道,倒是有了几分邀功的意味,“你才来上海没多久,新雅这个地方更符合你的气质。” 陆梓茵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咖啡厅,有名气得很,先前在英格兰的时候,偶尔会听到从上海来的留学生,讨论着他们那边的咖啡厅,其中南京东路上的新雅是他们一直津津乐道的,从价格上看这里的档次那是一等一的高,而且一些有名气的作家、艺术家们总爱流连此处喝一杯下午茶。若是谈事谈到了晚上六、七点,这里的侍者便要铺开桌布,布置晚餐的桌子。 “我知道新雅。”陆梓茵冷着脸,她明白周晏话里有话,他已然是知晓陆家是一个什么状况,所以总觉得她是很少来这些地方,“若是你觉得陆家经济状况不好,那你应该选法租界的俄国人的咖啡厅‘巴尔干’,那里便宜。”她丝毫不在意陆家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状况,有底蕴的大世家,其中的气质不应该是那些个可来可走的钱财能影响的。 周晏没想到,这些时日没见陆梓茵,她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从先前还在邮轮上的那种千金小姐愚蠢的清高,到现在坚韧不拔的傲然。他略微眯了眯眼睛,觉得陆梓茵在他眼里变得更加有趣了,应该说不像以前那样可以一眼就能看透了。 “陆三小姐言重了,只是单纯觉得这边的人文气质更符合你。”他开始找补,陆梓茵没搭理这句找补,让门童给她开了餐厅的大门,步履轻盈的走了进去,给周晏留下了一个袅娜的背影。 “周先生好些日子没来陆家,怎么今日又有空闲想要找我出来吃饭?”陆梓茵让侍者给自己做好餐前准备,“若是想约我吃饭,倒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跟我父亲说这事情,他老人家一天到晚都在摆弄那些破烂玩意,哪里有什么心思管男女这档子事情。”她直接点明,自己是不喜让长辈威胁自己来参与这种赴约。 “前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不太方便直接去陆家找你。”陆梓茵哪里想听他这样放屁,“一来不符你们陆家的规矩,二来也是让陆三小姐看到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 “娶你的诚意。” 他倒是在这方面十分直接,丝毫没有打马虎眼,也是,交换了生辰八字,又反复跟陆梓茵的姊妹、长辈提亲,再怎么直接都没有关系了。 “你想娶,我也没说我想嫁。”陆梓茵小心撕开了一个餐前面包,沾了些许乳白色的蘑菇奶油汤,她不爱吃法国人做的面包,尤其是这种切片的法棍,小口咀嚼不行,硬是要口齿之间动用暗劲。不过这一次她也在较劲,在跟心里跟周晏较劲,不知道为何,这韧劲十足的面包突然变得好咀嚼起来。 周晏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原以为两个人已经有了床笫之事,她不得不委身于他,结果是意料之外的硬气:“你就不怕我将你在邮轮上的事情抖落出去?” 这个时候餐桌上上来了两份牛排,陆梓茵选了medium,牛肉还是有些许未熟透的柔软,不过她听到这话的时候,切肉的力道反而变大了,粉色的血水在这般用力的情况一下就从刀与肉之间挤压了出来:“我并不觉得你抖落出来,这件事会有利于你。周先生,希望你不要过于confidence。”她嘴角扬起了微笑,这是一场鸿门宴没错,但是谁的鸿门宴,不在最后一刻,没人知道。 原来她真的变了,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变了,他一下没有琢磨清楚。那日他被她扇了一耳光之后,他就离开了上海,去了义大利,等他回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他听说陆家不停的给陆梓茵安排相亲,所以他另辟蹊径,走了老一辈人的路子:什么交换生辰八字,顺便再去宠络了陆家家主和联系宋家长辈。多管齐下,以备不时之需。 “陆家应该更加看重女子的贞节吧。”周晏没有放弃这个必胜的点。 “最后结局,无非就是我嫁给你,你们皆大欢喜;我不嫁给你,鱼死网破,最后找个庵子青灯古佛。”她的贝齿和柔软的舌头,将一块块鲜美的牛肉送入腹中,食物的美味让她心情大好,“周晏,周先生,你猜猜我会选哪个?还是说,我的鱼死网破中还有你想不到的招数?吴郡陆家只是我们这个旁支中落了,你要明白这件事。” 这些日子,陆梓茵完全没闲着,其实她对自己两个姐姐的怨恨是有的,可是在面临大敌之前,她还是放下了这些无用的怨恨——通过两个人的门路,加上自己母亲的一些消息和人脉,知道了吴郡陆家并没有对自己这个旁支彻底断绝,至少,狐假虎威的威力还是在的...... 她的招数?是什么,让吴郡陆家来碾死周家,这个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别说吴郡陆家只在苏杭地界有人,这上海滩无数隐藏起来的势力,也是宛如蛛网一般细密分布。她到底能够靠什么可以让吴郡陆家的人愿意帮这个忙,难道是陆夫人的家族可以跟他们做出利益交换?这一步他确实没有预料到。 周晏算了百步,最终结局都是,陆梓茵会成为他那洗手做汤羹的妻子,也会容许他继续花天酒地的贤妻,更是会成为他传宗接代的良母。可是,如今第一步就破局了,后面百步又有什么用呢? “周家不过是商贾,自然是比不上大世家的。”周晏出现了退缩的意味。 陆梓茵抬眼瞧见了他的表情,从自己身后的手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里面好似有一块白色的布料:“周家当然不会因为吴郡陆家走向末路,而是因为你......” 他脸色剧变,原来,她反而利用了这一点...... 第二十一章条件交换 “你怎么会留有这个东西。”周晏说话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他又不敢在这样安静的餐厅声音太大。这种压抑着满是怒火的声音,在陆梓茵听起来十分好笑,“恼羞成怒”这一词形容他是十分吻合了,“是我小瞧你了,那长三堂子卖自己处子的娼妓都没有你下贱。” 陆梓茵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个男人在看到这样的物件,并且他的家族还有可能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竟然还能如此羞辱他。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以为自己才是主导一切的人。“周先生,希望你能好好说话,周家的家教应该有好好教你怎么尊重一个人吧。”陆梓茵满怀愠气地说道,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把那物件收了起来,怕这个东西被对方抢走,“这纱料上还有你留下的痕迹,听说西洋的医生能够检验出这痕迹来自于谁。” 这就是反将一军的关键,那日夜里,陆梓茵因为自己姐姐所遭遇那样的床笫之事,并且自己还看见听见了,导致自己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所以既然睡不着,她开始整理自己拿回来的皮箱,突然发现了自己塞在角落的薄纱背心上还留有宛如干涸水渍一样的痕迹。她在英格兰待了那么多年,自己是知晓,西洋人会利用一些医学技术,来判断这些液体是什么,并且大概能推算出属于哪个家族。 如此,再核对一下双方的邮轮船票记录,周晏做的那些腌脏事情,便可以一目了然了。“你怎么确定陆家会去做这件事,你不过是陆家的一个污点罢了。陆三小姐,失了贞洁的女子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周晏不甘心自己这样备受制衡,继续强调陆梓茵的贞洁才是吴郡陆家看重的。 陆梓茵觉得,周晏这样说话,已是强弩之末了。她笑眯眯的喝了一口高脚玻璃杯中的气泡水,明明是山泉水的味道,但是里面却藏有绵密有劲的泡泡,在她的舌头上炸开,为她解了牛排带来的油腻。“的确,陆家会很在意我的贞洁,确实是这样。但是陆家应该更在意我是怎么失了贞洁的,他们会先搞定你们周家,然后再对我做出措施。”陆梓茵顿了顿,她满脸“我不在乎”的表情,“我会被逐出家门,会被带发修行,甚至会在宗祠前面沉塘而死——但是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带着污名进坟墓,你们周家也会因为你,而彻底消失在上海滩。” 不知为何,这个餐后甜点陆梓茵觉得有些过甜了,她用小勺子沾了一点奶油入口,那种甜到糊住嗓子的感觉一下就来了,这不好的口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西洋那边吃到的一种名为马卡龙的夹心糕点,也是这般甜腻:“Excuse me,能帮我换一种甜品吗?我看你们那个淋了果酱的冰淇淋就不错,这个蛋糕太甜了。” 周晏没想到,陆梓茵在说出这么残酷的话后,还能如此悠哉游哉的吃着餐后点心,甚至在觉得甜腻的时候,依旧有闲心跟侍者提出更换。“所以,你来赴我的约,就是为了这样威胁我?”他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现在心里完全一片乱麻,而刀子也不快,甚至是一把钝刀子,根本斩不断这些没有任何头绪的乱麻。 “那倒不是。我来赴你的约,一是不想让我那个爹继续在我耳边唠叨,为了家庭和睦吧;二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诚意跟我做一场交易,你是一个商人,我愿意用你们商人平等交易的方式来进行等价交换。”