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节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作者: 北秋南 简介: 特殊年代下一对青年男女的婚姻爱情故事! 为了分到房子向晚匆匆忙忙和北京来的知青程珣结了婚,因为认识的时间太短,两人约定先从室友开始做起,于是,两个年轻人白天在厂里勤勤恳恳的上班,闲暇时在那座小屋里慢慢的培养感情,半年后,程珣问向晚他有没有征服她的心,向晚说她不知道,但她很确定程珣已经征服了她的胃。 向晚从来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的技能竟然有这么多,他不仅炒菜做饭不在话下,还会做木簪,做首饰盒,还能用俄文唱白桦林,好多人都觉得向晚嫁给程珣很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捡到了一座宝藏。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美食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晚,程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谢谢你给了我烟火里的浪漫 立意:红红火火过日子 第一章 江南制造厂距离海堂街有挺远的一段路,向晚得骑四十多分钟才能到,每次回到家,她都是一身的汗,冬天也这样,她把自行车放进车棚,拎着东西走进楼道,正是做饭的时间,楼道里飘着一股呛人的油烟味,邻居齐大哥正把炒好的咸菜丝盛进盘里,一回头瞥见向晚。 “哟,小晚晚下班了”,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啧啧。” “你啧什么?” “啧你的腰”,齐大哥有点油嘴滑舌,但人不坏,端着咸菜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那细。” 向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青灰格子衣服下是她妈妈做的棉袄,很厚很臃肿,根本就没有腰,哪里看出细了。 对面,她妈妈正在往锅里丢面条,汩汩冒开的油花里还卧着一个鸡蛋,向晚走过去揽了揽她妈妈的肩,苏雪梅朝屋里努努嘴说:“都做好饭了,突然吵着要吃面条……怎么头发都湿了。” 向晚拨了下刘海说:“风大。”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纺织厂的职工宿舍,筒子楼样式,不到二十平方的地方,被拆成了三个房间,住了向晚,她父母,还有她哥嫂五个人,小饭厅就设在阳台上,每到饭点,就把那张红木方桌展开,吃完再贴墙放好,完全不占地方。 向晚进屋后,把在刘记熟食买的白斩鹅放在餐桌上,又去水房洗了手和脸,再回来时,一家人已经都坐好了,苏雪梅是个很聪明的主妇,物资那么匮乏,依旧想尽办法让一家人吃饱穿暖,晚饭是野菜包子,用高粱和白面包的,放了一点点咸肉丁,搭配着白粥小菜,吃起来很舒服,向晚买来的鹅肉,就放在她嫂子周心宁面前,她怀孕了,需要加强营养。 自从周心宁有孕后,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尽可能的先满足她,似乎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就像那碗鹅肉一样,除了她,没人夹,但苏雪梅心疼女儿,几次用眼神暗示她吃,但向晚没吃。 吃完饭,向晚本来要洗碗的,但被她哥抢去了,苏雪梅和小姐妹去如意楼听了会儿戏,回到家时不到九点钟,向晚把她拉到自己房间,说有事跟她说。 向晚住的是最小的一间房子,靠北,里面除了一张上下床,一只床头柜和一张简易衣柜外,再无其他。 向晚盘腿坐在下铺,身上是她妈妈手工缝的那件红色绸布棉袄,柔亮的头发散在背上,很好看。 苏雪梅掖了掖女儿的头发, “你以后,别老往家买东西。” “也没老买啊。” 苏雪梅戳了下她的额角说:“傻瓜。” 向晚把头靠在她妈的肩上,“妈,一家人过日子别计较那么多。” “我哪计较……”,眼看苏雪梅就要发火,向晚忙抱住她的胳膊使劲的摇,“我对他们好,也是希望以后他们能对你好。” 苏雪梅哼了一声,低下头没说话,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呢,能好吗。 向晚现在的爸爸不是她的亲爸,她亲爸向海山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因公死了,苏雪梅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的特别艰难,后来经人介绍,跟同样死了老婆的张正民结合了。 张正民是个好人,虽然少言寡语的,但对向晚她们姐弟两个特别好,他儿子张春来一开始对贸然闯进来的向家三口很排斥,但日子长了,也慢慢好了。 向晚是个记恩的人,她永远忘不了,张正民为了供他们几个念书,下了班后骑着小三轮车帮人拉蜂窝煤的情景,尽管很多人说,向晚是个女孩子,根本用不着念那么多书,但张正民不听,向晚也就一直念到了高中,直到顶替她的生父进厂。 江南制造厂的待遇不错,向晚每月三十六块钱的工资,交给家里二十八块,张春来的印刷厂也有三十块的工资,但他只交给家里八块钱。 “妈,哥哥结婚了,马上又会有小孩,为自己打算点是应该的。” “我哪是嫌他为自己打算,我是说她那个媳妇,你看她一天到晚有个好脸色吗,像一家人都欠她似的。” 这种事,向晚不好说什么,就低着头不语,她妈唠叨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不是说有事吗,什么事。” “哦”,向晚眨了眨眼,“我们厂要分房子了。” “分房?”,苏雪梅愣了好长一会儿问:“你能分吗?” 向晚摇摇头,“这次分房是按工龄和积分分的,工龄是硬性规定,积分用来选楼层。” 苏雪梅叹了口气问:“那多少工龄可以分到?” 向晚说:“十五年。” “你才进厂四年。” 向晚说:“我们厂还有一个规定,那些已经退休或者因公殉职的老职工,之前没有分到房子的,这次也可以分,或者把他们的工龄加到子女身上,爸爸有十三年的工龄,加上我的四年,足够可以分了,而且”,向晚越说越兴奋,“爸爸是六级钳工,积分也能排在前面。” 苏雪梅高兴的一把握住女儿的手,“那就分呀”,她压低声音,“这件事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尤其是你嫂子,等分到了,就当是你的婚房。” 向晚哈哈笑了笑说:“还有一个条件,你能接受吗?” “什么条件,只要不是把你卖了,都行。” 向晚看着她妈,无比认真的说:“基本相当于把我卖了……要结了婚的才能分。” “结了婚”,苏雪梅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犯难了,她的女儿才二十一岁,白纸一张,她到哪里去给她找个现成的女婿呢。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真为了一套房子就仓促结婚吗?” 向晚环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房子是要分的,但结婚也不能仓促,妈”,她眼神灼灼的望着苏雪梅,“你明天去找找我两个姨,再发动你那些小姐妹,让她们赶紧给我介绍个对象。”,向晚的心思都在房子上,根本就没有去想结婚意味着什么,所以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她太渴望有套房子了,夏天可以洗澡的,半夜上厕所也不用害怕,没有刺鼻的油烟味,也听不到那些尴尬的夫妻间的声音。 向晚八岁前住的是奶奶家的自建房,条件比这里要好一些,最起码上厕所不用愁,向晚住到这里后,十二岁的那年,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有个人透过门缝往里偷窥,吓得她匆匆提上裤子就往外跑,那个人还拉住她,不停往她身上摸,向晚吓得哇哇大哭。 这人跟张正民住在同一个楼道,向晚和弟弟每次见了他都喊他伯伯,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下流货色。 听到喊声跑过来的张春来,一把揪住那个老头,把他狠狠打了一顿,从那后,向晚就对夜里上厕所有了阴影,她晚上尽量少喝水,要是憋得慌,就生生忍到天亮。 要是真能分到房子,就再也不用怕了,向晚揪着被子,在黑暗中满怀憧憬的这样想,她妈都走了很长时间了,她还没睡着。 苏雪梅的办事效率很高,两天的时间内就给向晚物色了好几个男生,向晚都去见了,但没有满意的,那些男的要么是年龄不合适,要么是个子太矮,向晚无奈下,加了几个条件:年龄不能超过二十六岁,身高不得低于一米七五,当然还得身体健康,有正式的工作。 这样的适龄青年并不好找,但没有难倒一心为了女儿将来打算的苏雪梅,一周后,远在云瑶区轴承厂的表舅传来消息,说给向晚物色了一个极好的对象,这人在市委工作,姓唐,大高个,人长得很威猛。 威猛是个什么样子啊,向晚不太明白。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重回八零》求预收: 上一辈子的方心芸在丈夫背叛娘家不容的情况下认识了秦让,彼时的他是国营工厂的一名职工,稳重儒雅善良又有风度,只是因为伤病残了一条腿,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给了方心芸母女一个温暖的家,但方心芸命苦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死了。 上天悲悯,方心芸重生在了女儿念念刚满一岁的这年,前世的血泪给了她深刻的教训,她决心再也不当菟丝花,果断与人渣丈夫离婚,另外她还要赶快找到秦让,她记得秦让的腿是在雨天的一次车祸中被撞残的,现在还早她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可当方心芸带着念念跟秦让重逢在一家小卖部时,见到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二十出头的秦让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耳朵上夹着一根劣质香烟,挑染的一簇黄毛耷拉在右侧的眉骨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三不四的小痞子相。 秦让塌着身体手支在柜台上正跟售货员调笑,见到方心芸后先是一愣接着就吹了个口哨,“嗨,美女。” 方心芸:“……” 这是那个稳重儒雅的秦先生吗? 第二章 江南制造厂是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主营造船和修船,另外还有纺机和电风扇制造,厂里有六个工段,一个后勤保障,以及人事、财务等部门。 向晚属于后勤保障部的电工维修组,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往船舱里拉电缆,这个工作看起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特别需要力气。 这天,完工后,向晚带着一身汗出船舱,姜慧茹追上来跨住她的胳膊说:“待会儿一起去洗澡?” 向晚问:“会不会有点晚,我怕天黑。” “晚什么,不行我送你。” “你不也是女的吗?” “女的怎么了,我比你胆子大。” 维修组一共两个女的,姜慧茹比向晚大十岁,平时拿她当妹妹一样,特别照顾她。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到维修组车间,这里原本是两个大开间,一个给工人们休息,一个用来放杂物,但因为总有几个不正经的男工乱开两位女同志的玩笑,正直的组长就让人又专门隔了一小间出来,把向晚和姜慧茹跟那些男工分开了。 两个女生把这间小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两张办公桌,一人一只小柜子,桌上放着厂里自己生产的台灯,冬天的时候,光一照暖洋洋的,向晚换下工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铁盒,里面放着她攒下的布票和洗澡票,姜慧茹过来看了一眼说:“哟,你可真能省。” 向晚笑了笑,“也没什么机会用。” 厂里每个月都会发澡票,春秋冬每月四张,夏天每月八张,向晚抽出一张放在口袋里,又把换洗衣服及香皂洗头膏收拾进布包。 洗澡堂建在食堂旁边,分男工和女工两大间,专门有个姓夏的师傅守着,据传这位师傅早些年因为暗恋一个女工得了相思病,做事有些呆呆的。 向晚和姜慧茹从小窗口把票递过去,“师傅,人满了吗?” “今天人少,还差好几个呢。” 姜慧茹拽了拽向晚的胳膊,“那,徐敏姐有没有来啊。” 夏师傅怒视着姜慧茹,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姜慧茹笑的前仰后合。 能容纳二十个人的澡堂到处雾蒙蒙的,即使都是女人,向晚也不愿往别人身体上多看一眼,她觉得有点羞耻,她很怕那些结婚生了孩子的女工,那些人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能穿透朦胧的氤氲着的热气,照在她身上。 每次洗澡,姜慧茹来她才来,姜慧茹泼辣又敢说,帮向晚抵挡过很多次尴尬的场面。 向晚站在角落里把洗发膏抹在头发上,搓出泡沫后,用皮筋随便捆在脑后,姜慧茹拿过她的洗澡巾,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转过去,我给你搓” 旁边食堂的一个女工夏咏琴,一条腿踩在前面的木凳上,刷刷搓腿,“哎,小向,你有男朋友吗?” 向晚说没有。 “那奇怪了。”,这位女工转了转身,想去看传说中的,向晚丰满的身体,但只看见一片光裸的后背,“不是说只有那样了,那地方才大吗?” 向晚刷的一下红了脸。 姜慧茹笑着看夏咏琴一眼,“你倒是说说,哪样啊?” “就那样呗”,夏咏琴站直身体,双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前月匈,姜慧茹歪歪头,用手背拨了一把头发,这个动作妩媚又风情,她也不看夏咏琴,只道:“你都被那样过很多次了吧,孩子都生了三个了,怎么这么不争气。”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节 因为她这句话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所以夏咏琴也不恼,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 一会儿,澡堂里人走的差不多后,姜慧茹问向晚,“你找对象的事怎么样了。” 向晚说:“别提了,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上周满怀热情的去见了,表舅口中单位好,长得又威猛高大的小唐,才知道,原来上一辈人眼里的威猛跟年轻人眼里的威猛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姜慧茹系好扣子,拿出雪花膏,给自己和向晚都抹了抹,“你是嫌弃人家胖。” “他都快两百斤了,走路都喘,也不知吃什么吃的。” “啊,确实是胖了点。” “不光这个”,向晚不满的嘟囔,“他一定要牵我手,我费了很大劲才挣脱开,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 姜慧茹说了声流氓,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谁啊?” “你认识!” “我认识?”,向晚抬抬下巴,咬了咬下唇,“咱们厂里的吗?” “对。” 向晚啪的一声拍了把她的肩说:“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姜慧茹清清嗓子,“三工段的,程工。” 向晚在心里把三工段的男人一个一个在心里扒拉,姓程的好像只有一个,她问姜慧茹,“你是说程珣?” “对,就是他,厂里这么多单身的男同志,我看小程最顺眼了,从来不油腔滑调,文文气气的,多好。” 文气吗,好像是有点,向晚像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一样,也对未来的另一半有过憧憬,她觉得自己喜欢那种力量型的,活力四射的男性,程珣是不是太文弱了,而且,家里成分也不好。 向晚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姜慧茹听,姜慧茹很不以为然,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程珣的优点,差点让向晚觉得,程珣就是整个江阳城最好的男青年,但最终她还是被说动了。 虽然同在一个厂,但向晚跟程珣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印象中只有过一次,那是396抢修的时候,向晚跟工友们一块往主机舱拉电缆,程珣和工段长在一旁看图纸,那天,姜慧茹请假,人群中只有向晚一个女的,由于急着赶工期,他们连着干了四个小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向晚有低血糖的毛病,数九寒天,出了一头虚汗,就在快要体力不支的时候,有个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向晚回头一看是程珣,但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程珣没有什么表情,几乎是木着一张脸说:“把手套给我,你去休息。” 向晚分辨不出他是想帮她,还是埋怨她耽误了工程进度,但她本能的以为应该是后者居多,所以就乖乖的把手套摘下来递给了他。 ---------- 厂里面,符合分房条件的人已经纷纷向人事部门递交申请,姜慧茹打心眼里替向晚着急,在没有工作任务的一个上午,她跑去三工段找程珣,对方刚在船上下来,正站在洗手池前洗手。 “小程” 程珣回过头,见身后站着姜慧茹,有点不明所以,“你找我,姜姐?” 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姜慧茹点点头,示意他去后面的仓库,站定后,姜慧茹说:“小程,我也不绕弯子”,她第一次给人说媒,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问:“你有对象吗?” 程珣说没有。 姜慧茹说:“那你现在找不找?” 程珣半点这方面的经验都没有,在他还没想好之前,姜慧茹就说:“姐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直到程珣走进食堂,打好饭坐了下来,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用筷子拨了拨餐盘里的米粒,夹起一块竹笋放进嘴里,忽听旁边有人说:“快看,厂花来了。” 程珣抬头朝窗口看了一眼,见向晚正夹在一堆男人之间排队打饭,也不知姜慧茹说了什么,向晚笑的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看上去明媚灿烂。 程珣没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读书的时候也喜欢在男生群里混,他不知道好女孩的评价标准是什么,但他觉得向晚不错,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或许是人类的第六感,他自己也无从解释。 “哎,你看小向瘦吧。” “那还用说。” “那是穿着衣服呢。” “嘁,难道你见过人家不穿衣服的样子。” “我,我当然没见过,但我知道,她,特别特别好。” 程珣不傻,他当然知道,旁边那个男人嘴里的好是怎么个意思,厂里的一线工人大多没什么文化,平常最大的乐趣就是谈论女人,程珣觉得这种行为太低俗,所以从来都不参与。 “我知道她的腰窝很美,还有……”,那个油腻腻的男人伸出右手食指,一偏头冷不丁撞上程珣冷冽的目光,他梗了梗脖子,猛地抬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窝处,小声对其他人说:“她这里有颗痣,红色的。” 接下来,那个男人滔滔不绝的说着从女澡堂流传出来的关于向晚身材的某个版本,程珣有好几次攥起拳头,但理智又让他松开了。 程珣让姜慧茹给他一点时间考虑,两天后,他决定跟向晚见一面,他不知道现实中男女交往是怎样的,但在书里和电视剧中,好感,似乎是一对男女通往恋爱的桥梁。 程珣觉得自己对向晚印象挺好的,这应该也算是好感吧? 第三章 向晚和程珣约在迎春路上的华侨饭店见面,两人没有一起,而是各自去的,向晚先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发了会儿呆,转回头时,视前方有个瘦瘦长长的身影朝这边走,正是程珣,要是按照表舅和家里人的看法,程珣肯定不属于长得特别威猛的那种人,他正好相反,这样想着,向晚就笑了,程珣越走越近,向晚的笑又没有那么快止住,所以她就低下了头。 程珣走到她面前,顿了顿说:“你好向晚。” 向晚抬起头,发现得微微仰着下巴才能看清程珣的脸,他虽然不威猛,但个子挺高的,程珣说完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向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向晚被他那副严肃的样子逗的又要笑,情急中,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站起来说:“你好,程工”,她用手随便示意一下,“坐吧。” 程珣坐下来,拿过一旁的水壶,给向晚斟了杯水,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一会儿,穿着红色套装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他们点什么,程珣接过菜单问向晚想吃什么,向晚说她什么都可以。 程珣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菜:金糕条拌白菜丝,糖醋熏鱼,糯米鸭和清炒藕片,服务员边写菜单边问程珣,“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程珣说他是北方过来的。 服务员爽朗的笑了笑说:“怪不得你普通话说的这么好,南方人咬字有点软,没有北方人清楚”,她把复写的那张纸单撕下来,用牙签筒压在桌上。 服务员一离开,向晚就觉得有点别扭,她抓过旁边的毛线手套,揪着上面的小绒球,没话找话的说:“这家饭店环境挺不错的。”,程珣点头说是。 “你们最近忙吗?” “还可以,白云号下个月试航,如果顺利的话,就不用老是加班了。”,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程珣站起来,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向晚,我说一下我的家庭情况吧!”,向晚赶紧放下筷子坐好。 程珣笑了笑道:“我们边吃边聊,都随意一点……我家里一共四口人,我,我父母,还有一个弟弟,我父母现在在398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弟弟在怀河林场做护林员。” 向晚听厂里人聊起过程珣的家庭,好像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下放到乡下,但向晚明白,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在公共场合,有些事是不能问的,但又不能让话题终结。 她挑了一个轻松的说:“你弟弟跟你相差大吗?” 程珣说:“差四岁,他叫程砚,砚台的砚,跟我性格也不太一样,他很外向。” 向晚想了想问:“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玉子旁,你弟弟是石头旁呢”,你爸爸妈妈更喜欢你吗?,当然,最后一句话是向晚在心里说的。 程珣说:“我妈妈很喜欢玉,我出生时就给我取了一个带玉的名字,但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让家里人很头疼,所以,我弟弟出生后,我妈妈吸取教训,就给他取了个结实的名字,石头”,程珣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不是很结实?” “哦,原来这样”,向晚不停点头,“我奶奶也说,以前乡下人取名,故意取那些土气的,说是好养活。” “有这个道理。” “那”,向晚托着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程珣,“你弟弟没像你那么爱生病吧?” 程珣说没有,向晚一下就笑了,好像为这个结果很开心似的,说:“真灵,我也有个弟弟,今年十七,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嫂子,一个还未出生的不知道是侄儿还是侄女的小娃娃”,这话说的有点不通顺,向晚又加了一句,“我哥嫂的孩子,我爸妈身体还不错,爸爸已经退休,前几年他身体不太好,现在在摆摊给人修自行车,我妈是家庭主妇,很爱劳动。” 程珣曾经在作文课上,听老师说,要通过人物的语言和动作,表现人物的性格,那句话他总也领会不深,所以,作文写的一般,但现在,他却通过向晚一系列的表现,觉察出了向晚的一点性格。 纯真。 也是靠的第六感,不知道准不准。 吃完饭,向晚抓起围巾和手套,跟在程珣身后朝收银台走,这顿饭一共花了4块八毛二,程珣从兜里掏出钱递给收银员。 两人的车子都放在店门口的榆树下,斜对面是绿水公园,向晚系上围巾,把手套扔进车栏里,问程珣,“程工,现在还早,再走走可以吗?”,程珣说好。 两人慢悠悠的朝公园走,夜晚的风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在大门口的路灯下,向晚停了下来,程珣见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只小钱袋,又从钱袋里抽出两块四毛钱递过来,程珣摆手说不用,但向晚执意给他,一瞬间,程珣懂了,他觉得向晚应该是不想跟他继续发展,不想欠他什么。 做完这些,向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到右侧的石凳前坐了下来,她拍拍旁边的一个,示意程珣也坐。 向晚牢记苏雪梅的话,跟陌生男人出来,一定要待在最显眼最明亮的地方,虽然程珣看起来不像坏人,他那么稳重,但向晚不敢冒险。 “程工,有件事,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好,你说吧”,程珣准备好了向晚拒绝他。 “刚才饭店里人太多,我不好说。” “我知道。” 啊,向晚在心里大大的惊叹了一下,厂里好多老师傅都说程珣很聪明,原来是真的,他竟然连她想说什么都猜出来了,那她就长话短说吧。 “其实,我之所以急着找对象,就是因为厂里要分房子,得结了婚的才能分。”,程珣听后,转头看着向晚,嘴唇半张着,久久没说话,向晚心想,原来刚刚她领会错了,那他所谓的知道,是知道什么啊! “你,进厂几年了” “四年”,接下来,向晚把厂里的分房政策和她家的情况,详细的跟程珣说了一遍,又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冒犯了你的话,我跟你道歉,”,程珣摆摆手,心想,怪不得向晚全程表现的这么落落大方啊,一点女孩子面对这种场面的羞怯感都没有,原来她的目的并不在谈恋爱结婚上面,而是在分房上。 程珣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落叶,清清嗓子说:“向晚,我能冒昧的问你一句话吗?” 向晚说你问吧! “你想找一个人结婚,然后分房,至于这个人怎么样,有要求吗?” “当然有”,向晚很实在,有一说一,“我虽然迫切的想结,咳咳,分房,但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可以的,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我都见了好几个了,没一个满意的。” 单纯的姑娘。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对程珣的感觉暴露出来了,程珣也迅速的捕捉到了。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程珣说话,向晚转头去看他,正好对上程珣的一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眼睛里有东西,像是笑,又像是调侃,向晚一下红了耳根。 这个程珣…… 哼,向晚想不出词语来形容。 程珣是非常敏锐的一个人,他虽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他凭着对向晚的初步了解,觉得,向晚如果对他不满意,压根就不会对他说后面的那些话。 这样推测,他们两人是不是都对对方的印象不错? 好感? 程珣骑在向晚后面,一路把她送回家,到了她们家楼下,他说:“向晚,两天后我们再见一面可以吗,或者你不方便的话,让姜姐转告我也可以。” 他这句话说的挺有分寸,给足了双方考虑和转圜的余地,向晚嗯了一声说:“可以的,再见程工。” “再见。” 向晚轻轻的哼着歌走进家,苏雪梅还没睡,正在向晚的房间里等她,一见向晚过来,就拉着她的胳膊问:“这次怎么样?”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节 “还行吧”,向晚摘掉围巾,回忆程珣的样子,高,瘦,肤色不白不黑,说话不急不徐,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 “那就是说,这一个,入了你的眼了。” 向晚没否认。 苏雪梅又问:“长得怎么样啊”,向晚的脑中没有谈恋爱的这根弦,也就不知道怎样评价男孩子的长相,反问她妈妈,“妈,到底什么样的才算好呢?” 这个问题确实挺难回答,因为各花入各眼,苏雪梅想了一会儿说:“最起码五官端正,你看着舒服,心里面不排斥吧!” “哦”,向晚坐下来,抱住苏雪梅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那就是的,我见到他就是这样的。” 苏雪梅看了看女儿,抬起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头。 第四章 因为厂里上班时间早,每次苏雪梅都会让向晚把早饭带去单位吃,制造厂建在春晖路上,有两个大门,向晚一般走后门。 从七点开始,就陆续有人签到上班了,向晚把自行车放到车棚里,拎着布包,走到签到点签上名字,然后步行去维修组车间。 到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她摘掉手套,先拿起水壶去打水,姜慧茹会比她晚一小会儿到,她一来,向晚就觉得,她们这间小小的屋子变得熠熠生辉。 “向晚,快快快,把你杯子拿过来,我带了豆浆,都洒了”,姜慧茹边抱怨,边拧开保温桶,把热乎乎的豆浆倒进向晚的杯子里。 向晚问她,“闲的还是甜的呀?” “甜的甜的,五分钱。” 向晚惊讶,“为什么你五分钱有这么多” “因为”,姜慧茹脱掉她的呢绒外套,“我长得美,打豆浆的胡大为老往我身上瞧,我说你不能白看吧,所以他每次都多给我。” 她说的没错,姜慧茹确实长得挺美的,而且还很会打扮,每次厂里开年会的时候,厂政委都会反复强调,说我们的任务很艰巨,务必要保持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团结同事,努力工作,不要堕落腐化,搞小资产阶级那一套,厂里大部分职工都能听进去,独独姜慧茹不吃这一套。 她烫头发,化妆,染指甲,穿收腰收的很窄的连身裙,享受男职工投在她身上的热辣辣的目光,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活,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 “哎,向晚,你跟程珣怎么样啊?” “他说要考虑两天。”,向晚用杯子捂了会儿手,把饭盒打开,推到姜慧茹跟前,“我妈煎了馒头片,你吃吗,自己拿。” 姜慧茹哇了一声说:“我要吃咸菜丝,哟,还放了芝麻,闻着就香。”,向晚笑了笑,“下次我让我妈炒一大瓶,带给你吃好不好。” “行”,姜慧茹举着一张糖心饼送到向晚面前,“咬一口,可甜了。”,向晚咬下一大口,不停点头。 “那你呢?觉得他怎么样。” 向晚想了想说:“我觉得还不错。” “也就是说,你喜欢他喽?” 什么喜不喜欢的,向晚吓了一跳,“我就是觉得他人挺稳重的,可以作为结婚对象来考虑。” “那不就是喜欢吗?” “我没有”,向晚急的满脸通红,这时,老祖长朱师傅木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过几天区里的领导过来指导工作,厂办让每个车间派两个人去会议室打扫卫生,你俩愿意去吗?”,说完,冷冷的扫了向晚和姜慧茹一眼。 姜慧茹急着说:“愿意愿意,我们一定好好干。”,这可比去船上拉电缆轻松多了。 组长一走,姜慧茹就打开衣柜从里面翻了两块小方巾出来,杏黄色的给自己,紫色方块的给向晚,向晚问她拿这个做什么,姜慧茹说防灰尘,她把向晚推到墙上贴的玻璃镜前,把小方巾折成三角,贴着她的额头围过来,在耳廓处一折,最后再打个结,向晚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折法,觉得很时髦,跟日本的某个电影里,女主角的打扮很像。 姜慧茹看着镜子里的向晚说:“你可真好看,我要是男的一准娶你。” 向晚撇嘴,“我可不嫁你。“ 姜慧茹又从小包里翻出口红,涂了涂嘴唇,“为什么,我不好吗?” “你太败家。” 姜慧茹眼波一转,吓得向晚哇哇就跑。 会议室建在行政楼的顶层,向晚和姜慧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人事科的李乘风和谢小涵正在分配任务,在厂里,机关永远比一线吃香,也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李乘风看到向晚后愣了愣,刚要开口,谢小涵就指着东边的四扇窗户说:“小向你和姜姐来的晚,就剩那里了,可以吗?” 向晚看了一眼姜慧茹说可以,她们拎上水桶去三楼的水房打好水,因为姜慧茹有点恐高,所以,向晚建议,她擦下面,顶上的,由她来擦。 向晚脱掉外套,踩着凳子爬上窗台,窗外空旷的连棵树都没有,阳光无遮无掩的照过来,一会儿的功夫,向晚就出了一头汗。 半晌后,又有一小拨人熙熙攘攘的走进来,姜慧茹小声让向晚回头看,结果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程珣,他们是过来检修电路的。 程珣面无表情的跟工友们说着话,不经意的一回眸,结果就看到了向晚,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向晚站在窄窄的窗台上,微侧着身体,轻轻朝他点了点头,程珣紧张的都忘了回应她,这可是五楼啊,她就那样站着,不怕危险吗,等他终于看清外面有防护栏的时候,又悄悄松了口气。 三号会议室因为经常用到,所以电路维护的不错,只有主席台上面的两盏射灯不亮,程珣和工友们一会儿就修好了。 临走时,程珣又朝向晚那边看了一眼,因为向晚正背对着他,所以没注意到。 向晚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毛线衣,头上包着块小方布帕,程珣很少注意女孩子的穿着,但觉得向晚这样打扮很好看。 快中午的时候,向晚和姜慧茹终于把那四扇窗擦得干干净净,两人收拾完东西,直接去食堂。 厂里的二把手曹政委走在前面,他旁边跟着李乘风,替曹政委拎着文件包,还时不时答一些话,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温和谦卑,姜慧茹凑到向晚耳边说:“这个小李也太会来事了吧。” 向晚笑了笑没说话,李乘风读书时成绩一般,但很会做人,从小到大一直是班长,姜慧茹呀了一声,捏捏向晚的手,“我记得你跟他是同学?那你们?” “我们没什么。” 姜慧茹哦了一声,突然说:“哎呀,那不是小程吗?”,向晚一下抬起头,却没看到人,姜慧茹笑嘻嘻的说:“骗你的。”,三十岁的人了,一举一动还跟个孩子似的,向晚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食堂大厅里,很多人在排队买菜票,向晚因为提前准备好了,就和姜慧茹直接去了窗口,李乘风办完事小跑着过来找向晚,说有事跟她说,姜慧茹很聪明,一看这情况,就去隔壁窗口找三工段的女工了。 “你上次问我的事,可以了。” 向晚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记得跟李乘风说过什么事了。 “奶粉……” 哦,向晚记起来了,前一周,也是在这儿吃饭的时候,李乘风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做姑姑,向晚开心的说还有两个月,说她想买两罐奶粉给未出生的小娃娃备着,但好的奶粉,只有进出口商店才能买到,她没有外汇券。 “我姐夫的一个朋友答应帮忙,改天我给你带来。”,李乘风怕她一个劲道谢,说完这事,就立即找了个别的话题聊,很快就轮到向晚打饭了,她要了两份五角的,一份给李乘风,今天的菜很好,两荤两素,平时她都吃一角五分的。 “向晚,咱俩是同学,又是同事,你以后能不能别老是这么见外。” “正好赶上而已,你要是再回去排队,那多麻烦。”,对于家里将要添个小娃娃的事,向晚特别高兴,“我让四工段的师傅,帮忙打了张婴儿床,大概“,她用手比划道:“这么大,刚刷上漆,可好看了。” 李乘风问她多少钱,向晚说七十块。 “这么贵”,李乘风感叹向晚一个平时如此节省的人,对家里人却这么舍得花钱,“你怎么带出去呢?” “我到时让车间的师傅帮帮忙,或者让我哥来拿。” 向晚说完这话的第三天,维修组的几个钳工师傅去农场办事,向晚便拜托他们把婴儿床送回了家,正好是傍晚,家里人都在,张春来把小床搬到他们卧室,周心宁东摸摸西摸摸,对向晚说:“让你破费了,二妹。” 向晚说没事。 张春来问:“你们厂也有木工吗?” “四工段有个木工车间,专门给船上做家具的。” 张春来纳闷,“也可以给职工做吗?” 向晚说需要工段长批条子。 “那花钱吗?” 还没等向晚回答,周心宁就拽过张春来说,让他去周记食堂买份泡萝卜回来,她这两天爱吃酸的,张春来嘟囔了几句,还是去了。 临睡前,向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蹭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距离她跟程珣在华侨饭店见面那晚,已经过去四天了,而且,这些日子,她一直没见到他,他不像是不守信用的人,就算他不愿意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啊,到底是怎么了呢? 第五章 第二天下午,向晚刚走到车间,组长朱明祥就喊她过去接电话,向晚在舵机舱蹭了一身油污,想先脱掉工作服,但老组长叫她不要啰嗦,说人家都打了好几次过来了。 向晚怕是家里人,慌忙跑过去接起电话,对方说:“向晚,我是程珣。”,向晚一下就呆住了,程珣继续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不能马上回厂里。” 向晚问他大概多久能回来,程珣说他也说不准。 “向晚,我知道厂里分房的事挺急的,你如果等不了,就找别人吧。”,向晚想,你连个确切的日期都没有,叫我怎么等,她努力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问:“你还在江阳吗,家里出什么事了?” 程珣说:“我奶奶生病了。”,向晚想,那他肯定回北方了。 挂断电话,向晚倚在桌旁叹了口气,老祖长端着水杯站到她面前问:“是小程?你俩好了?” “没有” 老组长鼻梁上的老花镜攸地一下滑了下来,“骗我哟,没好,人家一遍一遍给你打电话,那么着急,小向,你听我的,小程绝对是个好同志。” 向晚不满的嘟囔说:“哎呀,你懂什么呀。” “我懂什么,欺负我不懂爱情吗。”,朱明祥平时不这么啰嗦,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向晚骑车回家的时候,想到程珣守在电话亭里,一遍一遍的给她打电话,而且天气那么冷,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愧疚,她都没有问他奶奶得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苏雪梅一听程珣回不来,也急了,又开始四处托人给向晚介绍对象,向晚说服自己,她的目的本来就是房子,既然程珣没希望了,自己再找下一个很正常,她也确实又去见了。 但见了两个不满意后,她就再也提不起兴趣了,没有人能给她程珣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她想,要不然她索性放弃分房算了,但想想又不甘心,这种思想上的纠结,让她的心情变得异常郁闷,以至于全都发泄在了工作上,那些男工友都说,往常也没见向晚力气这么大,怎么突然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那么粗的电缆一个人拉的嗖嗖的。 某天晚上,向晚正跟家里人聊天,隔壁齐大哥的女儿跑进来,高声喊晚姐姐,向晚问她什么事。 小姑娘仰起头脆生生的说,外面有个大哥哥找她,有个相亲对象老纠缠向晚,向晚一点都不想见他,就让小姑娘别理那人,冷不丁的,向晚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 “那个哥哥有没有跟你说他叫什么?” “他说他姓程。” 向晚嚯的一下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跑,想想又折回来,弯下腰捧着小姑娘的脑袋,在她额头上亲了好几口,苏雪梅笑着骂她神经病。 向晚风一样冲出去,远远看到大门口的槐树下,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程珣” 她的房子终于有着落了。 向晚按捺住激动,问:“你回来了?” 程珣点了点头,他手上提着一只帆布包,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看上去有些憔悴,“向晚,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很对不起。”,向晚心想,你不是回来了吗,还道什么歉,便说:“没事的,没有耽误。”,程珣捏了捏手指,揣摩她这句话的意思,这地方没有路灯,只有微薄的星光洒下来的一点亮,程珣清楚的看到了向晚脸上和眼睛里的笑意。 向晚仰着下巴看他,“还有十五天呢,我们来得及。”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节 我们来得及,程珣悄悄吐了口气,他跋山涉水,一路风尘仆仆的走来,想要的,也就这一句来得及。 “你吃饭了吗?” 程珣说他回厂里吃,都这个点了厂里肯定没饭了,向晚抓了一下他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吃。” “可是向晚”,程珣有点局促,“我,身上没钱了。” “我也没带钱”,向晚眨眨眼,“放心吧,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把你卖了。” 程珣抓抓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也不值什么钱啊。” 向晚一下笑弯了腰。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巷子口,那里停着一辆三轮车,旁边摆着三张小方桌,一个身上系着白围裙的老伯,正在招呼客人,一回头看到向晚,马上笑了,“哟,小晚晚,稀客呀。” 向晚朝小方桌抬抬下巴示意程珣先坐,又转过身对老伯悄悄说:“方伯,我没带钱,先佘两碗馄饨行吗?” 方伯大手一挥,“没事。” 十来分钟后,小馄饨上桌了,上面撒了点虾米和木耳丝,闻起来很香,方伯的三轮车上摆着几瓶调料,有辣椒油,胡椒粉还有韭菜花酱,向晚和程珣都不怎么吃辣,就都撒了点胡椒粉。 向晚说:“程珣,其实我已经吃过饭了。” 程珣抬头看了看她,有点茫然,向晚从自己碗里舀了几勺馄饨放到他碗里,“你奶奶好了吗?” 程珣说:“好了,我那天走的太急了,应该让人跟你说一声的,也没想到会去那么多天。” 向晚说没事,让他快点吃。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结婚。” “噗,咳咳咳咳咳咳”,程珣刚放进嘴里的一勺汤,全被呛了出来,“会不会太快了。” “是有点仓促,但是没办法呀,我们还得向厂里提交申请什么的,厂里也要审核,一堆事呢。” 程珣说:“这个两三天的时间就够了,要不,我们先见一下双方的父母?你觉得先见哪一方合适。” 向晚想了想说:“先见你那边吧,我这边近,随时都可以。” 程珣点点头,“行,那我给我爸妈那边打个电话,礼拜六过去。” “嗯”,向晚指指程珣,“你头发有点长了。” “我明天去理。” 吃完馄饨程珣觉得浑身热烘烘的,他把自己还有向晚的碗筷都拿过去递给方伯,然后对向晚说:“走吧,先送你回家,明天把钱给你。” 向晚摆手,“不用给,你下次请我吃好了。” “也行。” 送完向晚后,程珣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才到厂里,他特别特别的累,但坐了十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身上太脏了,他觉得要是不洗干净,很难睡着觉。 程珣咬咬牙,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服,又从床下拿出脸盆,走向水房。 他现在住的是厂里的集体宿舍,行政楼后来加盖出来的房子,一共四层,他们住在顶层,余下三层全是仓库。 厂里单身且离家远的职工多,男工宿舍有五间,每间十六个人,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厂里从来没设过女工宿舍。 程珣把脸盆放到水池里,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好多男工在这里洗澡时,都会脱得□□,但程珣做不来,他总会留件内裤在身上。 冬天的水凉的要命,程珣咬着牙洗完头,又给身上打上肥皂,等全部洗完,他已经冻得浑身打颤,他又卷起裤脚,把换下来的衣服草草洗掉,再回到房间,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 程珣爬上床铺,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想起夜色下跑向自己的向晚,他轻轻笑了笑。 向晚这一觉,睡得很好,昨晚哼着歌回家,倒床后,呼呼到天亮,梦醒继续哼歌,正在厨房做饭的苏雪梅,知道自己不用再火急火燎的替女儿张罗对象后,也很高兴,虽然他还没见过小程,但她相信女儿的眼光。 早饭是一个鸡蛋,两张发面饼,外加苏雪梅的独门秘制小咸菜,她把饭盒递给向晚说:“你什么时候带小程来家里坐坐,你们要结婚,总不能连父母都不见吧。” “程珣也这么说。” 苏雪梅剜了女儿一眼,“那还是人家小程董事。” 向晚戴上手套,“我们这个周末先去见他父母,然后再来家里。” 苏雪梅左右看看,“你去见人家父母,不好空着手去的,家里有两罐麦乳精,还有几瓶酒,都是上次你弟弟带回来的,你到时拿去。”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上周给向东写信了,妈你这几天注意着点,看他有回信吗?” 苏雪梅问:“你给他写信干什么?” 向晚一怔,笑了笑,“他是我弟,我给他写信不是很正常,我就是告诉他,我们厂要分房子了,然后我找了个对象,并且会很快结婚。” 苏雪梅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番话的,她擦了擦围裙说:“要是小东能回来一趟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求个收藏,么么么么么哒 第六章 今天早上船上不需要铺电缆,向晚和姜慧茹被叫到配件仓库帮忙盘点,整个制造厂只有这间仓库是两个男师傅在管理,东西摆放的一塌糊涂。 向晚两个人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才整理完一个货架,走出货梯,迎面碰上了后勤保障部的领导万有光,姜慧茹抓着向晚的胳膊快速避到一旁。 万有光回头喊向晚,姜慧茹迎过去说:“真巧啊科长,您这是?” 万有光的目光从向晚身上扫过去,“我找人。” “那不打扰您了” “等等”,万有光叫住她们,从包里摸出两张菜票递给姜慧茹,“辛苦你们俩了,中午给你们吃加班餐。”,厂里的每个部门,每月都有基础的加班补贴,份额从一角五分到两块,万有光给她们的是两块的,属于最高标准。 “我记得小向最爱吃炸小黄鱼,赶快去吧,今天有。” 走了一段路后,向晚纳闷的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吃炸小黄鱼了,这么贵,我能吃得起?” 姜慧茹哼了一声说:“跟你套近乎呢,你还不了解咱们这位领导,整天色咪咪的,见到漂亮姑娘就往上凑,向晚,你千万离他远点。” “我干嘛要离他近。” 说着就到了食堂,姜慧茹拽着向晚的手走到三号窗口,因为这边的饭菜最贵,所以几乎没什么人,向晚小声说:“咱俩要是还吃跟平常一样的,能吃好几顿呢。” “行了啊,反正今天这顿免费,别磨蹭了。” 万有光说对了,今天不光有炸小黄鱼,还有红烧狮子头,白切鹅,太贵的菜都是少量供应,要是她们俩来的晚的话,估计就没了。 俩人端着餐盘找坐位时,向晚看到了坐在三排的程珣,她对姜慧茹说,她找程珣有事,姜慧茹就让她自己过去了。 正在闷头吃饭的程珣,察觉到面前走过来一道人影,抬头一看是向晚,不由笑了,“你也吃饭?” “是啊”,向晚把餐盘放在桌上,程珣的盘里是白菜豆腐汤、萝卜丝,跟向晚的一比,简直是乞丐跟公主的差别。 “今天的是免费餐”,向晚把餐盘里的菜拨给程珣一部分,程珣一个劲儿让她自己吃,向晚不理,身旁突然有人说:“小向,我说你跟小程好了,你还不承认,你看,菜都分着吃了。”,是她们的组长朱明祥,故意扯着大嗓门。 这个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向晚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朝她身上看,她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程珣也没好多少,只是努力克制着,跟朱明祥打了声招呼。 向晚在心里说,我不就是为了分套房子吗,什么好不好的,她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米饭,好长时间不敢看程珣。 “你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向晚缓缓抬头,发现程珣比昨天清爽了很多,“你理发了?” 程珣嗯了一声,“其实不光是理了头发”,向晚就仔细的在他那张脸上观察,但没发现别的,程珣用两指触了触下巴,向晚一下明白了。 “程珣,明天去你父母那里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程珣说:“我会弄好的,你不用管。” “我们提前去把车票买好吧,省的到时来不及,你下午忙不忙,要不,我们一块去?” 程珣说不忙,到时他去跟工段长说一声。 吃完饭,程珣让向晚跟他一块去宿舍,向晚怎么也不肯,她说在下面等他,程珣看了她几秒说:“向晚,大家早晚会知道。” “你那儿都是男工,我去不方便”,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向晚是怕那些人开她玩笑,她不是姜慧茹,没有那么强的应变能力。 程珣拿完东西,跟向晚去了她的车间,姜慧茹还没回来,向晚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只小红盒子,里面有她攒的糕点票和购货券,程珣很惊讶,“你都是从哪儿弄的这些东西啊?” 向晚说:“跟别人换的呀。” 两个人跟各自的领导打完招呼后,就骑车出去了,他们先去的长途客运中心,买了两张去清云的票,然后又去了富国路上的副食品商店。 向晚问程珣父母的喜好。 程珣让她不用客气,说他们只带点路上吃的东西就行,多了也不好拿。 向晚没听他的,用票买了两盒牛肉罐头,一斤苏式糕点,两包桃酥,程珣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因为这些东西光有钱是没用的,得用票,但他没有,他也庆幸这里也有不需要票券的东西,他买了两根脆麻花,一包盐金枣,还有一斤大白兔奶糖,向晚有点吃惊,因为程珣买的这些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吃的。 “你家有小孩吗?” 程珣说没有,他剥开一颗糖给向晚,“给你买的。” “给我,我又不是孩子。” “谁规定只有孩子才能吃的。” 向晚心想,大人吃这些干什么,再说,你少买一点也行啊,这么贵。 往外走的时候,程珣看到门口有个大冰柜,里面放着好几种冷饮,不顾向晚的劝阻,买了一根奶油雪糕,他让向晚吃,向晚说大冬天的太凉,让他自己吃,程珣说他以前经常吃,但向晚没吃过,所以非要给她。 “你不知道,冬天吃冰棍才痛快呢。” 于是向晚站在寒风中,慢慢吮完了一根雪糕,好吃是真的,但痛快她是真没觉出来,她只觉得冷,从里到外都冷津津的,但她心里挺高兴的。 程珣说:“向晚,明天早上五点半,我在你家大门口等你。” 向晚说可以,她把自己买的东西让程珣先带到厂里,程珣把买给她的,放在了她的车篮里,向晚庆幸,程珣不是个话多的人,她有一个多心的嫂子,要是见她从家里拿东西,她妈妈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向晚回到家,把脆麻花分给家里人吃了,但盐金枣和奶糖她悄悄藏起来了,或许小东回来呢,她要给弟弟留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向晚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的去水房刷牙洗脸,然后后,把牙刷毛巾还有两件换洗衣服装进布包里,苏雪梅看到说:“还带衣服啊。” “对啊,路那么远,我们到了后估计都要天黑了,可能需要住两个晚上。” “哦”,苏雪梅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向晚以为是她妈担心她的安全,便说:“妈,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5节 苏雪梅心想,正因为你不是小孩了,我才担心呢,“晚,你和小程虽说开始交往了,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分寸的,毕竟你们还没结婚。”,向晚简直佩服死了她妈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才认识几天。” 这种事跟认识几天有什么关系,孤男寡女的单独出去,还过夜,又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能不让人担心吗,“你不想,难保小程也不想,反正,你一个女孩子时刻记得保护好自己,总归没错。” 向晚觉得更奇怪了,程珣一个那么讲礼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龌龊的想法,“妈,小程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在一块时,他连我的手都不会碰,可懂分寸了。” 啊,好像这也不太好。 “那他不喜欢你呀?” 向晚重重的叹口气,“我们才开始接触,还没到那份上,要不是为了分房子,我和他说不定还是那种,在厂里碰到都不会打招呼的关系。”,她看一眼外面墙上的挂钟,五点二十分,“哎呀,先不跟你说了,快来不及了。”,向晚抓起包就跑,苏雪梅追上去,把一个水壶和一只布包塞到她怀里。 第七章 向晚跑到楼下的时候,程珣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的呢绒大衣,配黑裤子和圆头皮鞋,程珣见惯了她穿工装的样子,此刻突然见她这样穿,有点不习惯。 向晚也觉得别扭,她拨了拨刘海,“我想着去见你父母,总不能穿的不成样子。” “挺好,的”,程珣悄悄把那个“看”字咽了回去。 “这一身,都是我弟弟给我买的” “你弟弟对你很好……我买了油条和咸饼,你现在饿吗?” “不饿,一会儿到了再吃吧。” 程珣拍拍自行车后座,“那,上来吧。” 冬天的风很大,程珣蹬了一会儿就出汗了,等到了车站,他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向晚从车篮里拿出东西,程珣去寄放自行车,向晚见他跟看车子的老伯讲了很久才过来,问:“人家不愿意给看吗?” “不是”,程珣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他九点多回家,所以没办法。” “那怎么办?” “他说到时给我推到里面去。” 向晚一边跟他朝进站口走,一边问:“那你给他多少钱?” “一块。” 啊,向晚默默的在心里算了一下,平时寄放车子只要三分钱,过夜真贵。 他们买的六点十分的那班车,程珣看了下候车厅里的钟表,已经六点过五分了,他回头看一眼向晚,“我们快点。” 向晚没想到去清云的人会这么多,检完票上车的时候,她被挤的差点摔倒,程珣急忙空出一只手拽住了她。 等车子开起来就好多了,向晚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冷风吹进来凉凉的,很舒服,她小声问程珣晕车吗 程珣说:“不晕,你晕吗?” “我也不,我最喜欢坐车了,这是人生第二次。”,汽车从宽阔的大道上驶过去,一道道风景从眼睛里淌过,向晚觉得这种感觉很美。 两人吃完早饭,又聊了会儿天,向晚打开了她妈妈让她带的那只布包,里面放了两只铁圆筒,和一盒饼干,一只圆筒里盛着两三种糖果,另一只则是挂了霜的红薯干。 向晚让程珣挑喜欢的拿,程珣第一次见红薯干,忍不住好奇,捏了一块吃。 “好吃吗?” “不错。” “我妈每年都晾”,向晚又掰开一大块麻酱糖给程珣,隔壁座有个小朋友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这吃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有趣,向晚让程珣把糖果筒递过去,让小朋友自己挑。 汽车到清云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向晚拧开水壶喝了点水,问程珣,“之后我们怎么办,有去谭明镇的车吗?” 程珣说,他爸爸告诉过他,让他去农机厂找一位姓林的叔叔,他这几天会给生产队拉种子回去,我们可以搭他的车。 程珣叫住一个路人,问了下农机厂的位置,好在不算远,穿过两条街道就能到,向晚看程珣的嘴唇有点干,问他喝不喝水。 程珣当然渴,但他不好意思去用一个女孩子的水壶,就朝向晚摆摆手说不渴。 “你嘴都起皮了”,向晚拧开壶盖,把水壶塞到他怀里,程珣笑了笑,仰起脖子,把水慢慢倒进嘴里,一点都没蹭到壶嘴,向晚看了看脚尖说:“程珣,你这个人……” 程珣问:“我这个人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是真老实还是装的。” “装的”,这两个字程珣说的一点都没有犹豫,他接着又问向晚,“那你准备怎么办?” “哼”,向晚白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向晚,我这个人干什么都很慢。” “不会啊,那些老师傅都说你学东西很快。” 程珣哦了一声说:“要么就是跟人相处,我得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能跟别人真正熟悉起来,所以,我朋友很少。” 向晚说:“那熟悉之后呢,你会露出你的真面目吗?” “会的,所以,到时你可要小心了。”,向晚听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逗着嘴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姓林的叔叔,又跟他去种子站拉好种子,然后就一起回家了。 程珣的父母在小枫岭庄的第三生产队,平时住在农场里,程珣带着向晚快到家门口时,见他们已经整整齐齐的等在那里,程珣一只手放在向晚的后背上,把她带到父母面前,叫了一声爸妈,然后把向晚介绍给他们。 程凯文和沈玉竹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欢迎你,小向同志。”,向晚极力忍住笑跟他们打招呼,她觉得自己不像是来看望未来公婆的,倒像是来视察的。 几人簇拥着走进屋里,程珣把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告诉父母说,这是向晚给他们买的,然后,沈玉竹就跟向晚说了好几声谢谢,她把准备好的零食让向晚吃,程珣抓了一大把炒花生放到向晚手里,“这是咸的,你尝尝看。” 向晚察觉,沈玉竹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看来看去的,她觉得很不自在,终于等到他们夫妻出去的时候,程珣小声说:“我妈妈以前是医生。” “啊?”,向晚心想,就算她是医生,可我也没病啊。 “中医,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估计,刚才她的职业病犯了,之前她也动不动就这样观察我和程砚,但她一般对别人不会这样,大概因为你比较特别。” “我怎么特别了?” 程珣抿了抿唇,转头看着她,他的嘴角带着笑,眼睛里的内容似在告诉向晚她为什么特别,向晚踩了一下他的脚尖说:“我刚才说错了,你这个人,根本就不老实。” 程珣说:“真糟糕,这么快就暴露了。” 这时,沈玉竹带着一拨人进了屋,其中一个脸色蜡黄的,好像是病人,沈玉竹无暇估计儿子和向晚,专心给那人看起病来,“你这是风寒症,用大黄、芒硝只会导致寒气凝结,上下不通……” 程珣怕向晚觉得无聊,小声问她:“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 向晚听的正有意思,当然不肯去,她见沈玉竹从小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病人家属,那人看了一眼问:“沈医生,就,这几种药吗?“ 沈玉竹说:“对,回去煎好后马上服进去,快的话也就十来分钟就能大泄。” 这些人走了后,又接连来了几拨人。 向晚纳闷的问程珣,他妈妈在这里就是负责给人看病的吗。 程珣说当然不是,“她的任务是跟其他队员,一起下地干活。”,插秧、挑粪、锄草,什么都得干,“看病只是她的业余爱好”,虽然以前,站在讲台上,或者穿着白大褂坐在医院里,才是她的本职工作,那时她高雅漂亮,现在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向晚发现来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付诊费的,倒是有些带东西的,便问程珣,“沈医生给人看病,都不收钱的吗?” “不收,她很慷慨。” 程珣这话说的有点情绪,向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事实是程珣想说的压根就不能说。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沈玉竹让程珣去把大门锁上,然后对向晚说:“对不起啊,小晚,你第一次来就这样”,一声“小晚”,一下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向晚摆手说没事。 这里没有电,沈玉竹点上蜡烛,说让向晚坐一会儿,她去烧饭,向晚说过去帮忙,沈玉竹没有阻止。 厨房没有和正房一起,而是单独隔出来的两间房,一间做饭,一间放杂物,沈玉竹系上围裙,从墙边拿了一把小椅子让向晚坐,“你爸爸妈妈身体都好吗?”,向晚说还好。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已经结婚了,阿姨,你多大年龄啊?”,话一出口,向晚就觉得不妥,但沈玉竹丝毫没在意,她笑着说:“我生程珣那年二十五岁,如今他都二十二了,我也有白头发了,岁月催人老啊。” 第八章 向晚虽说是过去帮忙的,但沈玉竹什么都没让她干,而是一直跟她聊天,吃饭时,程凯文嫌屋里太暗,又点了三根蜡烛,他还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回来,一瓶给向晚,一瓶给程珣。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腊肉和香肠,程珣问父母从哪里买来的这些东西,沈玉竹说都是她的那些病人送的,她让向晚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夹什么。 程凯文突然清了清嗓子,说有话要说,于是,众人就先放下了碗筷。 “我想为远道而来的小向献上首歌。” 程珣听后一下愣住了,向晚则是害羞的低下了头,沈玉竹戳戳丈夫的胳膊说,孩子们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先让他们吃完饭再说,程凯文虽然觉得在吃饭前献歌,会显得更有仪式,但也没有违背妻子。 程珣和向晚不光是累,而且也饿了,他们就是早上时吃了点饭,中午除了那点零食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此刻程珣见到好吃的饭菜,也顾不上文雅了,简直吃的狼吞虎咽,程凯文踢了踢儿子的脚,示意他看向晚。 程珣不明白,程凯文就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只顾你自己,照应一下小向。” 程珣这才发觉向晚只吃她近前的那两样菜,远处的根本不夹,他在向晚的错愣中拿过她的碗筷,替她夹了满满一大碗,沈玉竹跟丈夫交换了一下眼色,笑着说:“小晚,以后你跟程珣在一块,让他做饭,他做饭很好。” 向晚问程珣,“你真的会做饭?” “还可以吧,反正能做熟,哎哟,我忘了你不吃辣”,程珣指着向晚碗里的香肠说:“给我吧。” “你不是也不吃辣吗。” “我饿了吃什么都可以。” 向晚就把香肠全部夹给了程珣。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程凯文又提出献歌,向晚以为他是唱歌,但看到程凯文从里屋拿出一只乐器出来,才知道他要吹曲子,程珣告诉向晚,他爸爸拿的那东西叫埙,是一种古乐器。 程凯文想吹他那首最拿手的曲子《思美人》,但又觉得,对着儿子带回来的女朋友吹这个似乎有点不妥,虽然小向应该不懂,但万一人家问起来呢,他总不能撒谎,那要不《梁祝》?好像不太吉利,两个年轻人看起来那么要好,难道要咒人家化蝶吗,所以程凯文思来想去吹了一首《西风》。 向晚很给面子,鼓着掌表扬他吹的好,程凯文谦虚的摆着手说,他只是业余而已。 沈玉竹也说有礼物送给小向,她也去了一趟里屋,拿出来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玉镯,向晚说什么也不肯要,沈玉竹抓起她的手,把镯子给她戴到了腕上。 “其实,我珍藏了不少首饰,都落在……,我喜欢收藏,但不喜欢戴,可这只镯子是程珣的奶奶给佚?我的,现在我把她给你,算是一种传承吧。” 程凯文见妻子给的是实物,而自己给的却是看不到的东西,有点没面子,提出让程珣和向晚跟他去里屋,他要送给向晚几本书。 “爸爸,你那些书还是留着自己看吧,向晚不一定爱看的。” “怎么不爱看,我觉得小向一看就是爱读书的孩子,哪里会像你似的,就知道吃。” 程凯文从床底下抽出一只木箱子,打开来,满满当当的全是书,而且基本都是线装的,他让向晚挑几本,但又叮嘱向晚不要勉强,否则拿去了给他丢在一旁,他会心痛。 向晚挑了一本《苏东坡诗集》,一本李渔的《鹤归楼》,程凯文问向晚是不是也喜欢苏东坡。 向晚说她特别特别喜欢。 程凯文很开心,他认为一个喜欢苏东坡的姑娘,大概也是豁达而善良的。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6节 时候不早了,沈玉竹提出让向晚早点休息,说村长那边有点事,让他们过去照应一晚,所以,她和程凯文就不在家里住了,向晚见他们夫妻一人卷着一筒被褥往外走,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阻。 程珣把他爸妈送过去之后,带着一头汗回来,向晚问他,“路很远吗?” “不远,我跑着回来的。” “锻炼身体呀?” “不是” “其实,他们不出去住也可以的,不是有三间房吗,能住的开的吧。” “没事,他们凑在一块聊聊天也挺好的,老村长很喜欢听我爸扯东扯西,我看他把酒都备好了。” 向晚打破沙锅问到底,“什么酒?” 程珣说:“红高粱,还有一叠花生米,一叠老蚕豆。” 路上的时候,沈玉竹跟程珣说起过,为什么去外面住,家里有三间房是不错,但厕所和洗澡间都建在院子里,女孩子家脸皮薄,要是洗洗澡或者上厕所什么的,有他们夫妻在,向晚一定会觉得别扭。 再说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们也不忍心让他打地铺,程凯文说,一开始,程珣告诉他自己找了个对象,并且马上结婚时,他觉得很荒唐,年轻人谈谈朋友是可以的,可结婚怎么能那么仓促呢,但他今天一见到向晚,就觉得这姑娘很不错,大方又随和,跟自己儿子很般配。 “程珣,待会儿你们单独相处,你一定要尊重人家姑娘,君子跟流氓的区别就是,君子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程珣你说,你是选择做君子还是流氓?” 程珣嗖的一声把脚下的小石子提出老远,“我不做君子也不做流氓。” “那你做什么?” “不用我做什么,我生来就是人。” 眼看着程凯文就要发火,沈玉竹慌忙拉住丈夫的胳膊,“行了,你相信孩子吧!” 三盏蜡烛中,有一盏已经到底了,程珣走过去把火吹灭,然后站在向晚面前清了清嗓子,“院子里有个洗澡的地方,你要是,咳咳,可以去。” 向晚说她怎么没注意。 程珣带她走到外面,指指墙角的一间小木屋,“很简陋,我爸把蜂窝炉拎过去了,也有热水,可能还是会有点冷。” 向晚有每天换内衣的习惯,以前在家,她每次都是等很晚的时候,去水房草草冲一下,或者把水打到自己房间,他问程珣会不会很麻烦,程珣说不会。 “你去拿东西吧,我把水给你拎过去。” 沈玉竹让向晚住的,是之前程珣和程砚的那间房,收拾的很整洁,里面有两张床,都靠墙放着,向晚要睡的那张,沈玉竹提前换好了床单被褥,她还给向晚拿出一双新棉鞋让她穿,说穿皮鞋不舒服。 向晚换上鞋,把洗澡用的东西放到布包里,木屋很小,两个人站都有点挤,程珣拎了两桶水过来,一桶凉的,一桶热的,屋子里放了两只木椅,一个用来放水盆,一个用来放衣服,程珣替她安顿好之后,就走出去了,并替她关上了门。 向晚洗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她卷着裤腿,光脚趿拉着棉鞋,看到程珣正在院字里逗狗,她走过去,也伸手搔了搔那只大黄狗的脑袋,“你去洗吗袁弘,水还够用。” “我忘记告诉你了,你都用掉就行,我凉水也没事。” “那多冷。” 程珣见向晚手里攥着一团湿东西,想也没想就说:“那边有晾衣服的地方。” “没事的,不用。”,向晚肯定不会晾的,如果明天早上沈玉竹夫妇看到了,那多难为情,如果大家相处长了还好,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向晚做不到这么外放。 程珣恍然间有点明白了向晚不好意思的原因,他盯着狗脑袋说:“我爸妈不会那么早回来,而且,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看到。”,他走到屋里拿了两根衣架出来,然后替向晚晾在了衣杆上。 “那间木屋,是我爸替我妈妈修的”,程珣挨在向晚身旁继续逗狗,“我妈特别爱干净,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原因。” 向晚哦了一声说:“沈医生看起来脾气很好。” 程珣笑了笑,“那是你没见过她发火的样子,挺吓人的,好了”,程珣站起来伸个懒腰,“我也去冲一下,不能浪费你给我留的热水。” 程珣出来的时候,向晚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他走到屋里,见向晚那间还亮着灯,就敲了敲门,“向晚,你睡了吗?” “没有,你进来吧” 向晚正盘腿坐在床上,白毛线衣外套着一件棉坎肩,淡黄的蜡烛光照在她身上,看起来很闲适,程珣一见到她的样子就笑了,“你这个坐姿实在是不像南方人。” “是吧”,向晚也笑,“我从小就喜欢这么坐,我妈老说我投错胎了,应该投到东北,咦?”,程珣问她怎么了? “你洗头了?” 程珣说是,“我发现你头发挺多的。”,向晚偏偏头,抓了一下自己的马尾,“是的,洗头发可费劲了,我妈妈说头发多的人,一辈子是劳碌命,我真怕自己会拉一辈子电缆。” “不会的向晚。” 程珣最早知道向晚,还是通过厂报开始的,厂里每个月都会印一版报纸,然后分发到各个车间,基本上都是介绍的每个工段的工作进度,只有很小的一个版块刊印着散文诗歌,每次程珣看报纸都会自动忽略掉那些酸掉牙的东西。 但有一次他无意间在那个文艺版块上,看到一个人名:秋天,他觉得可太有意思了,就把那篇文章也读完了,文章写的很朴实一点都不矫情,他就问工友秋天是谁。 工友告诉他是向晚。 程珣觉得自己的安慰没太有力度,又加上一句,“我们都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但愿吧,程珣,你困吗?” “不困”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 “你想听?” “嗯” 第九章 其实,程凯文和沈玉竹前半段的人生一直是比较顺风顺水的,他们在北锣鼓巷的净水胡同里长大,就住对门,当然,那不是他们自己的家,程凯文住在外婆家,沈玉竹住的是奶奶家。 程凯文经常被外婆带着去沈家玩,每次去都会见到那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秀秀气气的小姑娘跟在爷爷身边,目光炯炯的看着爷爷给一些病人诊脉、开药,没有病人的时候,那位老中医就给孙女讲解人体的穴位,或者,让她记一些药品的名字和功效,程凯文觉得无聊极了,经常听着听着就在一旁睡着了。 再大些,他们回到了各自的父母身边,开始读小学、中学,后来,程凯文考上了师范大学并留校做了一名老师,沈玉竹读的是中医药大学,也顺利留校,他们的人生简直相似的出奇,所以,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 婚后,沈玉竹先后生下两个孩子,一家人住在中医药大学的附属家属楼里,温馨幸福。 如果不是发生后来的那件事,程凯文或许依旧是沉浸在他的故纸堆里,正如她的妻子沉迷治病救人一样,夫妻俩平淡安宁的相伴到老,但潮水尚且有涨有落,可能就连上天也嫉妒他们的生活过于平顺了,就出其不意的给了他们一棒。 程凯文有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边疆支援国家建设,程凯文自认为跟这个同学的关系很好,上学时他经常把这位同学邀请到家里同吃同住,他觉得他们俩好的几乎可以称的上是知己或手足,于是,在给这位同学写信的时候,他知无不言的把自己对一些政策上的见解,全部都合盘告诉了这位同学。 某一年的一个冬天,正在课堂上谈笑风生的程凯文,突然就被闯进来的几个年轻人给带走了,然后,他就被学校停了职,紧接着就牵连到了沈玉竹。 那段时间,夫妻俩天天被叫到一个地方谈话,那些人不停的让他们写检查、交代问题,这些尚且可以忍受,最让人难过的是,夫妻俩每次被带到不同的房间后,那些人都会让他们脱光衣服,然后再在一群人审视的目光中,一件件穿回来。 程凯文作为一个男人都觉得万分屈辱,更何况是优雅惯了的沈玉竹,但是这个女人始终像一只高傲的鹤一样,她用行动告诉那群人,她只是屈服于他们手中的权力,但她永远都不会对某个人低头,她那种水一样清洁的态度,更加挑起了那些人的气焰。 女人永远擅长对付女人,再后来,那几个负责改造沈玉竹的女人,让她写清楚和程凯文认识的经过。 沈玉竹据实写了,因为她没有觉得这里面掺杂任何不堪的东西,然而,这只是开始,后来,那些人又让她交代她和程凯文的家庭生活,其中包括夫妻生活,沈玉竹当然不肯写,这些人就用别的办法一次次折磨她。 崩溃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有天回家的时候,沈玉竹看着街边飘零的落叶,心想她的人生到此为止算了,于是,半夜的时候,她把头伸进了吊起的绳子里,却被正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小儿子给撞上了,接着就吵醒了程凯文和程珣。 程珣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没了妈妈。 程砚抱着沈玉竹嚎啕大哭,他说,要是沈玉竹死了,他马上就跟着去,然后也把哥哥和爸爸带上,沈玉竹果然被震慑住了,往后,她再也没有了那种想法。 几个月后,他们一家迎来了转机,据说是沈玉竹的一个病人家属帮了他们,由此,程凯文的问题从zz错误转成了思想错误,所以,必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此肃清他们夫妻俩的小资产阶级做派。 “所以,你就跟着你爸妈来到了这里?”,向晚在听程珣讲述的时候,好几次红了眼眶。 “是他们先来的,我晚一年到,因为那时我还在读书。” “如果你家里不出事,是不是你就可以去读大学了?” 程珣说:“或许吧”,他读书时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理科,但出了程凯文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被推荐上大学的资格。 “程珣”,向晚双手拢着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这个动作很无害,就像一只软软的小动物一样,以至于程珣回答她时,声音都放的很轻。 “你有理想吗?” 程珣想了一会儿才说:“有”,向晚觉得程珣每次在面对比较神圣的问题时,都会思考一会儿再回答,这个习惯很拿捏人,因为它会让你觉得这个人特别可靠。 “我喜欢天文” “天文呀,听起来挺难的,是关于什么的呢?” “宇宙,就是宇宙运行方面的。” 家里出事后,程凯文曾经一度非常担心两个儿子,怕他们接受不了,但程珣和程砚似乎并没有像父亲想的一样,那么脆弱,他们很快就接受了另一种生活。 程珣觉得这很有可能和自己从小就喜欢天文有关,宇宙那么大,人类渺小如尘埃,可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属于偶然,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至于程砚,只要让他活着,去当乞丐也没事。 蜡烛又只剩了短短一截,程珣站起来说:“向晚,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就在旁边一间,你有事叫我。” 向晚嗯了一声,转头把蜡烛吹灭,这时,她觉得自己应该上一下厕所,晚上她喝了一瓶汽水,要是夜里起来就不好了,这样想着,她就轻轻走下床,趿拉上棉鞋,走到堂屋,正要推开门,程珣就从他父母那间走出来了。 向晚回头看了看他说:“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 “我陪你” “不用”,这个程珣,难道他就听不懂吗,她去的是厕所,他陪着算什么。 “那边没有灯,你等我一下”,程珣回屋拿了个手电筒出来,也没交给向晚,而是说:“走吧。” 厕所建在最西边的角落里,那边放着很多农具和杂物,要是程珣不在后面替她照着路,向晚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会摔跤,在距离还有十步远的地方,程珣把手电筒交给了向晚,说他在外面等她。 再回到屋里,向晚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宿无梦,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在了床头上,她穿好衣服,准备去院子里洗刷,这时,程珣敲门进来了,他默默的递给向晚一摞东西,是一条毛巾,和一件内衣,叠成小方块的样子,她的那件内衣是三角的,也不知他是怎么折的。 向晚红着脸跟他说谢谢。 程珣本来没觉得什么,但看到向晚这个样子,就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很隐秘的事情似的,也红了耳根。 这一天,是程珣和向晚在小枫岭待的最后一天,一家人都很珍惜,生产队也特意给程凯文和沈玉竹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中午时沈玉竹还特意包了饺子。 