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污》 细火慢燉(1) 洛泽川讨厌夏天。 讨厌夏天毫无保留的热度。 荒郊野外的破旧铁皮屋当然不会有冷气这种东西,无孔不入的闷热压在每一寸肌肤上,黏腻的汗水隐隐孳生,在她扣到顶的警察制服里发酵。 儘管她是眾人戏称的龟毛洁癖鬼、总是会备着替换衣物和爽身喷雾,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一丝半点异味。 尤其在这种刚端掉一个炼毒据点、顺带暴打一顿那个倒楣毒贩的时刻,洛泽川又累又烦躁,只想赶快回家好好梳洗一番。 对,她因为嫌弃警局的公用浴厕,寧可大老远通勤回家洗澡。 持枪的重装特警正里里外外盘查建筑物周遭,确认没有遗漏的嫌犯后,终于向眾人发出安全讯号。 洛泽川长吐一口气,一滴汗珠不情不愿地沿着下巴慢慢滑进防弹背心内,隐没在严丝合缝扣紧的衬衫下,低头向对讲机发出号令:「现场安全,侦查小队长留下来协助完成蒐证,特警队可以先撤离。各位辛苦了,完毕。」 阳光下紧绷到刺痛肌肤的气氛终于开始和缓下来,刑警蜂拥而入,在毒贩炼毒的地下室进进出出,把证物一一封存扣留。 这次为了埋伏据点把歹徒一网打尽,洛泽川撑了整整两天一夜没有睡觉,现在浑身都痛。她自问早就过了可以熬通宵的年纪,现在神智只剩下一丝弱小的理智线颤巍巍吊着,随时可能绷断。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会有人来招惹。 她瞄见手下鬼鬼祟祟地靠近,笔挺到锋利的鼻尖微微一偏,因为五官过于稜角分明、加上疲惫后的面无表情,看上去生人勿近:「释迦头,你找死吗?」 队员张士嘉顶着一头细密捲发,委屈地做了个鬼脸:「队长,我什么也还没说耶?」 「我第一天认识你吗?看你那个衰到爆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洛泽川僵着一张漂亮脸蛋用力折脖子,发出阵阵不祥的喀喀声。「说,又怎么了?」 「刚刚邱局那边打来说请您过去找他一趟,他说您可能在忙,没有看见讯息。」 她烦躁地拧眉,拿出任务中啟动飞航模式的手机切换设定,果然一连上讯号,满满一排未接来电。 又想干嘛了? 当着张士嘉面前她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知道了,赶快回去岗位吧。」 洛泽川走进逼仄的地下室环视一圈,这里的炼毒空间不算宽敞,进出货量也有限,但是器具简单易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要撤点逃跑,非常方便。 这也代表复杂的贩毒网络里潜藏着更多难以发觉的小据点,散落在乡间与都市,甚至可能就正在眼皮子底下猖獗。 「队长,你快来看!」 另一位队员高雪花忽然扬声喊洛泽川过去,她越过高雪花颤抖的手,望见潜藏在墙壁夹层内的事物。 晶莹剔透的蓝色结晶看上去像朵朵樱花,或像可口的糖果,诱人的糖衣裹着剧烈毒性,躺在特殊封装的玻璃盒内。 这是近日警界闻风色变的新型态毒品,因为它艷丽梦幻的色泽,警方给了它『蓝玫瑰』这个看似无害的称呼。 蓝玫瑰摄入后副作用小、成癮性极强,儼然是毒品界的亮眼新宠。但也因为背后潜藏的利益巨大,警方查到的蛛丝马跡都显示了这种毒品背后是由一个庞大集团所把控,不应存在于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小毒贩手上。 洛泽川苍白的脸色刷上了更浓重的阴影,驀然回头:「犯人还在警车里吗?」 警车里的毒贩正裸着上身骂骂咧咧,他方才正和应召女郎风流快活,哪知快活到一半警方就破门而入,当初吓萎不说,还收穫了应召女嫌恶的两眼。 靠,都是做黑的为生,谁又能看不起谁? 他还在怨天尤人,忽然车门被一把扯开,一隻手揪住他后颈乾脆俐落地把人拎出。阳光刺得他眼睛直流泪,痛喊道:「靠夭,能不能小力点?」 定睛看去时,他才发现眼前是个五官冷艳的女警,脸上的线条微妙地融合了刚硬与柔软,鼻尖太锋利但鼻头圆润小巧,眼尾微微上挑但形状偏圆,像隻慵懒歛着爪的野猫。 猫女警的眼神是捕猎前的专注:「你手上为什么会有蓝玫瑰?」 女警的身形比他稍矮,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反而看见美女后嘴里开始不乾不净:「美女警官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跟来一起查问犯人的高雪花倒抽一口气,和张士嘉交换一个眼神。 完了,精准踩中雷点了。 洛泽川的脸逆光藏在阴影里,稳稳地又问一次:「蓝玫瑰是一级毒品,如果是出自你手,你知道刑期有多重吗?好好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 洛泽川表情不变,小毒贩压根没看出哪里不对,还在嘻皮笑脸:「小女警,给老子摸一下爽一下,我就跟你说啊——」 碰的一声巨响,在毒贩凄厉的惨叫中张士嘉一溜烟转身去搬救兵,高雪花衝来抱住洛泽川把人脸朝下摁在沙地的手:「总队冷静!」 皮革手套深深勒进毒贩肌肤,把人往下砸时没有收劲,犯人鼻樑应声断了,鼻血斑斑点点洒落在沙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小花。 洛泽川俯视的脸孔看上去冷漠平静,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波折,只是稳稳地又问了第三遍:「说。」 犯人吓懵了,被地面挤压到变形的脸上涕泪与血跡纵横:「我说,我说!一个月前有人找上我说他愿意卖蓝玫瑰的配方,如果我复製得出来就能赚一把大的。但那个配方实在太贵,我买不起,就改跟他买了成品,想说我自己能想办法复製看看。就这样而已,我还没有复製成功,也没有把蓝玫瑰卖给任何人!」 「那个人的背景是什么?」 洛泽川知道问是谁没有意义,这圈子里的人也不会用真名,但毒贩畏缩地答:「我、我不知道!」 感受到她按在后脑的手掌又要开始施力,毒贩哀号出声:「我真不知道!长官大人,美女大人,我真的都说了!」 洛泽川没再纠正她不伦不类的称呼,被搬来的救星、缉毒总队副队长常东旭正小跑步过来,一把拉过她,柔和的脸上满是忧虑:「唉呀,你怎么又发脾气。来来来,天气太热火气大,先喝口冰水降降火。」 她接过不知哪里弄来的冰镇瓶装水,打开后却没有喝,而是拎起瑟缩的毒贩,把水兜头淋在他脸上,冲净了尘土和血渍。 洛泽川看着他,眼神不怒不喜,看得他浑身发毛,说出的话却不负洁癖盛名:「把脸洗一洗,脏死了。」 细火慢燉(2) 闹完这一齣,等到现场全部盘点乾净,那一盒蓝玫瑰也被小心翼翼带回警局,夜色已经降临了。 没睡的时间已经快要迈向两天两夜,洛泽川浑身都是一触即发的冰冷气息,没人敢跟她多搭话,尤其是她迫于局长的约必须先在警局梳洗换装之后。 她草草吹乾及肩长发,因为不值勤,没有扎回马尾的样子,只是随意披在肩上,套上宽松的黑衬衣和黑长裤,整个人又躲进漆黑的保护色里。 人前威严端正、一丝不苟的中央刑事警察局局长却和她约在市内着名的娱乐酒店顶楼,那是普通人一夜就能倾家荡產的销金窟,也是无数檯面下交易隐密进行的罪恶场所。 她被领班毕恭毕敬迎进去时局长已经玩开了。 跪在局长双腿之间的女子听到有人进来时吓了一跳,连忙想站起,却被局长懒洋洋把头压了回去:「没事,自己人。」 宽敞的会客厅里散落着沙发与屏风,中英合璧的古典装潢富丽典雅又不失品味。局长侧对着她,因为屏风遮掩,洛泽川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只是漠然地听着局长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垂落晃动的长发。 虽然今天还没有吃半点东西,胃里作呕的感觉依然汹涌,洛泽川别过脸,看见厅里人其实不少,只是灯光昏暗烟雾瀰漫,人们又大多穿黑衣,她看不清所有人的脸。 夜深了,人皮尽褪,留下的都是现形的妖魔鬼怪。 她视线被离她最远的单人座沙发吸引过去,那边突兀地坐着一人,身边没有陪侍的鶯鶯燕燕,脸上安着纯银面具,遮挡住脸容。 见她投来视线,那人远远地朝她举杯。 洛泽川没有理会,这时局长忽然发出长长喘息,推开了女子的头。女子温顺地膝行退开,给他拿来热毛巾擦拭。局长终于有间情逸致转过头:「泽川啊,最近案子都还好吗?」 「有局长照顾,哪里会不好。」洛泽川念稿似地回应。 局长嗤笑一声:「你还是一样,跟小时候同个脾气。枉费我费尽心力给你安排这么多好案子,还促成你跨国追缉的功勋,让你年纪轻轻就能升上这个位置,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爸吗?」 洛泽川雪白的脸像浮在空中的幽灵:「你姓邱,我姓洛,怎么会是父女?」 「你妈妈的事我很遗憾,医药费和丧葬费我也帮忙出了,离婚这么多年,我对她仁至义尽。」 洛泽川打断了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邱大局长:「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当年外遇拋下妈妈的关係才讨厌你吗?错了,我本来就知道你是个渣男,也不抱什么期望你一把年纪后会悔改。我真正讨厌的是你明明坐在这个位子上,却一点也没有该有的职业道德,哪怕表面上你没有违法证据,在我心里都是一个烂人。」 局长真正的表情隐藏在酒色促成的皱纹底下看不出来,只是嘴角微微挑起:「随便你骂,今天我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吵这个,而是要提醒你,缉毒警的事情太多,你要把重点放对地方。」 尽头单人沙发上的人在此刻伸手,做了个手掌往下压的动作,满室荒淫的氛围忽然一转,连正在对身边女侍毛手毛脚的黑衣男人们都停下来,将视线集中于洛泽川身上。 四周一下安静起来。 洛泽川没穿警装时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女人,只是浑身气息冷厉,手指习惯性地在腰间配枪的地方摸索:「邱局长,你是在告诉我,你要包庇哪个贩毒集团吗?」 「怎么会,你误会我了。」 邱局长歪着头,接过刚刚那位陪侍递上的酒:「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警察怎么可以不和各路势力做朋友?何况一块地方没有任何毒品势力太不现实,如果要有,寧可是好配合、好控制的合作伙伴,才能保证民眾的安全。」 「邱义峰,你是以为我不会大义灭亲吗?我大可以把这段话录音起来交给媒体,让民眾一起来判断一下,刑警局长说要这样保证他们的安全合不合理?」 「我只是说说而已,做不做还是在你手上决定不是吗?」邱局长一口饮尽,一手揽过女子赤裸的肩,「好了,我今天只是做这个局帮我们的朋友传个话,还有让你好好放松玩一玩。我听说你到现在都还没交过男朋友?还这么年轻,也该好好享受一下啊。」 洛泽川听不下去了,她转身想走,领班却拦住她的去路,身后一排的年轻男子,或雄浑阳刚、或清秀优雅,显而易见就是她老爸给她找来的乐子。 「今天chess的老闆请客,洛队长可以随意挑选。」 chess? 洛泽川回过头,直视尽头单人座上的人影,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不可置信般往前踏了一步,又停下来。 怎么可能? 一群男子被乾晾在一边,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试图靠近:「小姐先坐下吧——」 洛泽川回过头,冰凉的眼风扫在他脸上,轻蔑又决绝:「滚!」 邱局长大笑着把杯子敲在桌沿:「老闆,看起来我女儿不太喜欢这款的啊。」 洛泽川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再次转身想朝门口走,却听见单人沙发上的人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压得很轻:「那就让认识的来伺候吧。」 认识的是谁? 男子并没有说出名字,洛泽川浑身紧绷,看领班抬手示意,不久房间就进来了新的人。 金发如瀑,红唇野烈,如果洛泽川的脸是偏中性的秀气,她的脸就是纯然女性化的艳丽。 洛泽川看见那张脸的瞬间,所有疑问都哑在喉头,四肢百骸像被塞入冰块,沉重得无法动弹。 「您好,我叫慕凡希。」 女子居然说出了自己本名,然后乖顺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了下去。 洛泽川眼睁睁看着她仰起头,金发散在眉间,恰好遮去了她的眼神,半晌才笑出来:「客人怎么这样看我?」 客人。 洛泽川猛地按住她的脸,仔细端详着她,所有视觉细胞都叫嚣着告诉她她并未认错。 曾经穿着警服的身躯此刻裹着火辣的黑色薄纱,曾经握枪的手现在摸的是她的裤装拉鍊,曾经含笑望她的眼睛,现在盛满了陌生的慾念。 她曾经的警察同仁,居然变成了一个卖笑为生的酒店女子。 细火慢燉(3)(微微微的h) chess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让警察头疼多年的帮派,明明都知道他们手上背着无数血腥黑暗,奈何常常证据不足,或者只能抓到微不足道的小卒。 原来他们背后早就跟刑事警察局长暗中勾结,甚至还有本事把这个前警察变成旗下的一条狗。 洛泽川僵硬地望着慕凡希,一时之间动也不动。 「哇,这么漂亮的女人,老闆藏到现在啊?」邱局长打趣地说,压根没有认出跪在地上的是曾经的刑警,只是安然审视着洛泽川藏不住震惊的神情,「洛队长,没想到你口味这么独特。」 银色面具下的男子轻笑,语调里却是机器人般的疏离:「这个送给你玩,当作我给缉毒队长的见面礼。」 又对慕凡希说:「带客人去好好服务。」 慕凡希乖巧应声,洛泽川无法思考,只能任由她轻轻挽上手,引领自己走出会客厅,进入另一个华丽包厢。这里的装饰就是纯然的西式布置,巨大的水晶吊灯笼罩着两人,刺得她无法直视。 门一关上,慕凡希就再次跪下来,牙齿叼上了她裤装的拉鍊。 「慕凡希,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洛泽川一把推开她的头,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质问。 女子还是维持跪姿,只是脸上刚才陌生的恭顺不见了,转成她熟悉的戏謔笑容:「怎么了,你不想做吗?」 洛泽川这下确定,慕凡希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有认出她。 她口乾舌燥,连日疲劳削弱了反应力,只能看着慕凡希再度叼上拉鍊,咬着低头拉开,然后,齿尖危险地咬上了里面的内裤边沿。 洛泽川终于反应过来,她退开一大步,幽暗的怒火烧上黑瞳:「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出警界?现在又在这种地方上班,你还要不要羞耻心?」 「羞耻心是什么,能吃吗?何况我靠自己身体赚钱,有什么好羞耻。」 慕凡希终于失去耐心,站了起来,随手甩开身上穿比不穿还情色的薄纱披肩:「不做就算了,我本来是想免费跟你重温一下旧情呢。」 「免费?」洛泽川几乎快被气晕。 慕凡希偏头看她,视线灼热又玩味:「我一晚上的营业额,比你这个小警察一个月的薪水都还要多。」 她往前一大步拉近距离,冰凉的手骨节分明,像隻苍白的蜘蛛缓缓爬过洛泽川的手,带起一阵冰凉战慄:「想买我,你还买不起。但你想玩的话,我可以当作是一夜情。」 幽冷甜蜜的香水味像毒蛇,慕凡希用气音问她:「怎么样,玩吗?」 三年没见,这个女人还是一样没有底线。 洛泽川喉头滚动着,浑身僵直,好几秒后,慕凡希眼睫弯弯,笑意轻佻:「你还是一样保守。算了,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她不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手屈起食指狠狠往下探进,指节碰触到腿心的瞬间,洛泽川隐忍许久的理智线终于断了,一把抓住慕凡希手腕。 仰起的下顎绷紧着,把所有喘息吞进齿内,慕凡希死死用身体压住她微弱的反抗,笑声很轻:「……还记得吗?以前你最喜欢我不要太温柔。」 洛泽川抬手打了她一巴掌,但因为力气太小,这一掌更像是调情。 慕凡希连躲都没有躲。 「抱歉,因为手指有美甲,今天就不进去了。」她探头过去咬住耳垂,一连串越界的动作让洛泽川抖得几乎站不住脚,也许是因为身体实在太累,她又实在太习惯慕凡希的碰触,这一刻洛泽川几乎生不起反抗的斗志。 慕凡希的唇正要凑进,洛泽川一把掐住她的脸:「我讨厌口红。」 她用手背粗暴地擦掉慕凡希唇上的浓艳,唇彩晕开像未乾的血跡,慕凡希没等她擦第二下,硬是压上唇。 从耳垂到颈侧,最后回到唇角,慕凡希的唇印在洛泽川身上画出道道痕跡,然后才大发慈悲落在唇瓣上。 双唇相触的同时,洛泽川咬上她探进的舌尖,咬得那么兇狠,双腿却不住颤抖,因为慕凡希在下头的手也没间着,指节耐心地寸寸辗磨,循序渐进地加快速度。 太荒谬了。 洛泽川缺氧的脑袋里模模糊糊冒着念头,可是眼前的慕凡希美得这么狂野,她像一隻毒蛇已经落下了尖牙,把毒液寸寸注入,让她无从推拒。 她是一个来自敌人的礼物。 这个念头终于让洛泽川快要湮灭的理智艰难地冒出头:「你在帮chess帮派做事吗?你和他们交换了什么?」 慕凡希挑眉,缠绵又满怀恶意地回应:「如果你没有湿成这样我可能还会以为你真的调查案子。放心,和我玩一次不犯法,小警察。」 洛泽川动也不动,慕凡希一把扯开她扣到最顶的黑衬衫,手绕到她背后,单手解开了朴素的黑色内衣环扣。 「只有我穿成这样,太不公平了。」 慕凡希抽回手,湿润的指在大腿上划出一道曖昧的水痕,终于空出的双手把洛泽川整齐的黑衬衫彻底丢掉,落在已经先一步落地的胸衣上。 洛泽川本能地抬手想遮,可是慕凡希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为什么要藏?我想看。」 在她恼羞成怒想翻脸的前一刻,慕凡希已经俯下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吻下去,胸口,腹部,直到重新跪回地面。 再一次咬下了内裤边沿。 洛泽川像被推上云端,在波涛里颤抖,慕凡希的长发披散下来,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的喘息终于寧定,慕凡希才重新站起来。 唇边一片水亮,一缕银丝藕断丝连,牵出让人想入非非的痕跡。 她狼狈地转过头,又觉得不能放任慕凡希这样,只好撑着发软的双腿,把人拽着一起进浴室:「漱一漱口。」 「干嘛,我喜欢这个味道。」 洛泽川倒了杯水,强行递到慕凡希嘴边:「你不嫌噁心我都嫌脏。」 「你的东西都是甜的,我不嫌脏。」 乱七八糟的话随口就是长串,但是脱离了方才炽热的氛围,洛泽川的脸颊虽仍潮红,慕凡希却已经看得出来她恢復冷静了,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背着她擦拭。 慕凡希看着她擦净身子,重新回去穿好衣服,把釦子一路扣到最顶,又转回头看她。 方才的激烈什么也没剩下。 此刻的慕凡希身上还是半裸的性感礼服,对比洛泽川的严装,涇渭分明。 洛泽川原本想一走了之,但看到慕凡希这个样子,她心里莫名一软。 她恨她当初不告而别,但毕竟慕凡希不曾给过她什么承诺,她们当初也不是真的在一起,只是一次又一次衝动下成为的床伴。 慕凡希今天会不断给予而不索取回报,是不是代表她还有那么一点喜欢呢? 可是当慕凡希终于开口,洛泽川隐密的期望又再一次被踩到地上,辗得粉碎。 「洛泽川,你可以帮我吗?」 慕凡希今天的热情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不是因为什么旧情復燃,这一切根本与情爱无关。 「你是我唯一碰得到的警界窗口,我只剩下你可以寄望了。」 洛泽川嗅着房里逐渐淡去的情慾气味,面无表情地问:「什么?」 细火慢燉(4) 一个月后,又是一个盛夏深夜。 港口边菸蒂满地,水面悬浮垃圾的气味刺入鼻腔,少年背靠在女儿墙上懒洋洋地叼着菸,打从骨子透出的冷漠毫不遮掩。一群男孩或坐或站,围绕在少年身边,高声谈笑着,玩闹地将打火机扔来扔去。 轰鸣的引擎声远远传来,逐渐由远至近,流光般的金色重机倏然划破夜阑尽头,急煞在眾少年之前。 长腿点地,骑士摘下火红头盔,露出底下那张风流佻达的脸和一头吹乱了的灿金长发。 少年随即扔开菸蒂,低头恭恭敬敬唤了声:「老大。」 「别这样叫我,帮里那群人听到会笑死的。」慕凡希揉了下男孩头顶,「我只是他们口里的婊子,不是哪门子的老大。」 男孩不服气:「你是少主的姐姐,虽然之前犯了错,但也只有少主有资格管你。」 慕凡希笑而不语。 儘管带着这一群牛鬼蛇神,她天生舒展带笑的眉眼深邃浓丽,加上脱下酒店装扮后流行韩风的简约装扮,看上去几乎像个偶然路过的模特儿,亲和力十足。 「东西都带来了?」 「是,遵照老大吩咐,球棒、甩棍、蝴蝶刀,都带来了。」 「真是送他们一份大礼呢。」慕凡希咬着唇角笑,吹了声花腔婉转的口哨。「看,条子来了。」 领头的人浮现在黑夜里,即使隔着夜阑掩蔽,依然能看出那笔直到锋利的身形线条。莫凡希瞇起眼,懒懒歛着桃花眼尾,看着警察们在五步之遥停了下来。 「暗号?」冷清的嗓音磨擦出犀利的金属感。 「什么暗号?」她轻佻地舔唇,改不掉见面总想逗弄对方的坏习惯,「我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暗号了吗?」 对方僵硬在那端,似乎在用耳机确认着什么,而后又平板地将那句问语重复了一次,并未被她激怒。 也可能是强压怒火。 「逆十字耳环。」她见好就收,捲着舌头念出约好的暗号,这是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缘由的密语,被用来做为警方和线人确认身分的密码。 女警闻言继续向前,终于走出路灯未能照及的暗影中,凌厉的雪白光线镀上姣丽轮廓,炫亮了她的眼。 洛泽川目不斜视,冷淡地扫她一眼,逕自走离。 擦身而过的瞬间,慕凡希轻轻侧头,对着那身刚正凌厉的警装低声笑语。 「下了床就这么冷淡吗,泽川宝贝。」 第一句声音很低,只有后一句能让一旁好奇的刑警听清,但已经足够她驀然停步。 洛泽川还没有做出反应,背后已经冒出两颗好奇的头颅,高雪花抢着接话:「老大,这是你朋友?」 张士嘉顶着娃娃脸,一脸八卦的模样凑在另外一边,声音拉长:「哇,没想到这里也能遇到我们第一警花的仰慕者吗?」 洛泽川青筋直跳,回头时声音毫无温度:「找死吗?」 「雪花,你看老大恼羞了。」 「释迦头,我们还是赶快闭嘴吧。」 简洁有力的一拳结束这场双簧,张士嘉吃痛地摀着脸,喃喃抱怨着老大偏心只打他这个男生。洛泽川已经转回头,望向港口的黑眸盛满瘮人的细碎光影,幽转得那双眼眸更加深邃。 她无视了慕凡希,严丝合缝的偽装挡开所有窥探,不允许任何有机可趁。 一个月前的那一晚已经够失态了。 不只是久别重逢的一夜情很荒谬,对床伴还抱有期待的她更荒谬,衣服穿好、头脑恢復冷静后,慕凡希对她说出的话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个会被人用美色勾引的傻子。 慕凡希要她帮忙当上警察的线人,为自己被困于chess帮派的生活寻求一丝活路。 她没有理由拒绝,于公于私,可以获得慕凡希的情报都是好事。 但每次看到她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洛泽川还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深陷美人计不可自拔,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慕凡希从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也不怕她的冷淡,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眉眼弯弯偏又要招惹:「没想到和我直接接头的条子就是你。」 她侧头打量,洛泽川五官生来便带着几分锋利,加上警装自带的气场反衬,依然是那把让她垂涎三尺的匕首,光凭美色便能见血封喉。 当着那么多小弟的注视,还有洛泽川背后那一票警员晶亮的目光,慕凡希仍没轻没重地伸手,指尖在她耳后勾了一把。 洛泽川停步,驀然反手一掌掐住慕凡希喉头。 手指扣着柔软脉动,没有收紧,却也早就没有数年前少女锋芒初长的生涩,洛泽川眸光低垂,瞳底烧着毫无玩笑之色的警告:「放尊重点。」 慕凡希手掌缓缓覆上洛泽川停留颈间的手,极尽曖昧地抚摩:「别这样,我会忍不住,除非你不在乎这里人多了点。」 「慕凡希,」洛泽川冷冷地压低声音,「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准任何人妨碍。如果你不能配合,我会取消这次交易。」 她舔了下乾燥唇角,双手抬起后退,笑吟吟地非常能屈能伸:「行,我不碰你。」 身后领头的少年微微焦躁,但还是领着小弟静默跟随,慕凡希刻意落后洛泽川半步,观察着周遭所有变动。 洛泽川带了六个人,除了她自己是警装,其他人都是低调便服,掩着夜色,几乎看不出警员身分。 几人显然都训练有素,几步之间便融入了少年的队伍中,嚼着口香糖、走姿嚣张,演绎地痞流氓的模样十分拟真。 快走到约定集合点前,洛泽川和高雪花先躲到事先确认好的掩体后,伺机行事,其他人都等在翻飞的风中。夜越深,港口风势渐大,对面巷口隐隐约约走出数十个人影。领头者不怀好意,铁棒在手中一下下掂量,其他人潜伏黑夜深处,也是武器不离手。 「说好是约来谈判,但每次都会变成这样啊。」少年低声感叹道,慕凡希揉一把他的头顶,晚辈面前总算稍稍收回那股轻佻之气。 「记得,我们是来卖警方一个人情的,不需要拼命,更不要逞英雄。尤其是你,霍兰。」慕凡希回眸,对着三四个个头都还小的孩子叮嘱。看一群少年似懂非懂頷首,她眼底划过一丝挣扎,「千万小心,知道吗?」 掩体之后,洛泽川紧锁的瞳孔宛如肉食动物狩猎前的睇视,不断来回确认现场状况,半边心神都在空地另端的货柜集送区。