果然更换后的餐后点心好吃极了,浓郁的奶味,加上蓝莓果酱,甜中带着微微酸感,冰冰凉凉的刺激让陆梓茵的头脑更加清醒了,“都说无奸不商,既然我用你们的规矩来行事了,那我也得入乡随俗一下,做一个明明白白的奸商。” “好!好!陆三小姐不愧是从西洋回来的留学生,眼界见识要比那些闺阁中的大家小姐高明不少。不仅少了廉耻之心,还多了几分她们没有的狡黠。”若不是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周晏都想给陆梓茵拍手称好了。 “周先生在商界之中,有很多廉耻之心吗?”陆梓茵面对这样的羞辱,已经不为所动,她之前遭受过的羞辱远比这个要多得多,“既然作为商人的周先生在行商之时没有廉耻之心,那我入了这一行,何苦还要那些个无用的廉耻心呢?” 周晏彻底无语凝噎,眼前的食物没有了丝毫的入口欲望,即便是浅尝,也宛如嚼蜡。“陆三小姐,这一场是我输了,你要什么交易条件。”他知道,陆梓茵豁得出去,因为周家和吴郡陆家相比,小巫见大巫,吴郡陆家最差不过壮士断腕,舍弃掉陆梓茵;而周家,那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周先生这句话足矣。”陆梓茵嘴角的微笑再次扬起,她本来生得明艳的脸上,愈发光彩夺目,“无非就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我需要你去堵住我爹爹的嘴,别再让他继续给我介绍那些青年才俊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一笔钱,一笔可以开一个学堂的钱。” 头一件事,周晏觉得还尚可,十分好办;第二件事,他不仅摸不着头脑,而且还有些为难,毕竟钱这个玩意,也不是说有就立刻能有的...... 第二十二章各取所需-上 如何从一个商人嘴里抠得银元?这个问题值得陆梓茵研究很久。那日从咖啡厅回来之后,陆梓茵径直去了陆老爷的书房,开口就是:“爹爹,你手里有多少现银?” 陆老爷听到这个问题,如临大敌一般,整个身子都朝后缩了缩:“我手里哪里有钱,囡囡你都知道的,我的钱都贡献给了这些玩意了。” “那你爹爹你挑一些你不喜欢的,我去当铺当了,换成现银。”她扫视了书房一圈,书架上,书桌上,还有几个青花瓷缸里,字画、金石、书册,那是一个琳琅满目,尤其是有一个瓷缸之中,字画的卷轴都快放不下了,明眼可见,已经呼之欲出。 “囡囡,这些都是爹爹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啊,你可不能随便拿去当了。”陆老爷惊慌失措,生怕自己这个小女儿过来争夺一二,他自认为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跟陆梓茵这个年轻人对抗。 “爹爹,你老说女儿要早些嫁人,那你总要备齐嫁妆吧。”陆梓茵左右打量了一下陆老爷,又看了一眼那些字画,“到时候我嫁妆箱子里面,总不能是这些字画和书吧,爹爹你不如挑一些你不喜欢的,我现在去把它换成现银。免得日后我要嫁人了,收拾出一堆,那个时候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都在里面,我去了夫家,肯定是都要当掉用的,我留着这些金石字画古籍也没多大用处,你说是吧。”反正陆老爷那么希望她早早嫁人,不如就把嫁人这个事情当作反复刺激他的刺,让他想反驳的时候也如鲠在喉。 陆老爷似乎真的被陆梓茵这一大段长篇大论给唬住了,他呆愣的时候,脑子里面全然都在盘算这些玩意里面有哪些是他的最爱,又有哪些他不想留在手里了。不过陆老爷终归是过来人,也不是什么痴傻木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囡囡说了这么多,是有想嫁的人了?” “没有,再多了解了解吧。”陆梓茵这段时间跟周晏反复做博弈,脑子也活络了不少,“你给我挑的那些个男人,哪一个背后的家世不是这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爹爹是希望我的嫁妆跟他们的家族门不当户不对,空有一个吴郡陆家的壳子?”对付比自己经验丰富,阅历深厚的人,不应该随着他们的想法去琢磨,而是尽量在自己能够想明白的地方,找到破绽,再小的破绽都能撕开一个一击毙命的口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就算爹爹把手里这些东西都当了,可能真的凑不齐你的嫁妆了。”好一招以退为进,陆老爷示弱,用来保全自己这些命根子。 陆梓茵心情大好,她嘴角微翘,陆老爷已然进入了她编织的陷进中,如今收网即可:“我听姆妈说,最近爹爹跟周家走得很近,周家的那位少爷好像总喜欢来找爹爹聊文玩?爹爹你可知周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世,那商贾之家,家底殷实,是如今我们十个陆家都比不上的吧。”她知道,陆老爷有意想把自己嫁给周晏,这样以来,自己的叁个女儿,都能成为他强有力的经济来源,别说这辈子的衣食无忧了,若这世界上真有轮回转世,叁辈子都够他挥霍的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是周家那小子自己找上门来的,说是看上了陆叁小姐。”陆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他家那么有钱,怎么会在意我们陆家给多少嫁妆呢?” “若是爹爹给我一些现银,我去找周少爷入股些许生意,说不定能给我自己挣来不少嫁妆呢。”陆梓因开始收网,“上一次,爹爹让我去跟他吃饭,我们已经是谈妥了此事,不信你下次跟他见面的时候聊一聊,看看我有没有撒谎。”当然,收网的时候,陆梓茵担心鱼儿还没有到网中间,只是在边缘徘徊,索性抛出了更大的“诱饵”:“听闻这次生意是周家和宋家合股的,若是我们陆家也能掺和一脚,哪怕吃不到肉,喝点汤估计都够我们陆家一年的开销了吧。” 果不其然,陆老爷直直地坠入网中:“囡囡你不早说,你看那个瓷缸里面的字画,都是爹爹不喜欢的画师所作,你随便挑一些拿去。”他指向了那个塞满字画都快要溢出来的青花瓷缸。 陆梓茵从小就受陆老爷影响,在金石字画上有些许研究,虽不是什么行家,但看个价值几何还是门清的,她挑挑拣拣,抱走了七八卷,还顺手拿走了一本字帖:“我看爹爹从来没有临摹过这本字帖,估摸着也是不喜欢这人的字了,我也一并拿走了。” “囡囡,你跟周少爷有没有可能啊,我都听他谈起过你好几次了。”陆老爷冲着陆梓茵喊道,“下次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去约会,多了解了解,国际饭店那边可以跳个舞什么的呀。” “有时间再说吧,最近不是要忙着生意吗?”陆梓茵头也不回,懒得再跟自己这个废物亲爹多浪费口舌。 “你们两个人都要合着做生意了,什么叫有时间再说......”陆老爷的声音再也飘不到已经出了筒子楼的陆梓茵耳边。 她是要抓紧时间去找当铺把这些字画统统死当掉,毕竟死当还可以多拿许多钱,一部分钱作为生意入股的本金,还有一部分钱则是学堂建设的基金——她在英格兰这么些年,若是没点小头脑,早就饿死在西洋了。 第二十三章各取所需-中 这一次是陆梓茵主动约见了周晏,鉴于她是要走节约钱的那一卦,所以果断选择了法租界那家咖啡厅“巴尔干”,俄国人开的咖啡厅和英格兰人、法兰西人开的就是不太一样,在服务上特别粗放,所以也不会干涉太多顾客在这里停留多久,说话声音大小——挺适合消遣的,不适合约会。 “手里的钱不多,周先生别介意。”陆梓茵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没钱,“咖啡加小费,我手头可紧。” “既然是你请客,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挑的。”周晏自从有了上次的西餐对谈,如今的他面对陆梓茵的时候已经是打起了十分精神,多了百个心眼。陆梓茵出手的招法比较奇特,别人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是出其不意,直接给“魔”的腿来一个斩断——陆梓茵现在遵循的无非就是:既然你比我高明,那我从最底层起底,麻绳专挑细处砍。不过,周晏说是自己要打起精神,不再小瞧陆梓茵,可是这样的招数确实防不胜防,因为完全没有章法,毕竟没有人可以让自己事事都备齐全了。 陆梓茵看着周晏思绪万千的表情,其实她也是慌乱的,只是装得比较好罢了。的确她找到了破除周晏的各种算计,设局的方法,但是要她片刻间就挑出最脆弱的制衡点还是相当困难的。就拿她上一次针对周晏做的那些事情来看,她也是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其中的关窍想清楚,若是周晏真的做到完美无缺,或者说,只要那个破绽她找不出来,那做什么都是徒劳。 “你不挑就好,我还担心招待不周。”陆梓茵点了一杯摩卡,她不太爱喝特别苦的咖啡,加一些鲜奶油和巧克力更对她的口味。 不过让陆梓茵没想到的是,周晏竟然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俄国人开的咖啡店,谁知道这杯咖啡里面会放多少度数的酒。“没事,咖啡里面的酒而已,我还喝不醉。”周晏苦笑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在面对你的时候。喝点酒,可能会放轻松一些。”看来陆梓茵是真的对周晏起到了威慑作用,包括让陆梓茵能够狐假虎威起来的吴郡陆家。 