之后他们就吃着花生聊天,程凯文让程珣和向晚放心,说他们在这儿过的很好,那些乡亲们很善良,对他们夫妻特别照顾,沈玉竹拿出三百块钱交给向晚,说她跟程珣的婚礼,他们去不了了,这是她跟程凯文的一点点心意。 向晚说他们不打算办婚礼,坚持不收,沈玉竹就说让向晚拿去买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向晚只好收下了,但向晚明白,沈玉竹和程凯文在这里只能挣点工分,根本就没什么钱,所以临走时,她把带在身上的七十斤粮票,和五十块钱的工业用品券,给了程珣,让他留给家里。 到了江阳后,程珣取回自行车带着向晚回家,路上,她问向晚要不要吃小馄饨。 向晚问他去哪里吃。 “去方伯那里行吗,你忘了吗,我还欠你一顿呢。” 向晚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说下次让你请,你就只请我吃馄饨吗,真抠。” “那要不去富美华,我请你吃奶油面。” 向晚说,那还是吃馄饨吧。 两个人热乎乎的吃完馄饨,步行回海棠街,到了向晚住的小区门口,程珣说:“向晚,咱们明天就能见到了吧”,他们只在一起相处了两天,眼下分开,程珣就觉得很不舍。 “你笨啊”,向晚从车篮里拿出东西,扭头朝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后回头,见程珣还站在那里,她笑了笑,就跑着上楼去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7节 推开家门,迎面看到苏雪梅,她抓着向晚的手腕说:“有人来了。” 向晚换上鞋问:“谁啊” 这时,一道身影从她父母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是李乘风。 第十章 向晚奇怪,李乘风为什么会来自己家里,但她只愣了一小会儿,就跟对方打招呼说:“稀客呀,李工。” 李乘风看了一眼她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问:“你去哪儿了,向晚?” “哦”,向晚把包递给她妈妈说:“去了趟亲戚家。” 站在她旁边的张正民微微松了口气,对向晚说:“人家小李等你很久了。” 向晚把李乘风请到自己房间里,问他是不是有事,李乘风看了一下敞开的门,但向晚没去关,而是说:“没关系的,李工,都是家里人,你有事就说吧。” 李乘风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直说了,向晚,你是不是跟程珣好了?” 向晚的心咚咚跳了几下,她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她跟程珣的事,厂里的人早晚都会知道,而且他们后续开证明交资料什么的都得麻烦到李乘风,所以她不能跟他撒谎。 “你也听说了?” 李乘风坐在向晚平时睡的那张床上,微微仰头盯着她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向晚说是。 “为什么?”,李乘风自己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站在向晚面前问:“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他离得太近,向晚觉得不自在,就走到一旁,“李工,这是我的私事。” 李乘风哼了一声说:“私事,你不知道他的家庭吗,向晚,你这是往火坑里跳。”,向晚攸地一下看他,“什么火坑,李工,请你说话注意一下分寸,我说过了,这是我的私事。” “跟我无关是不是,向晚,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我一直……我本来想慢慢追求你的,而且,我也觉得你在这种事上,应该不会太急,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看上程珣,就他那样的家庭,能给你幸福吗?” 向晚觉得脸上发热,她走过去重新把门打开,“谢谢你的好意,李工,但我请你不要管了。” “向晚”,李乘风急躁的拂了一把头发,“要我怎么说你才肯明白,跟了他,你不会幸福的。” 向晚气的冷笑一声说:“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不会幸福,而且,就算我过的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 “向晚”,李乘风为防止自己发火,喘了好几口气说:“咱们是同学,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就算是同学也不能干涉别人的私事。” “但在我心里你不是别人,向晚,你是不是因为房子的事,才决定跟程珣好的。” 向晚的脑子飞速转了几下,然后说:“不是。” “真不是?” 向晚把头扭向一旁,不想再理他,“你走吧,李工,谢谢你的好意。”,但向晚低估了李乘风的执着,他不仅坐那儿没动,而且还换了一个更闲散的姿势,说:“向晚,我劝你别因小失大,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因为一套房子,就轻易搭上自己的一生,太不值得了。” 向晚简直被他气的没办法,“我说了我不是。” “不是因为这个,那你因为什么?” 向晚再次重申,“跟你没关系。” “你看,你连为什么跟他在一块都说不清楚,可见你有多冲动,向晚,你如果为了房子,我可以给你提供,而且我们不用为了房子而匆匆忙忙的结婚,而是可以慢慢了解,水到渠成的走向婚姻,这比你只是为了一套房子的婚姻,要牢固的多。” 向晚不想跟他再浪费口舌,走到门口侧过身,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李乘风走过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说:“向晚,我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李乘风走后,苏雪梅把向晚叫了过去,张正民正坐在窗边的那张竹椅上,脸色看起来很郑重,他把李乘风跟他说的,有关程珣父母的事,又跟向晚说了一遍,并问她是不是真的。 向晚在这件事上没法撒谎,就说是,但强调程珣的父母绝对不是坏人。 “我们也没有说过他们是坏人,但你得自己想好,如果你跟程珣在一块,对你的前途肯定会有影响,你是一个女孩子,不用这么着急自己解决房子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找,大不了就找一个有房子的男孩,以你的条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向晚说:“如果是男方提供房子,那我势必得在别的地方做出让步,爸,这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其实向晚坚持要分房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苏雪梅,她跟周心宁的关系一直磕磕绊绊的,向晚想,如果她结婚后,她妈妈跟周心宁的矛盾闹到不可调和的话,她还可以把她接到自己家,即使张正民一块过去也没什么不可以,但要是房子是人家男方的,她就没有办法了。 张正民叹了口气说:“向晚,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再好好想想,当然,无论最后你做出什么选择,爸妈都会站在你这边。” 其实,张正民虽然是继父,但一直很疼向晚,他努力供向晚读书,从不让她干重活,小时候,无论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一定最先留给向晚,而且,他做事还极有分寸,向晚渐渐长大后,他很少再单独去向晚的房间,即使有事情,也是让苏雪梅把她叫出来。 对于这些,向晚一直很感激,“爸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这时,张春来夫妻俩回来了,周心宁一到家就嚷嚷着说:“小妹,我听说你们厂要分房子了,你能分吗?” 向晚说:“应该可以。” “那你前段时间不停的相亲,是不是因为这个。” 向晚不喜欢周心宁这样的说话方式,只笑了笑,没回答她,周心宁不死心的走到她面前,歪着头瞧她,“告诉嫂子,有中意的了吗?”,程珣过几天就要来家里了,向晚若这时候再不跟她说实话,到时候周心宁肯定会埋怨她,于是向晚就告诉她有了。 “有了呀?哪里的?” 向晚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兴奋,“我们厂里的。” “那太好了,我们一家马上就有大房子住了。” 向晚一下呆住了,张春来说:“那是人家向晚的房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周心宁说:“向晚分的,不就是我们的吗?” 向晚心想,我分的,怎么就成你们的了。 这时,张正民发话了,“向晚分的就是向晚的,你们俩要是想要大房子,靠自己本事挣去,别打别人的注意。” 周心宁嘁了一声,嘟囔着朝房间走,“说的就像房子已经拿到手似的,放心吧,我们不稀罕。” 向晚一时觉得无比头疼,她晚饭都没吃就躺在了床上,隔壁就住着张春来夫妻,他们两个人的说话声,透过那张薄薄的木板传过来,吵得她更难受了。 “我跟你说,你妹妹前两天一定是去她对象那里了,你妈还说去你二姨家了,骗鬼呢。” “你管人家去哪里。” “我是不用管,可一个姑娘家,没结婚就去人家男方家里过夜,你想,要是说不发生点什么,谁信呢。” 向晚很想走过去把他们的嘴堵上,或者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心里面那么肮脏。 张春来貌似笑了笑,然后说:“你就别说人家向晚了,是谁当初拉着我朝小树林里钻的。” “你那么大个人,要是不愿意,我能拉的动你。” 张春来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是,我是自愿的,我上赶着c你,你不也被我c的很爽吗,所以,咱们谁也别说谁,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向晚蹭的一下坐起来,拉过被子盖在头上,在心里恨恨的骂了隔壁那俩一声不要脸。 可能是因为心里烦躁,向晚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她倚在床头上,拢着被子,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发了会儿呆,忽然,李乘风白天时说过的一句话,一下从她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他问向晚是不是因为房子才跟程珣好的。 向晚把这些天说过的话,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想了一遍,确信她没有在除父母和程珣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说过这个,她捋了捋胸口,放下心来。 别人揣测归揣测,但她要是自己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家肯定会觉得她是投机分子,为了分房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她还好,至少家庭清白,可程珣不一样,他父母的问题摆在那里呢,听说,他当初进厂,要不是厂长力保,他甚至连政审都过不了。 不行,明天她一定要好好嘱咐一下程珣。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上班,向晚带了两瓶醉蟹,打算送给姜慧茹,周心宁看到后,似笑非笑的问:“小妹,是不是给你对象拿的?” 向晚心想,就算她说不是,周心宁也一定不会相信,就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但向晚的这种坦荡,让周心宁心里很不舒服。 “都说女生向着婆家,小妹,你还没结婚呢,太早了点吧。” 向晚一宿没睡好,本来就情绪不太好,此刻被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火一下就蹿上来了,她看也不看周心宁,蹲在门口换好鞋,拉开门丢给她一句,“嫂子,以后我们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可以吗?” 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周心宁摔摔打打了一上午,苏雪梅听不下去,索性跟着老伴去出摊了。 今天姜慧茹来的早,已经烧好了热水,向晚给自己倒了一杯,盯着台灯发愣,姜慧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一大早傻掉了?” 向晚把她拉到近前,小声问:“茹姐,你没在别人面前说过,我是因为分房才找程珣的吧?” “没有呀,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就好”,向晚用力抱了抱她,“好姐姐,我拜托你千万别说。” “那我肯定不会说的,旁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和小程呀,是因为”,姜慧茹伸出一根手指,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两情相悦彼此喜欢才在一起的。” “难听死了”,向晚站起来去抓她,姜慧茹哇哇往外跑,老组长从旁边一间走出来,看了她们俩一眼说:“一大早就吵,小姜,你要记住你是在工厂上班,不是在歌舞厅,你看看你这身打扮。” 姜慧茹不服,“我打扮的怎么了。” 头发像鬼,嘴上跟舔了生猪血似的,老祖长要脸面,这话也只在心里说说,“你一年年的被当典型,不觉得难为情吗?” “不觉得,青春只有一次,我爱怎么就穿怎么穿,别人管不着。” 老组长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去干活吧,小姜你给我把头发扎起来。” 今天的任务是维修电板,最近厂里任务多,维修组的工人只剩了四个,向晚他们走到1818号集控室的时候,三工段的一些人已经围在那里,程珣正在和人商量事情,不经意间看到向晚,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一会儿,有人说:“这块电板这么大,我们得找到什么时候?” 程珣说:“那没办法……开始吧,先把电缆拉到辅机舱。” 向晚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的原因,只干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出冷汗,平时因为工作太枯燥,她很喜欢和姜慧茹聊聊天,说说笑话,但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脱掉工装,只穿着一件毛线衣,低着头,把那些手臂一般的电缆压在肩上,慢慢往隔壁舱室里拉。 程珣有几次发现她不对劲,找准一个空当,过来问她怎么了。 向晚推他,“我没事,你快去吧,别让大家等着。” “已经找出来了。” 向晚舒了口气,有点高兴,以前修电板,不检验完大部分电缆根本找不出错误,今天还算顺利。 “你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可能吧,昨天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呢?” 向晚靠在舱壁上,程珣蹲在她面前,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两个的不一般,其他工友不时朝他们看过来,小声议论说,程珣平时看上去这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竟然对女孩还挺细心。 “那当然了,这女孩又不是别人,是人家日后的老婆呀,当然得对她好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8节 向晚红着脸嘟囔,“我愿意睡不好行了吧。” 从船上下来,向晚直接去了车间,程珣和工友去了食堂,排队打饭时,姜慧茹见程珣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就说:“今天有红豆汤,向晚爱喝。”,程珣愣了愣,他只有这一个饭盒,是打算给向晚打饭用的,要是打了红豆汤,那饭菜怎么办呢? 姜慧茹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冲着窗口颔了颔首,“你可以去里面借一个,不过丁师傅不太好说话。”,她倒是想看看程珣能不能为了向晚拉下面子求人,几句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发自内心的疼爱才是真的难得。 程珣听了姜慧茹的话,转身就去了后厨,不多时,拿着一个饭盒出来,姜慧茹又说,她吃完饭会去二车间找朋友,所以……,她用那双带着笑的杏仁眼看了看程珣,程珣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他跟向晚单独待着。 姜慧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男女间纯真又热辣辣的爱情,所以,她愿意给这一对小情侣提供方便。 程珣匆匆吃了两口饭,然后抱着两个饭盒来到维修组车间,向晚那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向晚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身上盖着她的蓝色工作装,她的脸肉乎乎的还带着点婴儿肥,此刻因为压着左边那半张,所以嘴唇也被挤的微张着,露出了几颗白牙,要是别人这样龇牙咧嘴的,只怕会很丑,但向晚不会,程珣想,她跟丑这个字半点都不沾边。 程珣看了一会儿,把饭盒轻轻放在桌上,她见向晚的鼻子上垂着一绺头发,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的,难道不痒吗,这样一想,程珣就伸出食指挑起了那绺头发,想给她拨到旁边,可这时,向晚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程珣几秒,眼神慢慢从迷蒙到清明,然后,她一下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程珣抿抿唇,往后站了站,“我给你打饭来了,你快吃吧。” 向晚本以为程珣会走,但等了好一会他都没走,待脸上那阵热潮过去,她坐直身体问:“你吃过了吗?” 程珣说吃了,“向晚我是来向你承认错误的。” 向晚的心猛地紧了一下,什么错误,难道他不愿意跟她了,那她的房子……,她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你怎么了。” 程珣清了清嗓子,“那,两只鹅,没,没了。”,向晚他们俩离开小枫岭时,沈玉竹让他们带了一堆东西回来,其中就包括两只咸鹅还有茶叶烟酒什么的,向晚让程珣全部带回了宿舍,说过几天去她父母那里时,正好可以用上。 “怎么没的,被人偷了?” “不是,没有偷。” “那怎么没的,你吃了?” 程珣点了点头,向晚一下睁大眼睛,“你可真谗。” “不是的,向晚”,程珣急着解释,“我拎回去的时候,被我宿舍的人看到了,他们吵着一定要吃,我总不能不给吧,那样太小气了。” 一群单身汗,平时基本没什么油水,向晚能理解,“你们怎么烧的,宿舍又没有锅。” “借的食堂里的。” “好吃吗?” 程珣点头,“挺好吃的,你要是在就好了……到时去你家时,咱们再买别的,我从别人那里买了几张佟楼的券。” 向晚嗯了一声问:“你刚刚吃饱了吗?” 程珣有点不解,向晚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饭盒,红豆汤她全都喝了,但饭菜剩了一大半,“你怎么打这么多。” 程珣说:“没事,都给我吧” 向晚就让他搬张凳子坐下来吃。 “程珣,我跟你说几句话,你好好听着” 于是程珣就放下筷子,抬头认真的看着向晚。 “没事,你边吃边听就行……咳咳” 程珣想笑,但拼命忍着。 “以后,要是旁人问起来,说咱俩为什么在一起,你一定不能说是为了房子。” 程珣心想,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房子呀。 “那我应该怎么说?”,程珣因为憋笑憋的浑身发紧,所以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向晚很受用,“你就说,你和我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经过初步了解之后,觉得还可以,所以决定慢慢交往。” “好。” 因为程珣低着头,向晚看不清他的表情,有点不放心,追问道:“记住了吗?” 程珣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记住了。” “嗯,那谢谢你今天给我买饭。” 向晚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重重吐了口气,然后就笑了,程珣这种认真听取的态度,可太让她满意了。 程珣吃完后,把饭盒归在一边,“向晚,我也跟你提点要求可以吗?” 向晚一怔,说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存稿快霍霍完了捏 第十二章 “向晚,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谢谢这两个字。” 向晚万万没有想到程珣提的要求竟然是这个,很痛快就答应了,不说就不说吧,又不会怎么着,她把饭盒拿到外面的水池里冲洗干净,回来见程珣还坐在那里,就说:“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程珣说不用,他歪头看了看向晚,“你还有要嘱咐我的吗?没有我就走了。” 向晚想了想,然后又用十二万分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说:“还有一件。” 程珣马上昂首挺胸的坐好。 多认真的态度,向晚真想马上给他发一朵大红花。 向晚说:“以后你要是在厂里碰到我,就用对待普通同事的态度对待我就可以,不要表现得那么,咳咳,亲昵,万一咱们被扣上小资产阶级的帽子,影响前途。”,还有一层向晚没说,程珣是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进厂的,别人对他肯定要比对其他人严苛的多。 程珣不认为一对正在交往中的男女,有些不过分的亲密举动,是错误的,但他知道,向晚是一个女孩子,而且又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从来都是是非的中心,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她遭受的伤害,肯定要比他厉害很多倍,这样一想,他就觉得他应该尊重向晚的想法。 “可以的向晚,我都答应你。” 程珣的态度让向晚心里很愉悦,至少这种愉悦在碰到李乘风前是一直存在的。 下班后,向晚骑着自行车回家,在经过崔家巷子时,被李乘风拦住了。 向晚问:“有事吗,李工?” 李乘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外汇券递给向晚,向晚没接,因为向晚已经知道了李乘风对自己的心意,她觉得既然自己无法回应,就不应该跟人家不清不楚。 “不用了,李工,我哥哥已经买好了。” “我拿都拿来了”,李乘风固执的让她收下。 “真的不用了,李工。” 她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一切,李乘风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必再问了,但他不死心,“你想好了,一定要跟那个腐化堕落的落后份子在一起?” 向晚气的简直想扇他,但她极力按捺住脾气说:“李工,请你学会尊重别人。” 李乘风轻蔑的笑了笑,她的目光从向晚的头顶一寸一寸往下扫,一直落到她的胸/口上,并且停在了那儿,迟迟不动,某一次,在他无意间听到别人谈论向晚的身体后,他对向晚的感觉就从爱慕变成了某种冲/动,他当时想,你们羡慕也没用,向晚早晚是我的,而且他觉得向晚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他,他的出身、家世、品行、才貌,没有一样拿不出来。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这么有眼无珠。 对,就是有眼无珠。 向晚不傻,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可当她握住车把想走的时候,李乘风一下拽住了她的胳膊,向晚打了个趔趄,自行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这时恰恰有个路人经过,向晚说:“你要这样,对咱们都没好处。”,李乘风这才松开了她。 到了家,一直到吃完晚饭,向晚都没怎么讲话,临睡前她妈妈拿了一封信给她,向晚攸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向东的来信。 她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随信一起的还有一张七寸黑白照,上面的向东穿着一件小翻领的蓝色棉袄,背对着高高的钻井机,笑的特别灿烂。 向晚哽咽着说:“小东高了。” “是呀,裤子都短了那么多,这孩子,也不知道给自己换件新的。” 读完向东的信,向晚在黑暗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珍藏在小红盒里的布票还剩多少,应该足够给小东做两条平棉布裤子的,转眼就是春天,还得再给他织一件毛背心,另外,在外上班不能穿的太差,不然要被人耻笑,那就再给小东做两件确良衬衣。 向晚在脑海中想象弟弟穿上新衣的模样,肯定特别好看,谁让他的弟弟长得那么帅呢。 在进入梦乡之前,向晚又想到了程珣,她想早一点见到他,因为她有一件特别高兴的事要跟他说。 可令向晚没想到的是,她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见到程珣的身影,向晚有点慌,怕他再跟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就走那么久,但这次程珣没有,他拜托一个室友给向晚带话,说他要去外面试航两天,临时决定的,礼拜五回来。 这一天,也是两人约定好的,去拜访向晚父母的日子。 到了这一日下午,向晚正趴在桌上写字,程珣敲门进来了,他背手站在向晚跟前,倾身朝她面前的笔记本上看,向晚见状,一下用手捂住了。 “父亲的修车摊……我记得你还写过妈妈的裁缝店,向晚,嘶,你们家,嘶,可真富啊”,程珣吹了吹被向晚拧红的手腕,“你是投给厂报的吗?” 向晚说:“左秋明一定要叫我写。” “为什么他叫你写,你就写。”,程珣想的是,左秋明只是一个厂报编辑而已,又不是向晚的直属领导,她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话。 向晚朝外看了看,小声说:“还因为有稿费呀!” “多少钱的稿费啊?” 向晚伸出五根手指头,“你不要跟别人讲,这是秘密,程珣,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向晚从口袋里拿出向东寄给她的那封信,递给程珣,程珣先看了看照片,说了句,你弟弟长得挺精神,接着就开始读信。 “亲爱的姐姐,见信快乐,收到你的信我特别开心,你说你找了个对象,并且很快结婚,但,姐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人品如何,对你好不好……” 向晚红着脸去打程珣,“你为什么一定要念出来?” “不是你叫我看的吗?” “可我没叫你念。” “好吧,不念。” 程珣默默的看完信,向晚道:“我弟弟说他春节前后估计能回来一趟,我都有两年没见到他了。” 程珣透过向晚眼睛里的光彩,感受到了她的快乐,而且这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他说:“春节有好几天假呢,你可以好好陪陪他。”,向晚点头,“程珣,你会和你弟弟通信吗?” 程珣说会,但强调不是很多。 “那下一次,你也把程砚的信给我看看,当然了,你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他要是不肯我就不看了。” 程珣说:“这有什么不肯的。” 下了班,向晚和程珣并没有马上离开车间,而是等小组里的人都走了之后,才离开的,程珣说,他要去宿舍拿东西,让向晚等他一下,向晚问他多久可以回来,程珣把她带到三号船坞旁,说:“待会儿,你从一数到一百,我肯定可以回来。” 向晚看了一眼从这里到程珣宿舍的那段路,笃定他做不到,“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那等会儿到了佟楼,我给你买海棠糕。” 向晚倚在栏杆上,掰着手指默默的在心里数着数,约莫二十分钟后,程珣手提着一只帆布包跑到他面前,问:“数到多少了?” 向晚说:“九十七。”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9节 程珣从向晚的头顶看过去,远处是一片巍峨的群山,和暮色掩映下深沉的海水,接着,他又去看向晚的眼睛,然后,他就笑了,向晚立即抬头看他,她马上觉察到,他现在这种笑,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程珣调侃她的那种笑,一模一样,就是那种,了然的明明看破了,但就是偏不说的那种笑。 “程珣,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了?” 太狡猾了。 第十三章 程珣带着向晚朝后厂门的车棚走,他从包里拿出一只铁盒给向晚,向晚捧在手里看了看问:“你在哪里买的这个?” 程珣说:“我让室友从遂溪带的,他们说那里的红糖正宗。” “哦”,向晚本要说谢谢,但想起和程珣的约定就没说,她把铁盒装回程珣的帆布包,“买这个是要凭票的,你又没有,怎么让人家买的。” “反正我有办法,向晚,以后你每天记得吃一块,或者泡水喝,听到吗?” “嗯。” 两人骑上车,沿大路来到望京路上的佟楼,这里是整个江阳市最大的综合商店,一共有三层,建的很漂亮,门是淡绿色的,木格子里镶着带花纹的玻璃,向晚只在小时候时跟弟弟来过这里。 推开门进去,迎面就是一溜长长的柜台,熟食点心糖果之类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程珣要给向晚买海棠糕,向晚说,他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程珣问她什么约定,向晚说数数,在程珣即将要转过头看她时,向晚马上说,买吧买吧,反正花你的钱,她实在招架不了程珣的目光,像是要看进人的心里一样。 “但你别多买啊,我晚饭还要吃的。” 于是程珣花了三角钱给向晚买了一块红豆馅的海棠糕,用油纸包着,向晚跟在他身边,边吃边逛。 “反正还有那些烟酒茶叶,咱们再买一两样就行了。” 程珣看一眼向晚,“你是哪边的?” 向晚说:“你别打肿脸充胖子,没必要,到时咱俩拿房子要花钱吧,买家具也要钱,如果没有,你想管谁借。” 程珣觉得向晚说的有道理,他也并不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去向晚家里,他觉得有必要正式一点,“我下次一定听你的好不好,但这次你听我的。” 他们买了一提香蕉,两包桃酥,一只金华火腿,两斤蜜三刀。 到家的时候,正是做饭的时间,筒子楼里的男男女女都朝程珣身上看,有的还大声嚷着让向晚介绍,向晚红着脸说不出话,所以程珣就自己介绍了一下自己,等到了屋里时,他已经是一身的汗。 苏雪梅正在小阳台上摘菜,向晚走过去问:“我爸呢?” 苏雪梅说:“去下面洗螃蟹了”,她的目光落在程珣脸上,“小程是吧?” 程珣叫了声阿姨,苏雪梅拉过一张凳子让他坐,“我去叫你爸去,洗了这么久。” 苏雪梅一经过楼道,就感受到了邻居们艳羡的目光,她觉得向晚给她带回来的这个女婿还是很不错的,往常问向晚程珣长得怎么样时,她说挺瘦的,一点不威猛,苏雪梅有点隐隐的失落,但不威猛就不威猛吧,她又问女儿程珣高不高,向晚说还行,那长相呢,怎么样啊,向晚就说是普通人的长相,渐渐的苏雪梅心里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向晚的这个对象,可能有点黑瘦,身材不高,长得一般,或许跟这幢楼的送奶工差不多,都是劳动人民的长相。 但今天一见到程珣真人,苏雪梅心里的那个轮廓轰的一声就塌了,小伙子又长又直,身板硬挺,虽然瘦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孱弱,要说这长相普通的话,那江阳城的男青年们,可离这普通差太远了。 张正民正在卖力的刷着螃蟹,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见是苏雪梅,问道:“他们来了?” 苏雪梅点头,“你去吧,我来弄。” “没多少了。”,张正民把其余几个螃蟹匆忙刷完,跟老伴一道往回走,透过老伴脸上的笑容,张正民猜测向晚的这个对象可能不错,一经见到程珣本人,他就在心里面对自己说,成分不好就不好吧,人才是最难得的。 周心宁倒是成分好,呵呵…… 向晚把程珣拿来的东西,一样样给张正民看,“爸爸,这是程珣父母送给你的,红牡丹香烟,龙井茶,还有两瓶西凤酒”,肉和点心向晚没说,反正都摆在那里呢,她爸能看的见。 张正民接过老伴端过来的茶递给程珣,“你爸妈身体都好吗?”,程珣说都挺好的,接着两人又聊起了程珣的工作,张正民问他,“听向晚说,你是做的电工?” 程珣说是,“以前从来没接触过,都是进厂后现学的。” 张正民问:“几级了。” “六级。” “哎哟,了不得,你还这么年轻,你们厂待遇不错,六级能拿到多少钱?” 程珣说:“七十七块八毛五。” 张正民点头,“不错,比我们向晚强。” 这时,张春来和周心宁回来了,程珣马上站了起来,向晚给他们做过介绍后,周心宁的目光在程珣身上溜了几个来回,然后伏在向晚耳边说:“还行。”,向晚笑了笑说:“哥哥也很好”,周心宁回身看着张春来道:“小妹说你也不错,但我觉得她是客气。” 张春来有点发懵,“什么客气啊?” 周心宁笑着不说话了,向晚知道她在挑衅,但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她把桌上的东西往一旁柜子里拿,周心宁的眼睛实在厉害,她看到了那只藏在程珣帆布包里的红糖盒,她走过去把它拿了出来,“哟,小妹,你这是哪里买的?” 向晚说是程珣买给她的。 周心宁捏着那个铁盒翻来覆去的看,“我一直想买点这样的红糖块,但看来看去都是粉状的。”,向晚知道,她此时若不表态,这盒红糖就有去无回了,但这是程珣对她的心意,她理应尊重,她走到周心宁身边拿过那只铁盒,拧开来,捏出一块递到周心宁嘴边说:“嫂子你尝尝看” 周心宁砸了砸嘴说很不错,向晚转头看了一下张春来,“看到了吧?哥哥,嫂子爱吃,你记得买。” 张春来说:“我知道哪里能买?” 向晚边朝自己房里走,边说:“程珣你告诉他。” 程珣在心里一个劲的发笑,他觉得向晚有时候冒出来的那点玲珑的小心思,实在是可爱。 红糖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向晚和哥哥陪着她妈做饭,周心宁回屋休息,程珣则继续和张正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不多时,张春来把一样样的菜端了上来,因为程珣第一次拜访,这顿饭,老两口准备的异常丰盛,鸡鸭鱼肉海鲜螃蟹摆满了桌子,张春来要给程珣倒酒,程珣推说他不能喝,张春来拿过他的杯子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少来点。” 张正民说:“你以为人家小程跟你一个样啊,又能抽又能喝的,还懒。”,张春来看了他爸一眼,“你今天给我留点面子啊。” 周心宁好不容易压下的红糖事件,此刻又被张正民的那句话给挑起来了,她漫不经心的剥开一只螃蟹问苏雪梅,“妈,这蟹你是从五道路那儿买的吗?” 苏雪梅说是从南良水产买的。 “怪不得这么柴”,周心宁看一眼程珣说:“小程,你运气挺好的啊,我们这儿结婚,都是男方准备房子,你倒好,白捡了个大便宜。” 张正民气的想发火,被苏雪梅一个眼神给按下了。 向晚拿起程珣面前的碗,给他夹了些菜放在跟前,“嫂子,你这话不对,别说我和程珣现在还没房子,就算是等厂里分下来,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 周心宁说:“不是凭你和你亲爸的工龄分吗,小程才进厂几年。” 向晚说:“是啊,但倘若程珣不同意和我结婚,我一样分不到。” 周心宁的脑子转的很快,“小程不同意,自然还有旁人,小妹你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想找有房子的,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向晚不紧不慢的把一只剥好的虾,递给程珣,“是的,但我就愿意跟程珣,他一无所有都没事,那些有房子的我还看不上呢。”,这话要是在平常,向晚是打死都不会说的,但程珣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她可以豁出去,“嫂子,你条件也不差啊,不也是找了我哥哥吗,可见咱们都是看重人品而非外物的人。” “他?”,周心宁看了一眼丈夫,然后哼了一声,其实除了程珣外谁都明白,周心宁心比天高,当初一心想找条件好的,找来找去没碰到,才找的张春来。 照向晚的看法,她哥哥也不差,除了痞了一点,心肠其实很好的,但向晚想的是,周心宁怎么看待她自己的丈夫都跟别人无关,但你不能对着别人的另一半指手画脚,那是闲的。 “哎,小程”,周心宁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又问:“你父母在哪里工作啊?” 这是程珣心里的伤疤,一碰就痛,但又避不开,他抿了口酒说:“在乡下劳动。” “为什么,是犯了错吗?” 这个问题程珣是不能回答的,就连向晚都不能多说什么,他无法真的承认父母有错,因为他们所谓的错误,程珣从来都不认同,但又不能说他们无错,要是说他们无错,那就是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 向晚这时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她看了看周心宁,又把目光移到张春来身上,她想,要是张春来一点态度都没有的话,那往后他们就各走各的路。 张春来举起酒杯跟程珣碰了碰说:“抱歉啊,妹夫”,他扫一眼妻子说:“你吃饱了吗?” 周心宁说没有。 “没有就好好吃,在坐的都不是瞎子,知道你长了一张嘴,不用你时不时就提醒,不会说话就多吃饭,省的惹人烦。” 第十四章 吃完饭,程珣略坐了一会儿就提出要告辞,张正民跟老伴说:“你给小程带点东西,孩子宿舍里那么多人,空手回去不好看。” 程珣不停说不用,可张正民不容他拒绝,苏雪梅找出来一只网兜,给他装了一堆瓶瓶罐罐回去。 向晚陪着程珣下楼,两个人沿着大路慢悠悠的走,程珣发现向晚不时看一看他,便问:“我是不是脸很红?” 向晚摇头,刚才她和苏雪梅在水房洗碗的时候,苏雪梅说程珣的样貌很好,向晚说她没觉得,不管是读书时还是工作后,她都没怎么在意过哪个男孩子的长相,她觉得老是盯着人家男孩的脸看,很那个。 但眼下听了妈妈的话后再去看程珣,竟然觉得他确实不错,好多男孩子脸上都有青春痘什么的,但程珣的脸却是异常的干净,这种干净使他看上去有种很清俊的感觉。 “向晚”,程珣笑了笑说:“我以前没发现,其实你还挺伶牙俐齿的。” “是吗,那你以后可别惹我。” “那要是不小心惹到了呢?” “我会打你的。” “好吧。” 程珣想,我是说你嘴巴会说,又不是说你手脚厉害,你为什么要打我。 两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海堂街的尽头,向晚拨了拨刘海说:“你快骑上去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程珣回头看了一眼,路上行人不多,拍拍后座说:“我把你送回去再走。” 向晚咯咯的笑,“干嘛呀,来来回回的。” 程珣说:“放心吧,你到家后,我马上走。” 自行车又在一地树影中返回去,程珣问:“向晚我明天还要上一天班,但后天我能来找你吗?” 向晚说:“那你后天下午过来吧,我跟你说点事情。” 回到家,向晚见父母还坐在方桌前等着,走过去问:“你们怎么还不睡?” 张正民说:“还不困,小程回去了?” 向晚点了点头,“他俩呢,睡了?” 苏雪梅朝房间努努嘴,“怄气呢。” 直到向晚洗刷完躺在床上,周心宁仍在没完没了的指责丈夫,“都怨你没本事,向晚比你进厂晚都能分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天天住在这鸡笼大小的地方,还要受你父母妹妹的气,我憋都快憋死了。”,张春来压着怒火说:“别没事找事,向晚为什么可以分房子,你比谁都清楚,再说,当初你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家的情况,现在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是啊,我当初眼睛瞎了。” 也不知道周心宁砸了件什么东西,向晚听到砰的一声。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0节 “怪我有眼无珠,要不是怀上这么个货,张春来,我告诉你,我早走了,傻子才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呢。” 接下来,张春来一直一声不吭,只有周心宁越说越激愤的声音,他抱怨完了丈夫抱怨公婆,最后抱怨向晚一点不知道顾家,年纪轻轻的姑娘还没结婚就胳膊肘往外拐。 向晚在黑暗中感到一种无声的恐惧,她担心那个即将出生的小娃娃,将来会不会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战战兢兢的长大,担心父母年纪这么大了,是不是还要一直无故受她嫂子的气,她还莫名联想到了自己跟程珣,要是她跟程珣以后的婚姻也是这样的话,向晚想,她宁愿一个人。 因为怀揣着这种担忧,所以向晚在周末再度见到程珣后,在他脸上看了半天,程珣不解,问她怎么了,向晚便把自己的顾虑讲给了程珣听,当时他们正在绿水公园的湖边散步,程珣把向晚带到不远处的长椅旁,让她坐好。 “向晚,你哥嫂的生活我了解不深,不做评价,但我问你,你觉得你父母的婚姻幸福吗?” 向晚想了一会儿说:“还可以吧,我妈跟我亲爸的事,我记不太清了,但跟我这个爸爸,我印象中,他们从来没吵过架,我爸挣了钱就交给我妈妈,也知道我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妈腿不好,我爸就不让她干重活,但我妈老抱怨我爸,说他不爱说话,木讷,但我爸稍微晚回来一会儿,她就要出去找。” 程珣虽然只在向晚家待过一晚,但他能感觉到,向晚的父母很和睦,就是那种你懂我我也懂你的状态。 “我也跟你说说我爸妈吧,我爸出事后,很多人都劝我妈妈跟他离婚,甚至就连我爸自己都动过这个念头,因为他们觉得,这样会对我跟程砚好,但我妈坚决不同意,我后来问过我妈妈,为什么愿意跟着我爸吃那么多苦。” 向晚问:“那你妈妈怎么说的。” “她说,她要是离开我爸,他肯定撑不下去的,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苦难。”,程珣低了低头,“其实我都不太能理解我妈,你看她那么漂亮,又那么能干,怎么会……我爸实际是个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做人太理想话,整天活在他那些诗书堆里。” “你的意思是,你不不理解你父母之间的,爱情?”,向晚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用上了“爱情”这个词,而不是感情。 “是不太理解,我爸这人,啧,其实有点酸,有一次程砚翻出了他年轻时写给我妈妈的情书。” “情书呀”,向晚捂着嘴笑出了声,“程珣你给姑娘写过情书吗?” “没有”,程珣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作文都写不好,更别说那东西了,而且,我之前也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向晚歪着头认真的观察他的脸,似在判断这件事情的真假。程珣任她看了一会儿问:“红没红?” 向晚说:“程珣你脸皮可真厚,说谎都不脸红。” 程珣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 “所以,向晚同志,你的心结可以打开了吗?这世上什么样的婚姻都有,因为别人的婚姻不幸,就纠结自己会不会这样,实在是杞人忧天。” 向晚怒目瞪了程珣两眼,转过头说:“哼。” “还有”,程珣捋着她的马尾问:“你不是还有事情跟我说吗,什么事?” “程珣,我们明天就要去登记了,你知道登记是什么吗?” 程珣不解,“登记不就是登记吗,还能是什么?” 向晚这时充分理解了她妈妈为什么老念叨他爸一根筋,从来不会举一反三,“登记就意味着我们正式结婚了呀,我妈妈跟我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房子,也不能在一起生活。” 程珣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租房子吗,可以的向晚,我没问题。” “不是,我妈妈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可以分开住,但结婚的第一天就分开,要是街坊邻居问起来,不好听。” 程珣点点头,“对不起向晚,怪我没有考虑周全,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说完程珣就静静的看着向晚,但等了好长时间她都没开口,程珣就问:“向晚,你想好了吗?” 向晚气的简直不想理他,但架不住程珣一个劲儿的问,就说:“想好什么,你的脑子是水泥做的吗,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哦”,程珣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我明白了向晚,这事交给我去办,你什么都不用管。” “还有一件事”,向晚仍在气头上,语气冷冰冰的,“程珣,我们才交往了十九天,你我都明白,要不是因为房子,咱们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结婚的,所以,咳咳,有些事,我还不想发生,你同意吗?” 这次,程珣全神贯注的跟着向晚的思路走,所以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见她鼓着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想逗逗她。 “不同意。” 向晚蹭的一下转身看他,那张婴儿肥的脸气的通红通红的,程珣努力憋住笑,淡淡的问:“我要是不同意,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向晚低下头绞着手指,离递交分房申请结束也就只剩十天了,她上哪儿再去找别人。 “程珣,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哪样的人啊”,程珣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想笑却笑不出来了,“笨不笨,跟你开玩笑都听不出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答应了,我就同意你说的那件。” 向晚问:“什么事?” 程珣慢慢靠近她,向晚的身体陡然绷紧,她感到耳边有几缕热风淌过,心一下提了起来,只听程珣低沉着嗓音说:“别生气了,好吗?” 向晚想开口说话,但发觉自己的嗓子很干,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看了看程珣,站起来就走。 程珣在她身后问:“你干什么去?” “你不是说听戏吗?” 程珣追上去,跟向晚并着肩走,“你还没告诉我呢,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说完他还碰了碰向晚的手臂,向晚低着头一点不看他,因为她知道,她要是这时去看他,一定能从他脸上看到那种笑。 “谁说我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再换个人。” “哦”,程珣单手插在裤袋里,再没说话,向晚忍不住看他,“程珣?” “嗯” “咱们去听什么戏?” 程珣说:“锁麟囊。” 第十五章 十点了,向晚还没睡,她躺在床上把记忆一点点往回推,最终落在某一处,记得在公园时,她跟程珣说,他要是不同意,她就再换一个人,程珣只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后来他们就去听戏了。 那处戏园子在果子巷,名字叫杏酒园,是清末一个从北京回来的富商建起来的,戏园子承受了近百年的风雨,如今已经破败不堪,江阳市的戏班子统共就那么两三个,还是没怎么经过训练的草台班子,水平可想而知,程珣在听戏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向晚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 其实是因为戏,程珣小的时候,经常被爷爷带着去南城听戏,光是《锁麟囊》中《春秋亭》那一段他就听过不下十遍,唱词都熟记在心里了,但这几个人中,有一个竟然把词给唱错了,程珣有点不能忍受。 从戏园出来后,他们去方伯的馄饨摊吃馄饨,期间还从万兴饭店买了两个盘丝饼,吃饭时,程珣也没怎么讲话,他其实是在规划即将到来的明天,他一步步的盘算,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向晚满意,毕竟这也是女孩子一生中,挺重要的日子。 但程珣的沉默,落在向晚的眼中就是不高兴。 向晚不管是在上学还是工作后,认识的人都说她是个挺大气、不怎么爱计较的人,她很少因为什么事反复纠结,但今天她就陷入了这种苦恼中,她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些画面,她很后悔自己说那句话,也想不清楚,为何自己说了那话之后,程珣仅仅以一个简单的“哦”字回应,以及他后来的种种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这句话。 向晚在一团思绪中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跟程珣今天都请好了假,所以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来,吃完早饭,苏雪梅提着一只布包进到向晚的房间,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色呢绒大衣和深灰色斜纹裤子放在床上,向晚吃惊的问她妈什么时候买的,苏雪梅说,她上个礼拜跟小姐妹逛兴隆商场时买的。 “你买这个做什么,上次向东给我买的那件都没怎么穿。” 苏雪梅说:“结婚难道不穿新衣服吗?”,她自己结婚那阵,没这个条件,所以想拼命在女儿这里找补回来。 “又不是办婚礼,只是登记,新的旧的有什么关系。” “那也得讲究一下。”,苏雪梅对女儿不办婚礼这件事,始终觉得有点遗憾,但两个年轻人又没有房子,办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拉过向晚的手腕,让她坐在身边,又拍了拍那只布包,“这里面的东西,妈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儿,你跟小程直接去就行。” 向晚问她准备的什么,苏雪梅说睡衣内衣都有,她都洗好烫好了,洗澡用的东西也有。 向晚笑嘻嘻的说:“哟,还挺齐全。” 苏雪梅清了清嗓子盯着女儿说:“晚,有件事,妈得嘱咐你一下,你和小程,你们”,苏雪梅低下头看着洋灰地板,“你们记得收敛一点,别闹得太过。” 向晚本来想问她妈收敛什么,但一接触到她妈妈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好像又明白了,向晚当然不能告诉妈妈,她和程珣还不准备进行那件事,所以,就只好顺着她妈妈的意思,说他们一定会收敛的。 苏雪梅用力捏了捏女儿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行了,把衣服换上吧。” 苏雪梅早前在别人的裁缝店里做衣服,眼光是很有一套的,她给向晚买的这件红色呢绒大衣,圆领,下摆垂到膝盖上,中间有一根黑色的腰带,把向晚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腰身勾勒得很好看。 程珣按照约定,九点多来到向晚家里,向晚哥嫂不在,他喊了张正民一声爸,喊了苏雪梅一声妈,说他来接向晚了,这些话程珣在来时的路上演练了无数遍,此刻说完,他悄悄吐了一口气,正巧被向晚看见,向晚背过身一下笑了。 两个年轻人一起走出家门,到了楼道拐弯处,不知为何,程珣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结果,他就看到那个刚刚一团欢笑送他们出来的母亲,此刻正张望着这边,在抹眼泪,程珣的心里猛地难受了一下,他伸出胳膊一把攥住了向晚的手,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位母亲,请她放心。 一直走到外面放自行车的地方,程珣才把向晚的手松开,向晚把东西放进车篮里,看了看程珣问:“你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但程珣又换成了别的,“我要是还生气,你准备怎么办?” 向晚拨了拨头发,没说什么,等程珣载着她行过海棠街之后,向晚在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去外皮递到程珣嘴边,程珣怔了一下,然后把它衔进嘴里,糖很甜,一沾到唾液就慢慢化开了,还带着点苹果味儿,但程珣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向晚所说的生气,究竟是生什么气,他觉得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真的挺难猜的。 向晚和程珣来到她所在社区的街道办,里面人不多,只等了一小会儿就轮到了他们,两人把户口本、身份证以及单位开的介绍信交给工作人员,对方审核过后,拿出两只小红本,填好信息盖好戳,然后递给了他们,一切简单的超乎向晚的想象,她悄悄问程珣,这就可以了吗,程珣说可以了,向晚调皮的冲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糖分给工作人员。 出来后,向晚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出了会儿神,她在心里祈祷可以顺利的拿到房子,她现在结婚了,往后恐怕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住在父母家了,无法只凭交点生活费,就能获得细致的一日三餐…… 从现在开始她真正是一个大人了,她将和她的丈夫待在一张户口本上,然后生活在一个小家庭里,共同承担起一个小家的责任。 冷风吹来,向晚觉得脸上有点凉,原来是泪水溢出了眼眶,好在程珣正在调转自行车车头,没有看到,向晚默默的坐上车后座,一句话都没说。 骑出一段距离后,程珣说:“向晚,我理解你。” 向晚问:“你理解我什么。” “我理解你的伤感。”,其实向晚擦泪的时候他看到了,只是装作没注意而已。 向晚的眼睛一热,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似的,平复了好一阵才说:“那你伤感吗?” 这又把程珣给难住了,他该怎么说呢,要说不伤感吧,好像显得他很没心没肺似的,要说伤感吧,那就是撒谎,程珣决定永远不会跟向晚说一句假话,于是他说:“我很高兴。” “你那么高兴,又怎么能理解我的伤感呢?” “我……哎”,程珣无语望天。 向晚笑着摸了摸程珣的后背,对,是抚摸不是拍,很轻柔,像云落在身上一样,但程珣就觉得很痒,以致于他都难受的把身体绷成了一块铁板,向晚摸完后,把手掌停留在他的腰上,问他去哪儿,程珣说你跟我走就行。 不多时,程珣带着她来到塔石南路的一家门店前,这是一家专门为外宾和侨眷服务的地方,店名叫华侨商店,向晚听说过这里,但从来没有来过,程珣停好自行车,带着向晚往店里走,向晚拽住他的胳膊问:“你要干什么?这里买东西需要外汇券的。” 程珣点头,“是啊,我有。”,他带着向晚走到一处卖饰品的玻璃橱窗前,让向晚自己挑,向晚小声问他哪里来的券,程珣说她姑姑听说他要结婚,专门从北京寄过来的。 向晚的眼睛亮了亮,她想起还没给家里那个即将出生的小娃娃准备奶粉,便问程珣,“你有多少,可不可以换给我。” 程珣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可以。”,向晚的眼神一下黯淡下去,程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沓不同数值的券放到向晚手里。说:“不过,我可以送给你。” 向晚数了数一共三百元,她说:“程珣,今天我带的钱不够,等明天我再给你。” 程珣牵了牵嘴角,那笑容看起来不像是高兴,向晚解释说,她是想给家里人买东西,不是给她自己,他觉得程珣可能愿意为她花钱,但未必愿意为了她的家人花钱。 但程珣说:“你的家人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第十六章 “你的家人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向晚听到程珣的这句话,愣了好几秒,她没想到程珣会转变的这么快,刚登记完,就能把她的家人,当成是自己的,程珣把手放在向晚的肩上,带着她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逛过去,最后,向晚在一个卖食品的地方停下来,她看到架子上有婴儿吃的奶粉,让店员给她拿下来。 奶粉是铝盒装的,上面贴有配方成分表,向晚仔细看完后问店员多少钱,店员说三十五元一桶,向晚觉得有点贵,但还是咬咬牙买了两桶,买完奶粉,程珣让向晚再给自己挑几样东西,向晚说要给他买衣服。 “我一个男的买什么衣服。” “男的就不穿衣服了吗?”,向晚把程珣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来来回回就这两件衣服吧。”,确实,程珣的冬装就两套,一套蓝色迪卡和一套灰色迪卡套装,裤脚有点吊着,还都洗的变形了,可即便这样,程珣也坚持不买,他说反正每天都穿工装,买了衣服也没机会穿,他带着向晚走到刚刚经过的一个橱窗前,指着里面的一块钢化手表问她喜欢吗? 向晚很痛快的说不喜欢。 “可我喜欢”,程珣不顾向晚反对,买下了那块手表,然后给她带到了腕上,“你不知道,我之前在上海的一家商店,看到过跟这块一摸一样的,可那里要卖八十块,我们买的这块才六十块,是不是很合算。”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1节 合算个棒槌,一块手表顶她近两个月的工资,向晚心疼的不得了,以至于中午程珣提议去吃奶油面,她都不肯去,两人站在街边一人吃了一个烤红薯就把午饭给解决了。 接下来两个人又去逛了一圈南郊的芦苇荡,去吉祥岭的普雨寺拜了菩萨,回来时,向晚见程珣的后背全被汗水浸湿了,死活抢着要骑车,程珣见左右看看没人,才同意把车子让给她,但到了市区,他要求向晚一定把车子还给他,理由是,让女孩子载着很难为情,他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向晚问他去哪里住,程珣说等到了就知道了,向晚眼见程珣骑过一道道长街,又绕过几条狭长的巷道,最后把车子停在一幢小楼面前,这是一栋四层高的宾馆,因为牌匾太高,向晚没看清名字,她拽住程珣的手腕说:“我们不要在这里住,永和路上有家招待所不错。” “我已经订好了。”,程珣走到大堂,从前台那里拿过钥匙,然后带着向晚进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一看摆设,向晚就知道这里便宜不了,但订都订了,她没法再说别的,程珣把东西放在五斗柜上,指指窗边的两张床,让向晚选一张,向晚说,不都一样吗,她选了右边的那张。 屋子里很暖和,可能装有地暖,她脱下外套挂在墙上,程珣走过来,还没坐,向晚就马上往旁边移了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又那么静,她突然有点紧张。 程珣弯下腰,两手交叉着,转头盯着她看,向晚说:“你看我干什么?” “看都不行吗?” 向晚没回答她,而是别开了脸,程珣无声的笑了笑,站起来说:“你刚才也出了很多汗,去洗洗吧,我出去一下。” 这里离佟楼不远,程珣骑车过去,没多久拎了一兜吃的回来,他弯腰把那些东西一样样摆在床头柜上,转过身就看到,向晚湿着头发,正从洗浴间走出来,程珣告诉她说五斗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有电吹风,向晚攸地转头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 向晚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这东西她只在姜慧茹的家里见过一次,但完全不知道怎么用,看来看去也不确定手柄上的白色按钮是不是开关,向晚把食指放上去又移开,想摁又不太敢,程珣被她那副笨笨的样子笑的不行,他走上去,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吧嗒吧嗒摁了几下,那东西突然嗡嗡响了起来,向晚抬腿就跑,程珣伸手一捞就把她拽了回来,他把向晚按在椅子里,举着吹风机在她脑袋上来回吹,向晚痒的夹起脖子,其实程珣也没怎么用过这个,以前在北京的家里,每次洗完头,他妈妈一定让他吹干头发再出去,沈玉竹说头部要是受了凉,将来就会得偏头疼的毛病,将来太远了,程珣不太放在心上。 “程珣”,向晚怕他一直举着胳膊会累,伸手跟他要,“我自己来吧。” “没事”,程珣用另一只手来回拨弄着向晚头发,“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待会儿也帮我吹。” “好吧”,向晚垂下头,不说话了,她穿着件姜黄色的睡裙,长袖的,苏雪梅亲手做的,领子很大,还特意压了花边,穿在向晚身上,显得她的肤色很白。 头发吹到半干,向晚死活不让程珣再吹了,她觉得太费劲,但程珣洗完澡之后,她却坚持给他吹,程珣感到她的手在他的头顶上来回的划过去,很温柔,就像当年沈玉竹给他吹头发时的感觉一样。 “向晚,你刚才在普雨寺许了什么愿。” “这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向晚关上吹风机,把线缠好,放进抽屉里,她见程珣只穿着一身背心短裤,问他,“你不冷吗?对了”,向晚朝床边走,她记得布包里好像还有一套衣服,看样子不像是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妈给程珣准备的,她正要去翻,程珣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先吃饭,吃完再说。” 于是向晚就坐下来,跟程珣相对着坐在床上,程珣买的菜有点多,向晚看了一眼刚想数落他,程珣就说:“今天日子特殊,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他拆开旁边的一个纸盒,把里面的东西放在向晚面前让她吃。 “这什么?”,向晚低头闻了闻,“蛋糕啊” 程珣嗯了一声说:“那里正好有卖的。” “你就买了一个馒头吗?” 程珣一顿,“你吃蛋糕吧!” 向晚说:“我不习惯吃那么多甜,你把馒头给我一半。”,程珣掰开给她,向晚把酱牛肉和豆腐皮还有酸豆角都夹在馒头里,盘腿坐在床上,吃的分外香甜,程珣见她这样,也跟着学起来。饭后,他们又一人吃了一半蛋糕,程珣把桌子收拾好,也过来坐在向晚床上。 向晚只见过程珣穿长袖长裤的样子,印象中他一直很瘦,但现在看到他没被衣服包裹住的胳膊和小腿,才发现,他虽然瘦,但跟她原本以为的弱却一点都不搭界,相反,他的肌肉看上去很紧实,倒是和向晚喜欢的力量感有点接近。 “你是不是经常跑步?” 程珣说:“那倒没有,我以前经常打篮球。” “怪不得”,向晚捞过那只布包,捏着底下的两角,把东西全部都倒在了床上,一只小圆盒缓缓滚到程珣手边,他拿起来看了看,用目光问向晚是什么,向晚接过来打开,然后,两个人全都愣住了。 一时间,屋子里出奇的静,就连窗外树叶的沙沙声,都能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程珣认得,向晚见过一次,但不确定,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夫妻间用的东西,苏雪梅让他们收敛收敛,但却给他们放了三个在里面。 那要是不收敛呢,向晚真是佩服死她妈了。 向晚不知道怎样化解这份尴尬,就干脆埋下头收拾东西,她甚至抓起刚刚倒出来的那套蓝色睡衣,想重新放回包里,程珣从她手里抢过来说:“我去试一下。”,他一离开,向晚立即放松了下来。 程珣拿着衣服走到洗浴间,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向晚没有跟他说过,她还不想跟他有实质性的关系,那么,在他们成为夫妻的这个日子里,他会试探着去做吗? 答案是:不确定,不过会的可能性偏多,但向晚说了不愿意,他就一定会尊重她,他能理解向晚,他们真正认识并交往不过才十几天而已,要是违背她的意愿,强行干那件事的话,就跟牲口没什么区别了。 当程珣换好衣服站在向晚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常,“哎呀,还挺合适”,程珣拽拽衣角问她:“好看吗?”,向晚点点头说还行,苏雪梅给程珣做的这套衣服也是棉布的,摸上去很软,程珣猜想应该是洗过烫过了,因为新的布料摸上去会又硬又刺手。 只是这么寻常的一件事,程珣就觉得苏雪梅也把他当家里人看了,这让他觉得很温暖。 第十七章 屋子里很暖和,两个人躺在床上没盖被子,双手枕在后脑勺下聊了会儿天。 向晚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求菩萨保佑咱们分房顺利了,可千万不要出差错。” “你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向晚一怔,抽出手,啪啪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前额,“啊,我怎么这么笨。” 程珣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只要符合厂里政策,肯定可以分到的。”,向晚望着天花板没出声,程珣又问:“时间还早,反正咱们还不困,做点别的好吗?” “什么?” 程珣说:“猜谜语”,结果一连猜了好几个,向晚也没猜对,她懊恼的转过身,“不玩了。” “要不,挑一个你喜欢的行不行?” 向晚想了想,“猜诗词怎么样?” 程珣一听这个就脑袋沉,但为了配合向晚他还是问:“怎么玩?” “就是,你说我接或者我说你接。” “好吧”,程珣在心里祈祷向晚能挑一些他记住的,诸如,离离原上草,锄禾日当午之类的诗句来让他接。 向晚坐起来,撸了一把马尾,看起来战斗力十足,她清清嗓子,“你听好了啊,燕翩翩其辞归兮”,她看一眼程珣,让他接,结果程珣呃了半天就说了一个字,“过”,向晚问他过是什么意思,程珣说他不会,让她读下一个。 “沧浪之水之清兮” 程珣嗖的一下坐起来,“这个我会,你等等,嘶”,这一句程凯文之前经常在家里念,程珣明明很熟悉,但就是,“可以,可以,可以,过……向晚你不要让我接什么兮什么兮的行不行,就说正常一点的。” “好吧”,向晚答应了他,“落霞与孤鹜齐飞” “啊,我会我会我会”,程珣撸起袖子,咽了一下口水,一字一字的说:“秋水共长天一色,对吗?”,向晚说对。 程珣重重的躺回床上喘了口气,感谢程凯文,这篇赋他曾经让程珣读过很多遍,还问过他这两句是什么意思,程珣知道落霞是什么,那孤鹜又是什么玩意呢,他记得他当时想了半天对程凯文说:“落霞跟孤鹜一起飞,秋天的水跟长天一个颜色。”,他自认为自己说的没错,但程凯文砰的一声拍了把桌子,骂他蠢材。 “向晚,你跟我说一下这两句诗的意思好吗?”,隔着许多年了,程珣想知道他当时究竟是哪里不对。 向晚抬了抬下巴说,这其实是诗人描绘的一种意境,而意境是很难解释清楚的,接下来她就把这句诗给程珣用白话描绘了一遍,程珣觉得向晚说的比他说的好太多了。 后来,向晚又让他接了一些诗句,程珣一句也没接上,于是向晚让他说,换她来接。 程珣觉得向晚在这方面很厉害,他要是说鹅鹅鹅这样的就太可笑了,想来想去,他想起来曾经程砚念过的,他爸爸写给他妈妈的情书里,有这样一句。 程珣说:“执子之手。” 中国有很多古老的传统文化,《诗经》是最朴素最能体现劳动人民智慧的,这里面描述的感情初读时你会觉得平淡的跟水一样,仔细品味才会知道,这里面蕴含的感情热烈如火。 向晚低了低头说:“与子偕老。” 程珣在心里把这两句话连贯起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向晚,这方面我会的实在有限,要不我给你说一下,我曾经读过的一本书?” 向晚答了一声好,程珣就给她讲起了《天球运行论》。 但他没说几句,向晚就觉得有股深深的困意涌上心头,结果她就睡着了。 程珣走过来给她盖上被子,又看了一会儿,也睡了。 向晚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在无波无澜中渡过了,第二天她和程珣一块去人事部提交分房申请,一走上那条长长的廊道,向晚心里就有点紧张,她害怕面对李乘风,向晚在心里面祈祷,希望他不要为难他们。 人事部的综合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今天都在,谢晓涵一看到向晚就站起来说:“小向你可真迅速,我们之前一点都没发现你跟程工在一起了。” “那是人家保密工作做的好。”,老师傅何昌鸿走过来拍拍程珣的肩膀小声说:“小向可是咱们厂最漂亮的姑娘,真有你的。”,程珣听了只是笑。 坐在谢晓涵对面的李乘风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向晚从包里拿出糖请大家吃,当走到李乘风那边时,向晚把糖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说:“李工,麻烦你给我们开一张我父亲向海山还有我的工龄证明。”,查工龄得翻找之前的档案,而职工档案正好归李乘风管。 李乘风瞥了一眼旁边的几颗糖,淡淡的说:“拿走。” 向晚怔了怔,刷的一下就红了脸,何昌鸿则和谢晓涵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如何打圆场,倒是程珣的脸色没怎么变,他笑着走过去,把那几颗糖抓在手里,“看来李工不喜欢吃糖。”,李乘风抬头看他,两人对峙了几秒,程珣说:“李工你要是忙的话,我跟小向我们自己找,你看行不行。” “职工档案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 程珣笑着说:“我不看别人的,而且我也没有兴趣。” 李乘风一站起来才发现,程珣竟然比他高了那么多,这个结果让他更加气愤,他十分不想让别人看出他们两个的身高差,所以就又坐下了,要是其他人不在场,他真想质问程珣,你一个满脑子资产阶级腐化堕落思想分子的子女,怎么就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跟向晚结婚,你够资格吗,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你靠女人才能得到住房,就不觉得羞耻吗? 不过,他觉得像程珣这样的人,可能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僵持了半晌,李乘风拍了拍一旁的一摞资料说,他今天事情太多,没空帮他们找,让他们明天再来。 走出那间屋子,向晚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程珣拍拍她的肩说:“明天我一个人来吧。” 向晚朝他笑了笑,“不,我自己来。”,她打定注意,要是李乘风还是这副态度的话,她就坐那儿不走,走廊尽头那间是左秋明的办公室,向晚说让程珣陪他一块去看看左老师。 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门,向晚弯腰朝里瞧了瞧,“左老师。” “小晚”,左秋明从桌子后面站起身,他不认识程珣,用目光询问向晚是谁,向晚说:“我结婚了,这是我爱人程珣。” 程珣朝左丘明点点头,他不知道是按向晚的称呼称他左老师好,还是称他左师傅好,他们这里是工厂,一般都称呼比自己大的人为xx师傅,他不知道为何向晚会叫这人老师,难道是因为他那张极有书卷气又斯斯文文的脸吗? 想了半天,程珣还是觉得他跟向晚一致比较好,就也叫左丘明左老师。 左秋明笑着打量了一下程珣,又把目光落回向晚身上,说:“怎么之前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向晚看了看身后,“是挺突然的”,她压低声音,“厂里不是要分房吗?” “哦”,左秋明扶了扶眼镜,请他们坐,向晚忙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他们只是路过过来看看他,没别的事,她掏出糖放在左秋明桌上跟他告辞。 “小晚”,左秋明叫住她,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几本书给她,程珣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说出话,向晚接过书说:“你之前给我的,我都看完了。” 左秋明笑了笑,“你还这么年轻。”,这一句程珣懂,左秋明大概是不想让向晚这么早就蹉跎在婚姻里。 离开机关大楼,程珣问向晚,“你不是不让我跟别人讲,你和我是因为分房才结婚的吗?” 向晚说:“左老师不是别人,你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讲的。” 程珣不明白为什么厂里一千多人,向晚就单单觉得左秋明不是别人,还有那声令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的“小晚”,左秋明为什么这么叫她,他都没这么叫过。 “你为什么叫他左老师,他以前是老师吗?” 向晚看一眼程珣说是,“他以前是晟云中学的语文老师,带过我们班的课。” “那他为什么来厂里了呢?” 向晚叹了口气没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花时间,直到他们晚上在方伯的馄饨摊吃饭的时候,向晚才说给了程珣听。 第十八章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2节 “左老师不是本地人,好像也是北方的,他从中山大学毕业后就来我们这边教书了,他来我们学校那年,我读高一下学期,教我们语文的那位老师因为要修产假,左老师就给我们带了半年多的课。” 向晚说到这里看了看程珣,“他当时有个女朋友的,你知道吧,跟他一块来的。” 程珣说:“我怎么知道。” “对”,向晚顿了顿说:“这件事我也是后来听别人讲的……左老师的女朋友有天晚上出了车祸。” 程珣攸地一下抬起头,“他就是因为这个离开了学校?那他的那位女友有事没有?” 向晚叹了口气,“死了,命运太会捉弄人了。” 程珣说:“这也怨不到左秋明吧!” “但有人说,那天晚上左老师叫他那位女友出来,是谈分手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出了那件事后,左老师就离开了学校,中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厂换了新厂长之后,不是要筹备厂报吗,王成钧就把他请来了,你是没看到啊,以前的左老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从那之后我都没见到他笑过。” 程珣跟左秋明不熟,无法体会向晚说的这些,但他觉得左秋明对向晚有点不一般,作为以前的老师,他不更应该称呼向晚的全名吗,还小晚,哪有老师这样称呼学生的。 “向晚,你读书时是不是属于左老师很欣赏的那类学生。” “啊”,向晚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他教语文,而我又恰好语文不错的原因吧,左老师以前常夸我写的作文有灵气,我没能上大学,他感觉还挺遗憾的,老是鼓励我多读书,程珣,做学生时不都这样吗,每一科的老师都会对他那科成绩好的学生另眼相看。” 大概吧,但也没到另眼相看到叫人小名的地步吧,这话,程珣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说出口的是,“反正我们老师都是叫我们大名的,没听过有喊学生小名的。” “啊……”,这话跟向晚刚才提出的问题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以至于向晚看着程珣愣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我小名又不叫小晚。” “那叫什么?”,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朝海棠街走,程珣没得到向晚的回应一个劲的问:“晚晚?” 向晚低下头笑,“不是。” “秋天?” “你才叫秋天呢。” 程珣惊讶,“你怎么知道。” 向晚当然不会把程珣的这句话当真,她只以为他是在逗她。 “那就是叫晚晚了,晚晚,晚晚,晚晚,晚晚……” 向晚气的去踩他的影子,“程珣你可真讨厌。” 回到家,苏雪梅一见到向晚跟程珣就问他们吃过饭没有,向晚说吃过了。 张正民说:“向晚,以后下了班,你带小程来家里吃饭,也就是多添双筷子的事。”,因为有哥嫂向晚肯定不会这么做,但她不想跟她爸争,就说了声好,“我哥他们呢?” 张正民招呼程珣,“来,小程,过来这边坐。”,又朝张春来的卧室喊,“向晚他们回来了,你们别躲在里边了。” “谁躲了,眯了一觉”,张春来趿拉着拖鞋出来,看到程珣,笑着说:“妹夫,明天过来吃饭,我们喝两杯。”,周心宁踢他一脚,“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的,就知道喝。” 向晚从包里拿出买好的奶粉递给周心宁,说:“嫂子,这是我和程珣在外汇店买的,你看看合适吗,我本来想找人换外汇券的,但没换到,还是用的程珣的券。” 周心宁说:“你俩还分你我吗?” 张正民听到这话有点不满,人家向晚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为了让程珣有面子,笨蛋才听不出来。 周心宁当然不笨,她看一眼程珣说:“谢谢啊,小程,你太有心了。” 程珣说没什么,他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而且坚持不让向晚送。 向晚洗刷完后躺在床上,又想起了房子的事,心情有点低落,苏雪梅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并马上关好门,向晚说:“妈,我实在太累了,就不起来了。”,苏雪梅拍拍女儿的肩,“你躺着,躺着,妈妈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哦”,向晚心不在焉的应付。 “你跟小程,你们,你们还,还好吧?” 向晚说还好啊。 “那你自己呢?”,苏雪梅压低声音问:“有事没有,疼不疼,有的女孩子第一次会流很多血,你没有吧,要是不舒服就明天在家歇一天。” 向晚来时的路上就把她妈给他们准备的那东西当垃圾丢了,她伸手捂住眼睛,“妈,我都挺好的,你放心吧。” “那个,咳咳,都用完了?” 向晚只盼着她妈快点离开,就说:“都用了。” 苏雪梅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就走了,结果,她刚一离开,隔壁周心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而且她好像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声,向晚听的清清楚楚。 “你妹妹平时看着挺纯洁,怎么刚一领证就跟他男人出去开房住,就这么等不及吗?” 向晚在黑暗中冷笑了两声。 