这边的斗殴只是幌子,幕后人马和警方的目标都是另一个。 「哇,打得真的很激烈。」高雪花咋舌,「队长,你找的这一群人很厉害嘛,那个线人头头是哪来的?」 洛泽川半敛着眸,一边观望战局一边答:「以前的一个朋友。」 分明让那群孩子上场就可以摆平的局面,慕凡希还是加入了战局。这些年来她身手看上去没有退步太多,侧头闪过一记劈空的甩棍,扫腿俐落命中,将人绊倒在地后,毫不留情用皮靴跟部狠狠踩断了对方鼻樑。 「老大和这个人很熟吗?感觉很了解她呢。」高雪花按捺不住好奇心,鼓起勇气问道。 洛泽川不语,直到沉默开始令人毛骨悚然,偏薄的声线才徐徐回答,在夜色里徒留冷清。 「我曾经自以为我了解她。」 细火慢燉(5) 雪花好奇地凝视洛泽川,但那锋利的侧顏纹丝不动,没有继续再对那句引人遐想的话做出任何解释。 闇夜的争斗还在延烧,慕凡希雪白的脸侧溅了血,即使在这般激烈的动作中,双颊依然白得不祥,似纸薄脆。 为了护着一群一起打架的小孩,慕凡希不自觉地和员警形成包围圈,背对背把少年们围拢其中,拳脚交错间,体力终于有些不支。 洛泽川眼神锁在慕凡希身上,马上查觉到濒临崩溃的平衡,正要出声时,空地那端终于在同一时间出现动静。她按住耳机,吞下差点出口的警告,清冷俐落的命令盪在频道里:「狼出来了,释迦头,准备清场。」 彼端的黑衣男子鱼贯而出,洛泽川瞇起眼,领头人皮衣立领半遮容顏,注意到这边的骚乱,回过头,打着手势让手下先撤退。 高雪花方才专注八卦的神情完全收拢,抿平的唇角不復甜净,率先奔出掩体,抬手亮出警徽:「警察,别动!」 她清亮的嗓音刀一般切过混乱人群,打架的双方阵营一阵错愕,但随着警车声远远奔来,混混们非常识时务为俊杰地拋下刀械,毫无抗拒姿态束手就擒。 广场另端,领头者原先只是静观,毕竟约好的交易地点临时要改,那一批货也没办法说转就转,不如先暂留原地静观其变,如果只是一般的斗殴取缔,他们可以等条子先走再交易。 没有人留意到,张士嘉等人已经乘着漆黑夜色,与前来支援的警察隐蔽了身形。领头者在警车交错的红蓝光芒中,眉目微歛,忽然查觉到了不对劲:「撤!那是烟幕弹!」 然而去路已被堵死。 「太迟了。」 轻轻的耳语没什么气势,却仍能成功让听者浑身一颤。 洛泽川薄唇微扯,昏暗的路灯给五官镀上精緻阴影,更衬得那张脸冷艳有致。连她在内,好几支手枪已经瞄准锁定领头者,胜负已定。 「手举起来,趴下。」 领头人在殊死挣扎和乖乖配合间犹豫了下,奈何警方是压倒性的数量,他只好慢慢依言行动,洛泽川示意手下先不要收枪,上前抚进他皮衣的胸口里,摸索了好一阵子。 眼见那人明显呼吸粗重起来,洛泽川寻到目标物,另一手已熟练地掏出镣銬:「都这样了还精虫上脑,我真佩服。」 洛泽川抬手把夹链袋拋给紧随其后的张士嘉,被贩子随身携带的小袋中,水蓝粉末腾起小小的尘暴,正是时下流行的『蓝玫瑰』粉末状态。 他们身后,不甘示弱的犯人已经被压在地上上銬,还在倔强回嘴:「像你这样的女人当什么警察?还不过就是任人玩的婊……」 剩下的话被湮没在骤然收紧的喉管内。 「老大,不行!」 衝上来的员警没有制止犯人,而是忙着抓住伸手向枪的洛泽川,张士嘉吓得要命,还是试图掰开洛泽川锁在犯人颈部的手:「老大,冷静点,为了这种人被记申诫不值得。上个月那件事情差点闹到媒体上你还记得吗?而且对犯人动手本来就不对,你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吗?」 张士嘉深深知道,他们的头儿平日看似禁慾端庄,但每次第一线和罪犯交手时都是游走边缘,该说不该说的话、该做不做的手段都是微妙的平衡,似乎只要一点刺激,就有可能会超出界线。 洛泽川深深呼吸,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你这句话就不对了。」 信步走来的慕凡希笑吟吟蹲下,在一眾员警眼巴巴的注视下,双手郑重地抬起犯人冷汗涔涔的脸庞,神情温柔又随意:「我可以作证,像她这样的女人要玩死你,绰绰有馀呢。」 张士嘉和高雪花瞠目结舌,交换了一个激动又克制的眼神,这个漂亮大姐姐和洛泽川,肯定有过什么! 洛泽川闻言眉目更冷,但终于回復了神智,冷淡地松手,转身走离,没有和慕凡希多说隻字片语。但看在资深八卦爱好者眼中,这副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更令人存疑。 慕凡希双手插在口袋中,目送洛泽川越走越远,淡淡一笑,转回视线:「霍兰,该走了。」 一样染了头张扬金发的少年有些困惑,视线跟着望过去:「但那个人,不是老大的朋友吗?」 她脱下溅了血的漆黑外套随手扔开,懒洋洋收起打架时张扬的戾气,应得漫不经心:「人家是警察,我们这些做黑道流氓的,哪能说是朋友呀?」 转眼瞥见霍兰紧抿的唇角,噗哧一笑,随手揉揉那头只染不护、毛躁纷乱的发丝:「别那表情,你跟着我混能混多久呢?早点退出,这里的世界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待的。」 霍兰本能地想闪躲,却又不敢驳她面子,平素肃杀的小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慕姐,我们总有一天也会长大的。你看,这些人不只因为我,还是因为你平常很照顾我们、让我们可以在酒店里打工生活,才愿意一起来帮你打这场架的。」 慕凡希低头看他,霍兰不过初中生年纪,眉目虽还未长开,已能隐隐窥见那股凛然气势。她抿唇,浓丽眉眼收敛气场时,显得过分温柔:「再跟着我,你会长不大的。」 更可能会被牺牲在街边某个畸角,撑着一身不及长开的单薄身形,死不瞑目。 霍兰不及反应,她已哈哈大笑,手指一弹,让手下的少年们都随他走。 雪花远远见状,犹豫地小跑几步,绕到清点罪犯人数的洛泽川前:「老大,配合的线人和她的帮派人手要走了,老大这边还有没有要和线人交代什么?」 洛泽川头也不抬,回答得乾脆果断:「没有,该给的酬劳事前都谈好了。」 雪花应了声,又回头看那背影,连走姿都是人群中抓眼的妖冶猫步,慕凡希不打架时看起来都是不正经的慵懒,可是方才战场上,她下手比谁都狠辣俐落。 「高雪花。」凉凉的嗓音忽然开口。 「是!」她一激灵,连忙收回视线。 洛泽川把她方才的回眸尽收眼底,眉间皱褶深刻:「不要太被皮囊蛊惑了,你以为线人是什么存在?他们都是不良份子,当不了好人,也不像坏人那样彻底。他们今天可以拿我们的钱当诱饵,明天也会拿着黑道的钱干脏事。」 「我知道了。」高雪花乖乖頷首听训,才要转身回到队友身边,突然听见不远处掀起一阵惊叫,而后是炸裂港口的枪响,脆得像竹爆。 洛泽川抬头,比愣在原地的高雪花更快反应过来。 方才被逮捕的毒贩手下中跑了一尾漏网之鱼,被正巧要离去的慕凡希逮个正着,然而最糟的是,这个人是个慌乱的亡命之徒、身上还带着凶器,情急之下近乎本能地开了枪。 他压根没有时间好好瞄准,失准的枪口还停留在霍兰身上,指尖已误触了扳机。最后一刻,慕凡希眼疾手快把人往身后推,侧肩挨了那一枪。 「慕姐!」霍兰破碎的大叫湮进深夜,饱含恐惧的嗓音颤抖不已,伸手接住了应声半跪在地的女人,望着那鲜血如雾,迅疾浸透他凉去的指尖。 「雪花,联系备用救护车!」 洛泽川已经近身,趁毒贩也尚在发愣时一脚踢中对方手腕,他痛呼一声,手枪硄然落地,被洛泽川用脚拨到远方。其他刑警一拥而上,给他上了手銬。 洛泽川低头,浑身的血彷彿都凉了,手指碰到的鲜红却都仍温热。 是她太过大意,这次虽然不是攻坚,但毒贩交易现场本该照着严格的事前准备,让参与者都配备好保护措施。 是她下意识忽略了身为线人的他们,执着地认定他们只会参与斗殴、不会加入和毒贩的战斗,让慕凡希,还有那群孩子白白曝露在危险中。 「老大,救护车三分鐘内到。」 高雪花的声音湮没在远方开始腾起的救护车鸣声中,为了这次交易埋伏准备,洛泽川早早吩咐了救护车预备可能的伤者,有备无患。 没想到最先用到的,竟是早就脱离警界的慕凡希。 「我知道,没事。」 不忘先安抚快要哭出来的高雪花,在下属眼中,洛泽川一直都是如此,无论面对多危险的局势或骚乱,需要理智的时候都是冷静自若。 ……除了某些特定被激怒的场合以外。 就像现在躺在她腿上等候救援的女人都这样了还不怎么安分,不断挑动她动怒的神经。 「洛泽川……」 慕凡希吃力地张嘴,浸在洛泽川久违的温柔气息中,笑得被自己的血呛住。 「你别救我,好不好。」 细火慢燉(6) 如果生命能这般结束未尝不好。 混黑道的人颠沛一生用尽气力,最后可以死在一个久别重逢的怀抱里,绝对是电影才有的快乐结局。 慕凡希仰望着洛泽川,那身笔挺的警服在此刻异常刺眼。 她终究还是回不到她身边吗? 洛泽川稳稳撑着她的头,声音还是竭力维持平静:「总有一天,我会如你所愿。现在你给我闭嘴,好好等待救援。」 「开玩笑的,放心,这点程度还死不了。」慕凡希转头吐掉口齿间翻涌的腥气,笑了起来。「你运气不好啊,泽川宝贝。」 「再叫我一次那个称呼,我会先送你去见阎王。」 洛泽川下意识地反驳回去,心底的慌乱却越来越难以控制,幸好此时医护人员终于赶到,一群人蜂拥而上,从洛泽川手里接过了人。她站在一旁看着,慕凡希双眼终于失焦,缓缓沉入梦境。 洛泽川身为任务负责人不能离开现场,她头也不回让张士嘉跟上去随行就医,继续条理分明清点完罪犯人数,封锁现场不及销出的货物。 「老大,货不对劲!」 刑警们的呼声在货柜区域深处响起,洛泽川皱眉快步上前检视,眉间紧锁的阴翳漫淌开来。 一行人已经对犯人逼问出货柜编号,用搜到的钥匙打开柜门,却个个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里头没有号称蓝玫瑰的毒品,放的是货真价实,铺天盖地的新鲜蓝玫瑰。花瓣上面犹带露珠,卖相都非常精緻,但也因为太美,在一眾警察的眼底,反而更像是无声嘲笑。 嘲笑这群缉毒警白费了多大的功夫。 洛泽川指尖缓缓拈起其中一朵,凉森森地一笑:「看来,我们是演了一齣猴戏。」 所以你可千万别死了,慕凡希。为了一个鲜花的陷阱没命,传出去都会变成笑话。 「货没找到,但至少人我们抓到了,老大。」高雪花小声地安慰,在她身后,犯人们被捆成一团,像串肉粽一般狼狈地銬成一排。 洛泽川正好站在路灯下,光影勾出优雅的侧顏,轮廓边缘隐隐绰绰融进夜阑深处:「这些人对他来说像免洗筷,根本不痛不痒。」 高雪花闭了嘴,不敢问洛泽川口中的他是谁。不到几秒洛泽川的电话响了,眉间的烦躁更盛:「手术同意书?」 把现场的事情最后交代完,匆忙赶到医院前,洛泽川一把脱下警服,草草换上便装。常东旭已等在走廊尽头,菸咬在唇间没点,连这般紧急的讯息都说得温糯和缓:「她运气不好,子弹卡在动脉边。动手术的话,这个位置太危险,医院说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我已经请士嘉去联系……」 「常东旭,动动你的脑子,」洛泽川紧绷的嗓子几乎要破音,「她是线人,是帮警察和chess帮派做脏事的人。她把他们的交易情报偷出来和我们做交换,你让别人知道她重伤在医院,是要她死吗?」 常东旭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上噤声。 洛泽川缓了缓,强压下心底的焦躁,转头命令:「制服警都撤离,今晚我负责看着。你去多找几个便衣,在她康復前,把医院周遭盯紧。」 常东旭不解:「要盯不是该盯码头?交易一方中了埋伏,另方连影子都被我们摸到,万一他们的货还藏在现场……」 洛泽川看过去的那眼很轻,但里头的森凉,一秒间就止了他其馀话语。 那瞬间,他又想起来眼前的女人可以在三十岁的年龄时就爬到缉毒队长这个位子,除了有她爸爸保驾护航,她本身的能力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草包。 「你只要想想,为什么警方的行动会曝露?他们不只事先知道这场行动,还有时间故意换了货来和我们示威。」 常东旭缓缓答道:「情报有误的话他们没有必要把货变成那样,最大的可能是……线人提前曝露。」 「答对了,那么若我是蓝玫瑰的贩毒者,现在最想做的会是什么?」 洛泽川定定望着他,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下去:「我会庆幸愚蠢的下家上了我的当,让我可以用警察的手乾乾脆脆除掉他们,说不定我还可以直接吃下这块贩毒网络的市场。然后,这个敢向警方通风报信的线人身分已经曝光,对我来说就不再有用处,我会除掉他,杀机儆猴。」 线人的存在价值和卧底不同。 他们是双方的棋子,优势是谁都可以利用,但同时一旦失去任一方的价值,存在也该宣告终结。 常东旭瞇起眼,洛泽川半闔的双瞳太深,里头躺着的星空万里无云,黑得纯粹。 在警方如期出现在交易现场时,慕凡希在chess帮派的眼里已经很明显是叛徒,而在任务失败这瞬间,警方也无法再好好利用慕凡希。 「慕凡希是一颗双方都不要的弃棋了。」洛泽川缓缓说出口。 无论是对于chess帮派,还是对于警方。 一门之隔,重伤的线人还在挣扎之中。 『你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所以好人不要你,坏人也不想要你。』 慕凡希昏昏沉沉地在作梦,她觉得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抵着额角慢慢往下滑,直到上膛声传来,才明白那是枪柄。 『所以回来吧,只有我,只有我不在乎你是谁。』 有人的嘴唇轻轻吻上枪抵着的地方。金属是冷的,唇瓣却是温热,交织在她濒死的幻觉中,沉醉如禁忌。 慕凡希醒不过来,眼前的一切似梦非梦,她只知道自己躺着,恍惚间觉得洛泽川似乎正站在床边,逆十字耳坠在她耳上晃动着。 她还记得洛泽川的耳洞是她亲手穿的。 那时她们躺在神圣的讲道木檯上,背后是圣洁的十字架,洛泽川的耳骨在她手下穿透,同一时间,制服皮带的釦环敲到桌沿,声音清脆得撩人。 『我们在这里这么做,绝对会下地狱吧。』当时的洛泽川这么说。 『地狱好啊,』慕凡希低语,在回忆与梦境里挣扎着沉沦,『永远不要离开了,你陪我,一起。』 下秒,她血液几乎冻结。 悬在耳边的逆十字缓缓延展,黑发逐渐褪色缩短,变成如雪苍白。 与洛泽川截然不同的银发青年背着光,他的耳坠是一只西洋棋的形式,那是chess帮派的象徵。 慕凡希筋疲力尽,意识再次溃散前,只听到青年温柔的话语:『姐姐,你说的,我们总会在一起。』 冰火相接(1) 告知医院病人因为特殊状况无法联系家属后,洛泽川用警方身分代签了手术同意书,又在急诊室外等了整晚,终于在早晨收到脱离险境的消息。 整夜未眠的疲惫沿脊柱窜升,她咬牙忍住一声叹息,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初的年轻人,这样三不五时的通霄实在有些负担不了。 晨光从长廊尽头的气窗悠悠探入,她靠在窗边看了半天,接到来自常东旭的关心电话。 「目前状况还好吗?」 常东旭打电话时身边很吵,洛泽川隐约听见高雪花和张士嘉两个冒失鬼不知道在背景玩什么花样,尖叫笑闹声简直快穿透耳膜,惹得一夜未睡的洛泽川青筋直跳。 从沉默中辨识出洛泽川心情不佳的常东旭不愧是最佳拍档,随即掩住话筒转头斥责了两句,虽然语调之温和,洛泽川说不清那两个吵死人的傢伙能不能分辨这是责备。 「脱险了,虽然医生刚说病人意识很不稳定,求生意志也很薄弱。」洛泽川摀着额角,勉强压住一个呵欠。 「我让人过去换班吧,你熬一整晚了。」常东旭缓声道,逐渐走离噪音源,背景一下静了下来。 「对方要灭口肯定会挑现在,我不能走,至少也要等到她醒来。」洛泽川额头抵着冰凉墙面,涩声道。「我等等去买杯咖啡撑着,没问题的。」 虽然职级比她略低,但年长她好几岁、一路看她攀升的常东旭一直还是把她当作妹妹来看,此时忍不住温声劝道:「泽川,这样一直都不休息很伤身的。」 洛泽川垂下眼,半晌才淡淡回应:「我知道。」 但她无法放心。 慕凡希中弹后看她的眼神这么淡然,像是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也像是对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没有任何期待。 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既然重新回到chess帮派,又为什么要再次脱离? 还有,洛泽川很难对自己承认的是,她想知道慕凡希到底,对她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感? 再三和常东旭保证自己再守这一天就会去休息后,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身后的厕所门却忽然被关上了。 洛泽川以为是清洁人员要暂时关门准备打扫,然而望过去,厕所内空无一人,门是从外面被关上的。 她心底一紧。 外头有轻松的脚步声缓缓过来,从门缝望去,能见到一双精緻的男式皮鞋。 有一个男人停在了厕所门前。 这间厕所恰好是偏角落的位置,加上现在时间还很早,没有什么人会路过。洛泽川心里已经有最坏的打算,拿出手机,不意外发现对方大概用了什么讯号屏蔽器,手机已经拨不出电话了。 很轻的短促笑声在门后响起,在静寂了的冰凉磁砖间,格外阴森。 电光石火的瞬间,洛泽川认出了这抹音色,缓缓与记忆中的一抹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又想起那天在酒店顶楼,那个远远坐在单人沙发上对眾人发号施令的男子。 但怎么可能是他? 「洛洛,我送了一朵花给你。」 门外的人突然张口,尾音拖长,听上去宛如天使歌唱般纯洁无辜。 洛泽川瞳孔震颤,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她洛洛。 慕凡希的弟弟慕于巧。 但慕于巧早就死了。 三年前那场葬礼尚未举行,洛泽川就以他的死亡为功勋,升上了缉毒组组长。 「你到底是谁?」 洛泽川咬破了唇,满嘴的血压在舌尖下,又腥又甜。 门的那端没再出声,而是把什么东西放到了门前的地板上。 「不急,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我们时间很多。」 那抹凉薄的嗓音说完后,皮鞋声渐渐远去。 一直到手机恢復信号,洛泽川先打了电话让常东旭马上加派人手到医院,才让附近轮班的警力来把自己放出来。 走出厕所时,洛泽川已经抱着会看到什么惊人场面的心理准备。门口躺着的果然不是方才那个疑似慕于巧的人说的花,只有一束与花朵截然不同的透明试管。 试管里头晃盪着一种特殊的萤光蓝,静默压在一张照片上。洛泽川拾起薄薄纸张,只看了一眼,瞳孔遽然缩紧,胃酸翻涌,转身就衝回厕所吐了。 洛泽川浑身发冷,直吐到剩下清水,冷意攒着四肢百骸,止不住发抖。跟来的警员吓坏了,洛泽川平常追毒贩从不退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洛泽川这么虚弱的样子。 她撑着手臂,攒着照片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如何向这群警员解释。 现在看来,蓝玫瑰这种新型毒品的流窜八成和chess帮派紧密相关,就连她那个游走法律边缘的爸爸也因此被找上,兜了一个局来帮chess拉拢她。 蓝玫瑰的花语是不可能实现的事,这是对她的挑衅。 不管慕于巧是不是真的没死,那朵蓝玫瑰盛开一天,毒品就猖獗一日,就像是在嘲笑洛泽川追求的和平理想,永远没有实现的那刻。 洛泽川定一定神,沙哑地开口:「医院四周出口都有警方监视,居然还能让有蓝玫瑰的人进来,守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警察们知道事情重大,已经有人去向院方调阅监视器,但医院的设备总是老旧,残损的马赛克画质看不出太多资讯,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混进了就医人潮,或者有什么明显的外显就医理由,才会骗过警方的眼睛。 洛泽川已经数不清自己几个小时没睡,等到常东旭的支援人力赶来,她终于步出医院走入阳光底下时,心底都还是空落落的恐惧感。 慕于巧这三个字如梦魘纠缠,她揣着那一剂试管和那张照片,就又想起了她拼命封藏的过往。 但他真的还活着吗? 这三年,若他活着,以慕于巧的性子,为什么会放任她平步青云? 冰火相接(2) 洛泽川很想早早请假回家大睡个一天,再来好好梳理这一切混乱,但基于队长身分和缉毒的责任心,她还是先硬撑着身体回一趟局里报告进度,同时把蓝玫瑰转给同仁留档化验。 常东旭听说了她在医院里大吐特吐的事,怕她又不舒服,紧紧跟随在旁边催她先去休息,换来洛泽川不耐烦的白眼:「我又不是怀了。」 也只有温和的副队长有这个耐性接话:「知道你担心,但总是要好好休息才能继续追查。你休息期间,我们会负责看完医院的录像。」 洛泽川锋利的侧顏看不出情绪:「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怀疑给我蓝玫瑰的人,就是慕于巧。你们看录像时记得有意识地缩小侦查范围。」 常东旭眉头深锁:「慕于巧?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和线人慕凡希有关係吗?」 「有,」洛泽川目光一沉,「他是慕凡希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你忘了吗?三年前,你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他真名、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只知道chess的人都叫他黑主教。」 她看见常东旭轻轻抽了口气,温润眼眸浮起恐惧,知道常东旭想起来了。 那一晚他们都清楚地认知到慕于巧是个魔鬼,顶着温柔姣好的皮囊,却视人命如草芥。 「但我们当时都亲眼见他死了,那场爆炸……」常东旭声音哽住,洛泽川望着他拧起的眉眼压抑着悲伤,隔了好几秒才勘勘控制住情绪。 洛泽川因为疲惫更显深邃的双眼皮轻歛着:「我知道。如果我能相信他死了,我一定会相信的。」 三年前常东旭的搭档死在同一场缉毒过程发生的爆炸中,尸骨无存。始作俑者,那个被手下称为黑主教的少年,从此销声匿跡,眾人皆已默认他的死讯。 那晚杀戮对谁都是恶梦,不少亲身经歷过那次案件的人都患上或轻或重的创伤压力症候群,更有人的搭档同事就这样死在那晚,连尸首都支离破碎。 洛泽川捏紧手指,难得留露一点类似安慰的感情,拍了拍常东旭的肩。 离开警局前,她顺带去看了眼跟着慕凡希帮警方打了一场架的小孩们。因为现在线人暴露的案件还在釐清中,这群孩子身为相关人员还不能被放走。 洛泽川看了几眼,记起那个领头的少年叫霍兰,此刻神色警戒,正在看顾一群疲惫不堪都在打盹的孩子,一听见脚步声随即起身,见到洛泽川本人时,眼底的光又灭了。 「洛姐。」他视线飞快扫过洛泽川胸口的名牌,艰难张口,看得出对这个称呼十分抗拒。 洛泽川没花心思和他玩小孩哄人的那套,撑着手臂俯身,单刀直入:「你是怎么跟那流氓搭上线的?」 霍兰不出她所料激动起来:「不准说慕姐是流氓!」 洛泽川视线不闪,定定凝视小孩眼中见底的澄澈:「不对,她就只是个流氓,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得乾脆俐落。 好像这样做,才能稍稍弭平她自己的焦虑动摇。 霍兰拧眉,少年气的倔强死死扛着不肯示弱,洛泽川默然审视,忽然又觉得这样逗小孩很没意思:「慕凡希把你教得不错,但她有记得教你们坏的路不能走吗?还是你们这群小孩觉得这样整天打架很威风很厉害?」 未经世事的少年经不起挑衅,驀然举拳,但眼睛还来不及眨,手腕就已被洛泽川重重锁住。 霍兰胀红了脸,洛泽川逼视着他,猫一样的漂亮眼睛眼神凌厉:「世界上无条件的好人太少了,而且所谓的好人也不会教你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你们今天如果死在这里,慕凡希、或者你们帮派的老大,会为你们掉哪怕一滴眼泪吗?」 「慕姐会!」霍兰咬着牙反驳:「我们都是没有人管的小孩,为了活下去才会去酒店帮这些帮派的人工作。所有人都对我们又打又骂,但慕姐对我们很好,她给我们零用钱,还会催我们去上学——哪怕她自己过得那么辛苦!」 洛泽川眉间一动:「她过得怎样辛苦?」 霍兰低下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洛泽川想到那天在酒店慕凡希温顺跪在地上的身影,还有那套应对客人的嫻熟流程,眼里锐利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一个可以被随手送出去当作玩物的女人,在帮派里能够过得多好? 但眼前这群国高中年纪的孩子能这么支持她,肯定是因为她尽了全力把他们护在自己单薄的羽翼下吧。 总是这样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但最后她究竟能拯救谁?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洛泽川黯然地放开霍兰的拳头,直起身准备离开:「你如果真的感谢慕凡希的好,就更应该早点脱离这里。」 霍兰急急挡在她回身要走的去路上:「慕姐现在怎么了?醒了吗?」 「放心,她命大没死。」洛泽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疲态渐渐明显,「不过你记得,她暴露了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你们组织。你们这些小孩虽然是免洗筷、上头不会间得找上你们,但我还是奉劝你趁机快脱离,不要再当他们那些人的棋子了。」 霍兰咬着牙,这头年轻的豹子眼神有些东西让洛泽川微微恍惚,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无畏无惧,咬死了目标就绝不松口:「慕姐救过我们,即使是当棋子,我也心甘情愿!」 这么近的距离,霍兰目光锁在洛泽川的脸上,从见到这位女警时就一直隐隐感觉到的莫名熟悉感再度窜出。 他愣了下,脑中飞速联想的画面一格格奔过,最后锁在某一天慵懒午后。 