也不知道吴郡陆家对陈家和宋家有没有这样的作用,陆梓茵在心里盘算着,她是不喜欢看自己的两个姐姐们遭受那样的苦楚,哪怕这两个姐姐跟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面出来的。一半的血缘关系也是关系,终归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二十年的人了。 “你和宋家的生意如何了?”陆梓茵直奔主题。 “还行,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事情了。”周晏有些不解。 “是衣料生意吧,介绍人是蒋先生。”就是邮轮上的那个裁缝,陆梓茵是有备而来,做足的功课,“西洋人就爱从中国买一些面料,他们没有这种质感的东西,而且你们随便挑挑一些衣料,也不用太好,就可以在那边卖得个不错的价钱。”当年在英格兰读书的时候,陆梓茵见过好几家时装屋礼服的展示,这里面有些礼服主体衣料是西洋人自己做出来的,但是那些设计上的点缀也好,还是装饰也罢,都爱用中国的一些绸、缎、丝、锦、帛等等面料。她有些好奇,托当时同班的同学带她去工坊参观了一下,也套了一些话出来——原来这些面料都是他们从中国精挑细选出来的,量少质高,所以都用在了装饰上。 “没有成衣完全用这些吗?就像我身上这件旗袍一样。”陆梓茵当时穿了一件满绣的宝石蓝的旗袍,这件衣服的布料是皇宫里面的贡品,还是何太监“赏赐”给自己的父亲的。 “这样的布料太精细了,我们的裁缝见到过,但是太昂贵了。”这是时装屋给到的回答。 这一个场景的印象深深刻在了陆梓茵心里。她那天找自己的二姐聊了聊宋家的生意,也随口打探了一下,宋家有没有做西洋人生意的想法,果然陆梓欣像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嘴里还反复提到了一个姓蒋的顾问和介绍人。不知为何,当蒋这个姓和衣料放在一起的时候,蒋明空三个字在陆梓茵脑子里面一闪而过。 她瞬间就笃定了,为什么那个时候在邮轮上,蒋明空这样一个为皇室和贵族做定制衣服的裁缝,能对周家这样刚刚起家的少爷以友相待,想必其中他也捞到了不少好处。 “你说的没错,这个生意确实一本万利。”周晏认同她的说法。 “既然这么美的生意,我也掺和一脚嗳。”陆梓茵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堆迭着小层小黄鱼,都是用牛皮纸包好的。她把这些玩意从当铺带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好,门口就有黄包车,不然真的是拿不动这个箱子,“这些钱你看够不够和你合股做个生意。” 周晏看傻了,他确实不相信陆家一口气能拿出这么多钱:“陆家何时......”难道是吴郡陆家出资给了一大笔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这个旁支是瘦死的骆驼,不代表整个陆家这个骆驼不肥美呀。”瘦死的陆公馆还有着陆老爷的那堆稀奇古玩、金石、字画呢,当然陆梓茵是不会说明的,权当周晏心里猜测的就是吴郡陆家给了一笔钱给他们吧。 “也是...也是。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周晏讪讪笑着,“先前是我......不说了,这生意陆三小姐来,我定是支持的。随后我会让管家来跟陆三小姐核对这笔账,合资、入股、分红,我们就按标准来。” “合作愉快。”陆梓茵率先伸出了手。 周晏不敢握。 但是陆梓茵没有放下去,眼神示意到,这个时候周晏才握了上去。一个人以为是冰释前嫌,一个人觉得不过是合作归合作,往事归往事,目前来看一切的账都还没有算清楚...... 第二十四章各取所需-下(连更两章-1) 两个人就这样谈妥了合作,没有丝毫阻碍,就像在“巴尔干”咖啡厅一样,一个俄国人,在法租界,开了一家法式的咖啡厅一样,看似很多不和谐的地方,但是还是如此的顺理成章——一个女人想尽办法搞到了第一笔财富,然后用了她脑子里面觉得最好最优解的计谋,去给一个地位、家世、名声远高于她的男人设下了难以破解的棋局,最后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隔壁座位的两个文人讨论着情爱小说,一个感叹着这本小说的作者笔触是那么的细腻动人,每次阅读都仿佛要将他拉入这段风花雪月的恋情之中,而另一个人则是对这本书的不屑一顾,他似乎是讨厌这样的情情爱爱,认为小说应该文人手里的武器,去击溃那些不公不平。 周晏和陆梓茵因为刚刚谈完合作,所以也安静的听隔壁座位的二人聊了一会,他其实不太懂文学这些东西,便很好奇陆梓茵是什么看法,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陆梓茵,她更赞同谁:“想听听陆三小姐的高见。” “谈不上什么高见,这种事情跟读者没有多大关系,作者想写赚稿费的情爱小说,那是作者的自由,小说的本身不应该被嫌弃;不过,没必要给这些小说做上三观的定义,说不定写情爱小说的,其实也是当年在三民主义下游行的有志之士。”陆梓茵跟侍者要了一杯柠檬叶泡的茶,这一杯摩卡喝下去,咖啡液和巧克力的味道时不时在她的嘴里发着酸味,让她难以忍受,需要用茶来漱漱口。 周晏似乎有些看懂了陆梓茵,也明白了她的转变是如何而来,大抵是从她回国以来,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下便彻底杀死了那个曾经虽然落魄但还想保持体面的千金小姐。他平日里交际的都是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在他看来,这些女人是最好哄骗的,说几句甜言蜜语,搞几出威逼利诱的手段,这样的她们原本在条条框框的规训下就已经是只会循规蹈矩的牵线木偶,哪里禁得住周晏这样的人玩弄的花招。 “说了半天,我跟陆三小姐达成了这么多合作,也答应了陆三小姐这些条件,作为交换,我应该是需要收取一些报酬的吧。”周晏想再多试探一下,陆梓茵如今到底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周先生,你不觉得,最好的报酬就是我不会跟吴郡陆家说明你的那些破事吗?”陆梓茵说罢这句话,其实也觉得有些懊悔,因为这件事不仅仅会影响周晏,也会影响到她,一把开了双刃的剑,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只是受力多的那一方更容易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不代表接触剑刃的另一方就不会受到伤害。 事实正如陆梓茵后悔的那般,周晏抓住了这样的一个话头,开始了新一轮的布局:“说句实话,陆三小姐,这件事,对于你我来说都不算一件好事,我们何苦争个鱼死网破呢?”陆梓茵知道,自己后悔也来不及了,果然对付周晏,哪怕是胜利之后,也不能放松一刻。 “我倒不像和周先生争个鱼死网破什么的,对我的生意也没多大好处。”陆梓茵开始转移话题,她可不想重新挑起先前关于贞洁的那番言论和自己的那些个后果。 “既然如此,我觉得我接下来提出的一些条件,或者说报酬,应该是我们二人的最优解。”周晏觉得自己身边需要一个像陆梓茵这样聪明的女人,周家同宋家比,虽都是商贾,但是周家的根基远不如宋家这个大清时期就存在的买办家族了;而周家同陈家相比呢?那已经不是能不能相争一二,而是不敢争。政商政商,商人永远都靠政治家吃饭,如今的这个动荡时局,政府中的那些政客不过一句话,都可以碾死依赖他们生存的商人。 陆家是个特殊的存在,虽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什么家底,更不能左右宋家和陈家做什么,但有陆梓茵这样不确定的因素存在,她必定可以帮助周家改变一些家族上的格局。 “愿意洗耳恭听。” “我希望我能娶你。”这一次周晏用了一种平等且恳求的语气,真挚得让人心惊——对于不熟悉周晏的女人来说,这种心惊是一种少女怀春,小鹿乱撞的慌乱;而对于陆梓茵来说,这样的心惊是她觉得老奸巨猾的人的真挚是附带了无数代价的,他们的真情实感都明码标价,如果自己一旦获取到了,必定得付出些什么。 “我若是不同意呢?”陆梓茵看着对面这个一副自己来寻求合作表情的男人。 “陆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不嫁人,而对比下来,我周晏一定是陆三小姐最好的选择。”他分析得没错。若是她嫁给了其他男人,婚后的生活陆梓茵是完全操控摆布不了的,而周晏的把柄除了自己说出来的那些,其实还有很多自己紧握手中 选择周晏成为自己的丈夫,的确是上上之选,无论是前期自己的财富积累,还是后期学堂开办的各种行事方便上。 “看周先生的诚意吧,没有诚意的合作,我怎么会轻而易举的答应。”陆梓茵从箱子里面拿出两条包裹好的小黄鱼放在了周晏面前,“就像我的诚意,这是入股生意的定金。合作就应该是这样,难道不是吗?” 她倒不是想说,让周晏向自己求爱,让自己重新爱上他,而是让在他之后大张旗鼓的过程中,自己可以更加控制自己的那个父亲,拿回整个陆家的管家权力,而不是让陆家被这个纨绔的老男人给败弄干净了...... 第二十五章局势变化(连更两章-2) 民国三年四月,已经是晚春之景,原本关于衣料的生意,陆梓茵是打算跟着周晏一同去香港的,但是被陆家诸多事情叨扰得分身乏术。上一次生意让陆老爷尝到了甜头,陆梓茵赚到了第一桶金,除了加大入资力度,还找租界的瑞士人开的银行弄一个保险柜,将黄金和银元一同封存了进去,作为信托基金交由西洋人的金融顾问打理——在英格兰的时候,她很多有钱的同学都是这样做的,说是可以钱生钱。 