张春来看看妻子,嘴唇动了动但想想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要到没有心到何种程度,才能对别人对自己的好完全视若无睹,而专门记住别人的坏,而且这种坏还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自周心宁来到这个家尤其是怀孕后,张春来不记得向晚往家里买过多少东西了,即便亲妹妹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 “哎”,周心宁戳了戳张春来的胳膊说:“反正他们又不办婚礼,咱们也不用花什么钱了吧,我们俩又没他们挣得多。” 张春来说:“你是没人家挣得多,可你脸皮厚啊。” “我脸皮怎么厚了,张春来你给我说清楚” 张春来转身紧紧贴着墙壁,任凭妻子怎么闹他都不再出声,也不回身,人家都说七年之痒,他跟周心宁才结婚不过半年,他就已经觉得心累的不得了。 再去找李乘风时,向晚坚持不让程珣跟去,因为程珣的家庭太过敏感,别人本来就在拿着放大镜看他,向晚不想再让他有任何的差池,跟向晚预料的一样,李乘风又一次用忙当作借口,拒绝给她查找档案,向晚去找了人事科的科长段林,对方轻飘飘的说了声让李乘风抓点紧就去忙别的了。 向晚知道,李乘风的父母工作一般,但他有一个很有势力的姐夫,恰恰分管她们厂,所以李乘风进厂后,一天一线都没有干过,直接去了机关,而这或许也是段林包庇他的原因。 令向晚想不到的是,她刚一走出机关大楼,李乘风就追了上来,向晚回过头问:“还有事吗,李工。” 李乘风看了她挺久,然后低下头笑了,他不知道向晚是真的大度,还是装的,他竟然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对嫁给那个落后分子的悔意,或者是对他刻意刁难的怨恨。 “向晚你真的很特别。”,李乘风推了推眼镜又说:“你也看到了,我这两天是真的忙,这样吧,你明天中午下班后再来找我,我给你加加班。” 程珣跟几个工友去了千岛修内燃机,向晚没法跟他商量,第二天从船上下来后,她直接去了李乘风的办公室,彼时何师傅和谢晓涵都不在,李乘风关上门之后,向晚又走过去打开了。 李乘风喝了口水说:“小向,你一直都这么防着我。” 向晚懒得跟他解释,所以只笑了笑没说话。 “你跟程珣怎么样,新婚还快乐吗?” 向晚说还可以,李乘风从杯沿上方看她,“他动过你吗?”,向晚未及回答,他接着又说:“如果没有,你先让我,咳,我保证只”,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向晚抬脚就走,李乘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向晚看一眼走廊说:“这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你敢。” 李乘风松开她说:“我们可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只让我看一看摸一摸就行,要是你答应我,我保证你能拿到最好的房子,这对你没什么损失,而且程珣也不会知道。”,向晚转身看了看他,她的脸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在李乘风以为她要答应的时候,向晚甩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向晚半点都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她没有吃饭,力气还不够大,要是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甚至想再多抽那个人渣几下。 下午船上没活,向晚和姜慧茹都待在车间里,她把这件事和姜慧茹说了一遍,但略去了李乘风说的那些恶心的话,姜慧茹气的拍着桌子大骂李乘风不是东西,快下班时,朱明祥走进来说,刚刚李乘风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帮向晚找了档案,但她父亲向海山的那份不见了。 第十九章 程珣在千岛没有回来, 向晚下班后直接回了家,隔壁齐大哥为感谢向晚上次换给他的煤气票,给他们家送了一斤羊肉过来, 苏雪梅切了一半剁成馅, 又掺了些木耳胡罗卜,准备包饺子,张春来拿着只皱巴巴的苹果走过来, 掰一半让向晚吃。 苹果看起来难看,但吃起来还挺甜的,咬一口绵绵的,向晚吃完苹果, 拎过来擀面杖,闷声不响的擀面皮,她动作奇快,苏雪梅和张春来两个人包, 都跟不上她。 “你又跟谁生气了”, 张春来捏上一只饺子,问向晚。 “没有。” “还没有”, 张春来不信, “你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是软趴趴的,一旦生气起来,就会变得特别有劲儿,你还记得揍西街小亮子那次吗, 平时老让人家欺负哭, 那次他打了向东, 你火气上来把人家揍得鼻子嘴巴一块往外淌血。” 想起往事, 向晚仰起下巴笑了笑。 “小亮子前阵子还跟我打听你来着,他现在在粮油站上班,整天拽的跟只孔雀似的,问我你有对象没有,我让他先买张镜子看清楚自己那张鞋拔子脸配不配再说。” “人家张有亮哪里不好了。”,周心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父母在西关新村有套三进的院子呢,姐姐在百货公司上班,一家都是工人阶级,总比……” “你不是累吗”,张春来打断她说:“去躺着吧,饭好了叫你。” 周心宁白一眼丈夫,“我都快把腰躺断了,向晚,你们什么时候能拿到房子,等你搬走了,我们就把那两间打通,你不知道小孩子的东西有多多。” 提到房子,向晚好不容易被他哥哥逗乐的心情,又猛地沉了下去,一会儿,苏雪梅煮好了饺子,向晚一手端着一盘去给齐大哥家送。 齐大哥问她房子的事,向晚说有个办事员老为难她,到现在她的申请书还没有交到厂办呢,齐大哥拍了拍大腿说,那你去找厂长啊,理那个瘪三做什么。 “向晚我跟你说,你到时梨花带雨的往你们厂长跟前那么一坐,保准管用,除非她不是男人。” 齐大哥媳妇啐了他一口说:“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个德性,女人一哭,恨不得连月亮都给人家摘,贱的。” “那得分什么女人哭,小晚晚这样的可以,小胖翠那样的哭破嗓子都……”,齐大哥媳妇往外看了一眼,指着她丈夫说:“你属老鼠的吗,撂下爪子就忘,要是再让翠翠听见了,当心撕烂你的破嘴。” 向晚想了一晚,决定按照齐大哥说的办,去找王成钧,她们厂长虽然不像齐大哥说的那样怜香惜玉,但很讲道理。 早上签到,向晚意外碰到了李乘风,他围着一条灰色围脖,跟某位领导打招呼时,把围脖往下拉了拉,向晚看到他被她扇过的那半张脸,明显有点肿,想起她哥说的,她一生气就劲儿老大,向晚忍不住笑了。 向晚从船上下来直接去了王成钧的办公室,但他人不在,秘书说他有事出去了,向晚就站在门外等着,快中午时,王成钧和几个人说笑着走上楼梯,看到向晚,他愣了愣问:“小姑娘,你找我有事?” 向晚说:“王厂长您好,我是保障科的向晚,我找您询问一下房子的事。” 王成钧皱了皱眉,这些天因为房子找他的人太多了,让他不胜其烦,“厂里分房严格按照工龄,工龄不到找我也没用。”,向晚说:“我工龄到了。”,王成钧打量她一眼,“你?” 向晚朝他躬了下腰,“厂长我就耽误您几分钟的时间,说完我就走,可以吗?”,王成钧到底没忍心拒绝一个小姑娘,就让向晚进屋说。 向晚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厂长,我父亲叫向海山,他二十一岁进的工厂,三十四岁那年在给厂里维修起重机时,因为雨天路滑,从扶梯上摔了下来而身亡,我十七岁进厂,我父亲和我的工龄加起来有十七年,而且我已经结婚了,完全符合厂里的分房政策。” 王成钧呃了一声有点纳闷,“所以,小姑娘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楼层还是?” 向晚摇头,“厂长,我去人事科找管理职工档案的李乘风开证明,去了两次他都说太忙了不能帮我找,就在昨天下午他又突然告诉我说我父亲的档案不见了,厂长,我没有权力去翻厂里的职工档案,但厂里分房月底就要结束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的您,我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王成钧四十出头的年纪,向海山死的那年,他刚从苏联留学回来,在三工段做技术员,他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件事,但印象不深,他想了想说:“小向,你回家后去办两件事,第一,找出你父亲的工作证还有当年厂里开给你家的抚恤书,第二,去你家所属的街道办,让他们查一下当年你父亲的入职登记,我们厂每一次招工都在社区有记录的,对了,你父亲是本地人吗?” 向晚说是。 王成钧点头,“那就好办了。” “但是厂长,毕竟隔了那么多年,要是您说的这些都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呢?” 王成钧说:“你先去找,找不到我来想办法,要是工龄属实,小向,我保证你能拿到房子。” 向晚站起来跟王成钧告辞,刚走出两步,王成钧又问她,“小向,你说你结婚了,爱人是我们厂里的吗?” 向晚点头说是,王成钧又问他是哪个工段的,向晚说是三工段的程珣。 不知道是不是向晚的错觉,王成钧听到程珣的名字,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小程啊,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向晚说这个月刚结,本来向晚还怕王成钧觉得他们是投机分子,但没想到王成钧却说:“这个小程竟然都没有请我吃喜糖,小向你回家好好教育教育他。” 向晚的身影一消失,王成钧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他抓起座机,给人事科的科长段林打了个电话,说让何昌鸿过来找他。 向晚一走到外面的阳光下,胸腔里噎着的那股热流就化作水汽冲到了眼眶里,刚才在王成钧那里,她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父亲当年的那件事,但一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她情感的闸门就再也关不住了。 向海山死的那一年向东只有四岁,还是完全不知晓人事的年纪,记得在殡仪馆火化向海山的尸体时,向东还拉着她的手说,姐姐,爸爸从里面出来后,是不是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家了,他还说要带我去田里捉蚂蚱呢。 向晚清楚的知道父亲将要化成一缕灰的事实,但却不能跟弟弟说,她搂着弟弟的身体,忍泪忍得浑身颤抖。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3节 十年后的今天,向晚又一次把眼泪咽回了肚里,她低着头走过厂部楼房前的那片小草坪,突然间,有道身影把阳光挡住了,向晚本可以绕开的,因为路很宽,足以容纳三四个人,但向晚一看到那道影子的轮廓就知道了是谁。 于是她仰起头问:“你回来了?” 程珣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挺长时间才问:“不是说让你等我的吗?” “等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程珣实话实说:“没有,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 正好路过食堂,向晚问他吃饭没有,程珣给她看了下手里的饭盒,“我打好了,去你车间吃,还是我那里。” 向晚肯定不会去三工段,一群男人,她根本招架不了。 机修组车间内,只有老祖长一个人在,他正挓着两只油手,看着从船上拆下来的一只发电机发呆,程珣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一连说了好几声不用,让两个年轻人只管关起门来腻歪。 有了朱明祥这句话,向晚更加不好意思关门了,尽管今天温度很低,她给自己和程珣一人到了一杯热水,暖了会儿手后,开始吃饭。 程珣打开饭盒推到向晚面前,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一只玻璃瓶,向晚问他瓶子里是什么,程珣咔嚓一声拧开瓶盖说:“吃吧,我们去帮中博修机器,人家给的。” 是沙丁鱼罐头,又贵又难买的一种东西,向晚夹了几块放到饭盒里,又把瓶盖拧上了,余下的她想留给姜慧茹吃,“他们厂没有技术员吗,为什么让你们去修。” 程珣说:“那台内燃机是苏联生产的,说明书上都是外文。”,向晚一脸惊讶,“你们当中竟然还有懂俄文的,谁呀?” 程珣看了看她说:“我,懂一点。” 能看懂俄文的技术说明书,向晚也不知道程珣所谓的懂一点代表多少,“你学校里学的吗,我们这儿好像全是英文。” “我是跟我外公学的。” “你外公……”,向晚咽下一口饭的同时,也把那句,”你外公是干什么的?”咽了回去,程珣的家庭有点敏感,向晚想她还是不问的好,好在程珣也没注意到向晚的反应,所以这个问题就被忽略掉了,两个人默默的吃着饭,向晚发现程珣只挑蔬菜吃,明明饭盒里有狮子头还有鱼。 “你不喜欢吃荤吗?” “不喜欢。” “什么不喜欢”,向晚把肉菜给他拨过去,“你不吃为什么打这么多,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我是想你可以胖一点,你太瘦了。” “我还瘦,人家都说我……” “说你什么?”,程珣筷子伸到半截,停下来看着向晚。 说我丰满,这话当然不能说,但向晚每次去女浴室洗澡,那些女工都这么说她,向晚心里觉得这个词带了点不好的色彩,所以总是说服自己,丰满就是胖,因为没见到哪个瘦子被说成丰满的。 程珣因为久久等不到向晚的回答,又问了她一遍,向晚只好说,人家都说她胖,程珣为验证这个结论是错误的,目光从向晚的脸上一点点往下看,当看到某处时,他好像一下明白了向晚刚才的犹豫还有那个“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心口有些发热,连带着脸都跟着烫了起来。 为掩饰尴尬,程珣喝了口水说:“并没有。”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重回八零》求预收: 上一辈子的方心芸在丈夫背叛娘家不容的情况下认识了秦让,彼时的他是国营工厂的一名职工,稳重儒雅善良又有风度,只是因为伤病残了一条腿,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给了方心芸母女一个温暖的家,但方心芸命苦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死了。 上天悲悯,方心芸重生在了女儿念念刚满一岁的这年,前世的血泪给了她深刻的教训,她决心再也不当菟丝花,果断与人渣丈夫离婚,另外她还要赶快找到秦让,她记得秦让的腿是在雨天的一次车祸中被撞残的,现在还早她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可当方心芸带着念念跟秦让重逢在一家小卖部时,见到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二十出头的秦让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耳朵上夹着一根劣质香烟,挑染的一簇黄毛耷拉在右侧的眉骨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不三不四的小痞子相。 秦让塌着身体手支在柜台上正跟售货员调笑,见到方心芸后先是一愣接着就吹了个口哨,“嗨,美女。” 方心芸:“……” 这是那个稳重儒雅的秦先生吗? 第二十章 多亏向晚有一个认真勤快的母亲, 王成钧让她找的那些东西,苏雪梅都保存的好好的,向晚把那几样东西还有结婚证全部交到厂办的房管小组后, 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说向晚和程珣可以分房。 向晚高兴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姜慧茹,又说:“李乘风是管职工档案的,我爸的档案在他手里丢了, 我告诉王成钧后,他为什么一点态度都没有呢?” “你怎么知道厂长没有态度”,姜慧茹朝向晚勾勾手指,让她靠近一点, “我听王秘书说,厂长后来把何昌鸿叫过去了,你想,他为什么不叫段林, 按理说他才是人事科的一把手。” “对啊, 为什么呢?” “因为何昌鸿今年就要退了呀,不用再理会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更容易讲实话。” 向晚问:“那他讲实话了吗, 我爸的档案究竟是丢了还是被李乘风藏起来了?” “何师傅只说,他和李乘风在整理档案时,发现有你父亲的,但至于后来为什么不见的,他也说不清楚, 王成钧就又把李乘风叫了过去, 你说这人。”, 姜慧茹鄙夷的哼了一声, “可真怂啊,王秘书说,他在厂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他辜负了厂领导对他的信任,没有尽到一个档案管理员的责任,反正巴拉巴拉一大套,就是不说真格的,把王成钧烦的要死,不光怂还阴,我跟你说小向,你以后跟程珣当心点,这种小人如果找到机会,说不定还会报复你。” 向晚砰的拍了一把桌子,“这个混账王八蛋,为什么厂长不撤他的职,还让他待在那么重要的岗位上。” 姜慧茹叹了口气,“做领导的肯定要顾及方方面面的关系,王成钧有时候也没办法。” 不管怎样,能分到房子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礼拜四是张正民的生日,苏雪梅一大早就嘱咐向晚,让她晚上带程珣来家里吃饭。 到了这一天,向晚一下班就离开车间,在大门外等程珣的时候,李乘风推着自行车走到她面前,微微仰着头打量她,向晚无惧他的目光,也不理会他。 李乘风低头笑了笑说:“小向,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起来软绵绵的,事上,还挺有手段,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厂长的,我记得他那里好像有个小隔间的,关起门来谁都看不见,你反正都被程珣上过了,再多一个人也无妨是不是?” 人到底可以把自己的真实面孔隐藏的有多深,向晚现在总算见识到了,李乘风上学时爱唱高调,动不动就满口的仁义道德,那时向晚只觉得他做人有点假,从来不会想到他脑子里装的东西竟然这么脏,现在认清了这个人渣的真面目,向晚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狠狠的抽他,就在向晚摘掉手套想扇过去的时候,李乘风被人揪住衣领一拳就砸在了胸口上,程珣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向晚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乘风和他的自行车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正是下班时间,要是被人看见,吃亏的肯定是程珣,所以向晚一把拽住了他要再次挥过去的胳膊,程珣用另一只手指着李乘风说:“如果再有下次,我废了你。” 李乘风爬起来,擦了擦嘴,又推着他的自行车走出两步才说:“程珣你给我等着。” 程珣拍拍向晚的肩,示意他们也该走了,往后的一路他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向晚也不知道李乘风说的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到了佟楼门口,向晚忍不住问他生不生气,程珣听后一愣,说:“生什么气,为这种人,不值得浪费时间吧。”,向晚很满意他这个回答,开心的笑出了声,程珣一见她笑就伸手去揪她的耳朵,不光揪,还用两根指头来回捏她的耳垂,向晚痒的夹着脖子躲向一边,程珣追过去说:“向晚你耳垂可真厚,快赶上观音菩萨了。” 向晚啪的打了他的后背一下,让他不要乱说,“我们是凡人怎么能跟菩萨比呢,要折寿的。”,程珣张了张嘴,很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 两人买了一只盐酥鸡回家,因为程珣是北方人,苏雪梅特意包了饺子,小饭桌上摆着三个炒好的蔬菜:辣椒萝卜干,梅干菜扣肉还有一个凉拌白菜丝,苏雪梅把盐酥鸡切了一半摆盘,另一半送给了隔壁齐大哥。 张正民倒了两杯杨梅酒,一杯给程珣,“以后你俩别再往家买东西了,拿房的时候得交钱吧,还有装修呢,省一点是一点吧,家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我跟你妈商量了,等你们拿房时,我们出一部分,这些钱也是向晚工作后交给家里的,我们也不添补了,到时都给你们。” 今天张春来夫妻俩都不在家,张正民才敢把这些话放在台面上说,向晚知道,她嫂子以后生孩子和养孩子的花费说不定也是得父母出,她妈妈还好,过年过节还买过几次新衣服,但张正民,向晚记得他这十年间除了日常抽的碎烟叶外,就没给自己买过任何东西。 “爸,那些钱你们留着吧,房子的事我们自己负担。” 张正民说:“你们怎么负担,拿到房就得交钱,那么一大笔,跟别人去借吗?”,他叹了口气,“现在谁手头上宽裕?” 程珣放下筷子说:“我有,应该能够的。”,他话一说完,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大概是不敢相信吧,毕竟他的父母现在也靠他养,厂里每月七十多块的工资,除了吃穿用度之外还能攒下多少呢。 苏雪梅从第一次见到程珣就对他很满意,这会儿听到他说这话,只认为这可怜的孩子是在逞强,还觉得挺心疼的,“有没有都没关系,到时咱一起想办法。” 吃完饭,苏雪梅让程珣住一晚再走,张正民也附和着说让他留下,程珣心里觉得可能会不太方便,可对向晚的不舍又让他下不了决心离开,最终,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愿意留下。 可程珣的犹豫,落在向晚眼里就成了勉强,他父母一离开,向晚就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其实,我父母就是客气一下,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你想走就走吧,没事的。” 程珣看了她好长一会儿问:“难道你觉得我很想走吗?” 向晚惊讶的说:“原来你不想走啊,那就住下吧,我哥嫂今晚不在家住。” 程珣怔了怔,“我可不睡他们房间。” 向晚哈哈笑着拍他,“你想的倒是美,谁让你睡了”,她指指自己床的上铺说:“你睡那儿吧,一会儿我给你铺好。” 程珣伸个懒腰,靠在向晚的床上出了会儿神,一转头发现她枕头旁放着几本书,伸手就拿了过来,这些书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基本上全是含有小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那类书,程珣随意的翻了几下,见其中一本的扉页上方,写了个小小的左字,瞬间就明白这些书的主人是谁了。 他问向晚,“左秋明给你的?” “不是给,是借。” 程珣又翻开包着花里胡哨书皮的一本,见末页的空白处写着一句话:小晚,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拥有自由的灵魂,向晚从程珣手里拿过来说:“这本诗集是左老师送给我的,卡里·纪伯伦你应该听说过吧?” “不认识,外国人的名字真拗口,闲的吗取那么长的名……你每天晚上都看吗?” 向晚叹了口气说:“差不多吧,要不然干什么呢?”,向晚都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书,她的生活该有多枯寂。 “可这些都是禁书吧,你还看,不怕人家举报你吗。” 向晚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说:“偷偷的。” 程珣在心里哼了一声,“你没有别的吗,为什么一定要看左秋明给的这些。”,其实如果程珣早一天来,就会发现向晚的枕边放的是他父亲给的那些书。 向晚终于听着有些不太对味了,她看了看程珣说:“左老师怎么你了,你为什么对他意见这么大,你可别像厂里其他人一样用有色眼镜看他。” 程珣啪啪几声把那些书扔过去,“我又不近视带什么眼镜。” 向晚被他这句话逗的一笑,拍拍他的膝盖说:“你去洗刷吧。” 程珣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问:“在哪儿洗?” 向晚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和没用过的牙刷,又蹲下来拿床底下的水盆,程珣见她拖出来两个,想也没想就拿了上面的一个,谁知向晚又给他夺了回来,坚持让他用另一个,程珣问她为什么,向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程珣觉得她在这种小事上都能脸红,实在是可爱,就捋了好几把她的头发。 水房在二楼,程珣穿着张春来的拖鞋和向晚一人搂着一只塑料盆走下楼梯,筒子楼里住着的这些人大都不怎么讲究,基本上一到点就睡了,坚持每天刷牙洗脚洗身体的少之又少,这也无形中给向晚提供了方便,要是每天人挤人,可就太烦了。 周心宁刚结婚那一会儿,看到向晚每天晚上洗洗洗,就跟张春来说,你妹妹怎么那么多毛病,一个还没结婚的姑娘,用的着这么穷干净吗,张春来说,爱干净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爱洗也去洗好了,少管别人的闲事。 周心宁生气丈夫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每每看到向晚抱着水盆下去,总用那种眼神看她,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向晚在心里拧巴了一阵,后来就想开了,周心宁越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就越做的坦坦荡荡,久而久之周心宁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不再管她了。 第二十一章 回到房间, 向晚把内衣和毛巾都晾在窗户外面,她现在在程珣面前做这些事已经完全没有心里负担了,她晾完回过身, 见程珣正看着她笑, 不同于周心宁那种嘲讽的笑,程珣的笑更像是在打趣她。 向晚走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问:“你笑什么?” “我笑某个小姑娘。”,程珣倾身冲着向晚的耳朵说:“不害羞了。” 向晚嘴硬, “我什么时候害羞了?” 程珣不说话了,靠在墙上意味深长的打量她,那目光就像带着热度一样,向晚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踢了踢程珣的腿说:“你出去一下。”,程珣问她为什么,向晚说她要换衣服。 程珣站起来说:“向晚,你是不是忘了, 咱们是夫妻, 你见过哪对夫妻之间换衣服还要避讳的。”,他其实能理解向晚的难为情, 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逗逗她, 但向晚还是紧张了,她说:“程珣,咱们相处的日子太短了,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程珣憋着笑, 捋了捋他的马尾问:“多久?” 向晚说:“半年。” “半年啊”, 程珣仰起头看着房顶叹了口气, “是不是太……” “五个月, 不能再短了。” 程珣把目光落在向晚脸上,似笑非笑的说:“我刚刚其实是想说,是不是太快了,既然你觉得不快,那就,啊……”,程珣抓着左胳膊一连惨叫了好几声,“你怎么一说不过别人就要打呢,嘶,嘶,向晚,向晚”,向晚把他推出去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也不知为什么,程珣明明没比她大多少,但在一些事情上,他的游刃有余总把她衬托的跟个傻瓜似的。 向晚换好衣服招呼程珣进来,她穿着她们结婚时穿的那件姜黄色的睡裙,外面披了一件棉袄,马尾松松散散的垂在背上,被顶上的灯光一映,有种朦胧又温柔的感觉,程珣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书上说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见她的一双小腿都露在外面,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4节 “你不冷吗?” 向晚说屋里还好,“我要不要找件向东的衣服给你换上。”,程珣觉得麻烦说不用,他解开那件蓝色迪卡上衣的纽扣,脱下来扔到上铺,又把白衬衣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向晚见他衬衣外只穿了件毛坎肩,问:“你没有毛衣吗?” 程珣说:“有啊,不过就一件,前两天给我洗掉了。” 向晚叹口气,“你怎么过的这么潦草。” “男的不都这样吗”,他岔了岔腿,一下露出衬衣的两只角,上面的扣子都少了两只,向晚拍拍他说,“你衬衣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程珣一愣,“可我里面没穿衣服。” 向晚看了看他说:“算了。”,程珣以为她的意思是不给他缝了,哪知向晚跳下床,从抽屉里找出针线和两只白色纽扣,又爬到床上揪起程珣的衬衣下摆说:“当心点啊,别扎着你。”,这是两人第一次离这么近,向晚的额头时有时无的蹭到程珣的毛背心上,慢慢的,程珣便感觉有股热流在胸腔处来回冲/撞,这让他很想做点什么,向晚缝完了一颗接着缝另一颗,就在她低眉敛目小心的把针穿到扣眼里时,程珣低下头在她头顶上轻轻蹭了一下,瞬间接触又瞬间离开。 向晚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感觉到了,但不确定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一种,向晚的头又往下垂了垂,她推了推程珣,小声说:“你去外面帮我看看几点了?” 可她明明还揪着他的衣服啊,程珣笑着问:“你让我怎么走。” 向晚头也不抬,“那过一会儿吧,你是不是就这样省下来的?” 程珣不明白,“什么啊?” “你不是说你有拿房的钱吗?” “哦”,程珣说:“我自己攒了三百,但我奶奶和姑姑知道我结婚后,给我寄了八百,但是向晚,我们装修的钱你得等我再想想办法。” 扣子缝完了,向晚低头咬断线,““怎么是你一个人呢?” “嗯?“ “房子我也有份啊,装修的话咱们简单一点,大不了一样一样的添,我这里虽然钱不多,但基础的家具应该够了。” 程珣不太能说出什么肉麻的话,但他觉得心里太暖了,必须要做点能表达他感激的事才行,于是他把手放在向晚的后脑勺上用力的揉,力气大的都把她的头发揉乱了,向晚躲他,“快去睡吧,你不困吗?哦对。”,她走下床,给程珣找出床单被褥铺好,最后又把自己的棉袄给他,让他搭在被子上。 程珣问:“你呢?“ “我被子厚。” 向晚走出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她爸妈听戏还没回来,往常这个点他们早回来了,其实向晚隐约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可也不能跟他们明说她跟程珣真的还没到那份上,恐怕他们宁愿大冷天的出去躲开那份尴尬,也不愿看到她和程珣真的感情不好,虽然向晚并不觉得不发生那种关系就代表感情不好。 就像她哥嫂似的,刚结婚那一阵几乎天天折腾,逼得向晚每天晚上在外面压马路压到很晚才回家,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总是吵架。 程珣和衣躺在上铺,垂下来一只手臂,摸了摸向晚的头顶,“你发什么呆呢,哎,向晚”,他侧过身说:“你给我拿的被子是你贴身盖的吗?” 向晚听了这话简直想笑,被子不贴身盖贴哪儿盖呢? 程珣又说:“我想脱了衣服睡,可以吗,我其实每天都洗澡的,就今天没洗,我能保证身上没有味道。” 向晚不理解他这个脱了衣服,是脱多少,但她觉得开着灯总归是不好的,就走过去把灯拉灭,说:“你随便吧,别着凉。” 程珣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脱掉外衣,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底裤钻进被窝。 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都静默无声,月光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影子,程珣把两手枕在脑后问向晚困吗,向晚说不困。 “那我们做点什么吧!” “做什么呀,你说吧?” 程珣说:“要不你给我唱两句歌听?” “我不会,但我告诉你左老师唱歌可好听了,他会唱很多英文歌,还会拉手风琴。” 又是左秋明,程珣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会唱英语歌很了不起吗,我还会用俄文唱《白桦林》呢,虽然我不会乐器,可我……我篮球打的特别好。 向晚久久没听到他说话,便问:“程珣,要不我给你读一下,我最近看过的一首诗?” 程珣说:“行吧。” 向晚清清嗓子,“是卡里纪伯伦的《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等等 程珣翻了个身,探头看着向晚,“他为什么要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一次还不够吗,竟然要鄙视那么多次。” 向晚气的重重吐出一口气,“这首诗表达的是作者对以往生活的一种追悔,名字只是一种艺术表达,别太较真……你还听吗?” “不听了,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接下来任凭程珣怎么叫向晚,她都再不发一言,她面对着墙壁,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程珣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在水房洗刷的时候,程珣说:“向晚,我昨天晚上鄙视了一夜自己的灵魂。” 向晚刚含到嘴里一口水,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呛出来,“胡说,你明明睡得跟头猪一样。” “你怎么知道?” 向晚啪的一声把牙刷扔进杯子里,转身就出了水房,张正民从外面买回来了油条豆浆豆腐脑,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时,程珣见向晚不怎么搭理自己,匆匆吃了几口就想走,向晚开口对苏雪梅说:“妈,我待会儿想去百货商店买些布回来,你陪我去吧。” 张正民说:“让小程陪你去,你妈去给我打打下手,不然我忙不过来。” 程珣心里觉得向晚一定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就开口说:“爸爸,要不我去给你帮忙。” 张正民也不知道这对小夫妻闹的哪门子的别扭,等到了桦树街的修车摊前,他问程珣是不是跟向晚吵架了。 “也不是吵架。”,接着,程珣就把昨天晚上的那件事讲给了张正民听,张正民听后笑了好长一会儿,他要是知道女儿女婿一整晚都关在家里讨论诗歌的话,就不和老伴躲出去了,害的他差点冻成冰棍。 第二十二章 因为张正民比较老实厚道, 所以修车摊的生意一直挺不错,他不光给人修自行车,还能换拉链, 修鞋, 他的摊位就设在桦树街的明□□店旁边,墙上钉了一只木头箱子,一应工具都放在里面, 手摇修鞋机收工后放在药店里,平时都是苏雪梅跟他一块出摊,夫妻俩中午也不回去,随便在街上买两个烧饼, 喝碗热水,一顿午饭就对付过去了。 但今天是女婿陪着,张正民不到十一点就收工了,他带程珣去五道口市场买了一条白鲢, 一块豆腐, 说中午做鱼豆腐炖粉条吃,再放点咸肉和辣椒碎, 吃完会热出一身汗。 于是向晚和她妈提着东西回到家时, 就看到了这一幕:程珣系着围裙拿着铁铲煎鱼,张正民一手抓着酱油一手拎着料酒,倚在门框上和程珣聊天,说到激动处还眉飞色舞的,都没发现向晚母女走过来。 一条鲢鱼被程珣分成了两半, 鱼头用来炖, 鱼身被他片成片腌上了, 苏雪梅从咸菜缸里捞了一把雪里蕻, 切碎摊了张鸡蛋饼,张正民喝过酒睡了一觉,醒来就拉着老伴出摊去了。 程珣去向晚房间里跟她告别,向晚看他一眼问:“你回去有事吗?” 程珣说没有,向晚便让他待会儿再走,她出去找了条软尺,又拿出本子和笔,然后要求程珣站直,程珣这才知道她要给他量身体。 向晚两手抻着软尺放到程珣的肩膀上,截好尺寸后记在本子上,又过来量程珣的腰,她做起事情来表情特别严肃,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当他把软尺从程珣的胯骨上伸过去时,程珣整个人都有点喘气不匀,他问:“你还生气吗?” “生什么气?”,向晚是绝对不可能承认她昨天晚上跟他生过气的,那样显得她心胸太狭窄了,他低声让程珣把上衣下摆撩起来,程珣听话的照做了,但他衬衣里面没穿背心,一撩就露出了大半截腰。 这次向晚量好后再转过去记数字时,很长时间都没再转过来,她的矮柜上摊着一只塑料本,向晚看着那些数字等着脸上的那股灼热退下去,程珣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好了,向晚只得又抓起了软尺。 “你是要给我做衣服吗?” 向晚点点头,“但我裁的不好,到时我拿去姜姐那里裁。” “你妈妈不是会吗?” 向晚一只手摁在他肩上,抬眼看了看程珣,“我觉得她做的衣服样式有点老。”,程珣微微笑了笑,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向晚,所以向晚的脸慢慢由热变成了红,终于量完了所有,向晚退到一旁问程珣喜欢什么颜色,说等她上班时,再找别人换点毛线票。 程珣清了清嗓子说他喜欢蓝色,他走了两步在向晚旁边坐下来,这次他靠的的实在是太近了,向晚想朝旁边挪一下,但旁边就是床架,所以她就站了起来,垂眸扫到程珣的脸,见他仍然是笑着的,但他的笑却和之前不一样了,像是有点失落似的。 程珣说:“要不我回去了?” “你很忙吗?” “不是”,程珣起身揪了揪向晚的耳朵,“我怕影响你。” “不会的,能影响我什么啊。”,向晚的这句话一直让程珣留到了将近六点钟,他们俩一人靠着床头一人靠着床尾,向晚看书,程珣时不时的让她讲给自己听,直到周心宁夫妻俩和向晚爸妈走进家门,两个人才意识到都已经这么晚了。 向晚和程珣走出来和周心宁夫妻打招呼,周心宁看了看程珣,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去房间里待着了,程珣怕再待下去会让张正民老两口为难,不顾他的挽留,拿起手套就要离开,向晚下去送他。 到了大门外,向晚说:“程珣,我嫂子就是这种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啊。” 程珣捏了捏她的脸,“没事,快回去吧,外面冷。” 向晚努力在他面前绽放出一个笑容,“厂里的审查很快的,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有自己的房子了。” “是房子吗?” 向晚不明白,不是房子是什么呢,程珣捋着她的头发告诉她,是家。 家,多么温馨的一个字,这让向晚把自己的心都跑热了,但当她蹲在门口换鞋时,又被周心宁的一句话给浇冷了,向晚不知道的是,周心宁已经对公公婆婆发了一通牢骚了,刚刚才把火气转到她身上。 “等孩子出来,这里怎么能住的开,光说搬走搬走,结果到现在也不搬,光顾着自己舒服,就不能为别人考虑考虑吗?” 张春来被她吵得没有办法,说:“向晚的单位还没有分下来房子,你让她往哪儿搬?” 周心宁啪的扔了一个东西,“就不能租房子住吗,哪有结了婚的姑娘还赖在娘家不走的。” 张春来说:“向晚平时也没少帮咱们忙,你要是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以后就不要再接受人家的东西,做人可以脸皮厚,但不能无耻。” 周心宁一下哭了,“张春来你个没爹养的东西,我只是想给我未出生的孩子多点地方住,怎么就无耻了,你才无耻呢,你们全家都无耻。” 听到这话的张正民嚯的一声站起来,抬腿就要朝周心宁的房里冲,向晚怕她爸跟嫂子吵架,一把拽住了张正民胳膊,小声说:“爸,嫂子怀着孕呢,你消消气。” 张正民怎么可能消得下去,他咬着牙,用力拍了一把桌子,又颓然的坐了回去,一旁,苏雪梅也在抹眼泪,向晚想,这个家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可她能到哪里去呢,难道真要出去租房吗?如果只是短期租能租的到吗? 向晚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本来应该在下周末来的例假,当天夜里就来了,她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第二天一起床,又发现自己起了一嘴的泡,她找出几件换洗衣服,又把之前买好的衣料塞进包里,跟她妈说,她先去姜慧茹那儿待两天,苏雪梅见女儿的脸那么憔悴,含着泪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也说不出。 ----- “你嫂子心眼可真小,还不让你在家住,那是她的房子吗,亏你还给她买这买那,向晚,我跟你说,这种人你以后理都不要理她。” 周五晚上,向晚坐在姜慧茹家的小沙发上,捧着一杯咖啡,跟她说了一下家里发生的那件事,彼时姜慧茹正拿着剪子,按照向晚写下来的尺寸,给程珣裁衣服。 怎么可能不理呢,一家人躲都躲不开,向晚望着天花板沉默。 “向晚”,姜慧茹回头看着向晚说:“要不你搬到我这儿来住吧,反正我就一个人,你就当跟我做个伴。” 向晚虽然很感激姜慧茹的仗义,但她觉得搬到人家家里住算怎么回事呢,她的朋友不多,姜慧茹算是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可朋友之间的感情,是需要一点距离来维持的,太近了是所有关系的噩梦。 “我先自己想办法吧,要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再请你收留我。” 姜慧茹了解向晚的性格也没勉强,“行吧。”,她现在住的房子是酒厂的家属楼,她前夫留给她的房子,六十多个平方的小两居室,姜慧茹爱小资,把房子布置的异常典雅,没事就听听音乐喝喝咖啡,日子过的特别惬意,人一顺畅了就显得年轻,姜慧茹走出去一说自己三十岁了,人家都不相信。 姜慧茹给程珣裁完一条裤子,走过来坐在向晚旁边,拿肩碰了碰她,“你们家小程腿可真长。”,向晚没见过程珣腿的全貌,但程珣的那半截腰,此刻一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很窄很平,微微往里凹进去,她腾的一下红了脸,这自然没逃得过姜慧茹的眼睛,她打趣的问向晚,“你想什么呢?” 向晚低了低头,“没什么。” 姜慧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把腿,“哎,今天在厂里洗澡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谢晓涵?” 向晚说:“看到了呀,她也在。”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她朝向晚挤过去,“你有没有看到她身上?” 向晚不解的看向姜慧茹,“她身上怎么了?” 姜慧茹小声说:“她身上好多红痕,有的都发紫。”,见向晚还是大着一双眼睛,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姜慧茹问她,“你是真傻呀,还是装的,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别告诉我你一点不知道。”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5节 向晚想了挺长一会儿才想明白结婚跟身体上有痕迹之间的关系,难道是小谢也有对象了?他对象……向晚不敢想谢晓涵被怎样对待,才会在身体上留下那些东西,但她本能的觉得很不好。 “也不知道晓涵是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迫的。” 姜慧茹见向晚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便开玩笑说:“其实这个也正常的,但那姑娘,啧,哎,你跟小程还好吧?”,其实姜慧茹想说的是:你们应该不会这么激烈吧,但向晚脸皮那么薄,姜慧茹不太好意思这么问。 哪知向晚面不改色的说:“我们又没有怎么着。” “什么叫没有怎么着啊妹妹,可别告诉我你们都没有……” 向晚轻轻点了点头 姜慧茹看了她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力捏了一把向晚的膝盖,“你们,你们是想笑死我,是不是程珣不懂?” 向晚说不是,“你也知道,我们是因为房子才急匆匆的结婚的,但感情又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们想慢慢来。” “那你想到哪种地步啊!”,姜慧茹觉得向晚肯定是看书看的,才把脑子看的这么木,“是你想慢慢来,还是程珣也这样想?” 向晚理所当然的说:“我们都这样想,” 姜慧茹摇摇头,“那程珣可真能忍。” 向晚把手放在姜慧茹的腿上,问她,“你呢,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吗?” 姜慧茹把后脑勺垫在沙发背上,看着房顶发呆,“不这样,能怎么办呢,我不想撒谎,要是再找男人,我肯定得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跟人家说明白,可你觉得会有男人愿意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吗?” 向晚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的问题呢?” 姜慧茹小声嘟囔,“我去医院看过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上次看到我前夫了,抱着他儿子,笑的跟个狗汉/奸似的。” 向晚想了想问:“你恨他吗?” “恨他做什么”,姜慧茹潇洒的甩了甩头发,“他待我也算不薄吧,离婚时把房子和家里的钱都留给了我,再说,人家想要个孩子也没什么错。” 向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晚上睡觉时,向晚无端又想到了谢晓涵,而且另一个人的名字也紧接着蹦到了她的脑海里,向晚不停跟自己说,他们两个肯定没关系,小谢那么清高的姑娘肯定不会看上那个人的。 但周一一上班,就有人告诉向晚,她的预感是对的。 第二十三章 当时, 向晚正在跟姜慧茹吃早饭,朱明祥进来说,厂里推荐的职工上大学的申请下来了, 这份申请书向晚也写过, 但她猜想大概率是没有自己的,朱明祥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人,要是真有她, 他早就说了。 再说,千载难逢的上大学的机会,怎么可能单凭一张申请书就能获得资格呢,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太多了。 “那组长, 都有谁呢?”,虽然猜得到没有自己,但向晚仍然掩饰不住激动。 朱明祥开口说:“人事科的小谢和三工段的李桢。” “谢晓涵?” 朱明祥点头,“小谢结婚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 爱人也是咱们厂的。” “是谁?”,向晚紧盯着朱明祥, 心砰砰直跳。丽嘉 “跟她一个办公室的, 李乘风,我说小向,人家结婚你激动什么,你又不是没结过。” 朱明祥一走,姜慧茹就撇撇嘴说:“真不公平, 那个李桢懂什么呀, 一上船就跟个傻子似的, 让他看图纸, 他分不清正反,让他修机器,越修毛病也多,这种人只适合去船坞那儿看看水闸,倒是小程,太可惜了,那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生生被家庭耽误了。” 向晚把吃了一半的烧饼放进饭盒里,捧着热水杯出了会儿神,她想,程珣不能被推荐去读大学,或许还不是最让人惋惜的,可怕的是,他再能干再有能力,在厂里他也只能做个最基层的工人,普通年轻人拥有的升迁希望,在程珣那儿恐怕是不存在的。 上午船上没有活,向晚和姜慧茹被叫去了财务科找凭证,刚巧谢晓涵也在,几个女工正围着她,不停询问她上大学的事,谢晓涵脸上的笑意很深。 “其实,就是职工工业大学啦,在那儿学习两年后,还是要回到厂里的。” “那也好呀,总归能拿个文凭,到时候工资会高很大一截呢,不过你们家李工能愿意吗,你们可刚结婚,能舍得分开吗?” 谢晓涵小声说李乘风愿意支持她。 向晚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本能的想皱眉,这时,财务的小李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让她按照那些编号把凭证找出来,凭证册都放在隔壁的库房里,而且有高有低,高处的,向晚就让姜慧茹负责念编号,她踩着梯子上去找。 一会儿,谢晓涵和其他人也过来了,她笑着跟向晚打招呼,向晚怔怔的看着她,都忘了回应,谢晓涵伸手在虚空处晃了晃说:“小向你怎么了?” 向晚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小谢,你结婚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谢晓涵是凭借李乘风家里的关系才获得读大学的资格的,她误以为向晚对她有看法,脸色一下就变得很不好看,“这要什么风声啊,你之前不也这样吗,不过你那是为了房子,我不是。” 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很想说,晓涵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他就是个人渣。 姜慧茹可看不惯向晚被人这样说,她瞟一眼谢晓涵想杠回去,但被向晚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一整个上午,库房里都洋溢着谢晓涵欢快的笑声,向晚心想,或许真的是彼之□□,吾之蜜糖,李乘风对她怎么样,她完全无所谓,反正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是程珣,但她真诚的渴望,他能对谢晓涵好,不要把那些龌龊的心思用在一个单纯的女孩身上。 中午在食堂吃饭,向晚没见到程珣,以为他或许在加班,哪知,吃到一半,程珣的工友急匆匆的跑来,找到向晚,让她马上去医务室,向晚嚯的一声站起来,问程珣出什么事了,那位工友说,程珣被烫伤了。 向晚拔腿就往外跑,路上那位工友不停跟向晚唠叨,程珣是如何如何被烫到的,但那些话一句也没进到向晚的耳朵里。 到了医务室门口,向晚停下来捋了捋胸口,她丝毫不敢想象程珣的伤势如何,他到底被烫到了哪里,如果很严重,她一定要请求医务室的人把他送去医院。 那位工友把向晚带到里侧的观察室,程珣正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后背上红了一大片,有几处还起了水泡,看到向晚过来,程珣咧咧嘴说:“小张非要过去叫你,我,其实还好。” 医务室的唐医生正用碘伏给程珣消毒,他看一眼向晚说:“不算太严重,他自己已经用冷水冲过了,一小时后再涂烫伤膏,先观察一晚,如果明天伤口不溃烂的话,就不用去医院。” 向晚问程珣疼不疼,唐医生打岔说:“小姑娘你这样问他,他肯定说不疼,但我告诉你,不疼是不可能的。”,他拍拍程珣的肩,“忍不住就告诉我,我给你拿止疼片,不过忍过这一下午,晚上就没事了。” 唐医生给程珣处理完伤处也不多逗留,临走瞥了一眼小张,说:“小伙子人家家属过来了,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他们刚一离开,程珣就拍拍了床头的位置,让向晚过来坐。 向晚拨了拨程珣的头发,说:“你不要忍着,真的疼就吃止痛片。”,程珣说他没事,但他额上的汗却顺着两鬓淌下来,一直滑到脖子里,向晚伸出手,给他一点点拭干净,“你饿吗?” 程珣摇了摇头,向晚去外面找唐医生要了杯热水,用嘴吹温后,让程珣慢慢喝下去,她想让他暖和一点。 程珣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喝完水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时,向晚已经离开,唐医生过来给他涂药膏,说:“你女朋友对你可真好,怕你冷,不停嘱咐我上完药给你盖上被子。” 程珣说:“不是女朋友。” “嗯?”,唐医生纳闷,“那人家怎么对你这么关心,要不就是喜欢你。” 程珣笑了笑,“我妻子。” “啊”,这下唐医生更惊讶了,“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爱人还长得这么漂亮,可真有福气,你俩怎么认识的?” 程珣说:“别人介绍的。” “介绍的”,唐医生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你追的人家呢。” “我倒是想追,可怕人家看不上我呀。” 唐医生是从外面医院调进来的,对厂里的工人不是很熟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一眼程珣说:“小伙子,你也不差,可别妄自菲薄,你跟那位姑娘看着特别般配。”,涂好药,唐医生指指外面,“你要是觉得累,可以披上衣服去院子里走走,小心别蹭到伤处,你如果还想睡,柜子里有被子,我替你盖上,你爱人怕你着凉,你别让她担心。” 程珣觉得这个医生实在是太好太热心了,反而更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便说:“您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因为程珣无故被烫伤,向晚下午在船上干活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下了班她就急匆匆的跑回车间,从盒子里抽出几斤粮票,拿上饭盒,疾步朝医务室走。 程珣正站在大门口等她,身上那件蓝色迪卡外衣就系了两粒扣子,向晚跑过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闷”,程珣伸手替向晚理了理头发,“刚刚小张过来了,他说厂长让我这几天先住到厂里的招待所去。” 向晚问:“厂长也知道你受伤了?” “可能有人告诉他了。” 制造厂的招待所就在前厂们右边的那条街上,向晚去程珣的宿舍替他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推上自行车,两人一块步行过去,或许是王成钧提前交代过了,招待所的所长见到他们,什么也没问,就把他们带到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向晚让程珣先休息,她去打饭,走到门口,她回过头问他想吃什么,程珣说他什么都可以。 向晚去民交路上的国营食堂打了一份鱼片粥,一份白菜炖豆腐和两个馒头,那边的食堂会随粥赠送小菜,向晚挑选了两样程珣喜欢的带了回来。 推开门进来,程珣正端着一盆清水往盆架上放,向晚走过去说:“不是叫你不要动吗?” “没这么严重吧。” “你一用力就会擦到伤口,万一破了呢,发炎了呢,唐医生不是说过吗,弄不好会留疤的。” “好吧,我下次注意。”,程珣让向晚去洗手,他拉开写字台前的两把椅子,把饭盒从布包里拿出来,“好像只有一双筷子。” 向晚甩了甩手上的水,“你用吧,我用勺子,”,顿了顿她又说:“也不对,你还要喝粥的。” “要不,一块用?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程珣抬头看着向晚真诚的向她建议,他一点都没意识到,或者说明明知道这样说,带了点强迫的行为,但他就是想看看向晚的反应,向晚想起两人一起去见他父母的那一次,她让他喝水,他都礼貌的避开壶嘴,这才多少天啊,他就长进成这个样子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珣笑了笑说:“那时我们才刚刚认识,现在我们是夫妻。” “夫妻我就不能嫌弃你吗?” “可以啊,但我觉得你要是真嫌弃我的话,根本不会同意和我结婚。” 向晚掰开馒头递给他一半,“那时候时间太仓促,我没办法。” “这样啊”,程珣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向晚见他沉默着不再讲话,便看了看他说:“其实也不全是这样。” 程珣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向晚说:“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今天是怎么被烫到的呢。” 第二十四章 “我们今天不是在餐厅铺线吗, 4号舱里有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拖地的时候把放在桌上的一桶热水给撞翻了,我当时正坐在旁边休息, 就是这么巧。” 向晚说:“那么大一桶热水她没看到吗?” 程珣叹了口气, “她也是不小心的,农村过来的阿姨,常年在船上打零工, 我要是跟她计较,她这份工作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程珣站起来收拾饭盒,向晚怎么跟他抢都没用, “所以我想想还是算了,幸亏那些热水是浇在我后背上。” 向晚觉得有意思,“浇在哪里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程珣想, 万一要是浇在前面, 他做不成男人了怎么办,向晚想的可不是这些, 她只是替程珣平白受了这么一通伤害而难受, 她踮起脚摸了摸程珣的脸说:“想不到,你还挺善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老觉得你冷冰冰的。” “有吗?” 向晚的一只手捧住程珣的右脸颊,迟迟没拿开, 程珣是第一次被她这么亲密的对待, 心里一紧张, 整条脊椎骨都绷了起来, 如果他手里没有拿着东西的话,程珣觉得他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有啊” 向晚转过身去擦桌子,程珣洗完饭盒和筷子去洗澡间看了一下,发现好几个人在排队,招待所的浴室不比厂里,这里是男女共用的,而且只有三个水龙头,但这里的热水很充足,他回屋拿上脸盆去锅炉房接了半盆热水,又兑好凉水,给向晚端过去。 向晚本来是想让他先洗的,但又一想,他身上有伤,洗完了只能待在屋里,那她怎么办呢,所以就决定自己先洗,她让程珣去外面等一会儿,程珣听话的照做了,但轮到程珣洗时,他对向晚说,他不介意她待在屋里,向晚就像没听到一样,还是坚持出去,程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无比认真的说:“向晚,我是真的不怕被你看,而且,咳咳,我们,咳咳,早晚都是要,咳咳,面对对方的身体的,你优先,先面对我,行不行。” 程珣不否认他说这话时,除了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外,更多的是激动,甚至说是渴望,就像幼年时拿着心爱的玩具急于向小伙伴展示,是一样的心情,或者说比那还要迫切。 向晚想,她待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呢,也太尴尬了吧。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洗吧,把毛巾拧的干些,别把水溅在背上,衣服等我回来再洗。”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6节 程珣放在向晚胳膊上的手慢慢滑下来,他转过身,慢慢解开衣扣,向晚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当然,有一点。 但程珣不肯承认,“没有,你去吧,早点回来。” 外面的月色很好,向晚算着时间,在那条人来人往的街上走了四十多分钟,回来时,发现程珣已经趴在床上了。向晚见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以为他睡着了,便轻轻把写字台前的椅子拉出来,想靠在上面对付一晚。 过了一会儿,向晚听到后面传来声音,很轻。 “向晚,过来。” “你还没睡啊?” “过来。” 向晚走过去,程珣拍了拍床的一侧,“躺下,一起说会儿话。”,向晚脱掉外套,也像他一样趴在枕头上,床很窄,两只脑袋不可避免的并的很近。 向晚说:“程珣,咱们厂又有两个人可以去上大学了。” 程珣问:“你很羡慕?” 向晚嗯了一声说:“你呢,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很喜欢天文,要是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理想,你会遗憾吗?” “或许会吧,但完全没有遗憾的人生怎么可能存在呢,我们家出事后,我和程砚也被下放到农村,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住在生产队一个放草料的屋子里,程砚和我爸负责给生产队放牛放羊,我和我妈跟着那些村民一起干农活”,程珣把手放在向晚的后脑勺上,“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 向晚笑嘻嘻的打断他,“再娶个漂亮婆姨,生几个娃娃。” 程珣揪着她的耳朵问:“你在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看过一本陕北小说,那里的男人就管自己的妻子叫婆姨。” “哦”,程珣点头,“我婆姨是挺漂亮的,但娃娃不知道几时才,嘶,嘶”,程珣揉了揉被向晚拧红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做农民是吧,向晚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但如果让我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我……那段时间我觉得很苦闷,但没过多久,我妈妈之前的一个病人找到我父母说,咱们厂正在招工,让我和程砚都过来试试。” 向晚歪歪头问:“你弟弟没考过吗?” “不是,他不肯考,说放羊没放够。” 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弟弟可真有意思。” “被我爸揍了一顿,后来,有个怀河那边的亲戚来信问他愿不愿意去那边做护林员,程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向晚”,程珣捋着向晚的头发说:“我跟你讲这些的意思是,咱们永远都不会预料到明天发生什么,我们现在是没有读大学的机会,但万一明年或者后年就恢复高考了呢?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程珣”,向晚抓着程珣的手指捏了捏,“听你这样一说,我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你背上还疼吗?” 话题转的太快,程珣愣了愣,“不疼了。”,他笑了笑,头慢慢朝向晚靠过去,正要擦到她的额角时,向晚一下把脸埋在了臂弯里,程珣扑了个空,就用头顶不停蹭她的头发、耳朵,向晚被蹭的很痒,嘟囔着说:“你干什么呀?” 程珣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嘴唇贴在了她耳后露出来的皮肤上,向晚觉得那个地方一下变得又热又湿,慌乱中她紧紧揪住枕头套,心跳的越来越快,如果只是这样,她是可以忍受的,但程珣又把嘴唇移到了她的脖颈上,而且这一次,向晚感觉到了一股水样的潮湿,她知道那绝对不是程珣的呼吸带来的,而是……她的身体一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头发说:“不早了,休息吧。”,说完她就准备下床,程珣拽住她的胳膊,“只有这一张床,你准备去哪儿睡?” 向晚表示她可以坐在椅子上睡,但程珣的目光仍旧牢牢的圈着她,向晚像被困住手脚似的,动弹不得,她抿抿唇解释:“床太窄了,你身上又有伤,万一那些水泡破了,是不是很麻烦。”,她哄小孩一样,摸了摸程珣的头,“所以,你要听话,对不对?” 程珣的一颗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他抓着向晚的手在下巴上蹭了蹭,“向晚,你以前跟别人这样说过话吗?” 向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如实说道:“除了跟我弟弟,他小时候经常不好好吃饭,但我的耐心持续不了多久,他如果一味的不听,我就上手。” “揍他吗?” 向晚撸了撸袖子,“不然呢,男孩子嘛,不能惯。”,她说男孩子三个字时,语气咬的特别重,好似在告诉程珣,他如果不听话,将会跟向东的下场一样。 程珣沉声笑了笑,他真想告诉向晚,让她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用什么表情和语气说出这番话的。 向晚一开始是仰在椅子上睡的,后来觉得不舒服,又趴在了桌上,朦胧中,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向晚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凌晨一点,心里一急,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想怎么着?” 程珣指指后面,“你去床上睡。”,见向晚又要争辩,程珣一弯腰就把她抄了起来,“我明天不用上班,可以补觉,你如果睡不好怎么工作。”,向晚实在是太困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程珣把她放在床上后,她翻个身就着了。 早上一睁眼,程珣不在屋里,向晚嚯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她揉揉眼睛,趿拉上拖鞋,这时门被推开了,程珣一手拎着大饼一手拎着油条走进来,向晚问他怎么起的这么早,程珣说他习惯了,向晚用皮筋扎好头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 程珣回头看她,“怎么了?” 向晚说:“让我看看你的背。” 程珣两手撩起衣服,“看吧”,他个子太高,向晚说看不清楚,于是程珣就弯下腰,两手抵在膝盖上,向晚看的时间有点长,程珣说:“我的背是不是长得不错。”,向晚用力推了他一把,转过身不看了。 程珣拽下衣服,“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样了呢?” 向晚不理他,拿起毛巾和牙缸就去了水房,但在吃饭的时候,她却问程珣是不是真的不疼,让他不要硬撑,如果有的地方出现疼痛,一定要吃药,不然会感染,程珣说他确实不疼。吃完饭向晚去上班,临走时嘱咐程珣说,让他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跑,过两天就是元旦节了,工会给每个职工发了六十块钱的日用百货供应券,因为程珣没在厂里,工会便把属于程珣的那一份给了向晚。 作者有话说: 我这篇文有人在康吗?举起你的小胖手 第二十五章 向晚下午从船上下来的早, 跟组长请了个假,拿着供应券去了趟百货公司,家里的肥皂和洗发膏都快见底了, 另外, 她还想给她爸买点茶叶,买双解放鞋,最好再买一套秋衣秋裤, 张正民别说外套,就是春秋冬穿的那两身内衣,也是缝缝补补了很多年的。 向晚拎着东西进家时,周心宁也在, 向晚好几天没在家里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周心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向晚很坦然的叫了她一声嫂子。 周心宁说:“小妹, 其实我们没有任何想赶你走的意思, 我只是怕等孩子出来后,地方不够住。” 向晚说她理解并表示会尽快找到住的地方。 “不不不”, 周心宁不停摆手, “不用那么急,等孩子出来后再搬也不迟。”,向晚朝她笑了笑,然后就去挨着父母坐了,她从袋子里拿出给张正民买的鞋子衣服, 催着他试, 张正民笑的脸上跟开出花似的, 不停说他这个女儿养的好。 周心宁看着向晚脸上那副从容平静的表情, 刚刚升起的一点愧疚就被愤怒代替了,其实她很明白,她以往跟向晚的任何一次矛盾,都不是因为向晚真的有什么过错,而是源于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某种心理。 嫉妒! 而更加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向晚每次面对她挑衅时的态度,她要是真能豁出脸面跟她吵一架,或者骂她几句难听的话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不吵不闹然后该干嘛干嘛,仿佛半点都不受影响,向晚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周心宁:咱俩不是一类人。 那边,向晚跟父母其乐融融的聊天,这边,周心宁砰的一声摔上了卧室的门,向晚以为又是自己的原因,一下愣住了,张正民拍了拍向晚的肩膀,让她不要在意。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苏雪梅打算晚上包馄饨吃,并问程珣为什么不跟着一块过来,向晚让她妈不要忙了,说一会儿就要走。 苏雪梅很纳闷,问她为何这么着急,向晚本来不想说的,但父母都在盯着她看,她只好实话实说。 “啊”,苏雪梅惊讶的问:“怎么好好的就烫伤了呢,要不要紧啊?” “不算太严重,但要是不注意的话,怕伤口发炎。” 张正民说:“那小程现在住哪里?还住宿舍吗?” “没有,现在住在厂里的招待所,领导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养好伤再上班。” 张正民点点头,“你们领导挺不错的,这样向晚,你在家住一晚,等会儿我去趟东浦,那边有个老中医,配的烫伤药不错,你哥小时候被开水烫到,用的就是他的药,一点疤都没留。” 苏雪梅也附和着说,让向晚明天早上拿了药再走。 父母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向晚觉得她要是再坚持走,就像是多离不开程珣似的,但中午分开的时候,程珣说过要等她一起吃晚饭,她要是不回去,程珣会不会一直等? “我出去打个电话。” 苏雪梅觉得女儿有点大惊小怪,她又不是去别处,而是回父母家,就分开这么一会儿,难道还要打电话,正要说向晚,张正民拽了她一把,小声说,让她不要管孩子的事,谁都年轻过。 离这儿最近的公用电话在建章路上的一家国营商店里,得穿过两条街,向晚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儿,发现外面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她站在屋檐下的避风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她庆幸自己抄下了招待所前台的电话,要不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天黑后终于轮到了向晚,她走进商店,拿起话筒把号码拨过去,那边的前台服务员说了声你好,问她是不是要订房,向晚说她找程珣,麻烦对方叫一下他,接着就听到服务员高声喊程珣的名字。 不大一会儿,只听程珣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向晚?” “你没在房间里吗?” “我在大门口,等你。” 向晚顿了顿,一手拿着听筒一手绞着电话线说:“我晚上不回去了,有点事。” 程珣哦了一声,语气里有点淡淡的失落,“没事,吃饭了吗?” 向晚说她等会儿回家吃,“你怎么吃饭呢,不要去太远的地方,也别骑自行车,更不能吃辣,晚上翻身的时候不要压到后背。”,回答她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向晚追问:“你记住了吗?” 程珣说记住了,他问向晚在哪儿打的电话,离家远不远,向晚说不远,她跑步二十分钟就能到。 “那你早点回去吧,记住要走大路。” 向晚撂下电话一回身,发现站在柜台后的售货员正盯着她看,向晚问他多少钱,那人让她看一下时间。 向晚说:“三分二十八秒。” “两角七分。” 向晚从口袋里掏出三角钱递给他,售货员又问:“是给你爱人打的吧。”,向晚觉得这人很奇怪,只含糊答了声“是”便不再多说。 “找钱”,售货员拍了把玻璃柜台,从抽屉里摸出三个一分的硬币,他不是用手捏着去给向晚的,而是放在掌心里,让向晚自己拿,光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用那种十分轻佻下流的眼神看着向晚,就像她刚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她明明只是给程珣打了个电话而已。 钱向晚可以不要,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看着那个男售货员很慢很慢的说:“你的长相跟你的灵魂真的很匹配。” 售货员问:“什么意思啊?” 向晚看了一下四周又把目光放在他脸上,“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旁边几个买东西的顾客听到向晚这样说,纷纷朝那边看,售货员更是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手指着向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向晚大步走出商店,觉得特别痛快,每每这时,她就会庆幸自己遇上的是程珣,程珣多有教养啊,他从来不做那些令人反胃的事,程珣多高啊,多瘦啊,多干净啊…… 向晚感觉自己的脸和脖子有些发烫,抬头冲着月亮傻笑了两声。 在这同时,程珣也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月亮,旁边是他的工友张小涛,他们两个人同一年进厂,那时没有师傅愿意收他俩做徒弟,程珣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而张小涛是因为太笨。 没人带就只能自己学,程珣借来电工方面的书,用一年的时间就自学完了从初级到高级的所有课程,有一次刮台风,某条船的电站疾控台出了问题,很多老师傅束手无策,因为那条船是苏联人造的,他们既不懂俄文,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电路图。 最后还是程珣对照着说明书和图纸,把所有线路摸排了一遍,逐渐找出了原因,从那之后,程珣终于有了师父,但张小涛还是没人要,程珣就说,张小涛要是不嫌弃的话,他愿意教他,张小涛也实在,开口就叫程珣师父,程珣说他如果这样称呼自己,那就免了。 今天程珣没有出去买饭,因为张小涛给他带了一份牛肉面过来,他舅舅是食堂的主管,牛肉面是做给领导吃的,张小涛求他舅藏了一碗,另外,他还给程珣带来了一包柿饼。 “咱们工段今天下午评年终奖了,程珣你可以拿全勤。”,制造厂的每个工段还有机关后勤,年终奖都是通过部门开会评出来,每人每月五块钱,缺勤或者工作有失误的就要扣掉一部分。 程珣问张小涛,“你能拿几个月的?” 张小涛说:“十个月,我请了五次假。” 程珣奇怪,“你为什么请那么多假。” 张小涛低了低头,“回去看我老婆,她在南岙,没结婚的时候吧,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结了婚再分开就”,张小涛叹了口气,“太难受了。” “为?”,程珣看了看张小涛想问他为什么会难受,但又及时把话咽了回去,他大概也能猜得出,张小涛说的难受是什么意思。 可程珣脸上那丝稍纵即逝的懵懂却被张小涛捕捉在了眼睛里,“程珣你现在跟你爱人分居一点都不难受吗?” 程珣说:“我没有。”,虽然他每次跟向晚分开都会觉得特别不舍,但确实还没有感觉到难受。 张小涛笑着捶了一下程珣的肩膀,“撒谎……我今年还要评四级工,等你伤好了可得帮帮我,我老婆怀孕了,往后的日子更需要钱了。” 程珣说:“过几天上船,我把所有该操作的东西都带着你过一遍,然后再把每年师傅问过的题目给你写下来,这样你觉得自己能过吗?” 张小涛大声说他能。 “你今年就要做爸爸了吗?”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7节 张小涛抬头看了看天,“每个月只能领四只那东西,怎么能够呢,有一次我们没忍住,所以她就怀上了。” 程珣在心里说,张小涛你真不要脸,这事都忍不住,怪不得你四级工老考不过。 “程珣你够吗?” “什?”程珣看了看张小涛,“困死了,你快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向晚再见到程珣, 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她骑着自行车赶到招待所时,天已经黑透了, 程珣问她中午怎么不过来, 向晚说她们中午加班,午饭都是在船上吃的。 “什么活啊,这么急?” “元旦节不是放一天假吗, 消防舱的电缆还没换完。”,向晚从网兜里拿出饭盒,“我给你从食堂打的饭。” 程珣拨了拨向晚额前的头发,“怎么这么多汗, 骑车骑的吗?” “没有,我和姜慧茹去浴室洗澡过了,头发没干。”,说完这话, 向晚在床上坐下来, 想起了谢晓涵,程珣拉开椅子, 回头看了看向晚, 问她怎么不过来吃饭,向晚说她吃过了。 今天浴室的人不多,只有六七个女工,向晚和姜慧茹照例躲在角落里,谢晓涵则和机关的几个女的, 站在对面的一排水龙头下, 中途, 姜慧茹让向晚看谢晓涵, 向晚觉得好笑,都是女的,干嘛去看人家,可是猛然间,她想起点什么,就抬头朝对面看过去。 水汽在浴室中间形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屏障,向晚一开始没看出什么,因为谢晓涵是侧着身体的,她只觉得晓涵的身材很好,那么纤瘦得体,不像她一样,总被人议论,可随着谢晓涵缓缓转过身,向晚一下呆住了,但她没有让这种不恰当的表情持续太久。 机关里一个比较年长的女性,开玩笑对谢晓涵说:“小谢,以后让你们家小李轻一点,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虽然说你们俩刚结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但女孩子那个地方多脆弱,哪能下手这么重。”,她旁边的女工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下的是手?” 谢晓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她就是瘢痕体质,姜慧茹凑到向晚耳边说:“黄师傅说下手是给她留面子呢,难不成还直接说用……这姑娘也真是的,身上带着这个还来这里洗,到时候,人家指不定怎么传她呢。” 这时,其中有个人把话题引到了向晚身上,“小向不也是刚结婚吗,哎,小向,你们家小程是不是放不开胆子啊?” 向晚要是知道会有这种状况出现,她今天打死都不会来,但面对人家的调侃她又不能完全不出声,她含糊的答了声是,再不肯多说,以免给人遐想的空间。 哪知姜慧茹却站出来说:“小程哪里是放不开胆子啊,人家明明是心疼老婆好不好,你们是不知道,小程可宠小向了,人家小两口甜蜜的不得了。” “哎,说我们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一天到晚跟着人家夫妻俩啊?” “他们俩是我介绍的啊,我当然知道了。” “你自己都没男人,还给人家介绍?” 姜慧茹洒脱的撩了把头发,“我没男人怎么了,我没男人就不能看着别人成双成对了,嘁,姐姐就是不找而已,想爬姐姐床的男人多的是,我还嫌他们臭呢。” 几个女工哈哈笑成一团,她们指着姜慧茹说她吹牛。 洗完澡,几个女人一起走进穿衣间,向晚观察谢晓涵,见她好像也没有不高兴,穿完衣服,她还举着一瓶雪花膏走到向晚跟前让她试,向晚不肯,谢晓涵就自己用手挖了一点抹在向晚的脸上额头上,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友好举动,让向晚决定做点什么。 出了浴室,向晚拽了一下谢晓涵,说有事跟她说,于是两个女孩故意走在最后面。 “晓涵”,向晚很懂得交浅不言深的道理,斟酌着措辞说:“咱们女性其实在婚姻中,一直处在弱势的一方,但我们不能逆来顺受,有任何不情愿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因为身体是自己的呀,不能指望别人爱护。” “你什么意思”,谢晓涵横眉看着向晚,“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不好。” 