那次酒店里有人喝醉了闹事,所有服务生都熬到隔夜中午才能休息、离下午班开始时间不远,慕凡希便把几个小孩都先带回家休息,免得他们还要来回奔波。 他在慕凡希家里睡着了,起来时迷迷糊糊要去洗手间,路过她房间时下意识从门缝望了那么一眼,望见里头咬着菸的人正在烟雾里看一张照片。 原本该是很仓促短暂的一眼,霍兰却记了起来,因为慕凡希看着照片的那张侧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压抑表情。 然后慕凡希倾身,轻轻用咬着的菸头碰了下照片角落,动作轻柔得像一个告别吻,看着照片燃烧蜷曲,最后化为灰烬。 照片上那个穿着警装英姿勃发的女孩下巴微抬,似乎是突然被喊了名字地回眸,阳光打在墨黑的眉与眼,美得放肆。 那个女孩正是年轻时的洛泽川。 冰火相接(3) 有些积年的情感见不得光,被悄无声息掩蔽在无人处,封锁得严严实实,日子一久,当事人似乎也都模模糊糊地忘了,好像那些情感从未真正出现过。 霍兰还在愣怔间,洛泽川已经和他擦身而过,少年回过头,眼底的戾气微微一歛,陷入沉思。 洛泽川回到她的楼中楼小公寓,即使已经睏到走不直路,还是硬撑着洗了澡才倒上床,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连日疲倦让她的梦境深沉却又诡譎,陈年旧事混浊成一幕幕破碎,一遍遍逼她回忆。 受训的操场,夜半的树荫下被罚劳动的两人悄无声息交换的吻,没多少真情实意,更多的只有年少信息素作祟的衝动。 警校毕业典礼上,上台致词的少女意气风发,在台上遥遥衝她咬了下唇,暗示曖昧。 然后是大教堂里避雨的夜,湿透的警服被蹬在脚下,那个随随便便跟谁都可以眉来眼去的女人,认真地捧着她的脸,说要为她戳一个耳洞。 洛泽川沉在梦里拼命挣扎,筋疲力竭,时光的浪一波波涌上。 她目睹那个人转身而去,留给她一个决绝背影。那一夜火光震天,艷红的光烙在眼里,她的背影却唯有黑暗。 乍然醒来时,洛泽川浑身发热,瞪着空白的天花板,眸光失焦。她清醒时从不敢承认自己有多想念过去,又有多无法释怀。 一段感情之所以难忘未必是因为她有多爱对方,而是因为留有太多遗憾,所以才会如此念念不忘。她对慕凡希大概也是这样的心理作祟,才会这样耿耿于怀。 她把头埋进掌间,无法否认燃烧在骨髓里的慾念,依然会因为想到那个人而沸腾。 她睡得很不好,醒来时头都还是晕的,幸好上头大发慈悲放她整整两天的假,隔天还有整天可以休息。 洛泽川哪里都没去,一路赖到了中午时间才起床叫了外卖,等候的时间里坐在书桌前,转着笔开始顺一遍近期的事件。 通常毒品交货是这样的规矩,若是熟悉的上下家,只要约好惯常的安全地点,对好暗号就可以进行,但货必然是已经是先藏在货柜中,不会在邻近交易时间点才匆匆运送。为防着黑吃黑,往往是两头人一併前往,验货没问题才同时匯款。 这次交易的上家,虽然没有抓到实际证据,但应该就是chess。而慕凡希作为警方线人给出情报,让缉毒队得以在地点守株待兔,用一场故意掀起的地痞斗殴引开注意,为缉毒警打掩护,打算将交易双方一网打尽。 可他们被摆了一道,未出现的上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讯息,反而藉着警方的手,不浪费一点毒品就除掉了下家。 洛泽川目光专注,原子笔在手里转成模糊的扇形。是谁洩出讯息给上家的?慕于巧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一切不会是巧合。 她忽然毛骨悚然,想到一个最不愿触碰的可能性,那就是慕凡希那一枪,到底是纯粹意外,还是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笔记本上,慕凡希和慕于巧的名字被红笔一同圈起,力道大得划破纸背。如果黑主教重归人间,慕凡希是否会一起回到那座罪恶的城堡? 沉思间,手机传来外送员抵达的讯息。她起身搭电梯下楼,大楼的管理员正低头整理着什么,听见她来,转身促狭笑道:「呦,小姐真受欢迎,看看你的追求者送这么大一束花!」 洛泽川视线越过管理员,落到他手下那一大束花,昂贵的蓝玫瑰大朵大朵蓬勃绽放,撑起中央精巧的黑色卡片。 她大步过去,厉声道:「别碰!」 管理员吓了一跳,洛泽川顾不上解释,担心花上头被抹了不乾净的东西,她脱下外套、仔仔细细用衣物裹着手拨弄花束,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后,才神色阴沉地给局里打电话。 这个礼物来得真是体贴,即使本质上是个警告,还是要包装得漂漂亮亮送到眼前,这束花很有慕于巧的风格。 温温柔柔的危险,却又偏偏不肯乾脆一刀致命,就喜欢这样一点一点虐玩死猎物。 洛泽川连夜换了住所,暂住在警察宿舍里,当晚就接到慕凡希醒来的消息。 毕竟是以线人身分受伤,警方不只要倾力保护,还得对她的因公受伤有所表示。作为当天任务的负责人,洛泽川不得不担任这个任务。 一周后慕凡希转入普通病房,她出发探视前接到三年前合作过任务的地方市警局林局长电话:「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去医院前你能不能先来局里一趟,帮我们捎个话给慕凡希?」 洛泽川没拒绝,虽然她隶属中央管理,和这个地方市警局的领头其实没有太多业务关係,但三年前的事件已经把他们这些局中人紧紧綑绑,只要案情有多一点曙光,她不介意和林局长有更多合作。 到医院时已是下午,经过和林局长的谈话,洛泽川过去病房时心绪紊乱,加上知道今天轮班守卫的警察是两个闹腾鬼,头更痛了。 病房里窗帘全被拉开,阳光倾城,泛着华贵的金黄色,和枕上撒开的长发顏色一样。 虽然刚从鬼门关上走一圈回来,慕凡希生命力惊人,已经有馀力调戏一眾陪护的警察了。 轮班顾了这几天,张士嘉和高雪花性子活泼,和慕凡希混得颇熟,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探听起口风。 「你和老大是什么关係?」先是高雪花按耐不住性子,装着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慕凡希闻言笑了起来,金发跳动在病人服上,儘管才刚脱离险境,病容憔悴,但连那病弱都是美的。雪花恍惚间还能分心想一下,这个女人笑起来真好看,眼底都是亮晶晶的阳光。 「哪能有什么关係呢?」慕凡希仰靠床头,笑意慵懒。 「骗人!」张士嘉和高雪花异口同声,两张渴望八卦的脸凑在一起,都还是浓浓的孩子气。 慕凡希轻轻向后靠,鼻尖微抽:「只是睡过而已,睡得还挺爽的。」 这句毫无掩蔽的话撕碎表面平静,她的视线穿过张士嘉和高雪花定格的震惊神情,停驻在刚走进的人脸上。 洛泽川刚走进病房,满腔的烦闷尚未消去,就恰恰听见慕凡希用那样轻慢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清冷端庄的脸上慢慢浮出压抑的情绪,先是愤怒,再是心灰的领悟,最后是什么也没有的漠然。 就只是这样而已,对于慕凡希来说,无论是三年前,还是月前那一晚荒谬,都只是这样的关係。 是啊,只是睡过而已,她们两个谁也没拿这当件事。 先记在心上的人,就输了。 冰火相接(4) 来医院前的早上,洛泽川到了地方市警局,一见到局长的脸色心就沉了下来。 林局长早年在前线待了很长时间,三年前追查案件时也投注了大量心力,不比她爸爸位居高位后鲜少过问第一线的事情。局长发已灰白,但仍梳得一丝不苟,背脊挺直。他给洛泽川泡了杯茶,自己却惯性地咬起菸,眸光在白雾里一眨不眨。 「我要你们合作。」他开门见山。 「……不可能。」洛泽川反应过来局长在说什么的那瞬,随即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不可能?当年警校最优秀的女性毕业生就是你们两个,不分伯仲。最难得的是我知道你们以前搭档过一段时间,默契配合也没有问题。还是你对她有什么不满吗?」老局长字字犀利,不容闪避。 还有什么不满?洛泽川一时答不上来。 总不能说出她们之前的那堆破烂风流帐吧?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别的过节?」老局长眼神雪亮,捕捉到洛泽川肩颈紧绷起来的微小弧度。 「我们什么过节也没有,就只是早就拆伙了而已。」洛泽川生硬地否认。 「没有就好,」局长捻熄了香烟,意有所指,「但是泽川,有些感情,是不需要去否认的。」 「局长,慕凡希不过是一枚废棋,为什么我们还要与她合作?她还有什么合作的价值?」洛泽川改变了说法,试图据理力争。 「你知道为什么,在医院那天你不是亲身遇到了吗?」他一把捻熄香菸,声音沧桑,「chess那个疯狂的黑主教,慕于巧回来了。」 他伸手示意洛泽川过来看电脑萤幕。 在那堆残损的医院监视器影片档案中,有几秒片段特别清晰,因为踏着从容步伐的男子没有闪避镜头,反而刻意停在监视器前,缓缓抬眼。 洛泽川不动声色深深吸了口气,指尖掐在掌心里,微微发抖。 儘管隔着模糊画质,依然能看出慕于巧曾经精緻的脸孔毁了半面,显然是当年爆炸时留下的伤疤。 所以守卫的便衣警察没有人敢多看他一眼,也丝毫没有起疑,就这样让他大摇大摆踏进了警察遍佈的领域里。 无数想法水流一般喷勃,洛泽川只觉得快被警服勒得喘不过气。 他果然没死,他带着他更加茁壮的势力重新回来,甚至已经渗透到邱局长那样高的层级中。 「三年前爆炸案后我们得知黑主教的身分,也查出慕凡希是他姐姐。警方的人混进了黑道的家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但因为她的业务从未和那桩爆炸案有所牵连,我们没有对她採取处分,是她自己先退队了。这几年我一直暗中关注她的足跡,她重新回到帮派里,肯定还是和慕于巧有一定关係。」 洛泽川下顎紧绷:「我们想得到,慕于巧一定也想得到。局长,您何不直接说,您到底要我做什么?」 局长眼底也许是因为背光,看上去晦涩沉重:「我听说过你们的旧事,我要你去引诱慕凡希,循着这条线找到慕于巧的实际犯罪证据和贩毒网络。」 空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冷气的嗡鸣声。 洛泽川绷到极致的身子开始止不住颤抖,表面上还是熬着止水般的平静,淡淡回问:「底线在哪里?」 局长不答,洛泽川不笑时格外锐利的瞳沉淀着风暴,又问了一次:「底线在哪里?您说听过那些旧事,所以要我勾引她、和那女人再睡一次吗?」 局长闭了闭眼,办公椅一转背对他,似乎是无法看着她说出接下来的话:「三年前局里死了六个警员,同一场爆炸案,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们每一个人。」 洛泽川沉默不语。 「三年前的黑主教因为你才能重伤消失,三年后,还是得由你来结束这一切。」 泛白指尖慢慢松开让血液回流,洛泽川望着局长笔直却孤寂的背影,还是没有说话。 「这是只有你做得到的任务。」局长喃喃,「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你可以。」 那些殉身的鬼魂在他的脑海日夜漂泊,唯有他活了下来,却什么也没能留住。 「您把我看得太高了。」洛泽川终于涩声道,手指出了汗。「慕凡希从来没拿我当回事,充其量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具罢了。」 她说得平铺直叙,没人能察觉她心底波涛汹涌的狼狈,痛得平平静静,绝不露痕跡。 「有一年暑假,我回警校义务担任演习的实战教官。」局长却开了另一个话题,徐徐道来,「有天晚上起床上洗手间,想着顺道巡一遍校园,听见操场上有声音。我知道有教官喜欢罚人夜里跑步当处罚,担心有学生累倒,就去了操场检查。」 在他背后,洛泽川脸色渐渐变了。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洛泽川知道。 那些和慕凡希做过的荒唐事。 她浑身发烫,最不堪直视的过往被徒然拎到太阳底下,血淋淋摊平,所有情感与逃避都无所遁形。明明是开大了冷气的局长办公室,空气却似乎升温成了最灼人的碳粉,自尾椎骨一寸寸碾磨着脊骨烧到面颊。 在军警界里同性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在以前封闭的年代里是绝对不可触碰的话题,即使是观念更为多元的现今,大家对于军警们的同性关係、尤其是在这种高风险职业里牵扯职场恋情的同性感情,仍然是非常不看好的。 洛泽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人知道她和慕凡希真的有过超出传言的关係。 「慕凡希是喜欢你的。或者说,至少喜欢过你。」老局长转回座椅,皱纹横生的眼望着她,说出最后一句话。 洛泽川驀然起身逕自走出,带上门时没有控好力道,晃盪巨响让同事纷纷侧目。 她大步走出办公室,局长的那句话阴魂不散,扰得她差点失足踩空阶梯。 当年没有人完整知道她们的故事,大家雾里看花,即使有人发现她们关係亲近,多数人都只是淡淡点评一句,那没什么,慕凡希那女人风流成性,这不过又是另外一笔风花雪月的帐。 可是局长却说慕凡希喜欢过她。 这算什么,用来哄她配合警方策略的话术吗? 洛泽川坐上警车,用力甩上门,额头重重抵在方向盘上。 她恨透到现在还会为这句话方寸大乱的自己。 冰火相接(5) 洛泽川知道老局长看到的画面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那时依稀也是个盛大的夏天。 洛泽川很早就听过慕凡希的名字。 警校是个实力至上的地方,加上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有人会对外貌好、能力又出类拔萃的同学特别心动,而慕凡希除了生得特别好,个性又特别随和亲人,每次在场上打靶时都会吸引一堆人来围观叫好。 当时的洛泽川性子孤傲,因为不喜欢被提及和爸爸间的关係,在学校非常单调。她打从骨子里认定,这个锋芒毕露、老是喜欢吸引所有注意的女人肯定和自己不会对盘,像那句小说里被用烂了的话,她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那场打靶校际竞赛。 比赛进行方式有趣也残酷,所有人在巨大的练习场上,扛着被眾人围观的心理压力轮流打靶,一轮过后分数不到定值的人淘汰,一轮轮下来,撑到最后的人将获得胜利。 洛泽川和慕凡希是撑到最后一轮的两人。 终场比赛前有短暂的十分鐘休息,洛泽川走去饮水机装水,水声湮没了那人从背后缓步而来的脚步声,以致于她装完水回头时,被狠狠吓了一跳。 慕凡希撑着手挡住她去路,把洛泽川困在手臂和饮水机间,笑得像隻狐狸。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洛泽川不喜欢和不熟的人靠这么近,忍不住皱起眉问道。 慕凡希放下肌肉线条纤细但漂亮的手臂,仔仔细细看了洛泽川一眼,目光虽说不上冒犯,却已然让洛泽川变了脸色:「你在看什么?」 咫尺之间,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勾诱着青春期特别敏感躁动的神经。那是洛泽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慕凡希,她五官是花季盛放的艷丽,说起话来毫不害臊:「看你好看啊。」 少女的话真心诚意,并没有轻挑撩拨的意思,但洛泽川还是勃然变色,一把推开了她,力道很重:「开什么玩笑?滚远点!」 她预料少女会反击,或至少不能再笑得那样毫无警戒,但慕凡希只是顺着力道退了一步,让开身:「我只是很好奇,有谁可以和我一样打到最后,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洛泽川愣了下,匆匆绕过她就走,没再回答。 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会走得如此仓促,是因为不想被看到脸上腾起的红云。 回到场上,方才被淘汰的选手都聚集在旁,等着看最后一场冠亚军争夺,一时人声鼎沸,让向来不喜欢被注目的洛泽川浑身不对劲。 她来到比赛位置旁边开始喝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头柔软地淌入身体时,那股香味又来了。因为只剩下两人,射击的枪位并排放置,慕凡希走到她身边,不忘抬手,极其自然地对身边的拥护者们挥了挥手,马上引起一阵兴奋尖叫。 洛泽川努力想要专心暖身准备,可还是忍不住用馀光在意起慕凡希捲起袖口,低头调校枪械。这个万人迷名不虚传,确实长了张好看的脸蛋。 驀然间,慕凡希转过头,恰好抓住了她的视线,弯起眼角。洛泽川被那个眼神烫到,马上转回头,差点咬到舌尖。 真是疯了吧,那一秒,她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盯着靶心一样,又狠又专注。 心猿意马间,最后一轮比赛开始了。 十枪过去,两人居然都是同样的分数。 身边的人叫得都沙哑了声音,第二轮重新装弹时,慕凡希忽然在她耳边悄声说:「要不要来赌?」 洛泽川被骤然吹到耳边的暖风吓了一跳,不动声色拉开距离:「赌什么?」 「赌下一轮谁赢。」 「别幼稚了,我会赢。」她沉不住气地回嘴,少女轻笑,忽然正色:「不行,我输给你的话,有人会不高兴的。」 洛泽川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下一轮,先打的慕凡希打出了漂亮的满分。 洛泽川心跳直奔极限,肾上腺素在血管里横衝直撞,她咬紧牙关,一枪一枪打下去时都保持满分分数。直到最后一枪时,慕凡希突然在旁,用气音小小地说:「有人说过,你的嘴唇看起来很好亲吗?」 那一秒的分神,洛泽川指尖在扳机上滑开,枪口偏移,没能射中红心内圈。 她放下护目镜起身,松了下肩膀,忽然转身往慕凡希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那场混乱的下场,就是两人都被教官罚夜间劳动,一起去打扫操场。 晚间的风是凉的,裹着草木清香迎面而来,有点像慕凡希身上淡淡的香味。 洛泽川闷闷地低头扫地,但慕凡希阴魂不散,在她身后又重述了一遍打靶时害她分心的那句话。 洛泽川回头,冷冷回嘴:「你也只敢说说而已。」 「怕了?」 「谁怕?」她们距离实在太近,洛泽川可以感受到少女身上辐射出来的、属于年轻人的灼烫热度。 夏夜的树荫下。 慕凡希就站在那里,顶着那张美得性别模糊的脸,没有碰到她分毫,但那眼神又像什么都碰了。 下一秒,慕凡希偏头,在洛泽川能反应过来之前吻了她。 这个吻很轻很快,悄无声息,只有虫声,还有两人不分轩輊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这个吻得没有意义,这只是一时衝动,没有什么真挚的爱恋,唯有最原始的生理需求,年少失控的贺尔蒙紊乱着,叫嚣着,让他们不得不用力碰触彼此来缓解。 洛泽川狼狈地退开一步:「你疯了吗?」 她用力抹着唇,因为太过震惊,居然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呆愣地看慕凡希挑衅地舔了下唇,歪着头看她:「还敢玩下去吗?我还想试别的。」 不同于刚才只有嘴唇轻触、其他部位都壁垒分明的吻,慕凡希下一刻就一把拉过她,在腰上恣意摩娑,薄薄的制服衣完全挡不住掌心热度一路烧下去。 慕凡希倾身又吻了她,这次的吻不再浅嚐即止,水声自交缠的吻里洩了出来。她们变换着亲吻的角度,暴烈得像没有后路,直到慕凡希的手从腰部开始往下,洛泽川才一把抓住她手腕,强行从迷离到濒临失控的氛围里抽离,狠狠喘了口气。 「怎么样,试过了,还满意吗?」 慕凡希哑声喃道。 盛夏黑夜里月光柔和,少女凝望的眼底满满的,全都是洛泽川的影子。 冰火相接(6) 可惜,那些影子都已经在岁月里,斑驳得不成原形。 「洛泽川。」慕凡希缓暖念出这三字,笑瞇了眼,「你是特别来探望我的吗?」 洛泽川居高临下望着慕凡希半卧在病床上穿着简便病人服的模样,还有精神和她顶嘴,想必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一旁的雪花他们看得眼睛都快要掉出,洛泽川冷冷扫一眼,两人立刻安分闭嘴,迅速收拾东西出去了。 「不高兴了?」慕凡希懒洋洋捲着舌头说话。 「我不高兴什么?我们睡过,是事实。」洛泽川嗓音微凉,「我有话要和你认真谈,你现在是可以谈话的状态吧。」 慕凡希眸光一闪,笑瞇瞇的:「如果是审讯,可能得等我精神好点;如果是想要续旧情,那来吧,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还是一样厚顏无耻。 洛泽川面无表情地看她,几乎想要转身就走,管他的老局长命令。 但那一张张脸从脑中浮了出来,六个曾朝夕相处的前辈或同学,在一夕火光中灰飞烟灭,不少人连尸体都拼不齐全。那片血色重现眼前,洛泽川用力吸了口气,慕凡希艷丽的脸蛋在幻觉中载浮载沉,最后挣脱阴影,重新浮了出来。 她没把握让慕凡希喜欢上自己,那个人或许压根不曾有过真情,但玩这样不用负责的曖昧游戏,她们两个都已驾轻就熟。 「我前阵子在医院收到了蓝玫瑰。」洛泽川继续说,紧锁着慕凡希双眸,但里面波澜不起。「关于慕于巧,你有收到任何相关消息吗?他是不是那天在酒店里下令要你出来的人?」 慕凡希没有丝毫惊讶,反而轻轻一笑:「你既然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呢?我求你让我来当线人,就是因为我想要找一个脱离帮派的契机,可惜,我还是失败了。」 「你明知道慕于巧还活着,却没有通知警方?」 慕凡希却已经闭上眼,放松地往后躺进枕头,后仰的颈子上青筋蜿蜒如玉:「我知道,所以呢?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洛泽川冷冷凝视闔眼的她,长睫温顺垂落留下层叠阴影,像陷入沉眠的神祗。如果就这么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用力,负伤状态的慕凡希绝非敌手…… 「怎么样,气到想杀了我吗?」 慕凡希却在此时开口了,她依然没睁眼,却抬手抓住了洛泽川后颈。 热度在肌肤相触之间迅疾蔓延,分明隔了这么久,却仍是一瞬间唤回了所有本能的身体记忆。 「现在还不想,但你别逼我。」 洛泽川说得很轻,慕凡希压在她后颈的手一紧,她不想挣开、以免伤及还不能过度使力的伤患,只能被迫弯下身,膝盖抵在床沿。 慕凡希睁眼,瞳底深沉:「我知道我作为线人已经没有用处了,警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不是吗?」 「如果我负责保护你这阵子的安全,而你还是继续帮我们探听帮派里的动态,你会愿意吗?」 慕凡希大笑:「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我不信你没怀疑过,如果是我通风报信,让chess可以逃过这次埋伏的呢?双重背叛,最后获益的人还是我。」 洛泽川看着她,很久才回答:「我当然怀疑过,也相信你原本是真的想利用我们。可是你失败了,如果你是想利用这次受伤来取信于chess,他们就不该是这种不断对我、对警方发出警告的反应。」 慕凡希眼底的盔甲微微震盪,半晌才收起嘴角的弧度:「我真的玩不过你。没错,我原本想用这次的事情当投名状,所以告诉了慕于巧你会去查那批货。他也真的是够幼稚,居然把货换成了花。只是我没有想到,即使我这么做,他似乎也没有想放过你和我的意思。」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真的想成为chess的一员?」 慕凡希没有回答。 好几秒后,她放开了洛泽川:「这些和你没有关係。」 洛泽川知道这样撬不开她的嘴:「好,我不问了。但这一次我希望你好好用脑子想一想,刀尖舔血的日子过不长久,慕家出一个慕于巧就够了,你爸妈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子的。」 慕凡希没有应声,半晌,忽又笑道:「那你呢?你现在看起来这么恨我,是因为我当时拋下你们就走,还是因为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 看似雷同的字句却有本质上的差异。 洛泽川听懂了,慕凡希是在问她,这些复杂的情绪究竟是因为前队友的身分,还是因为是曾经的曖昧对象身分。 有着恆温空调的医院原来可以这样冷,苦涩的凉爬在血液里,经年累月。 洛泽川知道这一秒的停顿,慕凡希已经知道了真实的答案。 但如果要贯彻勾引的目的,她就必须把这些脆弱的面貌暴露出来。于是她等了良久,声音才碎颤地响起:「你不是说了,你和我只是睡过而已吗?这种没有承诺的关係,我凭什么因为这样恨你呢?」 压在皮囊深处的情感从不显露,但一朝被剥开隐蔽,底下伤得鲜血淋漓,没有被时光治癒,反而在岁月里渐渐化脓腐败,混合着生命里的种种创伤,结成坚不可碰的阴影。 教堂一夜后,等待的便是滔天大火,弟兄殉职,洛泽川在自责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同时,又得知了慕凡希的不告而别。 连隻字片语都未曾留给她,因为她不是他的爱人或朋友,至始至终都只是慾望寄託的容器而已。 真实淌露的痛苦太过鲜活,慕凡希没有破绽的表情在金发下终于松了一角,没心没肺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不见痕跡。 「我连恨你的资格都没有,想你的资格就更没有了。」洛泽川眼底冰冰凉凉,都是激动过后的死灰,「你猜得没错,我喜欢过你。不过你也放心,慕凡希,喜欢过你是我的事,想保护你也是我的事,从以前到现在都与你无关。」 冰火相接(7) 慕凡希面对紧张的场合,向来是越严肃越不正经,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在洛泽川掏心掏肺说完后,她却唇角一撇,方才才稍微定下来的神色又轻浮地飘了起来:「你是在向我告白吗,泽川宝贝?这可不行,我要鲜花蜡烛小提琴的套餐,你这样挑在病人最狼狈的时候告白,不算数。」 …… 洛泽川想着,还是乾脆掐死她好了。 就在她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时,病房外的高雪花探头进来,一脸为难:「老大,那个叫霍兰的小子跑过来吵着要探望慕小姐,放不放?」 洛泽川正想拒绝,慕凡希快了一步,就着被单掩护揪住洛泽川指尖,眼神水汪汪的,厚顏无耻:「我想见霍兰,你让我见见他?」 当着高雪花好奇的目光,洛泽川无法像她那样没羞没躁,不着痕跡抽回手:「可以,但我要在旁边。」 「我们都还没正式在一起呢,你就管我这么严?」 「你要不要先闭嘴?」 慕凡希瞇着眼嘻皮笑脸,眸底却是一片清明,迅速扫过洛泽川的表情。那是一个审视探查的动作,洛泽川适时露出一点彆扭而狼狈的神色,草草转开头。 她望着霍兰三步併作两步匆匆进来,素来心高气傲的脸扭曲成强忍泪意的通红,想要靠近,又怕压着慕凡希伤口,还是慕凡希率先张臂,轻轻拥住少年单薄欲折的背脊。 「你瘦了。」慕凡希摩娑他背脊,低低叹道,「祸害遗千年,坏人都会长命百岁的。我顶多再半个月就能出院了,你和那群小鬼都一样,不用再担心我。」 霍兰对她的依赖肉眼可见,那么年轻的孩子无亲无故,对她的忠诚与其说忠心不二,不如说是孤注一掷。 「警察不让我回去帮里,也不让我回你家。」霍兰覷了洛泽川一眼,闷声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慕姐。」 蓝玫瑰花事件后,警方在相关人士住处都安排定时巡检,为保安全暂时不准任何人入住,慕凡希家也不例外。 霍兰不能回去帮里,失去谋生的地方,身边的现金也快要花完,那一刻他才发觉,少了慕凡希,他是真的无处可去。 慕凡希一下一下揉着少年与她同色的金发:「帮里有为难你们吗?」 少年犹豫地摇头:「有传言最近警察抓很严,大家都在避风头,暂时还没有空管我们。」 慕凡希沉默思忖着,有一秒眼神几乎是森冷的:「我稍后匯一笔钱给你,你带着那群孩子轮流住不同旅馆,这阵子别去网咖,常去的桌球馆和夜店也都别去了,听懂了吗?」 霍兰一愣,正想狡辩两句,却又明白慕凡希这么说肯定已经知道这群孩子偷偷拿偽造的身分证出入夜店场所,訕訕地闭嘴点头。 「我还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你们要群体行动不要分散。皮绷紧一点,有事一定要报警,没什么比安全还重要。」 慕凡希还在殷殷叮嘱,霍兰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我们会有什么危险吗?」 洛泽川在一旁双手抱胸,扫了一眼慕凡希被光勾勒分明的侧顏,每一道微小的起伏都是细腻优美,啟唇时连唇瓣开闔的弧度都显得赏心悦目:「别担心,只是怕有人找不到我,把气出在你们身上而已。」 霍兰乖顺点头,在慕凡希面前几乎收起全部的戾气,又间聊几句后,终于在慕凡希委婉的送客下,不捨地起身离去。 「你在担心什么?」安静的病房中,洛泽川徐徐发问,「别拿哄小孩的那一套哄我,会想找你的人是慕于巧吗?」 「泽川宝贝,还没在一起就开始探查隐私,会变成不受欢迎的女人喔。」 洛泽川压低声音,眼神格外地薄,格外地迫人:「我现在是以刑警的身分,在问你。」 轻轻一句话又驱散玩笑氛围,警察与前帮派线人间分明的界线被她狠狠撕开,放在两人眼前暴露无遗。 对峙良久,慕凡希才褪去那些模糊的温和,语音还是带笑,眼角却没有弯:「那我也以黑道的身分回答你,我无可奉告。」 洛泽川没指望她会诚实回答,既然慕凡希要玩,她奉陪。 洛泽川俯下身,刻意拉近距离。这是慕凡希也很熟悉的审讯技巧,一般人对于和他人之间的物理距离,都会有一个相对舒适的区间,但审讯时警方往往会利用心理安全空间的进犯,一步步瓦解防线:「无可奉告?好,那你现在在担心霍兰什么?谁会找到他?是慕于巧吗?但慕于巧也不至于和这样的小朋友过不去,不是吗?」 洛泽川把一个个问题正反论述地同时丢出,她没指望这些问句会得到答案,慕凡希好歹也是和他同届毕业的优秀毕业生,不会被这些话术影响,她的目的是观察慕凡希对每一句的反应。 那张懒洋洋的漂亮脸蛋下,到底封藏着什么? 但慕凡希不愧是在黑道混跡三年的人,她压根没动声色,只是缓缓抬手,压上洛泽川的后脑勺,触感蓬松,依稀和数年前的手感重叠在一起。 「吻我,我就告诉你。」 她懒洋洋拖长嗓音,两人的目光虚空里撞在一起,一个是坚冰,一个是烈焰。 如果就这样再近一些、近一些,直到真正吻下去,就能嚐到那唇的滋味。 洛泽川像看见和牛已经装盘端上的狼犬,分明垂涎欲滴,表面上还是无欲于求的冷漠,那道名为理智的韁绳勉为其难勒着脖颈,提醒她眼前的美人就像她每日追缉的毒品一样,纵然能带人登上极乐,也会随之坠入地狱。 「正经点,我们还在谈事情。」 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想被带跑节奏。 「谈啊,我说过,我的条件是你要吻我,不然我不告诉你。」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谈判条件我不接受。」 可是下一句话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喂,洛泽川。」 慕凡希的声音很低,原本十分女性化的声线此刻添了一丝沙哑,勾得洛泽川屏息:「你为什么要忍?你不是喜欢我吗?」 局长的嘱託縈绕耳边,洛泽川意识到慕凡希在试探她。 面对心怀倾慕、而且早已有过肌肤之亲的对象,她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算计与抗拒。 但慕凡希说得没错。 她为什么要忍? 洛泽川把这句话在心里颠三倒四过了几遍,慕凡希最后一句话异常平静,却一把烧断了韁绳:「反正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再吻我一次吧。」 冰火相接(8) 地心引力突然加重数倍,拽着洛泽川倾身,落在了慕凡希体温稍高的唇上。 像流星坠落,寻到曾经相隔光年的归处后,轰然爆炸,时光在吻里回溯。 洛泽川又想起了分别时的画面。 「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需要你吗?」 她喃喃地问慕凡希,也像在问自己。 三年前爆炸案隔天。 洛泽川一夜未眠,满眼血丝把事件翻来覆去思考,医院那边不断传来噩耗,她从一开始的崩溃,到最后平静得有些疯狂。没有人敢和洛泽川说话,因为她浑身绷得像钢骨,眼神却是游走极限的癲冷。 这次一起出任务的小队只有她一人毫发无伤,难免有些耳语开始隐密传播,虽然无人敢当着她的面讲,但还是有隻字片语传到了洛泽川耳中。 惨重伤亡和戏剧化的案情引来大量媒体关注,对于她的揣测更是满网都是,大家都在怀疑事件中唯一安然无恙的警察。媒体不断编织各式各样的可能性,甚至是扯出她爸爸的身分,认为一定是因为邱局长暗中护航,或者是她和黑道早有掛鉤,才会这么幸运逃过一劫。 洛泽川百口莫辩。 在最惶然无措的时候,她第一次主动打了慕凡希的电话,但无人接听。当时整个警局分队都忙碌不堪,又过了几天,六人证实全数罹难,警队一片悲壮的愁云惨雾。 那时,洛泽川才惊觉慕凡希已许久没有回应讯息,她试探地又打了几次电话,甚至悄悄问了同警队的伙伴,得到的讯息只是慕凡希家中有事请假。 在洛泽川第一次甘愿放下一丝不苟的盔甲,对慕凡希示弱时,获得的是空无一物的决绝。慕凡希甚至没费心留一句告辞,下一次洛泽川听到她的名字时,是警队例行会议中,告知所有人慕凡希已提出离职,退出警界。 因为爆炸的工厂专做化学製程,内存大量不稳定物质与有毒气体,厂内状况过了一段时间才稍微控制下来,可以让人穿着防护衣短暂进入。勘查人员从厂中央搜出巨量已和大火一起焚毁的毒品,加上嫌疑犯黑主教被判定在那场火灾中生存机率约等同于零,洛泽川被怀疑的隐密标籤终于撕下。 作为缉毒任务中唯一一位活下来的队员,她用慕于巧的死领走了这份原应属于全队的荣耀。 可是那些阴翳或荣誉,慕凡希都看不到了。 「我等了你很久,我用各种方法想要联络你……」 避而不见、凭空消失,就好像她们真的只有肉体关係,所以连交代都没有必要。 现在,慕凡希偏偏又要出现在眼前,带着那些不愿说出的秘密,还是笑得那样好看地问她为什么要忍着。 洛泽川下了狠劲,唇齿碰撞间要把经年的恨和失望全数扯出摊平,要让慕凡希亲身体会,当年的她有多么痛苦无助。 当时的企盼有多隐密渴望,现在就有多么失落与心冷。 慕凡希压着她后脑的手紧握成拳,柔韧发丝绷得紧紧的,几乎扯痛了洛泽川。隔了三年嚐到的欲望不减,慕凡希的女人从不婉顺,而是和她一样,竖着浑身的刺,连亲吻这么温柔缠绵的事情都能硬要拚个你死我活。 慕凡希在接吻的空隙里轻轻喘息,听到洛泽川在间隙里回答了慕凡希刚刚那句话:「但即使我恨你,只要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向来能言善道的慕凡希顿住了。 她仰眸,激烈的亲吻扯痛了伤口,在隐隐的血味和点滴规律的声响里,由下而上看着洛泽川。 这种由下往上的死亡角度要好看实在不容易,但洛泽川骨相生得太优越,绷紧的下巴线条倨傲,还是透着骄傲的意气风发。 依然还是那个可以在全警校中,和她并肩竞争到最后一刻的女人。 慕凡希终于闭了眼,哑声道:「好呀,死也要死在你手上。」 洛泽川已经听到病房外有隐隐的脚步声,正想撑着手起来,慕凡希却一把压住了她的颈,力道很强悍,全然不似刚刚脱险的重伤患。 唇又咬了上去,不像年少时互相试探的浅嚐即止,成年人的衝动虽然压抑更深,但一旦破闸而出,却远比年轻时的压抑克制更摧枯拉朽。 「老大,那个霍兰又回来了……」 「你等等,老大他们在谈事情,你不可以随便进去!」这是张士嘉收起玩笑后凶狠的警告,年轻人平时爱玩、开两句玩笑都没什么,但一旦认真起来,那股锋利的痞气张扬而出,隐隐透着绝非善类的气息。 「慕姐!出事了!」少年紧到嘶哑的嗓音破开,像一捧冰块劈头砸进了即将沸腾的滚水内。 陷入狂潮的两双眼驀然僵止,只多给了彼此两秒喘息,洛泽川率先直起身,手背草草一抹,把那些可疑的红肿和津液藏在手下:「让霍兰进来!」 冰火相接(9) 满室发烫的纠缠还来不及冷却,残酷的现实又迎面而来。奔进的少年满眼激动的血丝,扑过来时被洛泽川轻轻挡开:「冷静点,好好说话!」 从霍兰紧张到颠三倒四的语序里,她们大致拼凑出事件,洛泽川忍住一声叹息,开始打电话请求支援。 一伙少年中有位叫阿高的耐不住连日的低调隐蔽,想着这些天也没出什么事情,悄悄离队去买了香菸。谁知道就在那短短和同伴分开的时间,一辆无牌的黑色厢型车转瞬即过,把人带走了,闻声而来的少年们只来得及看到车子朝市外方向开。 气氛一时凝冻,洛泽川摸出电话,正要拨打,又停下动作,转头望向唇角和她一样微肿着的慕凡希:「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被绑走的是你的小朋友,如果情报不周全出了差错,责任在你。」 慕凡希咬紧牙,医院外原先铺天的阳光暗了一角,灰调浓稠的雨云渐渐蓄积,阴影落在洛泽川脸侧。 见她还是没张口,洛泽川在分秒必争的救援时限里等不及,拨通电话的一瞬,慕凡希才驀然开腔:「慕于巧的目的,是要逼出我。」 电话那端很快有人回应:「洛队长?」 她们的视线半空相交,洛泽川没有错愕,脑中飞快运转同时,流畅报出少年被绑地点和时间,让人开始封锁道路排查出入车辆。 飞速交代完毕后,她掛断电话,转头望向霍兰:「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行动,现在给你五分鐘,先去把你那群朋友安顿好、都不准再出事,我们现在没有心力去救第二个。」 霍兰扫了两人一眼,知道事态紧急,安分应了一声后就抽身出去了。 洛泽川总觉得唇瓣有异样感,又用手背擦了下,蹭出一道嫣红血痕。她抬眼看去,慕凡希虽然已经没有心情笑,但目光闪动,显然对自己下嘴咬的这道很满意。 是狗吗?这么爱咬人? 洛泽川不自在地避开目光,招手让在门口探头的高雪花他们进来:「有紧急的绑架案要调分局支援,你们留在这里加强守卫,我让常东旭多调一个便衣来帮忙。」 床上的慕凡希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神色,但他浑身绷带都还裹着,输液管悬在空中一晃一晃,实在也没办法离开。 洛泽川一回头看见慕凡希的脸色,读懂了她没说出口的心急如焚:「你待在这里,我会救出你的手下的。」 「我知道,」慕凡希在沉重的氛围里还能分心笑了下,但洛泽川看得出来她只是强顏欢笑,「我相信你。」 洛泽川卡了一下,这句话像掐住了她的命脉,疼得她微微抽气。但她无法当着雪花等人的面表露什么,只面无表情頷首,抽身要走时,身后却又忽然响起慕凡希沉重的声音。 「洛泽川。」她没回头,听慕凡希难得正正经经叫她名字,语调深远,「千万小心。」 洛泽川短促地点了头,没回首看慕凡希表情,逕自走出病房。 箱型车绑架的发生地点位于辖区交界,警方第一时间把讯息同步出去,主要干道开始设起盘查的哨位,洛泽川所在的医院离出事地点近,没来得及回局里,打算直接开车带上霍兰沿路追过去。 她正要拉开警车车门,耳机里传来了什么,她一顿动作,竟又关上了。 霍兰一脸莫名其妙,洛泽川没理会他,只是简短招了招手,让他跟上。 十分鐘后,霍兰盯着眼前庞然巨兽低调华丽的标志,和洛泽川啟动引擎的侧脸,还有些犹豫:「你开车技术好吗?」 洛泽川没有看他:「没撞过人。」 「还有,你为什么不开警车?这辆车是你的吗?」 洛泽川瞥一眼他,声音在g63开始低鸣的引擎中有些模糊:「车是我爸买的。有消息说他们换了车,直奔山区,我不怎么指望局里一百年没换过的警车在山上追得上人。再说这是绑架,不是追兇,警车这么大一个靶子,我看就先别开了,同意吗?」 霍兰还没反应过来,洛泽川已经变了声调:「废话怎么那么多?不管同不同意,现在先给我滚上来!」 五秒后,暗夜的巨兽迎着滂沱而下的雨势,窜入血腥暗藏的都市丛林。 洛泽川不管不顾在市区里开到濒临限速的疯狂速度,霍兰在一边异常安静,简直要被这稳定加快的速度吓傻。 「你在……看什么?」洛泽川眼睛还盯着前方,丝毫未转。 霍兰没想掩藏:「觉得你有点可怕,也庆幸你是警察。」 「为什么这么说?」 「你虽然是警察,但比我们这些在混的还兇猛。」 「不是问你这个,」洛泽川难得扯起嘴角,抿出一点弧度,「我一直知道我很可怕,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认为庆幸我是警察?」 她猛打方向盘绕过一辆龟速的客车,把霍兰拍扁在座位上,被安全带的惯性扯回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有些叫嚣撕扯的阴暗,阴暗的暴力因子在心底茁壮生根。或许很多刑警和她一样,在她凝望深渊时,她不只感到被深渊凝视,还想成为那浸透一切的黑暗。 比起办公室的后勤,洛泽川需要一个可以在合法范围里宣洩天性的环境,需要警装与誓言,需要队友与制约,才能控制住她自己不要越走越偏激。 就算是以前搭档时,担任刀鞘的也不是看似冷静的她,而是激情中仍能保有疏离理智的慕凡希。 「我从小就没有爸妈,」霍兰在呼啸的风与雨中平静叙说,「我从有记忆就是混跡帮派,靠着他们一点施捨长大,直到遇到慕姐给我一个栖身之处。我很知道什么叫误入歧途,更知道不择手段、又敢逞兇斗狠的人有多危险。你虽然符合这两个条件,但你是警察,至少所谓的正义会是你最后的底线。」 警用频道里讯息如瀑,暴雨和嘈杂的音讯混合在一起钉入太阳穴,纷扰不堪,但洛泽川还是微微一笑。 「我希望你也能长成这样的人,霍兰。」 霎那的温情如梦似幻,洛泽川往后照镜一瞥,瞳孔一缩。 冰火相接(10) 「抓紧!」 洛泽川只来得及给出这句警告,急遽靠近的漆黑车身紧随其后,即将撞上的那刻,g63及时加速,再度拉开了距离。 霍兰转过身往后看,呼吸凌乱:「前方是山路,小心!」 警用频道的呼声同时响起:「山路监视坏了,上面是弯山路口,我们跟丢了!」 「没关係。」洛泽川在急速驾驶中还能压着冷静语气,但霍兰却从那四平八稳的警服下,嗅到了一点隐隐窜动的疯狂,「我跟着。」 她在最后一刻打转方向盘,甩开后车的同时衝上颠簸的山路路口。 弯山路口的地标牌被雨水打得黯淡,霍兰乘隙朗声报出转眼即逝的追车特徵,洛泽川对频道复述了一遍,随口称讚一句:「不错,够机灵。」 山路可视性太低,最糟的是暴雨融着迅速暗下的天色,兜头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洛泽川心沉了下来,听见第二道引擎声重叠而上,追车者不只一台,对方是铁了心要她死。 电话铃声猛然炸开,在爆裂的雨声中格外刺耳,洛泽川知道来电者是谁,也知道她不得不接,随着她点头示意,霍兰颤抖着伸手按了扩音:「……喂?」 「洛洛。」 那端声音平静,笑语淡淡,还能听见背景里隐隐的古典音乐声,「可惜我不能在现场看,听说你开车技术很好,说起来,我都还没坐过你开的车呢。」 「慕于巧,你想要怎么样?」洛泽川沉默两秒才开口,语气极其有耐心,像在与一个孩子一点一点讲解一个最简单的数学公式。 电话那边静了须臾,而后声音充满欣喜,纯粹得让人胆寒:「你认出我了,洛洛。」 「又是送照片又是送花,要忘记你,恐怕有难度。」 洛泽川乾脆地承认,往后照镜瞄了一眼,耀目的车灯笔直切开黑暗,迅速逼近:「尤其是在你准备杀我的时候。」 「我没有准备杀你啊,我可是很怜香惜玉的。你看,车子到现在都没撞上你不是吗?」清脆的笑声没有一丝矫饰,「洛洛,你老是慈母心氾滥,我知道你是想救那孩子对吧?嘖嘖……开得这么快,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会良心不安的。」 洛泽川分神扭转方向盘,这回角度太大,车胎打滑了下,一侧的后照镜与山壁擦出火花,驀然撞飞。 她喘了口气:「真高兴听到你还有良心。说说看,我想要这孩子的安全,你愿意拿什么跟我换?」 「我知道你们把我姐姐藏起来了。」 洛泽川瞇起眼。 果然是为了慕凡希。 慕于巧天生说话就像唱歌,徐徐缓缓,节奏亲人:「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所以我不为难你。但是洛洛,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也还没有结束。」 迎面衝来一台一样通身漆黑的汽车,竟是直直在同一车道朝他们衝来,方寸之间,洛泽川猛打方向盘,在毫秒间逼着轮胎遽然转向。 大雨里交错的瞬间,g63车身贴着护栏险险转过,并车的那一秒,她朝车里的驾驶看过去,竟是一个几分眼熟的少年人,脸上满是异样的狂热。 每位刑警都有独特的记忆人脸方式,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之一,洛泽川眸光只是轻轻擦过一瞬,忽然比刚刚任何一刻都更感受到毛骨悚然。 他是霍兰那群孩子里的其中一个。 秒间的凝滞后,两辆车往不同方向急驰而去,背后的追车显然技法高超,流畅地和来车擦过,继续追了上来。 洛泽川再次庆幸自己一念之间选择了g63,若是那台老警车的性能,在刚刚山路口就可能直接打滑撞山了。 「你听起来很紧张喔,洛洛。」那清晰的轮胎擦地声与急促喘息分毫不差,传到那边悠间的慕于巧耳中,他低笑着,换了一曲音乐,「我很想知道,你和我姐会为了守护所谓的正义,牺牲到什么程度。」 洛泽川还来不及对这熟烂的电视剧类发言发表什么感想,身后的追车还在加速,迫近的速度中,他听见慕于巧在电话彼端的声音轻柔中竟有一丝哀婉:「一个月前我在酒店看到你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还能见到你活生生穿着警服的模样。我把我姐那一晚送给你,当作迟来祝贺你升上缉毒队长的礼物,你还喜欢吧。」 「小心,他们有枪!」 霍兰没有被疯狂的速度吓倒,转身凝视身后被雨打得斑驳的山路,对方摇下车窗,逼近时洛泽川方向盘猛打,时速逼向一百,勘勘向左躲开一次撞击。车身贴着海边护栏前行,迸裂的火花闪了眼。 慕于巧最后一句话含在齿间,深情脉脉:「洛洛,我从来都不想杀你,但如果不能一起活,或许一起死也不错。」 「妈的,谁要和你一起死!」 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洛泽川驀然按掉通讯,抽枪:「趴下!」 霍兰扑倒的那瞬枪声炸裂,洛泽川摇下车窗,马尾被风吹得快要甩回自己脸上,在两台车并驾齐驱的时刻,看见了驾驶空洞却又狂乱的脸。 她压下心底汹涌的作呕感,在对方一面顾及山路路况,一面试图举枪时,微妙地踩下煞车又放开,在那秒稍微错开齐头的车身、对方反应不及时,扣动扳机。 洛泽川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精准度,开枪那瞬,就已经预知了结局。 霍兰抬首那瞬,瞪大了眼,嘶声吼道:「阿高!」 血浆迸散同时,失控的轿车车速狂乱飆破一百。 洛泽川重重踩下煞车,暴雨、高速、爆炸的心跳,握在方向盘上爆出青筋的手臂,还有慕凡希临行前对她说小心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在她脑中轰然掀起巨浪,又被收进他猝然缩紧的瞳孔里。 g63发挥出越野车强悍的制动性,漆黑庞然车身戛然而止,洛泽川额角狠狠嗑破一道伤口,和霍兰同时被安全带拽回,重重拍在椅背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霍兰只缓了几秒,就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洛泽川血流进眼里,视野一片鲜红,激得睁不开眼:「霍兰,来不及了!」 但少年依然迎着雨奔出,满脸泪水与瓢泼雨势湿了满脸。 他眼睁睁看载着友人的轿车在前方如困兽咆哮,轰然撞破护栏,衝向底下深闇怒吼的大海,伴着剧烈的水花声,坠入深渊。 那一撞还是太剧烈了些,洛泽川勉强撑着匯报完目前位置,就在发冷中渐渐模糊意识。 满眼的鲜红里,洛泽川明白了一件事情,打从一开始,慕于巧就没打算让被绑架的孩子变成人质,没有想要威胁谁出现。 他想传达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事,没有背叛者可以浑若无事地活下来,要嘛死,要嘛付出比死还惨痛的代价。 例如她和慕凡希。 沸点挑衅(1) 可是感觉被背叛的难道只有慕于巧吗? 当初信任着慕于巧,把他当作可爱弟弟的自己,在火光中得知他就是黑主教时,痛苦完全不亚于慕凡希的离去。 可是她能怪谁? 她虽然升上队长,可是最后谁也没能救回,那些焚毁的毒品像是见血的嘲讽,笑他们用人命换来毒梟不屑一顾捨下的货品,即使慕于巧死去,背后的毒梟也不会因此消失。 警车的声音远远靠近,车门猛然被打开,一双手很轻柔地伸进来,轻轻转过她的头。 「洛泽川?」 小心翼翼的声音恳求般唤着她名字,属于慕凡希的香气笼罩着她,洛泽川以为自己在作梦,但是睁眼时,金发下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焦急地注视着她。 她视线朦胧:「你干嘛来?伤患不好好在医院躺着,乱跑什么?」 慕凡希冰冷的手指扶着她,抖得不成样子,这么冷的天气下只裹着一件宽大的病人服,冻死活该。洛泽川迷迷糊糊想着,感觉到慕凡希为她解开安全带,纤细的手臂扶住她的背与腿弯,将人小心地抱出了车子。 救护车的担架已经在一旁准备,慕凡希将她抱上去,洛泽川却忽然抓住她的指尖:「对不起,慕凡希。我没有救回他们。」 她分明答应过慕凡希会救回天真无知、被恶徒利用的少年们,最后却亲手杀了那个叫阿高的孩子,他还未成年,如果那一枪没有击中他,或许还有渺茫的生机…… 慕凡希望她的眼神很哀伤,并没有说出没关係的安慰之语,只是弯下腰,在洛泽川眉间落下一吻。 洛泽川缓缓闔上眼睛,坠入并不安稳的沉眠中。 幸好额头只是皮肉伤,一天后她就能起身,坐在病床上听常东旭的报告。 「两个都是离家出走的小孩,父母那边态度冷淡,对死因没有异议。尸检显示他们生前都被注入大量的蓝玫瑰,在那样的状态下开车,没有直接撞上山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即使没有坠海,那样的剂量,又是血液注射,他们两个也必死无疑。」 「车子后座都放着一束的蓝玫瑰,上面署名要给『洛洛』。」 「你尽力了,泽川——」 点滴答地一声,放在床沿的手微微一抽,额头的伤还在阵阵抽痛。 洛泽川闭着眼,脑中自动过滤掉安慰她的词句,在情报里挑拣盘点,忽然张口:「那两个小孩,以前有犯过什么罪吗?」 病床边的常东旭有些惊讶,抬头看她一眼:「你的鼻子真灵敏,猜对了,chess他们诱拐未成年的孩子离家,稍稍施以援手和薄利,很轻松就可以养一群帮忙贩毒、又毫不显眼的孩子。即使被抓到,这样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刑期也会因为少年保护法减轻。」 照片雪花般洒下来,洛泽川睁眼,看着那一张张孩子们凝固的笑靨:「他们才是chess的弃棋,是我们大意了。慕凡希带的其他小孩都有列入保护范围、开始彻查了吗?」 「有的,不过那个和你同车的霍兰,倒真的没碰过那些。」 常东旭拾起其中一张抓拍照片,霍兰当时还没染金发,年轻的脸庞青春张扬,慕凡希站在他身边,低头和他正说着什么,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温情。 洛泽川垂着眼,慢慢握紧手指,又想起医院里那个荒谬至极的深吻。 「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休养身体,虽然伤不重,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常东旭伸手把照片收进资料袋,温声道。他也不过初满三十五,一头乌发中却已参杂几缕灰白,眼底也有隐隐的支离疲态。 他又叮嘱几句后才走,洛泽川目送他离去,病房就又迎来下一位访客。 林局长拎着水果篮,进来的姿态有些手足无措,显然很不习惯这种探病的场合。洛泽川平常暴力归暴力,还是很注重这些上下礼仪,立刻坐挺身子,规规矩矩唤了一声:「局长好。」 「别这么客气。」局长轻叹一口,随手将果篮放下,「你因公受伤,原本该多休息一段时间,但你也知道最近蓝玫瑰衍生的案件密集,不得不来打扰你休息。」 