不过,这样的做法遭到了陆老爷的不满,因为自己花费了那么多字画古董,结果现在连根毛都没有看到,开始还以为自己的女儿给自己带来多少钱了呢,结果一分钱都没有过他的手,又全部给了生意和银行。 “爹爹,陆家如今不应该存钱吗?还靠着你那两个女婿接济你?”陆梓茵戳穿了陆老爷一直能保持着大额花销的表象,“哪日他们要是休了两个姐姐,我看你从哪里来钱,供你如此花销。” “你这个不孝女!总不能说点好听的。”陆老爷有些气急败坏,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注意大,短短两三个月就把他的低打听透了,而且这些时日他也发现了,陆夫人也好,两个姨太太也罢,包括在陆家干了几十年的张妈,对他都是表面恭敬,实则话里话外都说要过问一下陆三小姐。“你那两个姐姐在夫家相夫教子,温和柔顺,柏季和阿封都是整个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我们陆家以后的路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陈柏季确实如此,因为他所在的政府属于袁世凯管辖的军队范畴,这段时间陆梓茵早有耳闻,说袁世凯可能就任下一届大总统,而孙总统可能......一切都未可知啊。但是宋封则不一定了,宋家最近缕缕遭遇各种官司,跟宋封的为人行事有难以摆脱的关系,宋家可不止宋封一个儿子,宋大夫人是两个女儿,没了宋家的继承可能,但是宋大老爷可是有一房姨太太,生了一个儿子的。 这个宋少爷跟宋封完全不一样,他看着是凶煞面相,但是为人却温文尔雅,颇有江南才子的行事风范;不像宋封,看着斯文俊秀,行事总是多了几分杀气和恶毒。若不是宋家和陈家往来密切,专门替宋家摆平了几场人命官司,宋家这么些年的家业和钱财怕是早就没地花了。 陆梓茵是见过这个面目凶恶的宋少爷宋齐,她第一次入资合股的生意,周晏便找的是他。那日正好是蒋明空带着衣料的册子来找周晏,周晏自然是把几个股东都叫了过来,帮忙参考挑选。“陆三小姐?”宋齐看着跟周晏一同前来的陆梓茵眼里有些许疑惑,他肯定是知道她这个人的,但是两个人确实是头一回见面,“没想到第三个股东竟然是陆三小姐,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了。” “宋齐少爷谬赞了,我只是入资合股,想着赚些零花钱玩玩罢了。”陆梓茵第一次见宋齐这副模样,他的外表着实不像江南人士,虽她被宋齐这副粗犷模样吓着了,但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一下宋齐的母亲是哪里人士:“看宋齐少爷的样子,倒是跟江南吴地男子不太像。” “母亲是关东人,所以长相也随了外祖父那边男子的模样。”宋齐乐呵呵地给陆梓茵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三个人同蒋明空一同商讨此次销往法兰西的衣料应该选什么,没想到只有蒋明空和陆梓茵相谈甚欢,两个人像是多年未见的知音,一个人说出上句,另一个人立刻能答出下文;哪怕偶有争执,也不过是各抒己见,各有观点罢。 “明空,其实上海流行的涤纶和锦纶都是法兰西那边流行过一次的了,不如这一次你带两种面料过去,一些是提供给时装屋作为高定礼服的装饰所用的质量最好的,另一批则是缂丝,你应该知道这个衣料吧,而且你也会做衣服,缂丝的衣服专供那些皇室贵族,就宣传是中国皇室都难得一见的面料。”陆梓茵为蒋明空提供了另一个发展方向,“你应该在法兰西拥有一个只供给那边上流人士的时装屋,制作和衣料你在中国永远都能拿到最好的货和手工,这些是西洋人比不过的。” “早听闻吴郡陆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没想到教育出来的女儿也是相当有远见的。”蒋明空没想到这样的方向,如果自己拥有一个时装屋,并且还能在法兰西拥有一席之地,那么他就不仅仅是衣料的供应商了,而是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时尚引领人。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宋齐其实没太懂陆梓茵说的发展方向,似乎这种赚钱的方法前期可能花销特别大,“不知为何,我感觉陆三小姐说了一个很厉害的点子。”他脸上的表情是由衷的赞扬。 这个赞扬让陆梓茵有些羞涩,双颊微微发红,而这副模样也落入了周晏的眼里,与其说他是第一次看见陆梓茵这模样,不如说,他是心里有些吃味的...... 第二十五章栀子春晚 这一场小型会议让四个人在这次生意中基本上有了分工,并且通过陆梓茵的启发,蒋明空在西洋的生意路线有了新方向。先前的大批量原材料的销售模式,开始走向了自给自足的成品制造销售,这是很多西洋时装屋不可比拟的,他们当季的衣服其实特别容易受限制于当时衣料的一个供应商。 会议结束后,蒋明空先行一步离开了,留下了这三个人面面相觑。“我们去苏州河走走吧,我宋某人今日都是第一次跟大家见面,理应宴请一下各位。蒋先生先走了,这一次先招待一下周先生和陆三小姐。”宋齐是会做人的,他明白若是能拉拢到周晏和陆梓茵,将来必定对他大有裨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能蹭一顿饭,对于陆梓茵来说再好不过了,自从她开始有打理账目的习惯后,行事愈发节俭了起来,有些时候甚至到了抠门的地步。她明白,生意投入的钱起码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有所赚,更保不齐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这笔买卖还亏本了。 三人各有前后的漫步在苏州河旁,晚春,大多数的花都已经落了许多,零星还能见上几朵,不过也是凋零的样子;而河边的柳树,早已经不是刚刚抽芽那会子的稀疏,现在郁郁葱葱,翠绿一片,风一吹,那柳叶相互摩擦的声音细细簌簌,逗得人耳朵发痒。 “刚刚看陆三小姐跟蒋先生聊的那些,似乎对服饰和衣料颇有研究,跟蒋先生这种老裁缝都能谈论得有来有回。”宋齐开启了新的话题,他的性子里面果然有着关东人的豪迈,哪怕身边的人不过都是头一回见面,他聊天的语气都带着几分自来熟的感觉。 “那倒没有,早年间陆家在苏州的时候,宫里经常会赏赐一些衣料,那些衣料和绣品各有各的稀奇精妙,我总是会很好奇的去问自己的母亲。也算是时间一长,耳濡目染吧,我们国家自己的面料还是能够看懂的。”陆梓茵谦虚地说道,其实那个时候何太监一边拿着陆家给的各种生意的回扣,也不好意思不给些其他的东西给陆家,所以上贡给皇家的玩意,他总是能想办法给陆家带出来一些。 “原来如此,陆家...苏州...哦哦哦,我倒是疏忽了,原来陆三小姐是吴郡陆家的人,难怪难怪,有此等见识也就不奇怪了。”宋齐一副失敬的表情,“陆家这样的大世家,根基深厚,宋家顶多算一个新贵罢了。” “若是宋家都算新贵了,那我们周家岂不是路边的小摊小贩了。”周晏看着面前这男女二人,仿若他不存在一般,畅快的聊着天,心里很不是滋味,随即抓住了刚刚宋齐说的话里中的一丝丝没有左右顾及的纰漏,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齐哈哈大笑起来,样子像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周晏的那股子怪腔怪调,反而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周先生说笑了,我们宋家很少做西洋人的生意,不像周家能够把手伸得那么远,如今宋家能够提前搭上这趟生意马车,也多靠周先生的帮助,以及给宋家和周家牵线。”这个姨太太生的大少爷,果然跟宋封这个男人还有这一半的血脉不同,两个人外表和性格真是大相径庭,风格迥异。 周晏被宋齐这样真诚的一夸,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宋家经济实力雄厚,周家也需要这样的合作伙伴。” 这苏州河边,长了一簇又一簇的栀子花,如今花期正盛,多瓣栀子和单瓣栀子开得堆迭,仿佛绿色的枝叶密丛上有着白雪一般。这般繁花绽放,清新的香味随时都能笼罩住来往的路人,清甜的香味给人带来了愉悦的心情。 所以,陆梓茵只顾着自己欣赏晚春的春色,以及河面上那波光粼粼的好景像,丝毫没有参与这两个男人的互相恭维的话题。宋齐是一个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在场子上冷下来的人,他很快就又跟陆梓茵挑起了新话题:“陆三小姐似乎真的很爱穿白色的衣服,先前我听弟妹谈论过陆三小姐,说你总是一身素白衣裳,哪怕是有颜色的衣裳也是淡雅的素色。”他顿了顿,直言不讳道,“像极了这个栀子花,淡雅,清新。春晚栀子,不争春,却又独占晚春色。” “哈哈哈,没想到有关东血脉的宋少爷还能念出如此江南情调的小词。”陆梓茵故意不接这宛若告白一般的话茬,她知道,宋齐这番话的真正内涵,无非就是想跟她套近乎,拉近关系。 “耳濡目染,耳濡目染。”宋齐学着陆梓茵刚刚自谦用的话,“我生在上海,哪怕再有关东人的血脉,这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也没法因为血脉改变的。” “关东自有关东的好,说不定哪日宋少爷回去了关东,也会一下适应那边的生活。”陆梓茵回应道。 周晏见二人又重新攀谈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再插话进去,只得把自己做得更像是一个行动派,因为他自然是不想落了宋齐的下乘,毕竟他还想着如何让陆梓茵嫁给他呢。