向晚说没有,她只是在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如果冒犯到了谢晓涵,请她不要在意。 “你跟她们一样少见多怪。”,谢晓涵丢下这么一句话,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向晚想,谢晓涵真的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女孩,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李乘风要是对这样的女孩不好,那他连人渣也算不上。 一个恍神的功夫,程珣吃完了饭,他把饭盒拿到外面冲洗干净,又把昨天张小涛带来的柿饼,用温水洗好,坐到向晚旁边让她吃。 “程珣”,向晚拿了个柿饼,“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程珣问:“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第一件,厂部通知我们下周过去选楼层,咱们马上可以拿到房子了,第二件,谢晓涵不是去上大学吗,原先她在广播站的工作将由我来做。” 程珣摸着她的后脑勺问:“那你还在维修组吗?” “在啊”,向晚说:“就是每天晚上下班前半小时去广播室念念稿子,耽误不了我的本职工作,每个月还能多拿三块钱,左老师跟工会推荐的我,真是太感谢他了。”,程珣的手本来还放在她的头发上来回的拂动,听到向晚说到左秋明,他猛地顿住了,然后拿回手,往后一仰,哐当一下躺在了床上, 向晚惊呼一声,推推他的腿说:“程珣你起来,小心背上。” “没事”,程珣把手盖在眼睛上,极力按住心里的不愉快,向晚说:“你很累吗?” 程珣摇头,“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啊”,向晚怔了怔问:“你说左老师吗,你忘了,我是他学生呀,对了!”,向晚站起来,从布包里拿出一瓶药,走到程珣旁边让他翻过身去。 “干嘛啊?”,程珣的声音嗡嗡的,一点不想动。 “我给你带了药,一个很有名的中医配的,说是用了后不会留疤。” “有没有疤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在脸上。” 向晚听到这句话简直火大,她爸爸昨天骑了三个小时的车子才把药拿来,她又上赶着过来给他送,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领情呢,向晚啪的一声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是没关系,随你便。” 程珣嗖的一声坐起来,拉住向晚的胳膊,把头凑过去,擦了擦她的额角,“对不起向晚,我刚刚不该那么说,我是因为……才突然有了点情绪。” “你有什么情绪,我在船上干了一天活,还没怎么着呢,你在这里躺了一天,反而耍起脾气来了,你要是觉得闲,明天就去上船吧。” “明天放假……向晚,你的嘴有时候真的挺厉害的。”,向晚一听就要甩开他,程珣用力攥住她的手,“怎么涂,要脱衣服吗,我刚才说错了,虽然留不留疤,我看不见,但你能看见啊,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看不到,就丝毫不顾及你的想法。” 向晚说:“你想多了,我不一定非要看。” “我请你看行不行,不花钱,不用票,完全免费。”,程珣注视着向晚,一颗一颗揭开衬衣扣子,向晚忍着笑,使劲推他一把,“谁要看你。” 程珣的眼睛里有股温热的东西,向晚在自己的脸即将烧起来的刹那,别开了头。 “好了”,程珣把衬衣甩在一边,趴在枕头上。 向晚先给他涂了一遍碘伏,然后再涂中药膏,“水泡都瘪进去了,你今晚可以躺着睡。”,程珣伸手一捞,环着向晚的身体就把她带了过来,“那你呢。” 向晚拧上药放在一边,“我还是趴在桌上睡吧,明天我就回家去了,我嫂子可能会赶在这几天生,我怕家里忙不过来。”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向晚刷的一下红了脸,她说:“床太窄了不好翻身。” 程珣伸出拇指一下一下的捋她的眉毛,“向晚我们是夫妻,夫妻在一张床上睡觉并不过分。” 向晚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休息不好。” “我没关系”,程珣的拇指渐渐向下,从向晚的脸颊滑到她的嘴唇上,“你是不是心里面很排斥那件事?” 向晚想起谢晓涵胸口上那块触目惊心的疤痕,如果说夫妻之间要完成那件事,势必在身上留下那样可怕的痕迹的话,她确实不情愿,但她又觉得程珣应该不会那样。 “我并不是排斥,而是觉得,那应该是一件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咱们俩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不能因为结了婚就一定,咳咳,我认为那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程珣被向晚说的哑口无言,他的拇指上加了力道,用力刮了刮向晚的嘴唇,然后摊开手掌捧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向自己,重重地在她眼睛上印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向晚躺在床上一会儿就困的不行,程珣拍拍她,让她脱了外套再睡,向晚睁了睁眼睛,有点茫然,可当程珣替她解衣扣时,向晚一个激灵就要坐起来。 程珣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放心吧,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向晚消化了一下他这句话,开口说:“程珣,你的那六十元钱的购货券还在我这里,我明天给你,还有,我还有第三件好事告诉你,明天咱们厂要放电影。”,程珣问她什么片子,向晚想了想说:“卡,卡萨,外国片。”,程珣笑着给她拉上被子,向晚朝旁边一歪,马上着了。 第二十七章 向晚早上醒来, 入眼就是程珣清瘦的背影,他穿着那件洗的有点发黄的衬衫,外面罩一件灰色毛线坎肩, 正把毛巾搭在盆架上。 “你怎么起这么早?” 程珣回头看到向晚, 一下笑了,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头发炸的跟鸟窝没什么区别, 但黑发掩映中的那张脸却白里透着红,气色好的不得了。 程珣没法说,他被他挤得完全没法睡,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 催她起床吃饭。 “程珣”,向晚站在窗前一边梳头发一边说:“咱们今天去逛逛家具好吗!” “你也太心急了吧,等拿到房子,水电得检查一下, 还有厨房呢, 得做一套厨具,墙也得重新粉刷一遍, 等这些全部弄完, 再买家具也不迟啊。” 向晚把橡皮圈咬在牙齿里,嘟囔道:“谁说要买了,看看还不行吗?” “行行行……欸向晚,我好像从见到你,你就梳这一种发型, 这么些年一次都没变过。” 向晚回头面对着程珣问:“梳一种发型不行吗, 再说, 你从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可是记得咱们一起干活时, 你话都不同我讲的,还能注意到我梳哪种发型?” 程珣笑了笑在心里说,自然是记得的,他初见向晚,现在已经没法具体到哪年哪月,但当时的情形他现在还很清楚的印在脑海里,那是一个午后,他跟工友上船修电板,发现维修组除了姜慧茹之外,又多了一个女孩,工友见他好几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女孩身上,就告诉他说那女孩是后勤保障科的向晚,程珣心想,原来她就是秋天呀,那个文章写的很好的姑娘。 其实那时向晚进厂已经一年多了,她的工作很单一,就是靠着一把力气拉电缆,活多时从早拉到完,但程珣不一定是每天修电缆,他有时候修内燃机,有时候修空压机,更复杂的……也会修。 “我也不是不想同你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讲什么。”,程珣感叹缘分的奇妙,他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以和向晚这么亲密,“让我试试!” 向晚刚想问他试什么,程珣已经撸下她的皮筋,把她按在椅子里,他记得他母亲沈玉竹曾经梳过一种特别漂亮的发型,程珣凭着记忆捞起向晚头顶的一绺头发,然后分成三股,再慢慢往下编,向晚垂着头任他折腾,她不相信他能鼓捣出什么花样来。 一会儿,只听程珣拍拍手说:“好了”,他扶着向晚的肩把她带到盆架前,上面搭毛巾的地方镶了一只小镜子,向晚那双本来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怀疑的眼睛,慢慢从镜子里绽放出光彩,她回头看了看程珣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程珣编的这种发型,不同于直接从后脑勺下方起三股编成的辫子,他的这种看起来更时尚,但好像还是跟沈玉竹原先的有点不同,程珣研究了半才想起来,他妈妈当初绑头发好像用的是丝绸带,系在发梢末端,再打个结,显得很温婉,他当即决定给向晚也买一根。 吃完饭,向晚和程珣去了西城区南大街的宝顺家具店,订了两张床,一张榆木的,一张铁的,一共需要两百三十块钱,程珣交完定金问向晚,他们为什么要买两张床,向晚觉得程珣的问题有点笨。 “两间卧室当然需要两张床了。” 程珣趁没人的时候又问她到时睡哪一张,向晚说她睡木头的,让程珣睡铁的,程珣悄悄说,那张木头的足够大,睡他们两个人也没问题,向晚说她才不要。 “我好不容易睡到这么大一张床,当然要自己先独享一段时间。”,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自私,向晚看一眼程珣,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安慰他说:“如果到时候你也喜欢我的床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几天。” 程珣说向晚你真大方,很难得的,向晚这一次没有听出程珣话里的其他意思,两个人躲在一边,把手里的钱加起来一算,发现除了拿房子和买床之外,还能有点结余,就又订了一张沙发。 向晚很开心,中午听从程珣的建议去西餐厅吃了顿奶油面,接着程珣又带她来到华侨商店,几圈逛下来,没有发现扎头发的绸带,程珣便问向晚有没有耳洞,向晚说她以前穿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死。 程珣让向晚不要动,揪着她的耳垂来回看了看,然后就带着她去了二楼卖饰品的地方。 向晚一听程珣要给她选耳环,坚决不让。 “我整天在船上干活戴这个多不合适。” 程珣说:“女孩子就应该多打扮打扮,这跟你做什么工作有什么关系,这是态度,代表着你对生活的尊重。” “哟”,向晚抬头看着程珣笑着说:“你对生活可是够尊重的,整天穿着短的快到膝盖的裤子,掉的只剩两颗纽扣的衬衫,要是不穿衣服可以上街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光着啊,那就更有态度了。” 路过的人听到向晚这么说,都纷纷朝程珣身上看,他们自然体会不到向晚说这话时的心疼,只以为又是哪个穷光蛋为了讨女朋友欢心过来装大款的。 最后,向晚戴着一副珍珠耳环走出商店,两人去取自行车时,向晚问程珣,“你以前是不是交往过不少女孩?” 程珣不假思索的说:“没有,一次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懂女孩用的东西?”,刚刚向晚听程珣跟售货员说起那些首饰的材质,简直一套一套的,就像一个在富贵生活中浸淫惯了的公子哥似的,可看看他身上的穿着又觉得相差太远。 “我妈以前很喜欢收集这个。”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8节 程珣并不是一个会在自己不喜欢的方面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人,他之所以对某些领域有所熟悉,实在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他的祖母、外婆以及母亲,因为原先家里生活优渥的原因,都特别讲究穿戴,小时候,程珣和父母都住在奶奶的四合院里,他和程砚永远是一帮泥孩子中最干净的两个,原因无他,沈玉竹根本不允许他们脏。 那时候沈玉竹的工作很忙,但程珣没有任何一次见她蓬头垢面过,她穿裙子,穿旗袍,穿白色高跟鞋,梳漂亮又温婉的发型,即使在他们家出事后,沈玉竹不被允许再那样打扮,她也依旧坚持着她的干净得体。 “怪不得”,向晚看一眼表,“五点半了,程珣我们快点,电影六点十分开始。”,路过顺昌街时两人停下来买了三个烧饼,按着程珣的意思,他还想给向晚买点零食,预备看电影的时候吃,但向晚一心要早点回去,就没买成。 到了厂里,两人放好车子,一起朝厂部大楼走,那边有一片开阔的场地,正好可以用来放电影,几个年轻的工人正从食堂往外搬凳子,程珣拍拍向晚说,他先去帮会儿忙再过来。 向晚在人群中找了会儿姜慧茹但没找到,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枚淡黄色的月牙慢慢爬上树梢,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忽然映出几个人影,电影开始了,周围的男职工欢腾着吹起口哨,向晚正看的入迷,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伊尔莎漂亮吗?”,紧接着她的手里多了瓶汽水,带着点温热,转过头,就是程珣那双带着笑的眼睛。 向晚小声问:“你在哪儿买的?” 程珣说:“厂里的小卖部。” 向晚点点头,想起他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一定是刚坐下就问了她,那时候女主角才刚刚出场。 “你怎么知道她叫伊尔莎。” 跟向晚预料中的答案一样,程珣说:“我看过了。”,顿了顿,他又稍低下头,看着脚下斑驳的夜色说:“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酒馆。” 向晚调皮的问:“谁啊,伊尔沙吗?” 程珣目不转睛的盯了她一会儿,“你。” 向晚的心快速跳了几下,程珣默默的把她的手牵过来,用力攥了攥。 第二十八章 向晚在电影看到一半时, 去旁边的机关大楼上厕所,今晚或许有人加班,楼道里晾着几盏灯。 走廊两头都有男女卫生间, 向晚选择了东边的那个, 因为李乘风的办公室在西边,虽然这个时间碰到他的概率不大,可向晚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就觉得厌恶, 就连他办公的地方也不想看到。 但现实往往喜欢跟人开玩笑,向晚站在水池前洗手时,李乘风从财务科晃到了这边,看到向晚的刹那, 他愣了愣,接着快步走过去。 “哟,小向。” 向晚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 转身想走,李乘风伸出手拦住她, 向晚问他想干什么, 李乘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他就讲几句话,说完就走。 “段林就要调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我就是人事科的一把手” 要是在以前,向晚还不知道李乘风的真正面孔是什么样子时, 说不定她会很真诚的恭喜他, 但现在她只有震惊和愤怒,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人接手了厂里的人事后, 会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情来。 “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了我多好,这样,去上大学的就是你了,小向,你这么有才华,整天在船上拉电缆是不是太可惜了……” 向晚皱了皱眉想从他旁边走过去,被李乘风用力拽了一下,她脚下一滑,险些磕在洗手台上,向晚往外看了看,财务科现在还亮着灯,而且斜对面就是厂部大楼,李乘风是最在意自己在厂领导面前的形象的。 向晚开口说:“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好过。” 李乘风重重的喘了口气,“小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为什么就是不信任我?” 向晚平静的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工,希望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呵 李乘风轻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这声笑伴随着窗外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向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抱了抱双臂,再次想走。 李乘风往前一步,说:“小向,我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能替你做到。” 向晚看了看他,“你已经结婚了,还来跟我说这些,你真的挺无耻的。” 李乘风伸手去摸向晚的脸,“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把它当成束缚,它就什么都不是。” 向晚挡开他的胳膊,可李乘风执拗的还想伸过去,向晚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李乘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脸上仍然带着笑,但向晚却觉得有股森然的凉意涌上心头,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或者程珣,早晚有一个要折在这个人手里。 下半场的电影向晚看的心不在焉,一散场,她就跟程珣回了招待所,睡觉时她出了很多汗,只觉得身上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跟她爸爸去世时的情形差不多,她记得当时她是因为害怕,难道现在也是? 终于等来了天亮,今天程珣就要回去上班了,吃完早饭,他们两个收拾好东西退了房,一起去厂里。 一进到维修组的那间小办公室,姜慧茹就把向晚拽了过去,向晚问她昨晚为什么不来看电影,姜慧茹说她姐姐从上海回来探亲,她们姐妹俩去吃西餐了。 姜慧茹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递到向晚面前,“给你的!” 向晚问:“什么啊?” 姜慧茹走过去关上门,“牛仔裤,我姐姐从上海带过来的,这一条码数有点小,我穿不下,你试试。” 向晚抖开裤子一看,觉得裤腿很窄,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她的衣服都很宽大,她用眼神询问姜慧茹,这样的裤子是不是真的可以上身,姜慧茹让她不要啰嗦,赶紧试。 于是向晚脱掉身上那条她妈妈做的老式斜纹裤,换上了姜慧茹口中的牛仔裤,向晚揪着裤腰来回看了看,说这也太紧了吧。 姜慧茹抱着双臂瞟她一眼,“紧怕什么,这裤子多显腿型屁股啊,我就讨厌那种肥肥大大的阔脚裤,穿上跟老太太似的,一点显不出身段。” 向晚说:“你要显什么身段?” “自然是”,姜慧茹笑着把身体扭成s型,“我玲珑有致的身段啊”,她压低声音,“我新交了个男友,处着还不错,再考察一段时间,准备进入试用期,我跟你说,他可迷恋我了。” 向晚很喜欢姜慧茹这样的性格,自信开朗,对任何事都大大方方的。 “他哪个单位的呀?” “人武部的” 向晚眼睛亮了亮,“那不错呀。” 姜慧茹靠近向晚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向晚听到那些话脸上一阵阵发热。 “茹姐,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可别叫人家骗了。” “骗?”,姜慧茹摆摆手,“你姐姐我是那种肯吃亏的人吗,我说过了,小打小闹可以,要是动真格的,免谈。” “什么免谈”,老祖长端着茶杯推门走进来,一看到向晚身上的牛仔裤就皱起眉头,“小向,你好好一个同志,为什么要跟小姜学。” 姜慧茹不满的说:“我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凭劳动养活自己,不就是打扮的好看了点吗,碍你们什么事了,厂里面勤劳朴实的女工多了去了,不少我一个。” 老祖长被气的不行,摔下茶杯想发火,向晚忙走上去问:“组长是不是要上船了?今天还是832那条吗?” 老祖长一凛,“上个屁船……你家里来电话了,说你嫂子生了,让你抽空回去一趟。” 姜慧茹任何事情都不记仇,火气来的快也下的快,她笑着看向朱明祥,“组长,今天真的不用上船了吗?” 朱明祥冷冷的瞥她一眼,“是小向暂时不用上了”,说完把目光放在向晚身上,“家里人生小孩是大事,你先回去看看吧,你哥说,他们现在在怀山妇幼医院。” 向晚拿着组长开好的出门单 ,骑着车子赶到那里,到了病房门口,向晚按了按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她对即将见到的那个小家伙,充满了期待。 房间里有三个产妇,周心宁躺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向晚的父母不在,张春来正抱着小婴儿慢慢的摇晃,向晚走上去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小声问他哥,“什么时候生的?” 张春来说:“昨天后半夜,我就是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你怎么还跑过来了。” “领导给我假了”,周心宁头朝里躺着,向晚不确定她是睡着还是醒着,正要问张春来,旁边的人就翻了个身问:“向晚来了。” 周心宁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向晚坐过去说:“嫂子你还好吧,是不是很辛苦。” 周心宁勉强笑了笑,“还行吧” 向晚虽然和周心宁同在一个家里生活,但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她跟姜慧茹亲厚,一这么干坐着就显得很尴尬,向晚想了想说:“嫂子,我这次来的急,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你喜欢吃什么或者孩子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下次带来。” 周心宁让她什么都不用带,说她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家里什么都有,她打量了一下向晚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她耳朵上多了一副耳环,向晚本来就是那种脸型很饱满的长相,稍微一打扮就显得很贵气。 “小程给你买的吗?” 未免周心宁多心,向晚说:“从结婚到现在,他也就给我买过这一件东西。” “那也比你哥强多了,他这个人心里从来不会装着老婆。” 向晚说:“哥哥其实很好,只是心没有那么细”,她想赶紧岔开这个话题,站起来问张春来,“哥,你还没告诉我男孩女孩呢?” 张春来的脸上满是笑意,“是个闺女,我最贴心的棉袄。” 向晚打趣她,“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闺女一般跟妈贴心,你得靠边站,来吧”,向晚伸出手,“给我抱抱。” 张春来小心的把孩子放在向晚的臂弯里,“就是个爱哭鬼,你来时,刚停住嚎。” 向晚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她的头发又黑又浓密,嘴巴微微翘着,小脸皱皱巴巴的,睫毛又长又浓密,是个很可人的小美人胚子,向晚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额头,在心里说,你要快快长大,以后姑姑给你买小裙子,给你扎漂亮的辫子。 “哥哥”,向晚看一眼张春来,“孩子取名了吗,叫什么?” 张春来搓搓手,“还没呢,要不你给取一个。”,说着他用眼神去征询周心宁的意见,见她也没有反对,就大胆的催促向晚取。 向晚说:“要不,我取小名吧,你们要是觉得合适就给孩子用,不合适,你们就自己取。” 昨晚下了早春的第一场雨,向晚想了想说:“小雨,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程珣傍晚从船上下来后, 去维修组找向晚但没见到人,老祖长说她去了广播室,让程珣在这里等她一会儿, 但程珣说他有急事找向晚, 转身就走。 你再有急事不也得等向晚读完了广播才能说吗,年轻人在一处真是分开一会儿都不行,老祖长端着茶杯, 咂摸着里面淡的已经喝不出茶味的茶水,又坐了好长一会儿,才关门回家。 天一黑,厂区的各个路段都亮起了灯, 程珣站在二分厂旁边的岔路上等向晚,这条路离前厂门比较近,向晚一般走后厂门,也不知为什么, 程珣就能笃定, 向晚今天一定会走这条路。 他低着头,伸出一条腿, 用脚拨拉着地面上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香樟树的影子,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从机关大楼的侧门走出一个人影,她穿着一件蓝灰竖条纹的罩衣,脖子上系着褐色围巾,看到程珣后先是一愣, 接着迈开双腿就奔了过来。 电影里这样的桥段很多, 而且还会很浪漫, 但程珣面对着跑到他面前的姑娘, 也只是牵住了她的手,就这样还被那姑娘抽了出去。 夫妻两个同在厂里工作的不少,但向晚从没见过有哪两个人是上下班牵着手的,在工厂不怕被人说工作不积极,就怕人说作风不好,向晚可不敢被人这样议论。 “你怎么来这里了?”,向晚问程珣。 “过来等你,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向晚偏头看一眼程珣,“什么事?” 程珣抿抿唇,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结果两个人直到走进工厂附近的那家小书店里,他才把那件事说出口。 工厂每到年终都会对修理过的船只做一下总结,到时厂报会拿出两个版面专门刊登各个工段的文章,这种纯技术型的汇报,不需要多么好的文笔,但专业性特别强,今年三工段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程珣,所以,程珣就把向晚拉来了这里。 向晚打量了一下这间又旧又阴暗的书店,问程珣,“你确定,这里真能找到你要用的书。” 程珣把她带到里间,在一排标着工具书的木架前停下,“你别看这里不起眼,但种类挺齐全的,而且比新华书店里便宜很多。” “那你要找哪方面的呢?” 程珣说:“发电机主开关在加负荷时的运作问题,其实每次大的维修我都会写工作笔记,但有些参数我得再确认一下。” 向晚很赞赏程珣的工作态度,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同志,工厂的振兴就靠你这样的。” 程珣笑着捋了捋她的头发,“向晚,我把手里的钱借了一部分出去。”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19节 向晚一愣,稍后问:“你借给谁了?” 程珣说:“张小涛,就是那个跟我一起进厂的工友,他小孩早产,要在恒温箱里待一段时间,手上的钱不够,问到了我这里,要是别的事,我可能不一定借,但人命关天的,我……那个,就借了。” “那你现在还剩多少钱?” “五十来块,但向晚你不要急,年底我会发一笔奖金,另外,周六末我又找了一份工,去别的厂家给人修机器,他们按天算,一天做下来也能挣三十几块钱。” 向晚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现在你没了钱,我们就买不成家具了,到时我们搬新家,你就打地铺好了。” 程珣想也没想就说:“可以。” “真是想不到,您还挺能屈能伸的。” “我就当你在表扬我。” 向晚踢他一脚,走去旁边的书架,那些枯燥的工具书,她看了就头疼,最后她挑了两本小说和程珣一块离开书店。 他们两个人没在外面吃饭,而是骑着车回了筒子楼,因为上午向晚在医院时,张春来跟她说,让她抽空回去一趟。 到了家正赶上张春来往外走,手上提着一个大包,看起来神色匆匆的样子,他拍了一把程珣,说有空跟他喝一杯,向晚告诉程珣说他哥这是赶去医院陪女儿。 “你还不知道吧”,向晚开心的说:“我当姑姑了” 程珣说那恭喜你了,这时,张正民端着一个大大的洗衣盆走过来,向晚往里看了一眼见全是小雨的尿布,向晚摘掉围巾跟她爸说她去洗。 “不用”,张正民看一眼程珣,让他先坐一会儿,他很快就来。 “你爸这个人”,苏雪梅笑着说:“有时候心粗的能气死你,有时候心又细的跟一根头发似的。” 苏雪梅的话,或许程珣不太明白,但向晚很懂,张正民之所以争抢着去洗小雨的尿布,而不让老伴洗,完全是因为,他跟小雨有血缘关系,但苏雪梅却没有,他是怕自己的老伴心里不舒服。 向晚小声对程珣说:“我爸很老实。” 程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你们晚饭想吃什么?”,苏雪梅端出一盘南瓜子让程珣吃。向晚抓了一把,笑嘻嘻的说:“我想吃馄饨,多放点肉,我虽然成家了,但这个月已经给过你生活费了,明天再给你拿十斤肉票回来,所以请你务必大方一点,我的胃最近在外面吃的都亏空了。” 苏雪梅白一眼女儿,“你饿死都没人管。”,她问程珣,“小程你呢,有什么要吃的吗?尽管说。” 程珣说他什么都行,苏雪梅从墙上摘下围裙去和面了,并摔在桌上几根葱让向晚剥,程珣看着他们一家吵吵闹闹的样子,忽然发觉,他离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远了。 “真是没想到”,程珣去揪向晚的耳朵,她现在戴了耳环,耳垂是捏不到了,只能捏耳骨,“你还挺贫的。” “人长了嘴巴不就是用来……贫的吗?” 程珣越发要笑,捏完了她的耳朵,就要去捏脖子,向晚拍开他的手,去阳台拎了张面板过来,问程珣,“你要不要离远一点,这种老葱特别呛人。” 程珣站起来拿起她手里的刀,“给我吧。” 向晚说:“你真不怕呛。” 程珣没回答她,低下头认真的剁葱,一会儿苏雪梅拌好了馅,张正民也洗完了尿布,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馄饨。 “向晚”,张正民开始只是听着向晚母女两个聊天,不知她们讲到什么,他突然插了一句,“你和小程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然,以至于向晚突地抬起头看着她爸,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张正民或许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继父,问这样的问题有点不妥,咳了两声说:“我和你妈还算年轻,你们要是早点要,我们还能帮点忙,要是晚了,我们就算有心要帮,只怕身体也会跟不上。” 向晚心里还有个大学梦,所以要小孩根本不在她现阶段的计划中。 “我们,可能还得过两年再说。” 张正民叹了口气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一会儿在楼道里煮馄饨时,苏雪梅悄悄跟向晚说,她爸这几天过的不太开心,向晚问她妈因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苏雪梅看着锅里浮起来的白沫摇了摇头,“你嫂子嫌弃小雨是个丫头,奶都不给她喂。” 啊,向晚第一次听说做妈妈的还有嫌弃自己孩子的,一般不是当爹的才会这样吗? “那孩子吃什么呢?” “被你爸骂了一顿,现在倒是好了,以后……”,苏雪梅隐约觉得周心宁跟张春来长久不了,她的心实在是太高了,但这话她最终没有跟向晚说,女儿刚刚成家,还是在对婚姻抱有期待的时候,还是别扫她的兴了。 这个晚上,程珣又被留了下来,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把他拉到房间问:“你说身上只剩了五十块钱,你连咱们拿房的钱也借出去了吗?” “那个当然没有,还在银行里。” 向晚捋了捋胸口,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总共还有六百四十二块钱,这还包括上次他们去晓峰岭,沈玉竹给的那三百。 “我们除了装修房子,剩下的恐怕只能买一张床。” “对不起”,程珣诚恳的跟向晚道歉。 向晚一挥手说:“算了你借都借了,我又没怪你。” 程珣靠在床尾坐了一会儿,问向晚,“你爸是不是心里有事。”,往常程珣在这儿,他总会泡上壶茶,跟他聊聊天的,但这一次,吃完饭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你看出来了?” 程珣点了点头,接着向晚就把小雨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你嫂子这样做很不对”,程珣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就此打住,从小受的教育让他无法心安理得的说女人是非,他换了个话题说:“向晚你的房间变了。” “哪里变了” “床单枕套都不一样了,上次你的枕套上面绣的是牡丹,现在的是荷花。” 向晚被程珣笑的不行,“都多久了呀”,她戳戳程珣,“去洗刷吧,现在人正好不多。” 再回到房间,向晚去她妈屋里看了一眼,见她正戴着老花镜给小雨缝衣服,没多打扰她,就去自己屋里看书了。 向晚捧着那本从书店买回来的小说,跟程珣说:“这本书我原先在报纸上见到过,那版报纸每期刊登一回,我只看到第十五回 ,那版报纸就停印了,记得当时我到处向人家打听在哪里可以买到那个作者的书,但一直没有下落,我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可今天却又碰到了。” 程珣不怎么看小说,自然体会不到,一本让人痴迷的小说,无法读到结局的那种失落感,“有这么上瘾吗?” “当然” 过了挺长时间,向晚突然说:“程珣,你说要是有一天,咱们两个分开了,你还会再想起我吗?偶尔的一个刹那也行。” 这是什么傻瓜问题,程珣在工具书上抬起头,看了看向晚不解的说:“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程珣说完这话后继续看他的书,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向晚的话触动,可是在他们关掉灯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过去抱了抱向晚。 屋子里很黑,只有透窗而过的一点点微光,向晚在他的怀里问,“你不困吗?” 程珣说不困。 “我爸妈都在呢。” “我又不会做别的。”,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低下头亲了亲向晚的额头鼻子。 这也叫不会做别的吗? 向晚的脑子里像飞进一只虫子一样嗡嗡的响,那一晚的画面不可避免的闯了进来。 在招待所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一开始只是自顾自的睡着,中间空着一块不小的距离,可向晚半夜梦魇,程珣就靠了过来,并把她抱在了怀里,虽然向晚侧卧着,并没有跟他面对面,但程珣把她抱的很紧,紧的让向晚身上又多了一层汗。 程珣轻声在向晚的耳边说着话,向晚在他的安慰下,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捏了捏程珣的手,说她没事了,让他快点睡。 依稀中,好像是程珣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很低,但莫名就让向晚的心发紧,然后他就亲上了她的耳朵,他的胳膊环在向晚的腰上,指尖要动不动,似在试探又像是下不了决心,所以向晚睡衣的下摆最终只翻了一个小角,又落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在没人的宾馆,这是在家里,万一她的父母进来,向晚想想就觉得怕,她用手去推程珣的肩膀但没有推动,程珣的脸往旁边一偏。 一股凉凉的湿意就落在了向晚的嘴唇上。 他的吻跟他的人一样,不急不虚温润又平和,犹如阳光落在雪上一样,温柔到了极致。 却又烫的能将人融化。 好在程珣没有吻多久就松开了她,他摸了摸向晚的头发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向晚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用手捂住脸,可程珣捋着她的头发,固执的等待答案,并请她一定要说实话。 向晚在心里说,程珣你真不要脸,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可她的声音却没有骗他,“特别好。” 第三十章 向晚和程珣早上到厂里后, 先去了一下厂办,他们把购房款交上并选好了楼层,厂办的房管小组, 交给他们一只牛皮信封, 里面装着房本以及大门及储藏室的钥匙。 向晚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走出来问程珣说这样就可以了吗? 程珣说不然呢,你以为有多复杂。 两个人放好车子, 一起朝各自的车间走,临分别的时候,向晚问程珣晚上有没有空 ,她想去看一下房子, 程珣痛快的说好。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向晚一走到维修组车间,老祖长就通知她参加晚上的茶话会,向晚说她没空, 要去看房子。 “房子晚一天看能丢吗?”, 老祖长很不以为然。 “去吧去吧”,姜慧茹也在一边帮腔, “我都盼了好多年了, 这次好不容易轮上,咱俩一块去,既有零食吃还能看节目,多好啊。” 向晚便说她到时跟程珣说一声,谁知中午在食堂见到程珣, 他说他晚上也要去。 姜慧茹很兴奋, 忙完工作就开始打扮自己,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紫色带暗花的灯芯绒裙子, 问向晚好不好看,向晚说很好看,但估计穿上会冷。 “冷怕什么,反正就那么一会儿,好看才是最要紧的”,姜慧茹换上裙子,对着镜子照了照,伸手把拢着头发的橡皮筋摘掉,一头大波浪卷发如海藻一般散在背上,老祖长看到了,说:“小姜,这是厂里的茶话会,不是让你去舞厅。” 姜慧茹对着镜子涂口红,“知道啊,谁规定茶话会就不能穿的好看了,你要是看不惯,下次别叫我。” 姜慧茹气人很有一套,只这么几句话就把老祖长说的嗓子冒烟,捧着茶杯喝水去了。 “哎,向晚你穿什么?” 向晚看了看身上说:“这身不行吗?”,她的蓝灰色罩衫可是新做的,她自己很满意呢。 姜慧茹打量了一下她说:“把裤子换了,就穿上次我给你的牛仔裤。”,向晚嫌麻烦不想换,姜慧茹走到她这边小声说:“你不知道,咱们厂长可注重职工的仪表了。” 向晚心想,厂长注重仪表也是希望职工们穿的干净得体,不一定非得很时髦吧。 “你说,咱们要是能给厂长留个好印象,是不是以后就有希望了。”,姜慧茹凑到向晚耳边,“我可不想拉一辈子电缆,你肯定也不愿意吧,所以我们必须把握住一切机会。” 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向晚从来不跟姜慧茹藏着掖着,“茹姐,你这样很像以色示人欸。” “那又怎么样。”,姜慧茹甩了甩长发,“我又不做违反道德的事,只是小小的利用一下我的美貌而已,再说人活在世上谁能没点小心思呢,姐姐我坦坦荡荡。”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0节 向晚笑着说:“那要不我也示一下吧。” 姜慧茹眉眼一挑,“你本来就很美。” 在食堂吃完饭,两个姑娘携手朝三号会议室走,她们来的早可以随便挑选座位,向晚一听可能会被叫到表演节目,非得要坐在最边儿上,被姜慧茹死活拉去了中间。 会议室的正中放了一圈桌椅,上面摆满了各色零食,顶上被人用彩纸装饰的绚丽多彩。 天一黑,陆续有各个工段的人走进来,向晚看到程珣后朝他扬了扬手。 六点多钟,王成钧跟几个常委走进来后,茶话会正式开始,先是王成钧做总结发言,陈述这一年内工厂的成绩及总的收入水平,王成钧的发言很简洁,大略的概括了一下后就说到了职工工资上,他表态说,明年将给每位职工加五块钱,全勤奖涨到每月七块,说工厂的宗旨就是兢兢业业的完成国家给的生产修理任务,然后尽可能的让每一位职工有幸福感。 王成钧和几个常委发完言之后,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游戏环节,先是猜谜语,向晚最怕这个,把头埋的很低,特别怕被人叫到,姜慧茹这时也没了最初的雄心,揪揪向晚的衣服说,我脑子不行,可别有哪个嘴贱的叫我回答。 “千年古屋,打一作家。” 向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出题的这人,他眼光转了一圈最后投到了她们这边。 “我请姜慧茹来说。” 姜慧茹一脸懵的站起来,问向晚,“什么呀,小向。” 向晚刚刚只顾着紧张,根本没听清谜语是什么,求助的问了一下身旁的人,多亏她看过一些书,这个她勉强能猜的出,就小声告诉了姜慧茹答案。 姜慧茹说:“老屋。“ “不是”,向晚急得揪她的裙子,“是老舍。” “有一个字,人人见了都会念错,请问这是什么字,我还请慧茹姐答,因为她刚刚作弊了。“ 姜慧茹愤愤的站起来,在脑中念了一下这道题,无奈就是不会,她又想求助向晚,可对面的一群男工起哄说让她表演节目,姜慧茹无奈站到圆圈中心跳了一支新疆舞。 回到座位后,向晚小声跟她说:“真没想到你舞跳的这样好。“ 姜慧茹撩了一下头发说:“那是。” “圆寂,打一成语,我想请程……” “不行,小程太聪明了”,出题人还没说完就被王成钧截住了话头,“让小向答”,这话一出口,他又解释道,“当然,小向,我不是说你不够聪明啊,只是我没有像了解程珣一样了解你。” 向晚窘迫的站起来,像姜慧茹刚才求助自己一样求助她,哪知姜慧茹摊摊手表示她更加不会,向晚便稍抬了抬头去看程珣,程珣用口型对她说了几个字。 向晚马上答:“坐以待毙“ “不算不算”,周围的人起哄,“是小程帮他媳妇的,小程演节目,小程演节目……” 程珣站起来,想了想说:“那我唱支歌吧,唱的不太好,格鲁吉亚的民歌《苏丽珂》。” 王成钧探身朝右边看了一眼,“秋明你来拉琴。” 程珣是用俄文唱的,虽然众人听不懂歌词,但却都觉得旋律很好听,有种哀伤又宁静的美感,左秋明拉手风琴时,一直微低着头,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他那双修长匀称又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琴弦上时,有种优雅的艺术感。 姜慧茹附在向晚耳边说:“左老师真是可惜。” 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左老师以后能遇上一个真正懂得他理解他的女人就好了。 茶话会九点结束,向晚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钟,她的房间里亮着灯,苏雪梅正在里面等她。 向晚把围巾和布包挂在墙上,问她妈:“嫂子她们都回来了?” 苏雪梅说是,向晚转身出去想看一眼小雨,但见她哥嫂的们关着,就又走了回来,苏雪梅拍拍身旁让她坐。 “他们俩刚刚又吵架了。”,苏雪梅说的是张春来夫妻。 “因为什么?” “你嫂子想把一些东西往你房间里堆,春来不愿意,就吵了起来。”,苏雪梅掖了掖女儿耳边的头发,“你多亏成了家,小程对你也不错,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向晚了解她妈,苏雪梅虽然面上温和,但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之所以面对周心宁的多次挑衅而不发声,实在是因为没有立场,这是张正民的房子,说白了,向晚跟她这是寄人篱下。 向晚想的跟她妈一样,另外她也实在不想让张正民父子为难。 “妈,你明天就跟我哥说,我往后就不在家里住了,东西我会找时间搬走,那张床他想留就留,不想留拆掉也没关系。”,向晚揽了揽苏雪梅的肩,“你别担心,我和程珣已经拿到房子了,我先去同事那儿将就两天,马上就能搬去新房。” 听到女儿这样说,苏雪梅的心里和缓了很多。 “向晚,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对人好之前,一定要先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否则,你即便付出了真心,人家也不会领情。” 向晚能理解她妈妈话里的意思,而且通过近来的几件事,她也彻底看清了周心宁的为人,以后她要是再对她好,那就是吃饱了撑的了。 第二天傍晚,向晚和程珣一从船上下来就去了新家,小区的名字很土,叫江南织造厂幸福小区,建在福宁路上,从前厂门走出去,往右一拐,七八分钟就能到。 小区不算大,一共十来幢,五层高,外观很漂亮,向晚夫妻俩分到的是六号楼的三单元,他们选的二楼,不费脚力,要是老人过来的话,很方便。 程珣从纸袋子里拿出钥匙打开三零二的门,房子是去年建好的,里面的味道还有点重,程珣拉开电灯,并把窗户推开。 向晚站在客厅中央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全貌,虽然只有六十多个平方,但因为是工厂的自建房,几乎没什么公摊,所以,房子看上去挺开阔,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厨房。 王成钧对职工很大方,房子的隔断都已经做好,地砖也铺好了,只有墙壁没有粉刷,还是粗粝的水泥墙面。 程珣问向晚怎么样。 向晚仰头看了看屋顶说:“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她牵着程珣的手,拉着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还说要尽快住进来。 程珣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不是啊,我已经没地方住了。” 程珣听到向晚这句话,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她揽过来,“我明天要去半岛,等回来了,就找人过来收拾,好不好。” “那我先过来,我上半年加班攒的调休假还没用光,我爸认识几个油漆工,到时让他找一下,我们先来粉刷一下墙面。” 程珣刮了刮她的鼻子,“刷墙太辛苦了,你别干,等我回来。” “不怕辛苦,这是我们俩的家,累也不怕……看完了走吗?” 程珣在向晚的耳边说:“不做点别的吗?” 向晚低下头笑,接着就被她的丈夫吻住了,他们站的是卧室的一间,屋里没有开灯,外面树影婆娑,万千灯火铺展在夜空里,因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向晚这一次环住程珣的脖子,回应了他。 向晚行动力很强,周五一上班就跟组长请了两天假,买好刷墙的涂料,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来到她们的新家,大姐干活又快又麻利,等程珣从半岛回来,再进入到这里时,她们已经把主卧刷完了。 张正民还帮向晚找了一个木工师傅过来做厨房,为了节约成本,他们用了最便宜的松木板材,但是一点都没影响那个师傅的手艺发挥,成品出来后,结实又漂亮。 就这样在两个年轻人的不断努力下,他们在离春节还有十天的时候,搬进了新家。 第三十一章 因为装修房子花去了大部分的费用, 向晚和程珣只添置了主卧的家具,一张床,两只床头柜, 一张写字台, 外加一张掉了漆老板便宜卖掉的衣柜。 向晚蹲在地上,把尼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里面是一些洗刷用品及衣服, 多亏这些东西不用花钱买,否则两个年轻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程珣,你说咱俩像不像两只鸟” “为什么这么说?”, 程珣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归置好。 “一点点垒窝呀,今天衔一根树枝,明天衔一根树枝的。” 程珣一只手拿着东西,用另一只手按着向晚的后脑勺, 在她嘴唇上啾啾啄了两下, “是不是这样。” 嗯?向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啪的一声拍了把程珣的肩膀, “讨厌吧你。” 周六不用上班, 向晚拿上厂里发的年货去了她妈那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苏雪梅正坐在阳台上缝东西,旁边放着一张小床,向晚放下东西, 走过去看了看床里面躺着的那个小人儿。 只是几天没见, 小雨脸上那层皱皱巴巴的东西就不见了, 一张小脸又白又嫩, 头发貌似比之前更浓密了一些,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啃手指。 “小雨,我是姑姑呀,还记得我吗?” 襁褓里的婴儿看着向晚咕哝了两声,竟然眉眼一弯笑了,向晚回身跟她妈说:“小雨好像真的能听懂呢。” 苏雪梅把缝了一半的虎头鞋举起来看了看,“我就觉得这孩子挺聪明的,睡觉可少了,醒着也不哭。” “睡觉少就是聪明吗?” “以前的老人都这么说,你小时候可能睡了,简直跟猪一样。” “那我也不笨呀?” “还不笨,三岁才会说话,你奶奶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苏雪梅看了一眼向晚带回来的那堆东西,问:“你们厂过年发的吗?” 向晚说是。 “那你怎么不留着自己吃。” “我们现在还没开火,等开火了你想要都不给你。” 苏雪梅用力戳了戳女儿的额角,“小程怎么没来?” 向晚说:“他出去干活了。” “别让他这么辛苦,日子过的是长远,不是一天两天。” 苏雪梅把向晚带来的年糕和饮料干果分出一半,让向晚给隔壁齐大哥送过去,说人家前几日给送了只老母鸡过来,午饭是张正民做的,用的是向晚带来的鹅,一半白斩一半卤。 周心宁一直等到饭端上桌,才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向晚,她笑了笑说:“小妹,你新房都布置好了吗,什么时候请我们过去坐坐。“ “还有些家具没买,你要是想去随时可以去。” 周心宁点点头,“你上次给小雨买的奶粉,全都被她吃完了,你在哪儿买的来着,回头我让你哥去买。” 向晚说:“华侨商店,不过那里需要外汇券,普通牌子的佟楼也有。” “这样啊”,周心宁想了想,“那你或者你同事那里有券吗?我跟你换。” 向晚说她都用掉了。 周心宁又求助的看一眼张正民,“爸,要不你明天去佟楼帮我们去买两桶回来,春来上班没空,我现在又没办法出去,我想尽快给小雨断奶,好出去工作。” 明明是整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却偏偏跟你耍心思,张正民一辈子老实正值,对周心宁的一些做法简直厌烦透顶。 “让张春来去,他是去上班,不是上前线,难道家都不回吗,另外,我还要告诉你,我和你妈都老了,挣不来钱了,孩子我们可以给你们带,但你们别总想着搜刮我们,我们身上没有几两肉。” 这是张正民第一次毫不顾忌的说出心里话,周心宁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爸,我只是想让你帮着买买东西,你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呢,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你钱啊。” 话一说到这里,桌上的火药味蹭蹭往上蔓延,向晚想打圆场,被她妈用力踩了下脚。 张正民虽然老实,但脾气却很烈,他把酒杯哐的往桌上一放,“你记得最好,不光这个,以后你跟张春来在家吃饭也给我按月交生活费,当然了,你们要是想分家,我更求之不得。” 周心宁一听这个,扔下筷子就回房间了。 张正民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自嘲式的笑了笑,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搓了把脸。说:“拉扯儿女也就这么回事。” 向晚僵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张正民一走,苏雪梅就说:“一家人过日子,就怕遇到不知道感恩的”,她朝周心宁的房间努努下巴,“她刚进门时,我跟你爸真是实心实意的待她,但她偏偏老想着算计你。”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1节 向晚下午回到自己的家后,先把卫生清理了一遍,天一黑她就安静的坐在写字桌前等程珣回来,这一等,小半天就过去了,直到近八点钟程珣才进家门。 向晚一看到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沾了好几块油污,程珣张开双臂迎向她,向晚说,我可不抱你,她给程珣兑了半盆热水端去卫生间。 “你们今天修的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程珣把毛巾拧干擦了把脸,“空压机,试了很多次才好。” 向晚伸出手想拍去他身上的灰尘,程珣往旁边避了避说:“别动,脏的。” 向晚说:“如果辛苦就别去干了。” “有什么辛苦的,又不是体力活”,程珣拿着毛巾去碰向晚的脸,“给你也擦擦” 向晚推他,“我才不要。” 半盆清水被程珣洗的污黑污黑的,向晚只得又给他换了一盆。 半小时后,一个干净清爽的程珣再度出现在了向晚面前,他伸出一只手臂把正在看书的妻子罩在臂弯里,向晚抬抬头说:“你吃没吃饭,饿吗?” 程珣说没有,“我知道离这儿不远有家面馆,去不去。” “行吧”,向晚站起来,于是两个人裹上外套,戴好围巾,走了出去,地方离得近,两人也没骑车,程珣牵着向晚的手问:“我没在家,你都干什么了?” 夫妻间总是这些细细碎碎的事,向晚把白天时在父母家的情形跟程珣说了一遍,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担忧,程珣便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把外汇券给你妈妈吧,反正我们现在也用不到。” “我不是不想给。”,实在是周心宁的做法太让人心冷。 临睡前,向晚想泡一下脚,结果程珣明明洗过澡了,非得过来凑热闹,脱掉鞋,就把一双大脚丫踩进了水盆,向晚的身形丰满,脚上也很有肉,程珣的则是瘦而骨感,脚面上的毛细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 泡了一小会儿,身上就热了,向晚脸上红扑扑的,对程珣说:“把你手给我。” “光看脚不够,还非得看我的手,好吧”,程珣把手伸过去,向晚用指尖划着他的手掌说:“程珣,你掌纹挺好的,就是事业线有点曲折。” 程珣说:“我从来不信这个。” “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 程珣哦了一声没深究这个问题,而是问向晚洗完没有,向晚说可以了,结果程珣趿拉上拖鞋,走到向晚这边,弯腰就把她抄了起来。 向晚说你干什么。 “试试你沉不沉。” “那试出来了吗?” 程珣说试出来了,“跟一只小猪似的。”,他歪头去啾向晚的嘴唇,还说小鸟都是这样的,向晚笑着去推他,结果没推动,被他啾了好几下 ----------------------- 临近过年,厂里的工作任务轻了很多,这一天,向晚和姜慧茹都没上船,反正在办公室闲着也是闲着,向晚伏在桌上写文章,姜慧茹则偷偷的织毛衣。 向晚上午的时候从财务那里领了六十块钱的稿费回来,此刻越发卖力的写。半晌,向晚停下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问姜慧茹晚上有没有空。 “那要看你找我什么事。” 向晚笑了笑,“我不是找你借钱,是请你吃饭,去红柿子吃西餐怎么样,感谢你前段时间的收留。” 姜慧茹了解向晚,她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即使她这次拒绝,她也会想出别的办法回报她,便说:“可以啊,小程一起吗?” “不,就我们俩,程珣晚上有事。” “行。” “那这就说好了”,向晚看一眼表,快四点半了,她把桌上的纸笔扫进抽屉,拿上包,对姜慧茹说:“我先去一下广播站,你下班后去二工段车间那里等我。” 第三十二章 这天晚上, 向晚强打着精神跟姜慧茹吃完了饭,回到家,她没开灯, 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她广播站的工作被停掉了,换了一个两工段的女工,她问工会的人为什么把她换掉, 对方说让她去找左秋明。 程珣回到家,见向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还以为她睡了,他脱掉外套,正准备去洗刷, 忽听一个声音说:“你回来了。” 程珣嗯了一声问:“困了?” “没有”,向晚的半张脸被被子闷久了声音有点闷闷的,“我给你带了东西,在桌上。” “什么啊?” “自己看” 程珣把书桌上的台灯调了个角度摁开, 然后就看到桌上放了个白白的纸盒, 闻味道像是蛋糕。 “我吃过饭了,明天再吃吧。”, 程珣说完瞟了一眼向晚, 见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转身去了卫生间。 他草草的把自己冲了一遍就钻进被子,向晚感到一股冰冷的凉意朝自己扑来,急忙往里挪了挪。 “你为什么不用热水。” “麻烦。” 一直等到自己身上暖的差不多了程珣才朝向晚靠过去,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向晚又低了低头, 整个身子拱的活像只大虾米, “广播室的工作, 人家不让我做了。” “为什么?我老婆声音多好听啊, 跟播音员似的。” 向晚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是不是人家觉得难听才把我下了。” “没有”,程珣信誓旦旦的说:“我工友都说你普通话好,不像这里的人,说普通话跟说快板似的。” 向晚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因为这份工作丢了才难过的。” “那是因为什么,难为情,面子上过不去?” 向晚摇头,“当然不是,你想,这份工作没了,每月的三块钱也就没了,多亏啊,只是动动嘴就能多挣三块,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这下换程珣笑了,他揽了揽自己的妻子,“原来你喜欢钱呀?” 这不废话吗,钱肯定是所有人的真爱,谁不喜欢呢。 程珣又说:“明天我给你拿来。”,说完,程珣就用脚趾勾了勾妻子的脚心,如此良夜如果不做点小说里描绘的风花雪月的事实在是辜负,可当程珣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就见躺在他旁边的小妻子,已经着了。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程珣觉得自己再这么忍下去,真的可以原地飞升了。 程珣说话算话,第二天就交给了向晚一只信封,向晚捏了捏说:“你的比我的厚呢。” “我的年终奖,工资,还有前些天出去干活的钱都在这儿了。” 向晚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两百四十一块八毛,跟自己的加在一块,也算是不小的一笔了,又默默的在心里一算,除去过年给双方父母的钱,还略有结余。 “程珣,要不我们买张沙发?不然春节家里来人,都没地方坐。” 程珣说好,“再装一个煤气灶,买点锅碗瓢盆,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家做饭了。”,程珣眼光往旁边一扫,落在一本厚厚的硬皮书上,拿过来一看,是本英汉词典,便问向晚从哪里借的。 向晚说是左老师给的,今天向晚找了个时间去左秋明办公室,她想知道,自己广播站的工作到底是为什么被下掉的。 “所以呢,左秋明有没有告诉你原因?” “他一开始不肯说,说我知道了徒增烦恼,后来我执意问他他就说了。” 程珣静静的看着向晚,说:“让我猜一猜,一定是有人比我老婆更财迷,更想挣那三块钱,而且人家或许还比你胖,所以就把你挤下去了。” “讨厌”,向晚拍了把程珣的背,“有人向工会反应我思想有问题。” “什么问题?” “说我满脑子小资产阶级思想,爱打扮,爱看闲书,还是那些专门教人谈对象的闲书,说我这样的品行是给工人阶级脸上抹黑。” 程珣咳了两声问:“那你看过吗?” 向晚举起手发誓,“天地良心啊程珣,我真的从来没看过那类书。”,说到这里她又心虚似的,掰了掰手指,“就是不知道前些天我跟你从书店买回来的那本算不算?” 程珣问他书名是什么,向晚说十八春。 “书名有什么含义吗?” 向晚想了想说:“大概是书里的男女主人公从认识到最终走到物是人非,经历了十八个春秋吧。” 程珣淡淡的哦了一声,“听上去挺悲凉的……向晚,其实就算你真的看过那类书也没有错,你看人家古代的文学家,那些大诗人,有哪个没描写过爱情啊,就连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还写过宝黛爱情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小时候也看过。” “你看的什么?” 程珣笑了笑,从桌上拿过来纸笔,写下几行字,推到向晚面前,向晚看了看说:“程珣,你是真不要脸啊,你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 程珣抓着她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我才不是什么君子,你可千万别那么以为……走了吃饭去。” 在一个午后,这个家的两只小鸟又往他们小窝里衔进了沙发等生活用品。 他们挑的沙发是三人位的,米色,本来向晚还想再买两只单人位的,但马上过节了,手里不能不留点余钱,所以就没买,她从柜子里拿出姜慧茹送的沙发罩铺好,然后拉着程珣坐在上面试了试,感觉很满足。 程珣看着小妻子一脸幸福的模样,摸摸她的后脑勺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真的能在家里做饭了吗?” “当然可以,煤气我调好了,碗筷还有锅我们也添置全了。” 向晚说:“我不怎么会烧饭,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程珣就骑上车去五道路那边买了一只小母鸡,一斤挂面,还有两个白萝卜。 沈玉竹说的一点没错,程珣做饭很像那么回事,他把鸡对半切开,一半用砂锅炖,一半用来风干,两个年轻人坐在客厅的小圆桌后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吃出了一身汗。 睡觉时,程珣忽然对向晚看过的那本书生出了兴趣,要求她读给自己听。 向晚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说:“你以为我有那么聪明吗,书里那么多字,我怎么可能全部记住。” 程珣想要下床开灯,被向晚拉住了,“要不,我就给你读书里的女主人公,曾经写给她爱人的一封信,这个我记住了。” 程珣说好。 向晚清清嗓子,用手按了按胸口开始往下读。 夜很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透过窗户传进屋里,向晚读完后见程珣正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出神,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有什么感想吗?” 程珣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没,有。” “一点也没有?” “嗯” 向晚蹭的一声背过身去,“程珣,你下次要是再让我背书给你听,信不信我把你踢出去。” 程珣不敢告诉向晚,其实她刚念了两句,他就控制不住的神游天外了,他真的欣赏不来这类作品。 “对不起。”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2节 向晚对着墙瓮声瓮气的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下次还敢吗?” “敢” “什么”,向晚惊得想坐起来。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不了。” 程珣笑了两声贴过去伸手环住了向晚的腰,向晚给他撇开,他再度环上去,如此几番后,向晚就不理她了,程珣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耳后,然后又用嘴唇去啄,向晚痒的不停往里蜷缩,窗外的灯光一灭,夜真正黑了下来。 一夜过去,气温降到了零下,好在向晚有她妈做的棉袄,虽然穿上臃肿了一点,但非常保暖,相比之下程珣就惨了,他身上那件蓝色卡其布外套里,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两人从家骑车到厂里,向晚看到他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走进维修组车间,向晚问姜慧茹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男士棉衣的。 姜慧茹想了想说:“你是给小程买吗,想要什么款式的?” 向晚说只要保暖就行。 “我知道有个卖军大衣的地方,但不是军品,是地方服装厂仿制的,价格也不贵,大概不到三十块钱,要不要我带你去。” 向晚说可以。 她今天从家门口的食品店买了两个花生糍粑,夹出一个给姜慧茹,姜慧茹也把从家里带来的牛奶饼干分给向晚吃,现在厂里已经停工,她们不用再急着上船干活,一下惬意了很多。 姜慧茹走过去把门关紧,回来小声跟向晚说:“小向,我听到个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向晚听下吃东西的动作,认真看着姜慧茹。 “听说,王成钧要走了。” 向晚惊讶的张大嘴巴,“他,要去哪儿?” “上海,哎”,姜慧茹叹了口气,“咱们这位厂长还是挺不错的,实干,又不摆架子,对工人也好,我还指望他能帮咱俩换个地方呢,看来是没可能了。” “我的房子还是他帮忙分到的呢”,向晚也有点舍不得,但她毕竟是厂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工人,离高层的领导太过遥远,她更关心的是她的家人能不能吃饱穿暖,因此,不到一会儿,向晚就把这事丢到了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算着下班的时间,铃一响就拉着姜慧茹去给程珣买大衣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丈夫现在正坐在厂长办公室里,王成钧不仅自己要走,还想把程珣也带过去,这是向晚后来才知道的。 向晚花了二十三块九毛钱给程珣买了件棉大衣,一回到家就让他试。 程珣冻得有点感冒了,鼻音很重,但还是嘴硬着埋怨向晚不该给他花钱,反正进厂就要上船的,船舱里又不冷。 向晚把从姜慧茹那里听到的消息跟程珣重复了一遍,程珣笑着说姜慧茹的消息可真灵通。 “这么说是真的了”,向晚一愣,又问程珣,“你也知道?” 上午的时候王成钧把程珣交到了办公室,把自己工作将要调动的事说了一下,并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去上海发展,这对于一个基层的普通工人来说是一次特别难得的机会,王成钧还说,让程珣不必马上回答他,可以考虑两天再说。 可程珣只想了几秒钟就说他不能去。 “是不能还是不想?”,王成钧的面上一直很温和。 对于一个追求事业的男人来说,没有比遇上一个宽广的平台和一个赏识自己的伯乐更有价值的了,但如果他走了,向晚怎么办。 不是不想,是不能。 王成钧笑着问:“舍不得妻子?” 程珣点点头,没否认。 王成钧自从接到调任通知后,就在反复思索这件事,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急需身边有个得力的助手,他考虑了好几个人选,觉得程珣最合适。 年轻,聪明,懂外文,学习能力强,最重要的一点是务实,他曾经担心他跟程珣提起这件事后,程珣会要求把向晚也带过去,但这个小伙子很懂分寸,没有让他难办,他拍拍程珣的肩膀,让他先回去,说过两天再找他。 程珣没先回答向晚的问题,而是反问她说:“如果,我离开家去别的地方工作,你会同意吗?” 向晚愣了愣说:“不同意,但我也不拦着你,你要是实在想去,咱么就分开。” “怎么个分开法呀?” “还能怎么着”,向晚重重的说:“离婚” “哎哟,可真吓人。” 向晚看了看屋顶说:“程珣,我没有那么伟大,既然咱们结婚了,有了家,我就希望咱们两个能时时在一块,我做不到一个人守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你几个月或者几年回来一次,这样的婚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程珣”,向晚掰着程珣的脑袋让他面对自己,“你看我现在多年轻啊,如果你一出去就是很多年,我就老了,也不美了,我都替你遗憾。” 程珣被向晚说的哈哈笑了一阵,揪揪她的耳朵说:“行了,又没说真的要去……做饭去了,想吃什么?” 向晚说:“我那天在我妈那儿拿来了一瓶桂花酱,家里不是有年糕吗,就做个桂花炒年糕怎么样,公平起见,饭后我洗碗。”,说着还嘿嘿笑了两声,程珣捏一把她的鼻子,“等着。” 因为天气太冷,两个人原本计划好的饭后遛马路的计划泡汤了,眼看时间还早,向晚就拿出了左秋明给她的那本英汉词典背单词,程珣看到后说:“你这种方法肯定不行。” “那你觉得哪种行?” “看英文书,遇到不会的单词查出来,这样记得深。” “我不知道这样记得深?关键是你让我去哪儿买外文书。” 程珣说:“我或许可以。”,他也搬了张凳子,坐在妻子身边写厂里的工作报告,以前住集体宿舍时,他很难集中精力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可现在比以前好太多了。 向晚的跟前摊着一本笔记本,她把每晚背诵的单词都抄在了上面,准备第二天再重复背一遍,一段时间后,她看了一眼程珣,见他脸有点红,问他是不是发烧了。 “不会吧”,程珣极少生病,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 “真没有?”,向晚不相信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结果烫的跟块碳似的,向晚让程珣赶紧上床休息,她出去买药。 向晚穿上外套正准备走,程珣拽住她的胳膊说:“别去了。” “那万一烧死你怎么办。” 程珣失笑,“我以前感冒,我妈都会给我煮点姜汤水,喝了很管用。” “不行,你现在太严重了。” 向晚说什么都得去,结果药买来了,也让他吃下去了,程珣还在那儿念叨他的红糖姜水,向晚只得又去厨房给他烧了一锅,程珣或许是烧的有点迷糊了,话说了一筐又一筐,说红糖姜水里有他记忆中童年的味道,也有他妈妈的味道。 向晚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不理她 程珣出了一身汗,可等向晚躺上床后,他仍旧朝她那边贴,向晚让他不要这样。 程珣就说:“向晚请你理解一下一个男人在病中的脆弱。” 这话要多傻有多傻 “那你不要离我太近说话,我从小就讨厌生姜味儿。” 第三十三章 今天厂里要求各个工段进行卫生大扫除, 向晚和姜慧茹吃过早饭就开始整理她们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没一会儿,老祖长端着茶杯晃了过来, 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问她们手里的肉票够不够用。 老祖长这么一说,向晚才想起她还没有和程珣去办户口本,她已经有了家, 今年就不能在父母家过年了,而肉票是社区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的,没有户口本是不是就领不到? “组长,你那里有多吗, 我可不可以问你买?” 老祖长说:“我哪里有多,只是我有个亲戚今年刚升了肉联厂生产车间的主任,你们要是需要,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向晚和姜慧茹相互看了一眼, 都表示需要, 老祖长点点头说等下了班就带她们两个过去。 老祖长咳了两声又说,等她们整理完自己的工作间之后, 再辛苦她们打扫一下外面的敞间, 说那些个男的干活太糙,他不放心。” 姜慧茹看了一下老祖长的背影,小声对向晚说:“就是个老狐狸。” 狐狸是真狐狸,厚道也挺厚道的,向晚擦了一下额上的汗, 换掉桶里的脏水, 和姜慧茹一口气干到下班。 姜慧茹让向晚不要去食堂了,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口小电锅还有一把挂面, 向晚觉得新奇,打量着那口小锅,问她从哪儿买的,姜慧茹说是她的追求者送的。 两人煮好面就着辣椒酱边吃边聊,姜慧茹想到一件有趣的事,问向晚,“四工段的小丁,你知道吗?” 向晚说知道。 姜慧茹清了下嗓子,走去把门关上,“前几天我听我一个朋友说,这姑娘去女工委那儿领计生用品,可有意思了,非让人家多给几个,厂里发的这东西都是有数的,她多了,别人怎么办……”,说到这儿姜慧茹忽地一怔,朝向晚凑了凑,“小向,你是不是没领过?” 这个问题,向晚在昨天晚上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昨晚她跟程珣说她不喜欢闻姜味儿,让他离自己远点,程珣什么话都没说就跑去卫生间又刷了一遍牙,回来后就要亲她,向晚说程珣你生病了,应该好好休息,程珣说就一会儿。 到底是多久向晚也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在程珣温柔的碰触中,越来越往下陷,明明身下就是床板,可向晚却觉得自己将要踏入一片软的如同白云的沙地似的,程珣在她耳边问,他们现在到那种程度了吗? 向晚心里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的,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他哪种程度。 程珣就说你少装傻,然后,他固执的等着向晚的答案。 “程珣”,向晚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微微的颤抖,“我们,现在没有条件。” “什?”,程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翻身下来,把小妻子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后脑勺不无遗憾的说那就再等等。 向晚感觉到了程珣的渴望,或许不止眼前这一次,因为同在一张床上,某些身体接触是不可避免的,一开始她还似是而非,后来她就渐渐明白了。 “程珣”,向晚在黑暗中抚了抚程珣的背,轻声说:“等下次厂里发的时候,我去领……真不公平,明明是男的用的东西,为什么让女人去领,难道别的单位也这样吗?” 程珣觉得自己妻子的脸皮也太薄了,不就是几个东西吗,他自告奋勇的说他去领,可当向晚告诉他在什么地方领时,他说什么也不要去了。 姜慧茹见向晚发愣,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向晚说是,并问她厂里每月多少号可以领那个。 “二十五号,小向。” “嗯?”,向晚见姜慧茹的表情有点严肃,纳闷的问她怎么了。 “下次厂里发这个你一定要去领,不用也要领,知道吗?” 向晚问她为什么,姜慧茹轻拍了下桌子说:“还为什么,有人在传你和程珣的闲话。”,而且很难听。 向晚说:“什么闲话?” “人家说你和小程根本不是真的结婚,是因为房子才凑在一块的,是假结婚。”,那些做真夫妻的哪会像她俩那样,甚至还有人说程珣的身体或许有点问题,不然,哪个男的能对身边如花似玉的妻子完全无动于衷,这话姜慧茹当然不便说出口,但她告诉向晚下次她陪她一起去女工委,堵堵那些女人的嘴。 下了班,向晚和姜慧茹还有老祖长从前厂们经过时,见好多人围在布告栏前,她隐隐瞥见了玻璃窗中的一角红纸,应该是有人升职或者评先进的喜报,要是不好的消息的话,厂里会用白纸。 无论怎样,人总是愿意看到好的东西,向晚的心情无端因为那小小的一抹红产生了点喜悦,但万万没有想到,那抹红会和她有关。 因为让工友转告了程珣她会晚点回家,向晚和姜慧茹买完猪肉后,又找了家饭馆吃饭,等回到家时已经快七点钟了,向晚把肉拎进厨房甩了甩手腕问程珣有没有吃饭,程珣说他在等她一块。 “等我做什么?”,向晚头一次觉得这人有点呆,“我不是让人告诉你我晚上有事吗?” “可你没说不回来吃饭。” 向晚笑了笑不想跟他争论,“我已经吃过了,要不你自己做点。”,说着向晚解开一旁盛猪肉的袋子,“我买了挺多肉的,给你吃顿好的,改善改善生活。” 程珣拿刀过去割,险些被里面的那只猪头吓得跳起来,“你怎么还买这种东西?” 向晚说:“这个便宜,我们家以前过年的时候,我爸都会买一整套猪下水,比单纯买肉少花很多钱呢,而且这个也不难吃,卤好了很香的,我爸会弄,明天我给他们送去。”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3节 程珣割下一小块瘦肉准备做个肉丝烩饼,“你们家是地主吗,还一整套,怎么不买一整只猪。” 向晚揪着程珣的耳朵说他讨厌,程珣因为正在切菜,空不出手反击,因此被她揪了好长一会儿。 一会儿菜下锅了,程珣看着煤气炉上蓝幽幽的火苗说向晚我告诉你一件事。 向晚微微抬着下巴看着程珣的侧脸等着他说。 其实程珣心里还是挺激动的,但他还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向晚说了他将从三工段调往技术科并担任副科长的那件事,从小程凯文就教育他说,做人一定要谦虚,一有点成绩就尾巴翘上天的人难成大事。 程珣倒并不认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就能让自己尾巴翘上天,他只是觉得太过于喜形于色会显得很没风度,所以就把心里的那点情绪给压下了。 向晚听完后,张了张嘴巴问:“这么说今天布告栏中写的那个人是你。” 程珣点了点头,向晚伸出一只手,“哎呀,程珣同志我代表……我爸我妈我哥我嫂我侄女还有我弟弟恭喜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努力工作勇往直前不怕……” 向晚话少的时候说一个字都嫌麻烦,但贫起来是真贫”,程珣用手捏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说下去,过了片刻,他把炒好的饼盛进盘里端去客厅,向晚跟在他后头,也在那张木桌旁坐了下来。 “王成钧就这么把你提上来,他要是走了,其他人不会为难你吧。” 程珣夹起两根肉丝送到向晚嘴里,“我也不知道,别想这个,费心费力不说又没什么用。” 向晚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自己会做不好啊?毕竟你这么年轻。” 程珣摇摇头,“年龄跟皱纹有关但跟能力没有必然的关系。”,这话好像听起来有点轻狂了,所以程珣说完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并拍拍向晚的肩说他会尽力。 向晚感觉程珣身上有种很矛盾的东西,腼腆又自信,看着挺正派但骨子里其实不然,就像那天他在纸上写下的那几句话一样,要是放在以前,向晚打死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看这种东西,正是因为这种矛盾的特质,让向晚觉得她的丈夫是一个挺有魅力的人。 程珣升职带给向晚的不光是高兴,还有鞭策,她觉得一个人无论在任何环境下都要努力提升自己,这样,机遇来到身边的时候你才能牢牢的抓住。 向晚原来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一晚上记十个英文单词,她决定从今天起,视情况增加到十五到二十个,另外她还想把高中的课程再学一遍,随时为高考做准备。 又一个傍晚,向晚和程珣提着东西去父母家,像所有唠唠叨叨的爸妈一样,张正民老两口不停埋怨向晚不会过日子,刚结婚还没什么积蓄,就大手大脚的花钱,因为不好意思说女婿,这些包含着爱意的指责就全部落在了向晚身上。 