洛泽川内敛地垂着眼,不动声色,她不说话,局长也不说话。 在窒息蔓延的寂静中,洛泽川终于率先开口:「局长有话要交代,还是有话要问?我和慕于巧的对话都已经上缴,一字不漏,局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你和慕凡希的关係,我知道个大概。但是你和慕于巧,又是怎么回事?」 「我差不多在认识慕凡希的同一时间,认识慕于巧的。他性格讨喜,我们当时很快变成了朋友。」洛泽川语速很快,却让老局长瞬间站了起来。 她抬眼对上局长如电犀利的目光,平静地挑眉:「我和她的关係,录音电话里应该说得很明白了。他因为我的背叛想要报復,仅此而已。」 局长额角青筋直跳:「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没有这个契机,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烂在肚子里?」 「我没有、也不会这样做。局长,你知道那天除了那剂蓝玫瑰,慕于巧还留给了我什么吗?」 洛泽川那濒临死亡车速时都没有徬徨过的手指,此刻抖得不像样子。 她从随身的包里抽出那天慕于巧在厕所外留下的照片,递给局长,后者遽然瞪大眼睛,整张脸的皮肉疯狂抽搐,竟无法出声。 那是工厂里爆炸现场的照片。 扭曲焦黑的尸块遍地,残忍得常人绝不敢看第二眼,但洛泽川每晚都一遍遍逼自己再看一回,要深深记住,是谁害死了当年的弟兄。 「局长,相信我,我一定会抓到慕于巧的。」 洛泽川一字一字缓慢说出,素来冷静平稳的脸上,鲜少有人能读懂他瞳底深邃的挣扎。 局长狠狠吸了口气,颓然将照片还给她,双手交叠着,良久才又开口:「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给你准备了新住所。」 洛泽川有些意外:「原本的警察宿舍满了吗?」 「不,」局长轻轻回答,「是外面的公寓,当然,警方会有严密的保护。」 洛泽川盯着他,年轻的目光却锐得比什么都冷,听见局长艰难地说完下文:「是为了让你,可以和慕凡希暂时住在一起。」 沉静中,输液管规律到冷调的声音持续着,洛泽川转回视线,平静地看着自己交握在被上的双手,明白了局长的言外之意。 「泽川,要牺牲到什么程度,你自己决定。」局长不敢再看他,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他拖着那六条英灵的命与责任,三年来,走不快却也停不下。 洛泽川默然目送,在夏天到了头的微风里,嚐到了即将到来的秋意萧瑟。 她还能牺牲什么?说白一些,早就从身到心都搭上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害怕了。 局长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年纪已经很大,要在退休之前抓到慕于巧,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两周后,慕凡希终于获准出院,她收拾着仅剩的行李,被窗外温润末阳吸引视线,缓缓来到窗前。 世界依稀还是美好,那些孩子的时光却已经凝滞,她连告别式都没能出席。 她在的世界就是个深渊,那些误入歧途的羔羊一隻接一隻送葬,只剩下她狼狈地记着他们的名字,记得为她而死的人们。 值得吗? 就在她沉浸思绪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背对窗口的慕凡希转身,浑身轮廓被勾出毛茸茸的金光,整个人彷彿也染上了夕阳的暖意,分辨出来者时,再也压不住惊讶:「你来做什么?」 洛泽川冷淡地张口,额角的疤痕被散发盖住,没有穿警服,只草草套了件素色上衣,柔软而清秀:「来接你回家。」 沸点挑衅(2) 慕凡希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要做何反应。 她是眾人口中的情场高手,面对各种场景都能游刃有馀,但是她知道真正的自己,其实没有这么会处理细微的情感。 所以当初的离开,才会把两人的关係搞砸得这么彻底。 「你刚刚说,你要干嘛?」 「回家啊,你耳朵没伤到吧?」洛泽川失去耐性,「你的公寓不能再住,我的也是,警力资源有限,上头指示我们住在同一间发配公寓,也省得警察又要分散人手保护。所以你动作快点,天黑前回家,还得整理一下才能住人。」 家这个字在慕凡希脑中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一个家应该要有什么呢? 可能会有勤奋工作的爸爸或妈妈,他们会在一天的末尾回到家,为孩子煮食洗衣,陪他们做功课,周末会出席家长会。 总之,不会是像她那样,每晚回家都只有空荡的家,各种违禁的酒与毒品遍地。 为了躲避警方,小时候慕凡希家的住所换了又换,儘管每一幢房子都是巨大且美轮美奐,在年幼的她眼里都还是华美的坟场。 洛泽川曾说慕家父母会伤心她的堕落,但警方并不知道,慕家一直都是道道地地的贩毒集团。 没等慕凡希长大,双亲就又到东南亚投身更便宜大量的製毒產业,没再回台湾。慕凡希虽顶着慕家的姓,但说实在她全无把握,她的家世会不会和霍兰他们一样,其实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捡来帮忙做事而已。 而现在,洛泽川若无其事地邀请她一起回家,并不知道家的象徵意义对她有多大。 慕凡希想到还在四处追捕她的慕于巧,艰难地开口:「我可以拒绝吗?」 「不行,走了。」 洛泽川傲然转身,背影与昔年骄傲的少女重合在一起,让慕凡希一时恍了神,见到她不耐地又回头催促,只能迅速跟上。 洛泽川的g63已经进场修復完成,但为求低调,她换了台警方配发的轿车,载着慕凡希回家的路上还去买了些日用品,害慕凡希莫名有种两人其实是在办家家酒的错觉。 公寓以两人住来说已经非常舒适,她们默不作声一起收拾屋子,吃过外卖后,又各自回房洗澡。 洛泽川夏天晚上都穿得很随兴,随便套了件上衣短裤就出来想倒杯水喝。厨房有小灯,她在温柔的微亮里弯腰找水杯,侧腰和结实的小腿拉出漂亮曲线,印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慕凡希本来没有想干嘛,只是想逗逗她,于是故意松手,让房门在她身后轻轻闔上。 洛泽川一惊,回过头。看见是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回身倒了水:「做什么?」 「孤女寡女的,可以做什么?」 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挑,把这句随口一问的话语变得十分有歧义。 慕凡希身形还有些伤后的削瘦,但身高和经年锻鍊的体格不会变。她光是站在那里、没骨头似地靠在门边,宽松的睡衣不经意露出微微的肌肉线条,就让洛泽川喉头收紧。 像一头刚睡醒的雌狮,慵懒磨着爪牙。 「你想做什么?」洛泽川终于问出口,即使刚喝过水,依然口乾舌燥。 慕凡希目光更浓了:「想做点……好玩的事情。」 洛泽川还不及反应,慕凡希已经率先越线。 她有力的手掌重重掐着洛泽川的腰骨,把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到餐桌上,高度正好适宜亲吻。洛泽川手里的杯子失手坠落,砸了一地水与玻璃。 慕凡希的手隔着夏日薄薄的布料,一路烧到了底,缓慢地揉弄起来,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明明呼吸都已经紊乱,慕凡希抵着她的额,硬是还没下嘴:「你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吗?」 洛泽川听得懂,慕凡希是在问知不知道这个吻的终局。 她们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不在需要克制的医院里,旁边就是卧室和床,这个暗示实在太过明显。局长也说过,要牺牲到什么程度由她决定,而洛泽川也清楚,她内心深处绝对是愿意的,只因为这个人是慕凡希。 洛泽川拼命维持冷静,脑中又浮现局长苦大愁深的脸,艰难地放松了一点,一个喜欢着对方的女人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我知道,你还在等什么?」 可其实她做不到。 毫无负担的滚床单就算了,现在这样要抱着什么目的去勾引,去诱惑,完全不在她擅长的事情里。 慕凡希还什么都没做,就在那双回避的眼和僵硬的肢体里读到无声的抵抗,深深吸了口气,率先踩了剎车。 洛泽川低着头,没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脱口而出:「我可以先用手——」 「不用这样,」慕凡希望见她微颤的指尖,苦笑了下,逼自己退开,「你还没有准备好,不要勉强。」 她哑声说完,幽暗光线中,洛泽川隐约能看见慕凡希素来随意舒展的眉头紧锁着。 能让这个情场高手出现这样的表情,洛泽川应该要可以放烟火庆祝了,可她笑不出来。 不再嘻皮笑脸的慕凡希,不再冷静从容的洛泽川,这场绝不该动心的游戏都过了三年还是学不会教训,她们被绑在这样曖昧的网里,都忘记自己的角色。 「我扫一下碎片,你回房吧,晚安。」慕凡希倾身,像是要吻她发际,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住了,轻轻抽身退开。 洛泽川低着头,浓密发顶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惹得慕凡希十分想要上手去摸,但想到她方才的僵硬,还是缩回了手。 原本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可以是她的,是她自己没有把握好,丢失了这样的资格。 慕凡希一边胡思乱想,看在洛泽川眼底,唯有勾引失败的尷尬难堪。 真狼狈啊,都已经有心诱惑,却还是变成了眼下的场面。洛泽川苦笑着,退后一步,轻轻带上门:「晚安。」 一门之隔,漆黑的房里,洛泽川紧紧咬着唇,把头埋入掌心中。 她好想念曾经可以不顾一切的她们。 沸点挑衅(3) 慕凡希醒时,有一秒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方。 昨晚草草睡下后忘记拉上的窗帘被风吹开,温柔阳光无声洒落,她撑着手坐起,恍惚间闻到似乎是培根一类食物的香气。 彷彿做梦般,慕凡希没穿拖鞋,匆匆忙忙赤着脚推开房门,走进餐厅。 餐桌边的女人撑着颊侧,叼着一片吐司衝她抬眼,似乎那些警察同袍都还在身边,而她们狼吞虎嚥,因为第一节课快要赶不上了。 背后的房门无声闔起,阳光消散的那秒,幻景消失,但餐桌边的人还在,对她挑起眉:「睡傻了?这是你的早餐。」 盘子上是色泽温暖的太阳蛋和培根,切片吐司安置一侧,牛奶放在长了猫耳朵的马克杯内,竟是慕凡希曾梦寐以求的场景。 她缓缓落座,洛泽川打量着慕凡希难得呆滞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素来倔傲的嘴角,平平上挑了一下。 「我们的前警花,好歹顾一下形象吧?」 洛泽川伸长手,很轻地拨弄开那头灿金,在慕凡希停滞的目光里,为她以手做梳,整理好了头发。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有些辨不出回忆或真实的悵然,洛泽川赶着要上班,慕凡希顺手把杯盘都洗了,两人一人警装,一人睡衣,在走廊面面相覷。 「……出门小心。」 慕凡希说出口的一瞬自己也觉察出尷尬,欲盖弥彰咳了一声,转身便进了房,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才微微松了绷紧的肩头。 慕凡希在床沿坐下,准备好好整理一次带来的皮箱。她行李不多,虽然日常爱买些稀奇古怪的花俏东西,但实际非带在身边不可的寥寥无几,这是童年频繁搬家的经歷里,小小的慕凡希学到的第一件事情。 正在把东西一一拿出时,她翻到了一个精緻的木箱。 她迟疑几秒,缓缓打开早就坏掉的锁扣,盒子里空落落的,只躺着根银针与一对耳环。 『这双耳朵,应该要有一对耳坠。』 昔年笑语言犹在耳。 对慕凡希来说,那微不足道、看似可笑的银质长针,是她唯一可以放在身边回忆从前的寄託。 那年滔天的雨里,她和洛泽川慌不择路,又笑又闹衝进附近唯一可以遮雨的教堂。她们痴缠着,不知道怎么想起来,慕凡希觉得如果少女有一双耳洞,戴上耳环的话肯定会非常好看。 基于自幼身为毒梟之女的自保意识,平日慕凡希总会随身带着一些如发夹、银针之类细巧不引人注意的实用小物,以作为攻击或防身用,那天也不例外。 于是两人兴匆匆地,用打火机烧过银针顶端,就开始穿起耳洞。 因大雨而停电的教堂里太暗,慕凡希不得不让洛泽川举着打火机,在幽暗闪烁的光线里,倾身施力,望见洛泽川隐忍的汗珠,一滴滴沿着脸侧滑落,滴在她心头。 『这里,等你送我一对耳坠。』 终于穿好后,洛泽川指尖擦过耳垂一缕血丝,伸舌舔去,笑得冷傲。 后来她果真送了洛泽川一双逆十字耳坠,原本想等抓捕黑主教的行动告一段落,她就可以光明正大送给那个看着一本正经、实则非常容易炸毛的小警察另一对缀着星光的耳环,换下那晃荡的逆十字,给他作为战场上保平安的护身符。 慕凡希伸手拿起,耳坠倒映着阳光隐隐闪耀。 可是这对星光耳环,她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同一时间,洛泽川驱车上班,来到警局时却迎面看见常东旭难得阴沉的脸色,心底泛起一股不安:「怎么了?」 「我们要求那些小孩把记得的、经手过的每个犯罪细节都说一遍,剩下的那几个孩子提到一件事情,他们平日工作就是跑最下线的贩毒工作,三年前某一天,他们去交易的时候,撞见有人在搬运一具尸体。但当下那个人全身都有隐蔽,看不出特徵。」 洛泽川悚然一动,轻轻瞇起眼:「确定是死人?当下有报警吗?」 「他们才几岁,当场吓得都跑了。而且他们都有被警告过,交易现场出了什么事情也绝不能找警察,以免被查到贩毒的网络。」常东旭无奈道,「至于是不是死尸,据其中一个小孩说,当时是夏天,尸身身上都已出现了斑点,不太可能看错。我们正在彻查死亡与失踪纪录,但目前找不到相符对象。」 「看到运尸的地点呢?」 洛泽川不太抱持希望地问,事隔三年,除非行兇地点是完全封闭,不然发现有效线索的机率不高。 常东旭轻打了响指:「这就是问题点,我们发现那个地址,是三年前提供我们chess製毒工厂情报的线人住址。」 深幽光线淌进洛泽川漆黑的瞳孔,震了下。 「当年出事后我们彻查许久,要嘛是情报本身错误,要嘛线人或警方之一有内鬼。但线人纪录优良,那个情报也是市局长亲自核实的。」常东旭声音低沉,晃荡在警局紧绷的氛围中,「那件事情之后,线人直到现在都还持续传递正确情报,如果情报错误,代表他早就曝露了,不可能可以安然无恙。我们想了很久错误点到底在哪里,但始终找不到破口,只能归咎情报的变动太大,导致团队当下无法反应。」 他们曾琢磨了无数遍,到底为什么任务会出现这么大的紕漏,害死了这一群人。 严格来说,追缉毒品的地点没问题,人员安排也没问题。真正不对的,是没有预料到那是场假交易,只是为了引来警方一口气坑杀。 这么不符成本的犯罪不像一般毒贩的逻辑,但是或许黑主教原本就不是普通毒贩。 「那具尸体如果出现在三年前的夏天,正好是爆炸案后。」 洛泽川指尖扣在木桌沿,隐隐发痛。 「警方所有线人都有严格的回报时间与核对身分的方式,他直到近期都还有与警方联系,但万一、万一那个线人早就死在了三年前,就大有问题了。」 洛泽川点头:「联系林局长,确认他核实情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其他人分成两队,一队根据那些孩子的证词去搜寻尸体,一队去探查那位线人的下落。」 张士嘉接口:「我和雪花去追踪尸体下落。」 「……我和泽川去找线人吧。」常东旭叹口气,一脸焦头烂额。 洛泽川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像兜头被泼了一场冷水,鸡皮疙瘩清晰地从手臂窜起,从昨晚延续至早晨的美梦中挣扎而出,被迫直面鲜血淋漓的现实。 那场化学工厂爆炸案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沸点挑衅(4) 指针搭地一下和时针并肩站直,笔直戳破了夜色瀰漫。 剩下两盏灯的警局,拉紧的筋骨在伸展下抗议地声声哀号,洛泽川用力扭了下肩颈,从卷宗中抬头。 已经是逼近半夜,手边的咖啡早就冷了,只剩下苦涩的馀味。办公室接近全空,只剩下高雪花几乎要垂到桌上的马尾头颅,一下一下晃盪着。 她起身走去,轻轻摇醒打瞌睡的女警:「累了吧,先回家,明天再继续。」 洛泽川温柔得太罕见,雪花愣了下,看神情似乎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啼笑皆非,重重弹了下指,把呆头呆脑的人赶回家。 目送雪花醉酒般的步伐逐渐离去,她低头才看见雪花没有收拾好的桌面上,各种档案四处散落。洛泽川弯下身,在没有人看见的深夜里,就着孤灯耐心地为总是严厉以对的下属整理起桌面。 年久未换新的晕黄灯光安静地蔓延,为那张总是紧绷凌厉的侧顏擦了层滤镜,裹得她遥远又柔和。 整理时,她夹起档案中一张薄脆泛黄的纸,上面的男子眉目舒展、并无特殊之处,姓名栏字跡潦草,说明男子名叫罗以凡。 罗以凡,到底是不是死了? 洛泽川指尖一弹,陷入沉思。 十二小时前,洛泽川和常东旭并肩站在郊区紧邻马路的破败空屋旁,他们刚刚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屋子,但里头脏乱不堪,在日晒雨淋下早已看不出居住痕跡,什么也查不出来。 风穿过大敞的木板破洞,掀乱洛泽川半遮着眼的细碎瀏海。她有点热,白玉似的皮肤晒得发红,姿势却纹丝不动。 「看这间房子的样子,线人罗以凡曾经过的,也是低于贫穷线的生活。」 「而且没有任何在世的亲友,是蛮典型的线人背景。」洛泽川淡淡说道,资料显示罗以凡早早被安插进chess,在残酷的毒贩子里艰险求生,或许最后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连死亡都被悄悄抹去。 她终于受不住正午艳阳,微微侧了下头,眼角瞥见什么鬼祟地一闪。 洛泽川淡然地伸手拢成圆圈遮风,点燃嘴上的菸后,白烟自指缝飘升。洛泽川信步踱着,忽然猛然回身,将菸掷向正好探头窥视的身影。 菸在几步之外坠落,但被惊动的那人转身就跑。 常东旭反应过来,但动作没有洛泽川快,她三步之内就追上去勒住男子双臂,轻松反扭背后:「你在看什么?」 「痛痛痛,我不是坏人啦,美女警察大人!」男子諂媚堆笑,满脸横肉颤动,「我只是好奇啦,那户人家死了那么多年,怎么还会有警察来看呢?」 常东旭警告地戳了下洛泽川:「小力点,你被申诉的报告还不过多吗?」 洛泽川的心神却被那句『那么多年』的形容驀然抓紧:「死了那么多年?你认识他吗?」 「哎哟,好痛!」男子瑟缩着,小眼珠却不断转来转去,「我们以前是邻居啦,警察大人,我真的不是坏人……」 「再废话一句,」洛泽川声音轻柔,「我就真的用力了。」 在她的威胁利诱和常东旭的好言询问下,男子终于吐实:「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年轻时穷嘛,偶尔会偷点小东西去卖……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啦,我只是看到警察来,有点担心……」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男子缩着脖子不敢再乱说话:「至少有十年了吧,死得也很平常啊,肝硬化,又没钱治病……」 洛泽川松开手,常东旭还在连连追问他是否记错,洛泽川却已感到毛骨悚然的触角从尾椎一寸寸爬上,冷得发麻。 如果这个人没有说谎,罗以凡早就死亡,那么这些年孜孜不倦和警方传递情报的,是谁? 退一步来说,如果这个人说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其实罗以凡是……」鬼使神差地,洛泽川缓缓啟唇,终究没有说出那个荒谬的猜测。 常东旭读出她眼底的犹疑,温润嗓音压得很低,难得断然道:「不可能,不会是慕凡希。她当时在与你一起受训,手机在训练时无法使用,但情报网可是从来没有断过。」 洛泽川长吁一口气,默认常东旭点破她的盲点。 「回局里吧,罗以凡即使还活着,肯定也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常东旭拍拍她肩膀,「我们得放个饵,引那个与我们传递情报的真人出来。」 洛泽川冷冷放开男子,黑到极致的眼在看人时,总令人有种坠入深渊的惶然:「我们今天来过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懂吗?」 常东旭一脸抱歉地拉过凶神恶煞的洛泽川,一起上车离开了。 确认警车已迅速远去后,留在原地的男子收起方才猥琐的神情,急急摸出手机:「喂,警察刚刚来过这里,我按照先生之前交代的去回答了。」 电话那边问了什么,男子垂眸:「是一个叫什么洛泽川的女警,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 十二小时后的警局。 洛泽川终于也撑不住疲倦,起身拎起薄外套,走入凉夜中。 开车回家时,她还是默然思考着那位叫做罗以凡的线人真实身分,直到终于到家,钥匙打开门的一瞬,心神才被食物的香气抓回。 夜半疲惫回家时有人备着热腾腾的食物等待,曾是她深埋心底的渴求。 邱家是非常重男轻女的传统家族,当初她妈妈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婆家百般刁难,就连她也是因为祖母要求,被取了泽川这么男性化的名字,希望可以招来一个小弟弟。 她每天面对着藉口要为邱家留下血脉、在外头花天酒地的爸爸,还有以泪洗面无心家务的妈妈,从来没有体会过所谓的家庭温暖。 但现在为她做这一切的人是曾经擦枪走火的前搭档,更是现在用来接近犯人的黑道线人,洛泽川还是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关係呢? 洛泽川一边感叹一边看着一桌丰盛的家常菜,菜才刚热过,一旁慕凡希房门紧闭,显然已经睡了,但她几乎是掐准了她回家的时间,准备好这一切才就寝的。 慕凡希图的是什么呢?分明演得情真意切、先流露出喜欢的,是洛泽川,不是慕凡希。 洛泽川一杓一杓吃着慕凡希亲手做的饭菜,心底五味杂陈。 更深的夜里,等到洛泽川也睡着了,隔壁房的室友悠悠醒转 慕凡希很轻地起身侧耳倾听,房屋里似乎连空气都睡着了。她踩着拖鞋无声走到隔壁,犹豫片刻,还是很轻地开了门。 洛泽川睡得深沉,姣好的眉眼尽是倦意,额头抵着手腕,还能隐隐瞧见车祸中留下的伤疤。 隔着虚空,慕凡希伸手,抚上一室之隔、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眉头深锁的脸庞。 她想,什么时候她才能让洛泽川笑着入睡呢。 慕凡希在夜里呢喃,声音轻柔地将洛泽川拖入更深的梦境:「要做个好梦啊,洛泽川。」 沸点挑衅(5) 洛泽川又做了恶梦。 梦里有缠绵雨声,慕凡希纤细但有力的双臂地搂着她,刚刚胡闹完的两个人还赤身露体,手机忽然响起。 她伸手在散落的衣物里掏了好一会,才终于接起,嗓音沙哑:『喂,怎么了?』 『洛洛,来陪我。』 几乎可以用天真烂漫来形容的嗓音只说了一句就掛断了。洛泽川抹了一把脸,挣脱着从慕凡希的怀里坐起,忽然后颈一烫,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背脊,缓缓淌下。 她探手一摸,指尖的艳红刺痛眼睛,洛泽川本能地回头,只看见慕凡希艷丽的脸孔有半面成了白骨,鲜血横流。 哑在喉里的惨叫撕开静默。 有一双手及时抱住了她,抹去额间逼出的冰凉汗珠,将人从恶梦里捞出:「嘘,我在,我在。」 洛泽川在虚幻却又窒息的剧痛中醒了过来,浑身颤抖,眼前闻声匆匆赶来的人少了那些不正经的脸色,紧紧撑着她弯曲的背脊,一遍遍重复安抚。 熟悉的体温隔开了所有纷扰与不安,洛泽川疯了一般仰头吻上那还在张闔的红唇,狠狠撕咬开满嘴的血腥味。 慕凡希没有抗拒,只是沉默地任凭她索取。 谁知道这样的机会还有多少次呢? 好几秒后,洛泽川才离开她的唇,眼里还残存着梦里的恐惧与悲伤,轻轻说:「我梦到慕于巧。」 慕凡希一顿:「梦到他怎么了?」 洛泽川在间隙喘息,靠着慕凡希的耳边:「梦到他杀了你。」 慕凡希声音很稳:「他不会的。」 但是她按在洛泽川背后的手忽然失了轻重,把人狠狠往床上放倒,随手推开碍事的枕头,几乎让洛泽川半身都陷入蓬松被褥中,压出了辗转的形状。 慕凡希的手本能朝下探寻,伸进洛泽川单薄的上衣里,感受到纤瘦却分明的肌理在指尖描摹下颤抖。 洛泽川难耐地扭起身躯,爆出青筋的脖颈后仰出优美弧度,慕凡希在上面一面印下牙印,一面轻轻蹭着那双曲起的长腿。 分明是她叼着洛泽川最脆弱的部位,但此刻她只感觉洛泽川捏着她的命脉,让她在这样晕眩的爱意里,几乎要俯首称臣。 「如果没有chess……」洛泽川却忽然呢喃出声。 慕凡希肆意的手驀然停住。 如果那些未曾出口的爱,终局必得是生死相见—— 慕凡希在最后一刻停止了攻势,在床上撑起身。 几秒后,她一手缓缓往后掠开凌乱发丝,再抬头时,方才幽深到几乎绝望的表情已全部消失,笑得随随便便:「泽川宝贝,一大早就这样勾引我好吗?我是不介意在你上班前来一下啦。」 这句话抹灭了洛泽川眼里最后一丝光芒,她驀然翻身下床,迅速走进浴室,甩上门,把水龙头开到最大。 哗哗水声中,洛泽川望着镜里的自己。 残留未褪的慾念和肩颈裸露处森森的红痕遥相呼应,无可诉说的疼痛藤蔓般缠绕而上,洛泽川对这样的情感束手无策。 如果只是单纯睡了的关係就好了。 她草草洗了把脸,出去卧房时慕凡希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洛泽川默默穿上警装,离家前还是给慕凡希留了一桌早餐,这似乎成了一种无须言说的默契,早起晚归的洛泽川会为慕凡希做好早餐,慕凡希则会为夜归的人做好晚餐,就像一对虚假却又彼此依偎的爱侣一样。 