他倒是偷偷摸摸地去掐了一朵栀子花,伸手就别在了陆梓茵的发髻上,白花娇嫩,香气四溢,陆梓茵又多了几分风情...... 第二十六章宋家恩怨 “难得见二姐姐回家,平时都是大姐回来住得多。”陆梓茵瞧见了陆梓欣站在筒子楼门口,迟迟未进门,眼见着她徘徊了好一阵子,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快进来吧二姐姐,金蝉,今日你是不是去了一趟英租界买了拿破仑蛋糕,给二小姐盛一块来。” 陆梓欣看着自己这个小妹,心里不免有些唏嘘,若是她现在还没有嫁人,会不会也还如小妹一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妹......我这次回来可以多住几天吗?”陆梓欣这番哀求倒是有些不像她了。 “二姐姐说的什么话,陆家原本就是你的家啊,一会张妈就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客厅中央的雕花木桌上是一套西洋珐琅瓷杯,颜色艳丽,里面还有棕红色的红茶,这杯茶是泡给陆梓欣的,而陆梓茵的杯子里面则是一杯黑色的咖啡,“姐姐喝不惯咖啡,我让张妈给你泡了锡兰国的红茶,喝这个配着蛋糕最为解腻。” “嗳,小妹年纪小就是好,还能如此不停的换着花样享受。”说句实话,陆梓欣是有些许嫉妒的,她听大姐说了一些事情,又从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传闻,说陆家如今都是这陆三小姐撑着,管着一家老小的账目开支也就算了,还有了自己的生意,还是跟周家宋家一起合的资。“外面说妹妹在做生意,这件事是真的吗?” “哪里有外面说的那么夸张,我无非就是做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二姐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去猜何公公送来的布匹是什么衣料,上面的做工和纹样又是如何制成的。”陆梓茵不太想告诉自己这个二姐现在在做什么事情,因为她总隐隐感觉,宋齐和宋封二人并没有所谓的一家人所以相亲相爱的感觉,“也就给几个裁缝推荐了一些衣料店,那点介绍费罢了。” “的确,妹妹那个时候最有天赋了,什么衣料在妹妹手里一过就能猜出来。”陆梓欣当然也想有陆梓茵这样的才华,可惜自己不过是姨太太生的女儿,即便陆老爷从来没有说在衣食住行上厚此薄彼过三姊妹,但是陆梓茵是经常收到各种各样的衣服,首饰,很多陆梓茵都是独一份,她是见也没有见过。在这样的熏陶下,不拥有这样的才华,那可真是太奇怪了。 陆梓茵当然听出了陆梓欣话里的叹息,她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二姐姐这次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住了,也没有给家里打个电话什么的。” “其实是宋三夫人让我回来小住一段时间,说宋家这些时日有些麻烦事情。”陆梓欣都不用猜,一定是自己的丈夫宋封又惹事情了。 “怎么了?听周家的人说,宋家这段时间生意做得不错,出了什么问题了吗?”陆梓茵当然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了——绛桃的人命官司,陆梓茵一把捅到了绛桃的老家去了,绛桃本就是来陆家应聘的丫环,又不是什么签了死契的奴仆,绛桃家里又是那边有名的破落户,一个嗓门比三个大,自然是不肯放过可以对大家族勒索一笔的好机会。 陆梓欣摇了摇头:“婆母没有跟我细说,只是说这段时间宋家会有歹人骚扰宋封,我这个做妻子的她也不想我受牵连。” 宋三夫人也算个好人了,不过好竹怎么就生出了歹笋,这真的挺难理解的。陆梓茵嘴角有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这件事,其实是她故意而为之。虽说绛桃的仇她是必定要报复的,可她一直没有想好怎么开这个口子,用什么手段去打击报复,一直到那天宋齐跟周晏和她吃完了饭,他找了个理由单独留下了陆梓茵:“陆三小姐,你二姐姐最近想你了,说是要你去一趟宋家陪她聊聊天,一会我送你过去吧。” “好。”陆梓茵眼里有些许惊讶,但是很快恢复如初,“那就拜托宋少爷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一步了。”周晏肯定不会再纠缠下去,别人是有正事要办,自然率先离开。 “宋少爷,我二姐姐应该没有这么主动说想我。”换做大姐陆梓琳还有可能,自己那个二姐跟赵姨太太一个德行,有一点点事情必定兴师动众,而且性格上也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是你想着留我在这里聊事情吧。” “陆三小姐果然聪慧,我跟你二姐其实并不相熟,甚至照面也只是打了一二次罢了。”宋齐是个坦然的,没有继续撒这种荒谬的谎言。 侍者过来撤去了这些餐盘,给两位换上了清淡的茶点,这些一看便是宋齐早早安排好的。 “宋少爷有话直说吧,都在生意上有所合作了,还有什么不能告知的。”陆梓茵懒得委婉,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齐似乎很满意陆梓茵这种性格,他轻拍两声掌,笑道:“陆三小姐够爽快,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了,今日其实不仅仅是来跟陆三小姐合作生意,还想麻烦陆三小姐一件事——希望陆三小姐能够说服陆老爷,让陆家和宋家联姻。” “我二姐姐不是已经嫁过去了吗?你们宋家就这么喜欢我陆家的女儿?”陆梓茵有些玩味地看着宋齐,“若是宋家和陆家再次联姻,宋少爷是想娶我为妻?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以陆三小姐的才华,他日必定能助我成为宋家的继承人。”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我拒绝。”陆梓茵干脆利落,“宋家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难道周家可以吗?”宋齐眼里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宋家的积淀怎么也比周家丰厚得多。” “但是,我掌控不了宋少爷你呀。”陆梓茵用筷子夹起面前的一小块玫瑰花糕,香甜不黏牙,等她细嚼慢咽下去之后,依旧唇齿留香,丝丝甜蜜萦绕在舌尖,“况且,你我二人,不登对,我说服不了我爹爹。” 这句话让宋齐脸上有了些许愠色,可陆梓茵说的就是事实。他不过是一个姨太太生的长子而已,虽说嫡庶在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多人遵循了,但家里那些长辈们还是觉得嫡子怎么也比庶子强。 “门当户对,另外陆三小姐手里还握着周家的把柄。原来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看来周家迟早会成为陆三小姐的囊中之物。”宋齐敏锐地感知,陆梓茵可能有着比他更为可怕的野心。 “不不不,宋少爷猜错了,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此事日后我定会找送少爷再议。”陆梓茵轻啜了一口茶,雨前龙井,清香苦,很能化解糕点的甜,“关于宋少爷想做宋家继承人,我就搭把手,助宋少爷一臂之力......希望我陆梓茵遇到难事了,宋少爷也能给我行个方便,帮扶一二。” 利益上的公平交换,没有哪个商人能够拒绝。 第二十七章嫡庶之别 作为早期清朝的经商世家,宋家明明可以更好的搭上买办这个东风,如此好的机会竟然因为家族之中一直都抵触着西洋话而放弃了——哪怕之后跟东瀛的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他们也远没有后起之秀的周家兴起得轰轰烈烈。 清朝覆灭,宋家的财富积累越来越缓慢,每年家族里面的从商者对起账目,都是连连摇头。某两年因为时节不好,差点入不敷出,生意也是节节退让,不亏本已经是万幸了,那里还求什么大赚呢?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人愿意同西洋人做生意,即便有宋齐这样的人出现,想着要跟周家合作,或者是借着周家的道,从此开启与西洋人经商之路——但是宋齐这一代,还在家族做事的只有两人,他与宋封了。 从清朝延续下来的家族,少不了那些糟粕思想,什么女人不能经商,什么嫡庶之别,家主的继承人也没想到从优而是想着从嫡——宋家三位夫人的女儿们,其实个个都有顶好的才华,但是都为了家族选择了联姻;而家族中的那些长辈对宋齐和宋封二人,又是只看好宋封,觉得他是嫡子,怎么也能遗传到现在家主的优良行事风格,况且从小看着长大,似乎没有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程度,不过是性格比较阴沉,手段比较狠辣罢了。 此次宋齐跟周家的合作,其实是在宋三老爷那边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是自己无法赚够立了字据的钱,少的那本部分则算在宋家大房那边,宋家大房来填补这部分亏欠。 “孩子,你就放手去干吧,这点钱你爹爹我还是拿的出来的。”宋大老爷其实是支持自己孩子的,本来两个女儿已经成为了家族中联姻的工具,每每回到娘家总是湿润眼眶,不敢放声痛哭,如今有了一个成材的儿子,下点本将他朝前推推,也是好的,“宋家守旧这么些年了,总要有所改变。” 