向晚也不还嘴,只盯着小雨看,小家伙又大了一些,身上穿着件小花袄,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不停的挥舞,向晚问程珣孩子长得像谁 ,程珣想了想说:“你?” “去你的吧” 程珣虽然见过张春来和周心宁但根本记不清她们的全貌,因此向晚一问她小雨像谁,他下意识就说像她,但一时却忘了向晚并不是小雨的亲姑姑。 “如果”,程珣摇了摇小雨的小胖手低声说:“咱俩以后能有个孩子,一定会像你。” 向晚刚要问程珣为什么,就听楼道里的苏雪梅在叫她,向晚急忙跑了过去,苏雪梅问女儿春节有没有给程珣的父母准备礼品。 “我们打算放假的时候去买。” “应该的,人与人都是相互的,你对人家好,人家以后才会对你好。” 第34章 第三十四 节前最后一天上班, 好多人都已经心不在焉,向晚和姜慧茹去女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又去街上的百货商店逛了一圈, 买了些年货回来。 到了家, 向晚想起她和程珣的两件单衣还没有洗,归置完东西就扎进了卫生间,天气太冷, 她一双手在水里泡了几遭就开始发麻,她把洗衣盆端到阳台,到了杯热水,双手捧着把自己窝进沙发里, 程珣正是这时候进来的,他脱掉棉大衣,走过来挨着向晚坐下。 向晚看他脸色有点红,问:“你喝酒了。” 程珣嗯了一声说:“我两个室友年后就不来这边了, 今天我跟张小涛几个为他俩送行, 喝了一点点。” “为什么不来了,咱们厂待遇也算不错吧。” “人家嫌离家太远, 对了”, 程珣站起来走到门口,从墙上挂着的棉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串糖葫芦给向晚,“我看到大门口有卖这个的,就买了一串。” 糖葫芦红艳艳的用油纸裹着,不用尝就知道很甜, 向晚撕开纸先递给程珣吃, 程珣咬了小半个又推回给向晚, 说:“你吃吧。”, 他起身去阳台晾衣服,这时,门砰砰响了几声,向晚回头看了看程珣,与他对个眼神,然后啪嗒啪嗒跑着去开门。 来人是张正民老两口,穿着臃肿的棉外套,一人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向晚伸手去接张正民抱着的白菜,他朝一旁闪了一下说:“三轮车上还有,你跟小程去搬。”,向晚抬腿就想朝外面冲,被程珣揪着领子拽了回来,他取下棉大衣裹在向晚身上说:“外面那么冷,小心把你冻成冰棍。” 程珣的动作很自然,一看就是平时也很懂得照顾妻子,苏雪梅看在眼里,觉得很安慰。 张正民夫妻俩带过来的东西很多,大部分都是吃的,向晚和程珣搬了两三次才搬完。 向晚拿出今天刚买的花生瓜子让父母吃,但苏雪梅一定要先参观女儿的新家,她先去厨房,把柜门一扇扇打开,挨个看过去,最后发现要是不算她跟老伴刚刚拿来的那些东西,她女儿这偌大的家里只有一把面条和小半块豆腐。 苏雪梅叹口气指指女儿对程珣说:“我让她不要看那么多没用的书,她不听,你看看现在,看的跟个呆子似的,日子都不会过,小程你多担待啊。” 主卧还行,干净又温馨,床上罩着苏雪梅亲自做的蓝底白花的床单,两只胖乎乎的枕头紧紧的挨着,可看到空荡荡的次卧,苏雪梅又想叹气,向晚赶紧说:“等我跟程珣有时间了就去买,前阵子一直忙。” 苏雪梅夫妻俩当然知道这是女儿的托词,也没说什么就又走到客厅坐下,苏雪梅跟向晚交代她带的那些干菜咸菜还有鱼干贝类的吃法,向晚从小到大家务倒是做了不少,但就是不会做饭,所以,她妈妈说的时候,她不停点头,其实一句也没听懂。 临走,张正民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放桌上,这是向晚昨天给他的节礼钱,张正民说他们刚成家手头也没什么积蓄,今年就不收了,程珣要下去送他们,老两口死活拦着不让。 父母一走,向晚重新拿起之前吃了半截的糖葫芦,程珣说:“我奶奶的四合院里种了好几棵山楂树,一到秋天,山楂都吃不完。” 向晚问:“你奶奶有四合院?几进的!” “三进,我奶奶其实是上海人,认识我爷爷后就嫁到了北京。” “三进?你奶奶一个人住吗?” 程珣说不是,“跟我姑姑还有一个照顾她的阿姨一起住,我姑姑一直没成家。” 向晚随口问:“为什么没成家呢?你姑是做什么的?” “老师,教历史的,可能是没遇到合适的吧。” “也是老师?”,向晚有点惊讶,“程珣你们一家人真厉害,我怎么感觉嫁给你是我高攀了呢。” 程珣敲了敲她的头,“是我高攀了”,他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两个人挪去卧室一起泡脚。 程珣的身后就是写字台,向晚让他帮她把笔记本拿过来,上面有她这些天背过的英文单词,她习惯每天再巩固一下,妻子在一旁碎碎叨叨的念英文,程珣没事干,看着他的脚丫子发呆,此时向晚嘴里蹦出的一个单词就跳到了程珣的脑子里。 他直了直身体,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蹦了过来。 程珣清清嗓子开口,“向晚,你的发音好像,咳咳”,简直跟猪说普通话一样,程珣低低头及时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我发音是不是不太好,没关系的程珣,你告诉我。” “我刚刚听你读abandon这个单词……” 向晚眨了眨眼,“你再读一遍。” “ ??b?nd?n,英语中?这个音标跟汉语拼音中的e不是同一种发音,读的时候你要这样”,程珣一手抓着向晚的胳膊,一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舌头卷起来 ?” 向晚虽然读完了高中,但英语学的连半吊子都不如,这也不怪她,当时教他们英语的那位老师也没读过大学,属于高中生教高中,他语法教的还可以,但发音简直是灾难,向晚跟着他学了三年,自己都觉得自己讲起英文来生硬又难听,但她接受能力挺快的,程珣给她示范了几遍她就会了,睡觉时,她非得把这些天背过的单词一个个念给程珣听,让他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发音不正确的。 陡然成了程老师的程珣听了一大晚上的单词,纠发音纠的自己的舌头都险些捋不直,最后,小妻子一翻身就着了,留他在黑暗中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因为不用上班,向晚一觉睡到八点多才起床,程珣正在厨房做饭,向晚散着一头长发跑过去,看了一眼锅里咕嘟咕嘟烧开的水问:“吃什么呀?” “面条行吗,再给你放点这个”,他去揪妻子的耳朵,“你爸卤的。” “光吃面条不顶饿” 程珣捞过她的后脑勺,就往她嘴唇上蹭,向晚不停拍他的手,“没刷牙。” 程珣不听,重重的吸了两下才松开,“补上。” 什么补上,向晚洗刷完下去卖大饼时才想起那俩字的意思。 这个程珣。 天气很好,透窗而过的阳光把室内照的温暖又亮堂,向晚拿出一套新衣服让程珣试,程珣二话不说就把身上那件绿色军裤脱了下来,向晚这才发现他连棉毛裤都没穿,大冬天的光着两条腿,而且他身上的那件内衣还是红色的,不是枣红,而是朱红,看上去特别鲜亮,向晚一下笑的不行,程珣纳闷的问她为什么要笑。 向晚指了指他的身上。 程珣说:“生日的时候我妈给我买的,她老说穿红色会辟邪。” 向晚哦了一声问:“你不冷吗,穿那么少?”,程珣说骑车的时候穿太多,会出很多汗,他走到向晚跟前,问:“行吗?” 向晚上下打量他一下,说:“可以” 姜慧茹的手艺很好,他裁的裤子不像市面上卖的那样肥肥大大的,而是很贴身,那条斜纹黑裤裹在程珣的两条长腿上 ,就跟画报上的男模穿西裤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程珣上身穿的是夹克,要是成套的西装的话,可能会更好看。 向晚说:“你去你爸妈那儿就穿这套吧!”,她一顿,问程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先去车站看看有哪天的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没等向晚回答,他又说:“不耽误你学英语,到了那儿我仍然可以教你。” 向晚故意说:“其实也不差那几天,等你回来再学也不迟。”,她走去床边收拾被子,程珣倚在写字台上给他讲述农村过年多么多么有意思,向晚回头看他一眼问:“你想让我跟你去吗?” 程珣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他当然想。 那你直接说不就可以了,那么啰嗦。 向晚脱掉身上那件土黄色绒衣,换上她妈妈做的棉袄套上罩衫,先跟程珣去了车站,去晓峰岭的车年前还有明天的一趟,两人买好了明早八点的那一班,然后又去百货商店买了些礼品。 两个人跟上次一样,先坐车到清云,出了车站程珣本来想再带着向晚去找那位姓林的叔叔,程凯文的电话上也是这么说的,可程珣却看到不远处有个欣长的身影朝他们走来,阳光下笑的很是灿烂。 “哥!” 第三十五章 那少年跟程珣一样又瘦又高, 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由于头发理得很短,五官显得尤其扎眼, 有种很清朗的帅气, 向晚问程珣,“是你弟吗?” 程珣点点头,“程砚, 我们家的捣蛋鬼” 说着,那捣蛋鬼就走到了跟前,他咧嘴笑着看了一眼程珣,再去看向晚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脸微微朝下埋着,不停挠头,程珣说:“这是你嫂子。” “嗯,嫂子”, 程砚接过向晚手里的包, 伸臂朝前一指,“走吧, 车在桥头上。” 程珣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砚说一个礼拜前。 “林叔今天有事,爸让我来接你们” 程珣拍一把拖拉机的后车斗,“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这个的?” “就在刚才”,程砚看着他哥一脸不愿意相信的表情说:“骗你的,我刚到林场不久就学会了, 那边成天拉木头。”, 他把摇杆插到前面的排气筒内, 弯下腰用力抡了几圈, 拖拉机突然轰隆隆响了起来。 程砚拍拍手说他哥,“快上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程珣先扶向晚坐上去,两人靠在后车斗内,一会儿就被冷风吹的鼻子耳朵全红了,向晚小声跟程珣说:“我不知道程砚回来,没给他买礼物。” 程珣把她的手拿过来攥在掌心里,“没事,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到了农场的家里,程珣见父母都不在,问程砚他们去哪儿了,程砚说今天生产队杀猪做糍粑,他们都去帮忙了。 程砚给向晚倒了杯水,说他先把车还到大队去,待会儿,可以让他哥带她去看看,很热闹,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程珣想让向晚先休息一会儿,但向晚按捺不住,她一心要去见识一下程砚所说的那种热闹。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4节 于是程珣就带着向晚去了村支部的大院里,院子里围着很多人,程珣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最西边的一个长桌前找到她妈妈,沈玉竹身上系着只围裙,正站在几个妇女中间做糍粑,不远处放着只大大的石钵,一个壮汉抡着木槌在打糍糕,他身旁围着的那几个人,像是替换他的。 沈玉竹完全是一副农村妇女的打扮,厚实的手工棉袄加粗布罩衣,脖子上还系着块格子围巾,但她气质太好,这么一穿反而增添了一种清水雕饰的美感,她看了看儿子,又看向晚,问他们累不累,两人都说不累。 沈玉竹切下两块糍粑让他们吃,糍粑是纯糯米打的,外面裹着一层细细的黄豆粉,吃到嘴里又绵又糯,程珣吃完了又让他妈切了两块。 “我爸呢?” 沈玉竹说:“屋里喝茶呢” 挨着沈玉竹的一个胖胖的大婶打量了几眼程珣,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当初跟着他父母一起来到他们庄的毛头小子,问她道:“沈医生,这是你大儿子吗?” 沈玉竹说是。 “哎哟,都这么,可真出挑,都快不敢认了,怪不得当初三环死活闹着要……” 沈玉竹适时的用手挽住向晚的胳膊将她朝身前带了带,截住胖婶的话头,“这是我儿媳妇。” “呀”,胖婶又吃了一惊,“从城里来的吧,长得可真水灵,哎呀沈医生你可真有福气,这么年轻就做上婆婆了” 沈玉竹沉默着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她跟丈夫从遥远的城市来到这里,她没想到自己今生还能听到福气这两个字。 一旁的胖婶做糍粑的空当,不停朝向晚身上看,又朝对面的几个妇女递眼神,“人家白是吧,脸上跟抹了粉似的。”,回头招呼向晚说:“姑娘,你站过来点。”,向晚听话的走过去,胖婶在她脸上研究了一阵,接着把成果告诉其他人,“没抹粉,人家天生的白,哎,其实三环也不错,就是黑了点。” 三环就是绕不过去了,程珣无奈的把向晚牵去了打糍糕的那里。 向晚小声问程珣,“三环是谁?”,程珣装作没听到,向晚又重复了一遍,程珣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角说:“不认识。” 这时,抡木棰的人停下来休息,程珣靠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把棰子给他,他脱下身上的夹克毛衣扔给向晚,卷起衬衫袖子,也学着之前那人的样子,抡着棰子一下一下的去敲打石钵里的米糕,锤下去的时候费不了多少力气,但糯米的粘性太强,往外拔木棰得需要极大的气力,没多长时间,程珣的后背就湿了,脸上脖子上也出了一层汗。 他喘着粗气重新站回到向晚身旁,向晚撸撸袖子也想上,程珣拽住她说:“你可拉倒吧” 向晚不服,说:“我在船上天天拉电缆,论力气不一定比你差。”,反正其他人也在休息,向晚走过去把木棰抱在手里,拔了几次都拔不出,情急之下猛地去拽,木棰是拔出来了,可向晚却往后趔趄了好几天,险些摔在地上,把程珣笑的不行。 不多时,大灶上的水烧开了,农村人一年一度的过年杀猪晏开始了,向晚不敢看,就独自跑去了门外,几个女孩子正在玩跳皮筋的游戏,向晚小时候也玩过,此刻重拾好奇心,也加入了他们。 中午饭是大锅菜,加了白菜豆腐还有粉条还有肉片,因为桌椅有限,年长的坐着,向晚和程珣程砚以及其他年轻人,站在屋檐下吃完了午饭,然后拿着分好的五斤猪肉回家。 只不过是隔了几个月,沈玉竹和程凯文的堂屋已经装上了厚厚的毡布帘子,程凯文把厨房里的碳炉子拎了过来,又有人来找沈玉竹看病。 向晚几个窝在一旁,聊天嗑瓜子,钟凯文也凑过去说:“小向,上次我给你的书都看完了吗?” 程珣听他爸说这话,只是笑,程砚就不一样了,直接开口说:“爸,你就不要在嫂子面前摆老师的架子了,人家又不是你学生。” 钟凯文不生气,只是温和的等着向晚给他答案。 向晚说:“都看完了,我下次给您带来”,程珣揪揪她的袖子,“你,一家人怎么这么客气。” 哦,向晚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是觉得钟凯文实在太像一个学者了,她不敢不尊敬。 “我现在想找几本英文书看,但不好找。” 钟凯文说:“我这里倒是有一本,不过你得问过”,他看一眼沈玉竹继续道:“问问你妈妈的意见,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不好做主。” 向晚问程凯文书名是什么。 程凯文说:“gone with the wind” 一瞬间,向晚就明白为何程珣的英文发音那么好了,她也不觉得难为情,直接问程凯文这句话的汉语该怎么翻。 程砚说:“大风刮过。” 钟凯文呵呵笑着拍了下小儿子的脑袋告诉向晚叫飘。 飘,向晚喃喃念了一下这个字,不太理解这个名字的涵义,眼看着炉子里就要没碳了,程凯文吩咐小儿子去院子里拿,他们烧的是大块碳,得用锤子一下下敲碎了才能烧,程砚自从回来后就接任了这项任务,他把簸箕夹在腋下,对程凯文说:“有你们这么使唤人的吗,大的回来了,活还是小的干,小心哪天我也带个媳妇儿回来,你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程凯文说:“做梦吧,哪家姑娘能看上你啊?” 程砚一甩头,“看上我的人多了,我要求高。” 晚饭是程珣做的:小鸡炖蘑菇,粉蒸肉,还有几个炒素菜,其实单靠程凯文和沈玉竹挣的那几个公分,他们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孩子们的,但好在沈玉竹的医术高,那些找她看病的人一拨接一拨,他们见沈医生不收钱,就想办法在别的方面给她报酬。 趁向晚不在屋子里,程凯文叮嘱小儿子说:“人家小向在这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可别那么没出息。” 程砚说:“都一家人,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呗。” 程凯文语气很重,“那也得像个人样。” “我”,程砚一口气提到嗓子里,让他爸说的不上不下的,“我哪里不像人了,再说我,我跟狗一块吃去。” 程凯文被气的笑出了声,他踢一下小儿子说:“那你去。” 程砚又说:“想的美。” 晚上,程凯文带着两个儿子出去散步,沈玉竹拿出一件橘黄色的毛线衫让向晚试,“我自己盘算着尺寸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屋子里点着火炉,不算冷,向晚脱掉棉衣穿上,除了袖子稍有点短外,其他刚好。 向晚抻了抻衣服下摆跟沈玉竹说谢谢,沈玉竹帮她披上棉袄,拉着她坐下来,“你跟程珣结婚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办,我们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我跟你爸商量说,如果哪天我跟他能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给你俩补上。” “其实没什么”,向晚摆手说:“不需要办,我跟程珣都不喜欢热闹。” 沈玉竹笑了笑,“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程珣程砚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程珣从小就沉稳,十个他也没一个程砚让我们操心,小时候天天被老师叫家长,挨了不知多少揍,就是不长记性。” 向晚说:“我看他现在很好了。” “现在能懂点事了,你弟弟呢,小晚,也那么淘吗?” “他不淘”,向晚有时候都宁愿向东不那么懂事,“从小就听话,但男孩子胆子太小也不是好事。” 沈玉竹点头,“只要不给人欺负就行,你跟程珣相处的还可以吧,家里的活多让他干,男的一点不能惯着。”,接着沈玉竹就说了一些她跟程凯文相处的事情,手把手教向晚怎么驾驭他儿子。 因为向晚已经跟程珣结了婚,这次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屋子里休息,程砚被赶到村长家睡了。 向晚还是睡原来的那张床,沈玉竹提前晒好了被褥,躺下去很暖和,程珣睡原先程砚的那张床,也不知有什么事要办,他很晚了还没回来,就在向晚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一个人贴着她的后背拥住了她。 程珣带着一身凉气,把向晚的困意冲去了大半,她转过身问他去哪儿了,程珣说去办了点事。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看了会儿对方,向晚突然开口说:“三环是谁?” 程珣笑着去捏她的鼻子,“就过不去了是吧。” “没有,纯属好奇。” 第三十六章 “村长家一共有五个女儿, 分别叫大环,二环,三环, 四环, 小环,三环是他们家老三,很聪明能干的一个女孩子。” 向晚说:“是不是对你也不错?” “我当初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好多农活都不会干,人家帮过我。” 向晚哦了一声问:“那你怎么回报人家的,也教她学英语?” 程珣摇摇头,“她对英语不感兴趣”, 向晚还想再说什么,程珣捏住她的嘴唇说:“是不是给你一片树叶,你能联想到整个秋天。”,他把手移到向晚的肩膀上, 慢慢往下滑, 因为穿的薄,小妻子妖娆的身体线条显露无疑, 手掌犹如在走一条s型线路。 在程珣的记忆里向晚即使夏天也总是穿那种肥肥大大的衣服, 把她所有关于身体的美好全部遮掩住。 由于挨得太近,向晚有点气息不顺,她说:“程珣你快去睡吧,我也困了。” 程珣说:“让我再暖和一会儿。”,他掀开她棉毛衫的下摆, 去找自己觉得最温暖的地方, 向晚觉得很痒, 努力绷着神经不让自己笑出来, 以前在他们自己家里时,程珣也会经常这样,但那是自己的家啊,没人看得到,没人听的到,闹的再过分也没事。 但现在是不同的,隔壁的另一间就住着她的公公婆婆,若是传出什么声音,难堪的还是她。 向晚平稳了一下呼吸说:“程珣你不要这样,爸妈都在。” 程珣嗯了一声,手掌安静的罩在那里不再乱动,他小声在妻子耳边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向晚问:“什么不公平?” 程珣便抓着她的手腕去感受与她相对应的自己身体的那个位置,但男女毕竟不一样,他那里空荡荡的一马平川,应该没什么好留恋的,他忍不住轻笑了几声,引着她的手继续走。 向晚觉得自己来到了一条河流旁,在跨和不跨之间反复犹豫,但程珣的力气太大,她孱弱的手指最终在他的带领下,越过了那道障碍。 向晚的脸几乎埋到了脖子里,她从牙缝里说:“程珣你太过分了。” 向晚的手很含蓄,虽然程珣希望她真的不用这么含蓄,再放肆一点点或许会更好,但他能理解她此时的忌讳,所以也没勉强,只小声问她还可以吗? 这种事该怎么回答呢。 向晚说还行。 程珣又固执的问,还行是什么意思呢?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程珣便说:“比如他的长度宽度还有高度你满意吗?” 向晚攸地一下抬头,那双好看的眸子黑白分明,“程珣你真无耻。”,连这也要问,我满意能怎样,不满意又能怎样,你难道还能改进吗? 程珣用膝盖去蹭她的膝盖,一定要她说出答案,向晚只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就说:“满意行了吧,你可以去睡觉了吗?” 向晚的满意也让程珣很满意,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翻下床钻进自己的被窝,跟之前相比,这里简直跟冰窖一样,程珣冻得抖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大年三十,没有人再找沈玉竹看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待在一块,吃完早饭,程珣收拾碗筷,程砚砸碳,程凯文找了一块干净的铁板放在炉子上,把程砚从北方带来的板栗红枣拿出来放在铁板上烤。 三个年轻人闻到香味都靠过去,程凯文用小剪刀把每个板栗上都划出十字形刀口,一受热,板栗劈里啪啦绽开,程凯文和程珣都把剥好的板栗最先分给自己的妻子。 程砚蹲在那儿自己剥自己吃,心里不停腹诽他的爸爸跟大哥肉麻。 不知因为什么由头,程凯文说到了宋朝人怎么过年,向晚说在中国所有朝代中她最喜欢大宋,程凯文眼睛一亮就像找到知音似的,由这个话题引申出北宋历史上的一系列文臣还有书画家。 以前教书时,他的知己很多,他也乐意跟别人讲述故纸堆里的那些事,但自从来到这儿他就无人可说了,他的妻子只对医药感兴趣,村民只对种子收成感兴趣,就算可以聊上一聊的村长,一听他讲书里的人和事,也困得不停瞌睡。 一个做学问的人最怕的就是你热爱的那些东西没人共鸣,这会让人很苦闷。 但令程凯文想不到的是,从妻子儿子那里寻求不到的却在儿媳这里找到了,看来能做一家人,真的是缘分。 向晚接着程凯文的话头说:“我觉得苏东坡和辛弃疾这两个人都很有趣,他们骨子里应该带有小孩的那种天真。” 程凯文很认同,“若非纯粹的人是写不出那么好的作品的,因为越是心思简单的人感悟力越强。” 向晚点头,“我一读到辛弃疾的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就想笑。” 这次程凯文沉默着没开口,他想向晚到底太年轻了,还体会不到诗人心里的孤独与悲凉,由人推己,他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若是继续在这里蹉跎下去,人生也就耗尽了。 程砚板栗大枣吃烦了,又拿出黄豆来烤。 沈玉竹按照北方的习俗在厨房里煎炸东西,程珣说去帮忙被程凯文摁住了,他觉得还是让孩子尽情的享受过年的快乐吧,希望他们身上再也不会有他所经历过的那种理想未酬的遗憾。 人生需尽力,但却无法对抗时代,这是多么沉痛的悲哀。 程砚从来不安分,大冷的天撺掇程珣跟向晚去南山摘柿子,说顺便还可以滑冰,程凯文听到后小声跟妻子说他也想去,沈玉竹说那你就去吧。 程凯文问孩子们不会嫌弃我吧。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5节 沈玉竹说怎么会。 向晚觉得公公在婆婆面前有时候就跟个小孩似的,难得的是沈玉竹也不嫌弃他的这份孩子气。 四个人在冷风中吹了一下午,带回来一兜挂了霜的柿饼,两条鲤鱼,最后都出现在了餐桌上,除夕夜作为一个一年中很重要的日子,程凯文再一次拿出他心爱的埙,关紧家门吹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曲子。 向晚问他这次吹的是什么,他咳了两声说曲名叫思念,实际上是思美人,但他不好意思说,沈玉竹听了只是笑,也没拆穿他。 大年初一的饺子是程凯文和程珣两个人包的,他们夜里四点钟就起来了,程珣剁馅,程凯文和面,父子俩性格不一样,在一起也没那么多话聊,就只沉默着干活,程砚打着哈欠进家门的时候,就见圆桌上摆着两大竹盘圆圆胖胖的饺子,他的大哥跟父亲正在清扫战场,但没见到母亲跟嫂子的身影。 “我们程家的男人就是厉害,但愿我以后不跟你们一样。” 程珣抬腿就踢了他一脚,命令他去厨房生火点炉子。 向晚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睁开眼睛就见程珣抱着她的衣服走了过来,向晚说你拿我衣服干什么。 “我给你烤了一下,天气太冷了。” 向晚从被子里坐起来,伸手接过棉袄,确实暖融融的,她说:“程珣,一个人要是偶尔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程珣打断她说:“难的是如果你一辈子都这么贫,我耳朵得生茧子。”,向晚哈哈笑着系上扣子,见枕头边放着两只红包愣了愣问谁给的。 程珣说一个是爸妈给的。 另一个呢,向晚说:“程砚给我的吗,我们应该给他呀,他小。” 程珣无奈的说当然不是,向晚一想便明白了,说:“我又不是小孩,你竟然还给我红包,你简直太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大方的丈夫。” 程珣说那你也对我大方点行不行,他指的当然不是钱的方面,向晚知道,但没搭理他。 向晚穿好衣服走到堂屋,不一会儿,沈玉竹也从卧室出来了,程砚走上去一把抱住她,说:“亲爱的妈妈,新年好,我永远永远爱你。”,他这样的行为年年都有,程珣打死都做不出来,所以只跟他妈道了新年好。 程凯文站在一旁对小儿子说:“你是不是也可以拥抱一下你的爸爸?” 程砚说:“男男授受不亲。” 气的程凯文又给了他一脚。 满世界都是鞭炮声,三个年轻人也走出去跟风,今年程凯文知道孩子们回来,也特地去集市上买了一些。 放完鞭炮,饺子也煮熟上了桌,晓峰岭这地方介于南北之间,有初一拜年的习俗,程珣问向晚愿不愿意去,向晚说当然愿意,于是吃完了早饭,程凯文夫妻一伙,三个年轻人一伙,踩着满地的纸屑,在鞭炮声中走入了拜年的人群中。 因为有程砚在,程珣和向晚少了很多尴尬,因为每到一户家庭,人家都要问向晚是谁,程珣跟人介绍说这是他妻子,乡下人总是热情的,可能也由于向晚的外貌确实出众,人家听完他的话,都说这小媳妇怎么怎么漂亮,一到这时,程珣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所以程砚就站出来一通巴拉。 “你们别光夸我嫂子呀,也注意注意我,这么一大好看青年站你们面前,也夸夸我,怎么夸我都不会脸红,还有,你看我大哥已经脱贫了,我还单着呢,你们要是谁认识哪家的漂亮姑娘,也记得给我介绍介绍,我妈正愁着呢。”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就把配角的戏份写多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向晚和程珣是大年初四离开小枫岭的, 程砚送他们去的车站,坐在远行的汽车上,向晚觉得有点不舍。 临行前的一晚, 程凯文跟两个儿子在堂屋剥棉花, 向晚则跟婆婆待在卧室里聊天,今年生产队的棉花产量还算可以,他们家除了分到二十斤的纯棉花之外, 还拿到了半麻袋的棉花苞,这几天天气好,那些摊在院子里晾着的棉花苞大部分都绽开了,虽然比不上地里头直接产的棉花品相好, 但仍然算是好东西,程凯文夫妻俩半点都不舍得浪费。 向晚上一次见到过婆婆的卧室,但没细看,这次坐在写字桌前, 把这间屋子浏览了个大概, 除了床椅柜子这些寻常之物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几个堆在墙角的红漆楠木箱子, 向晚知道那里头全是程凯文的书, 等闲不让人看。 沈玉竹正在拆毛衣,向晚抻着两只手掌等着婆婆把拆下来的毛线绕在她的手掌上。 窗台上放着两只浅口的蓝色玻璃瓶,一只放着几根棉花杆,上面零星挂着几个绽放成六角的棉花壳,另一只则是几支新鲜的腊梅花, 全是程凯文拿来送给妻子的, 窗外原先放农具的位置, 被开辟成了几畦地, 沈玉竹说等春天的时候她想试着种一些药材。 向晚觉得婆婆实在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如果以后她的人生也遇到什么困境的话,她也要像沈玉竹一样,拿出勇气,坦然面对。 到家后,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向晚的父母那里,一家人都在,这次小雨没有睡在小床上,而是躺在张春来的臂弯里,向晚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问:“怎么还抱起来了?” 张春来说:“不看到我没事,看到就得抱,不然就嚎。”,他看一眼程珣,“怎么样,妹夫,早点生一个,好玩的很。”,程珣笑着敲了敲向晚的头,眼睛里有点询问的意思,向晚装作不知道,程珣就朝张春来摊了摊手说:“看吧,我做不了住。” 一看到女儿女婿进来,张正民老两口就把糖块瓜子什么的从柜子里拿出来,摆到桌上。 向晚夫妻两个也给父母带了礼物,有些是从小枫岭带的,有些是自己买的。 因为要骑很长时间的车,向晚没穿棉袄,而是穿了她那件淡蓝色的呢绒大衣,小翻领,里面是她婆婆新织的毛线衫,苏雪梅看到后问女儿在哪里买的。 向晚抓了把瓜子放在手里说:“我不想告诉你,怕你吃醋。” 苏雪梅说:“我能吃什么醋。” 向晚就说:“从小你就不疼我,活都让我干,好吃的都给小东吃,可现在我有人疼了,这毛衣就是我婆婆织的……小东”,向晚一顿,忽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问苏雪梅,“妈,小东有没有来信,他说过年要回来的,怎么也没回。” 苏雪梅白她一眼,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个信封塞向晚怀里,又看了看程珣说:“小程以后咱们都别对她好,一点良心都没有。” 向晚急不可耐的抽出里面的东西,先看照片,这次照片的背景不再是向东工作的油田,而是一片树林,好像也不是真的树林,应该是照相馆里的布景,向东上身穿了件蓝色中山装,下身是向晚给他邮过去的斜纹裤子,身板挺得笔直,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思。 向晚在心里赞美了好几遍弟弟然后把照片递给程珣,她坐下看信。 向东在上面说,由于生产任务重他又一次回不了家了,但他特别特别渴望回来,想看一看新姐夫和家里刚出生的小侄女是什么样的,还说,如果向晚有空的话,务必拉着爸妈和姐夫去拍张照给他寄过去,他非常非常想家。 看完信,向晚去窗户旁站了一会儿,让冷风把眼里的那股潮湿吹干后才回来,向东给家里人都寄了礼物,给向晚的是一斤红色羊毛线,给程珣的则是一支钢笔。 从筒子楼出来后,向晚和程珣先后去了姜慧茹和左秋明那里,告诉他们,他们夫妻两个初六这天请大家来新家聚聚,请他们一块过来。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两个人一觉睡到大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开始整理家里,向晚说她很想洗个澡,坐了两次长途汽车,她觉得身上灰尘很多,程珣建议去瑞星路的大众澡堂去洗,那里虽然是纺织厂的职工浴室,但平时也对外开放。 说去就去,两个人把换洗衣物等东西装进袋子,骑上车就走了。 过节期间人不是很多,程珣站在服务台前盯着墙上的价目表看了两眼,他以前没注意过,这里竟然还有单间,而且只比大间贵了一块五毛钱,他们俩要是一块洗的话,只要多花一块钱就可以了。 程珣发誓他至少在这个当下,脑海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柜台后那个服务员脸上的表情却非常耐人寻味,他问程珣洗哪个,程珣回头征询向晚的意见,问她洗单间可不可以。 还没等向晚说话,那个服务员就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摆件,敲了敲桌面说,他这里是正规浴池,不是耍流氓的地方。 程珣一下被他气笑了,说你觉得我就是来耍流氓的是不是? 服务员拿下巴点了点向晚,开口:“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哥们儿,人姑娘还这么小,你怎么带着人家不学好呢,你亏不亏心呢?” 程珣说:“那你看我呢,比她大很多吗?” “很多倒不至于,三四岁总有的吧。” “那你可看走眼了,我比她大二十岁呢,我们是夫妻,她是我法律意义上的老婆。”,说完程珣就拍桌上一块钱,拿了两个柜门锁。 服务员愣了一会儿,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儿说让程珣两人洗单间,并且不用加钱,还说反正是两口子,怎么着都没事。 程珣对着这样一个愣头青一点办法也没有,转身就朝一旁的长廊走,向晚跟在他身后,嘴巴掩在围巾里,不停的笑。 程珣问:“是不是说你比我小很多,你特别高兴。” “嗯,是的。”,向晚毫不犹豫的承认,程珣伸手就揪她耳朵,向晚靠近他,踮脚在他耳边说:“其实还是洗大间的好,小间一点不好。”,看向晚的表情,好像这里面还包含着什么隐秘的意思似的,于是,程珣就问她哪里不好,向晚勾勾手指让程珣靠的再近一点,然后叽里咕噜跟他说了几句话。 程珣问她怎么知道。 “我跟姜慧茹见到过”,她撇撇嘴,“很乱的,所以咱们还是安心洗大的吧,又便宜。”,在程珣转身进入男浴室时,向晚又在他身后说:“待会儿谁先出来的话,就等一下啊……坐在屋子里等,千万别吹到风。” 服务员越发觉得这对小夫妻很有意思,大冬天的不坐在屋里等,那不是有毛病吗。 在洗澡这件事上,女人永远快不过男人,程珣洗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然后足足等了向晚半个多小时,等的头发都干了。 见向晚湿淋淋的散着一头长发过来,程珣走上去拿过她的围脖,不由分说给她裹在头上,缠了好几圈,包的就跟个木乃伊似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服务员看到后又有话说:“兄弟,你对你媳妇可真好,你说咱俩差哪儿了呢,你怎么这么有福气。” 程珣拎上东西,没跟他说别的,只指了指墙上的镜子,让他自己去照。 顶着风又载着一个人,程珣后背上出了一层汗,向晚则是闷得不行,到了家就倚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但她不喜欢拖拉,休息了一会儿就要洗衣服,程珣闲着没事,也过去帮她,两人蹲在卫生间里,一人守着一只塑料盆。 她半扎着头,一张脸在黑发的掩映下白的发光,程珣搓了一会儿衣服,停下来盯着她看。 向晚说:“你看我干什么?” 程珣甩了一下手上的泡沫,捏住她的下巴,“看看你哪里比我小了?” 向晚觉得很无奈,“别人随口说一句你也当真。” 看了一会儿,程珣觉出来了,因为向晚的脸上很有肉,带着婴儿肥,由此就显得稚气,他瘦,又不太爱笑,就显得老成。 其实,被人说比妻子大几岁,程珣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向晚后面的一句话,让他气的险些跳起来。 “程珣,是不是人家说你老,你很生气。” 程珣按住胸腔里熊熊燃烧的小火苗,盯着向晚,“你再说一遍。” “啊,哦,咳咳,我说错了程珣,不是老,你一点不老,还很年轻,只是看起来成熟。” 这还差不多。 程珣重重的捏了一把她的脸,把她水盆里大件的衣服拎到自己这边,向晚揉了揉腿说:“程珣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好的这么满。”,见丈夫的神情满是疑惑,向晚又说:“你可以把你的好一点一点给我,这样维持的时间就能长一些。” 程珣听到这话也不洗衣服了,而是饶有兴致的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早晚有一天会对你不好。” 向晚说:“一个人的好和善意是会用完的,即便用不完,也会慢慢减少,比方说你现在对我有九分好,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者说慢慢看到我身上的缺点,会减少到八分,七分,六分,然后再到一两分,那还不如折个中,你就对我五分好算了,我自信我这个人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这样你对我的好不增也别减。” 这是什么傻瓜理论。 程珣摇摇头,“我不这样想,姑且,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杯子里的水,难道,你喝完水不会记得往里加吗?” 向晚眼睛一亮,“会哦” “那不就对了,我对你好你也会回馈给我,相辅相成,怎么会减少呢。” 程珣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过于爱看书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什么都容易瞎想,他是一个极其务实的人,对所有虚幻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但他的小妻子却正好跟他相反,偏偏喜欢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 他讨厌吗,不,一点都不。 这是不是因为极其喜欢而生出来的一种特别的偏爱。 第三十八章 向晚最终从程凯文那里借来了《飘》, 但她词汇量不行,读的很吃力,程珣见她一边看一边吭哧吭哧的翻词典, 短短一句话得掰扯半天才能弄明白。 “向晚你这样要看到什么时候, 不如先积累词汇,等有一定的基础了再读也不迟。” 向晚完全听不进去,说:“你少管我。” 程珣拿铅笔的手一滞, 接着低头列菜单,他们明天要请人吃饭,得提前准备好,向晚查单词查的脑袋发胀, 歪了歪身子去看程珣纸上写的东西,这一看就笑了。 程珣工作认真也就算了,想不到他在家常的一些事情上也这么讲究。 “你怎么还写出来呢,心里面有数不就行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6节 “愿意”, 半天不见向晚有动静, 程珣偏头看她,见她又跟飘杠上了, 拧了拧她的耳朵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向晚一愣, 说:“我也去吧,去吹吹风。” 两个人溜达着朝他们家附近的综合商店走,这家店开在一条繁华的巷子里,旁边是一家日用品店,因为过年, 店家把一些对联和年画什么的都摆在了外面, 向晚在和程珣说话的空当, 无意间朝那儿瞥了一眼, 发现有个背影很熟悉。 那人正盯着一本福娃挂历看的出神,程珣掀开商店的门帘示意向晚进去,见向晚一味的愣在那儿,就拽了拽她的手腕,向晚说:“你看前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小谢”,程珣说不太像,因为小谢是长头发。 正说着,谢晓涵取下绳子上挂着的日历,微微朝这边侧了侧头,也愣住了,但她很快的朝向晚和程珣笑了笑,就找店家付钱去了,她把原先的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脸颊上的圆润饱满也不见了,瘦的颧骨都凸了出来。 若是旁人,向晚可能不会这么上心,但自从知道谢晓涵跟李乘风结婚之后,向晚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心里头就会随之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类似害怕的那种感觉。 买好东西回到家,程珣就扎进厨房做准备,向晚今天十五个单词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剩下让程珣帮着纠发音了,所以也跑过去凑热闹。 程珣身上系着围裙,毛衣袖子卷的老高,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向晚问他她能做点什么。 程珣用下巴点了点水槽说你把鱼杀了吧。 向晚突地后退两步说她不敢。 “我怎么娶了这么个没用的老婆呢。” 向晚说:“要不你把她卖了吧?” 程珣问:“有猪值钱吗?有的话就卖。” “应该比猪值钱。”,向晚说完歪头凑到程珣脸前问他还卖吗,程珣笑着在她嘴唇上碰了碰,说养几天再说,胖了就卖。 程珣把一块长条五花肉从中间切开,说一半做扣肉一半做酿豆腐,向晚就把前阵子她妈送来的梅干菜拿出来泡上了,她问程珣是不是以前经常搁家做饭,不然为什么姿势这么熟练。 “也没有经常,就是比较喜欢,要是做不了工人,我或许会去做个厨子。” “厨子?”,向晚想象不出那么清俊的程珣站在大灶前满身油污的抡勺子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完后,程珣准备炒个土豆丝当晚饭,这时门铃响,向晚放下手里的葱吧嗒吧嗒跑着去开门,来人是邮政上的人,他交给向晚一个包裹,并让向晚在邮寄人后面签字,向晚纳闷的扫了一眼那人的名字,程泽兰,正好程珣走过来,向晚便问是不是他家里的人。 “我姑”,程珣跟邮递员道完谢关上房门,向晚见那个包裹很大,问他里面是什么。 “打开不就知道了。”,程珣找了把剪刀把层层捆起来的布包剪开,向晚看了后高兴的险些跳起来,里面有一只上海牌收音机和几本英文读物。 程珣只记得自己写信给程泽兰让她帮忙找几本浅显的英文小说,没想到她连收音机也给邮过来了。 嗯,泽兰真是个好姑姑。 一旁,向晚爱不释手的把收音机放在腿上不停的摸来摸去,程珣把饭端出来放在桌上,敲了敲她的头让她先吃饭。 向晚指着收音机中间的方形小盒子问程珣是做什么用的,程珣走过去按了按上面的按钮,小盒子的门啪的一声开了。 程珣说:“放磁带的,可以录音。” 向晚忽闪着眼睛说功能可真多,录音机和英文书的到来,让向晚的晚饭吃的特别潦草,而且吃完饭她也不抢着洗碗了,把嘴一抹就抱着东西朝房间里钻。 程珣洗好碗筷走进来,见向晚还在那儿干坐着看,撸了把她的头发说她傻。 向晚小声说:“可以听国际台吗?” 程泽兰这次邮来的收音机还是之前程珣的爷爷买的,属于高档货,能听三个波段,程珣双肘按在写字桌上,问妻子为什么要听国际台,向晚说她想听英文。 看都看不明白,还要听,但程珣不愿意打击妻子的积极性,就把收音机调到短波波段,这个波段的接收不好,很多杂音,向晚滋滋啦啦的听了一阵,什么也没听出来,就让程珣调成别的。 “你都会唱俄文歌,可我连简单的英文句子都读不通顺。” “为什么要一定要比呢?”,程珣没想到向晚竟然也有好强的一面。 “我就要比”,夫妻两个得不相上下才行,一个强一个弱,交流起来都费劲,又怎么能一块过日子呢。 “比就比吧”,程珣可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妻子争论,他连着调了好几个电台向晚都不满意,终于在校园频道内找到一个介绍古文物的节目,向晚很感兴趣。 睡觉前向晚把收音机拿到床上,放在她和程珣的枕头之间,让程珣有点不舒服,他让向晚拿开,向晚说她也想让他听的清楚一点,程珣说他无所谓清不清楚,只想一睁眼就看到老婆美美的脸,窘的向晚掐了他一把。 听完节目,向晚让程珣帮他纠英语。 “我记得,有人好像说过让我少管她。”,他侧头看一眼妻子,“是你吗?” “得管得管”,向晚朝上蹿了蹿,转过身把下巴垫在程珣的枕头上,“求你管管我。” 程珣说:“拿出你的诚意来。” “我的诚意可是很诚的啊,你可别嫌疼啊。” 程珣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向晚张嘴就在他下巴上咬了几口,程珣心口上那簇本来不算热烈的小火苗,经这么一扇,嗖的一下就蹿了上来。 他推一下妻子,接着一个翻身,在他耳边说:“人生有四大憾事你知道是什么吗?”,向晚摇头。 “鲥鱼美味却鱼刺太多,海棠花美却没有香气,《红楼梦》精品却没有写完。” 向晚说:“你不是说四件吗?” 这次程珣几乎是咬着向晚的耳朵说:“我特别特别想要你,却没有t”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小,抱歉 人生三大憾事引用张爱玲的原话,其余一憾属于程珣自创 第三十九章 程珣丝毫都没有遮掩他的欲望, 所以向晚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句抱歉的话,但程珣没让她说出来, 他翻身下来, 像一个严格的老师一样帮着妻子纠发音,好在他这个学生领悟力很快,每个单词只需要跟上一两遍就能完全读准。 程珣刮了刮她的鼻子表扬她孺子可教。 向晚听了很开心, 她朝程珣又靠了靠,因为心里面感激,脸上的表情带着点献媚般的讨好。 “程珣,等学好了英语我也唱英文歌给你听。” 不是所有英文好的人都能唱得了英文歌, 就像我们都会说汉语,可汉语歌唱的好的能有几个呢,程珣喜欢据实说话,但临到末又总因为心软而出不了口。 他摸了摸妻子的头说:“我等着。” 因为第二天不用上班, 两个人都没有早睡的意思, 于是就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程泽兰。 向晚问:“你姑姑为什么没有成家呢?” “我不是跟你讲过吗, 没有遇到合适的, 其实她年轻时有过一个恋人的,但那个人后来出国了。” “你姑姑这么痴情啊。” “痴……”,程珣望了望天花板,“这倒不至于,她只是没把婚姻看的那么重, 遇不到索性就单着。” “那你呢, 把婚姻看的重吗?” “重”, 程珣说:“我是个俗人, 就喜欢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有老婆有孩子有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等老了儿孙满堂。” 向晚说:“我也是……你姑姑长得跟你爸爸像吗?” “不像,我姑更好看一些,样子很古典。” …… 最后,两个人是拉着手睡的,一觉到天亮,醒来又一块打扫卫生。 十点多钟时,姜慧茹到了,她穿的特别亮眼,一身咖啡色毛线裙加大红色羊绒大衣,脚上踩着高筒靴,大波浪头发散在背上,像极了上海滩的摩登女郎,她站在门口朝里望了一眼说其他人都还没到吗? 向晚说她哥嫂可能快了,但她爸妈不知道能不能来,因为要带小雨。 姜慧茹说:“那就抱过来呀。” “孩子太小了不能吹风。” 姜慧茹一跳,“我去接她们。”说着就要走,向晚问她怎么接,姜慧茹说小林还在下面他有车。 向晚转过身碰上程珣疑惑的表情,告诉他说小林是姜慧茹的追求者。 不多时姜慧茹就把向晚的父母以及小雨都接了过来,那位小林还帮着往上拎东西,向晚跟程珣留他吃饭,他说什么也不肯 “他很腼腆的。”,姜慧茹跟着向晚一块往卧室走,见她把小雨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可真可爱。” 向晚问:“你俩到哪一步了?” 姜慧茹什么也不瞒向晚,“除了还没有那个,该做的全做了。”,要是向晚没结婚或许不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她懂,“见父母了吗?” 姜慧茹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见过我这边的,他那边我还没去。”,她拿肩碰碰向晚,“你俩呢,放假了,多好的时候啊,要是我恨不得死在床上。”,向晚笑着推她一把,“命都不要吗?” 姜慧茹撩一把头发,“疯起来谁还能能顾得上命?”,她弯下腰去看小雨,想亲一亲孩子的脸,可这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姜慧茹一个激灵直起身,见面前站着周心宁,而且看她的眼神也不是太友善,她就不敢亲人家孩子了。 “哎呀,小妹”,周心宁边摘围巾边说:“你们家可真不错。” 向晚笑了笑问:“我哥来了吗?” “来了”,周心宁把围巾手套放在写字台上,眼神掠过姜慧茹啧了两声茹说:“这大冷的天你可真抗冻,我就不行,棉衣棉裤全得上。” 姜慧茹淡淡的说:“为了美我能豁的出去。” 周心宁一笑,“万一冻坏了身体有什么值当呢?而且也不过是为了能让男人多看两眼。” 姜慧茹算是了解了之前向晚的难处,这人也太爱抬杠了吧,那点拿不上台面的嫉妒心遮都不想遮一下,“多看一眼我都愿意。”,就怕是有些人就算脱光了,男人也未必会看她,姜慧茹抬抬眼皮,很想把这句话扔过去,但顾忌到向晚的面子,最终没说出口。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左老师,向晚一下站起来,跟她嫂子说:“我们出去聊吧,反正孩子睡了”,又拍拍姜慧茹,“你也别愣着了。” 左秋明今天穿了身笔挺的中山装,看上去倜傥儒雅。 “左老师”,向晚走过去说:“你能来真好,我就怕请不动你。” “来看看你新家。”,左秋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包给向晚,向晚哪里好意思要,一个劲推脱,张正民也在一旁说:“她都多大了,你还拿她当小孩。”,左秋明就把红包放在了茶几上。 向晚把左秋明带到沙发旁,玩笑着踢开张春来说他一点也没有眼色,老师来了也不知道让座。 张春来磕着瓜子嘟囔说,哥哥没有老师重要。 闲聊了一小会儿,程珣去厨房做饭,张春来过去打下手,但他前脚刚进去,小雨就哭了,无奈下他抱着闺女跟过去,程珣已经把大部分菜品都准备好了,只用切切蒸蒸就行了。 “我妹嫁你也算嫁对了。” 程珣看一眼张春来,“为什么这么说?” “能干呀,现在有多少男人肯下厨房。” 程珣问:“你下吗?” 张春来摇头,“不是我不下,而是我不会。”,程珣跟着他说:“不是我想下,而是没办法,不然会饿死。”,说完两个男人相对着呵呵笑了几声。 程珣想做个糯米饭,把泡好的红枣桂圆干什么的捞出来控水,姜慧茹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程珣说不用。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7节 姜慧茹转身想走,无意间往旁边一瞥正好掠到张正民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其实他也是随便看了一眼,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但偏偏就被人家逮了个正着,于是干咳了两声没话找话的说:“不冷啊。” 呵 姜慧茹想,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就算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她抬抬下巴说有点赌气的说:“热着呢。” 姜慧茹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的从张春来身边经过,一低头,正好对上小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她没能管住自己的手,掀开襁褓的一角去看那个粉糯糯的婴儿,醒着的小雨更加可爱,大眼睛翘睫毛,小舌头不停伸来伸去的吐泡泡,一瞬间姜慧茹有点心酸,她要是今生能有个孩子,该有多好啊。 程珣干活很麻利,十一点多钟,大家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煮了壶黄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对妻子说:“向晚,咱们俩敬大家一杯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也希望我们新的年会更好。” 除了张春来怀里的小雨之外每个人的酒杯都碰在一起,共同说着新年快乐。 姜慧茹笑着看一眼程珣,“再上班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改叫你小程,而是改叫你程科了?”,见除了左秋明和向晚外,那几个人的脸上都一脸惊诧,姜慧茹便说:“小向你没跟家里讲啊,可真能藏得住话。” 其实也不是向晚不想说,而是怕她嫂子多想没敢说,此刻就这么被姜慧茹点出来,她只好说她忙的一时忘记了。 程珣拍拍妻子的背说也没什么,就一个副职,以后大家以后还跟之前一样,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周心宁一时心绪复杂,品不出是什么滋味,一开始她是不怎么瞧的上程珣的,有那样的一对父母,人生还能有什么希望呢,她觉得向晚找他,也就图那张脸,她心里还偷偷嘲笑过向晚傻。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谁能想到一个从□□家庭出来的孩子还能当上领导呢,而且这么年轻,凭什么…… 她默默的喝尽杯里的酒,又环视了一下向晚的家,她是什么都有了,房子,上进的丈夫,可自己呢? 酒过三巡,姜慧茹吵着让左秋明唱歌,向晚也跟着附和,左秋明拗不过就唱了一首《卡萨布兰卡》,磨砂质感的嗓子,特别有感觉。 姜慧茹说:“左老师你太有魅力了,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左秋明摇了摇头,姜慧茹又道:“小向小程也是我撮合成的,你要是……”,还没说完,就被向晚急着打断,“你想撮合左老师跟谁?” “我,行吗?” 向晚一愣接着笑的前仰后合,她知道姜慧茹是乱开玩笑的,便说:“小林怎么办。” 姜慧茹装傻,“小林是谁。” 姜慧茹疯起来没人能治的了,左秋明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只是自顾自的低头抿酒,向晚起身把边上的几样菜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把他烫酒的碗里换上热水。 周心宁看一眼程珣说:“我们家小妹多贴心,小程,她平时是不是也这么照顾你?” 傻瓜也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向晚尴尬的说:“左老师胃不好,所以……” 程珣攥住向晚的手放在腿上,说:“我们俩从来都不分你我。”,意思显而易见,左秋明是向晚的老师,她看重程珣也看重,任何人都离间不了。 但……这只是面上的 程珣不想承认,他走心了。 小雨的一声哭适时的打破了接下来那种可怕的沉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春来只能努力压着火气,他问周心宁,“你吃饱了吗,不然先带孩子回去吧!” 周心宁心里积压的情绪还没发出来,根本不想这么早走,也是巧了,小林正好过来接姜慧茹,但几个年轻人刚刚约定好过,说要一起打会儿牌,于是,姜慧茹便让小林先把周心宁母女以及向晚父母送回去了,左秋明也想走,被向晚死活又留下了。 一伙人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摆开牌局,一打就是一整个下午,于是,程珣晚上又烧了几个菜,几人又小酌了几杯,才逐渐离开。 作者有话说: 茹姐姐一定会达成心愿的,么么哒 第四十章 客人都离开后, 程珣把桌上的杯盏碗碟都收拾到厨房去洗,向晚撸起袖子挤开他说让她来,程珣说你不嫌水凉吗, 向晚说难道你洗就不凉了吗? “快去休息一下吧, 养养精神。” 程珣凑到她身后问:“养好精神做什么?” “教·英·语。” 嘶 “向晚,你就不能停一天吗,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学。”, 再说了,拉电缆需要英语很好吗? “程珣,我跟你说,但凡什么事, 你只要有一次找借口放弃,以后你就会次次找借口,但如果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都坚持下来了,这也会成为你的习惯……给我一年的时间, 我一定能让你看到坚持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行吧, 程珣无意跟妻子争论,接了桶水拖地去了。 一会儿向晚忙完手里的活坐在卧室的写字桌前, 摊开笔记本, 她每次学新单词前总要再重复背一下昨天的,她觉得这样记得深。 屋子里有种深沉的宁静,程珣脚步轻缓的走进来,弯下腰把一只小封炉放到妻子脚边,这样的封炉向晚小时候用过, 是张正民用竹条给她编的, 里面放一个小瓦钵, 瓦钵里烧点碎木炭, 暖手暖脚都可以,向晚没记得家里有这个,问程珣哪里来的,程珣说你爸给你拿来的。 向晚笑着拍拍旁边的凳子让程珣也坐。 “要不要把脚放上来?” 程珣用眼神询问她放哪里,向晚脱掉鞋子把脚踩在封炉上,砰砰程珣的膝盖,示意他也把脚拿上来。 不过几秒钟,程珣就感到有股温热的暖流直冲脚底心。 向晚把今晚背过的单词读给程珣听,其中有th这样一个音标,她读的很不规范。 程珣拍拍她的后脑勺让她面向自己,说:“你发这个音的时候,上下牙齿要微微咬合,舌尖要这样”,他指指自己的嘴巴,“放在上下牙齿之间,让气流从上下牙齿之间通过,就像往外吹气一样。” 待向晚反应了一阵后,程珣又给她示范了几个单词,“three thank birth thin。” 向晚一遍一遍的跟着学,然后问程珣自己说的标准吗,程珣说还可以。 “可以是什么样啊。”,向晚非得让程珣重复一下自己是怎么发音的。 程珣无奈的问:“真让我说?” “嗯” 程珣吐口气说:“四四四。” “你讨厌”,向晚啪啪在程珣身上捶了好几把。 “我可真可怜免费教学还要挨你揍。” “对不起对不起”,向晚笑着捧住程珣的脸说:“要不你打回来。” “看你那一脸奸笑的样子,向小晚你心机很深哟。” 这话一出又把向晚逗的笑了好一阵。 背完英语向晚去卫生间洗刷,程珣也要跟着一块,向晚用冷水冲了几把脸,看着面前的镜子说:“我只要喝一点酒保准会上脸,你看”,她回头面对程珣说:“还没下去。” 灯光下,向晚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盖着层粉,跟春天的桃花瓣似的,程珣心念一动,把嘴里的牙膏沫吐出来,说:“向晚,我们能不能……” 他忽地停住,让向晚有点不解。 “能不能什么?” 程珣揪过毛巾的一角,“坦诚相待。” 什么坦诚? 程珣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正经的就如向晚多想了,就是她耍流氓似的,但向晚知道,他心里的东西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而是要去他眼睛里看。 程珣手抵着洗手台,云淡风轻的等着向晚给他答案。 向晚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经过她身边时,程珣一把拽住她又问行不行,向晚这次只是看了看他,夫妻间好像也不用太过多言。 接收到信号的程珣走到卧室把大灯关上,台灯转换了下角度,让他们俩睡的那张大床的床头笼罩在一片暗影里。 向晚窸窸窣窣的脱完衣服并叠起来放好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程珣躺进去后,按了按她的肩说:“你回过来呀,背对着我算什么?”,于是向晚就听话的转了过来,她一直垂着眼睛,睫毛在朦胧的光线下连成好看的一片。 程珣问向晚是不是不情愿。 向晚说她没有不情愿。 “那你害羞了?” 向晚说有一点,“你呢?”,她的意思是问程珣害不害羞, 但程珣觉得在夫妻间的一些事情上,害羞的反面可能不是不害羞,而是不要脸,他是挺要脸面的一个人,就说他也有一点点,但强调说他们是夫妻,这样非常正常。 程珣抓起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眉毛上,说:“向晚,在咱俩没有深入接触之前你能记得我的样子吗?”,向晚摇头。 程珣说那你现在感受一下吧,我希望你的手和眼睛能一直记住我是什么样的,即使到老了,你心里也会有我年轻时的模样。 这话真的有点浪漫了,老是什么,他们还这样年轻,向晚从来没有去想过,但程珣所传达给她的却是他们将要相濡以沫的一生。 “程珣” 向晚抬起头用眼睛和手指去描摹他脸庞的轮廓,她丈夫的眉毛很浓,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扬……总之是一副挺好的长相。 “你长的不错,算好看的那一类。” 嗤的一声,程珣忍不住笑了,说:“你继续。”,他用放在她身上的一双手,引导着她该怎样继续,于是向晚的手越过他的下巴到了脖子,在喉结那里停留住。 “程珣你胡子有点长出来了。” “嗯,明天就理”,程珣靠过去碰了碰妻子的耳垂并捏了捏她的手腕。 “程珣”,向晚又一次把自己手指的感觉告诉丈夫,“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很文气的人。” “那现在呢?” “现在不觉得了。” 程珣的身体虽然瘦,但手感却很有力量,尤其他的腰腹,又窄又紧实。 向晚似乎是很喜欢程珣的腰,用手掌量了一次又一次,说男人的腰长成这样,简直了,程珣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再一次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抓她的手腕,向晚蹭的抬头看他,似是向他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要那样做? 程珣又一次用放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告诉她要。 向晚冷不丁蜷缩了一下身体,程珣揽了揽她让她不要怕,“向晚” “嗯?”,或许再多说一个字,向晚的声音就会颤抖,她努力咬了咬牙,程珣沙哑着嗓子说:“你不用太温柔,真的。” 向晚要是真的对一个人好,就会对跟他所有有关的东西都好,所以程珣即使告诉了她,让她不用太温柔,她还是舍不得对他蛮横,程珣等不及似的,有几分粗野的碾上她的嘴唇,向晚一痛,手上的力度才大了起来。 眼下程珣对她做的也很难以形容,她的身体里就像翻滚着一股什么东西似的,从脚底一直往上冲,但每每到了一半时又回落下来,几次三番的到不了顶。 程珣那一次在纸上写下他曾经读过的一句爱情诗: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宫商,此刻在向晚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来。 他看上去是多么正经的一个人啊。 也会这样那样…… 程珣出了很多汗,他贴在妻子的额头上说:“向晚,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的样子记住了。” 向晚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我不相信男的在这个时候说出的话,更不相信一见钟情。”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8节 “我没说对你一见钟情,而且我也不相信这个,我只是觉得你很好。” 向晚说:“那你还不是照旧不理我,你那时对其他人都很好,唯独对我冷冰冰的,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程珣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说:“装的。” 月影打在窗户上,偶有几只麻雀扑棱扑棱的从窗前飞过,程珣的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向晚怕他着凉,刚想往上拉一拉被子,哪知程珣狠狠的攥住她的手腕,一低头,用力咬在她的颈上。 深深的疼痛连同身体的另一种感觉倾/泻而出。 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像是一对连在一起的婴儿一样,程珣附在向晚的耳边问:“你怎么样?” 向晚捋着他的头发说:“可以的”,她有点后悔,在他们结婚的当天他们本可以连接在一起的,而且也用不着像现在似的,用这么笨拙的手段,但又转念一想,他们的日子还这样长,怕什么呢,有的是岁月可以缱绻。 “只是可以吗?” 程珣轻轻的用嘴唇碰了碰妻子的耳后。 “很好行了吧”,向晚觉得程珣在某些方面简直执着的可笑。 “那下一次我一定会让你更好。” 向晚啪/啪给了她两下,“起来了。” 程珣凛凛神接着蹭的一声从床上翻起来,伸手掩了掩窗帘,向晚也想起来,程珣说:“你别动了,等着。” 他收拾好自己又贴心的给妻子端过来一盆温水,再度躺下后,向晚想穿衣服,程珣按着没让穿,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个人第二天醒来,又坦诚了一次。 两个人本想吃完早饭趁着没上班去佟楼逛逛,但程珣的工友张小涛来找他,说外岛有家厂子要修内燃机大过年的找不到人,问程珣愿不愿意去,只要能挣钱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所以程珣在大年初七的这一天就愉快的开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或许放在朴实的年代中不太合适,大家不爱看可以尽情掠过,但因为男女主后面会有一次很深的矛盾,这个也算是过渡吧,我是必须要写的,摸摸哒 第四十一章 程珣不在, 向晚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聊,收拾了几样东西就去了她妈那里。 才几天没见,家里的格局已经大变样, 向晚原先住的房间已经被拆掉了, 那张上下床也不知被搬去了哪里,现在靠墙的地方放着小雨的婴儿床及一张矮柜,向晚站在门口一时有些呆愣, 直到张正民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向晚什么也没问,走到阳台捏了捏小雨的小脸,小胖丫头正躺在张正民的怀里四处看, 黑眼珠掠到向晚脸上时,似乎一顿,接着就笑了。 向晚觉得很神奇,说:“小雨, 你是不是记得姑姑?” 小丫头嗯嗯啊啊个不停, 笑的露出满口的牙床。 张正民说:“本来在床上躺的好好的,她那个混账爹非得一天到晚的抱着, 这倒好, 现在一放下就哭。” 向晚说:“我哥疼孩子。” 张正民哼了一声说:“那天天什么都别干就在家疼好了。” 向晚笑了笑问:“他俩没在家吗?” 这回张正民没开口,而是苏雪梅说:“说是去一个朋友家里串门,小程呢?” “出去干活了。” 向晚朝小雨伸出双臂,问:“姑姑抱你好不好?”,张正民说小心尿你一身。 “没事, 尿了让她爹洗。” 张正民把小雨交给向晚, 站起来丢下一句话, “她爹, 那就是个窝囊废。” 张正民一离开,苏雪梅就戳戳女儿的胳膊肘说:“你爸心里不痛快……初四那天你跟小程一离开,你嫂子就吵着把你原来的房间拆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他俩有孩子东西不够放我们都能理解,可自从去了一趟你那里,知道小程被提拔了之后回来就跟春来闹,而且一碰都不再碰小雨。” 向晚看着小雨肉乎乎的脸蛋说:“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我那天就不该叫她。” 苏雪梅摇摇头,“实在是太喜欢跟别人比了,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不行吗,你看到人家刚被提拔了个小官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可那些大省长大市长呢,你难道都要一个个的去比,这样自己还活不活了。” 母女俩沉默了片刻,突然话题一拐说到了程珣的父母,苏雪梅说:“我那天跟几个小姐妹出去逛街,听她们说现在上面的政策正在往好处转,你公公婆婆是不是能有希望回城里?” 向晚抓着小雨的手吧唧吧唧亲了几口说:“你那些小姐妹的话能信吗?” “怎么不能信,你爸说广播上也是这样说的。”,苏雪梅低头缝了会儿衣服又开口道:“你公公婆婆要是将来有一天回城里了,小程不会动吧,毕竟他的工作在这里。” 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替儿女担心,苏雪梅这话说的特别随意,就像在闲聊别人家的事一样,那股深切的忧虑被她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向晚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动就动呗,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苏雪梅剜了女儿一眼,“你没脑子吗,还是被狗吃了,他动了你怎么办?” “他要是愿意带我一块去我就去,要是不愿意就分开,心长在他身上,我也决定不了。” “说的轻巧,他要是真要把你撂这儿了,你不难受?” 小雨或许是困了,向晚抱着她轻轻的晃,“难受可能会有一点,但不会太久。” 苏雪梅默默的看了女儿一眼,心里觉得舒缓了一些,她怪自己的糊涂,从来没细想过程珣的家庭问题,那次无意中听小姐妹一说,她才真正过了心,小程是从北京来的,而且人家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大学老师,要是他父亲当初没有犯错,苏雪梅觉得依她们这样的家庭,就算踮起脚尖来也够不上人家。 万一以后小程跟着他的父母回北京,那她的女儿…… 苏雪梅想这件事想的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但眼下看向晚倒是挺能看的开的,做妈妈的也就放了心,日子在哪儿都能过,但天底下的事感情最能缠磨人,尤其是对女人来讲,幸好,她的女儿并不是一个把男女感情看的特别重的人。 小雨睡着了,向晚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妈,你想想看,要是程珣真跟你说的那样,一有机会就撂下我不管,这样的人品,我还为他难受个不停,这不是脑子有病吗,我才不会那样呢。” “也是啊”,苏雪梅没读过什么书,各种道理只有听人家讲了才能理明白,此刻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她叹口气心想多看书还是好的,能明白不少道理。 这时张正民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拎着一小捆米粉,他问向晚中午是吃炒粉还是汤粉,向晚说她喜欢喝点汤,暖和,张正民点个头,就去一边忙活了,她拿出一只腊猪脚,哐当哐当一剁,放在砂锅里炖的奶白,再加上米线一煮,香气扑鼻。 果真如张正民说的那样,小雨现在特别喜欢扎在人堆里,一刻也放不下,向晚把她放在腿上,一手拢着她,一手吃饭,小雨睡够了扭着身体睁开眼睛,一看到大人们在吃饭,嘴里就开始淌口水,向晚用筷子沾了点汤放在她嘴里,小雨嚅嗫着小舌头来回的咂。 苏雪梅说:“再过俩月就能吃点实的东西了,到时去给她磨点米面。” 向晚说:“那她现在吃什么,奶粉还有吗?” “有”,张正民抿口酒,“你别管,她那个混账爹不会让她闺女饿着的。” 苏雪梅说:“别老埋怨春来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突然,向晚觉得不太对,大腿上好像有股暖流淌过,张正民看她发楞,就说:“是不是尿了?不让你抱,这下好了吧。”,他把孩子接过去换尿布,向晚低头一看,果然,她上衣下摆和裤子上湿了一片。 苏雪梅说正好,就当提前适应适应了,省得到时嫌孩子脏,向晚本来想在她妈这儿多待一会儿的,但被小雨这么一冲,吃完饭就匆忙回家换衣服去了。 程珣是傍晚回家的,抱着一盆开的火红火红的腊梅花问向晚好不好看,向晚说很好看,并问他在哪儿买的,程珣说外岛那边的人送的,他放下花就要去抓妻子的手,向晚正在晾衣服让他不要闹。 程珣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向晚一晾完他就抓过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向晚洗衣服洗的双手很凉,但程珣的手却温暖又干燥,他揉捏着她的指尖往嘴边送,向晚说:“你闻闻有味道吗?” “能有什么味道,”,程珣说:“你昨天不是洗了好几遍吗?” “程珣你真不要脸,你想什么呢,我意思是说我刚洗完被小雨尿了的衣服。” 程珣嘬了几口向晚的指尖,说:“向晚你要是觉得想那件事就是不要脸的话,那全天下的男人可真没几个要脸的……来吧”,他把妻子拽到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放在茶几上。 向晚问:“都是你今天挣的吗?也太多了吧。” 程珣说:“有一部分是张小涛还的,今天的活少就挣了二十五块。” “那也不错了,都快赶上我工资高了。” 程珣拨了拨向晚的头发,“现在咱又有点钱了,要不把小房间的家具买了?我明天再出去干一天,初九或许能休息。” 向晚说可以,“程珣我没有你挣钱多。” “没事”,程珣去揪妻子的耳朵,“你比我吃的多就行。” “你讨厌。”,向晚翻来覆去的只会骂这一句话。 程珣笑了笑,“我再出去干几次,争取把餐桌早点买回来,再给你添张梳妆台,喜不喜欢。”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但向晚觉得让自己的丈夫放弃休息时间出去给人家干活,完了再给自己买一些跟生活无关的东西,实在是很不好 “算了吧,那又不是必需品。” “那什么才是必需品啊,小说不是,英语也不是,你不是照样每天都在看,再说,你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家里怎么能没张梳妆台呢,不然怎么让你对镜贴花黄呢?” 向晚听完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倒在了沙发上,他觉得这样的一句话在正经惯了的程珣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违和了。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程珣只好一下一下的捋她的背。 在很久很久的以后,向晚和程珣搬去北京之后,他们出现了一次很深的隔阂,那次隔阂差点葬送掉他们的婚姻,向晚后来觉得或许就是因为程珣对她的那种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好,才最终牵绊住了她本要离开他的决心。 向晚笑够了后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程珣你这么沉迷挣钱可不像是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 “知识能当饭吃吗,人家鲁迅都说过,人必须有钱了,爱才会更加美丽。” 向晚又是一顿笑,“鲁迅是这么说的吗?” “大体是吧,记不清了。” 向晚说:“那叫,人必生活着爱才会有所附丽。” 程珣点头,“知识分子老是说一些让我们文盲听不懂的话”,他揽过向晚的肩问:“晚上想吃什么?” 向晚歪头,“可以点菜?” “可以。” 向晚想了想,“汤圆,放肉的汤圆,我以前吃过一次念念不忘。” 程珣拍了把腿站起来,“挣了点小钱钱老婆要吃汤圆圆。”,向晚抬腿就给了他一脚,“程珣你今天太贫了。” 家里有现成的糯米粉程珣拿出来和好,剁肉时他让向晚把今天要背的英语拿过去,他提前给她纠正好,向晚问他为什么提前,程珣很慢很慢的说要带她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呀?”,向晚声音也放的很轻,仿佛一用力那好不容易到来的乐趣就没了似的。 程珣说:“春苗。” 程珣虽然在心里嘲笑过向晚一心学好英语的劲头,但真正教起她来却是非常认真,有一个单词向晚老过不了关,程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住要骂她笨的冲动。 他小时候经常被程凯文骂,将心比心他觉得还是不要打击向晚的好,他指指一旁,说让向晚背过身去自己琢磨,念不好不要回身,他怕自己手里的勺子会落在她的头上。 向晚在这方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很有毅力,让面壁就面壁,理清楚了就再读给程珣听,一遍又一遍,最后总能读的非常正宗。 “程珣我给你算一下,从我决定学英文开始到现在我已经记了两百多个单词了,一年算下来就能记五千多个,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流畅的读英文小说。” 程珣这次没忍住,说:“你一个拉电缆的。” 向晚反唇相讥,“你没什么素质我不跟你计较。” 程珣关掉煤气阀,转过身面对面的看着向晚,“你再说一遍。” 于是向晚就又说了一遍。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29节 程珣知道他今天的利用价值已经过去了,向晚绝对不可能跟他服软,无可奈何的说:“你再说十遍。”,话一出口自己先笑翻了。 第四十二章 程珣离开家的时候向晚还在酣睡中, 早上醒来,她在他枕头上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 要是回来的晚, 不用等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程珣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瘦长而有力道, 透着一股清俊劲,向晚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去卫生间,正刷着牙, 门铃响了,向晚匆忙咕嘟了几口水跑去开门,大清早的,她想不到谁来找她。 门打开后, 向晚见外面站着姜慧茹, 着实惊了一下,她身上穿着件红色面包服, 一张脸被风吹的通红, 向晚没问什么事先把她拽进屋里,姜慧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不打扰你吧,小程在吗?” “我以前在你那儿住了那么长时间,打扰你了吗?” 向晚这么一说,姜慧茹就笑了, “过来找你说说话, 有点闷。”, 向晚攥了一把她的手, 冰凉,赶紧把她带到卧室里灌了个汤壶子给她,隔夜的水不是特别热,但也足够暖一阵了。 姜慧茹随便看了一眼,向晚的床被还没有整理,看来是刚起来不久,但即使这样还能上来就把她往卧室带,这是真拿她当朋友,姜慧茹觉得她的手没热,心倒是先热了。 向晚随便扎了下头发问姜慧茹还冷不冷,要不要拿张毯子给她,姜慧茹说她没有这么娇气。 “那你吃饭了吗?” 姜慧茹摇头。 “那你觉得我是出去买大饼油条好还是搁家煮面条好,对了,家里还有一筒饼干,也有麦乳精。” 姜慧茹说就饼干好了,省事,向晚说了声等着,跑去厨房烧热水,一会儿她抱着两个铁盒过来,姜慧茹说麦乳精留着吧,可以送人,向晚啪的一声揭开上面的盖子说怎么你不是人啊。 姜慧茹撩撩头发,“我是狐狸精。” 向晚攸地一下看她,姜慧茹笑了笑,“小林他妈这样说我的,我们分手了。” 向晚理了一下其中的关联后,问她,“这么说是因为他妈不同意,那小林呢,怎么说的?” “她让我给他点时间,说会跟家里沟通好。” “那”,向晚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不是没分吗?” “分了”,姜慧茹说的非常干脆,“我不接受不被父母认可的婚姻。” 向晚拍拍她的肩,“你是不是很难过,过一阵就好了。”,她冲好麦乳精放到姜慧茹的手里,说:“快吃吧,再难受也别委屈自己。” 姜慧茹哼了一声说:“骂我狐狸精我能忍,这证明我长得美,骂我骚骂我贱”,她砰的拍了把桌子,把向晚吓的一跳。 “气死我了,是我的原因吗,是她儿子死乞白赖想爬我的床,我一次都没同意过,到头来怎么成我的问题了,难道就因为我长得美就活该被骂吗?” 向晚:“……” 向晚清清嗓子,艰难的说:“茹姐你是因为分手了难过,还是人家骂你难过。” 姜慧茹捧着杯子吹了吹里面的水,“分手了总要难过一下的,但我就是气不过他妈骂我的那些话,小向,你不知有多难听,说我二婚的老女人勾搭年轻小伙,不要脸……”,向晚急急的打断她,“那你没有骂回去吗,你不是嘴巴挺厉害的吗?” “向晚我真的不会骂人,你说他妈也是一个党政机关的干部,怎么跟个泼妇似的,有这样一个妈,就算全天下就剩林唐一个男的,我也不会嫁他,太可怕了。” 姜慧茹揉揉胸口,“大清早的让人这么不痛快。”,或许是暖和过来了,姜慧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她看到向晚写字桌上的收音机问:“呀,小向,你也买这个了。” 