洛泽川到了警局,林局长特地赶来,和常东旭一起给那隻属于线人联络用的手机发了讯息,但等到超过规定时间仍石沉大海,约好需开啟的手机定位也杳无音讯。 三个人终于确认了那个不祥的猜想,无论罗以凡真实身分为何,他们都再也联系不上这个人了。 常东旭按着额角:「罗以凡若要背叛,没道理挑在这个时候。慕于巧回来了,如果当年他真的是我们的线人,这时候应该要早早正式投靠警方,以免被报復。难道慕于巧放了他一马,想反过来用他对付警方?」 洛泽川坐在满桌的档案前,神情清冷:「黑主教……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失信过一次的棋子,以慕于巧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利用了。」 「那他的性格或作风是什么?」常东旭信口问。 「守株待兔,而且只要有心,绝不留给人后路。」洛泽川回答的同时,忽然卡了下。 对了,就是守株待兔。 她仔细地在脑海中遍遍播放眼前的线索,思绪直觉地停在那位鬼祟男子身上。 有多少人会在警方来到邻近的空屋盘查时,马上上前窥探?又或者,他本来就等在那里。 洛泽川驀然起身,让人秘密前往盯住男子,同时调阅男子住家附近的监视录影。 果不其然,在高雪花一路看到半夜的盘查后,他们捕捉到那关键的一幕。 那抹身影极其巧妙地避开所有直面镜头的机会,直到某次似乎是风太大了,微微吹开了罩着的帽兜,露出底下苍白的脸庞。 即使是监视录影那样模糊的画质,也掩不过慕凡希那张脸浑然天成的慵懒艷丽。 同一时间,张士嘉传回了消息,那群孩子指认埋藏尸体的住家后树林内,挖出了已严重腐败的遗体,正在连夜化验身分。 所有人在警局里熬了一晚,隔天一早又立即申请让检察官调阅男子与慕凡希间的通信纪录,当晚就获得了资料。 所有隐晦的线索与模糊猜测,渐渐拼凑成圆。 半夜,面无表情的洛泽川扔下手中的文件,在无人的警局里,把头埋进掌心。 讯息里,慕凡希不仅让男子看好罗以凡的所有举动,还在三年前的夏夜里,用讯息把男子从家中唤出,让他带着铲子等工具来树林找她。 让人运走尸体、又在罗以凡家附近佈下眼线的人,确实就是慕凡希。 沸点挑衅(6) 洛泽川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想要回家,但好不容易抵达终点时,发现屋子一砖一瓦都已不剩,人事全非。 原来她根本不曾真正瞭解慕凡希,不了解她温柔笑靨下的深沉心思,不了解她与chess为什么会有这些千丝万缕的关联,更不了解这个她曾经在青葱岁月里交付身心的女人,原来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光亮的对立面。 洛泽川沉默良久,忽然神经质地抽笑了一下。 她缓缓抽出纸张,一张一张放入了碎纸机中。碎纸机空洞重复的声响撕裂过度的静寂,洛泽川面无表情,望着那些资料渐渐变成无人能辨识的碎片。 她还是想要亲自确认,要亲自听慕凡希承认她的背叛。 然后,她会亲手逮捕慕凡希,把她年少时仰望的光,全部湮灭乾净。 洛泽川望向时鐘,现在已是周六凌晨。 像往常一样开门入屋时,洛泽川浑身带了灼烫酒气,跌跌撞撞走到橱柜前找解酒药。拉开抽屉的力道太大,抽屉应声而落,砸了满地物品。 她茫然地蹲下,头部一阵阵眩晕,血管里像爬了无数隻小虫密密啃噬,洛泽川忍不住微微仰头,细小地喘着气舒缓。 慕凡希的房门开了,上身只披了件黑背心,丰满身材把背心撑到紧绷,一脸疲倦却没有睡意:「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很担心你——」 在查觉到空气里的酒气时,慕凡希迷濛的眼神倏然警醒:「你喝醉了?」 洛泽川没有理她,慕凡希在她旁边蹲下:「怎么喝成这样?我来帮你吧。」 她还是没有理慕凡希,但迷茫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包装,半天也打不开解酒药,几秒后,洛泽川发脾气地一扔,药也不吃就直接朝浴室走。 慕凡希怕醉鬼淹死在浴室,只得跟着过去,却被比平日还要脾气大的洛泽川粗暴推开。 「你干嘛跟着我?」 「你这样会跌倒,我扶你。」慕凡西耐着性子。 洛泽川一手扯开紧绷的警服领口,平日里端庄又冷淡的眉眼染上艷红:「你凭什么管我啊,慕凡希?」 金发下的漂亮脸蛋依然是她痛恨的随意平静:「好了,不要闹了。」 她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冷静从容? 洛泽川像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孩,仰起脸来,眼底漫着从来无从展露的痛楚,猛然抓住她衣领。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走?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为什么不乾脆不要回来?」 慕凡希被突如其来的问语迎面砸中,一时接不下话。 洛泽川低下头,轻轻一笑。趁着酒意,她终于开口:「当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一个女人,她带我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世界,让我开始喜欢我自己——然后她就走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给我。」 「我喜欢的人不见了,是你把她弄丢的,慕凡希。」 慕凡希紧紧拧着眉,一边想要保持镇定,一边又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但最终还是让理智赢了:「你是想知道这些,才去调查罗以凡的吗?」 洛泽川的呼吸慢了一拍。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当年在爆炸案后请辞的慕凡希,很有可能就是chess潜藏在警方里的内鬼。 她灭了暴露线人的口,背叛了曾誓言效忠的警方,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瞒住了罗以凡已经死去的讯息。 酒精在血管里横衝直撞洛泽川心跳逐渐失控,难忍地微微弯下腰。慕凡希随即靠近,手环绕着她,试图把快要站不稳的人扶起来,没有注意到洛泽川眼底都是因爱生恨的厌恶。 这个曾与她咫尺之间吻得暴烈的女人,是背着六条人命的叛徒。 洛泽川狠狠甩开她的手,口不择言划出鸿沟:「不要用叛徒的脏手碰我!」 语毕,她再也撑不住双脚,软绵绵地跪倒。 慕凡希愣在原地,分针一秒秒挣扎着往前,那张脸上前一秒还是几近温柔的表情定格着,在洛泽川可以从中窥探出什么之前,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里,慕凡希微微歪头,艳美的脸蛋上肆意随便的笑容媚得放纵,却也阴凉得陌生:「不装了?」 她把洛泽川一把拽起,力道大得洛泽川终于明白,刚刚她不过只是不想弄疼她。此刻剥了那层小心翼翼的外皮,慕凡希动作非常强悍不容反抗,直接把她推进了卧房。 洛泽川冻结的目光眨也不眨,慕凡希此刻的笑像一把锈蚀的铁锯,一下一下搅烂她心底曾小心翼翼捧着的真心,却又切得不够俐落,远比一刀毙命更疼。 喝醉的人支撑不稳,慕凡希一放手,洛泽川就晕头转向地跌坐在床沿,看着她探手从床头抓来菸盒,弹出菸的手势俐落嫻熟:「我还在想你可以演多久,洛泽川,你真的不是个好演员。是谁让你来的?林局长?你想从我这里套情报,但连我的床都不敢上,洛泽川,勾引人的事情你真的不够擅长。」 辛辣的菸味混合慕凡希的香水味蛊诱着她仅存的理智,把血液深处的躁动缕缕勾出。洛泽川很少大声说话,此时音量却破碎在空气中:「你以为我在演吗?」 金发女子容顏精緻,就这样姿态随意地背对光明而立,还是美好得像个误入人间的天使。烟雾迷漫,遮住她深深眼眸,洛泽川直直注视她,重复了一遍问句,再也不肯躲避:「你以为我在演吗,慕凡希。」 慕凡希一动不动。 「是,是我先动心的,从以前那个你可能根本不记得的吻开始。而你,从来都不知道我那时爱过你。」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她压着声音,把所有哽咽的危险锁在胸腔深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我们?」 洛泽川粗暴拽下掛在衣服内的什么,向慕凡希那张第一次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狠狠砸过去。 沸点挑衅(7)(尽力写粗来的一点点h...) 硬质金属划过慕凡希苍白脸庞,颓然坠下前沿着脸侧溅出一蓬血花,迅速开落。 慕凡希这才发现落在地上的是那对逆十字耳坠,她本来都以为洛泽川没有戴着、甚至是扔掉了,原来她是穿成了项鍊掛在衣内。她藏得这么好,再也没有人可以看见耳坠的存在,就像她们之间荒腔走板的爱情,见不得光。 洛泽川看着她,眼神倔强得像一头孤狼。 慕凡希垂下眼:「如果是的话,你会很难过吗?」 「不要转移话题,我难不难过有什么关係?」 「没有转移话题,除非这真的让你很难过、难过到无法忍受,不然我寧可你永远不要知道。」 洛泽川终于忍不住,她起身勒住慕凡希滚烫的颈,逼她看向自己:「慕凡希,如果你曾经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要你告诉我真相。」 似乎过了很久,慕凡希才放弃似地低语:「我没有背叛你们。」 「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一切?巧合?还是你……和慕于巧从一开始就是串通好的?」 慕于巧这三个字终于让慕凡希动容。 她顺着洛泽川的力道低头,两人额抵着额,眉睫几乎近得交错,慕凡希抬掌扶着那张酒色嫣红的脸,一下坠进那双黑眸中,发誓般郑重地低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以为还有谁能抓住慕于巧?只有我。」 洛泽川瞪大了眼,下秒,慕凡希一手捻熄菸蒂,低下头,轻柔又精确地含住了她的唇。 轰鸣在她脑中炸开,她忘了反应,而慕凡希的唇已经迅速往下,牙咬开了警装领口,在象徵正义与刚直的制服底下,放肆地舔吻出片片水渍。 慕凡希屈起单膝,强硬地挤开洛泽川腿间,另一腿跪上了床沿,下身以纠缠到危险的姿态亲密相抵,夏天的衣裤布料都薄,她们隔着一层布本能地彼此磨蹭着,感受鲜明得令人胆颤。 「三年前的情报,是我传出来的,罗以凡只是一枚我很早就安插的假棋子。」 洛泽川彷彿陷入撕裂的两端,一个自己正在思考慕凡希的话,另一个自己只能凭藉生物需求,想要再靠近、再靠近一点,管他的案情。 想要被眼前这个女人用力撕裂。 气味彼此撩拨,席捲出一场情慾的暴风雨,沿着她们的骨头、血管、筋肉,一吋一吋烧成遍野。 「三年前是我输给了慕于巧,他太了解我的弱点。」 「什么弱点?」 反应力慢慢回来,洛泽川不让慕凡希专美于前,探手过去隔着薄薄背心抚到了丰满的胸乳,浑身都是战慄的慾念,从尾椎烧到了指尖。 「……比起胜利,我更在乎是你。」 慕凡希一手撑着最后的距离,一手轻轻揪着洛泽川后脑勺的发,看见酒后的情绪起伏脆弱纷扰,在那双浓丽的眼瞳里纷乱:「很老土吧,慕于巧知道我们这些傻子专门想这些傻事情。比起让你爱上后再失去我,我寧可先自己远离;比起让你知道真相后继续争斗,我寧愿你就此离开这个圈子,再也不要搅进这些骯脏的事情里。」 洛泽川反手揪住她的发,力道毫无收敛,眼底晶晶亮亮的,都是慕凡希的身影:「那你给我听好了。你在这里演这种楚楚可怜的戏码给谁看?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记住当年警校第一名毕业的是我,不是你!」 慕凡希在慾望的波涛中,还能望见洛泽川陷入潮红的脸蛋,那脸上的倔傲与当年同为受训生时无二。 不肯向任何人事物俯首,唯一信任的只有自己。 某种角度来说,慕凡希和洛泽川也是像的,她们爱得高傲又自我,单方面地宠,单方面地爱,单方面地决定这段关係的开始与结束,我行我素得彻底。 然后终于尝到了苦果。 「是我错了。」慕凡希忽然微笑,脸上惯常点缀的华丽神情消失殆尽,在这个朦胧的凌晨,终于卸下了武装,「是我太自以为……自以为我能从慕于巧那里保护好你。」 洛泽川愣了下。 少年时期的慕凡希隔着滚滚岁月回头望她,青涩里掩不去刻在骨里的燿眼张扬,依稀与眼前面容依旧的慕凡希重叠在一起。 「洛泽川,我不是无辜的。我原本该是chess的唯一继承人,我从一开始成为警察的原因就是为了卧底。而慕于巧,那个和我没有血缘关係的黑主教,是我们家族为我准备的双保险,如果我失败回不去chess,他就是chess的下任帮主。」 昔年隐隐晦晦的线又浮在他们眼前,那个刻意接近的甜美少年还没有露出爪牙,是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男孩,直到现在,洛泽川都还很难把他与后来掀起腥风血雨的黑主教联想在一起。 「但我没有背叛你。」慕凡希冷静又执着地轻声重复,「我第一次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任何谎话。」 洛泽川呼吸一紧。 当时两人刚结束一轮打靶比赛的廝杀,剩下两人的胜负较劲。缓步过来的慕凡希年轻艳冶得肆意,鬓发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汗珠,那句话分明是轻佻的挑逗,却被她说得那样曖昧热烈:『看你好看啊。』 洛泽川眼神在这样窒息的热里面散了开,抓着她后脑的发压下来,主动仰头给了她一个深吻,无视慕凡希克制的回应,不由分说地强行佔领了她的唇齿和呼吸。 尖锐的犬齿划破了唇侧,清凉的血味盪开,让慕凡希几近失控。 「我指甲没剪、指险套……」慕凡希还挣扎着最后一丝理性,伸长手要去床头柜搆抽屉,洛泽川一把挥开她的手,眼神里是又野又疯的挑衅感。 「敢不敢就这样上我?」她在慕凡希耳边用气音说。 这句话扯碎了慕凡希最后的理智,她优雅又粗暴地扯开洛泽川下身衣物,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挑个安全词?」 洛泽川先一步探入裤腰之下,太久没有主动的手漫无章法。她一定是弄痛了慕凡希,儘管她没有表现出来:「『蓝玫瑰』。」 那双恣意的手冻结了一秒。 慕凡希抬眼,那朵嗜血的蓝玫瑰开在她们紧紧交缠的过往与未来,馥郁又腐败,不祥但美丽。 洛泽川恶作剧成功似地微扯唇角,是她先挑起的回忆,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轻易让慕凡希忘记了一切。 她推开慕凡希,上身警服一片凌乱将脱未脱,贴着慕凡希往身下滑落,单膝弯了下去,抬着眼,像重逢那晚慕凡希的动作一样,挑衅般一点一点用齿叼着褪下了慕凡希的裤子。 「你真是个危险的……疯子。」 洛泽川舔上她双腿中央的舌封住了她剩下的话。 慕凡希仰脖抽气,温润缓缓包覆。 洛泽川甚至还不需要进入她,光靠那双边舔边抬头望向她的眼睛,那张红润水亮的嘴,就足以让慕凡希沉浸在疯狂的细密快感里,忘记了身后暗潮汹涌的黑道与毒品。 慕凡希没等释放就抽身,她手上力道一重,抓着洛泽川托起,换她进攻。 身体严丝合缝地重叠,慕凡希埋头在洛泽川腿间,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头灿金耸动着,唇瓣贴着她双腿间的花瓣,每一寸移动每一缕呼气,都让她颤抖得撑不住身体。 她们什么都是如此般配,从第一次并肩站在靶场,似乎就预示了这段感情中两人的位置必得相互征服。 慕凡希毫无预兆移开了唇。 洛泽川上身还穿着警装,领口敞着露出斑斑红痕,下身却已一丝不掛,这场景太过刺激了。 她不走温柔风格,她知道洛泽川喜欢什么。 洛泽川被把着腿弯,就着方才津液的润湿攻入。 一开始没入体内的就是三指。 她进得太快,洛泽川疼得想併腿,慕凡希没给她机会,抓着脚踝拉了回来。时隔三年慕凡希的风格仍然是满满的恶意,一开始的节奏就是疾风骤雨,强迫她用最快的速度适应她。逼她湿润,逼她容纳,撑开后收缩,那张小嘴看上去无辜得很,比上面的嘴乖得多。 慕凡希倾身过去吻她,毫不意外地,两人又把彼此啃吻得血跡斑斑。 不要温柔,不要犹豫,要像是没有明天那样,用力地蹭用力地磨,把人逼到崩溃边缘。 洛泽川太久没做了,酸涨的痛意和异样感捲着快感蔓延,不及适应的眉间紧锁,又被慕凡希吻开,转了个身,把人拢在胸口安放。 洛泽川躺在慕凡希胸前,因为上位的姿势吃得更深,腿搭在慕凡希的腿上紧紧相叠,几乎是180度的笔直张开。慕凡希缓缓抚过细嫩的大腿内侧和抖动的臀瓣,因为两人几乎重叠躺平,洛泽川本能地顺着慕凡希的耸动挺腰前后摇摆,像躺在一艘颠簸的船上。 慕凡希往下带着她的手往自己前端抚。洛泽川生疏得很,但堪不住慕凡希包着她的掌一吋一吋引导,肤白的脸红得欲滴,小小的喘息溢出唇间。 「你喜欢这个姿势吗?」慕凡希低笑,胸膛的震动和她们交叠的节奏融合在一起,又浪荡又寧静,「三年前你还只会躺着让我动,但现在你好会摇啊,泽川宝贝。」 洛泽川羞恨地抬手想要殴打她,但下一刻,慕凡希张口,轻轻咬住了后颈的敏感处。 牙齿只是轻磨,并没有要下口的意思,但洛泽川最受不了这种缓慢的折磨,身子一下子软了。慕凡希的声音哑得性感:「等我们剿灭蓝玫瑰……我们就天天做,好不好。」 「那也要你活得到那时候。」 「伶牙俐齿。」慕凡希笑着撑起她,把人转了个向,又重新埋入,声音一狠,「你也只有现在说得出话了,泽川宝贝。」 声音在骤然加快的韵律里被撞得支离破碎,洛泽川到最后都没有机会说出那句安全词。 浑沌的快感中,她糢糢糊糊想到那年三人相遇的盛夏,年轻的少年少女棋逢敌手,彼此都有着惺惺相惜的情谊。 从一开始致命的好奇心,到三人对立相悖的身分,命运阴错阳差,最后终究把这场友情与爱情拖到了无可挽回的界线外。 沸点挑衅(8) 等到喘息都止息,她们抵着彼此潮湿的额发面对面躺着,洛泽川想要先去洗澡,慕凡希硬是缠着她不起来,说要给她说故事。 洛泽川此刻的心跳还是飞快,她望着眼前因为激烈运动而红润的脸,叹了口气。 她拿她没辙。 就像她一向爱乾净,最讨厌没有洗就先做,更讨厌做完之后没有洗澡,可慕凡希不在乎,连带得她也稍稍愿意放下这些习惯。 洛泽川放弃地躺回慕凡希臂弯里:「说吧。」 慕凡希把她的一缕长发捲在指尖,低垂下来的视线饱含犹豫,却还是慢慢啟唇。 命运铺写的开端,是一个世代相承的黑道家族,势力盘根错节,黄赌毒无所不沾。 慕凡希就出生于这样的慕家。 在毒品与暴力的阴影下耳濡目染长大的孩子,是很难不沾上嗜血习性的,但偏偏慕凡希就是身处其中的异类。 她是慕家的独生女,无论是智力或身体资质都十分优秀,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性子里温软随和的一面就越来越明显。 虽然面对同龄孩子的挑衅仍会还手,但她几乎没有主动胜过他人的侵略性,没有应有的野心与贪婪,丝毫没有符合慕家家主、也就是chess帮主的期许。除了特质不符,性别也是传统黑帮社会的一个大问题,在父权体系十分僵化的黑道世界里,没有接班人会是女性。 在十三岁那年,国小刚毕业的慕凡希迎来了第一个考验。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冷,被父亲的手下带到郊外时非常不情愿,裹着厚重的大衣下车,只想要赶快回家休息。 然后就看到了令她血液冻结的一幕。 瘫倒在水泥地上的男子全身赤裸,血痕斑斑,碎肉被带了倒刺的鞭子打得翻了出来,怵目惊心。 『这是帮里的叛徒,背着我们向警方传达情报,被发现了。』 慕家家主坐在一旁的车里,透过半开的车窗冷淡凝视曾经的下属,眼神毫无怜悯:『慕凡希,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要开始学着处理。』 慕凡希浑身颤抖,一旁的手下强行将鞭子塞入他手中,把她推到已经哀号不出声音、浑身扭曲的男子身前。 『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生疏些,所以我给你留了一个本来就快要死的人,难度够简单了。』家主淡淡命令,『动手打死他吧。』 慕凡希紧紧握着鞭子的把手,浑身抖得不像样,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在家主锐利审视中,缓缓举鞭。 挥下去的那秒,原本已经无力挣扎的男子竟又硬生生压出一声凄厉惨嚎,鲜血混着肉屑泼洒在深红的地面,层层叠叠地晕染。男子呼吸渐弱,抬眼的眼神充满绝望的恳求,对上了慕凡希的视线。 慕凡希无法再动弹,忽然咬紧牙,转身从一个手下的腰间夺走手枪。 『砰!』 她一枪精准命中男子眉心,结束这场惨无人道的酷刑。 枪响之后,慕家家主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他一遍遍打量已初露锋芒的亲生女儿,若有所思。 身为黑道继承者,这样的仁慈温柔,是不被允许的。 他思索良久,最终带着慕凡希来到孤儿院,决定领养另一个孩子当作备用计画,还特别指定要一个男孩子。 孤儿院院长收了慕家的钱,领来了一个个适龄男孩,一字排开。家主把一沓钞票扔在前方,温和地告诉所有孤儿们,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在混战中能站到最后,就可以把这些钱全部拿走。 当时没有人想像得到,最终的获胜者是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他站在满地倒卧躯体中,大大圆圆的眼睛澄澈乾净,倒映着眼前的人间炼狱。 他打从战斗一开始就躲在一旁,凭藉着柔柔弱弱的外表,那些大孩子都无暇顾及他,等到终于有时间收拾他,却已经耗尽了体力。 慕凡希望着那个小男孩走到半跪在地的最后一位对手前,轻轻歪头打量眼前血肉模糊的孩子脸庞:『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对手奄奄一息,早已无法开口。 男孩面露遗憾,却动手得毫不犹豫,重重往对手后脑一砸,盪出了重重闷响:『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重来,你应该要在最一开始,就杀了我的。』 男孩应声倒落在一地血泊中,看不出是否还有气息。而后男孩转头,视线掠过家主,停在慕凡希脸上,笑了开来。 那是慕凡希第一次看到慕于巧,他披着纯白羊皮,没有人看得出来底下是什么样嗜血的野兽。 家主没有感情地鼓起掌,笑语道:「真是聪明的孩子,就他吧。」 男孩当时还没有名字,家主带他和慕凡希一同返回慕家死气沉沉的大宅,神色随意:『《菜根谭》的"藏拙于巧,用晦而明"很适合你,就叫于巧吧。从今以后,慕凡希有的,你也会有份。』 男孩頷首回应,态度成熟得诡异,几乎不像一个和慕凡希同龄的孩子。 于是那年她多了个安静的弟弟。慕于巧与他一样聪明绝伦,却更加擅于掩藏情绪。没有人真正看过他动怒,就连他在慕家家主命令下动手时都极度残忍俐落,也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但在慕凡希面前时,慕于巧总是天真烂漫得可爱。 慕凡希个性随和,也不太计较慕于巧抢走了父母的所有关注,但因为孤儿院那一幕太过印象惨烈,她对他总是淡漠,本能地并不太愿意靠近这个横插进生活的手足。但慕于巧百般讨好他,总是小心翼翼跟在这个同龄姐姐身边,轻声细语。 『我不会抢走你的东西。』 『相反地,我会为姐姐做所有你不想做的事情。』 『让我留下来,好吗?』 慕家家长在家时间非常少,他们两姐弟相依为命,一起相伴度过初中最青涩的年岁,慕凡希渐渐习惯慕于巧的存在,几乎是当作自己的亲弟弟那样宠爱。 他们形影不离,共享生活每个点滴,初识时那些隔阂与不睦,都湮没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中。 可惜好景不常。 慕于巧虽然聪慧,但也许是在孤儿院时没有受到好的照料,他体弱多病,甚至被诊断出不知何时会发作致死的先天心脏疾病,一夕之间又失去立足的唯一凭据——在慕凡希无法继承帮主时,延续慕家本家的地位。 慕于巧只能更加小心维持着对慕家和chess的协助,来维持自己在这个家的一席之地。 就在两人快满十八岁的夏天,慕家家主召来两姐弟,平淡道:『最近毒品交易查缉越来越严谨,你们两个之中,需要有一个去担任警方卧底,协助家族维持发展。』 慕于巧正想开口,平素里懒洋洋软绵绵的慕凡希却先开口了:『我去吧。』 『为什么?』少年语气里少有地多了情绪波动。 『因为我是姐姐。』慕凡希揉一把他的发,转头向家主平静地说道,『让我去吧,我会好好做的。』 去住校受训的前一晚,慕凡希来到慕于巧的房间,昏暗灯光下,她看见弟弟素来平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迷茫。 『明天别来送我,这样我会捨不得走。』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轻轻拍拍那张比自己还白皙的脸庞,『不过……我不在的期间,如果你想走,我不会阻止你的。记得,走了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压得很低,慕凡希深深看进那双内敛秀美的眼瞳,在里面读到震惊情绪一闪即逝,慢慢冷却成了然的苍凉。 在黑道世界里永无停止的争斗与血腥中,如果能侥倖有脱身机会、如果这样的机会只能有一个—— 她寧愿这个机会留给那么纯粹天真的慕于巧。 沸点挑衅(9) 慕家最后花了大钱打点,让慕凡希成功通过了警界的背景审查,如期入学。 十八岁的慕凡希虽然背着家族黑暗的秘密,在人前还是阳光明媚的燿眼人物,仗着那张漂亮脸庞、修长身形和优雅气质,几乎掳获一切注目。 在警校的岁月里,不需要再面对每日上演的暴戾罪孽、有正常的朋友交际圈,她几乎可以说是快乐的。 可是洛泽川和她完全相反,她很少笑,在同学面前总是紧绷的模样。 直到操场上那个野火燎原的吻之后,慕凡希堂而皇之踏入洛泽川的生活,才终于稍微窥见她藏在骄傲底下的自卑与阴影。 