宋齐听完自己父亲这番话,自然是相当感激的,好在自己的父亲没有因为自己鲁莽立下的军令状而责备自己,其实他这些年跟着家里人做做小买卖,已经小有积蓄,本金也好,还是军令状下的差额他自己也能够承担。他的父亲说的这番话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 当陆梓茵提出可以助他朝家主继承人跟进一步的时候,明面上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其实内心已然是欣喜若狂:“我跟陆三小姐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助我?” “嫡庶之别的庶,男女之别的女,你我二人没有多大差别。”陆梓茵对这些分别尤其感同身受,似乎帮助了宋齐的时候,她能突破这个囚牢一点点边界,虽然她又觉得这是一个自我安慰罢了,但如果自己真的去做了,说不定会有些未可知的发展。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这种不可预料的事情,对于陆梓茵来说,能够让她更加兴奋。她先前不是这样的人,周晏算计她,玷污她,让她原本安逸的人生陷入了难以脱离的泥淖;后来,她看见了绛桃的悲剧,她不想最后也是如此下场,可能会比绛桃好一些吧,但是绝对不会好过自己的两个姐姐;她开始主动出击,想着如何干翻周晏——他有他的张良计,那她便有自己的过墙梯。 即便心里是真的没有任何底,对付周晏这种人,她怎么可能会抱有胜算呢?没想到,一计之成让她信心大增,她知道了难以预料的事情也有了破局之法,只有作茧自缚的人,没有不能逃出生天的人,一切办法其实都需要自己去琢磨。 二人在分别后,陆梓茵便找金枝去给绛桃的家里人写了一封信,没有落款,只是说明了绛桃被人陷害死去,陷害的人是谁,如今绛桃的坟头在哪个位置,证据可以在哪里找到。 证据这件事也多亏了有宋齐,不然靠着陆梓茵,她是万万找不齐全的。左右不过是给宋齐提供了绛桃那日被害的地方和宋封带过去的两个男人的外貌信息,以宋齐的人脉关系和手段未出半日就找到了人证和物证:尚未销毁掉的底片,提供房间的夜巴黎经理,以及参与这起事件的两个男人的口供和签字画押。 听宋齐给陆梓茵递话的仆人说,这两个人并没有好好交待事情,不过是用了一些手段,尤其是那些细碎且折磨人的功夫,若是不交代,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你家少爷也有这么心狠的时候?”陆梓茵调侃道,“我还以为他也算是一个翩翩君子,这般如此,跟我姐夫也没多大差别嘛。”这话其实并没有针对宋齐的意思,只是指桑骂槐罢。 “嗳,陆三小姐说笑了,对付非常之人,自是不能用常人手段。”这个仆人是个护主的,他能听出来是陆梓茵的玩笑话,不过还是给宋齐辩解了一二,“我们家少爷明白陆三小姐的顾虑,不想让他留下什么伤人的把柄,无非就是‘加官进爵’、‘老虎凳’这些玩意了。三小姐你是知道的,这些招数,不伤人,但是却折磨人。” “玩笑话罢了。我不过是开了个头,剩下的都是你们少爷做的,我也不邀什么功了。” “少爷明白,陆三小姐是大家闺秀,自然是不会参与这种腌脏之事。” 她给了一些赏钱:“他明白就好。” 万事俱备,还差一个东风——那就是陆梓欣对宋封。 第二十八章奇招相接 陆梓欣在陆家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原以为现在管家的陆梓茵会对她很苛刻,没想到陆家如今的无论吃食还是用度,都比自己出嫁前好了不少。就连张妈给她打理好的房间,里面的被褥都换成了蚕丝料子,让正好这个逐渐闷热的晚春,多了几分凉爽。 不过,人一放松就会泄露出很多问题,陆梓欣手臂和额角突然出现了一些淤青和红肿。陆梓茵偶尔见到一两次,以为是她不小心磕碰了,但是时间一久,反而更多的伤痕裸露了出来,这些伤口不是新伤,是有一些时日了。 “二姐,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陆梓茵一把抓过陆梓欣的手臂,那宛如皓月白霜的肌肤,上面的淤痕现得尤为显眼。 “妹妹,你看错了吧。”陆梓欣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用粉遮住这些旧伤了,她试图挣扎开陆梓茵的拉扯,不过陆梓茵这些时日不是跑生意就是为了陆家忙里忙外,力气可比这个从闺阁出去的千金,到深居家中的贵妇人要大许多。 她没让陆梓欣挣扎开来,另一只手还撩开了陆梓欣微卷的长发,头发下的额角,是一道撞击后结痂又脱了痂留下的痕迹;而衣服袖子下面还有这成块状的淤青。这些伤痕触目惊心,比留在绛桃身上的更加可怕——因为一两次尚可痊愈,不会对身子造成什么损伤,但是常年日积月累的伤害,那是新伤盖旧伤,永远都难以好透彻了。 “宋封打你了?”陆梓茵懒得委婉,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 “没...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居多。”陆梓欣顾左右而言他,“他喜...他的癖好,我没法...妹妹,我真的难以启齿这种事情。人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没想到我要随了那样的人。” “二姐,你知道宋三夫人为什么要你回娘家住吗?”陆梓茵把陆梓欣拉进自己的房间,“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别跟任何人说,包括姨太太那边。” “好......” “宋封惹上了人命官司,这场人命官司还关乎陈家。”陆梓茵压低声音,“陈家自然有法子脱身,他们本就没有做太多,闹也不会闹到他们那边去。最后所有的种种便都成了宋封要承受的。” “到底是什么人命官司啊,妹妹你跟我说说吧......我跟你保证,我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在陆梓茵种种氛围营造下,陆梓欣更加好奇了,而且还担心起了宋家未来会怎么样。 “二姐,你还记得我有一个丫环叫绛桃吗?后来被大姐夫介绍到了夜巴黎做歌女。”陆梓茵开始描述事情的前因后果,“绛桃本就是我们当时招来的小丫环,是没有身契在陆家的,所以大姐夫才那么容易把她带到了夜巴黎——在夜巴黎唱唱歌,也当了歌唱皇后,其实挺好一件事......但是你知道吗?宋封他...他竟然做了那种事情......”陆梓茵其实对这件事早就哭不出来了,即便她对绛桃感情再深,那个时候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如今还有什么好哭的呢?倒不如借绛桃的手,让宋封陷入危机,接着伺机而动,最后万劫不复。 不过,假哭陆梓茵还是可以做到的:“他竟然奸污了绛桃!前些时日,绛桃因为受辱,在百货大楼那边跳楼死了。” “不可能,宋封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性格乖张了些,不会做这种事情。”陆梓欣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会做这种下流之事,“是不是绛桃那个小丫头片子故意勾引的宋封。”陆梓茵听见她这样的开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二姐,你怎么还在为他解释,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而且还都在绛桃的家人手里。”陆梓茵悲愤地说道,“不然你以为宋家这段时间在处理什么事情,是绛桃家里人闹到宋家这里来了啊。” “你让我回去看看,妹妹,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宋封他是要继承宋家家主位置的人啊,不会做这种傻事的。”陆梓欣明显有些慌乱了,若是宋封做不成这个家主,别的不说,以宋封那样的性格,不得活活把她打死。 陆梓茵是全然不准她现在回去的,因为陆梓欣现在出现在宋家,除了给陆家添堵,让陆家也卷入这场纷争,还会给她接下来每一步的计划添乱。因为处理绛桃这件事,一定最后是宋齐出面去解决,表面是让他破财,受些许委屈,实则是让他在宋家树立威信,赢得众人的口碑——人言可畏,口舌之语能捧出神仙,也能将菩萨拉下泥塘。 “二姐,你是不是怕宋封失了这个位置,让你不好过。”陆梓欣这些身上的痕迹,陆梓茵很难不往这方面推测。这个男人性格阴沉,暴戾,若是受到更严重的刺激和打击,对自己父母肯定是不敢挥拳,但是对自己的妻子,那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陆梓欣的心思全然都被陆梓茵猜中了,她咬了咬嘴唇,不知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如花瓣娇嫩的嘴唇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个力道,让陆梓茵心惊。 “妹妹,若是宋封失去了家主继承人的位置,我希望我能跟他和离。” 民国三年晚春,据陆梓茵所知,上海这边其实是有夫妻离婚了,不再像之前史书中记载那样困难。可惜对于女子来说,若是无人支持,娘家也没有人愿意接纳,哪怕是现在,和离依旧是困难重重。 陆梓茵让张妈拿来了药油,小心细致地给陆梓欣嘴唇上的伤口涂好了药,也将她凌乱的头发整理好,对她说道:“左右不过是陆家多一副吃饭的碗筷,和离,家里人支持你;若是想顺利一点,二姐,你可否保证听我的办法......” 