向晚说程珣他姑寄来的,你想听就打开吧,姜慧茹只用指尖来回触了触并没摁开,向晚问姜慧茹还难不难过,如果不那么难过了,她想让她帮点忙,姜慧茹问她什么忙,就见向晚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毛线出来。 “我想给小东织件毛衣,但不知道要起多少针。” 姜慧茹让她拿出针来先教她怎样起领子,“向晚你有自己的家了真好,以前你跟你哥嫂住一起,我都不好意思去找你。” 向晚说:“以后我这儿你想来就来,半夜找我都没事。” “半夜也太吓人了吧,你别看我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其实我有数的,你跟程珣刚结婚,正是要好的时候,我就算找你肯定也是在白天”,她抬头朝向晚抛了个她能足够懂得其中含义的眼神,一不小心就瞥到了向晚脖子上的两块红斑。 “哎哟”,姜慧茹伸出指尖触了触那两个地方,“啧啧可够狠的。” 向晚红着脸说你可是够讨厌的,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装作没看到不行吗。 姜慧茹仰起脖子笑的花枝乱颤,向晚愣了愣想,刚刚是谁说自己心里难过的。 这也叫难过? “向晚你变了。” 向晚不解,“我哪里变了?” 姜慧茹想了想说:“比以前舒展了,之前动不动就拧巴,现在多阳光,可见是被人疼出来的。” 咚的一下,向晚弹了下姜慧茹的额角说她瞎说,两人闲聊了一阵,向晚问她中午想吃什么饭,她出去买点菜,姜慧茹约向晚去红柿子吃西餐,并强调她请客。 她这个人总是这样,叫人吃饭前一定要把自己请客说在前头,不知是怕人家为难还是怎么着。 “可以倒是可以,但这次必须我出钱,不然我就不去。” 姜慧茹问向晚为什么。 向晚说:“让一个刚失恋的人请我吃饭,我可狠不下心。”,姜慧茹又哈哈的笑,向晚问她,“茹姐,你真的心里一丁点都不难受吗?” 姜慧茹神情一滞,“我刚才不是已经难受了吗,难道你还想叫我难受起来没完呀,这样的话,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向晚:“……” 因为姜慧茹爱玩爱闹,向晚不确定自己多久能回来,就也给程珣留了张纸条,说她有事出去一下,傍晚之前回来。 两个人午饭后又去佟楼逛了几圈,接着去果子巷听了两场戏,再回到家后天已经黑透了,但并未见到程珣的身影。 九点多钟时向晚出门迎了一趟,十一点多钟时又出去了一趟,但都没等到人,向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时见枕头旁放着一双手套,她嗖的一下爬了起来。 走出卧室一看,见程珣正蜷着手脚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向晚买的那件棉大衣,向晚推推他说:“你怎么不回卧室睡。”,程珣说他身上太脏了,一股机油味。 这有什么关系,向晚催他快去,程珣睁开眼睛问几点了,向晚看了一眼窗外说估计快六点了,天都亮了。 “家里有热水吗?” 向晚站起来说她马上去烧,程珣拽住她的手说你先穿好衣服天气太冷了,向晚拿出家里一个还没用过的铝锅连同电茶壶一起给程珣烧好了水,然后催着他赶快去洗。 程珣兑好水后解开衬衣扣子,向晚见他不需要自己了转身想走,程珣拉住她说你跑什么跑,都已经坦诚相待过了。 向晚无奈的笑了笑,“我去给你做点饭,或者出去买点?” “我不饿”,程珣三下五除二除掉身上的衣服扔在一边,向晚有点不习惯,别开脸瞅着一旁的暖水瓶问程珣昨天几点回来的。 “三点吧,到家可能快四点了,这次的机器不好修,来来回回调了很多次。”,程珣洗澡很快,打完肥皂稍稍冲了两下就算洗完了,他抓过毛巾擦身体,向晚拿起拖把想把地上的水拖一下,程珣让她放那儿,说等会儿他来。 “谁做不一样呢。” 程珣伸出小拇指边掏着耳朵里的水边说:“向晚你帮我看一下卧室里的窗帘有没有掩着。” 向晚说她昨天晚上拉上后就没有动过并问程珣要干什么。 程珣朝向晚身前站了站,他身上蒸腾着一股热气和几缕好闻的肥皂味儿。 “我就这样跑过去应该没问题吧。” 向晚说你快赶紧的吧,像人家多爱看你似的,可程珣并没有动,他抓起向晚的手腕说:“你看这样一个干干净净又浑身雪白的程珣你不……” “你快闭嘴吧。”,向晚急忙打断他,“你根本就不白。” 行吧,事实摆在这里,程珣无意争论,他只是抓着向晚的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就两步冲出了房间,然后躺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很快就进到了梦里。 再醒来后已经过了中午,两人匆匆吃了点饭就逛家具去了。 还是上次的那家店,老板问明夫妻俩想买什么后,给他们推荐了一套胡桃木家具,但说是二手的,有户人家新买了房子让人从杭州运了这套家具回来,可刚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因为男主人工作调动,一家人要搬去上海,所以就折价卖到了这儿,老板朝小隔间一指,说让他们先去看一下,不买也没事。 向晚本来还不太情愿,但一看到那套家具的式样后,就立刻喜欢上了,家具是纯实木的,纹理很漂亮,再问老板价格如何,也在两人的承受范围之内,就痛快的付了钱,让人拉回了家。 到了晚上,程珣从药店买回一瓶酒精,用湿毛巾沾着,把那套家具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 “一看你家里就有个当医生的。” “嗯?”,程珣抬起头来神情一顿,接着朝妻子笑了笑。 向晚拍一把高低床的床栏说:“程珣你以后要是跟我闹别扭,我就罚你睡这儿。”,程珣问他们俩为什么要闹别扭,向晚说两个人成天生活在一起磕磕绊绊总会有的。 “那我也不睡这儿,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小夫妻因为新鲜,也不在大卧室看书学习了,统统移到了这边,向晚问程珣说咱俩算不算喜新厌旧,程珣说应当算的,但强调说对物体没事可对人就不能这样,向晚问他对人应当怎样,程珣说对人当然应该长情,不只是夫妻,对朋友也是这样,但特殊情况除外。 “什么是特殊情况呢?” 程珣说:“有一方先背叛。” “程珣你可千万别当叛徒哦。” 程珣笑着摸了摸向晚的后脑勺说:“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叫晚呢?” 向晚没卖关子直接给他解释说:“我妈说我出生时比原定的月份整整晚了十天,所以我爸就给我起名叫晚。” 程珣慢悠悠的哦了一声说:“那你要是早十天是不是就叫向早了,可真……”,难听。 两人看了会书又读完英语,一起回大卧室睡觉,向晚说明天就要上班了,假期怎么过的这么快。 “向晚,你等我找找机会给你换个工种。”,天气热起来是很快的事,程珣体会过夏天时泡在船舱里的那种感觉,但他是男人,不存在汗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尴不尴尬的问题,而且就算脱下来光着膀子也没人说什么,好多男工就这样,但向晚不一样,她是女孩子,身材又那么……,程珣见过她上衣湿哒哒的努力掩饰自己的狼狈样,想到这儿他觉得很不舍。 “不要这样程珣”,向晚拒绝的很干脆,“你的工作刚刚有了点起色,千万不要给人留下话柄,知道吗?”,向晚用手碰了碰程珣的嘴唇。 “好吧”,程珣决定慢慢想办法,他抓过向晚的手轻轻的亲她的指尖,还说向晚你的手真好看,这么柔软跟没有骨头一样,向晚说你的手也很好啊,程珣把她揽向自己在她耳边说,你倒是说说看我的手哪里好了。 向晚埋下头不出声,程珣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说:“是不是还算灵活。”,向晚看了看他然后回过身去,程珣一下下的掰她的肩膀,向晚说:“我不理你。”,说着说着就不正经。 第四十三章 年后第一天上班, 向晚看到前厂门的张贴栏旁围着一大群人,好像是在议论新任领导的事,向晚也想过去看一眼, 但无奈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 到了车间,她问姜慧茹知不知道新厂长是谁。 “曹骏”,姜慧茹顿了顿又说:“李乘风跟他关系很好。”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向晚就觉得反胃, 她沉默着没说话,刚开始上班,各个工段还没有分配好任务,因此向晚他们暂时不用上船。 厂里每年都会发给每个职工一张十元钱的购书卡, 要去人事科领,向晚去年的也没领过,算上今年的一共有二十块呢,可以买好几本书, 她问姜慧茹一会儿去不去人事科, 姜慧茹无可无不可,说去也行, 反正没事。 吃完早饭两个姑娘携手朝机关大楼走, 刚开春,天气还有些冷,可姜慧茹已经换上了春装,蓝色卡其布翻领小外套内穿了件果绿色带花边的毛衣,向晚觉得很好看, 让她有时间也教自己织一下, 姜慧茹说当然没问题。 向晚的毛衣是白色高领的, 可能因为过年期间在家清闲的缘故, 养的一张脸白里透着粉,虽然穿着跟厂里男职工一样的冬装外套,但那股清秀劲遮也遮不住。 走上安保科前面的一片开阔场地,姜慧茹说:“现在李乘风升了副科,咱们待会儿也不用跟他打交道了,我以前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下三滥。” 向晚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姜慧茹用手掩着嘴在向晚耳边嘟囔了几句话,又说:“我两工段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有人见到过。”,她冷笑几声,“去那种地方,不嫌脏吗。”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0节 向晚在心里想,李乘风自己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李乘风和谢晓涵原来坐的地方换了两个小伙子,还都是大学毕业过来的,一听说向晚和姜慧茹的来意后,热情的拿出单子让她们填。 几个人正聊着天,忽听门咔嚓一响,有人喊了声小陈,向晚捏笔的手忽地一紧,她对面的小伙子抬抬头说:“什么事啊李处。”,李乘风呃了一声走过来。 他先跟姜慧茹打了声招呼,问她过来干什么。 姜慧茹手扶着桌子转过身,歪头笑着说:“当然是来你的地盘办点事啊”,李乘风朝她们俩填好的纸上一扫,“这点事还用专门跑上来,你早说啊,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姜慧茹说:“我有这么大面子吗?” 李乘风笑着说:“别人没有,但对茹姐就一句话的事。”,说完他就装作无意的把目光放在了向晚身上,虽然向晚是背对着他的,但李乘风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她变了。 身上除了还保留着一些作为女孩的东西外,又增添了几丝别的韵味,而且这种味道应该是经历了男女之事才会有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早已埋藏起来的嫉妒心又蹭蹭往外冒。 姜慧茹是什么人,当李乘风的眼神往向晚身上落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没按什么好心,所以等小陈一把卡交到她俩手上,姜慧茹拽着向晚就走。 “小向” 李乘风跟上去说:“还没恭喜你呢。” 向晚紧闭着嘴唇一句都不想跟他废话,人事科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头,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李乘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向晚不说话,他就去招姜慧茹,姜慧茹说李处你一个大忙人老跟着我们做什么,李乘风说他要去安保科正好跟她们一道出去。 外面春光正好,李乘风双手插着口袋,装作无意的说:“小向变了啊。” 姜慧茹说:“你也变了呀。” “我?”,他笑笑说:“我哪里变了?” 姜慧茹指指自己左颧骨那个地方,“老婆挠的吧。”,李乘风那里有两道很深的抓痕,涂了好几层药膏都盖不住,他清清嗓子说:“磕的……我老婆?给她十个胆她都不敢挠我”,他又去看向晚,但向晚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过。 “小向你呢,敢打你们家程珣吗?” 向晚还是不搭理他。 姜慧茹突然高声朝前面喊了一声组长,又拽拽向晚的胳膊,说:“我们快走吧,反正没活,让组长开条子出去逛街去。” 两个人啪嗒啪嗒跑了一会儿停下来,并没去打扰前面走着的朱明祥,姜慧茹喘了几口气说:“还她老婆不敢挠他,是我的话,敢出去鬼混就yan了他”,说完她看一眼向晚,“小向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向晚皱了皱眉说:“别提他。” 出了正月天气就有了点春天的意思,到处是新发的绿枝,程珣连着很多晚上加班,这天终于有了点时间,问向晚想吃什么,向晚说十五的时候她没能吃上汤圆,让程珣给她补上。 程珣说你怎么那么爱吃汤圆,向晚说因为汤圆可爱。 “我还可爱呢”,程珣揉着她的后脑勺说:“你怎么不吃我?” 向晚说大人要是可爱真的跟傻差不多,你承认你傻吗?程珣说无所谓,他呵呵笑着去看锅里面蒸着的老南瓜,他觉得单纯用糯米面做出的圆子不好消化,所以想加点南瓜泥在里面。 一旁,向晚在砰砰捣花生仁,她这次说什么也不吃肉的了,一定要吃甜的,程珣无奈的说她一会一个样,简直难伺候的很,他不知道的是,向晚自从跟了他之后才这样,原先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不挑。 吃完饭,两个人去了筒子楼一趟,小雨又长大了一点,小脑袋已经完全竖起来了,放小推车里也能自己坐着,天气好的时候,张正民老两口会推着她到外面遛一遛,向晚给她买了一个塑料娃娃,小家伙抱在怀里玩了一阵后就开始啃娃娃的头,不一会儿就给啃出了一个小窟窿,把向晚笑的不行。 因为要赶着回家准备演讲稿,向晚只在她妈那里坐了一小会儿就回了家。 制造厂每年春季都会举办一次演讲比赛,一线后勤每个部门选一个代表出来参加,当今年的这个任务落到向晚头上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厂里的船那么多,每天有大量的电板船舱等着修整,拉电缆拉的都要累死了,她实在不想再干别的。 可当万有光告诉她只要参加就有奖品时,向晚又心动了,她问万有光奖品是什么,万有光说钱,一等奖十块,二三等奖五块,向晚下定决心拿一等奖,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十块钱。 演讲的稿子需要自己写,工会给出的要求是,必须跟厂里的生产有关,内容要积极向上鼓舞人心。 向晚没写过这方面的东西,找了好几期厂报拿回来研究,程珣洗完澡出来后,见向晚还在那儿吭哧吭哧的埋着头写,他弯下腰把头凑过去想亲她几口,可向晚会错了意思,以为他要偷看她的稿子,吓得立即用双手捂住了。 程珣捋着她的头发说:“你到时总会念给人听,现在看一眼怎么了。” “我真的写的不好,求你别看了。” 程珣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她捏捏妻子的耳垂说:“小气鬼”,他对这种纯喊口号的东西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佚?拍拍向晚的肩说他先睡了。 向晚嗯了一声,嘟囔说明天她去找左老师把稿子拿给他看一下,他是厂报编辑应该能看出好坏,程珣解衬衫的手一滞,回头盯着向晚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上/床。 向晚写完最后一个字,扔下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以为程珣已经睡着了,为了不打扰他,她爬/床的动作压得很轻,掀被角时,脚腕突然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向晚啊的一声就栽在了枕头上,程珣刷的掀开被子,搂着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她卷进了自己怀里。 他在黑暗中去找寻她的嘴唇,呼出的热气扑了向晚一脸又一脸。 亲了一会儿,向晚呼噜着程珣的头说快睡吧。 程珣说向晚你的嘴里有股薄荷味儿,身上是药香味儿,向晚说我知道了,你也是,咱们都用的厂里发的药皂,药皂效果很好的,可以除螨虫防过敏。 这怎么…… 有点像广告词。 程珣嗤嗤的笑起来,或许是手上失了轻重,向晚的睡裙被他抻的变了形,她左边的半个肩膀一下露了出来,程珣一开始并未看清,等到明了之后,猛地往上一窜,用手划着她肩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问她怎么弄的。 向晚说还能怎么弄啊,从开始上班我跟姜慧茹就没有闲过,程珣明白了,是被那些缆线磨的。 “疼不疼?” 向晚说早习惯了。 她不疼,但程珣的心里却有点难受,他现在已经不属于一线了,不用再干那些耗费体力的活,可每当他坐在办公室里想到向晚正在船上做什么时,他就恨不得去跟她换一换。 程珣疼惜的去亲吻她肩上的伤,向晚觉得痒不停往后缩,说实话她并不太在意这个,姜慧茹也是,厂里除了机关后勤,哪个工人不是这样一步步干下来的,在没有更好的去处前,她觉得能做一名工人已经很好了。 “程瘦腰,咱们睡吧。” 程珣又是一阵笑。 自从向晚观摩过他的腰后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诨名,说人家楚王好细腰,现在楚国早亡了,你养那么细的腰给谁看呢,程珣说给她看,向晚说好吧,向王也好细腰。 第四十四章 向晚是三天以后找的左秋明, 那天他们下船早,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换下工作装就跑去了机关大楼。 向晚从进厂开始就从一线干, 工人们身上大多质朴, 但行政这边就很不一样,讲话从来都是说三分留七分,而且一个个衣冠楚楚的远没有工人们好相处。 向晚一进到这里就莫名有些紧张, 左秋明没在,办公室门也锁着,她想去隔壁的质检办问一下,正要敲门, 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向晚一个激灵转过身,捋了捋胸口说:“你吓死我了。” 程珣揪揪她的马尾问:“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我找左老师,但他不在, 你过来干什么?” “去一下842” 向晚一低头看到他手里的安全帽, 说:“去吧,小心一点。” 没一会儿, 左秋明就回来了, 他把向晚带到办公室,说:“正有件事找你……小舒要离职了,她的工作需要有人接任,我想你正好对文字挺感兴趣的,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过来。” 向晚说:“小舒为什么要离职?” “她结婚了, 爱人在外地工作, 家里人不希望他们两地分居。” 向晚点点头, “可我不会用打字机。” 左秋明笑了笑说:“这个可以学, 我印象中的小晚可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这么点事绝对难不倒你,找时间我先去厂长那里反应一下,人事调动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他又嘱咐向晚,“在调令没下来之前,你先不要跟别人说。” 向晚说她明白,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写的演讲稿说请左老师帮她看一下,她第一次写这样的稿子,有点拿不准。 左秋明见稿子有点长,给向晚倒了杯水,拿出前些天老家的同学给他寄来的蜜三刀和花生糖,让她边吃边等。 因为改稿子耽误了点时间,向晚回到家时,程珣已经把饭做好了,夫妻两个早上和中午都是随便对付一口,所以晚饭就相对丰盛些,程珣炒了两个菜,还给向晚做了个米酒炖蛋,加了点红枣丝和白芝麻,向晚喝了一口说比饭店的大厨做的都要好吃,心里一热她就把左秋明跟她说的那件事,原原本本的秃噜了出来,她想反正程珣又不是别人,怎么着都不会害她。 程珣听后当时也没说什么,向晚就以为这件事在他心里是不太有所谓的,只要她自己同意就行,但令她想不到的是,一周后他们两个就因为那件事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这一天,向晚还让程珣当观众听了一下她的演讲,她问程珣自己讲的怎么样,程珣说讲的好极了,就是样子不太对,向晚问他哪里不对了,程珣说直愣愣的跟个傻瓜似的,向晚上去就薅他的头发,两个人滚在沙发上闹了一会儿,向晚就去房间学英语了,程珣也挤过去凑热闹,他看完842辅机舱的图纸后,拿了只铅笔开始临摹晚上在家门口摘回来的两朵玉兰花。 程珣从小性子就静,沈玉竹觉得男孩子性格过于沉稳了不太好,为此给他找了很多老师,钢琴跳舞滑冰之类的都学过,但唯有绘画坚持了下来,沈玉竹最后一看没办法,也不强求改变孩子的性格了。 程珣从五岁学画画,一直学到十八岁,如果家里不出事的话,他应该会一直学下去,然后再在大学里辅修个美术专业也很有可能,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忽地拐了个弯,从此他就做了一名以前自己从来没想过的职业——工人。 向晚记单词的空当无意间往程珣那边瞥了一眼,接着就愣住了,只见程珣手下那张有些泛黄的纸张上,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如果不是因为它的线条是黑色的话,你都很难发现那是一朵假的玉兰,无论它叶瓣边缘卷曲的弧度,还是花瓣上那一滴即将掉落的水珠,都那么惟妙惟肖。 向晚看着看着心里头就升起一种酸酸的感觉,程珣察觉到她的叹气声,放下铅笔问她怎么了。 向晚说程珣你为什么做任何事都那么出色。 程珣神情一顿,开玩笑说你难道连我都嫉妒吗。 向晚嘴硬的说她没有嫉妒,就是稍稍有点不平衡,还强调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分,接着她让程珣帮她纠正英语发音,连同前两天的一块补上。 程珣搂着她的脖子把她带向自己,然后在她耳旁说了两句话,并问她同意吗? 向晚抬抬头说:“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 程珣说:“很大概率会没事,我会特别小心。”,他亲了亲向晚的鬓角又道:“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只是蹭一蹭,绝对不会,咳咳,进去,好吗?” 向晚一点头,程珣就把她抱了起来,两人卷进被子里后,向晚要求一定先纠英语 程珣刮刮她的鼻子说:“小假洋鬼子,要是在以前你这么崇洋媚外肯定是要挨批/斗的。” “语言不分国界。” 因为知道有让人快乐的东西等在后头,小夫妻效率很高,一会儿就完成了任务,程珣解向晚扣子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们厂要买一台发电机,要求技术、采购还有你们科一起选厂家。” 保障科就是保证全厂的用电的,所以厂里但凡买什么电器方面的设备,她们科肯定要参与,这一点向晚知道,但她不明白程珣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那天我们在一块闲聊的时候,万有光说你们经济组的徐师傅就要退了,他想找个合适的人过去,我问他你可不可以,他说完全可以,说你读过高中,稍微一带就能胜任,向晚你……” 向晚一把抓住程珣的手腕说:“我不是不让你管我工作的事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程珣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为什么不能管。” “因为……”,向晚顿了顿说:“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程珣无意在这件事上纠缠,就说:“左秋明那里你别去了。” 向晚问他为什么,程珣说他不喜欢她去。 向晚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难道我做任何事都要你喜欢才行吗,你不喜欢,我就不能去,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任何事,只这一件,向晚你能不能听我的。” 向晚看了看程珣说:“为什么?” “因为他是男的你是女的,男女有别。” 向晚气的一把掀开被子,“厂里男女同在一间办公室工作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说过男女有别。” 程珣说:“别人不一样。”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1节 “就我不行吗”,向晚带着一丝哽咽说:“我就不能跟男同事在一起办公?你既然这么不相信我,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 程珣想去摸她的头,被向晚一把打开,他说:“向晚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不觉得左秋明对你很不一样吗,我知道他是你老师,但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位老师会对自己的学生这样的。” 向晚冷冷的说:“哪样?” “还用我细说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向晚说:“我对财务不感兴趣。”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程珣一时间觉得嗓子无比干哑,“这么说,他那里你是非去不可了。” 向晚说是,“我问心无愧,而且左老师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程珣听她维护左秋明,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是你了解男人还是我了解男人。” 向晚说:“你了解男人或许不假,但你未必了解左老师。” 程珣冷笑了两声,“难道他不是男人?” “你才不是男人呢”,向晚嚯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手指着程珣说:“程珣我告诉你就算我们是夫妻你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情愿的事,选择去哪里工作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咱俩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 程珣看了她很长时间,然后说:“也是啊,房子你已经分到手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对吧?” 他这句话一下把向晚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出来,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嗓子里就像含了件什么东西似的,嘴唇也一个劲颤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珣抓起衣服跳下床,然后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向晚以为他只是不想跟自己盖同一条而已,哪知程珣抱着被子就往外走,前些天他明明说过,就算他们两个闹别扭他也不会跟她分开,她在那里他就在哪里,想到这儿,向晚的泪水留的更凶了。 早上上班程珣先离开的家,向晚什么都没吃就上了船,再加上一晚上没有睡好,她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从船上下来后直接去了车间休息,程珣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找了一遭也没发现向晚的身影,不光她,姜慧茹也没在,程珣就以为她们两个约着去别的地方吃了,他本想等回家后再跟向晚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昨天晚上的事,结果下午就有人通知他293要提前进来,他要跟技术科的另一个人去上海出差核对图纸。 第四十五章 向晚下班回到家, 见写字桌上摊着一张纸条:我出差,临时决定的,时间不定!感叹号的左上角还有一个下笔很深的点, 也不知程珣当时要写什么字, 但最终却没写出来。 向晚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那行字,打开衣柜发现程珣只拿了一件衬衣和两条内裤过去,毛线衫和过年时买的夹克都没拿, 他没说去什么地方出差,也不知道那里冷不冷。 向晚一个人懒得做饭,随便去街上买了两个烧饼吃,回来后把今天需要记的单词列在笔记本上, 背的时候才发现刚刚她只是机械的抄下了那些字母,一点都没过脑子,只念了几遍笔记本就在她手上飞了出去,接着她又找出来一本书, 还没翻开看, 对着书的封面就是哐哐一顿拍。 反正什么都做不下去,还不如早点睡觉, 可向晚发现睡觉这事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她从八点上床翻来覆去的滚到十点也没能睡着。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房顶,又把那天程珣跟她吵架的事来回想了一遍,她从来都没想到,程珣竟然会觉得左秋明会对她有别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自从左老师的女友出事后, 别说她, 向晚觉得他连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心门之外, 左老师是对她挺不错的,但这种不错从来没有超出过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欣赏。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程珣是个小气鬼,非常非常无比的小心眼。 但不管怎样,向晚觉得她都无法做到无视程珣的想法,虽然那天她很嘴硬,但也终究只是嘴硬…… 厂里为了不耽误生产进度,把演讲比赛安排在某个中午举行,这样职工参完赛之后一点都不会耽误工作,向晚准备的很充分,但临上场时仍然觉得紧张,站在主席台上时,她微微仰着下巴,尽量不去看台下坐着的评委和观众,讲着讲着她就完全放松了下来,最后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演讲的整个过程:没有卡壳也没有忘词,她偷偷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奖励。 左秋明作为评委之一在结束之后跟随其他人一块走出会议室,向晚叫了他一声,左秋明停下脚步等着她走过来,他朝向晚竖了个大拇指表扬她讲的很不错,向晚笑着说其他人讲的也很好,她随着左秋明一层层走下楼梯,心里窝着的那句话每次到了嘴边又给吞回去。 到了外面的场地,左秋明见身边没什么人就问她是不是找自己有事。 向晚咽了下口水,艰难的说:“左老师,我,咳咳,那个,考虑了一下你说的那件事,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厂里每个月都要出一期报纸,我既不会打字又不会排版面,先学的话太麻烦了,你还是……咳。” 左秋明听她说完后,愣了几秒钟,然后说:“行”,他拍了拍向晚的肩膀,“有时间千万不要停下学习,我想,我们的国家迟早是要开放高考的,国家建设终究要指望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你和小程都还有机会。” 向晚点点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她每天都在坚持学英语,程珣也在教她,左秋明欣慰的说这很好。 演讲比赛是三天后出的结果,向晚得了一等奖,如愿拿到了十元钱的奖励还有一个电熨斗,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因为万有光明明告诉她只有钱拿的,向晚高兴的请姜慧茹去华侨饭店吃了顿好的,自从跟左秋明说清楚那件事后,向晚的心里就不再拧巴了,晚上回到家跟原先一样看书学英语,程泽兰寄来的书,向晚已经读完了一本,只是《飘》 看的有些费劲,她决定看完后再从头读一遍。 她和程珣结婚后,建了一个家庭存储罐,把每月结余的工资还有程珣赚的外快都放在里面,这天晚上,向晚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加上她演讲比赛剩回来的钱,有两百零一块了,等凑够五百就把它们存银行,虽然这个家是程珣的贡献大,但她这次也凭着自己的努力挣了一点小钱,向晚觉得很开心。 早上醒来,向晚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无意朝茶几上一瞥,一下愣住了,上面放着只军绿色的帆布包,旁边还零零碎碎散着钥匙工作证登船证什么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回来了,向晚笑了笑朝卫生间走,这时小房间的门吱呀响了一声,接着程珣就站在了门口,他似乎是一愣,然后朝向晚看过去,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份静默,或者是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无奈的是谁也没有先放下那份倔强的意思,于是僵持了一会儿后各自去洗刷,向晚习惯用右手而程珣用的是左手,往牙缸里接水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冷不丁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肘一下,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半。 “抱歉“,程珣的声音僵硬的跟冰块一样。 向晚猝然抬头,接着就看到了他镜子中的那张脸,很近的距离,他下巴上的胡茬和眼里的红血丝都清清楚楚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她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程珣看了看她说:“别人跟你说抱歉,你难道不应该说声没关系吗?” 向晚攸地一下看她,在绷不住要笑之前转过身,程珣看着她一耸一耸的肩膀问:“你笑什么?” 向晚深呼一口气说:“没什么”,她放下牙缸去拿架子上搭着的毛巾,只听程珣说:“能给我用一下吗,我的还没来得及洗。”,一块毛巾而已,向晚爽快的点点头递给她,程珣接过来捂在脸上久久没动。 天气还有点倒春寒,向晚工装外套里面穿了件蓝色小碎花的棉袄,高领带盘扣的样式,是苏雪梅新给她做的,只续了薄薄一层棉花,保暖但不臃肿,向晚取下门口墙上挂着的布包和围巾准备出门,程珣走过来说让她等一下,他微微颔了颔首说:“新衣服吗?” 向晚说是,于是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开始说话了,程珣转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向晚,那东西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油纸看不出来是什么。 程珣说:“列巴,火车上买的,你拿去当早饭吧。” 向晚忍不住又要笑,她偏开头盯着墙上的钉子出了会儿神说:“你也要去上班吗,不休息一下?” “没办法,很多事要做。” 向晚嗯了一声又道:“你小房间床上铺垫被了吗?” 程珣抬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极慢的说:“没有。” “那正好,我从我妈那儿刚拿来一床,到时给你铺上,老这么睡太不舒服了。” 向晚说这话时微垂着目光,但她仍能感觉到,程珣的胸口处微微起伏着,喘息声越来越粗粝,垂在裤子一侧的手慢慢在捏紧。 生气是吧……不错 向晚把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拉开门,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程珣的目光热的似乎能将她融化掉,但他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做,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始了后面就会收势不住。 待情绪渐渐平稳之后,程珣说:“把雨披带上吧,今天有台风。” 作者有话说: 看文图一乐觉得不对胃口请毫不犹豫的点x 第四十六章 到了维修组车间, 向晚从包里拿出列巴,拆掉那层包装一看更没有食欲了,那东西黑乎乎的上面泛着一层油光, 跟小时候吃的杂面馒头差不多。 姜慧茹看到后倒是有点惊喜, 问向晚在哪儿买的,向晚说程珣出差带回来的,她拿起列巴想从中间掰开分给姜慧茹一半, 姜慧茹急忙拍她一把,说她一看就是土包子。 姜慧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削果刀,在向晚面前一晃,说:“要这样吃。”, 她把列巴一片片切开,摊在油纸上,向晚想不到外表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内里还挺富足, 只见那些切片上点缀着红枣丝核桃仁花生碎什么的, 向晚瞬间又有了食欲。 “对了”,姜慧茹转身从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玻璃罐子对向晚说:“咖啡跟列巴绝配, 要不要来一勺?”, 向晚摆摆手说算了,她嫌咖啡太苦。 “你是没喝习惯,我小时候跟我爸去西安的时候,在火车上吃过一次列巴,后来跑遍了咱这里的商店也没买到。” 姜慧茹的祖父母早前在上海做生意, 家里积累了一些资本, 虽说到她爸这一代已经有些没落了, 但还是比普通人家要好上许多, 这也养成了她讲究生活品质的习惯。 两人正聊着天,老祖长进来说,今天台风天上不了船,让她们两个待会儿去整理配件仓库去。 “凭什么,我不去”,姜慧茹砰的一声把杯子摔在桌上,“他们有手有脚的凭什么每次的工作都让我们帮着做。” 老祖长把目光落在向晚脸上,向晚的神情一滞,低下头磋磨着手边的一个笔记本说:“组长,茹姐说的没错,我们累死累活在船上拉电缆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找几个人来帮帮我们呢,你做人真是太偏心了。” “好吧”,老祖长叹口气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使唤的动人,领导的意思,说是你俩愿意的话,完工后给你们每人发一份十块钱的加班补贴,你俩不愿意算了,我找别人去。”,老祖长说完就要走。 “欸欸”,向晚看着老祖长的背影,后悔刚才拒绝的太快了,一转头姜慧茹正朝她使眼色,向晚瞬间明白了,走过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也没说不愿去呀”,向晚拽了张凳子让老祖长坐。 姜慧茹接话说:“你这老师傅怎么这么倔呢,开玩笑都听不出来,我们才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呢,在这儿你就是我们老大,我们就听你的,是吧小向。” 向晚不停说是。 论嘴皮子老组长怎么可能是这两人的对手,因此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抬腿就走。 走出门两人被迎面吹来的风扑的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向晚走过去紧紧挽住姜慧茹的胳膊说:“看这天,待会儿就得下雨。” “也不知道下班回不回得了家?” “要不你去我那儿吧,我家离的近,走着就可以。” “我可不去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啊,你去了我保证不理程珣只理你行不行。” 姜慧茹的脚步一滞,看了看向晚说:“我想起来了,今天二十五号。” “二十?哦”,向晚明白了,今天是厂里发放计生用品的日子,姜慧茹可真行,连这事都替她记着。 “向晚你这次必须去领,不然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你和程珣。” 向晚说:“他们闲的吗,连人家夫妻间的事也要管……不过今天可是台风天啊,这么急着去领那个,是不是也不太好。” 姜慧茹嘁了一声说:“风雨天更适合床上折腾,待会儿你看着吧,陈丽芬那儿肯定围着一批人。” 两个人从机关楼正门进去,迎面刚巧碰上往外走的李乘风,姜慧茹和向晚都不想搭理他,只当没看见,李乘风不管不顾的喊了一声姜慧茹问她过来干什么,姜慧茹淡淡的说来办点事。 “什么事啊?” 姜慧茹轻笑了一声说:“哎呀李副科你大小是个领导,怎么什么事都要过问,累不累啊,我跟小向可不是你手下的人。” 或许是因为姜慧茹一直扬在脸上的笑意,李乘风被顶了这么一句也没有生气,但当他回过头看清楚那俩人进了谁的办公室之后,一股无名火蹭的蹿了出来。 这个日子过来,能因为什么…… 制造厂一千五百多个工人也算个小型社会,工人间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会传,上次当李乘风偶然在一个女工嘴里得知向晚婚后并没有去领那东西时,还暗自高兴了一阵,他认定向晚跟程珣就是形式主义婚姻,不然她脑子锈住了才会看上那个落后分子的后代。 或者,李乘风的脑子转了转又想,程珣是不是不行啊,他虽然高但是瘦啊,哪像自己,虽然身高是短板,但一点都没影响那方面,在心里默默把程珣判定为不行之后,比认为向晚跟他假结婚还要让李乘风高兴。 可眼下又算怎么回事…… 这时从台阶上跑下两个小伙子,他们看到一向以温文示人的李副科赤红着一双眼睛,那样子简直就像跟谁有仇似的,吓得他们没敢跟他打招呼就跑了。 向晚和姜慧茹当然不可能想到李乘风所经历的内心风暴,她们走进女工委办公室,跟几个等着领东西的女工聊的热火朝天,一会儿轮到向晚后,女工委主任陈丽芬笑着说:“小向上两个月没来领?” 向晚说她忘了。 姜慧茹抱起双臂,看了周围的那群人一眼,“也是不好意思,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脸皮多薄,这次要不是被我硬拽着还是不肯来,我跟小向说这是厂里给的福利干嘛不要,不然自己还要去药店买,不得另外花钱呀。”,向晚攸地去看姜慧茹,感叹她编瞎话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她根本就没说过她去药店买。 “那个,陈姐”,姜慧茹走到陈丽芬办公桌旁说:“你把上两个月的一块补给人家小向呗,反正放你这儿也多余。” 陈丽芬促狭的问向晚,“小向你真的能用得了?” 向晚说:“可以留着呀,又不会坏。”,周围的女工听她这么一说,哗的一声就笑了,向晚不知道怎么应付,红着脸不再开口。 姜慧茹说:“年纪轻轻的小夫妻有什么用不了的,就怕是不够用呢。”,话毕,她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夏咏琴一眼,“你说是吧,夏姐?” 夏咏琴一愣点头说是。 姜慧茹越发笑的妩媚,“她们毕竟不像咱们这个岁数,到了咱这个年纪一想到那件事都怕,别说男人不愿意碰你,就算他天天缠着你,可自己的身体吃不消啊。”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2节 另一个女工哈哈笑着拍了把姜慧茹,“别硬拉人家夏姐,你多大人家多大呀,都不是一辈人。” 这下姜慧茹不笑了,只是用目光在夏咏琴脸上轻轻划了一下,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她就是要恶心她,向晚身体上的秘密是她说出来的,和程珣两个人之间的事也是她瞎传的,不光这样,她连姜慧茹跟厂里某个领导有染的瞎话都散布过。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做的这么下作,那些事姜慧茹都是听朋友说的,要是让她当场抓住夏咏琴往外散布谣言,姜慧茹觉得自己能撕烂她的嘴。 走出行政楼,向晚对着面前那片空旷的场地呼呼喘了几口,夹杂着水汽的冷风吸进肺里实在是太爽了,她笑呵呵的对姜慧茹说:“茹姐你刚才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说夏咏琴的时候,我老早就想说她了,老在背后说人是非。” “我帮你出气了吧,你怎么回报我呀?” 向晚说:“要不我亲你一口吧。”,说着假装要凑过去,姜慧茹一个激灵哇哇叫着往旁边跑,说向晚大白天的耍流氓。 两个人走到配件仓库,脱掉厚外套,把最近采购的物品从箱子里搬出来,再一样样的往货架上摆,过程中那两个男师傅一直翘着二郎腿看着,半点也不帮忙。向晚气不过悄悄跟姜慧茹说:“她们真拿自己当大爷呢。” 姜慧茹哼了一声,“看着吧,他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仗着跟王成钧有点关系,谁也不放在眼里,可现在王成钧已经不在这儿了,看他们还能得意多久。” 两人一直忙到吃午饭的时候,下楼梯经过材料科仓库时,看到她们的新任厂长曹骏站在门口正跟人交流着什么,目光瞥到这边,两人喊了声曹厂长算是打招呼。 曹骏记得她们并不在这边工作,所以问她们过来干什么。 “来帮那两个师傅整理仓库。”,向晚想也没想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姜慧茹都没来得及阻止她,曹骏听后似乎是一愣,然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向晚打死也没有想到,她随便脱出口的这句话,竟在数天后帮了她跟姜慧茹。 年轻的她还以为是曹骏看不惯那两个男师傅的行为,却不知这里面涉及到的是他跟王成钧遗留派系的争斗,而且这样的争斗最后还波及到了程珣。 因为获得了加班补贴,向晚和姜慧茹中午在食堂各自打了一份最高规格的饭菜,吃完后向晚去窗口放餐盘,冷不丁头发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程珣。 对方让她下班后等他一起回家,“我或许有点晚,你就在小组里等着,到时候我去接你。” 下午,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向晚和姜慧茹没法再去仓库,关在屋子里各自做自己的事,到了下班,向晚要求姜慧茹到时跟自己一起走,她说什么也不听,穿好雨披卷起裤脚就跑了,向晚在维修组一直等到近十一点程珣才过来找她。 不知是不是向晚的错觉,程珣的脸看起来特别苍白,明明中午时他还好好的,不光这样他还一个劲的颤抖,向晚问他是不是冷,程珣说有一点。 “那我们赶紧回家。” 两个人没敢骑车,步行淌着雨水赶到家时,大半个身体已经湿透了,当脱掉雨披看到程珣露出来的左手臂时,向晚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那只胳膊从手肘往下糊满了血,腕骨处脱了一层皮,就像被什么烧过似的。 向晚哽咽着问他是不是被电到了,程珣说他去842检修电路时被操控台的电流打了一下,一点小伤而已。 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让向晚误以为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其实,要是那股电流强度再上升那么一点点,程珣或许今晚就回不了家了,事后,他后怕的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的都忘记了疼痛。 “我出去买碘酒纱布。” 程珣嘶了一声拽住向晚,“我从医务室拿好了,你去找把剪刀过来。” 向晚从卧室找好剪刀出来,蹲在程珣面前问他是先用清水洗一下还是直接涌碘酒擦,程珣看了看她湿漉漉的头发说:“你先去换下衣服。” 作者有话说: 明后天的放在周二更 第四十七章 程珣伤的那么重, 向晚可没有心思收拾自己,她去卫生间兑了一盆温水端到客厅,等用湿毛巾帮程珣清理完胳膊上的血痕之后才发现, 他的左小臂上有好几个铜钱大小的红斑, 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水,向晚觉得太严重,要求马上跟他去医院。 “算了吧, 雨这么大,要是再浇一遍,我怕我都回不来了。” 程珣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向晚只好作罢。 “那我现在帮你消毒”, 向晚拿过碘伏和面签,“可能会很疼,你能忍得住吗?” 忍不住又能怎样呢,向晚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是傻, 她从厨房拿了一罐老蚕豆出来, 又把收音机调到某个音乐频道上,让程珣边吃蚕豆边听歌。 程珣逗她, “这样就能不疼?” 向晚听过望梅止渴的故事, “你试试吧。” “要是还疼怎么办?” “忍着。” “啊啊啊啊”,酒精棉一沾到皮肤上,程珣就拧着身体大叫起来,额头上不停往外冒冷汗,向晚在心里叹了口气, 手上的动作不停。 “你刚刚在厂里不是挺有本事的吗, 怎么现在不逞英雄了?” “装, 不, 下,去了” 消毒完,向晚捏着程珣的腕骨给他来回吹了吹胳膊上的伤口,又站起来把他的头揽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他的背,程珣在她温柔的抚慰下,觉得胸腔里的那股热流不停往上冲,以致于吸了好几下鼻子 ,向晚弯下腰捧着他的脸说:“哭了?” “没有,我是男人。” 向晚一笑,“你先休息,我去烧热水。” 因为程珣的一只手臂不能沾水,擦身体的时候都是向晚绞好了毛巾再递给他,以前向晚在面对程珣的身体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次她一点都没有了那种感觉,真的就像医生在照顾一名伤号似的,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掺杂,倒是程珣,在妻子温柔的呵护下,逐渐有了不恰当的反应。 向晚没看见似的,帮他脱下湿衣服,换上干爽的睡衣,程珣说:“向晚我一走就是好几天,你想我吗?” “没有。”,向晚即使在给他系睡衣扣子时也抬着头,“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程珣手握着向晚的后脑勺把她摁向自己,“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夫妻之间好像也没有合适不合适的,向晚环着程珣的腰,额头抵在他胸口上蹭了蹭。 “很晚了,你先去睡吧……要不”,向晚仰起下巴笑着说:“我去给你把小房间的垫被铺好” 程珣说:“好” 这个字一出口,向晚就半张着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似乎在求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程珣用那副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告诉她是真的。 向晚一把推开他扭头就走,程珣跟在他身后见他从大卧室的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呼呼走到小房间,哐当一声把被子甩在床上,从始至终都冷着脸一声不吭。 程珣问她是不是不高兴,向晚没听到似的铺完床就朝卫生间走,她身上的衣服也还湿着,当她解开扣子见程珣仍站在旁边时,说:“你怎么还不走?” 程珣说:“你看刚才你一直帮我,我现在也没办法为你做点什么,要不陪你聊聊天?” “不用”,向晚把毛巾扔进盆里,一抬头见程珣正目光清亮的看着她,她走过去双手按在他肩上使劲把他往外推,程珣说向晚你讲不讲道理啊,这也是我的家。 “我讨厌你一分钟都不愿意看到你。”,或许是觉得被程珣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哽咽,在已经把程珣推出去之后,仍嫌不解恨的又捶了他好几把。 程珣背对着她无声的笑了很久。 向晚换好衣服后又站在客厅的窗前吹了会儿冷风才走去房间,可即使这样,她仍觉得胸口那里烧着一把火,她真想走去小房间把那个人拽起来扔到大马路上去。 嗯? 向晚看到大床上竖着一个长手长脚的人,虽然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向晚仍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人正在看着她笑,她走过去踹了他一脚,说:“你怎么还不去睡?” 程珣说:“这不是在等你吗?” “等我干什么,滚到你该去的地方。”,向晚爬上床掀起被角钻进去,马上感觉后背上贴过来一缕温热,程珣贴着她的耳朵说:“离开家的那几天,我特别想你,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是不是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向晚弓着背不说话,程珣用鼻尖蹭她的耳后,“向晚,让你说一句想我就这么难吗?” 向晚的心口一热蹭的转过身来,掐着程珣的脖子说:“你不是不愿睡这儿吗,怎么不滚,是不是在拿我当猴子耍。”,她的样子凶狠其实并没有用多大力气,程珣咳了几声说:“今天我没被电死,万一再被你掐死。” 向晚说:“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真的会掐死你。” 程珣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别生气了,刚刚就是逗你一下,其实那天晚上我刚一走就后悔了,但再回来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就硬扛了一宿,根本没睡好。” “谁知道你是不是睡得跟猪一样。 “没有,我一直清醒的跟个人一样。” 向晚终于忍不住笑了,程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说:“聊聊天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最后向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程珣不在身边,向晚在被窝里滚了几下,脸贴在枕头上不想起来。 一会儿,程珣走过来说:“我不在家时你是不是一直吃面条?” 向晚一愣,“你怎么知道。” 程珣不愿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问他要不要起床,向晚说再待一会儿,于是程珣走出去拿了个东西给她,说:“趁着还没穿衣服,先试试这个。” 向晚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包说:“什么呀?”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向晚嘁了一声慢吞吞的打开那个花里胡哨的纸袋,等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一下愣了,她问程珣,“衣服?”,程珣说是。 是衣服没错,但不是向晚以为的上衣外套什么的,是一条裙子,白色蕾丝面料的,做工特别精致,连扣子都是用珍珠缝上去的,向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裙子很贵,她问程珣是不是花了不少钱,程珣含糊着不肯说,不停催促她试一试。 “程珣不是我说你,咱俩一个月的工资才有多少呀,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又不当吃不当喝的。” 向晚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的脱掉身上的睡衣,虽然结婚这么久了,其实程珣从来没有在有光的情况下看到过向晚的身体,他们虽然有过不少次的亲密行为,但那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程珣对向晚身体的印象只限于馨香柔软之类的…… 眼下见到她只剩了贴身衣服在身上,程珣心想,向晚确实不胖,只是…… 身为一个在有文化的知识家庭中成长起来的青年,程珣不太好意思用丰满那个词语形容向晚,只在心里说,向晚真的很健康。 向晚把裙子套在身上后一看,腰身那里空着一块,裙摆也在膝盖之下,暗暗吐了口气,幸亏不是完全贴身的,不然花这么多钱买的东西就浪费了。 她在床上转了一下,问程珣,“好看吗?” 程珣不说话,眼睛里是浓浓的笑意,她的小妻子平时不是工装就是工装,好不容易穿件好衣服也净挑碎花的往身上套,跟大土妞之间的距离全靠那张脸挡着,可眼下纯色的一上身,气质瞬间就出来了,直接从小家碧玉变大家闺秀。 “特别美,快赶上山口百惠了。” 向晚不知道山口百惠是谁,但她觉得应当是很好的一个人。 程珣拍拍床让向晚坐下来,“等有空了,我再带你去买双高跟鞋。” “不用了吧”,一想到花钱,向晚就觉得肉疼。 “用”,程珣掖了掖向晚耳旁的碎发,“女孩子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懂得打扮自己。” “男孩呢?” 程珣说:“男孩不用,男孩要是只知道穿衣打扮就太不像男人了。” 向晚笑嘻嘻的说:“是不是你家里的人都这样。” 程珣没有否认,“我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每天穿的干干净净的,有时候还化妆呢,这是态度。” 向晚说:“程珣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家里要是没饭吃没地方住,看你还会不会有这态度,别人是保暖yy,你是保暖思好看。” 程珣的目光一直落在向晚身上,向晚被他看的很不好意思,刚要别开头,程珣就揽过她的肩说:“我们是不是还有件事没有做。” 向晚问:“什么事?” 程珣抿了抿唇说:“那天不是说好了吗,我教完你英语,然后……” “可你的手能行吗?”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3节 程珣严肃的说:“做那件事并不需要手。” 向晚:“……” 说不需要,但好像你也没少用过,而且你比别人更过分,你两样一块思。 礼拜六的上午,没有事,外面又下着雨,或许是个合适的时间,向晚轻轻点了下头,双手抓着裙摆想把衣服脱下来,程珣按着她的手腕说:“不用……要听收音机吗?”,向晚说好。 程珣走去书桌摁开收音机,还是昨天晚上的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向晚再度把自己安放在床上,微垂着眼睛,没等多长时间程珣就贴了过来,他缓缓亲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然后再到嘴唇。 外面风雨琳琅,屋子里不可言说…… “程珣”,向晚微颤着声音说:“我已经跟左老师说好了,他那里我不去了。” 程珣似乎是一滞,然后用大拇指刮了刮她的脸问:“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 向晚说是。 “没办法,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大度不了。” 向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身体所有的部位似乎都陷入到了一种感觉当中,那种感觉困扰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循环: 我有一段情呀,说给谁来听 知心人儿出了门他一去呀没音讯 我的有情人呀莫非变了心 …… 当两个人都意识清明之后,向晚擦了擦程珣额上的汗问他刚刚那歌叫什么,程珣喘着气说叫《我有一段情》,向晚问他是不是以前听过。 程珣笑了笑,“我们家泽兰刚失恋那一阵整天哼这首歌。”,程珣跟他姑的年龄相差不大,平常就像同辈人一样相处,很多时候都直呼她的名字。 “那她一定很伤心。” 程珣笑了笑,用手捋着妻子的头发说:“我告诉你吧向晚,一个人要是真的伤心的话,别说唱歌,就连说话都会没有力气。” 向晚推他,“你可真懂。” 两个人收拾好自己后,又随便吃了点早饭,向晚为了试验演讲比赛时发的电熨斗如何,从柜子里拿出好几件衣服,她挑了件衬衣摊在桌子上,指使程珣在一旁站着给她洒水,她负责烫。 下午,天终于晴了,向晚又给程珣的胳膊上了一遍药然后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去筒子楼,说不用他费力,她骑车带着他,程珣虽然觉得一个大男人被女人载着很不好看,但眼下他的胳膊使不上力,也只能这样。 到了苏雪梅那里,正碰上张春来出门,向晚觉得他哥很奇怪,跟她和程珣打招呼时一直躲躲闪闪的,没说几句话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向晚问她妈怎么回事。 苏雪梅叹口气说:“俩人昨天晚上又干起来了,春来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左颧骨那块,“全被你嫂子挠花了。” 程珣第一次听说夫妻俩打架会打成这样,震惊之余有点想笑,但生生忍住了,小雨窝在苏雪梅的怀里边啃手指边盯着他看,程珣觉得有趣,摸了摸小雨的脑袋,哪知小雨张开手臂就让他抱。 向晚捏了捏她的小胖脸说:“姑父的手手受伤了,我抱你好不好。”,结果小雨哇的一声就哭了,程珣坐在凳子上,拍拍向晚示意她把小雨抱过来给他,向晚说你行不行啊,程珣说没事。 等小雨坐在程珣的腿上,被他用右手揽着时,向晚弯下腰在小雨面前说:“小家伙,你可看清楚了,他姓程姑姑姓向咱俩才是一家人。” 程珣指指小雨,“她姓什么?” 姓……,向晚白了程珣一眼,“那也比跟你亲。” 张正民看着眼前的情景好一阵没说话,为什么儿子跟媳妇就不能像女儿女婿一样和睦相处呢,他们俩还是自由恋爱呢,按理说不是更应该感情好一些吗,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很信一句话,家里和睦了日子才能安顺,张春来夫妻一天到晚这么个吵闹法,他真怕吵出事情来。 坐在一旁跟程珣一块逗孩子的向晚当然猜不到她爸心里的想法,但很快的,张正民心里的预感就成了现实,但在这件事之前还有一件好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预收《重回八零》《民国美人穿到了九十年代》 第四十八章 周一早上上班, 向晚刚进车间就被老组长叫了过去,时间还早,其他师傅们还没有到, 老组长先跟向晚扯了会儿家常, 然后很随意的说:“小向,你哥现在还跟你父母住一块吗?” 向晚说还在一块住,依她哥的工龄, 可能还得再等几年才能分上房子。 老组长点点头站起来去倒水,“那你们家在福江小区有亲戚吗……就是开源大道那里。” 向晚更加狐疑,她们组长是个极其寡言的人,向晚不明白他为何一大早跟自己说这些, 只听老组长又说:“最近我去我们家老大那里,好几次碰到你嫂子,还以为你家有亲戚在那里住。” 向晚想说或许她嫂子去找同事朋友什么的,可没等开口就见老组长看了一眼门口, 走过来站到向晚跟前说:“小向, 要是旁人,多一个字我都不会说, 但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 这事不说的话我心里过不去。” 向晚一时觉得嗓子有点干,她抬头看着老组长说:“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呀,能不能……” 老组长摆摆手打断她,“话我只能说到这里,让你哥多个心眼吧。” 向晚已经能大概猜测到组长的意思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说女人是非的人, 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肯定不会跟自己吐露这些, 可,可小雨还那么小啊,周心宁不顾及别的难道连孩子都不顾吗? 到了办公室,向晚把布包放在桌上,转身去拿柜子上的水壶,姜慧茹呀了一声蹭蹭跑过来,拍一把向晚的手臂说:“干什么啊你,没看到水正烧着吗?” 意识回拢,向晚才听到电茶壶沙沙的声音,姜慧茹撩一把头发问向晚:“你闻闻我香吗?”,向晚随口说香,姜慧茹撇嘴,“这么敷衍,你都没闻……我早上喷了点香水,人家说有点像茉莉花的味道。” 要是搁平常,向晚可能会问她人家是谁呀,但现在她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她这种态度让姜慧茹很不满意,跺了跺脚说:“小向你到底在想什么,打一进门我就看你不对劲,跟块木头似的。” “我……” 向晚想了想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吞回去了,家丑不可外扬,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好在姜慧茹不较真,见向晚不想说,也没追着问,两个人拿出早饭一起分着吃,八点钟准备上船的时候老组长走过来说科长找她俩有事,让她们去一下,向晚问什么事,组长说你们去了不就知道了。 姜慧茹说要是知道早上有这茬事,她就不喷香水了,向晚问她为什么。 “我就不想给万有光闻。” 向晚一下笑了,“就像人家多愿闻你似的。”,姜慧茹哼了一声把自己那头波浪发用头绳捆好,跟向晚说:“一会儿到了那里,咱俩都低着头,万不得已不要去看那个色/胚,他这个人给点颜料就能开染坊。” 保障科的办公楼在后厂们边上,向晚和姜慧茹去到那儿时,万有光没在办公室,两人只好站在门口等着,一段时间过后万有光挓着两只油手上来了,说二楼的高压站漏电他去修了会儿机器,向晚和姜慧茹都明白,万有光这个人虽然油滑好色但也确实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再难弄的东西只要到了他手上,几乎没有修不好的,洗完手万有光把向晚两人请进去,也不说正事而是东拉西扯一大通。 向晚和姜慧茹始终瞅着自己的脚尖,只用嗯啊哦回应他,快十点钟时,姜慧茹终于等不及了说科长我们还要去船上拉电缆呢,您能不能快点。 万有光叹了口气说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去拉电缆了,向晚嗖的一下去看万有光,她不明白自己跟姜慧茹一直兢兢业业的也不偷懒耍滑怎么就不给拉了呢,可惜万有光那张胖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向晚又去看姜慧茹,姜慧茹小声说让她不用怕。 万有光清了清嗓子,拿了只笔在桌面上点啊点的终于说:“厂里决定把你俩调去配件仓库工作。” 两道视线刷的投向万有光求证是不是真的,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向晚和姜慧茹抑制住想要蹦起来的冲动,用膝盖和肩膀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表达心里的喜悦。 配件库只负责收发一下货物就行,这可比在船上拉电缆轻松太多了,接下来万有光像个碎嘴老太婆一样,跟向晚两人说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为她们俩争取到这个岗位的,还说他跑厂长办公室跑的,厂长见到他都烦了。 虽然知道是假话,但面子上总要过的去,姜慧茹说科长这么尽心我们也没什么回报的,不然中午请他吃顿饭,万有光说饭就免了,她们能好好工作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再度回到维修组那个小小的办公室,向晚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有点感慨,她从十八岁进厂,算起来也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四年了,如今离开,真有点舍不得,老组长进来问她们说,怎么样啊,上头找你们是好事吧。 姜慧茹说:“组长,你看我们都快走了,往后咱们见面的日子就少了,要不……” “我真是庆幸你终于不用再气我了。” “哪能呢”,姜慧茹说:“其实我跟小向都挺舍不得你的,要不,我拥抱你一下吧。”,她这话一出,吓得朱明祥说了声轻浮后转身就走,姜慧茹在他身后咯咯笑个不停。 工作的变动让向晚暂时忘记了家里的烦心事,中午在食堂见到程珣,她把自己和姜慧茹即将去配件库的事说了一下,程珣说你真的不打算去经济组吗,那里学到的东西会更多,周围都是排队打饭的人向晚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在程珣也没追着问,等出了食堂向晚才跟他说:“万有光这个人满嘴跑火车,你真的相信他会把我调去经济组吗,我今天上午跟茹姐去他那里,他半句都没跟我提这件事。” 见程珣的神情有点尴尬,向晚赶紧说:“其实我更喜欢去配件库,这样可以一直和茹姐在一块,万一去了行政那边,我还怕自己应付不过来呢。” 程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们什么时候搬东西,我去帮忙。” “算了吧,不然人家又要说咱们假公济私。” 向晚做事总是那么谨慎,程珣也没勉强她,只说等下了班后让向晚等她一下,两人一起去五道口那儿买点菜。 向晚和姜慧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搬完了办公室,两人折腾出了一身汗,姜慧茹提议去洗澡,向晚说程珣还在等着她,拿上包就跑了,但他们没去五道口,而是去了向晚父母家,自从听组长说了那件事后,向晚总觉得不放心。 路上,向晚把自己的猜测跟程珣说了一下,问他自己该不该跟张春来讲这件事,程珣建议她先不用。 “他们是夫妻,如果你嫂子真的有什么事,你哥不可能察觉不到,而且男人都好面子,我想所有的男人都不愿意被人当面戳穿戴了咳,咳,咳,的事。” 确实够要面子的,竟然连那三个字都不愿提及。 向晚觉得程珣说的挺有道理的,她本来就有些进退两难,此刻决定还是先等等再说。 正是晚饭的时间,筒子楼的楼道内异常热闹,苏雪梅正在炒菜,张正民抱着小雨等在一旁,看到女儿女婿来了,张正民高兴的不停唠叨老伴等会儿再加两个菜。 第四十九章 一直到吃完晚饭张春来才回来, 他跟向晚和程珣打完招呼就想往房间里走,张正民问他为何周心宁没跟他一块回来,张春来冷着脸一声不吭, 向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跟她哥说了。 苏雪梅正坐在桌旁喂小雨吃鸡蛋羹, 小丫头的胃口很好,吧唧吧唧吃的满脸都是,一看到张春来就举着小手让他抱, 张春来走过去把孩子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苏雪梅笑着说小雨是白眼狼,旁人对她再好也比不上亲爹的一个眼神。 一家人喝着茶水聊天的功夫, 楼下突然传出一阵女人的吵闹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哪户人家在吵架,可冷不丁的周心宁三个字随着凛冽的东风被送到了灯光下一家人的耳朵中,伴随着这三个字的还有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第san者, chang妇, 狐狸精,破坏别人家庭的烂/货……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张正民拿茶杯的手不停哆嗦, 他砰的拍了把桌子,指着张春来的鼻子问他人家说的是不是真的,张春来咬着牙紧抿着嘴唇依旧不出一言。 “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到老了竟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丢人呢。” 苏雪梅看了一眼老伴说:“没骂你。” “没骂我”, 张正民哐哐捶了几把自己的胸口, “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张春来把小雨塞给苏雪梅嚯地一下站起来, 转身就要往外走, 向晚怕他去跟人家打架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下去。 “既然做下了不要脸面的事,叫人家骂几句也不屈”,张正民手指着张春来问他怎么想的,“你要是还算个男人就不要让我跟你妈一天天的舔着张老脸一边看着你媳妇的脸色,一边还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你如果非得跟她过,就带着孩子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从此你不是我儿子我不是你老子” 楼下的那个女人一直骂了很久才停下来,向晚和程珣回到家后已经将近零点,两人强撑着精神洗刷完,刚睡下一会儿就听到一阵门铃声,向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促使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跑,程珣拦都拦不住。 来人是小区传达室里的李大爷,告诉向晚说他哥刚打来了电话,张正民心脏病犯了正在医院抢救,让她赶紧过去,于是夫妻二人急匆匆穿好衣服拿上钱,直奔医院去了。 接下来向晚跟厂里请了一周的假跟她妈她哥一起轮流照顾张正民,张正民出院后因为考虑到住筒子楼不方便,向晚就把父母及小雨接到了自己家,但张正民实在是太好强,勉强在女儿家住了三天后就吵着回去了。 这天,向晚和程珣买了点东西回去看父母,张春来也在,他拿出三百块钱给向晚,说是上次张正民住院时她垫的医药费,向晚不收,张春来死活塞给了她,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后,张春来抱上小雨说出去办点事,还说等再回来时他或许就是一个光棍了。 张春来和周心宁约在街道办附近的一个小河边见面,天气不怎么冷,河边的垂柳在微风中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水面,小雨见到周心宁就像见到一个陌生人似的,歪着小脑袋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停打量她,周心宁想要抱她,吓得小雨扭过身死死搂着张春来的脖子不放。 周心宁讪讪的收回手,尴尬的说:“生她的时候险些搭上我一条命,小没良心的却跟我一点都不亲。” 张正民想说,你这样的妈妈有什么资格要求孩子跟你亲,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没说出口。 两人心平气和的捡了几句闲话聊,然后才说到实质性的问题。 张春来道:“除了小雨,我什么都答应你。” “除了小雨你还有什么?” 张春来一笑,用脚碾了碾地上的一窝枯草,“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打击我。” 周心宁低着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滚下来好几串,张春来说:“不至于吧。”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4节 周心宁擦了把脸说:“你们一家人心里还不知怎么嘲笑我呢,尤其是你那个妹妹,肯定在等着看我笑话。” “你总是把别人想的那么坏,你看咱俩都要分开了,你能听我一句劝吗?”,周心宁静静的等着张春来继续说。 “跟那人断了吧,人家有家庭,到头来你仍然一场空,不值当的。” 周心宁反问他,“跟他断了你愿意跟我和好吗?” 张春来一愣紧了紧抱孩子的手,转身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今天街道办的人不多,两人很快办好了手续,张春来和周心宁向对方道了声再见后,各自朝来路走,到了没人的岔道口,张春来看了眼空落落的长街,眼眶一红,有滴泪没忍住一下掉了出来,没等他伸手擦,小雨就用肉乎乎的小手帮他抹掉了,小丫头就像懂得爸爸心里的难过似的,安静的贴在张春来怀里不哭也不闹。 很突然的,张春来心里涌起了一股力量,他看着小雨说:“闺女,爸爸往后一定一定会加倍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事过后的十来天,张春来从印刷厂辞了职,张正民气的又发了顿火,但始终没能阻止住儿子自己单干的决心。 某天早上上班向晚拿了条丝巾送给姜慧茹,姜慧茹一看料子和花色就知道不是在本地买的,向晚没卖关子直接告诉姜慧茹说是她哥从上海带来的。 “上海?”,姜慧茹有点纳闷,“你哥去上海干什么?” “他现在在跟朋友一起跑车,有时候也会倒卖点私货,现在管的不那么严了。” 姜慧茹笑了笑说:“你哥还挺有眼光,他有没有告诉你挣得多吗?” “听他说反正比上班强多了。” “那当然了,上班的钱是死的做生意是活的呀,如果我们厂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也要出去开店”,姜慧茹兴致勃勃的说:“我想好了,就开美容美发店,我都不用学,上手就能做。” 向晚觉得自己可能缺乏一点冒险精神,她从来没想过辞去好好的工作去做生意,万一赔了怎么办,对她来说这种每天按时上下班,工资每月按时发到手里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她问程珣自己是不是很没进取心。 程珣说没有,你嘛,什么都刚刚好。 向晚说刚刚好是什么意思。 程珣说刚刚好就是你已经非常好了,不用跟别人比,向晚心说你可真会糊弄人。 厂里买发电机的事已经选好了买家,293也顺利的进了厂,程珣这几天不忙,晚上跟向晚一块买了菜在家做饭,她们这个地方临海,水产比较丰盛,程珣今天买了螃蟹和虾回来,弯腰站在厨房的台面前用小刷子慢慢的刷。 天气已经过了清明,他白衬衣的外面套着件浅灰色毛线坎肩,清瘦的身影一览无余,向晚捏了捏他的腰说:“我发现你好像怎么吃都不胖呢?” “天生的” 程珣把洗好的虾剥去外壳连同猪肉剁在一起,准备做个油爆虾球吃,他问向晚是直接吃油炸的还是再用番茄酱滚一遍,无论哪种向晚都觉得太麻烦,说随便弄弄就好。 程珣坚持不在吃上随便,那两样各做了一盘,还温了点黄酒,结果向晚没控制住量直接把自己给放倒了,程珣见过一些人喝多的样子但没见过向晚这样的,一下变成了话痨,一件事颠来倒去的说个不停,程珣被她磨得没办法,拍着她的背让她快点睡觉,向晚指着外面黑乎乎的天空让程珣你对着月亮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程珣想告诉她今晚没有月亮,但又觉得干嘛跟一个醉鬼较真呢,就说他非常非常喜欢向晚,别说这辈子下辈子她如果愿意嫁给他的话,他仍然愿意娶。 如果向晚没有醉就好了,因为程珣轻易不说这样的话,可惜向晚睡了一觉后,把程珣说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卡文严重,这两章写的很不满意,有时间修一下 第五十章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份, 某个礼拜六的早上,向晚和程珣吃过饭就去了筒子楼,今天张春来要搬家, 叫他们两个过去帮忙。 一进门, 向晚发现家里完全变了样,到处乱糟糟的,各类杂物摆的到处都是, 苏雪梅和张正民站在他们平时吃饭的圆桌旁,正把一些东西打包,张春来则叼着一根烟蹲在地上的一堆东西前挑挑拣拣,旁边的婴儿车里坐着小雨, 两手抓着块饼干拼命的啃。 向晚环顾了一下四周问张春来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张正民说:“人家阔了,刚挣了几个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非要换大房子。” 张春来不理会他爹的话,拖了把凳子让程珣坐, 含混的说:“不好意思啊妹夫, 休息的日子也麻烦你。” 向晚说那你别麻烦啊,张春来把烟捏在手里, 说:“这不忙不过来吗”, 他站起来从墙边的几摞牛皮纸袋中抽出两只递给向晚,说这是他刚从上海进的货,送给她跟程珣的。 “什么呀” 向晚把东西拿出来抖开一看,是两条裤子,上窄下宽, 裤脚特别大, 这还不算什么, 最夸张的是裤子的颜色, 她的还好是浅蓝色的,给程珣的则是紫色的,向晚瞟一眼程珣,问他哥,“你觉得他会穿吗?” 张春来捞过那条裤子,在程珣身上比划着说:“怎么不穿,这是当下最时兴的喇叭裤,妹夫这么高又瘦,穿上肯定好看,对”,他又瞅了瞅程珣的头发,“去烫个卷,穿起来更洋气。” 向晚和程珣听了哈哈的笑。 张正民在那边说:“你的那些东西,卖给小流氓小痞子还行,小程会穿才怪。” 张春来不满的嘬了口烟,指指他爹,小声跟程珣说:“老古董了,一点跟不上时代,妹夫你听我的准没错,我的那些货一拿到西关路上,那些小娘们都抢着要。” 程珣把裤子折起来放回纸袋,“你留着卖吧,我平时都穿工装,也没什么机会穿。” 人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拒绝的话都说的让人这么舒坦,张春来没多勉强,从铁罐里抓出一大把大虾酥分给向晚程珣让他们吃,小雨看到了也伸着小手朝他爸要,张春来在他闺女的手背上吧唧吧唧亲了几口耐心哄着她说,她现在还不能吃,等以后她长大了,他去给她买巧力克。 