她的家人从不支持她成为警察,邱局长承袭家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打从骨子里不相信女孩子可以做好警察职务。连洛泽川原先以为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妈妈,都认为女生安安份份找一份安稳职业就好,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挑战一个明知会很辛苦的世界? 因为这样固执不变的偏见,洛泽川报考警校时和双亲爆发激烈争吵,虽然最后父母拗不过洛泽川的坚持,任由她走上警察之路,那道不被认同的伤痕仍是深深刻下,在那么多年的岁月里,伤痕犹存。 即使成功进入警校,隐隐约约的歧视仍在存在着。她父亲是警界高官的消息几乎在她入学的同时就传遍全校,虽然她闭口不提,但仍然有许多人会因此背地里嘲笑她的表现都是因为爸爸的地位,无视她的一切努力。 『不过就是个靠爸族。』 『她之所以可以有好成绩,都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 『好羡慕喔,如果我也投胎投对,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面对这些冷言冷语,洛泽川总是沉默以对,用高傲当作外壳挡开一切攻击。 某一天离校休假前,洛泽川到慕凡希教室找她时,在门口听见调笑声:『慕凡希你跟洛泽川这么好,考核时她有没有也帮你走后门啊?』 她在门前站住,没有曝露身形,心中有一剎恐惧着慕凡希的回答。 会是她一贯的轻佻的答覆吗? 『你是什么意思?』那个素来温润的嗓音询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别装啦,大家都知道她是靠她爸才能成绩这么好——』 剧烈的翻倒声响在教室炸开,混着男孩的哀嚎衝击耳膜。慕凡希声音很凉,透着阴冷的漫不经心:『嘴巴放乾净点,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会让你再也当不了警察。』 威胁的话说得太顺溜,那是慕凡希在黑道环境里长年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性,平日里用温柔亲和的形象藏得妥妥贴贴,但她骨子里,终究不是生长在正义里的人。 染上脏污的洁白,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慕凡希走出门边时,看见洛泽川等在转角,抬眼时眼神里蕴含了太多情绪,却又在慕凡希故意眨动长睫逗弄她转瞬即逝。 『都听到了?不要生气喔,宝贝。』慕凡希审视着她的神色,从容地揉一把洛泽川发顶,『有没有背景从来都不是重点,反正那些说三道四的傢伙,连和你并肩的实力都没有呢。』 平淡口吻却叙说着狂傲,但慕凡希天生就是如此,她有嚣张的本钱,而平日里温和的外壳不仅仅是偽装,而只是因为多数时候,她甚至都不需要拿出冷漠锋利的那一面。 洛泽川在她手掌的揉动下,慢慢缓了脸色。 她们一起搭车回到市内的交通转运站,站在迅速流动的人群里,洛泽川转头看着慕凡希。 少女眉飞色舞,通身都是耀眼光芒,对洛泽川眨了下眼:『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强的,宝贝。下周见囉。』 慕凡希转身拎着包,走向阳光尽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尽头栖息在洛泽川脚下,她低着头,轻轻抬脚踩住了那道影子。 那天放假回家,慕家双亲照例不在,慕凡希摸一把从外头赶回来迎接的慕于巧头发,却被人眼尖地抓住了手。 『没事,不小心挥到而已。』慕凡希不遮不掩,任少年摩娑着指骨上斑驳的新伤,顺口说了个善意的谎。 但慕于巧垂着眼,半晌却笑了开:『我很好奇,能让姐姐你为他打架的人,会是长什么样子呢?』 他松开手逕自走开,幽微的暗影染在瞳底,像调淡了的墨。 慕凡希当时并没有发现不对劲,也许是她当时心神都放在洛泽川身上,他没有注意到家中势力的微妙转换,也没有留意到越来越晚归的慕于巧逐渐走入了什么样的闇影中。 最致命的是,没有注意到那句无心的谎言最后种下了什么裂隙。 下次休假时,洛泽川才刚下车,看见候车处站着一个眉目柔和的少年,莫名地有些熟悉。少年目光直直望着她,色泽浅淡的唇微微一勾。 『我叫慕于巧,是凡希的弟弟,请多指教。』 慕凡希从她身后下车,脸色一变,洛泽川这才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不是五官的相似,但慕于巧的气质和慕凡希有种微妙的肖似。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慕于巧声音里特有的节奏听上去宛如歌唱,仔仔细细打量着洛泽川。 『什么这样子?』 『于巧,你怎么会来?』 慕凡希走入两人之间,有意无意隔开了洛泽川的身影。背对着她时,慕凡希眸底冷了下来,清晰的警告在无声中传递给慕于巧。 ——你不该出现在任何警察势力眼前。 但洛泽川和慕于巧同时无视了她,跨出一步,两双漂亮得殊异的瞳互相打量,慕于巧率先瞇眼微笑,慵懒舒展。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 那种和慕凡希有点微妙的相似,在那一刻洛泽川忽然懂了那是什么。 『我们做个朋友吧?』 慕于巧天真柔软的语调,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变过。 他和慕凡希都有种压在骨子里的邪气,被平日的教养严丝合缝掩藏着,只有在面对洛泽川时,藏不住那些侵蚀的强硬。 沸点挑衅(10)(努力码的一点点h) 但那时洛泽川尚未读出他们姐弟之间的暗潮涌动。 那次放假慕于巧邀洛泽川去慕家玩,被慕凡希找了个藉口拒绝,回家后,她第一次真真实实对慕于巧动了脾气。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你被发现身分怎么瓣?』 『姐,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担心我会伤害那个女生吗?』慕于巧平静地把玩着打火机,把盛在华丽菸灰缸中的蓝色粉末拢在一起,不意外地见到慕凡希眼底紧缩,一把打翻了菸灰缸,碎片四溅。 『你在吸毒?』她怒意腾升,几乎烧灭理智。 『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我了解我们的货。这是最高级的实验室级别,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至于怎么样。』 『慕于巧,你都已经成年了,你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难道你想一辈子过这样的人生?』 『怎样的人生?』慕于巧起身,他的身高不知不觉中已超过慕凡希,居高临下望过去时,眼底无波无澜,『不会有什么人生比我在孤儿院的更糟了,慕家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我感激涕零,当然会涌泉以报。何况,姐……』 他指尖拂过慕凡希长年锻鍊导致的粗糙掌心,眼睫低垂:『我说过,你不想做的我都会为你完成,当然包含把这些骯脏的生意做好。不然你以为,如果连毒品生意也毁掉,慕先生那边会不知道你的盘算?你有没有心要卧底,我们都清楚得很。』 慕凡希一愣,慕于巧的指尖很慢地抚过她的脸,停留在鬓角。 那一刻慕凡希才领悟,原来当时在孤儿院中,浴血活到最后的小男孩并没有消失,他潜藏在慕于巧心底,一直都是精心计算谋划,耐心等到最后收割的大丰收。 『所以你就多陪陪我吧,姐姐,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慕于巧安静地说。 他先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骗过她所有的亲情,转身却已经一脚踏进黑夜。那些毒品生意连慕凡希都尚未接触,他却已经尽数掌握,在其途中越走越远。 他们姐弟之间的关係在此刻清晰地划出鸿沟,命运远远分歧,儘管谁都没有说破。 之后慕于巧还是设法找上洛泽川,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洛泽川知道他是慕凡希的弟弟,没有太多戒心,慕于巧几乎每天都会传讯息给她,她有空时也会一一回覆。放假时他总会同时来接她和慕凡希,甚至会安排行程邀请她与慕家姐弟一同出游玩耍。 慕于巧总是安静不多话,却又任性得讨喜,总爱指挥两个较年长的姐姐为他做这做那,在洛泽川眼里,她像是弥补了没有手足亲情的遗憾。 慕凡希默许了三人的关係发展,当作慕于巧为她担下不想碰触的一切的代价。 而后,终于是毕业典礼。 那时那些千篇一律的毕业致词说了什么慕凡希早就都没了印象,只记得上台致词的洛泽川意气风发,演讲结束、迎着观眾掌声挥手致意时,转头看了过来。 紧接着,少女很轻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神采飞扬,那是只有他能读懂的、洛泽川式的撒娇。 慕凡希愣了下,而后绷不住表情,缓缓勾唇。 洛泽川正走下讲台台阶,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她回头那瞬,一台拍立得喀擦一声捕捉了她最年少英气的模样,照片喀喀地印出,慕凡希从相机后露出脸,对她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照片。 毕业后两人分发到同一单位,第一次新人任务就是要追缉藏匿的抢劫犯,因为对方只有一人,上级判断危险性不高,就任由两人自行追缉,有需要时再呼叫加派人手。 两人年少气盛急于求成,一路追到夜深时分,山区骤然降下大雨,两人距离停车地方太远,情急之下互相拉扯着奔到附近的教堂。 夜雨太大,教堂停了电,两边华丽庄重的玻璃窗在暗影里显得格外诡譎。深邃的走道向内延伸,她们黏黏腻腻纠缠到尽头的十字架前,湿透的警服太不舒服,慕凡希率先脱掉,踩在地上,倾身去吻洛泽川。 她们一遍遍交换亲吻,从浅嚐即止的衝动烧成参杂慾念的粗重。慕凡希沿着洛泽川裸露上身的柔软线条往下吻,单膝跪在地上,张齿咬住了她的裤头拉鍊,抬眼望向她。 那一眼又野又撩,简直可以杀死洛泽川。 她们于是在最圣洁的地方,做最荒唐的事情。 洛泽川仰躺在长桌上,胸前雪白的起伏澎润柔软,结实的腰腹寸寸分明,随着起伏颤抖。慕凡希在这方面简直天资卓绝,没有新手常有的磕绊,手指几下弹奏,就把初嚐人事的洛泽川送上天堂。 慕凡希撑着双臂,俯瞰洛泽川潮红的脸与耳,伸手轻轻摩娑:『我送你一对耳坠好不好?』 洛泽川方才微微喊哑了的声音有些懒:『我没耳洞。』 『我帮你穿啊。』慕凡希喘着气,俯身下去。 她们在深吻里摸索,草草用打火机烧过针尖,在洛泽川分不出是痛还是舒服的轻吟中,一点点穿透皮肉,沾了慕凡希满手血色。 洛泽川顶着一双新穿的耳洞在她手上又释放了一次,哑着嗓音含含糊糊地任由慕凡希细腻地舔吻他腰腹,像隻急不可耐的雄兽:『在这种地方胡闹,我们会下地狱……吧?等一下,你——嗯!』 尾音变了调,拔高的嗓子一下子喊了出来。 漂亮少女浑身白里透红躺在木桌上,身上白白红红交织得精彩,这副画面实在太像羔羊献祭,勾得慕凡希濒临失控。差别只在于这隻羊还挺兇,而此刻要享受祭品的恶魔,比信徒还要虔诚。 『怕什么,下地狱也是我们一起。』 慕凡希此刻终于展露了骨子里隐藏的狂野狠戾,粗糙指尖不顾洛泽川分不出是舒爽还是疼痛的轻吟,继续深入,惹得洛泽川手指骤然抓紧她的背,毫不客气硬生生留下十道指印。 追捕犯人途中自然不可能带润滑剂或指险套,也没有料到第一次是在这种场合,慕凡希便就着满手的溼溽,耐心地探索、按压、润湿。 每一次微小的角度转换,每一个刻意的揉弄按压,都会引来洛泽川一声比一声破碎的低吟。 『你好紧呢。』 『闭嘴,慕凡希,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帅,懂?』 『哦,所以你承认我帅了吗?』 让如此骄傲的洛泽川躺在身下为她迷茫,那种心理刺激和眼前的视觉饗宴交织,她们在暴雨里相形静謐的栖息地里双目交缠,慕凡希把进入的手指加到了三根,望着洛泽川那濒死般后仰的咽喉。 那晚慕凡希终于明白自己已经非她不可。 那些黑夜里本能厌恶的家族责任,从此有了更明确的理由想要脱离。她想要清清白白,想要以搭档身分站在洛泽川身边,而不是卧底的慕家继承人,更不是十恶不赦的毒梟之女。 她想要洛泽川带她一窥的正义与光明,因为见过光的人,就无法再无憾地回到黑暗里了。 『……哈嗯——啊—』 耳中血液急速上涌的巨响和窗外奔雷同时炸裂,洛泽川无法听见自己被衝击撞碎的的喘息,只能本能勒着慕凡希撑在一边、因隐忍而青筋暴出的手臂,被异物剖开深入的感觉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地深入,撑扩,逼她容纳。 被尽数插入的感觉清晰见骨,伴着快速堆起的疼与快感,洛泽川承受不住,试图咬唇压下那些失控的喘叫,却被慕凡希的指一把撬开唇,恶意地仿着底下频率,一下下搅动她的舌,惹得津夜成串淌下。 慕凡希哑到不行的声音在她耳边,还有馀裕戏弄:『撑不住了?怎么这么娇气。』 洛泽川伸手,漫无章法地模仿着慕凡希的动作,她们用触觉探索彼此,那坚硬来回摩擦的、最隐密花径里的每一寸起伏,还有那颤抖吸吮的濡湿和紧软。 慕凡希在面对面的姿势里俯视洛泽川眼底的所有脆弱和挑衅,还有脸上每一丝快意或痛楚。她不玩花样,每一下都是撞得木桌移位,又把人扣着胯骨狠狠拉回,把那白皙身躯钉在同一处粗暴地顶弄。 那时慕凡希就想到了,她要送这个人一对逆十字的耳坠,让她从此往后,都会想起今晚。 腥羶滚烫的气味彼此渗透,她故意狠狠加快节奏地把洛泽川扯上云端,在洛泽川一声不吭抓破慕凡希背部释放后的随即,自己也在洛泽川笨拙但滚烫的手指下达到高峰。 慕凡希像隻食髓知味的虎,又按着人来了第二次。 她挥霍着从未崭露的强硬与侵略,要洛泽川被狠狠打开揉碎。在黏腻的水声里,慕凡希把那个向来端庄高傲的女孩撕成碎片,然后在被拍打得发红的大腿中央,在浸满狼狈水渍的内侧,把洛泽川重塑成一个更完整的人。 她可以有小任性,她可以不必那么完美倔强,可以不用时时刻刻证明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她可以只要是她的洛泽川。 『我们还是别下地狱了,我送你上天堂吧。』慕凡希低语,狠狠一寸寸剖开嫩肉内壁,终于在从来没有人到过的深处里,感受到洛泽川痉挛颤抖的紧绞。 慕凡希那句尚未出口的告白埋在全身几近崩溃的交缠间,不好意思问对方有没有听到。 燃烧星空(1) 「我爱你。」 三年后的现今,慕凡希撑着洛泽川的脸,一字一字清晰郑重地说出口。 最激烈衝击的快感已然消褪,两人懒洋洋地搭着彼此躺卧,洛泽川汗湿的睫毛几乎睁不太开,闻言却还是张眼了。 如烟往事里,她彷彿又跟着活了那一次,从初识到别离,从重逢到坦白,这是第一次慕凡希对她说出这么多心底的话。 她终于对她说爱。 两人目光交会了下,洛泽川无力地抬手,捏住慕凡希的脸颊:「把人做到快死了才说这种话,我才不相信。」 慕凡希拨开湿透的金发,不觉失笑。 昔年说不出嘴的话,在时光流转之后显得如此微渺。可是说了爱之后呢?只要身分不变,她们之间无法有承诺,也无法有未来。 洛泽川肯定也知道。 「我们在一起吧。」 慕凡希倏然开口,神情认真:「如果我之后这么说,你会答应我吗?」 「为什么不是现在?」洛泽川嫌弃地看一眼自己一身狼狈,试图起身去洗澡,但朦胧的睡意越来越重,她在心里剧烈斗争好几秒,又往后倒回慕凡希紧缩的手臂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现在是警察,我现在还是黑道线人,这种关係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慕凡希乾涩地开口,「所以,你等我,等我阻止于巧、消灭蓝玫瑰,我就回来找你。」 「才不要。」洛泽川声音一冷,这些年潜藏的血性又翻涌起来,只是刚刚喊得哑了,减低了不少杀伤力,「我说最后一遍,慕凡希,不要再把我当成单方面需要你保护的人。你要嘛现在和我在一起,要嘛……」 洛泽川撑着身坐起,扫过去的眸乾净俐落,彷彿方才红着眼溃散视线的人不是她:「我们还是搭档,还是可以一起找出慕于巧,可是你永远不可能再是我的女人。」 还是一样地不顾一切。 慕凡希垂眸,无奈地抿唇一笑:「你还是没变啊,难道你一点都不起疑吗?如果我刚刚都是骗你的怎么办?我都还没和你解释罗以凡的事情喔。」 「你是埋尸人,未必是兇手。应该说,如果罗以凡是你要利用的棋子,你应该最不希望他死才对。」洛泽川兀自说着,话音忽然一顿,「不过你为什么要交代他的邻居说出罗以凡的死因是肝癌?不是应该一口咬死不知道罗以凡下落才对吗?」 话音一落,两人的动作都乍然停下。 「他跟你们说,罗以凡是肝癌死的?」慕凡希缓缓张口,汗水渐渐乾了,像一张张紧缩的小口,带走馀温。 天已大亮,洛泽川望着气窗外铺天的阳光,心底却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们早该知道的,慕于巧从头到尾都摸透我们了啊。」 她裸着身,走出来找手机,和慕凡希同时拨通了不同电话。 同一时间,罗以凡住处附近的民宅中,昨日宿醉的男子摇晃地到厕所解手。洗了把脸稍稍唤醒神智,头疼欲裂时,听见门前有人敲响。 他随即警觉起来,悄悄探手把改造手枪别在背后,探头望向猫眼,下秒单薄的破烂木门却被一脚踹开。他惊惧地仰倒跌落在地,看见修长的杀手黑衣黑裤,绷紧的深褐皮肤上五官俱是阴冷的杀意,迈步入内。 他让开身,身后比杀手白了不只一个色阶的青年含笑走入,环视一圈凌乱住屋,而后视线转回他身上,彬彬有礼点头致意。 「慕、慕先生,您怎么过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青年挑眉,温文地反问:「我不能来吗?」 「当、当然不是……」男人屁股被别在身后的手枪烙得生疼,却半点不敢妄动,青年脸上凌厉的疤痕印入眼中,更令他本能地畏惧,「我我我,我都有照慕先生指示去做,盯紧了罗以凡的房子,还有那些警察,我告诉他们罗以凡已经死了,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他们当然不会再来了。」即使是对艺术什么全无理解的杀手也很能欣赏青年韵律舒缓的嗓音,柔柔地像在唱歌,「你自作聪明,收了两方的钱、两方都想讨好,所以说出来的东西才会因此漏洞百出。我记得我教过你很多次,贪心是好事,可是贪心到忘记自己有没有那本事,还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男子一哆嗦,还想狡辩:「慕先生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我从来不敢背叛慕先生,我对chess和慕家,都是非常敬畏的。」 「啊,这倒是没有说错,」青年审视他松了口气的表情变化,笑得戏謔,「毕竟你背叛我投靠的是我姐,她也是慕家人没有错。」 男子浑身发抖,一面伏低身,一面朝后摸索:「我没有乱说话,我一直都是照着您的吩咐——」 他倏然抬眼,属于亡命之徒的兇煞凝在瞳孔里,但手脚速度太慢,枪口才刚刚举起,杀手快了一步,一脚当胸将他跺翻,让那久未运动的臃肿身体应声而倒。 「看看,连凶器都帮我们准备好了。」慕于巧含笑起身,亲暱地拍了下杀手肩膀,「但是我想想,每次都是畏罪自杀太无聊了,这次来个醉酒溺毙吧,黑城堡。」 他悠然起身,名叫黑城堡的杀手应了声,转过身,嫌烦地一把先封住男子嘴巴,拖到门外的水塘边。慕于巧靠在门边,双腿交叠,出神地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挣扎与水泡,神情空白。 慕凡希和慕于巧都是慕家人,但是在姐姐心底,他究竟算什么呢?一个半路杀进、心狠手辣的外人? 黑城堡处理完尸体和凌乱现场,洗净手后走回他身边,微微侧过脸望去。他的老闆曾有一张漂亮亲人的脸蛋,但如今暗红伤疤层叠于上,让那张脸半面天使,半面却是修罗。 「走吧,警方快来了。」就在他微微出神时,天使的那面转向他,笑语吟吟。 他们才刚要走到车鞭,慕于巧忽然停下脚步,轻轻偏头。 「怎么了?」黑城堡跟着回头,顺着慕于巧的视线望去,绷着肩缓步靠近那角落,然后一把掀开遮住通道的帆布,满天尘埃中,什么人影也没有。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慕于巧微笑,自己开了车门矮身坐进,「过来吧,黑城堡,我们回慕家。」 燃烧星空(2) 车声逐渐远离,充满灰尘的地板忽然撑起一道裂隙,而后霍兰大口喘着气,艰难地爬了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窒息的灰尘,他挣动了两下想站起,没有撑住又跌落下去。 慕于巧他们的车刚离去不久,亮起灯号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下来的张士嘉和高雪花一眼看见门前倒卧的人影,快步过去,发现狼狈不堪的霍兰匍匐在地,连忙把人扶起来,让他坐着狠狠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方才接到慕凡希的指示后霍兰马上赶来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瞥见慕于巧和黑城堡的影子。唯一的万幸是幸好反应足够及时,还不至于被慕于巧抓去当对抗慕凡希的筹码。 「客厅有打斗痕跡,」张士嘉先寻了一圈屋子,确认里面没有危险,「人不在室内的话,会是被带走了?还是……该不会是掉水里了?」 高雪花全身一寒:「你的依据是什么?」 张士嘉点了点眉稍,俏皮的一挤眼:「直觉。既然霍兰说那个黑主教来过,我看是凶多吉少了。chess那群人真的要杀人时派的都是专业杀手,绝不会犯杀不死人的错误。」 几人找了一圈房子、没有找到合手的打捞器具来确认猜测,只能等到支援赶来再动用警犬搜查,同时,洛泽川和慕凡希也赶到了。 张士嘉和高雪花还记得那次病房里慕凡希的惊人之语,眼神老是鬼鬼祟祟往她和洛泽川身上瞟,慕凡希还没说什么,霍兰已经不高兴了:「你们一直看我慕姐干嘛?」 张士嘉嘻皮笑脸纠正:「她不是你慕姐,她是我们洛姐的。」 霍兰还没反应过来,洛泽川已经狠狠巴了他头一下:「太间是不是?那具树林里尸体的化验结果,你去取回来。」 慕凡希在一旁凉凉说了句:「他也没说错啊。」 洛泽川回头瞪她一眼,罕见的没再说什么,激动得张士嘉他们互撞胳膊,彼此兴奋地使眼色。 一群人封锁现场隔开好奇的邻居观望,开始放警犬搜索。他们没想到警犬真如张士嘉随口所说,一路来到水池边狂吠起来。人员啟动器械开始打捞作业,一路忙完,夜色初降时,尸体终于从年久未清理的泥淖中被捞出来,在这样的盛夏天与潮溼环境下,面目全非。 洛泽川打回给林局长匯报,神情凝重:「人死了,死在门前的池塘里,还是警犬闻到味道捞起来的,尸体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 林局长在难得的周六也还在警察局里,闻言沉默良久。 「局长?」 林局长反常地颓败,过了许久才重重叹息:「树林尸体证实身分是失踪线人罗以凡没错。既然慕凡希在你那里,记得千万小心,万一她也是内鬼之一……」 「局长,我们的原则是无罪推定。」洛泽川轻轻提醒,局长在那端苦笑了下,声音似乎有些遥远:「我知道,但是这些年,这种快要摸到凶手,却又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的感觉太差劲了。」 洛泽川沉默,她明白局长的意思,语气终于稍稍温和:「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罗以凡的尸检显示他确实是在三年死亡,也符合慕凡希发现线人死去,紧急请人协助一起埋尸毁灭证据,好让她冒充线人的事情不会被公诸于世。 所以眼前还有一个问题——罗以凡是怎么死的?也是慕于巧杀的吗? 「但你在我一起受训时,是怎么传递情报的?」洛泽川指挥一行人纪录好现场状况,准备驱车回警局,一边思索一边询问慕凡希。 「因为线人的身分是共用的,一个是慕姐,一个是我。」霍兰不请自来地爬上车,开口回答。 洛泽川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若无其事在滑手机的少年。 慕凡希愜意地仰躺在副驾驶座,随意地伸手帮她掩了下领口,洛泽川耳廓一下子红了。 要不是临时出了事情,她们那荒唐的纠缠恐怕还会继续。出门前洗澡时,慕凡希假借清理之名又在浴缸里要了她一次,理由也十分冠冕堂皇:『一次和两次差别不大,不如再舒服一次。』 洛泽川大概是累傻了,竟没想到反驳这段歪理的理由,糊里糊涂又在赶着出门前被压在浴缸狠狠做了一回,终于洗完时整间浴室没有一块乾的地方。 洛泽川原没想到今天排休还得工作,做的时候没有顾忌,怎么舒爽怎么来,以致于现在浑身痠疼,颈部以下惨不忍睹,斑斑点点的都是吻痕和齿痕。想到此,她转头扫了慕凡希一眼,却忽然莫名觉得生不起气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从小生长在帮里,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小孩有什么本事,谈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忙倒酒点菸、或在外面随时等着递东西,他们也没特别避着我。」霍兰转脸望向车窗外,又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山路飆车,彆扭地补了句,「但我当时在车上说的话,关于慕姐救了我的事情,并没有骗你。」 洛泽川顿了下:「我知道。」 