第二十九章一石二鸟 宋三夫人这段时间是焦头烂额,她已经让自己的那个儿子去了扬州的宅子,至少可以回避一些事情和人。可惜,回避也没用啊,眼前这些事情还是要处理,但是宋三老爷哪里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他人还在日本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琐事。 如此,宋三夫人只能拜托另外两房:大房和二房的老爷出面了,说是只要能摆平那一家子泼皮,她出多少钱都可以。二房的妯娌发出嗤笑:“三弟妹,这是出钱了摆平的事情吗?可是人命一条。”看二房这阴阳怪气的架势,明显是不想帮他们解决这件事情了——其实宋三夫人一开始也没想求助这明争暗斗的家里人,而是转向了陈家。 陈家本身就跟这件事情沾衣带水,怎么也会给一两分薄面,况且出钱的人还是宋三夫人自己,有钱又有权,什么人不能摆平啊?结果在陈家吃了一个闭门羹:“柏季只是做了个介绍人罢了,怎么还能让他承担这样的责任呢?而且大总统选举就在眼前了,柏季能把他的前途开玩笑吗?”这话说的确实没错,绛桃不算他们卖进去夜巴黎的,而是用了一些小手段骗进去的,骗得绛桃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片子团团转,自愿就跟夜巴黎签了协议,当了那边的歌女。 “二嫂,你也不用说话这样夹枪带棒的。即便你们二房早就退出宋家的生意了,可这宋家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那大家都逃不开干系。今日只是想说一家人在一起总能想出一个好一点的法子罢了,何苦这样为难我。”宋三夫人很会将所有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宋家的二房不涉及到宋家生意之后,二房的子女们都走上了读书和从政的道路,但是花销还是在的,宋三老爷依旧让他们的花销从公而出。 “嗳,三弟妹,真的不是我们不愿意,我们自己那两儿一女,一个刚刚进了政府做个小文书,一个还在香江那边读书,女儿更不用说了,现在还是先生教着识字,哪个能帮着处理这样的事情。”宋二夫人是懂如何推卸责任的,全然不提自己和宋二老爷在上海还留着一亩三分地的钱财和权势,只说自己的子女一个个难堪重任。 大房只来了宋齐和宋大夫人,宋三夫人本不想跟大房说些什么,毕竟一个正妻带着一个姨太太生养的庶子又能说得出什么好法子来呢?在她准备结束这场家庭会议的时候,宋齐开口了:“舅妈,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他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仿佛自己已然胸有成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那户人家闹来闹去,定是想要一笔钱财,我看他们也没有多爱自己的那个女儿。” 宋齐其实不太清楚绛桃家里到底什么情况,这个缺失的信息陆梓茵给他补齐了。“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这种人家就是一个无底洞,你前脚给了钱,后脚他们间隔几日又翻脸不认人,给你打个措手不及,继续来大吵大闹。”宋三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很难满足。 “恩威并施。”宋齐只回了一个词,“只消得三日,他们立刻回消失在宋家大门前。” 如果只是宋齐去处理,其实他确实会陷入宋三夫人说的那种境遇,但是有陆梓茵给他打配合,解决这件事情不困难——陈家不是完全不想帮忙,只是不想亲自出面帮忙,如果是暗地里给些特权,这种事情还是很好办的。 宋三夫人即便不相信宋齐的法子,但是如今也只有他愿意帮她解决这个闹剧了,还是决心让他去试一试。 所谓恩威并施并不是宋齐去做这些事情,而是那些花钱买通了的警察局的人。陈家给警察局的人打了招呼不说,光是宋齐给配合他行事的警察和长官送的礼也足够他们帮这个忙了。 当陆梓欣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一切事宜都已经处理好了,而且外头的风言风语也没有把宋家说的多么恶劣,甚至一些名声变得更加好了起来:说宋封作为继承人,如此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和格局,况且这件事还是因他而起;反倒是宋齐就不一样了,忙里忙外,忙前忙后,亲自出面解决大小事情,鞍前马后的陪着闹事的人来回去警察局。 “婆母,宋封什么时候能从扬州回来呀。”陆梓欣把心里许多疑问都藏了起来,既然宋三夫人没打算告诉她这件事情,她就应该装傻不知道,哪怕陆梓茵已经完完整整跟她述说过一遍了。 “再过一段时间吧。”宋三夫人安抚到陆梓欣,“这段日子你再回娘家小住些时日吧,家中事情太多,我难以全部顾及。” 回到陆家,陆梓欣马上就去缠住陆梓茵,让她告诉自己此事如何解决,内幕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让警察来演一出青天大老爷给黎民百姓做主的戏码就行了。”陆梓茵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运筹之中,“先看准绛桃闹事的亲戚们是何时回来,那个时候就让警局的景观路过巡逻,看见这些‘悲痛欲绝’纷纷闹事的人们,警局的人肯定会说,跟我回警察局,我们帮你们做主。” “这样有什么用吗?最后还不是需要宋家出面。” “警察会给每一份口述的东西做好笔录,并且还让对方签字画押,对方一旦答应,笔录立马生成。而后,这一行人必然会因为警察站在他们那一边,势必会气焰嚣张,还夸奖警察局的警察十分敬业。等宋齐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就会装出自己一边被警察教训,一边恳求他们私了。当他们答应私聊,警察局又会给双方去双方的笔录,之后还会当着警察的面给了对方赔偿金,这些种种警察也都会记录在案,有了这些记录日后完全再无后顾之忧。” 陆梓茵用银叉子挑起一颗鲜红的草莓,放入口中,感受着新鲜草莓的甜蜜汁水在舌齿间迸发开来的美味:“这就是只利于自己的恩威并施。恩是小恩小惠顾及到帮自己忙的人;威是助自己威风,灭对手势力。你看现在,一水的人夸赞宋齐,对宋封这个人,已然是各种诋毁.....” 一石二鸟的法子,也亏得宋齐能够想出来....... 第三十章不留余地 “也不知道宋封什么时候能从扬州回来。”陆梓欣这几天在陆家过得是十分惴惴不安,她担心宋封回来之后,她又要陷入他那暴戾的折磨之下,自己还没有离婚成功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陆梓茵看着她那副模样,也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别一直想着这个些琐事——因为后续所有事情陆梓茵都已经想好法子,即便宋封不在上海出现,陆梓欣也能顺利离婚,并且还是以一种高姿态的方式离婚,不会留人话柄。“二姐,你这几天如此清闲不如帮我编撰几本书吧,你从小不就喜欢唐诗宋词什么的吗?倒不如在家看看《全唐诗》和《全宋词》挑一些适合十岁有余的小孩子看的,摘录下来,写写注解。”她把书房里面的几册厚厚的诗集摆在了陆梓欣面前,给陆梓欣下达了任务。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陆梓欣大为不解,她哪里有这些闲情逸致,在这里舞文弄墨,谈诗写词的。 “我不是看你每天跟那大难来临的蚂蚁一样吗?在这楼里四处打转,我这里可没有你尺码的鞋子,鞋底磨坏了,你找不到新鞋过来换。”陆梓茵打趣道,“倒不如好好坐着,抄抄诗词,平复一下心绪。”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难处。”陆梓欣瞪了她一眼,“若是我能离婚,别说给你编撰这些个诗词,就是给你当诗词老师都没关系。” “那感情好啊。”陆梓茵求之不得,陆梓欣从小就喜欢跟宫里的先生聊诗词,她还在苦背这些玩意的时候,陆梓欣已经能够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说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那我聘请你当老师,你要多少薪水?”陆梓茵故意不再聊陆梓欣离婚的事情,继续跟她说起了老师的事情。 “免费,行了吧!你快去打听一下,宋家现在有没有什么新闻,看看宋封什么时候从扬州回来。”陆梓欣不耐烦的应着,殊不知已经上了陆梓茵的套,“嗳哟,我的好妹妹,你体谅一下你这个可怜的二姐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再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我确实需要一个老师呀,二姐,你最适合不过了。”陆梓茵继续在老师的事情上聊着,“我想开一个学堂,只招女学生。”她如实告知了自己的计划。 “啊?”陆梓欣愣住了,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学堂,“你好端端的怎么想着开学堂了。”这件事情果然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瞬间就觉得,她自己离婚的事情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是想咯,反正二姐答应我了,免费来给我的学堂当老师。”