程珣笑着说那叫巧克力。 张春来大手一挥说爱啥啥,他在上海看到过有人在吃,黑乎乎的好像挺高级的样子。 向晚边把一些日用品归拢到编织袋里,边问他哥为什么突然决定搬家,张春来说他的那些货没地方放,想把这里当成仓库。 “你的那些东西有销路吗,真的每次都能卖掉?” “怎么没有销路,现在好多商店都抢着要我的货,还有那些爱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人要。” 向晚一笑,“那你赚了多少了?” “大概“,张春来想了想,“一两千?还没仔细算过,反正比上班时强多了,等以后本钱多了,我也弄两家店开开,我算是想明白了,一个男人要是没钱别说老婆就是亲爹都看不起你”,张正民正好走过来,张春来立即变了个脸色,“当然,我说的是别人的爹,咱们这个爹还是很好的。” 十点多钟时,张春来哥们的面包车到了,一家人把东西陆陆续续搬到车上,两三趟之后,这间向晚住了十几年的筒子楼宿舍,就被清理的只剩下了床跟柜子。 张春来说中午请一家人去东来顺吃火锅,在这之前先带着他们去新租的房子里看看,于是向晚和程珣上了他哥的面包车跟着一块去了。 去了之后才发现房子还挺大,建在春兰路上,离向晚的小区也不远,两室一厅的户型,地上铺着淡红色的瓷砖,屋里沙发书柜什么的都很齐全。 张春来说这里原来的主人是政府机关的一位领导,因为工作调动,一家人搬去了杭州,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所以他们可以长住,向晚问他哥租金多少钱,张春来说一个月二十块。 ----- 又到了审计时间,厂里的各个部门一时繁忙无比,向晚和程珣也不例外,两人各自加班,忙的甚至连作息时间都错开了,向晚在整理货架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都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跟程珣好好说过话了,配件库的东西很杂,光账本就占了四个大箱子。 向晚和姜慧茹把所有物品的领用卡片跟货架上的东西一一比对了一下,发现对不拢的东西很多,两人去问万有光怎么办,万有光说让他们把缺失的东西全部列出来,他拿去找厂长报损,如果报不了就让原先的两个仓库管理员承担后果。 向晚一看数目那么大,暗暗嘶了一声,心想她以后一定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管理这间仓库,丢了东西她可赔不起。 这天下午,姜慧茹去财务科交账,向晚把新买的一些钻头齿轮什么的往货架上摆,每摆一种记录一下型号跟数量,她低着头,层层货架挡在前面,以致于她都没意识到屋子里进来了一个人,直到那人喊了她一声。 向晚嚯地一下朝门口看过去,祈祷姜慧茹早点回来。 “工作这么认真啊小向。”,李乘风双手插着兜站在离她五步不到的地方。 向晚从货架中间走到办公桌靠窗户的地方站定,问他什么事。 李乘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领两把卡尺。”,他从兜里抽出一张物料单拍在桌上,卡尺是质检科用的东西,他一个搞行政的人根本不可能用得到,用脚趾头也能猜的到他过来的真正目的,向晚站在那儿久久没动。 李乘风说:“小向你什么意思,就算咱俩之间有些不愉快,你也不应该表现在工作上吧。” 向晚拿过物料单看了一眼,扭头想去左边的货架,但李乘风也想跟过去,向晚一顿马上抄起了办公桌上的剪刀。 或许是因为太忙热的,向晚的工作装搭在椅背上,她身上穿着件米黄色的毛线衫,一头黑发松松的散在背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副纤秀的身段。 向晚感觉到李乘风的目光后,握剪刀的手紧了紧,她从货架上取下卡尺递给他,李乘风接过来后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一边说:“小向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你忘了吗,咱们上学时也曾经无话不谈过。” 有一次,李乘风记得自己拿了本《家》给向晚看,一些天后,他问向晚对那本书的看法,向晚滔滔不绝跟他讲了很多。 就那一次,唯一的一次…… 向晚冷冷的说没有。 “好吧,就当我自作多情了……那咱们能不能恢复正常的同事关系,你不要每次见了我都冷着张脸,行不行?” 向晚想都没想就说行,“你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李乘风低头笑了笑,“这么敷衍……程珣对你好吗?” 向晚低下头一声不吭,自从李乘风进屋后除了下意识的想看清来人是谁的那个眼神外,向晚再也没把眼睛往他身上落过,就连给他递东西时,她也是垂着眸子努力规避着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对他的厌恶丝毫不加遮掩,那对程珣呢? 是不是喜欢的毫不遮掩? 跟对自己恰好相反。 李乘风一想到那个画面心脏就骤然一紧,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贯穿全身,他紧了紧手指转身朝门口走,两步后又停下来,背对着向晚说:“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来求我。” 向晚平静的扔下剪刀继续去摆货架,姜慧茹回来的时候下班铃声已经响了,看到向晚还在,她咋咋呼呼的说程珣正在下面等她,让她赶紧过去。 这是两人半个月以来头一次一起下班回家,到了他们住的房子,程珣掩上门一把把向晚拉到近前,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说:“春天了我们却这么忙。” 向晚问他为什么春天不能忙,程珣说:“你看那些猫。”,向晚一愣随即笑了笑,她没有像平时一样骂程珣不要脸,而是靠在他怀里说怎么这么冷。 冷?今天将近三十度的天气她竟然觉得冷。 程珣纳闷的摸了摸向晚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你是不是不舒服。”,向晚说没有,程珣抱了她一会儿说:“不然去洗个澡?”,他给家里装了副水龙头和自己设计的电热水箱,一开始向晚怕水箱漏电并不敢用,但程珣试用几次发现没问题后,她就也开始用了。 不上不下的时间,向晚本来是不想洗的,但架不住身上那股逼人的冷意,最终走进了淋浴间,她站在龙头下任热水冲刷了会儿身体可还是觉得冷,或许,她觉得那不是冷,而是怕,怔忡间,浴帘被掀了一下,接着就有个人站了进来,程珣站在她身后抱着她问:“向晚你心里是不是有事?” 第五十一章 向晚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程珣, “你工作上跟李乘风接触多吗?” 程珣很警觉,“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没有”,向晚怕李乘风有一天从程珣身上下手, 因为程珣技术科的工作牵扯到厂里的各个工段, 更容易让人找到把柄,“他这个人心术不正,我担心你跟他打交道的话会吃亏。” 程珣说:“他做行政, 我做技术,基本不会有交集。” 向晚嗯了一声,“那就好。”,她从窗台上拿过来洗发膏, 一拧开盖子就见程珣的手伸了进来,他挖了一团就要往向晚的头上抹,向晚急忙偏开头,说:“还是给你自己用吧。”, 程珣不听, 把她抓到跟前,三下五除二给她搓出一头的泡沫。 “你洗的不干净, 上次我头发第二天就痒了。” 程珣有点不明白, “同样的洗发膏为什么我洗就不干净了,向晚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 “要……”,向晚举起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做了个抓挠的动作,说:”要这样揉一下的,你的手老是在那儿穿来穿去的干什么, 都搓不到头皮。” 程珣哦了一声, “早说呀”, 他指尖朝下, 按照向晚的方法把她整颗脑袋都来回抓了一遍,“我以前就是这么给我们家大款洗澡的,但她可比你乖多了。 向晚说:“大款是谁?” 程珣说:“一只猫,本来叫小柳但程砚嫌不好听就改叫大款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5节 向晚笑了笑问:“小柳是谁起的” “我爸,因为是在柳树下捡到的,我爸说叫小柳正好应景,但程砚不喜欢,他成天大款大款的叫,后来我们再叫她小柳,她就不答应了。” 向晚说:“小柳听起来像是个小丫鬟的名字,但大款就不一样了,跟叫富婆一样,你们家猫挺聪明的。” 程珣拿过来肥皂打在手上,“以后要不我也叫你大款。” 向晚说:“你敢叫我大款我就叫你发财。” 好吧,程珣不敢,他把沾满肥皂液的双手按在向晚肩膀上,一寸寸的往下走,向晚觉得痒,几番躲开后又被他给抓了回来。 程珣确实有一双巧手,这双手的灵巧不光表现在工作还有做饭上面,更表现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向晚觉得他那双手一旦沾上自己,她连骨头都能化掉。 就像现在一样 向晚难受的弓着腰把一只手臂撑在墙壁上,一想要开口说话,脸颊两侧的头发就要往嘴里荡,她吐了好几才才吐尽。 “程珣”,向晚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平,“不要在这里了。” 程珣贴在她耳边说:“我看到了。” “什么?” “房间抽屉里,你什么时候拿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向晚说:“我忘了”,或许是觉得程珣的表情太过冷肃,向晚又解释道:“上段时间我本来想说,但我爸妈过来了,我怕他们看到就给藏起来了,前天才拿出来。” “看到又怎么样呢”,程珣把向晚放下来,咬了下他的鼻尖问:“你觉得现在好还是吃完饭?” 向晚可不想折腾再折腾一遍,“就现在吧,你把收音机打开。” 本来应该在新婚夜做的事,现在才做,虽然他们已经用别的方式熟悉过对方的身体了,但程珣仍觉得有些紧张。向晚倒是好一些,她伸出手指沿着程珣的眉骨一点点滑下来,最后落在他嘴唇上,她的眼睛盯着程珣的脸,食指指腹来回刮磨他的下唇,程珣觉得难受极了,捏着他的手腕就在她的指尖上嘬了一口。 刚刚清洗完,程珣的脸异常干净,再加上微微带着点红的上扬的眼角,被室内昏黄的光线一映有种纤丽的美感。 他的头发还没干,黑油油的泛着亮光,几串水珠掉下来落在向晚的脖子上,她觉得很凉,可没等她用手擦,程珣就埋下了头…… 这下就不是凉了,而是一缕缕灼热的气息在身上蔓延。 程珣的亲吻无处不在,像春风不放过每一块未软化的大地未解冻的河流一样,他甚至都不避讳那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地方,似乎是过了很久,程珣贴在向晚耳边问她可以了吗,向晚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下巴,程珣胳膊一伸,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问向晚。 “你帮我?” 向晚别开脸笑了笑,“你可真懒”,然而还是帮他了,但是她的动作特别笨拙,怎么弄也弄不好,程珣弹了下她的额角无奈的说:“要不我自己来?”,听口气他好像有点瞧不起她似的,向晚当然不愿意认输,她拿出刚进厂时在船上拉电缆的尽头,一声不吭,咬牙努力,终于成功了。 程珣嘶了几声,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淌下来,“向晚如果咱俩调换一下,你或许就能明白……” 向晚不解的问他,“明白什么?” “有多疼。” 向晚不相信,“你可真娇气,我从来没听说过做这个男的还会疼。” 行吧,程珣闭嘴不言。 因为之前嘲笑了程珣,所以接下来向晚表现的特别勇敢,疼的再厉害也是紧咬着牙关半声不响,程珣吻着她的眼角说:“没必要这样向晚,疼你就喊出来。” 向晚用那双泛着泪光的双眼瞪他,“喊就不疼吗?” “或许好一点。” “那你怎么不停下来。” 程珣用手捋着她的头发说:“总要经历这一次的,你相信我,往后就好了。” 程珣说的没错,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化成了别的东西,向晚不愿意用程珣曾经用过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她觉得太露骨,但偏偏程珣这时候脸埋在她颈侧问:“还可以吗,是不是挺……”,没等他说出那个字,向晚就在他背上捏了一把,让他闭嘴。 结束后两人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程珣去厨房做饭,向晚去洗衣服,就像干了一场繁重的体力活似的,程珣觉得特别饿,连续吃了两碗饭之后还要再添,被向晚死死按下了。 早上两个人一起上班,在两分厂岔道口分开的时候,向晚问程珣晚上能不能一起下班,她还想吃他做的番茄鱼,程珣说他尽量,向晚撅了撅嘴扭头就走,被程珣给拽了回来,她今天穿了件米黄色的小翻领外套,皮肤又白又饱满,被太阳一照就跟棵蓬勃的小树似的,程珣撸了两把她的头发才放她离开。 到了仓库,向晚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工作,姜慧茹伏在桌上抄录那些需要报损的东西,两个人都专注着自己手头的事,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连句话都没说过。 下午,向晚摆完了货架,把姜慧茹那边的账单拿一些到自己桌上,跟她一块抄。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下去了,向晚晚上没有等到程珣,她去程珣的办公室找他也没见到人,他那边的同事告诉向晚说,程珣可能会留下加班,自从程珣到了技术科之后,加班是常有的事,所以向晚也没多想,一个人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但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向晚还是没见到程珣的人,向晚有点沉不住气了,往常程珣再忙,总会抽出时间过来跟她说一下的,向晚不放心,又去了技术科一趟,那边的人还是说程珣加班。 又一个早上,姜慧茹一进仓库就把门关上,走过来问向晚知不知道程珣出事了,向晚嚯的一下站起来,抬腿就朝外走,姜慧茹一把拽住她说:“小向你别冲动,我敢保证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向晚带着哭腔问姜慧茹,“那你告诉我程珣还活着吗?” 姜慧茹把她按在椅子里说:“没这么严重,我是听材料科的一个朋友说的,上次厂里买的发电机出了点问题,程珣的技术科不是当时也参与过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向晚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要是只是这点问题,程珣不可能连家都不能回。 整整一天向晚都没有心情做事,终于熬到晚上下班,向晚想再去一趟程珣那边,但左秋明过来找她,说有事跟她说,向晚推上自行车跟左秋明去了离家不远处的一家饭店。 两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菜上来后左秋明劝向晚先吃饭,向晚说:“我知道你找我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吧左老师,求求你。” 左秋明拿过向晚的碗给她夹了些菜放到跟前,“我觉得在厂里说不方便,所以才把你叫了出来,程珣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吃饭。” 向晚看一眼左秋明,“你告诉我吧,程珣的事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左秋明说:“审计科查到,程珣收了方元电器厂的回扣,而且是不下的一笔,那笔钱在银行的转账记录里可以查到。” “左老师”,向晚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敢用我的命发誓,程珣不会这么做,而且他也没这么傻。” “关键是现在有人要把这个罪名往他身上按,小向,你打起精神来,程珣的事不会这么快过去,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撑住。” 向晚端起碗往嘴里塞了会儿饭菜,重复刚才的话说:“左老师,程珣的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左秋明说:“坐牢。” 向晚手里的碗没拿稳,饭菜洒出来一半,接着他把李乘风对她做过的一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左秋明,左秋明想了一会儿说:“他就算想整程珣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怕的是他背后的人。” 向晚小声说:“曹?” 第五十二章 向晚走上二楼楼梯, 一抬头见姜慧茹正在她们家门口站着,向晚叫了她一声,急忙跑上去, 没等开口, 姜慧茹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向晚:“邢明的电话。” 向晚问她邢明是谁,姜慧茹说是王成钧在上海的秘书。 “王成钧虽然现在是二把手,但他是总部的人, 还分管我们厂,程珣的事你去找找他,说不定有用,再说, 当初是他把程珣一手拉上来的,现在程珣遭人算计,他总不能不管吧。” 向晚把姜慧茹拉到卧室的书桌前坐下,“你也知道程珣是被人算计了。” “我猜的, 估计是小程升得太快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程珣上头那个还有一年就退了,按照以往的规矩, 正的退休副的补上, 程珣还不到二十五岁,有些人肯定会眼红。” 向晚说:“也不全是这样。” 姜慧茹一愣,“左秋明怎么跟你说的。”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配件库原来的两个师傅跟王成钧的关系不错。” “你意思是说”,姜慧茹的脑子转的很快, 瞬间就明白了向晚话里的意思, “姓曹的想排除异己。” 向晚点点头, “仓库那么边缘的岗位他都不放过, 更何况程珣的技术科。” 姜慧茹砰的拍了把桌子说:“狗娘养的,一天天的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勾心斗角倒是挺厉害,那他们是怎么栽赃的程珣,左秋明有没有跟你说。” 向晚点点头,“说他拿回扣” 姜慧茹说:“是不是还有银行转账?”,向晚跟姜慧茹对了个眼神,苦笑着低下头用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两下,“不管用什么方式,我明天一定要见到程珣,我倒不是怕曹骏,但我怕李乘风,你还记得组长跟咱们说过的,厂里原来的财务科科长吗?” “畏罪自杀的那个吗?” 向晚抱了抱双臂,“他当初也是被人说收取回扣,然后被关进安保科待了十几天,后来别人都说他上吊死了,但现在想想,他究竟是被逼的还是被伪装成自杀的,恐怕他的家人都不知道,权力争斗从来不缺少枉死的人,我绝不会让程珣走上这条路。” “程珣不会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这是人家下的圈套。” 向晚摇摇头,“我也相信程珣不会那么脆弱,但杀人的方式太多了。”,她把手搭在姜慧茹胳膊上,“茹姐你今天就住这儿吧,别拒绝我,我没多少力气跟你争了,你住小房间,有现成的被褥。” 姜慧茹睡下后,向晚一个人靠在卧室的床头上想了很久 ,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的,但没想到把一些事捋清楚后她竟然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后她收拾好自己,把程珣的几件换洗衣服和洗刷用品装进袋子里,又下楼买好早饭,最后才叫醒姜慧茹。 姜慧茹看到她的样子惊了一下,向晚穿的特别素,马尾松松扎着,看上去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姜慧茹了然的低头吃饭什么也没问,到了厂里,在二分厂的岔道口处,向晚停下来想跟姜慧茹说一下,她今天可能去不了仓库,可没等她开口姜慧茹就拍拍她的肩让她赶紧去厂部大楼找曹骏,向晚感激的捏了捏姜慧茹的手。 向晚上次去厂部是因为房子,这次是因为丈夫,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楼梯想,上次他穿着一身工装就来了,这一次她不得不利用身为女人的那点优势,当然,她也在赌,赌曹骏有一般男人身上常见的软肋。 走到二楼走廊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向晚深呼一口气,然后敲门,少顷,里面传出请进两个字,向晚抓着扶手把门推开,曹骏正低着头办公,向晚走到离他办公桌稍近一点的位置叫了声曹厂。 曹骏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向晚脸上时停了那么一忽儿,接着很快移开。 “向晚?” 向晚笑着点了点头,“找您有点事。” 曹骏指指左边的一排小沙发,“坐,喝水吗?”,向晚摆手说不用。 曹骏随手摸过一只笔捏在指间,问向晚,“因为程珣?” 向晚说是,“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好几天都没回家了,人也见不到。” 曹骏笑了笑,“也没什么错,就一点小问题,说明白就好了。” 向晚抬头注视着曹骏,“您能告诉我是什么问题吗?”,见曹骏久久没开口,向晚又说:“要是再见不到人,我就得报警了,现在毕竟不是前些年了,除了国家的法律部门,任何人谁都没有权力去定一个人的罪,而且这罪名还是凭空加上去的。” 曹骏说:“向晚,这里谁告诉你程珣有罪了?” “既然没罪为何不让我见他?” “我不是说了吗”,曹骏拿笔点了点桌面,“他有问题没交代清楚。” 向晚站起来走到曹骏面前,说:“他这个人挺笨的,要不您告诉我一下,他该怎么交代才能让您满意,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说的话他一般还是会听的。” 曹骏捏笔的手指紧了紧,一抬头正对上向晚的眼睛,他烦躁的说:“不是让我……你出去吧。” 向晚站着不动,“让我见程珣。” 曹骏笑了笑,“我说过……,哎你……” 向晚一开始只是无声的哭,后来眼泪越流越多,不自觉就抽搭起来,“我丈夫只是个普通职工,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到您了,我代他跟您道歉行不行,只求您能放他回家,不然的话我只能把我公婆和他弟弟叫来了,程珣虽然老实,但他弟弟可不好惹,您位高权重的真犯不着为难我们这种小人物。” 曹骏靠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向晚,眼睛里深海一般,过了一会儿,向晚终于停止了哭泣,当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去看曹骏时,曹骏再一次把目光移开了,双方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曹骏站起来说:“你走吧向晚,我还有工作要做。”,他站起来去拿柜子上的安全帽,后背有个声音传过来,说:“请您让我见程珣。” “你去吧”,曹骏走到门口又回过身看了一眼向晚,“你转告程珣,只要他能想明白,厂里绝不会为难他。” 向晚说:“我能不能把他带回家好好跟他说。”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6节 曹骏注视着向晚,目光深沉的点了点头。 向晚走出厂部大楼后望着头顶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快步朝安保科走,推开一楼的走廊大门迎面碰上李乘风,如果猜的没错,他到这儿来肯定跟程珣有关,李乘风看到向晚先是一愣,想跟她打招呼,但向晚避之不及的就往一旁躲,李乘风去拉向晚胳膊,被向晚挣开后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如果程珣有事,我会弄死你。” 李乘风咬牙笑了笑,“那我还就偏叫他有事。” “你就是个走狗,人渣,畜/牲,不,你连畜/牲都不如”,向晚指着李乘风的鼻子说:“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至少我现在得意,可程珣在那儿受苦,向晚,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向晚扭头就走,她怕自己再呆下去真的会掐死那个败类,程珣被关在走廊右侧的第三间屋子里,门口有两个安保科的人守着,或许是已经得到了曹骏的授意,向晚一走过去,他们就指了指屋内然后走开了。 屋子里很暗,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办公用品,程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后,正低着头写东西,他旁边灰白色的窗帘随着风来回的飘荡,向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程珣茫然的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怔怔的,像是没认出她是谁一样,向晚越过那些东西走过去,离得近了,程珣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努力让自己笑了笑,说:“向晚,你怎么来了。” 向晚哭着抱住他不停喊他的名字,程珣捋着她的背说:“不要怕,向晚,会没事的。”,过了一会儿,向晚捧着他的脸看了看,问:“你这几天吃过东西吗?”,程珣说吃过了,他拉了张椅子让向晚坐,“不要担心我,过几天会没事的。” 向晚攥着程珣的手,用力揉了揉,“你是不是怕牵连到我,程珣,我不会有事,大不了这份工作咱俩都不干了,我们有手有脚的出去也不会饿死。” “你眼睛这么红,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哭?” “没有”,向晚说:“就上午的时候哭了一会儿,我要是不装可怜曹骏怎么会同意让我过来。” 程珣说:“你去找他了。” 向晚嗯了一声说:“他答应让你跟我回家了,程珣,我知道的,如果不是顾及我,你肯定不会这么顺着他们的,但你放心,现在不是以前了,那什么”,向晚回头看一眼门口,“都结束了,你就算有错能定你罪的也只能是法院,他们算老几,所以咱们都别怕,一会儿回到家,你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对了,我还给你带了换洗衣服,你是一会儿去厂里的浴室洗还是回家洗?” 程珣摸了摸向晚的头问:“你觉得我在哪儿洗好?” 向晚说:“就去浴室吧,那么多澡票放着也是浪费。” 第五十三章 从厂里出来后, 向晚先去建章路上的国营商店内给王成钧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姜慧茹既然把号码给了她,她总得试试, 但很不巧, 王成钧去国外考察了,为期三个月。 向晚在那条树影婆娑的长街上走了两个来回,边走边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程珣的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在背后设下圈套的人。 但无论向晚怎么想,她都觉得但凭她跟程珣这点单薄的力量,都捍动不了曹骏身后那张巨大的关系网。 向晚不求别的, 只求左秋明说的后果不会真正落在程珣身上,他还这么年轻,如果真的那样,这一辈子就完了。 或许…… 李乘风拼命想达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个畜/牲, 向晚狠狠的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出老远。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 她骑上自行车回家,在东石路的岔道口处有人叫了她一声, 向晚回头一看, 见是个女人,站在路灯下头和脸都被纱巾包着,向晚推着车朝那人走过去,那人微微往下拉了下纱巾露出半截脸,向晚一下就认出她来了。 “小谢?” 谢晓涵点点头, “找你有点事”, 她指指旁边的巷子, “那儿有家书店, 我们进去说?” 向晚点点头,把自行车锁在大路旁,跟谢晓涵进了那家店,屋子里没有坐的地方,两个人靠在里间的书柜旁站定,令向晚奇怪的是谢晓涵直到进了屋也没摘下纱巾。 “程珣的事我知道了”,谢晓涵缓缓开口,“李乘风前段时间一直在布局那件事,他在家提到过几回被我听到了,向晚,我知道,咱俩之间并没什么交情,我说的话你未必肯信。” 向晚急忙摆手,说她很感激谢晓涵来找她。 “虽然我们在厂里工作时打交道不多,可你曾经对我有过善意,所以我……,程珣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听与不听你自己斟酌。” 向晚默默的看着谢晓涵,等着她说,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就觉得谢晓涵变了很多,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姑娘了,举手投足间那么沉静。 “你让程珣离开厂里吧,他不是李乘风的对手,这个人实在是太阴了,做事又不择手段,程珣如果能侥幸逃过这一回,我敢说肯定还会有下一回,李乘风曾经不止一次的说……” 向晚直直看着谢晓涵,问:“说什么?”,向晚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颤抖的一塌糊涂。 “说他一定要让程珣死在他手里。” 向晚剧烈的打了几个冷颤,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谢晓涵接着说:“你说要是你背后有一个人整天琢磨着怎么害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不害怕吗?” “关键是不是我们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了的。”,向晚叹了口气,“今天过去后我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 “这一次可以的,因为这次真正想动程珣的人是曹骏,他跟李乘风不一样,他对程珣没有私人恩怨,他只是想排除掉原先王成钧的人,所以……,你明白吗,曹骏这种人,他要的是绝对的权力,但权力上沾染上血对他并没好处。” 向晚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索谢晓涵的话。 只听她又说:“如果这次程珣能彻底切断跟厂里的关系,以后李乘风想整他也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程珣擅长做事,但太不擅长勾心斗角,如果背后有这么个不人不鬼的畜/牲,恐怕他长多少双眼睛都应付不过来,想到这儿,向晚就觉得谢晓涵的话很有道理。 “谢谢你晓涵,我回去后一定跟程珣好好商量商量。”,说完这话向晚感觉到谢晓涵的眼睛里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向晚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要去北方了。” “北方?” “对”,谢晓涵点点头,“跟父母一起去,我两个哥哥也在那边,往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那,李……” “我们离婚了,就在上个月,原谅我这个样子见你,我实在是没有勇气……” 向晚说:“你脸上有伤?是那个畜/牲打的吗?你可以告她的,晓涵。” “太累了”,谢晓涵摇摇头往前走了两步抱住向晚,“只要一想到可以不用跟那个人纠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还年轻,以后未必不会遇到真正对我好的人,那个人渣就当成是对我过往不长眼睛的惩罚吧,向晚你跟程珣一定要保重。” 向晚忍着泪拍了拍谢晓涵的背说:“你也是。” 回去的路上,向晚反反复复的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忽然,曹骏说过的一句话,猛地从她脑中跳了出来,犹如白光一闪。 家里,程珣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饭桌前等向晚,他穿着件干净的蓝色衬衫,刮了胡子,又恢复到了清清爽爽的样子。 向晚换了件衣服,洗好手坐下来,看一眼桌上的菜说:“挺丰盛的。” 程珣说:“即使明天被拉去砍头,也得先把今天过好。”,他夹了个肉丸子放向晚碗里,“这几天你太辛苦了,多吃点。” 肉丸子是程珣自己剁了肉馅用清水煮的,上面只撒了点碎葱花,吃起来很劲道,向晚跟程珣东聊一句西聊一句,就是没提厂里的事,程珣没回家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送饭过去,向晚希望他回到家以后能吃的安心一些。 饭后向晚抢着去洗碗,程珣站在一旁陪着她,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向晚看,虽然两个人做夫妻已经有段时间了,可向晚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干嘛这么看我?” 程珣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妻子,说:“向晚,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向晚说:“你有什么事?” 程珣用下巴在向晚的颈后蹭了蹭,“我是说万一。”,向晚洗好碗拽过布巾擦了擦手,拽着程珣走到卧室里坐好,“你知道这次是谁从背后对你动手吗?” 程珣笑了笑说:“不止一个,但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 “那你知道人家无冤无仇的为何会对付你吗,李乘风除外,他不是人。” “一开始我不清楚,后来从安保科出来的那一天,我以前的师傅找到了我,跟我说了。” 向晚点点头把那天她去找曹骏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很值得推敲,他说,只要程珣能想明白厂里绝不会为难他,为什么说是想明白,你懂吗?” 程珣说:“我是王成钧提拔的人,他不想用我,但他想动我,随便找个由头就行,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因为他刚上任不想背负骂名,程珣”,向晚攥住程珣的手说:“那天左老师来找我,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你去坐牢,后来想到厂里之前那个无缘无故死去的财务科科长,我就觉得坐牢也没什么可怕的,至少你能活着,在里面关上十年八年的,我还年轻,总能等得起你,但现在又有转圜了,你愿意吗?” 程珣揽过向晚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明天就去找他,只是那样的话我又成为无业游民了,你会嫌弃我吗?” “会” 程珣说:“干嘛这么诚实,你都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向晚抬抬头,“你这么能干怎么能安心当无业游民呢,得抓紧出去找工作,我还指望你养我呢,我又懒还笨,这个家以后得靠你,你是男子汉,我是弱女子。”,程珣刮了刮向晚的鼻子,“你弱吗,那天你怎么说动曹骏去见我的?” 向晚双手搂住程珣的脖子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话,“你相信我,我是实在没办法才会那么做的。” 程珣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他紧紧抱住向晚跟她说了声对不起。 第五十四章 这一晚程珣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又怕影响到向晚,所幸翻身下床,他穿着身背心短裤站在客厅的窗户前, 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色, 心里感觉很迷茫,这种迷茫他五年前也有过,那是家里刚出事的时候, 他不能再继续读书,因为父亲的问题也没有工作单位肯要他,无奈下,只能跟着父母下乡。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他做了一名工人, 他觉得做工人挺好的,尤其是跟向晚结婚后,两个人有了小家,每天按时上下班, 回到家后做做饭聊聊天, 这样的日子他觉得很知足。 但生活仿佛太喜欢跟他开玩笑了,就在他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 砰的一声, 他又跌在了坑里,而且这一次他面临的处境似乎比五年前还要艰难。 在乡下挣工分的父母需要他,小家的各项开支也不能让向晚一个人承担,最难受的当属心里的煎熬,那种犹如浮萍对前途未知的煎熬。 程珣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包烟, 坐在沙发上看了很久, 最终没对抗过心里的折磨, 这烟是上次张春来给他的, 当时他说什么也不要,张春来让他拿着,说遇上烦心事的时候吸一根很管用。 向晚一觉醒来见程珣不在身边,匆忙跑到客厅,还没找到人,一股烟味就飘了过来,呛得他咳了好几声,程珣回回头,见向晚就站在身后,再看一眼手里的烟,顿时有点无措,藏吧,就在妻子眼皮子底下,吸吧,却没了勇气。 向晚走到他身边说:“程珣,你心里难受我允许你吸这一次,但过了今晚你就给我戒了,凡事都有瘾的,尤其是烟跟酒精这种麻醉人的东西,你一旦沾上,很可能会一辈子都跟着你,以后你再烦,就出去跑步吧。” 程珣掐灭烟头将它扔在脚下踩了两下,揽过向晚,脸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找补一下,就在向晚的耳边说:“我对你也上瘾,怎么办呢。” 向晚拂开他的手,但又被程珣环了上去,将心比心这事谁都不好过,向晚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站在那儿陪着程珣,凌晨快四点时程珣终于有了困意,躺下后被向晚哄小孩似的拍着背,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不到七点,两个人吃完早饭,一起去厂里。 程珣先去厂部找曹骏,向晚路上嘱咐他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不卑不亢,千万不能露怯,那伙人本来就看人下菜碟,你气势一旦弱了,他们更加会逮住机会欺辱你。 程珣站在走廊的宣传栏下,想着向晚的这些话,在心里面笑了笑,他想不到他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小妻子,还挺能抗事。 一会儿曹骏提着公文包来了,看到程珣拍拍他的后背说:“小程,这些天辛苦你了。” 程珣摆摆手跟他走进办公室,也没绕什么弯子,直接就把辞职的事说了出来,曹骏两手交握着放在办公桌上,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又问程珣,“你还是回你的三工段好吗,至于技术科,等历练一段时间再说。”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掉,程珣不知道曹骏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无论哪种情况他觉得自己都不能留了。 “不用了。”,程珣觉得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没再有必要维持那些虚假的东西。 “行”,曹骏点点头,“把你的工作交接一下,如果遇到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程珣笑了笑不置可否。 “293的维修方案是你写的吧,把他交给老徐吧!” 这句话,简直把程珣听的一愣,他们用那样龌龊的方式逼他离开,最后竟然还要求他留下自己的工作成果,是打量他软弱好欺负,还是觉得他傻呢,如果不是顾及向晚,程珣真想拍桌子骂娘,但他现在只能忍。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礼貌的握了握曹骏伸过来的手,然后转身离开,曹骏在他身后又说:“小程你去一下财务科,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乍然离职不一定马上找到合适的工作,厂委决定一次性补发给你六个月的工资,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程珣说了声谢谢,迈步离开,钱他会要的,但293的方案,他们想都不要想。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7节 程珣从财务拿了钱后去技术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就回家了,向晚不在,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突然闲下来的感觉太难受了,而且这种闲还不是暂时的,有可能明天甚至后天仍然无事可干。 程珣半点都受不了这种感觉,他把家里的地拖了一遍,又把厨房台面及卫生间的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下,接着就骑车去了外面,他连续走了好几条繁华的街道,想看看有没有地方要人,但一圈转下来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眼看着就要到了向晚下班的时间,程珣去五道路买了点菜,然后骑车回家。 夫妻俩正巧在大门口碰上,两人把自行车放在棚子里,牵手上楼,向晚问程珣下午去干吗了,程珣说随便转了转。 “其实你没必要急着去找工作,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反正家里的钱够花。” 程珣把菜拿进厨房,“别说一段时间,就是一天我也不想休息。”,向晚白他一眼,“劳碌命。”,两人一个择菜,一个淘米,这时楼下传出一阵汽车喇叭声,接着就有人高声喊向晚的名字,听声音像张春来,向晚跑到窗户边往下一看,果然是。 张春来朝上挥了挥手说他是来接向晚和程珣回家吃饭的,让他们马上下去。 于是夫妻俩停下手里的活呼呼跑着下楼去了,张春来靠在一辆面包车车身上朝他们笑,向晚问这车是谁的,张春来说他刚买的,他砰砰两下拍了拍车门问程珣怎么样。 程珣说:“很不错”, 面包车是银灰色的,长方体的形状,样子有五六成新。 “花多少钱买的?” 张春来伸出一只手,“五千,跟银行借了两千,把筒子楼和我奶城关区的一套平房抵押了。”,他拉开后面的车门,让向晚和程珣坐上去,“以后经常在外面跑,没辆车不方便,这车我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买到的,虽然欠了点债,但以后方便了。” 家里,张正民正把做好的菜往桌上端,看到向晚几个进来热情的招呼他们坐,换了新家,又没有了以前的烦心事,向晚父母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很多。 张春来给程珣倒了杯柿子酒说:“这是咱妈自己酿的,你尝尝看……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别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妹夫,你一身的本领根本不用怕。” 程珣笑着抿了口酒,“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本领啊!” 张春来看了看向晚,“我妹说的呀,说你会讲俄文英文,会看图纸,能修大机器,这不都是本事吗,你再看看我,大老粗一个,中国话都说不利索,还不是照样走南闯北,你有文化更不用怕了,咦……”,张春来啪的一声拍了把桌子问程珣,”哎妹夫,你以后跟着我干行不行。” 张正民一个眼神杀过来,骂他儿子说:“德行,真把自己当老板啊” “不是不是”,张春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俩一起干,愿不愿意?” 没等程珣开口,向晚就说:“跟你一起干,你不会欺负我们家程珣吧?” “哎哟”,张春来连忙摆手,“你哥你还不了解吗,要是我俩一起只有他欺负我的份。” 程珣有点心动,他拍拍张春来的肩问:“说说看,你的生意包括哪些方面?” 张春来说:“多了去了,各方面都有,但女人用的东西最多,没办法,女人的钱好挣嘛,上海有很多外国货,但咱不懂英文啊,有心倒腾但过不了语言这一关,哎妹夫,你的英文水平能达到什么程度。” 程珣说:“你讲中国话的程度。” 张春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那你们厂里真他妈有眼无珠,为了点蝇头小利把你开掉,留一帮废物干嘛呢,唱大戏吗?” 程珣噗嗤一声笑了,“我们厂不是做进出口的,所以英文不英文的也没那么重要……我问你,你一个礼拜出去几次?” 张春来说:“一两次吧,多了也不行,容易囤货。” 程珣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第五十五章 早上一上班, 姜慧茹就对向晚说:“你知道吗,厂里的傅总工也走了,去象山了。” 向晚想了想问:“也是因为曹骏吗?” “不是因为他因为谁, 一个男人, 心眼还没针孔大,他以为把王成钧的人全部撤掉换上他的,人家就会对他死心塌地了, 做梦……欸你”,姜慧茹看了看向晚说:“你好像有点没精神呀,是因为程珣的事吗?” 向晚打了个哈欠说:“没有,我昨天和程珣去我妈那儿了, 程珣和我哥哥喝酒喝到半夜,我随便在那儿将就了一宿,没怎么睡好。” “怪不得,程珣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向晚两手托着下巴说:“我哥让程珣跟他一块干, 程珣说先看看再说。” “你哥哥还在倒腾货吗?” 向晚说是, “他这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靠谱,但其实脑子挺活络的, 也不怕吃苦, 跟我哥一块干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怕程珣受不了。” 姜慧茹挑挑眉,“受不了什么?” 向晚叹口气,“自然是心理上那道坎啊,到时候让他风里来雨里去的走南闯北, 还跟那些商家讨价还价, 想想就……” “怕什么”, 姜慧茹不以为然, “你们家是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真到了那一步,你看看他做不做的出来,反正我觉得只要能挣到钱就行,自尊算个屁。” “哎呀”,向晚看一眼表说:“八点半了,我们快走吧”,今天是审计的日子,向晚和姜慧茹需要把配件库近两年的账目拿到机关大楼那边去。 两人穿好工作装一人抱着一摞账本步行朝那边走,不算近的一段距离,到了行政楼四层的会议室后,两人都有点喘,各个工段经济组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向晚和姜慧茹把账本放在会议室中间的长桌上,财务科的人让她们俩留一个在这里,姜慧茹觉得向晚比她细致建议她留下,于是向晚就和其他等候在这里的人,去了隔壁的房间。 九点钟,外面的调查组过来了,向晚跟科里经济组的两位师傅坐在一块等待结果,因为紧张手心里不停出汗,向晚悄悄问他们,如果检查过程中被叫过去问话该怎么应付,一位师傅说不用怎么应付直接说实话就行。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十点来钟时,厂里审计科的小王过来叫向晚说让她过去一下。 向晚吐了口气,忐忑的走进会议室,曹骏和两个厂办的人正在里面陪着,她看了一圈坐在圆桌两旁的人,不知该走向哪一个,这时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朝她招了招手,向晚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那女人大概是觉出了向晚的紧张,温和地说她只是问点问题,让她不要怕,他指着账面上的一串数据说:“这个为什么是亏损,而且数额这么大。” 向晚说:“这是我们库里的特殊工具,是整套买的,借用的时候需要厂长签字,但不止我们厂,有时候外厂的人也会过来借,如果年底盘查时发现没有还上来,就在账面上注明亏损。” 女人拿过一旁的盘点册,让向晚指明跟账面上相对的那套工具,结果发现是四年前借出去的,不是借了一整套,而是其中的三件,算数额的话有也七万多。 女人看一眼向晚,“有借条吗?” 厂里内部审核的时候,向晚曾经跟姜慧茹仔仔细细的核对过,发现所有外借厂家的工具都没有借条,此时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女人看一眼曹骏,意思是让他解释。 曹骏说:“小向是三个礼拜前刚调到仓库的,以前是另外两个师傅管。” 女人瞟一眼向晚,又把目光落在曹骏身上,“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并不关心你们厂的仓库是谁在管,我是问你,如果这套特殊工具最后收不上来的话,这部分国有资产的流失该怎么算。” 王成钧做厂长时一直努力抓生产,对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不怎么在意,曹骏上来后才发现无论是财务还是各个仓库都存在缺口,但他又不能把责任推在上一任身上,只好说他会尽力去查,如果实在追不回就从他工资里扣。 后面,女人又问了向晚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她答得还可以,女人就让她回去了。 中午,调查组的人随便在食堂吃了点饭,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钟才离开。 向晚站在桌旁整理那些账册,曹骏跟其他人聊天时,突然说了一句话,这话出口后,屋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不光这样,向晚觉得自己的头顶有点发热,像是被别人的目光烘烤着似的,身旁一个三工段的师傅拍了拍向晚的肩膀说,看小向专注的连领导的关心都没听到,刚刚曹厂长问你是不是上午的时候害怕了。 如果是王成钧,向晚一定会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无比真诚的去回答那句话,但对于曹骏,向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只淡淡的道了声没有,目光甚至未曾在曹骏身上落一下。 气氛有点尴尬,几个老师傅在心里埋怨了几声向晚的不识时务,哈哈笑着转移开了话题。 一、二工段和保障科的审计已经结束,需要把账册归位,因为姜慧茹已经回去了,向晚配件库的那些东西只能由她一个人往回搬,曹骏示意秘书小何帮向晚一下,向晚摆摆手表示不用了,说她两趟就能运回去,多跑点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走出行政楼,站在外面开阔的场地上,曹骏捏着烟看了一眼向晚隐在黑暗中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李乘风哼了一声说:“小向这个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谁都不放在眼里,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多了,但哪一个也没像她那样。” 曹骏转头觑他,“也不见得吧!” 李乘风想说怎么不见得了,但一看到夜幕下曹骏那双深如黑潭的眼睛,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但他脸上的那种不忿却没能隐藏起来,曹骏弹了弹烟灰说:“以前追过人家,人家没看上你,所以就报复人家?” 嗯? 李乘风有点纳闷,对程珣做的那些事,他自以为是读懂了曹骏的意思才去做的,怎么现在成了他一个人的报复了,当然,他确实也是为了报复,但倘若没有他的默许,他一个人能行? 李乘风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曹骏了。 向晚放完那些账本,又匆匆跑了回来,曹骏还站在行政楼外抽烟,孤零零的一个人,周围视野开阔,向晚的身影在他眼中一览无余,此时此刻黑暗成了最好的遮羞布,直到向晚缩成了夜色中的一个点时,曹骏才转身离开。 一心想要早点回家的向晚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把账本放进箱子,又从小红盒里抽出三张布票,然后关灯回家,明天是周六,她想去商店扯点布给程珣和自己一人做一套夏天的睡衣。 走出厂门,向晚就看到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一个人,正低着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玩,向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大步跑过去,程珣抬起头,用手拨了拨她的头发,说:“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来回跑的”,向晚两手抱着他的胳膊用力往下压,“做好饭了吗,我快饿死了。” 程珣说:“给人的没做好给小猪的做好了。” 向晚呛他,“你待会儿别吃,吃了你也是猪。” 两个人一路聊着天走到家,向晚扔下包就朝卫生间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不洗个澡实在难受。 一会儿,向晚穿着件白底蓝花的连身裙走出来,头发用皮筋随意的捆在脑后。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程珣今天煮了绿豆粥,向晚一连喝了两大碗,她问程珣今天都出去干什么了,找到工作没有。 “找到了,邮电局,临时工,有活就去,没活就歇着。” 向晚说:“辛苦吗,太辛苦的话就别干了。” “电工,不会太辛苦……有空我跟你哥去趟上海,去看看他做的那些生意,人嘛,就是要多尝试,你说是不是。” 向晚说:“你怎么尝试都行,就是别太累。” 收拾完碗筷,程珣忽然说要检查向晚的英语,因为这段时间工作不顺,他都有好长时间没教她发音了,向晚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程珣。 “这是我半年内背的,你可以随意抽查。” 程珣翻了一下,发现大半个本子都被她记满了,“你记了多少个了?” 向晚说:“三千六百个,一开始我计划是一天记十五个,后来发现太简单了,就增加到了二十个。” “那你有没有中间停过?” 向晚眨眨眼,除了你被关起来的那一天,但后来我又补上了,程珣觉得向晚是个挺有毅力的人但没想到她的毅力有这么绵长,他把向晚拉到身边坐下,说:“我突然觉得将来没那么可怕了,即使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即使一天天的去给人打零工。” 向晚问他为什么。 程珣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是因为你给了我勇气。” 第五十六章 审计结束, 向晚和姜慧茹都松了一口气,配件库的工作跟在船上拉电缆不一样,前者除了进货和有人领工具时忙点外, 其他时间都很轻松, 姜慧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小翻领连身裙,站在镜子前涂口红,她的生活一日都离不开镜子, 搬到这边后特意把维修组车间的那张墙面镜拆了过来。 余光瞥到向晚,她的动作顿了顿。 “大早上的你叹什么气啊?” 向晚说:“程珣去干活了,东郊的一条公路上要装路灯,可能要忙七八天, 中午都不能回来吃饭,我让他带了筒饼干去,但那东西哪能当饭呀……茹姐,这几天我挺后悔的, 是不是我不该让程珣辞职, 怪我太冲动了。” “不辞职能怎么样呢,后边站着只鬼整天盯着你, 上边的又容不下你, 即使待在厂里,你能开展工作吗?” 向晚抬头看了看姜慧茹,无奈的笑了笑,道理她懂,就是…… 很心疼。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8节 一会儿, 两个人把前几天买来的白钢刀还有钻头摆上货架, 夏天天热, 不大的功夫, 两人身上就出了很多汗,姜慧茹把角落里的电风扇拿出来,用抹布擦了擦,通上电对着一吹,顿时凉爽了很多。 制造厂有自己的电风扇车间,但都是按需供应的,产量很少,他们仓库的这一台也是因为这里的两个师傅跟王成钧的关系好才领来的。 这台电风扇是立式的,底盘很大,三扇叶子都是纯铁的,有三个风力挡,夏天用着很合适。 向晚把几个纸箱压扁,用绳子捆起来,“茹姐,我们厂的电风扇,凭票可以领吗?” 姜慧茹说:“电扇是紧俏货,好像不可以,到时咱们去钣金车间问问,夏天家里要是不装这个,确实很难捱” 向晚嗯了一声,起身把毛巾放在脸盆里绞湿,递一条给姜慧茹,姜慧茹擦了把脸说:“小向我发现你特别喜欢穿黄色。” “哦”,向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我妈做的,她说我穿黄色显白。” 姜慧茹揪了揪向晚的领口,“你还用显吗,以后让你妈做的贴身点,你身上这件够装两个你了。”,要是别人说这话,向晚或许会随便应付一下就算,但她跟姜慧茹是朋友,任何私密的话都能说。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眼光一掠到向晚的脖子下边,姜慧茹忽地明白过来,感叹一声说:“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长这样,我就是嫌我自己太没曲线了,你看看我”,她转了两下,道:“腰是有的,屁股也是翘的,就是那两个地方长得让我不满意,不然我能爱死我自己。 “光你自己爱自己有什么用,你得让男人爱你。” 一抬头,是技术科的何师傅进来了,他两只胳膊随意的搭在门口的那排长柜上,看着姜慧茹如是说。 “嗐”,姜慧茹撩了撩头发,“爱姐姐的男人可太多了,我不稀罕……何大科长有什么指教啊 ?”,自从程珣离开技术科以后,何师傅就火速顶了他的位子。 “我找小向”,何进看了看向晚,“有时间吗?” 向晚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对他说:“进来吧” “我也是奉了领导的命令来的,小向,我也不兜圈子了,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希望你劝劝程珣,让他把293的维修方案交到厂里。” 向晚在家里听程珣讲过,他说293是中苏合力建造的,采用的是德国技术,四五年之后中国取得了使用权,这次维修主要是解决它的排水量还有航速问题,他还讲了很多专业术语,什么水密防护啊,涡轮机总功率等……向晚一听就觉得头大。 隔行如隔山,程珣却异常兴奋,为了研究这条船他把总设计师金利的资料找来读了一遍,然后对照着图纸,把每一个舱室每一座炮塔结构的防护性能都仔仔细细抠了一遍,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才写好了方案,结果还没等到实施,他就被…… 向晚说:“何师傅,技术科那么多人才,为什么单单用程珣的方案,你叫人随便写一个不就行了。” 何进摆摆手,“小向,要是随随便便能写的出来,我就不来求你了,那不是咱们本国的船,咱厂里能看懂俄文的没有几个,还有那些技术参数,以前也是程珣算的,我们厂里不缺维修工,但缺一个在前面领路的人,只要程珣能把方案给我们,后面我们绝不麻烦他。” 向晚懒得跟他理论,说等她回家后会转告程珣的,如果有,明天就给他带来,没有,他们也没办法。 何进站起来说:“小向你可别糊弄我啊。” 姜慧茹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办公桌那边款款走过来,拿指头点了一下何进说:“老何,你们可真不要脸啊,自己没本事就别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做了,就长长志气,别舔着脸过来求人家,小程出事时,技术科那些王八蛋都去哪儿了,怎么没一个站出来说话的,现在想起人家来了,无耻的奶奶都没有你们无耻。” 何进指指头顶,“那一位的意思,谁敢,我快退休了,本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可上头非让我来,我也没办法。”,他起身朝外走,又回头看一眼向晚,“小向你考虑考虑啊。” “考虑个屁”,姜慧茹拍了拍向晚的肩,“向晚你别理他们。” 到了午饭时间,向晚和姜慧茹拿上饭盒去食堂,姜慧茹一身红裙配大波浪,搞得很多人朝她身上看,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排队时跟人聊的热火朝天。 打好饭,向晚看到左秋明也在,跟姜慧茹说她过去一下,她端着饭盒在左秋明对面坐下来,左秋明抬头一笑,“你也来了……程珣工作找了吗?” “找了”,向晚一想到程珣顶着大太阳在野外干活,就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拨了拨碗里的饭粒说:“还是做电工,可能会有点累。” 左秋明点头,“慢慢来……小向我可能也快走了。” “你?”,向晚的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坠,“你要去哪儿?” “去大学教书,如果聘用书下来,可能过俩月就走。” 向晚嗯了一声,“可能学校更适合你,像咱们厂,一个月就办一期报纸,而且多半还是跟生产有关的,你的才华都被埋没掉了。” 左秋明推了推眼镜,“什么才华不才华的,到哪儿都是混口饭吃。” 由于两个人都怀着心思,聊了几句后就各自低头吃饭,向晚身后坐着的一对男女也不知道是哪个工段的,一直小声议论程珣的事,说他刚当了个小官就想着捞厂里的好处,眼皮子真浅 ,怪不得爹娘也是□□,原来遗传。 骂人就骂人,连人家的父母一块捎带上,最阴毒莫过于此。 向晚一直淡然的吃着饭,没看出任何不对,左秋明看了她几眼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向晚笑了笑没说话,吃完,左秋明去倒剩饭,他见向晚也站了起来,还没等到他有下一步的反应就见她回过身,把饭盒里的剩汤剩菜全部扣在了那两个人身上,她的动作奇快,那对男女揪着衣服乱叫的瞬间,她扔下饭盒两步走到汤桶前,搬起那只半米左右的桶,往外一倾,那些混合着白菜豆腐还有粉丝的热汤就全部浇在了那俩男女身上,夏天本就穿的少,两人中的女的当即被烫的嚎啕大哭,男人则挥舞着拳头过来打向晚,被左秋明给抡在了一边。 男的指着向晚和左秋明叫骂,语言污秽不堪。 向晚气的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他指着那男人说:“如果,你再让我听到你有一个字说程珣,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听到动静的姜慧茹跑过来,她见向晚的眼睛通红,努力忍着不让泪掉下来,揽住她的肩安慰她不要怕。 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招来了安保科的人,姜慧茹挡在向晚前面,指着那对男女说:“我和左秋明还有其他人都可以作证,就是他们嘴贱。” “嘴贱你也可以骂回去啊,可拿热汤泼人家有点过吧,幸亏那汤不算太热,不然出人命了怎么办?” 向晚开口,“你问问他们怕死吗?要是不怕,下次我就用刀用开水。” 或许那对男女也没想到向晚的性子会这么烈,他们就是觉得她看起来文静好欺负,才敢肆无忌惮的议论程珣的,但此刻听向晚这么一说,吓得连疼都忘了。 安保科的人让向晚跟他们去一趟,姜慧茹拦着不让。 “我们不是让她去受刑,就是商量一下医药费的事,泼了人家你不能连医药费都不付吧。” 一伙人相跟着往外走,他们身后就是刚刚从旁边小食堂里出来的曹骏几人,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全部落在了他们眼里,几个厂委开玩笑说,程珣找到向晚也是值了,为了几句闲话就敢跟人家拼命。 曹骏看着脚下的路沉默不语,他想,向晚对背后议论程珣的人尚且不能容忍,那对自己呢?肯定在心里都把他千刀万剐了吧! 向晚在安保科坐了一个下午,面前的检讨纸上就写了三个字:我没错。 安保科科长说小向你要是这个态度,我们可要在这个月的职工大会上点名批评你了,向晚说你们随便,科长看他油盐不进,说你不认错可以,但医药费总得给人家一下吧,向晚表示既然她没什么错,凭什么让她付医药费,安保科科长一时头疼无比。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可以通知财务,让他们在你工资里扣。” 向晚再一次表示随他便,正僵持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安保科科长接起来后一听声音,态度顿时软了几分,几分钟后,他放下话筒对向晚挥挥手让她回去,向晚二话不说抬腿就走,已经下班了,姜慧茹还在仓库里等着她,见她没事,两手扶着她的肩膀说,小向你下次可别这么虎了,真把人打出好歹来,你赔钱不说,严重了可是要进去的。 向晚温和的说她心里有数。 下次谁要是再敢说程珣的坏话,揍是一定要揍的,但她会掌握力度,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她不会干。 天光依然亮着,向晚背着布包从钣金车间旁边的坡道上走下来,两旁是一棵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影随着晚风来回晃动,向晚的脚步从那些影子上慢慢踩过去,绵软无声,曹骏和他的秘书小何走在她正后方。 小何觑了好几次向晚的背影,忍不住跟曹骏说:“这女的平时看着多温柔啊,真想不到……” 曹骏低着头只是笑,心底有丝无力感慢慢往上涌,恍惚间听到自己说真是太晚了。 秘书小何赶紧看一眼表,说还不算晚,到家也就六点钟,一定耽误不了给老寿星祝寿。 第五十七章 向晚到家的时候, 程珣正站在厨房的灶台前做饭,他刚洗过澡,穿着件黑色跨肩背心和运动长裤, 头发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 向晚走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比你早一小会儿,我想着得赶紧做饭呀,我老婆打架打得怪累的。” 向晚一愣, “谁跟你说我打架了。” “张小涛刚走”,程珣把菜盛出来放到一边,拽过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向晚, 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向晚听到这话气的一下背过身去,说:“我没冲动,他们就是该打。”,程珣去掰她的肩, 向晚本意是想用胳膊挡开他的, 可没想到,手肘一下捣在了他的右小腹上, 疼的程珣嘶了两声, 用手摁着那里弯下腰。 “劲儿可真大。” 向晚紧闭着嘴巴不吭声,程珣说:“向晚你是女孩子,这样做很容易吃亏,今天要不是左秋明也在,那个男的是不是就打你了, 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很多, 你打他可能打不出什么问题, 他打你就不一定了。” 向晚哼了一声, “他要是打我你会管吗?” “他敢动你一下我就废了他”,程珣走过来摸摸向晚的头,“但以后别再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跟别人起冲突了,我现在又不在厂里,你要是给人欺负了,我总得需要时间赶过去吧,万一你被打出什么好歹来呢,不值当的。” “可他们说你,而且说的很难听。” “让他们说,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说话的,哦也不”,他低头在向晚的嘴唇上嘬了两口,“还有别的用途。” 向晚推他,“你讨厌。” 程珣呵呵笑着把她揽过来,“听话行吗,以后别再那样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叫……常与同好争高下,不跟傻瓜论短长,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浪费时间跟精力。” 向晚勾了勾程珣的锁骨,“我就是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了”,程珣用力揉她的后脑勺,“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鱼片汤,还有土豆丝、拌木耳,今晚三个菜,你打架打的多吃点。” 砰的一声,向晚又给了程珣一下。 程珣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一堆废木料,吃完饭就钻到小房间闷头鼓捣起来,向晚收拾完碗筷后走过去一看,见程珣正在用砂纸打磨一块木板,旁边放着他原来的电工包,向晚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多了很多她不认得的东西。 “今天干活时认识了一个老师傅,他原先是个木工,我记得有一次咱俩一块逛佟楼时,你看上了一个首饰盒。” 向晚记起来了,那只首饰盒是枣红色的,样子有些复古,向晚喜欢它也不是为了装什么首饰,她纯粹是觉得那个盒子做工精致,但因为价钱太贵,她没舍得买。 “你会做?” 程珣放下砂纸,拿起铅笔,“试试,我今天跟那位师傅借来了工具,在板材厂买了些旧木料,你喜欢什么摆件,等我做完手头这个,给你雕一个。” 向晚想了想,“观音,女菩萨。” 程珣说:“有点难度。” 向晚在他旁边坐下,“你干活累不累,我看你才刚晒了一天就黑了。” “不算累,跟厂里的强度差不多,但外面给的钱多,一天二十块呢。” 钱越是给的多,向晚越担心,给人家做零工,一份付出才有一份回报,程珣原来在厂里时,一天平均下来还不到三块钱,现在比那时候挣得多了将近七倍,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劳动强度呢。 向晚把手放在程珣的胳膊上,说:“你没骗我吧。” “没有”,程珣低着头用铅笔在木块上打出线条,“真的不累。”,就是有些危险,但这话他不可能跟向晚说。 向晚待了一会儿,起身去大卧室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拿了过来,两人各自干自己手头的活,好一阵没说话,程珣打完一部分线条,伸手去拿包里的刻刀,一转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向晚身上,她正低着头认真的翻动着手里的毛线,顶上的灯光把她的身影勾勒的柔和又秀丽,很难想到这么一个绵软的姑娘,为了几句闲话就跟人干架。 都是为了他。 程珣在心里笑了笑,手指一松,刻刀叮的一声又落回了包里,他把手掌摁在向晚的后脖颈上,来回摩挲,向晚痒的用脚踢他。 “你干嘛?” 程珣捞着她的脖子往身边一带,低下头就亲了上去,只一小会儿,还没等到向晚回应他,他就松开了她,站起来说他去洗个手。 向晚起初还纳闷,他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要去洗手,等他再回来,发生了后面的事后她才明白过来。 程珣把桌上的东西往里推了推,又把椅子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向晚拍了拍自己的腿。 向晚不好意思,程珣就用脚去勾她的小腿,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向晚小声让他不要在这里。 “没事的,家里又没有第三个人。”,程珣倾倾身,很容易就把向晚给抱了过来,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会儿,在她耳边说:“今天26号” 向晚说是,程珣又道:“你是不是一向特别准。”,向晚点了点头,程珣在她耳边咕哝了一段话,大体跟女孩子的生理有关,向晚问他怎么知道,程珣说这很正常因为他家里有个医生,他妈妈的那些医书他大部分都看过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39节 向晚不放心问他保险吗? 程珣说不保险就要,反正现在他正在待业阶段,不介意在家看孩子,向晚被他笑的不行,程珣这时候又来亲她,然后就让他洗好的手发挥了作用,向晚紧紧的绷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程珣在吻着她的间隙,说:“向晚,不用这样,想,咳,就……叫,没人会听见。” 向晚说:“你闭嘴。” 静谧的房间,让人的一切触觉都变得灵敏,程珣通过指尖的感觉认为可以了,但她不知道向晚可不可以,低声询问她的意见,向晚轻轻嗯了一声。 恍然间她的腰被那两只手用力一提,再落下后,一切都都跟原来不一样了。 以前是隔着东西的,但这一次没有,两个人没有任何阻碍的在一起了,程珣两手揽着向晚,将她晃得头发都散了下来。 休息的时候,向晚想起一件事,说:“程珣,今天何进去找我了。” “是不是因为293的事?” 向晚没否认,“我们不要理他,凭什么。”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程珣说:“金利为了造那条船用了毕生的精力,但遗憾的是他没等到293试航就死了,如果,这条船落在一帮压根不懂它构造的人手里,随便应付着完工的话,金利应该难受死了。” 向晚哼了一声,“那也跟你没关系,曹骏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吗,让他自己去应付好了,这件事你要是敢插手,我就跟你没完。”,向晚在黑暗中看着程珣,眼巴巴的等着他回答,结果程珣把她按在怀里说:“再来一次好不好。” 向晚抬抬下巴,“什么再……程珣你要不要脸。” 早上,向晚为了让程珣多睡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床洗刷,买好早饭后才叫醒他,她给他往布包里放了几个麻酱饼,一罐萝卜干,还有两个苹果,程珣收拾好自己把向晚拽到跟前,看了看她的膝盖,问她还疼不疼。 向晚呛他,“疼怎么样不疼又怎么样,疼的话你下次是不是就不那么做了。” 程珣清了清嗓子说:“凉席毕竟太硬了,下次我们铺张毯子。”,向晚抬脚就踹他。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从食堂出来,姜慧茹拉着向晚去了钣金车间,几个师傅正坐在一旁抽烟,看到她们玩笑着吹了两声口哨,姜慧茹朝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师傅说:“一段时间不见,林师傅更有官相了。” 工人们大都粗狂,老林更不例外,他吹了吹烟头上的灰,瞟一眼姜慧茹,“少来这套,有话就说。” 姜慧茹看了看南墙边的一排落地扇说:“想求林师傅件事,不知道行不行。” 老林看懂了姜慧茹的神色,抬抬眼皮说:“不行,那都是给建国饭店产的,你们要是真想要就去找厂长,到时厂里会按内部价卖给你们。” 向晚问他内部价是多少,老林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二十块。” 可真贵,向晚拉着姜慧茹就走,到了外面她说她还是用蒲扇吧,其实晚上洗完澡也没那么热。 向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隔了一天的傍晚,向晚穿过钣金车间时,老林把她叫住了,向晚走过去说:“有事吗,林师傅。” 老林呵呵笑了笑说:“小向,我替你跟曹厂说了,他答应给你留出……欸,你需要几台?” 向晚飞速的动了动脑子,“算了林师傅,我记得家里还有几张外汇券,去华侨商店买也是一样的。” 老林大手一挥说:“也行,等你需要了再找我。” 向晚想了一阵,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钣金车间有两个大门,而且都是直通的,为了抄近路很多人都会在这里穿过去,曹骏应该也不例外,从他的厂部办公室下来,走完那段坡路,往右一拐就是这个车间的东大门,他经常要上船,而船坞靠近西大门,所以一天中,还不知道在这里走多少回。 向晚自问跟老林没多少交情,而老林也不可能热心的见到曹骏就跟他说自己需要电风扇的事,他一定是找好机会跟曹骏搭话时,把这个当成谈资跟他说了。 曹骏是一把手,这点事情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但向晚觉得她不能要,那一次她是没办法,但这回不同,又不是没有就不可的东西,向晚拒绝欠他人情,也不愿去想这里面的曲曲折折。 某天下班,向晚走出楼道,一抬头正好看到从旁边路上走过来的曹骏,他手里握着安全帽,眼神无意的瞟到向晚,很快收回去继续走路,向晚锁好门,没有再走钣金车间,但拐上通往前厂门的那条路后还是跟从钣金车间出来的曹骏碰上了。 向晚是对他有恨意的,她装不出来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跟他打招呼,倒是曹骏,几经沉默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问:“程珣还好吗?” 不知为什么,向晚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竟然还有脸问,向晚撕碎他的心都有,她用力捏了捏手指拒绝回答这种不要脸的问题。 但曹骏的目光太有压迫性了,虽然他才三十出头,但那目光深的就像盛了很多东西似的,压得向晚觉得肩膀都在发沉。 她直视着前面的路,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第五十八章 “托您的福, 一切都好。” 曹骏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对他这么不假辞色的人,他笑了笑, 转身朝办公楼走。 半道跟李乘风迎了个对面, 后者紧跑了几步,走到曹骏面前伸手去拿他的安全帽,可曹骏没给他, 李乘风讪讪的笑了笑,跟在他旁边一道往上走。 曹骏问:“不回家吗?” “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什么意思……我问过何进了。” 曹骏打开办公室门,“怎么样?” “能怎么样, 向晚说丢了,可谁信呢”,李乘风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交叠着往后靠了靠, “这个小b子, 表面清纯的很,实际上特别难搞。”, 曹骏正低着头收拾办公桌, 李乘风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我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 曹骏抬头看了看他,“说说看。” 李乘风站起来走到曹骏身边,弯下腰想朝他耳朵上靠,曹骏急忙往旁边闪了一下, “这里没人。” 李乘风拽拽衬衣, 回头看了看门口, “现在配件库统共俩人, 晚上下了班,姜慧茹走了后,我们可以找几个人过去,也就是下点药的事,那个b子不是清高吗,我们让她顶着px的名声过一辈子,哦不”,李乘风得意地笑了几声,“不用一辈子,她那么烈,没准活不下去也有可能。” 曹骏看了他一会儿,问:“你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李乘风一愣,用力咽了下口水,“好像也……那我们就找人威胁她,到时不怕程珣不交出东西。” 说完他就等着曹骏回答,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曹骏开口,李乘风便说:“你同意吗?” 曹骏抬了抬下巴,“同意什么?” “就刚刚……” 曹骏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该回家了。”,虽是这么说,但他坐着并没有动,李乘风离开后,他去卫生间接了桶水,把李乘风待过的地方挨着清洗了一遍。 几天后,厂里的审计结果出来了,材料科的科长被送了进去,向晚从她三舅那里拿了些李子过来,洗好了让姜慧茹一块吃。 “你的意思是厂里不保他吗?” “凭什么保他”,姜慧茹哼了一声,“说不定曹骏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呢,这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捞了那么多,等着在里面养老吧。” 