陆梓茵没有回答她原因,笑着说道。这些时日,陆梓茵一直在想:陆梓欣离婚之后,总得给她找点事情做,不然她还是会被陆老爷挑唆着去跟其他男人相亲,最终不知道又会嫁给谁?若是真的对她好的人也就算了,若还是宋封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那就是对陆梓欣的人生上的灭顶之灾。 “妹妹!”陆梓欣被陆梓茵这副模样气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搭理她。 不过,陆梓茵心情大好,窗外树上的鸟鸣声也是别样的悦耳,如今自己要办学堂的事情已然是有了些许眉目,等银钱攒够了,那必然是要大刀阔斧做起来的——不过,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那就是怎么样让回不来上海的宋封不得不与陆梓欣离婚。 对于这样的人,陆梓茵只奉行一条: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些日子,跟着那些男人做生意,三道九流的人都有了些许接触,在想法上有了一些跟以往不一样的角度。 她给宋齐递了消息,让他帮自己找一些背后势力大一点的打手,把夜巴黎的经理绑了出来,订了一家餐厅,来跟他谈谈,不过她不方便露脸,谈话期间还用屏风挡了住了对方想要窥探的视线。 “张经理, 你可知我让人把你绑出来是为了何事?”陆梓茵在屏风后面慢慢喝着茶,缓缓说道。 “我在这夜巴黎这么些年,听你的声音怕不是我夜巴黎出走的歌女吧,想着来报复我?”张经理以为只是平常的事情,“我黑白两道都有人,我只得劝你别惹了我。” 陆梓茵暗觉好笑,因为宋齐是花了些许功夫的,找了青帮的人来绑了张经理,即便是今日把他拖出去活埋了,也不会有几个人敢过问:“张经理,若是普通歌女来报复你,何苦找青帮呢?” 他再次看了一下四周站着的人,确实跟普通小喽啰完全不一样,尤其是身上的煞气,那真是黑吃黑里面浸染出来的。 “姑奶奶,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这个时候,他怂了,想要求饶了。 “宋封少爷的事情,张经理知道了吧,其实我是想要张经理帮我一个忙。他宋少爷弄出来的人命可不止周美桃一人吧,若是张经理能够提供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这里的酬劳可不会少。”陆梓茵挥手示意了一下,让人拿出去一个报纸包裹住的小包袱,“这是定金,张经理好好想想吧,宋少爷可还有哪些人命官司,以及我从哪里能够打听到相关人士。” 张经理眼前黑衣服的男人打开了这个小包袱,是三条金灿灿的小黄鱼,在灯下熠熠生辉。他现在是真的摸不透屏风后面的女人到底是谁了,估计是哪个大家族的姑奶奶,宋封看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啊。 “姑奶奶,好说好说,之后我给姑奶奶提供情报,不知怎么递给姑奶奶。”有钱不赚是傻子,他恨不得现在就抓过这三条小黄鱼。 “不着急,时间一到,我会派人带着张经理过来赴约的。” 陆梓茵做了几次销售成品衣裳的生意之后,她算是看明白了那些经常来找蒋明空定制衣服的买家遵循着的原则:越是隐藏,越是神秘,越是不可窥探。 第三十一章赶尽杀绝 花园公园“丽娃丽妲村”是陆梓茵回到上海这段时间以来,让她觉得,上海在的某一处跟欧洲贴合得最近的一次,毕竟是白俄的流亡者修建的,怎么也有了欧洲的血统。这里有很多随着西洋男人来的西洋女人,她们喜欢奔走在这座绿草成片,树荫如幔的花园公园。这些西洋女人,衣裙大胆,看起来又很昂贵,细风一吹,总能看见雪白的大腿和胸脯。 “没想到宋少爷喜欢来这样的花园公园。”陆梓茵看着眼前穿着一身板正西服的宋齐,“下次可以换一身衣料的西服,虽说这样羊毛的面料看着高级不少,但是今日只是约我出来喝个下午茶没必要如此严肃,蚕丝或者羊毛混纺亚麻的都好些,柔软休闲。”她打趣道,“看来宋少爷还是没怎么穿过西服,左右多跟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学学,他多会穿西服。” 在陆梓茵的印象里,宋封是极爱自己那英俊又带着几分邪气阴柔的面容的,很爱打扮,她潦草见过他的几面,衣服都还没有重样过。 “他最近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若不是舅妈今日体恤我,让我休息片刻,我也找不出时间来约你偷的这半日闲。”宋齐一想到最近宋家门口,闹事的人又变多了起来,不免有些头大,才送走周美桃那一家子人多久,现在又是络绎不绝的来了其他人。 陆梓茵嘴角微微上翘:“甜蜜的负担吧,待宋少爷彻底处理完这些人,估计在扬州的宋封再回来也不容易了。”若不是有陆梓茵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估计这些闹事的也没有那么快就来了。这些人都是上海各大歌舞厅歌女的亲戚家人,他们本就出生贫苦,有些是卖掉了自己的女儿去了歌舞厅,有些则是靠着歌舞厅的女儿养活整个家——如今有了周美桃的先例,这群人发现,自己那已经死去的女儿竟然还有这样的价值,那不是蜂拥而至,前来榨干她们最后一丝价值。 “让你先垫了十条‘小黄鱼’,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宋齐知道,此次没有陆梓茵的算计和运作,他也不会这么快开始逐步掌握住宋家一些关键的生意。宋三老爷本就因为大宗生意分身乏术,所以才让宋封这么快成为整个宋家的继承人,而如今宋封不在上海,即便扬州不远,很多事情其实也到了鞭长莫及的程度。 “宋少爷言中了,你自然是不太好拿公中的钱做这些事情,宋家大大小小的银钱都是记录在案,你身边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应该为了这种琐事去乱了规矩,最后引得人非议。”毕竟宋齐在宋家本就尴尬的地位,和现在威信依旧还没有立住的缘故,他要是在带出这么些钱,估计有心之人很快就会开始盘查他了,“而且我们之前也商量好了,这次给英格兰皇室定制衣裳的生意,我多拿你的一成。” “哈哈哈,好。陆三小姐是不会吃亏的主。”宋齐调侃道,“有时候,我还挺羡慕陆三小姐的,自己掌握着陆家的经济命脉,有着管家的权力,不像我,行事也好,谏言也罢,处处受制于人。如今是好些了,不过还是要靠着宋家以外的旁人和朋友,才能完成自己的事业和想法。” “宋少爷,你能看到的我,自然是我给你看到的样子,谁又能看到那些藏起来的呢?”陆梓茵听他那般说道,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女人能有多好过呢?她只是特立独行中成功的那一个,如果是不成功的呢?她们在哪里,是死于沉塘,还是郁郁而终。 宋齐看着陆梓茵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开始转移话题:“陆三小姐这样帮我,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这么简单吧。” “对,我还有别的目的,这件事情,待我事成之后,再跟宋少爷阐明吧。”陆梓茵不想把自己的家事说给一个外人听。 自己的二姐陆梓欣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家里,先是苏州,后是上海,最后囿于宋家,她的眼界不宽,而她的束缚自然是比陆梓茵要多得多。 如今,在陆梓茵这般行事下,她也要独立去面对宋家了,要跟宋三夫人提出和离:“婆母,我看如今也不是办法,宋封一直在外也不见人,而宋家也是时不时有人上门来闹事,我担心得很......” “这段时间确实委屈你了,待宋封回来之后,我让他好好补偿你。”宋三夫人内心是挺对不起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很温顺的媳妇。她的家世不行,不过是一个吴郡陆家旁支,又是姨太太的女儿,当初让宋封娶她回来,不过是为了博得上海当地陆家的好名声罢了,“这些时日让你陆家宋家两边跑,为难你了,若是觉得奔波麻烦,你去跟你爹爹,让你多在陆家长住着吧。” “婆母,我爹爹说,希望我跟宋封和离了。他如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这跟守着活寡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宋封如今的名声,我上街都怕被人砸臭鸡蛋。”陆梓欣说的是实话,现在她每每出去买点东西,看点玩意,总是会招来不少白眼,没人再把她当作当初的宋家继承人的夫人看待了,“我爹爹说,宋家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总要顾及一下陆家的名声吧,陆家怎么说都是这江南一带有名的望族。” 这些话倒不是陆老爷说的,是陆梓茵自己杜撰出来的,不过若是宋三夫人要去对峙,多半也会收到那纨绔又文人气质的陆老爷这样的回答。 “明日,明日我去陆家拜访一下。”宋三夫人也没想到陆梓欣竟然是来跟自己谈离婚这件事的,也是,如今已经是民国,哪里还比得上先前大清朝的时候,现在大家族的女子和离只要娘家支持,都不用折腾太久,很快就能解决。 这些对话,陆梓欣让金蝉递给了陆梓茵,让她早做准备。宋三夫人不是善茬,那陆梓茵也不是好惹的主。 第三十二章来者不善 第三十三章乘胜追击 第三十四章监狱对峙 第三十五章杀人诛心 第三十六章步步高升 第三十七章利益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