向晚在心里算了算,“自从曹骏上去后,厂里有实权的中层下了四、五个了,这人怎么这么恋权呀,他把人都赶走算了,所有的活叫他一个人干,对,派他去船上拉电缆,完了去食堂抡大勺,再去开高吊,把他晒成黑煤球……” 姜慧茹嘁了一声,“那么瘦能拉的动才怪,你相信吗,他可能连咱俩的力气都不如。”,向晚咔嚓一声咬破一只李子,“嗯,我觉得我一拳就能把他揍趴下。” 姜慧茹哈哈笑了笑,“你这就有点吹了,欸你说,他为什么不结婚啊?” 向晚眨了眨眼,“或许……”,她朝姜慧茹凑过去,“他有病。” “什么病?”,姜慧茹兴致勃勃的看着向晚。 “哎哟,小李也在呀”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向晚和姜慧茹一下站了起来,走出去一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李乘风跟何进,何进应该是刚过来,但李乘风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姜慧茹很快调整好表情跟那俩人打招呼,何进说他是来找向晚的。 “你呢,李大科长?”,姜慧茹同样厌恶李乘风,站在过道那边连进都不愿让他进来。 “哦,我是来通知你们的”,李乘风看了看向晚,可向晚压根不把眼神往他身上落,“后天卫生大检查,你们把仓库整理一下。”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干”,姜慧茹抱着胳膊,脸上的神色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滚蛋,李乘风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何进的目的跟上次一样,还是跟向晚要293的维修方案,向晚随便应付了他几句就低下头看书,他再怎么跟她搭话,向晚都装作没听见,何进坐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也走了。 姜慧茹长长的吐了口气,拍了拍门口那排长柜说:“这东西得挪掉,不然以后咱们连个悄悄话都不敢说,欸”,她瞟了眼向晚,“你说刚才咱俩说曹骏的那些话,李乘风听去多少?” 向晚说:“他就是个走狗,你看着吧,哪天被曹骏利用完,有他哭的时候……他爱听去多少听去多少,要是曹骏一天天什么都不干,专门去管这些闲话,这倒好了,年底盘算生产任务的时候,一条船都修不出去,等着下去吧。” 姜慧茹嘶了两声,“小向我知道你对曹骏有怨气,但厂里要是真的不好了,对咱俩也没好处不是,我觉得他未必像你说的那么无能,不然人家怎么升上去的,是吧?” ------- 自从向晚说了想要一个风扇后,程珣就找来了一堆废铜烂铁还有电线插板螺丝螺帽什么的,说要亲自给向晚设计一款电风扇,向晚不相信他,程珣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一回到家就钻去小房间,几天后,两人吃完饭,程珣把向晚领到沙发上坐下,并让她闭上眼睛,向晚听话的照做了。 不多时,她就觉得有股风呜呜的对着她吹,程珣这时候让她把眼睛睁开,结果向晚就看到茶几上放了一只电风扇,不算大,很干净的银白色,高中低三个档,外观和商店里卖的几乎没什么差别,或者说,要比那还要漂亮。 向晚惊喜的凑过去想用手摸一摸,程珣啪的打了她一下赶紧断掉电源,向晚仰起头问:“真的是你做的吗?” 程珣说:“不然呢?” “你手可真巧。” 程珣两手搭在胯骨上对着她笑,“喜欢吗?” “喜欢,做这个麻烦吗?” 程珣说还行。 “那就再做两台好不好,一台我拿到仓库去,一台送去给我妈。” 程珣的效率极快,三天内就做了出来,两人挑了个时间,骑上车去了向晚父母那里。 一家人都在,张正民和苏雪梅一人拿着只蒲扇坐在阳台上乘凉,张春来则正对着他的宝贝闺女做鬼脸,小雨穿着件花裙子,被他爹逗的咯咯直笑,小丫头已经长出了好几颗牙齿,头上扎着只朝天辫,白嫩嫩的一张脸,特别可爱。 张春来把孩子塞给向晚,说:“你们来了正好,还给你们留着东西呢。”,他趿拉着拖鞋跑去卧室,一会儿,拎着只袋子走出来递给程珣,向晚问他哥里面是什么。 张春来挠了挠头,说让她自己看,反正是稀罕东西,他这一说更加勾起了向晚的好奇心,她搂着小雨坐下来,手伸到袋子里摸出几块长方形的东西,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什么,程珣告诉她那是磁带,向晚问他磁带是什么。 “别人录好的……声音,包括歌声朗读声之类的,想听的时候放到录音机里就能播出来。” 向晚说:“这么神奇,那咱家那个可以吗?” 程珣说可以。 向晚是一个对任何新事物都充满好奇心的人,为了验证程珣所说的那东西的效果,在她妈家只坐了一小会儿就拉着程珣回家了。 进了屋,程珣把一盘磁带放到收音机里,向晚仔细盯着那两个小圆孔,见它们沙沙转动了几下,紧接着房间里就飘出了一缕歌声,是《天涯歌女》,向晚开心的在床上蹦了好几下。 “程珣程珣,你说有没有录好的英文歌,或者人家朗读的课文什么的,我想跟着学学。” “或许有吧,等到时候我给你找找看。” 张春来不光送给了向晚几盘歌曲磁带,还给了她一件白色带印花的连衣裙,用的材质跟纱巾差不多,穿到身上显得人有点飘逸,他也没忘记程珣,送了一套深蓝色的运动服给他。 第五十九章 早上一上班, 向晚就接到了万有光打来的电话,他说厂里下午有活动,让向晚跟姜慧茹准备一下。 姜慧茹正在理货架, 漫不经心的问向晚什么活动, “要是拔河跳大绳什么的,我可不去。” 向晚走到她身边,神神秘秘的说:“是去农场呀, 姐姐。”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0节 “去农场干什么呀?”,姜慧茹因为心里高兴,故意捏着声音,语气有些娇滴滴的。 “去捡鸭蛋, 吃饭,说是补的三八节活动,那时候不是忙吗。” 姜慧茹眼睛亮了亮,“可以不穿工装吧?”, 向晚说万有光没讲。 “那我就当成可以不穿, 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多没劲。”, 姜慧茹迫不及待的脱下工装, 换上了早上穿的那件垂坠感很强的红裙子,裙子开领有点大,姜慧茹好看的颈窝和锁骨全都露了出来,向晚用指尖在她的锁骨上划了一道,啧啧两声说真美。 姜慧茹也不客气的去摸她, 痒的向晚边躲边说她流氓。 “欸, 我们一人拿一只大袋子去, 好装鸭蛋。” 向晚说:“万一不让我们带回来呢。” 姜慧茹翻了个白眼, “凭什么……小向你也穿漂亮点,早上的那件纱裙就不错。” 向晚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自从程珣出事后,姜慧茹就告诉她,无论心里有多难过,在厂里都不要表现出来,免得让人家看了笑话,以前中午下班,她嫌麻烦从来不换工装,去食堂吃饭也裹着那身跟男职工一样的灰扑扑的夏装,被姜慧茹说了几次后,向晚就改了,每次都会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的再去人堆里,一些女工看到后在背后议论她没心没肺,丈夫在厂里时没见穿的这么好看,丈夫一离开就迫不及待的爱漂亮了,也不知道想勾搭谁。 姜慧茹让向晚不要把这些闲话放在心里,她说:“小向,你永远要记住一件事,宁可让别人嫉妒你,也千万别让人家同情你。” 制造厂有自己的客车,吃过午饭,向晚和姜慧茹就带上东西,来到行政楼外开阔的空地上,和一群女工一块等着司机过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一会儿,一点多钟时,终于可以出发了。 天气有点热,向晚拧开水壶喝了点水,又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回过头,视线里多了两个人,是李乘风和胡政委,姜慧茹正跟旁边的一个女工聊天没看到他们过来,向晚揪揪她的衣服,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说:“不是补三八节的活动吗,他们来干什么?” 姜慧茹拨了拨头发说:“谁知道呢,咱们玩咱们的,别理他们。”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了南郊农场,这片场地是原来市政府批给厂里建造船坞用的,因为距离太远,厂里把五工段的修理车间改建成了船坞,这片场地空着也是可惜,就被王成钧建成了农场,平常种些蔬菜水果养些家禽什么的,十几个退休的老师傅轮流管理。 一群人走到农场后面的一排平房前,胡政委交代完活动规则,就让大家自由活动了。 向晚和姜慧茹跟在几个女工后边去找鸭蛋,转了几个地方一个都没找到,姜慧茹小声问向晚,“你说是不是厂里骗我们的,这个破地方统共喂了百来只鸭子,那些老家伙们成日的又没事干,难道他们自己不会捡,专门等着我们?” 向晚想了想说:“这次的活动又不是马上决定的,我猜他们可能有好几天没捡了,故意给我们留着。”,姜慧茹嘁了一声,不认同她的说法。 最后,其他女工实在是找的烦了,纷纷往回走,姜慧茹也想撤,向晚抱着她的胳膊让她再等等,她指着林间的一条小河说,鸭子喜欢水,说不定那个地方有,姜慧茹不说话,任由向晚把她拽了过去。 两个人沿着河岸转了一圈,果真找了三十多个,向晚拔了些草铺到袋子里,再把鸭蛋一个个放进去。 “我说过吧,无论干什么事,不要轻易放弃。” “行行行,你都对,欸小向。” “干嘛?” “你说我们捡到了蛋她们没捡到,那些人会不会把我们的蛋煮了?” 向晚说应该不会。 “会我也不同意,小向你也别答应啊,凭什么。” 平房外面,大家已经起好了锅灶,不远处的葡萄架下放着三张圆桌,一群人择菜的择菜,剁肉的剁肉,向晚和姜慧茹把布包放到一边,也围上去帮忙。 掌勺的大师傅拎过来一些葱蒜让帮忙剥好,说一会儿做鱼片汤用,向晚问他做什么鱼片汤。 大师傅掐着腰开玩笑说向晚喜欢吃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为别的,就因为向晚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所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向晚听后一下红了脸,其他人则起哄着一个劲催向晚说。 向晚低着头剥蒜,任凭旁边人怎么催也不说,大师傅呵呵笑了一阵就走了,一会儿又过来了几个人,因为向晚专注着手里的活没注意,姜慧茹戳了戳她让她往后看,向晚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滞了滞,她踢了踢姜慧茹的脚问:“他怎么来了,真是扫兴。” “或许是来拍照的,上边不是说吗,领导干部也要走入群众,他不来,厂里每月一换的宣传栏里,该怎么写。” 曹骏确实是过来走一下形式的,以前做政委的时候,他的任务是主抓厂里的政工工作,但其实他对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半点都不感兴趣,他跟王成钧一样都属于务实的一派,但他更恋权,没有王成钧那样的容人肚量。 李乘风一看到曹骏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拉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聊了几句发现曹骏都不怎么上心,一抬眸看到前面的向晚和姜慧茹,说:“你知道那俩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吗?” 曹骏淡淡的开口,“怎么说我的?” “说你嫉贤妒能,等下把厂里的工人都赶走,活都让你一人干,把你晒成黑煤球。”,曹骏拼命压制住自己那股想笑的冲动,“哪一个说的。” “小向”,李乘风继续煽风点火,“你别看她这个人表面文文静静的,其实心思毒的很,她还说你瘦的跟只弱鸡一样,一拳就能把你揍趴下。”,曹骏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水,抬头看了看向晚的侧影,问李乘风是怎么知道的。 “我上次去仓库领东西时听她们说的,还有更过分的呢。” 曹骏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说你不结婚就是因为有病。” “什么病?” 其实那天向晚和姜慧茹的话题到这儿就打住了,但李乘风为了彻底败坏掉向晚在曹骏那儿的印象,胡乱编造道:“喜欢男人的病。”,他本来想说yw,但怕挫伤曹骏的自尊,半道又改成了这个,说完还把目光久久停留在曹骏脸上求证,谁知曹骏半天没回话,末了问了句:“是吗?”,像是不相信似的。 李乘风答道:“千真万确,够坏吧……我有法子治她。” 曹骏说:“你治人家做什么?” “她,她,她们议论你呀,你不生气?” “对”,曹骏站起来两手插着兜往旁边的小道上走,“人家议论的是我,又不是你。” 意思显而易见。 李乘风站在那里有点想不明白,曹骏这人他多少是了解的,绝非良善之辈,能容忍别人这么说他? 等曹骏在那条小道上低头笑够了,饭也做好了,一群人笑声朗朗的在圆桌旁坐好。 一会儿,有人问向晚程珣现在在做什么,那么多人在的场合专门挑这种话题,摆明了是想让人难堪,或者也是为了讨好曹骏,毕竟程珣离开的真正原因,厂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明知是刁难,向晚也不能不答,不答则更中某些人的下怀。 她说:“在邮电局上班。” “正式的还是临时的呀?” 向晚说临时的。 “那真是可惜呀,程珣一表人才的,又那么能干,怎么就是命运不济呢,父母那样也就罢了,自己也这么不顺当。” “程珣不可惜”,向晚平静的说:“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人生才刚刚开始,往后有的是机会,哪里可惜了,而且,人生既然有挫折坎坷就会有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我相信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程珣没有做任何有悖良心的事,总有一天老天会开眼的。” 邻座的那一桌,李乘风戳了戳曹骏道:“又在说你呢”,见曹骏不应,李乘风大声问向晚,“小向,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向晚笑着让他解释一下。 李乘风就说他觉得向晚在暗指他跟曹骏。 姜慧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李乘风一声蠢货。 向晚说:“李工你是人,别一天到晚的妄想去当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嫌脏,别人还嫌脏呢。” 一伙人听了后哈哈直笑,有人打趣李乘风让他不要乱说话,不然惹恼了向晚,把他活活呛死。 吃好饭,又聊了会儿天,工会的人说要拍照,大家自发站好,向晚左右看了看,见她那个位置离李乘风和曹骏很近,匆忙站到最边上去了。 回去的时候,向晚歪在座椅上打瞌睡,过了某个岔道口,姜慧茹突然在向晚身上拍了一下,向晚一惊吓得险些跳起来,姜慧茹嘘了一声,指指外面,“那里,是不是程珣?” “哪里?”,向晚扒着车窗拼命找了一会儿,发现就在道路旁的一根长长的电线杆上面,程珣脚上带着防护工具,腰上系着安全带,正在给电线杆排线,那根杆子目测有七、八米高,他几乎站在了最顶端的位置,从远处看去他的身影很小,很难看出他到底是谁,姜慧茹或许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程珣。 但向晚一眼就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丈夫。 电线杆下面站着几个人,应该是邮电局的正式职工,正在那儿比比划划的聊天,这种高危作业,正式工一般是不愿意干的,所以,单位就会出钱请临时工做,即使发生危险,也就是赔点钱的事。 一瞬间,向晚觉得心里有股钝痛感慢慢朝四肢百骸处蔓延。 第六十章 向晚觉得有道目光, 从另一侧朝她投过来,她别开脸看了一会儿窗外,眼里的那点潮湿, 被夏日的柔风轻轻一吹, 一会儿就干了。 回到仓库,她拿上工作牌,锁门回家。 时间还早, 程珣没有那么快回来,向晚先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又把昨天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好,做完这些又听了会儿广播后, 程珣到家了。 向晚不想跟他讲话,一看到他进门就转身去了卧室,程珣的头上身上都是灰,手里拎着菜正等着向晚过来接, 但向晚的这个样子让他有点吃惊, 他笑了笑把菜拎去厨房,然后走到卧室去找换洗衣服。 向晚杵在书桌前, 用手随意的翻看她那本英语笔记本, 看到程珣进来头都没抬一下,程珣也不知哪儿惹到她了,明明早晨分开时还好好的,他拿好衣服走过去拿肩碰了碰向晚,说:“怎么了老婆, 不开心?今天想吃什么, 待会儿为夫给你做。”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好像没有这道菜呀。” 向晚抬脚就踢他, 程珣眼疾腿快的往旁边一躲, 没踢到,冲完凉他就扎进厨房当煮夫去了,一会儿向晚也走了进来,站到他旁边,看到西红柿,拿起来就摔了一下。 “欸欸,那不是球。”,程珣说:“晚上吃凉面怎么样,手擀的加上西红柿黄瓜木耳豆芽酸豆角的凉面。” 向晚还是不出声。 程珣脑海里蹦出一首《蜗牛与黄鹂鸟》的歌曲,联系当下的气氛,用那首歌的旋律,唱道:“向晚向晚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变成了小哑巴?” 向晚依旧紧闭着嘴巴。 程珣继续唱:“哎呀哎呀你快说话,不然就真成了小哑巴……” 向晚噗嗤一声就笑了,程珣走过来,倚着灶台歪头看着她说:“不生气了?” 向晚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敢吗?”,程珣很无辜。 “你说你现在做的工作一点都不危险,可我今天看到了,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 “其实,怎么说呢”,程珣把菜码到盘子里,“也不算多危险,有安全绳,也有防护用具……天下哪有一点危险都不存在的工作呢,以前我在厂里时,不是也被电到过吗,多注意就行了。” “可你这次干的我实在是担心,当时,看到你整个人吊在那么高的地方时,我心脏都跳停了。” “是吗”,程珣走过来揉了揉向晚的心口,“让我看看,现在好了吗?” 向晚说现在当然好了,可程珣的手却越动越不是地方,向晚用力踹了他一脚,“我在跟你说正事……程珣你有文化懂的又多,完全不用做那么危险的工作,不要光图钱多,咱家还没穷到那个份上。“ 程珣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那里的活明天就结束了,到时我跟你哥去上海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门路。” 说服了程珣,向晚的心情也渐渐好了,她说厂里今天组织女工去农场捡鸭蛋,除了她跟姜慧茹外,其他人一个也没捡到,程珣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表扬她厉害,向晚把蛋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清洗好,跟程珣说她想吃皮蛋粥,问他会不会做? 程珣想了想说:“除了生孩子,我的字典里好像就没有不会这两个字。” “你就吹吧。” 过了几天,张春来要去上海,问程珣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当时程珣邮电局的私活已经完工了,正闲着,就带上钱和他一起去了,两个人在上海待了三天进了一批时兴的货回来,但还没等到开卖,程珣的家里就出事了,确切的说,是程砚出事了。 当时向晚正在上班,那边把电话打到了程珣原来所在的三工段,因为对方特别着急,三工段的人怕真的有事,就把向晚喊了过去,对方告诉向晚程砚的腿伤了,要做手术,需要家里人马上赶过去。 做手术肯定需要钱,但向晚和程珣的积蓄都用来进货了,手里只剩了不到一百块。 向晚心里又急又怕,她没来得及问清程砚的伤势如何,对方就把电话挂了,在跑去仓库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眼下可以跟谁求助,谁能借给她点钱。 一步不停的回到了仓库,姜慧茹看到向晚的样子后吓了一跳。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1节 “干嘛呢,小向,有人追你吗?” 向晚粗声喘了几口气说:“茹姐,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钱?” 姜慧茹眨了眨眼,“六、七百?记不太清了,怎么,你要用?” 向晚抓着她的胳膊说:“借给我,我一定会还你。” “当然可以,但放在家里了,得回去拿,你急吗?” “急,非常急。” 两个人匆忙锁上仓库门,走到前厂门后才发现没有让万有光开出门单,制造厂的两个大门在上班时间都是紧锁着的,职工若要出去,必须有领导特批的条子才行,向晚跟看大门的师傅好话说了一大堆,对方才同意她出去。 在姜慧茹那里拿完钱,向晚接着骑车赶去了她妈妈家,程珣正在跟张春来分捡货物,看到向晚满头是汗的站到面前,一家人都愣了。 向晚把程砚受伤的事告诉了程珣,张正民二话不说就把家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就这样,程珣踹着一千八百块钱,坐上去冬泉的车,匆匆赶往弟弟那里了。 一上午的奔波让向晚有点累,她中午在父母家里睡了一会儿,下午上班后,她跟姜慧茹各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核对当月的账目,不一会儿,万有光的电话打了进来,一开口声音就很急。 “向晚在吗?” “在在在”,姜慧茹忙把听筒递给向晚,轻声说让她小心点。 “喂,科长”,向晚模模糊糊猜到了是什么事,语气难得的温柔,“有事吗?” “我没事,安保科有事,你自己去解释吧,有人看到你上班时间逃岗,把你告到了胡政委那里,上次你泼伤人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又给我搞出这个,我跟你说向晚,要是因为你而影响到我们整个保障科的年底考核的话,你,你,你就给我等着,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给我一天天的胡作非为,我告诉你,在厂里看的是工作能力,不是脸,你再漂亮年终考核拿不来钱有个屁用,到时,底下的人骂的是我,不是你,好自为之吧!哼!” 这是向晚自进厂以来,万有光头一次跟她说这么重的话,看来是真的气急了。 姜慧茹见向晚的脸色不对,猜想是万有光发火了,“别担心小向,没那么严重,我们又不是经常这样,不就这一次吗。” 无故连累了姜慧茹,向晚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去趟安保科,要是下班了我还没回来,你锁门就行,钥匙我会带着。”,姜慧茹问要不要陪她去,向晚急忙摆手说不用,“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要是年终影响到你全勤奖的话,到时我补给你啊。” 姜慧茹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多大点事,至于扯到全勤上去。” 向晚在去安保科的路上一直在想,到底是谁闲着没事去告她,厂里虽然纪律抓的严,但并非没有上班时间出去的,都是过烟火日子的普通人,谁能保证家里没点事呢,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谁在对她下黑手。 在迈过通往安保科的最后一级台阶时,有个人的名字蹭的从向晚脑子里蹦了出来。 难道是那个王八蛋。 安保科科长老徐这次看到向晚,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二进宫了啊,小向。” 向晚点点头随便扯了把椅子坐下,“是我的错,我认,要怎么处置,您说吧,我还有一堆活等着。” 老徐往她面前拍了一张纸,“先写检讨吧,本月职工大会上或许会通报,你有点心理准备。” 向晚嗯了一声问:“扣钱吗?” 老徐摇头,“还不清楚,上次你打人的医药费都是厂里垫的,这一次还得看上面的想法,我个人觉得,事不大。” 向晚花了一小时时间写完检讨,含蓄的问老徐知不知道是谁告的她,老徐抱着臂说:“怎么,我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又去找人干架,一个姑娘家可不能老这样。” 向晚说她这次不会打架,只想心里有个数,免得下次再被人暗算,老徐说他只能告诉向晚是个女的,其他的一概免谈。 女的,女版李乘风,向晚想不起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号人。 离开安保科后,向晚又回到仓库把帐对完才回家,走出钣金车间,余光中有三个人从一旁的坡道上走下来,分别是厂里的一二把手还有李乘风。 向晚目不斜视的继续赶路,但胡政委在后面叫了她一声,向晚不得不停下步子,等着挨数落,这老头人不错,但就是喜欢教育人。 “小向,是不是今天又犯错误了。” 向晚说:“家里出了点事,一时忘了跟领导请假。” 李乘风哼了一声说:“是真的忘了请假吗,要是厂里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那工作还做不做了?” 向晚丝毫不给他面子,“李工你管的是人事不是纪律,我就算有错,但上有政委,下有安保科,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她的目光从李乘风的头顶滑到脚底,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另两个人,那俩都是瘦瘦的高个子,跟李乘风一对比,显得他跟没发育好一样。 李乘风被向晚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清了清嗓子说:“个子高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在外面给人拉电线。”,这说的是程珣,向晚明白。 “是的”,向晚看着前面的路说:“还是个子矮了好,做衣服省布料,站着躺着也不占地方,李工你好好发扬你的优点,最好一代代的传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尽才好呢。” 李乘风气的嘴唇发青,咬了咬牙说:“小向你别得意,我……” “报复我?”,向晚淡淡的说:“我就算一天到晚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你也未必会放过我,所以,我还是得意一天算一天吧。”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曹骏再也忍不住了,把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好几声。 “嘴是真厉害啊”,李乘风为缓解尴尬笑着跟另两人说了这么一句,又问胡政委,“小向违反了劳动纪律按说该扣钱吧。” 向晚的手一下就攥了起来,让她写检查也好,通报她也好,她都不怕,可扣钱她是真的怕。 第六十一章 因为家近向晚一直步行上下班, 出了大门后她发现刚才的三人组只剩了曹骏一个,他提着只公文包,不紧不慢的走在她身后, 前面的岔道口处, 向晚听到曹骏清了清嗓子,接着讲了一句话。 “放心吧向晚,今天的事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要是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向晚都不确定他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向晚哦了一声,谢谢那俩字在喉咙里卡了一会儿,又被她咽了下去。 敏锐如曹骏, 立刻就捕捉到了向晚的反应,原因他也能猜出一二。 不说谢谢,就当成他随意说出口的一件事来看待,双方谁也不用觉得谁欠谁的人情。 曹骏笑了笑, 问:“家里有事?” 向晚只简单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向晚” 曹骏在官场上混了几年, 好事坏事都做过,从不纠结从不拖泥带水, 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 每当面对向晚的时候,他总有种愧疚感,这种感觉总想让他做点什么补偿向晚。 “其实……”,曹骏斟酌着正想说出下面的话,一辆小轿车打个弯停在了他旁边, 司机走下来给他打开车门, 曹骏对着前面的背影说:“向晚, 要不要送你一下, 顺路。” 向晚回回头说:“不用了,谢谢。” 整个晚上向晚都心绪不宁,直到夜里两三点才睡着,第二天坐在仓库里哈欠连天,多亏现在不用去船上拉电缆,不然她又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最近台风天多,温度不高,向晚和姜慧茹没开风扇,借着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低头做账,向晚困的泡了一大杯浓茶,时不时往嘴里送几口,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困。 姜慧茹登记完易耗品数量,停下来甩了甩发麻的手,“小向,不管你心里多么怨恨曹骏,都不要在面上表现出来,知道吗?” 向晚抬头看了看姜慧茹,“为什么这么说。” 姜慧茹叹了口气,“我听别人说你对人家不理不睬的,咱们毕竟还在厂里混,他是一把手,家里面又有背景,真惹恼了他,对咱们也没好处啊,对吧?” “那些人瞎传的”,向晚揉了把脸说:“要说我心里一丁点都不怨恨他是不可能的,但不理不睬倒不至于,再说了,他是老大,咱这种小虾米的态度对人家来说也根本不重要呀!” “嗐,面上过去就行,我听说”,姜慧茹朝向晚勾勾手指,“他家庭可复杂了,跟宫斗话本一样。” 向晚一愣,“你说,曹?” 姜慧茹不停点头,接着就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原原本本告诉了向晚,“我总算知道他性格为何这么阴郁了,有那样的家庭能不这样吗。” 向晚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淡淡的说:“大家族嘛,也正常。” 计算着程珣应该到了冬泉,向晚下了班后去建章路上的国营商店内给他打了个电话,号码是她从三工段提前问好的,就是昨天打过来的那个号码。 电话打过去好一会儿才有人接,是个女声,向晚问对方她那边是什么地方,对方说是冬泉卫生院的护士站,向晚请她帮忙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程砚的病人,如果有的话,她想请程砚的哥哥程珣听一下电话,小护士很热情的说她马上去叫。 几分钟后,程珣的声音顺着听筒传了过来,“向晚?” 向晚说:“程砚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骨头断了,需要做手术,多亏他们林场的人把他及时送过来,晚几天的话就麻烦了,刚刚还跟我贫,说等好了,去对人家以身相许!” 向晚笑了笑,“女孩子送他过去的?” 程珣嗯了一声说:“是啊,很了不起……向晚,我不在家,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有人去家里,记得问清对方是谁再开门,实在不行你就先住到你妈那儿去吧。” 向晚觉得好笑,她又没得罪谁,谁会闲着没事害她啊,不,也不一定,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与此同时程珣也在那边提到了那个人,让她一定小心。 夜里下起了大雨,一直到了早上都没停,配件库漏水了,向晚和姜慧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货架上的工具收拾到塑料箱内,接着,两人又用扫把清理地面上堆积的雨水,雨势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人也只能不停的打扫。 姜慧茹边干边骂万有光,仓库漏水的事,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万有光每次都是口头答应,但却一直拖着,到了傍晚,雨势终于减弱,向晚和姜慧茹松了口气,两人的衣服全都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又冷又潮,风一吹,冻得人直打颤,下班前,财务科的人让过去送当月的账单,姜慧茹抱着一摞账本先去了,向晚留下来找东西遮盖办公桌。 也就是晚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向晚再下去时,楼道门已经锁了,她想了一阵,或许是隔壁材料科的师傅觉得台风天人都走的早,急着把门关了,另一种就是人为的情况了…… 向晚重新回到仓库,打万有光的内线,一直没人接,她又分别给前后厂门的门卫打过去,得到的答复是只有部门领导那儿才有备用钥匙。 向晚气的砰砰踢了两下桌子,继续打万有光的内线,依旧没人接,过了一会儿,厂里停了电,向晚害怕自己会被一整晚关在这里,跑下去拍了一会儿楼道的大门,钣金车间正对着这里,台风天一定会有人上船,她希望经过这里的人能听到她的求救,但遗憾的是,向晚把手都拍麻了,也没人注意到。 向晚折回仓库后认命的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想今晚就在这里对付过去算了,可九点多钟时她听到楼下有人喊她下去,或许是门卫的师傅从万有光那里拿来了钥匙,向晚跳下椅子,锁好仓库门就冲了下去。 在三楼的楼梯转角处,向晚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头就看到了某个人掩映在黑暗中的脸,向晚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赶紧跑下去,情急中踩空了一阶楼梯,等到恢复意识,已经是夜里的零点钟,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是她的哥哥张春来。 请了三天病假,向晚回到厂里后,把那天的情形前后捋了一遍,又问过前来开门的师傅,对方坚称没有见到别人进过楼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姜慧茹和向晚想的一样,李乘风有他们这里的钥匙,楼道门内外都可以锁,如果向晚那天晚上没看错的话,他一定是提前进来了。 姜慧茹问向晚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 向晚说千真万确。 但不管怎样,没有证据,她仍然不能把那王八蛋怎么样。 ----------- 某天中午从食堂出来,万有光问曹骏有没有空,说他想把上个月的加班餐费找他批一下,曹骏让他拿去办公室。 签完字,曹骏随意的问:“听说那次台风天,你们把小向关里边了。” “也怪她自己磨叽,你说下了班,你不早点回家,等着干什么呢,厂里又不需要女同志抗台,自己不长眼睛摔下去,还怨人家李工,怎么,人家是鬼魂还是幽灵啊,以为自己长得漂亮所有男人都会围着她转,啧啧,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自从程珣离开厂里后,万有光对向晚的态度就来了个九十度的转弯,他知道程珣是因为什么离开的,眼下这样说也是急着站曹骏的队。 “你那天没在办公室吗?” “哪天,哦”,万有光一愣,“我在电站,没听到小向的电话。” 曹骏点点头,随手拿过一旁的工程进度表翻了开来,这是请人走的意思,万有光明白,他拿上东西告辞,曹骏在他身后说:“小向毕竟是从厂里出的事,就算工伤吧,你回头跟财务交代一下。” 他说这话时是低着头的,万有光不确定的在他脸上觑了两个来回,然后说了声好。 芝麻点大的事,竟然还专门把自己叫过来问清楚,万有光直到走到外面才琢磨过来曹骏的真正用意,他不是在追究那天晚上的事,而是想让万有光明白,程珣是程珣,向晚是向晚他想办法弄走了程珣,不代表他会区别对待向晚。 曹骏不会。 那自己呢,万有光觉得他对向晚的态度也该改改了,曹骏是他妈出了名的难弄,一百多斤瘦了吧唧的体重,九十多斤都是心眼,他曾经听人说,这王八蛋二十多岁时跟一些重要人物打过交道,隔了几年,连人家当时抽的什么烟,喝的什么茶,什么坐姿怎么说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心细到这种程度,不去搞谍报都他娘的可惜了。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2节 第六十二章 半月后程珣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沈玉竹和程凯文平反了,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工作。 见向晚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程珣走过去把她拥住, 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高兴的傻了?” 向晚说:“你会走吗?” “我走哪儿去?” “北京呀。” “不会”,程珣抱着向晚轻轻的晃,“我爸得到消息后, 一晚上没睡,六年了,太……”,向晚拍着他的背问:”那程砚呢, 又回林场了吗?” “没有,回我爸妈那儿养伤了,我叫他来这里,他不干, 等他的腿彻底好了就去新疆当兵去。” “真好啊, 程珣,你们一家也算苦尽甘来了。” 程珣的下巴在向晚耳后蹭了蹭, “要不要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出去吃饭吗?” 程珣笑了笑,“办完事再去。” 他们身后就是床,程珣把向晚抱过去,两下拉上窗帘,随即火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夕阳的柔光隔着窗帘照进来, 落在程珣汗湿的后背上, 像镀了一层金辉似的 每一次这样, 程珣都喜欢看着向晚,看她脸上的表情在每一个阶段的变化,迷离的,欣喜的,沉溺的……一想到这个女人的各种风情都是由他赋予的,他就会……几近疯狂。 向晚跟他不一样,她要么垂着眸,要么把脸偏向一边,有时候也会看一眼程珣,悄悄地,含羞带怯似的,这一次因为天没黑透,程珣完完全全捕捉到了她的这副表情,一股热流猛地在他心里荡了荡,差点…… 他翻下来,在向晚耳边说了一句话,并问她可以吗,向晚觉得程珣有时候其实挺有心机的,要求她做某些事的时候,总会用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姿态放的特别低,其实他就是以退为进,向晚每每都会被他蛊惑,这次同样不例外。 程珣的后背贴着床头,双手环着向晚的腰,沙哑着嗓音说:“你看这样,你都比我高不少。” 向晚说:“讨厌你。” 程珣嗤嗤的笑,咬着她的耳朵问:“真讨厌还是假讨厌。 “真讨厌。” 话刚落下,一股带着似乎被夏日骄阳烘烤过的热浪,哗的扑到了她身上,很难想象那是程珣的呼吸,向晚被烫的浑身颤抖,两手抓着程珣的肩用力推他。 程珣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声音含混不清,“你说实话,说了我就放过你。” 向晚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这个时候怎么能信他呢。 程珣把嘴里的樱桃吐出来,抬头看了看向晚,“我替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程珣按着向晚的脖子让她的额头贴着他的,“是不是,向晚?” “不知道。” 程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嘴硬。” 向晚用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汗,“那你呢?” 程珣仰着下巴去找她的耳朵,下颌紧紧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个来回,“这样说吧向晚,在离开你的那些日子,我一点都不敢想你,因为……” 向晚的一双眼睛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黑白分明,她直直看着程珣,等着他说。 “因为一旦想到你,我就会”,程珣贴着向晚的耳廓说:“应” 向晚啪的打了他一下,骂他不要脸。 当天晚上他们没去外面吃饭,而是去了苏雪梅那里,程珣不在的这些日子,张春来把他们上次进的那批货几乎全卖出去了,剩下的折价卖给了几家商店,他把赚来的钱封在一个信封里交给程珣,说信封的背面是明细,让程珣好好看一下。 程珣开玩笑说:“看什么,我还信不过你吗?”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程珣把钱抽出来几张交给张正民,是那天程砚受伤时,他从这儿借的钱,张正民知道程珣的脾气,也没推辞就收下了,向晚和苏雪梅在房间里陪小雨玩,父子三人支起牌桌打牌喝茶,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向晚受伤的事情上。 程珣的表情一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玩笑似的慢慢套出了张春来的话,然后说:“那个混蛋确实挺欠揍的。” 因为程珣的表情太过松弛,张春来一点都没察觉到异样,直到三天后,他跟他借车。 张春来说:“你听我一句劝吧,为那种人真不值得,万一你把人家伤出好歹,你想过向晚没有?” 程珣说:“我有分寸,而且我保证万一出事绝不牵扯上你,行不行?” 张春来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怕了你。” 李乘风每次回家都会经过一条老巷子,那条巷子两边都是石墙,前后没有路灯,没有月亮的时候黑的连人影都看不见,程珣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跟上了他,他一脚踹翻了李乘风的自行车,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用手肘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拖上了面包车,然后往他身上套了只麻袋。 程珣开着车跑出市区,在南郊的芦苇荡停下,他把那个那只袋子从车上揪下来摁在芦苇丛中,李乘风在里面不停嘟囔着问他是谁,想把他怎么样,有那么一瞬间程珣真想弄死他,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抬腿在那只袋子上轮番踹了几下,李乘风嗷嗷叫着不停求饶。 “我我我,我又没得罪你,为什么打我?” 程珣蹲下来问:“你仔细想想,你是没得罪我吗?” “程珣?我c你妈”,迎接李乘风的又是一顿狂揍,“我我我,我服了,别打,别打了。” 程珣说:“不打可以,把你做过的所有得罪我的事说一遍,有一条漏下,卸你一条腿,没跟你开玩笑。” “可以让我透透风吗?” “你有的选吗?” 李乘风咽了下口水,把自己对向晚做过的所有不轨的事都数了一遍,程珣听后又踹了他好几脚,“你自己说说,你配当人吗?” “不配我不配” 程珣笑了笑,把手按在李乘风的头顶,“你不是挺有种的吗?” “我没有,没有” 程珣把袋子拖到河边,解开封口,揪着李乘风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水里,李乘风噗噗的不停挣扎,几秒钟后,程珣抓着那颗湿淋淋的脑袋,让他面向自己,“告诉我,你还敢吗?” 李乘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说他不敢了。 程珣松开手,“我信你一次,如果有下一回,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李乘风想爬起来,但看了看程珣的眼神没敢动。 程珣淡淡的说:“从现在开始数数,数到三千六百下你再滚。”,那是他开到市区的时间。 第二天一上班,姜慧茹就问向晚看到李乘风没有,向晚说没有,姜慧茹哈哈笑了几声说:“也不知被谁揍了,带着口罩,脸肿的跟面包似的,该。” 向晚的心突突跳了好几下,昨天晚上程珣半夜两点多钟才回来,向晚问他去哪儿了,他说跟张春来去喝酒了,向晚看到他手上有擦伤,问他在哪儿弄的,程珣一开始不说,问急了,捧着她的脸就亲,直觉告诉向晚,李乘风挨打的事跟程珣有关。 中午从食堂出来后,何进叫住向晚说:“小向,程珣最近在家吗?”,向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刚回来,你找他有事吗?” 何进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他293的事。” 向晚松了口气,“程珣已经不在厂里了,你找别人吧。” 何进笑着跟她挥了挥手去了曹骏那里。 一坐下,何进就说他不干了,让曹骏找别人。 “不干可以”,曹骏抬抬头说:“现在就走。” “你这不欺负人吗”,曹骏把身旁的沙发捶地砰砰响,“你说现在怎么办,维修方案本来就够愁人的了,现在倒好,图纸也不见了,293是军船,那几张图纸全部属于绝密,你让我去哪儿弄,谁知道程珣那小子竟然这么阴。” 半晌没听到曹骏的回话,何进又说:“其实也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向晚还在厂里,我们稍微用点手段,不怕程珣不拿出来,配件库不是有笔烂账吧,不行推到向晚身上。” 曹骏听后静静的看了会儿何进,看的后者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那么做吗,不是,不是没办法吗?” 曹骏呵了一声,低低头说:“我不为难女人。” 何进暗暗骂了一声c你妈的,心道难道我愿意为难女人吗,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因为一己私利赶走了程珣,现在装起好人来了,你他妈要是好人,这个世界就没坏人了。 “你确定那几张图纸是程珣拿走了?” 何进叹口气,“293的所有图纸都是程珣经手的,一直放在科里的保险箱内,四道密码也全是程珣设的,科里除了他没人愿意干这活,这小子特别刁钻用的是什么变换加密,我们让张小涛把他请过来才打开的。” 曹骏皱了皱眉,说:“我去找程珣……如果我把图纸给你们带回来,293还是没法按时完工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 曹骏的效率很快,当天晚上就到了程珣的楼下,让门卫把他叫下来。 但程珣很给面子的没有听他的。 第六十三章 向晚正站在阳台的花架前给花松土, 听到门卫说有个姓曹的找程珣,第一反应就是曹骏,她们这幢楼的斜对面就是大门口, 向晚直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 赫然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大门抽烟,看身型很像曹骏。 向晚把程珣喊过来, 问:“曹骏找你做什么?” “可能有事吧。” “那你怎么不下去。” “我又不是厂里的职工凭什么他让我下去我就得下去。” 向晚站到程珣对面,“是不是跟李乘风有关,你是不是打他了,我跟你说程珣, 那就是个流氓无赖,你离他远点。” “想什么呢”,程珣拿下向晚手里的花铲扔到一边,“我连李乘风的影子都摸不到, 怎么打他。”, 他拥住向晚的肩,偏过头在她嘴唇上碾了两下, 觉得还不够, 就伸手拉灭了阳台上的灯,向晚拼命用手推他,“人家会看见。” “你没看我拉灯了吗。” 曹骏抽完烟,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转过身随便往上瞟了一眼, 他本意是想看看程珣在干什么, 结果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程珣家没有开灯, 从曹骏的位置只能看到隐于玻璃窗后的两个人影轮廓,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仔细看的话,大体能够猜的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人家夫妻间的私事,他是不该看的,但此时此刻曹骏却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任由自己的目光流连在那里,直到一股刺穿心底的疼痛袭上来他才猝然回身。 守门的大爷这时走了出来,见他还在那里,便问:“要不,我再替你去叫一下小程。” “不”,曹骏用力清了清嗓子,“不必了。” 大爷关切的说:“不舒服吗,是不是站太久了,看你脸色很不好。”,曹骏勉强朝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一直走了很久,曹骏积压在心底的烦闷还是没有驱散掉,他走到一棵樟树前,对着无辜的树干砰砰捶了好几拳,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荒唐。 早上到了仓库,向晚把前阵子借姜慧茹的钱还给了她,还递给她一只纸花袋子,姜慧茹问向晚里面是什么,向晚让她自己拆。 姜慧茹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抖,顿时惊了,那是一件滑溜溜的吊带睡裙,粉色,带着蕾丝边,v领开的特别低。 “你买的吗,小向?” 向晚说:“我哥哥和程珣进的货,给我留了一件,我不穿。” 姜慧茹啧啧两声,“到底是你哥的眼光,还是程珣的?” “当然是我哥,我们家程珣多正经。” “你哥可真骚”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3节 姜慧茹捏着那两根细带子在身上正比划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门,向晚偏头一看,马上转过来小声对姜慧茹说:“老大来了。” 姜慧茹抓起裙子塞到袋子里,又捞起椅背上的工装披上,离开办公桌迎向曹骏,“有事吗,领导”,她还不忘朝向晚眨眼,示意她赶紧把工装穿上。 曹骏假装没看到她们的这些操作,淡淡的说:“找向晚有点事”,说完瞥了一眼姜慧茹,姜慧茹很快的反应过来,这是让她走的意思。 向晚直觉曹骏找自己肯定跟程珣有关,果然,当这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时,曹骏开口道:“向晚,你能不能说服程珣来见我一下。”,向晚问他什么事,曹骏说是关于293的。 “程珣已经不在厂里了,我不明白你老找他做什么,还有何进,也是你让他去的吧?” 曹骏看了几眼旁边的椅子,奈何向晚太没眼色了,他只好自己扯过来,“程珣拿走了293的几张图纸,等级属于绝密,向晚你不是第一天进厂,应当知道这是犯法的。” “你们合伙算计程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也是犯法的,曹骏,不能因为你是老大你就双重标准。” 或许曹骏也没想到向晚会直呼他的名字,他突地一下看向向晚的眼睛,然后低头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有人算计程珣?” 有人?把自己摘的可真干净。 向晚说:“那你又怎么知道图纸是程珣拿的,你看到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你把他叫过来我们当面对峙。” 曹骏的印象里向晚一直是个文文静静的秀气姑娘,为人处事总是那么腼腆,直到那一次她因为程珣去找自己,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姑娘心机算计的一面,食堂里她为了几句闲话就敢用热水泼人家,又让他看到了向晚烈性的一面。 这简直颠覆了曹骏以前的看法,她哪里文静了,简直半点都不。 沉默了一会儿,曹骏再次面不改色的开口,“向晚,你信不信,程珣要是不交出图纸,我完全有可能把他送进去。”,曹骏以为向晚听到这话一定会怕,怕了她就会去努力说服程珣,像大部分做丈夫的一样,程珣也应该抗拒不了妻子的枕头风吧。 向晚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有证据,就不会跑来跟我说这些了。” 曹骏愣了愣,过了很长时间又开口道:“向晚,相信你对厂里也是有感情的,293是军船,关系重大,如果不能顺利出坞,不光是对咱们厂,对国家也是一种损失 向晚思索了一阵,“我可以去问问程珣,可是,你……”,向晚本来想说:“你能不能不要为难他。”,但她转念一想,曹骏绝对不会把丢失图纸的事情闹大,因为上面要是知道了,肯定第一时间追究他的责任,他不会这么蠢。 “向晚,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提,并不是拿这件事作为交换,而是……”,曹骏听到自己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向晚认为曹骏这是在蛊惑她,坚决的说:“我没有条件,只希望你以后不再为难我跟程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拥有那么好的家世,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只希望平平凡凡的过日子,如果,我得罪你了,你想让我离开厂里,希望你,您能直接跟我说,辞退我也行,不要像对付程珣一样……” 曹骏看着向晚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剖白自己的内心,但又一想,全无必要,何必让自己难堪呢,他玩笑着说:“向晚,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第六十四章 程珣又跟张春来去了一趟上海, 这次的时间有点长,五天后才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向晚听到开门声, 嗖的一下爬起来,跳下床就朝客厅跑,程珣有些疲惫的倚在门上朝她张开双臂, 向晚跳到他身上,双手拢着程珣的脖子说:“是不是上海滩哪个姑娘的裙角把你绊住了?” 沙哑疲惫的笑声从程珣的嗓子里流出来,他猛地转过身,把怀里的女人抵在墙上, 蹭着她的额头说:“能绊住我的只有你的裙子。”,向晚笑着不说话,程珣空出一只手揉了一把她的pg,说:“你数数, 我都做了多少次你的裙下之臣了?” 向晚还是笑。 程珣用泛出青茬的下巴摩挲她的脸, “是不是数都数不清。” 向晚说:“程珣你真不要脸。” 她骂人的词汇实在是有限,说来说去就这一句, 程珣贴着向晚的耳朵告诉她下次应当怎么骂, 向晚听完一下红了脸。 “是张春来把你带坏了,还是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珣放下向晚,说:“是不是好东西用过才知道,你都用了那么多次了,还不了解吗?”, 眼看着向晚又要打他, 程珣忙说:“我好好刷牙行不行, 三遍?五遍?再用盐水洗一洗。” 向晚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 转过身不理他,程珣呵呵笑着朝卫生间走。 一通折腾后就到了凌晨三点,两个人早饭也没吃,睡到九点钟起床。 程珣白衬衣一穿,又恢复成了平常温润如玉的样子,再回想起昨夜里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向晚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程珣像是伪装的一样,见向晚的目光老往自己身上瞟,程珣说:“老婆,我是变好看了,还是又长高了?” 向晚摇摇头,忽然想起了曹骏找自己的事,“程珣,你是不是拿293的图纸了?” 程珣切菜的手一顿,“没有。” 向晚走到他身边,“听我一句话,你要是真拿了就还回去,293是293,曹骏是曹骏,你不要为了报复曹骏就拿厂里的船做筹码,你也在厂里待过,知道军船不能按时出厂的后果。” 程珣回过身,“谁跟你说我要报复曹骏了,他自己,还是你凭空想出来的?”,向晚潜意识里觉得程珣要是真拿了那几份绝密图纸的话,目的只有一个,但此刻被程珣当面问出来,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开口时,程珣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放心吧,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曹骏。” 向晚惊诧的抬起头,为什么说他不报复曹骏,她就能放心,这是什么破逻辑,“我担心的是你还有厂里的船,不是曹骏,他死不死都跟我没关系。” 其实程珣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懒得争辩,他朝向晚勾勾手指,“你过来……过来呀。”,向晚靠过去后,程珣啾啾两下啄了啄她的嘴唇,“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别这么较真。” 左秋明的聘用书下来了,马上就要离开工厂,晚上,向晚和程珣请他吃饭,顺便叫上了姜慧茹和张春来,五个人坐在华侨饭店大厅的圆桌旁,酒过三巡,都放开了。 姜慧茹说:“左老师你离开工厂是不是也因为曹骏那个小心眼?” 左秋明摆摆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觉得厂里不太适合我,那时候王成钧找我,我一是顾念跟他的同学情分,二是想换个环境,现在,他调走了,我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打算了……其实曹骏这个人”,左秋明抿了口酒,“怎么说呢,挺复杂的,但他绝对不是草包,工厂交到他手里或许也算不上坏,一个过于好说话过于仁慈的领导,未必对工厂的发展有利。” 向晚左看看又看看,努力壮了壮胆子,把目光放在左秋明脸上,说:“左老师,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咳咳,那个,说你女朋友的传言。” 左秋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从来没有交往过什么女朋友。” 向晚一惊,“那当年的那个女孩子,是,是谁?” 左秋明苦笑,“也不知道是我欠了她,还是她欠了我,那天晚上,我本意是把她叫出来打算她说清楚一些事情的,我对她没那种想法,自然应该跟人家讲清楚,但是……” 很久之后,向晚才说:“左老师,这不怨你,往后你不要再这么苦着自己了。” 张春来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左哥,不怨你的事你拧巴个什么劲,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这样,啧,啧啧,什么事都要纠结,活的多累,像我们大老粗,不是老子的错,老子一概不认,天南海北任我逍遥。” 你逍遥个棒槌,向晚气的狠狠剜了张春来一眼。 左秋明摇摇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一辈子都得背着这笔债活着,“不说这个了,小程你不打算找工作了吗?”,程珣说他暂时没这个打算。 一说到程珣,张春来立马来了劲头,“我妹夫是真牛逼,前几天我俩去大新百货进货碰到几个洋鬼子,我妹夫跟人几里哇啦一通说”,他一拍手,“绝了,谈妥了好几个单子。” 程珣笑着拍一把张春来,“你就吹吧”,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投过来,程珣解释道:“碰到几个外商,他们对咱们国家的棉布和丝绸感兴趣,但又看不中从海关过去的产品,我跟他们说,可以送几件样品给他们看,如果觉得可以,我们负责供货。” 向晚问他打算从那里拿样品,程珣说从杭州或者苏州两个地方的大纺织厂拿,左秋明也赞成,说棉布他不了解,但苏杭两个地方的丝绸绝对是上品。 程珣点头,“上海外商很多,他们很喜欢咱们国家的棉花大米罐头这样的传统产品,但又不喜欢商检局经手的产品的质量,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单独跟他们做生意,我们提供货源,他们自己过海关。” 姜慧茹说:“这不属于倒买倒卖吗,犯法的吧。” 张春来瞟她一眼,“说什么呢,妹儿,没那么严重,任何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什么都不用怕,放开胆子闯就完了,人活着就是要厚颜无耻的挣钱。” 姜慧茹对他那声“妹儿”很反感,给了他个白眼后闭着嘴巴不再出声。 结束后,几个人走出饭店,除去左秋明和张春来外,其他都是步行过来的,张春来说要送他们,向晚跟程珣不让他送,说饭后走走更利于健康,于是张春来又去看姜慧茹,后者唯恐他再喊出那声跟喊巷子里的暗门子似的称呼,忙说:“麻烦你送我,我太远。” 张春来拍一把面包车,“我的荣幸。” 车子在昏黄的灯影中行驶,姜慧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发呆,刚才她本想去拉后面的车门,但张春来眼疾手快的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也没好意思拒绝,此刻,车厢里的味道让她有点紧张,也不是别的什么味道,而是旁边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粗狂,跟野地里的某种动物一样。 其实张春来也没好多少,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让人滞闷的尴尬感,可刚说了一个字,姜慧茹就让他闭嘴。 张春来一脸懵,但很快,他那股不管不顾的厚脸皮劲儿又上来了,“您脾气可真大,话都不让人说,这么讨厌我何必坐我的车。” “我没讨厌你。” “是吗?”,张春来偏过头看姜慧茹,挑眉说:“真的?”,姜慧茹气的不理他,张春来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带着种粗砺的沙哑感,听的姜慧茹莫名脸上发烫,这时张春来又喊了一声妹儿,姜慧茹马上让他停车。 “别别别“,张春来一个劲的道歉,“逗你呢,也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如果是,那两个字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我嘴里。” 姜慧茹说:“你别当着我的面喊就行,其他人,你随便。” “我可没有乱喊别人妹妹的习惯,个别人除外。” 姜慧茹哼了一声,“你前妻是不是因为这个跟你离的婚。” 张春来看了看她,一字未说,姜慧茹以为他生气了,可车子开到她家小区门前后,张春来停下车突然说了声不是。 姜慧茹问:“那是因为什么” 张春来说:“你离近点,这种事给别人听去总归不好。”,如他所说,姜慧茹稍微朝他靠了靠,张春来一歪身体,凑近她说:“不告诉你。” “神经病吧” 姜慧茹走下车,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张春来在她身后问:“你喜欢什么,下次我送给你。” 姜慧茹头也不回,“你管我喜欢什么,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喜欢什么吧。” “我,老子喜欢你。” 姜慧茹的脚步猛地一滞,转过身,结果就看到张春来倚在面包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重复道:“我喜欢你。” 几天后,程珣答应跟曹骏见面,两人约在前厂门附近的一家书店内,程珣不想浪费时间,上来就说:“图纸我会给你,但有条件。” 曹骏让他讲。 “让李乘风滚蛋,离开这里。” 第六十五章 程珣说完话后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曹骏回应, 他转头去看他,但室内的光线太暗,他根本看不清曹骏脸上的表情, 在耐心即将耗尽的前一刻, 程珣站起来准备离开,曹骏这时候开口说他会按照程珣说的办,但不是现在, 得再等一段时间,他跟店主要了一根蜡烛,点燃后放在他们两个中间的木桌上。 程珣说:“那就到那时,我再把东西给你。” 曹骏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 不置可否。 “你把图纸拿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跟我谈条件的吗?”,说这话的曹骏,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程珣很坦然的说是。 曹骏玩笑般的说:“为什么不多提几个呢?” 程珣反问道:“你想让我提什么, 我提了你能答应吗?” 曹骏叹了口气说他会,程珣攸地一愣, 随即笑了笑, 时至今日,曹骏终于愿意承认,程珣的这步棋他走错了,之前他一直觉得程珣是王成钧的人,他担心程珣会跟自己两条心, 以至于在没有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就用手段把程珣逼出了工厂。 可现在倒好, 技术科留下的那些人倒是跟他一条心, 但没有一个如程珣般能独挡一面的。 “可以说说看, 只要不太过分。” 程珣低头笑了笑,然后起身朝外面走,曹骏在他身后说,能不能把293的维修方案交给他,程珣没听到一样,跨出了大门。 回到家时,向晚正在准备晚饭,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篮子蔬菜,程珣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问她打算吃什么。 向晚抬了抬头说:“豆角焖面怎么样?再拌个西红柿。” 程珣说行,他洗完手拿过向晚择好的菜,转身放到案板上去切,“我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 向晚说:“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那里,东西怎么办。”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4节 “我爸说,他的一个学生会过来帮他们把东西拉回北京。”,程珣拧开水龙头,一边洗菜一边说:“其实他们东西也不多,就是我爸的几箱书比较难弄。” “那,需不需要我们过去帮忙?” 程珣说不用,他看了看向晚,又道:“他们回北京前,想来我们这边住几天。”,见向晚没马上答应,程珣碰了碰她的肩膀说:“可以吗?” 向晚笑着说:“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你以为我不会答应?” “万一你不答应呢,你不知道一个男人夹在父母和老婆之间有多为难。” 向晚嘁了一声,拿起西红柿把它们一块一块掰到盘里,“如果我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使劲求你呗” “怎么求?” 程珣凑近向晚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向晚听后抬腿就朝他身上踹,但程珣躲得快,没踹到。 几天后的某个傍晚,向晚一到家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是她的公公婆婆,见到她,两人放下手里的水杯站起来,沈玉竹最先开口。 “下班了小晚,程珣出去了,说是买点菜。” 向晚把布包挂好,走过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到的,累不累,程凯文不停摆手说不累,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确良短袖衫,下摆束在西裤里,那种知识分子的干净儒雅劲儿一下就出来了,相比之下,沈玉竹的打扮则朴素的多,粗布衣褂加上盘扣布鞋,跟普通的农村妇女没什么分别,但身上的气质却掩盖不住。 “我们刚刚才知道程珣的工作丢了。”,程凯文看了看向晚问:“小向,是因为我们的事吗?”,我们,自然指的是他跟沈玉竹。 向晚说当然不是。 “新厂长把原来厂长提拔上来的人都换了,不光是程珣,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程珣现在也挺好的,时间自由,而且也不比上班时挣得少。” 程凯文沉默了片刻说:“可终究不稳定呀,还是得找个长远的工作干着,一会儿我跟他说。”,沈玉竹碰碰他的胳膊让他不要插手孩子的事,程凯文说他有分寸。 一会儿,程珣提着兜东西走了进来,说:“晚上吃水饺怎么样?”,看一眼沈玉竹,“我妈调馅。” 沈玉竹往上卷了卷袖子,“可以啊,你们想吃什么的?” 程珣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茄子的吧,我买了点腿肉。” 于是一家人都聚集到厨房,沈玉竹给茄子刨完丝放到锅里煸炒,向晚凑过去说:“我从来没吃过这种馅的饺子。” “挺不错的。”,沈玉竹笑着看她一眼,“尤其是配上蒜,不过你们南方人不怎么吃蒜的对吧。” 向晚说:“我不太吃,觉得味儿有点重。” 程凯文呵呵笑了两声,道:“虽然味重,可大蒜可是好东西呀,能杀菌抗癌呢。” 这边沈玉竹拌完馅,程珣也把面和好了,一家人围在圆桌旁包,向晚做不管面食,饺子捏的一个个都瘫着,根本站不住,程珣叫她不要包,向晚把嘴一撇说她偏要,程珣要是看不惯可以不吃她包的。气的程珣拿起擀面杖就敲了她的头一下。 向晚想起什么似的问沈玉竹,“妈,你们回北京后,是继续原来的工作,还是重新分配。” “应该是继续原来的”,沈玉竹叹了口气说:“这几年真跟做了一场梦一样,我都没想到还能有重回北京的这一天。” 向晚眨了眨眼,“那你开心吗?” 沈玉竹温柔的说:“开心。” “新政策一落实,估计国家就要开放高考了。”,程凯文问向晚,“小向你有考大学的打算吗?” 没等向晚开口,程珣就抢着说:“她可太有了,做梦都想读大学。” 程凯文一下来了兴致,“那到时你考我们学校吧,毕业后做一名老师不是挺好。” 沈玉竹说:“你觉得好,别人未必,人家向晚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向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也不是觉得不好,我是怕我考不上那么好的学校,高中的课本都丢下那么多年了,文科还好,我特别怕数学。” “不用怕”,程凯文鼓励她说:“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不过你真想考的话,绝对得付出行动,把高中的课程过一遍,每天做做练习什么的,不如这样,我有朋友在高中教书,等回去后我给你们寄几套卷子过来。”,他郑重的看了看向晚跟程珣,“人生的好光景就那么几年,想做什么一定要沉下心来干,不然等机会错过了,就只剩下后悔了。” 向晚说她会的。 程凯文又问向晚父母最近忙不忙,当听到向晚说不忙之后,他看一眼沈玉竹说:“你问问你父母哪天有空,我们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你和程珣都结婚这么久了,我们四位老的也该认识认识了。” 吃完晚饭,向晚就和沈玉竹忙着收拾床铺,她把主卧让了出来给公婆住,和程珣搬去了小房间。 今晚,向晚睡下很长时间后程珣才进来,他没有直接去上铺,而是掀开向晚的被子挤在了她身边,向晚问他在干什么,程珣说跟父母聊了会儿天。 “哎,宝贝。” 向晚迷迷糊糊中听到程珣说了这么句话,猛地打了个冷战,“肉麻……你能不能正经说话。” “我怎么不正经了,夫妻之间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你要习惯。”,程珣靠近向晚的耳朵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向晚把脸朝被子里埋了埋问他什么事。 程珣说想拿点钱给父母,“他们不是打算跟你爸妈见见吗,到时候总不能空着手,他们一直在农村挣工分,手里能有多少钱?所以,老婆,可以吗?” 向晚睁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一眼程珣,“怪不得来我这儿献殷勤!” 程珣上手去揉向晚的肋骨,痒的向晚一个劲儿的朝后躲,结果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他用力拍了一把程珣,说:“你别闹,让你爸妈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干吗呢。” 程珣说:“就算干吗,他们也不会管的。” 向晚不想跟他犟,说:“行了我同意了,你赶紧滚上边去吧,我都困死了。” 程珣心里一高兴,拽过向晚朝她脸上啾啾啄了好几口。 两家父母见面,向晚总得知会一下爸妈,于是在一个空闲的时间,她回了趟家,苏雪梅正坐在客厅里哄孩子,张正民则忙着收拾儿子带回家的货物,听到向晚说明来意,老两口俱是一愣。 张正民搓了搓手说:“你说程珣的父母要见我们。” “是呀”,向晚笑着说:“你紧张什么呀,就是一起吃顿饭而已。” “人家可是大知识分子”,张正民看了眼老伴,“我怕到时接不上人家的话。” “没事”,向晚宽慰父母,“程珣父母挺随和的,特别好相处,再说了,知识分子怎么了,不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身边,穿着一件小花裙的小雨站在学步车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姑姑的脸看,向晚弯弯腰,把小家伙从里面拎出来放在腿上,“是吧,小雨。” 苏雪梅逗女儿说:“要是你公婆给我们难看,你向着谁?” “这还用说吗,他们要是敢为难你们,我当场跟他们翻脸。”,向晚捏着小雨肉乎乎的小手往自己脸上蹭,“但愿我以后也能有个向小雨一样可爱的女儿。” 苏雪梅踢她一脚,“都不打算生,哪来的女儿。” 向晚瞪她妈一眼,“不是不生,是不打算现在生。” “那你什么时候生?” “呃”,向晚玩心一起,故意说:“管得着吗你,要管管你儿子去。” 苏雪梅哼了一声,“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你。” 第六十六章 两家父母相聚完不久, 程凯文就和妻子回了北京,程珣也因为进货的事去了苏州,向晚觉得一个人在家无聊, 便去了父母那里住。 小雨和姑姑的感情很要好, 向晚一到了那儿,小姑娘就举着两条胳膊让她抱,天热, 苏雪梅在地上铺了张凉席,旁边放着程珣自己做的风扇,向晚拢着小雨坐下来,让她妈妈中午包馄饨给她吃。 苏雪梅正在给小雨缝睡裙, 听到她的话,慢悠悠的开口说:“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自己去包, 支使别人倒是厉害。” “我不是外人, 你也不是别人,难道我支使自己的亲妈还不行了, 你看你, 儿子离那么远,以后,总归还是靠我这个女儿的,还不赶紧对我好点。” “你可拉倒吧”,苏雪梅用力咬下线头, “指望你, 我能饿死。” 张正民喝着茶听了一会儿母女俩的对话, 默默起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就传来砰砰砰,刀子敲在案板上的声音,向晚往旁边瞧了一眼,说:“我爸真好。” 苏雪梅拿脚踹了一下她,“你公婆都回去了。” 向晚嗯了扆崋一声说:“前天刚打过电话,说已经上班了。” 苏雪梅点点头,“你公婆人都不错,都挺明事理的,你以后好好对人家。” 向晚叹了口气,“其实我挺不希望他们离开的,你不知道我婆婆有多勤快,而且做的饭又好吃,还能和我聊天,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如果以后我和程珣不好了,我要婆婆,不要程珣。” 苏雪梅啧啧几声,“往后时间长了,你再说大话不迟。” 向晚撇嘴,“你就是嫉妒。” “是啊,我可嫉妒了,巴不得你一辈子围着他们转,少来烦我。” “你越烦我,我越来。” 在父母家过完周末,礼拜一去上班,刚进仓库,就见姜慧茹正风风火火的往外跑,向晚问她去干什么,姜慧茹说三工段订的一批螺帽到了,但因为这边的货梯正在抢修,送货的师傅就把货物放在了钣金车间内,现在让她过去搬,向晚听完便和姜慧茹一道去了。 钣金车间内,一片忙忙碌碌的迹象,开行车的师傅干活的间隙也不忘和工友聊天,向晚和姜慧茹蹲在一旁的空道上把不同型号的螺帽分拣到纸箱内,突然间,老师傅口中的某句话落在了向晚耳朵里,她皱了皱眉,搬起纸箱跟在姜慧茹走出了车间。 到了仓库,向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终是忍不住,问姜慧茹说:“刚才我听林师傅说李乘风被调去怀远那边了,有这回事吗?” 姜慧茹点点头,凑到向晚跟前说:“前天来我们这儿过了,拉着一张驴脸,当时你正好没在。” 厂里有规定每一位离职调职或者退休的员工,都要前往各个仓库或者资料室走一圈,证明自己并没有欠厂里的东西不还才行。 向晚问姜慧茹为什么李乘风会突然被调走,姜慧茹耸了耸肩说,有可能被曹骏利用完了,没什么价值了。 “真是只狐狸。”,姜慧茹叹了口气,又笑意盈盈的说:“还是只长得好看又有心眼的狐狸。” 吃过早饭,向晚拿上程珣让她带的东西,跟姜慧茹说她有事出去一下,捕捉到对方探究的眼神,向晚只得道:“我就是要去找那只狐狸。” 姜慧茹托着下巴,说:“干什么呀你,小心被他下迷魂药。” 向晚说她才不会。 这个时间正是忙的时候,向晚没料到曹骏会在办公室,她本想把东西交给他的助手直接走人的,但一推开那扇门,向晚就看到了那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曹骏愣了愣,目光掠到她手里拿的东西上,破天荒的笑着喊了声她的名字。 向晚走过去把东西放到曹骏办公桌上,说这是程珣让她拿过来的,曹骏问向晚程珣最近在忙什么,向晚说没什么,曹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有些无力的说他知道了,并让向晚代她跟程珣说声谢谢。 今天是程珣回家的日子,因此晚上一下班,向晚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到了家,程珣正湿哒哒的从卫生间出来,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想要拥抱妻子,但小妻子却笑着朝一边躲开了。 “哎”,程珣掏了掏耳朵里的水说:“你哥让我跟你商量件事,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他想买下来。” 向晚说他想买就买啊,我又不会反对。 程珣敲了一下她的头,“知道你不反对……但他钱不够,想跟我们借一部分。” “那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程珣想了想,“大概两千多点。” “那我哥买房差多少?” 程珣说差六百。 七十年代甜蜜生活 第45节 “那就借呗,反正我们有。” 程珣把她捞过来,歪头看她一眼问:“你还挺大方。” 向晚说:“因为你现在能挣呀!”,程珣刮了一下小妻子的鼻子问她打算晚上吃什么,向晚说她想吃馄饨,她抓起程珣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去方伯的馄饨摊好不好,咱们好久没去了。”,程珣说行。 说去就去,向晚换了条米黄色带碎花的连衣裙,由程珣载着朝海棠街走,天色还早,方伯那里没多少人,到了那儿,程珣把自行车停好,牵着向晚随便坐在一张圆桌前,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馄饨便上了桌,程珣舀了勺胡椒粉放进碗里拌了拌。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吃是什么时候吗?” 没等到向晚回答,程珣就自顾自的往下说道:“那天晚上我从浦江东路下了火车后,走去你家找你,路上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但一到了你家大门口,心里挺忐忑的。” 向晚抬头看了看他,“你忐忑什么?” 程珣笑了笑,“你要是仔细想,肯定明白我忐忑什么?” “我不想费脑子,你告诉我!” 程珣看了眼周围,“等回去吧,回去我告诉你,别让旁人听了去,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说到这里他顿了许久,“我记得那晚上很冷,也没有月亮,路灯又暗,但你朝我跑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面前一下亮了。” 向晚也停下来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程珣看着虚空的某一处说:“大概,你就是一道光吧,特别明亮的一道光。” 向晚挨近程珣的耳朵说:“我当初找你可没安什么好心,是带着目的的。” 程珣凑到向晚跟前用更低的声音咕哝了一句话,向晚听后抬腿就要踢他,程珣紧忙说:“下个礼拜,我不忙,咱们出去玩一趟怎么样?你婚假是不是还没用。” 向晚双眼一亮,“我想去南京,去看看秦淮河,听听正宗的秦淮小调。” “可以,想去哪里都行,祖国这么多漂亮的地方,咱们一个一个慢慢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