她看得出来霍兰某方面来说和她有几分肖似,一样高傲、自尊心强,伸着小野豹初出茅芦的爪子,对世界跃跃欲试。 慕凡希从座位上扭头往后看,感慨了句:「霍兰也是长大了啊。」 霍兰抿唇藏起一丝忍俊不住的骄傲笑意,又连忙用酷酷的少年模样按下了嘴角。 洛泽川却是心底微凉,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们很久以前就埋下罗以凡这条线了?」 慕凡希看向她,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下去,最终消失无踪。 「泽川,你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回到chess对吧?」 洛泽川握住方向盘的手颤抖得用力,她看得一清二楚。 「我面向慕于巧时永远狠不下心,因为比起从一而终的他……我才是那个三心二意的背叛者。我想要脱离家族,甚至是想以缉毒警的身分瓦解我家人那些充满罪恶的毒窟。当时我才刚刚确定警校入学,因缘际会撞见罗以凡在给警方报信。他吓得要死,求我不要说出去,我知道他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穷苦人,所以就用守密当条件,代替他成为警方在chess里的内线。」 而一直以来,实际和警方联络的chess线人明面上是罗以凡,背后却是慕凡希和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霍兰。他们共享所有情报与暗号,无论是哪一个人都能答出所有警方对接的暗语,也小心谨守着绝不露脸的原则。 霍兰自幼生活在chess里,比任何小卒等级的免洗筷少年们都要靠近核心,也最容易被放下戒心,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够成为卧底;而慕凡希是握有实权的少主唯一心爱的姐姐,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我唯一怕的人就是慕于巧。」霍兰最后淡淡下了结论,「他从来不动怒,可是他睚眥必报,每一次他出手……他盯上的人几乎都是必死无疑。」 燃烧星空(3)(微h) 墨黑的房间里光源极为昏暗,曖昧的拍响与水声黏黏腻腻,节奏粗暴有力。慕于巧半合着眼,极其放松地仰卧在地毯上,后腰下垫着枕头,腿懒洋洋搭在男子肩上,一点力都不必使,娇懒得不得了。 他不是会在床上忍着的人,一下一下的喘与拉长的低吟自半开唇瓣中尽出,迷乱又撩拨。 覆在他身上的男子完全没有收劲,一下下凶狠地攻城掠地,慕于巧在浪潮般堆起的愉悦里懒洋洋瞇着眼,仰起的脖子上尽是伤疤,上身衣物还齐齐整整,但缠在男子肩上晃荡的两隻长腿也是疤痕遍佈,看上去极为骇人,只是隐在黑暗里不甚明显。 「黑城堡,你会不会觉得噁心?」他在喘息间,用脚趾轻轻蹭上杀手手下淌着汗水的脸,声音竟还是天真乾净的。 「嗯?」 「看着我,你会不会觉得噁心?」 这里太暗了,黑城堡其实看不清慕于巧此刻的表情,只感到体内忽然绞紧的燥热,那是平素里永远笑脸迎人、实则比他还心狠手辣的主子,所能表现出最接近紧张的情绪。 「我是你的手下,你最好的刀,而一把刀是永远会对主人忠诚的。」他俯身用力,雄性的本能令他既想佔有,又想臣服于慕于巧的强悍下。腰身耸落的时候,他会错觉无论是慕于巧的湿汗,或者那无法自制的颤抖,都是属于他的。 慕于巧很危险。 但只有他能这么近距离地品尝那份危险。 他从上而下完全没有惜力地往下揉碎,火烫的唇刻意沿着慕于巧身上的疤痕蜿蜒,心里越是怜惜,每一次尽数退出再插入的力道便越是癲狂。 「嗯啊!」慕于巧欢快的张唇喊了出来,迷濛的眼瞳沉浸慾望的深渊中,却又那么乾净清醒,笑得眼眶泛出了水光,「永远忠诚……你说你会永远对我忠诚吗?」 很多人对他说过不同的诺言。 从小时候妈妈说会来接他,却把他留在了孤儿院;从慕家家主说可以让他成为继承人的候选,却因为他的心脏病况再也不提继承权,然后是他的姐姐,说着『因为我是姐姐』而代替他进入警方卧底,却只是转身将他独自一人留在黑暗里。 他还曾痴痴等待着慕凡希回来的那天,但最后她与说会成为他朋友的洛泽川,用一次致命的背叛,告诉他缉毒警和毒梟根本不可能存在敌人以外的可能。 他在爆炸中伤重濒死,黑城堡拚死救出了他,但三年来,没有任何人探视过他。他的所有等待,原来都是一厢情愿。 都是骗子啊。 「真可惜啊,我没有死在三年前——」慕于巧闭上眼,不愿意看见自己在黑城堡眸中的倒影,又浪又热地喘叫,「你也真傻,留在我身边做什么?你应该祈祷,祈祷我哪天出去后,就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感受到黑城堡驀然退出,将他翻了个面,又重新沉下腰。慕于巧微微睁眼,觉出了不妙,想逃跑却已没了空隙。 黑城堡疾风骤雨的进入太过暴虐,慕于巧在痛楚地叫了出来,这个姿势他不行,一方面是因为太深,一方面是他极度厌恶毫无保留背对另一个男人的感觉。可是黑城堡紧紧箍住他的腰,慕于巧没有逃的馀地,只能沉默的承着耐着,在痛里浑身酥麻,膝下的地毯湿到不行,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你知道吗,黑城堡,我、我给了他们假的情报。」他被掐着腰腾空,丰盈白嫩的臀瓣在每一次衝撞下可人地抖动起来,在视觉上晃出波涛,「三年前,我想知道我姐姐和洛泽川到底会不会背叛我……」 杀手经年累月握枪造成的带茧掌心一遍遍摩娑侧腰,他太熟知慕于巧的敏感带,如同熟知他这些年是怎么一遍遍从失望里熬过来的。 「当时的我已经开发出蓝玫瑰的配方,只要姐姐再回到我身边,只要我们在警方里有内应,我就可以完成所有人的愿望,既能壮大chess版图,又能接手姐姐讨厌的事业,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 慕于巧在剧烈的颠簸中,像个始终学不会哭泣的孩子,只能用笑来表露苦痛:「但我……还是没有如愿。」 她们都选择了光明一面,徒留他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等候着她们的回眸。 「我不该测试她们的。」慕于巧哑声道。 当时隐隐猜到姐姐背叛的他刻意透漏了设计过的情报,以自己的命为赌局,让慕凡希相信自己真的会到化学工厂进行交易。他太了解慕凡希对于洛泽川说不出口的自卑感,迟迟不敢告诉她她的真实身分是毒梟的孩子,一定会透过第三方传达情报。 罗以凡就是被选中的途径。 当慕于巧在化学工厂中看见伏击的警方时,就知道自己赌输了,彻彻底底。无论慕凡希是不是曾真的想要带他走,在他们以枪相向的那一刻,所有承诺都已不再重要。 事实就是她选择了洛泽川的世界,而不是他慕于巧的。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没有逃走的原因吗?」黑城堡轻轻问道。「你留在那里等死,你知道我——」 剩下的话他默默吞进喉中,一把刀除了要忠诚,还得有绝对的理智,因为他的主人,注目的并不是他。 慕于巧在回忆里骤然咳了起来,被身上的杀手强行带回神智,他的肌肉线条不比健身房练出的夸张,但每一条都藏着足以致人于死地的爆发力,狠狠将慕于巧的腰掐着朝自己撞。 「我会永远忠诚。我知道你现在不会信我。」杀手俯身,沉得更深,狠狠在颤动的点上辗转打旋,「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知道我的话是真的。」 慕于巧失控地打起颤,在说不出口的极致空白里张唇喊了出来,大汗淋漓。那液体太多了,顺着他无法合起的大腿缓缓淌出。彷彿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喃喃,声音哑得不像话:「……是吗。」 那年斑驳的夏天。 那个不曾回首的姐姐。 「我还是希望……我还能,再赌这么一次。」 慕于巧从床上撑着手起身,喘息不止,却已头也不回地下床走离,任凭湿润沿腿缝流淌。 黑城堡在身后缓了下,默默点起一根菸。 燃烧星空(4)(微h) 洛泽川走出警局时,正好看见慕凡希在警局外和久别的前同事寒暄。 她当年走得匆促,许多话未及道别,幸而阴错阳差,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叙旧。林局长正好走出,远远和慕凡希打了个照面,两人友好地交换了隻菸。 她远远站在一边没有打扰,直到慕凡希和人聊得告一段落,穿过夜色走向她,金发在朦胧的暗影中格外惹眼。 洛泽川恍惚了秒,看着慕凡希含笑过来,对她张开手。 她还有几次机会,可以像这样拥抱她? 洛泽川大步过去,撞进慕凡希臂弯,让慕凡希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她们安静地栖息在对方肩头,心跳相抵,渐渐融成同一个频率。 「走吧,宝贝。」慕凡希闭上眼,贪恋着洛泽川身上的味道,「我们回家了。」 这次换慕凡希开车,洛泽川在副驾上看自己的笔记,眉头不自觉的轻拧,在等红灯时被探手抚平,又在她眉间逗弄似地揉了揉:「在想什么呢?」 「很多事情,想慕于巧要怎么才能人赃俱获抓到,想到底是谁杀了罗以凡,还有……想你当年为什么离开。」 慕凡希勾起唇,往后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这是另一个故事了,你猜猜看,猜对可以获得香吻一枚奖励。」 洛泽川挑眉,在红灯灯号转换的短短一瞬,偏头往驾驶座上偷了个吻,掠夺的气息汹涌毫不留情,慕凡希用了平生最大的克制力,才能及时在后车按起喇叭催促时,还能冷冷静静踩下油门。 「猜对的话,」洛泽川退回副驾,舔了下唇角,眉梢光芒很野,「能要点比这更好的奖赏,对吧?」 慕凡希弯起眼角。 她曾经像一件华丽却处处破洞的袍子空有其表,没有什么坚持,更没有什么原则,因为什么都唾手可得,所以对什么都随随便便。 但面对洛泽川时,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所求,所以她可以生起原本已经绝望放弃的力量,像即将向黑暗倾倒的国王,重新获得握紧权杖的勇气。 洛泽川迎视她的目光,眉眼也收起素日争强好胜的锋芒,乾净简单,啟唇缓缓说出她的猜想:「你是因为愧疚,因为当时的情报,是从你手中传出来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遽然一颤,指骨迸出惨白,平素都是放松神情的侧脸此时咬紧牙根死死绷着,眉目黯然。 「我寧可死的是我。」 三年前的情报经过慕凡希之手,用罗以凡的名义传出,但情报里缺少了最重要的讯息,就是那场早早设定好的爆炸。那晚除了那六条警方人命,chess贩毒的执行者黑主角也一併折在其中,唯有洛泽川侥倖逃过。 洛泽川伸手过去,轻轻叠上她青筋暴起的手背:「愧疚和后悔是会杀人的,不要让它们把你吞了,慕凡希。」 良久,慕凡希微微侧眸,车灯与路灯的光芒凝在瞳底:「我在那之后整整一年的每一天,醒着睡着都会见到同一场景。慕于巧站在顶楼往外看,我明明知道隔那么远,他不可能看得清我,但还是错觉他在凝视着我的方向。几秒后爆炸发生,他和那些警察们,全部湮没在火光里。我眼睁睁看他们的黑影在火里挣扎扭动,还是只能一点一点被烧得焦黑……」 失神间,轮胎在地上炸出刺耳声响,慕凡希在最后一刻踩紧了剎车,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拥住洛泽川,挡下她不由自主盪向窗玻璃的身形。 在那之后,慕凡希每天都活在漫天血与火的阴影里,和洛泽川共享着同一个噩梦。 「我没办法面对因为我的情报死了的人,我更无法……面对你。」 「所以你就这样逃走了吗?」 她的笑里有碎裂般的空洞:「我是个胆小鬼,泽川。我进警界后不久爸妈去了东南亚,那里的贩毒利润更高,这里的生意全权交给慕于巧。但出事后于巧重伤,chess乱成一团,开始起疑我是内鬼,甚至对慕于巧的威信动摇。我、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慕于巧陷入危险,所以我主动回到了帮里。慕于巧必须堵住帮眾的嘴,用在警方卧底暴露的名义罚我到酒店陪客。」 洛泽川缓缓接口,眼睛亮得瘮人:「你还是放不下慕于巧。」 「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慕凡希的低语几乎有些感伤,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唯一视作亲人的弟弟害死我们六个弟兄,我应该要恨他——可是我一直梦见,梦见他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好像我真的对他有所亏欠。知道他醒来的消息时,我就晓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昔年情意魂牵梦縈,总是视为需要被保护的慕于巧,在最后那一眼让慕凡西猝然明白,慕于巧早就长大了,他独当一面、心狠手辣。其实活在梦境里不愿面对现实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在车水马龙中,她们的车子停在路肩,虽不是违停,但不断有路人自旁边经过。人车声音嘈杂,洛泽川沉冷开口的嗓音却格外清晰:「三年前你还放不下,但如果是现在、有一天你必须站在你弟弟的对立面……你会怎么选择?」 她固定住慕凡希灿金的后脑勺,逼她直视自己,不允许任何闪躲。 「这是什么老梗吗?如果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水里怎么办之类的?」 「给我正经点!」洛泽川逼上身,眼神厉得狂野。 慕凡希低头咬出一根菸,俯首的脸容俊美异常,烟雾添了一丝颓废美感,遮住她眸底深邃的忧伤:「……我不知道。于巧一直都是非常有主见的人,即使我想带他走,他也未必会愿意。」 慕于巧向来比她还知道自己要什么。 洛泽川沉眸,同时想起那清脆嗓音笑语,隔着漫天烽火弹雨,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说得云淡风轻:『正式和姐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黑主教。』 毒贩本来就不该和缉毒警变成朋友。 洛泽川做梦都没有想到,当年她随队一起追缉的黑主教,原来就是一直以来混跡身边的慕于巧。 『我送你的毕业礼物,喜欢吗?』 『喜欢的话就笑一个吧,洛洛,我好少看到你对我笑呢。』 包围的警车声音震耳欲聋,狙击手的枪口红星点点,毒贩们被重重围绕,但最中央的慕于巧双手插在口袋,衬衣整洁俐落,嘴角带笑,看上去再从容不过。 彷彿早知道胜劵在握。 记忆交缠的同时,沉淀在心底久未癒合的伤疤却似乎终于见了曙光。有些脓血,必然得彻底放出才能有痊癒的可能。被洛泽川眸底一瞬的迷茫触动,慕凡希忽然狠狠探手,把人摔在了椅背上,探身过去。 「喂,你疯了,这里这么多人经过——」 「嘘,你别叫太大声就行了。」 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颤抖,扯开的衣服被扔到后座,把座位放平了。这里空间太逼仄,裹着夜色的行人在车外隔着一道玻璃来去匆匆,完全不是个适合认真做的好地方。但慕凡希压不下心底窜烧的邪火,她撑着手臂望向身下这个人。 洛泽川雪白眉眼五官是秀气的,但鼻樑太挺太笔直,生生把冷厉刻在了脸上。但此刻她眉目嫣红,眼底都是被记忆掀开的、平日她绝不会承认的脆弱。 而慕凡希还想把那脆弱砸得更碎。 她手指进入的动作太兇,惹得洛泽川本能地挣扎,被人狠狠把着手腕扣住,大幅度地上下伏动。每一次探手至底时,都能逼出底下人近乎哽咽的呻吟,很轻,很撩拨。 昨晚才刚打开过的身体又软又热,没几下就抖得楚楚可怜,咬得死紧。 平日里说一不二的缉毒组长在床上总是娇气,还想挣脱,被慕凡希牢牢拽着腰骨,拉了回来。今晚还有时间,她变换着角度时而顶撞,时而碾磨,打算玩个够本。 「你这个变态!」 洛泽川在间隙里咬牙骂道,又随即被惩罚地撞碎了尾音。 昨晚她们多少有些粗暴的急切,但今天更清醒得多,慕凡希在最初那一下后又刻意放慢、放重,导致洛泽川被迫一寸寸清晰地感觉着每一次进出。 慕凡希垂眸,眼底的情潮歛着刀口舔血的肃杀,这个警察光凭美色,就能让她心甘情愿被捕。 这是全世界唯一可以让慕凡希收起嬉笑,认真以对的女人。 唯一一个。 燃烧星空(5) 当晚两人久违地面对面一起入睡。 因为连续几天连轴转的疲惫,洛泽川很快就沉沉睡去,慕凡希却在黑暗里悄悄睁开了眼睛。 洛泽川的手指是冰的,慕凡希小心翼翼把她的指尖包在自己掌心中,轻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温度渐渐传递过去。而后手牵着手脚抵着脚,在静謐的夜色里偷偷看她沉睡的面容,要把每个分秒都记下。 从相遇开始,慕凡希一直有种虚幻的做梦感。 她是一隻回到人间的孤魂,馀生哪怕再多一秒的相处,都是偷来的时间,偷来的快乐,迟早要还回去的。 因为黎明无法属于她。 洛泽川醒来时慕凡希已经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锅子里还仍留着温热早餐,她迷迷糊糊,随手拿了食物慢条斯理吃完后,瞌睡劲终于完全过去了。 洛泽川垂眼望见桌上突兀的一样事物和一张纸条,一动不动看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它是什么,忽然冷意彻骨。 她匆匆抓起纸条,一目十行扫过,理解了那样东西是慕凡希没有出口的暗示。 她独自驱车到目的地,车子甫开进停车场,彷彿又一步步走入了回忆。她穿着警服,和一排弟兄一起为殉职的同伴敬礼,没有人说话,都是死死绷着嘴角,生怕一张口,就是痛苦的嚎啕。 洛泽川捧着花,远远望见成排墓碑前那个显得有些佝僂,但仍能窥见昔年挺拔的背影。 「局长。」 林局长回过头,沧桑的脸上一片平静:「你也来啦,泽川。」 「今天是三周年的忌日,我就知道您也会来。」洛泽川缓步走上阶梯,将手里的花一小束一小束逐一放到碑前。 局长和她并肩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 碑上年轻的笑顏彼此相对,却已经隔了阴阳距离。洛泽川眼睛盯着墓碑眨也不眨,忽然开口。 「局长,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洛泽川不动声色地张口,局长一脸悲伤转成了困惑:「说什么?」 「三年前的五月十六日……局长,那一天您人在哪里?」 林局长缓缓瞇起眼,语音隐隐透出高位者被质疑时的森凉:「你在审讯我吗,洛泽川。」 「我不敢。但您会觉得这是审讯,代表您觉得被当作嫌疑犯了,是吗?既然您问心无愧,那么请分享一下那天您人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林局长低头点了火,声音强压怒火:「我像平常一样上班执勤,哪能有什么事情?」 「下班后呢?」 「我和分局的老蒋局长很久没见,下班后就去喝了一杯而已。」 洛泽川忽然很轻地掀了唇角,眼神里闪烁的光局长很熟悉,那时猎人看见猎物自投罗网时的自得:「那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您做的也不是特别的事情,但您却能够对答如流。三年啊,真不简单。」 忘记了才是人之常情,恰恰是因为记得,反而更加诡异。 林局长显然也意识到这个破绽,法令纹下的唇沉稳开口:「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想用话术来绕我,前辈是这样教你们办案的吗?」 洛泽川望着局长,这个从认识以来就总是刚正不阿的人,若不是看到慕凡希留下的证物,又回头思考从前的一些疑点,她绝不会对局长有半分怀疑。 记忆回到几天前,眾人刚发现罗以凡不对劲的时候。 林局长那时开口时诡异灰败的脸色藏都藏不住,对所有人说:『警方所有线人都有严格的回报时间与核对身分的方式,他直到近期都还有与警方联系,但万一、万一那个线人早就死在了三年前,就大有问题了。』 他或许没有说谎,他一开始或许并不知道,罗以凡在他的那一击之下居然就死了。当时他的语气如此不确定地徬徨,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曝光,紧接着便会彻查杀害线人的兇手。 「罗以凡身为线人,日常生活极度低调,知道他与那桩爆炸案件有关的人,唯有警方和chess。既然他的身分能持续存在,就代表不是chess那边暴露。」 「是吗?」 洛泽川漂亮但冷清的眉眼直直注视他:「尸检报告上说他是后脑勺被一击毙命,照理说现场还会有残存的血液组织,但警方却什么都没查到。除却房子本身环境被破坏过,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犯案者熟悉清理现场的步骤。犯案者一边自欺欺人罗以凡没有死,一边抹去了自己的所有到访踪跡。」 「哦?那警方里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找上我?」林局长几乎是循循善诱。 洛泽川抬手,展露出手中握着的破旧纸盒。 第一个目睹现场的人正是慕凡希。她原先只是想来确认过了约定时间却仍未联系的线人安危,听到房中啪地一声有什么坠地,又有脚步驀然快速移动远去的声响时,她心底已泛起不祥预感。等到动静全部消失,慕凡希探头时却看到已经气绝的罗以凡。 地上突兀地躺着一只菸盒,像有人要匆匆离开时失手掉落的。 慕凡希犹豫了下,虽然警察生涯奇短,但有些共同的敏锐直觉仍未消失。她弯下腰,捡起了菸盒。 那就是早上放在她眼前的东西。 洛泽川举起菸盒,语气平静:「这是我们拿来孝敬您的进口牌子,因为价格高、而且需要托门路从国外买回来,味道又非常地重,平常没有人会抽。会出现在那种破旧地方,却又有这种菸的人,世界上会有几个?」 「你怎么知道不是慕凡希杀的,然后嫁祸给我呢?」 「因为杀他对慕凡希没有任何好处,也因为她是唯一知道罗以凡没有问题、不是内鬼的人,更没有理由杀害无辜。是您误以为线人有问题,才会在对质之间失手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罗以凡。」洛泽川吞着口水,声音却依然沙哑,「从头到尾都没有内鬼,曝露的是我们自己。」 曝露的是被发现起了叛变之心的慕凡希和她,当她到最后一刻才知道慕于巧就是黑主教时,一切早就已经太迟了。 局长身经百战的神情果然没那么容易动摇:「一个破菸盒说明不了什么,都过了这么久,大概也没办法採样检查了吧?洛泽川啊,你这一刀,没能把我捅乾净。」 但随即他释然地一笑,慢慢从口袋中掏出一模一样的菸盒,弹开一支,没再辩解:「我只是、很想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而已。」 「我难道不想吗?局长,不只是市总局,缉毒队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和你一样,恨透亲手杀了害死我们伙伴的嫌犯。但活人的人生,还是得过下去。」 局长神色一动,缓缓转开脸,望向成排碑林,凝重地注视。 「我唯一的请求,是让我抓到那场爆炸的主谋……抓到慕于巧之后再去自首。」良久,局长皱纹深若刀刻,一字字镇重道。 洛泽川望着他,一瞬面露悲悯,很快转开了头:「好,我会负责确保局长不会食言。」 毕竟那些曾想逃离的,都终究得回去面对。 城市彼端,金发半遮的脸侧只露出部分,仍能一窥那令人惊艳的精緻面容。她漫不经心低垂着眼,无视路人不时投来的艳羡目光,凝望眼下栏杆外滔滔海水。 电话响了几下,而后滴地一声接通了。 「是我。」 那头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后语气漾起上挑的欣喜:「……姐姐?」 慕凡希靠在栏杆上,一隻手按着电话,笑了开。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弟弟。」 燃烧星空(6) 黑城堡鲜少看到慕于巧流露那样毫无掩饰的欣喜表情,长睫扑朔眨着,天真烂漫。 掛断电话后,慕于巧偏过头,笑瞇瞇地吩咐黑城堡去备车。 「您要去哪里?」床下的黑城堡又摇身变回那个凶狠狂野的杀手手下,声音平稳到几乎冷漠。 「去接人,」慕于巧身赤裸上的狼狈痕跡还未清除,慵懒而随意地起身披衣,「我们约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座收受重金违法贩卖儿童、开啟这一切罪恶的孤儿院。 另一边,望着海平线彼端的慕凡希还没有放下手机,她转手播了另一个号码,几声后便被接起:「你在哪里?」 「局长承认了吗?」 「我心里有数了。你到底在哪里?」 慕凡希手搭在栏杆上笑起来:「这么没安全感啊宝贝,我又不是犯人,干嘛这么在意我跑去哪里?」 「有消失前科的人就需要看紧点。」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刑警敏锐地察觉到幽微的预兆,毛骨悚然的预感沿脊柱窜起:「你要去做什么,慕凡希?」 她眷恋地听洛泽川喊出他的名字,半晌才回应:「我们是搭档,对吧?」 洛泽川在那端紧绷地沉默着,慕凡希微笑:「相信我,泽川宝贝,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慕凡希不等她回应便切断通话,甩手把手机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她驱车到了城市的彼端,昔年破败的孤儿院在时光过去后,仍是阴森黯淡,只是那种恐怖压迫感已随着年龄增长,剩下虚张声势的空架子。 慕凡希遥遥望去,脚步停滞在门前。 小时候的慕于巧,长大后的黑主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眼前交替,最后定格在孤儿院宽阔的庭院前,那个身穿黑衣的笔直背影。 慕于巧就站在那里,闻声回头,遥遥对他一笑。在他身边的黑衣手下寥寥站了四个,但慕凡希知道,慕于巧背后肯定带了倍数的人。离慕于巧最近的青年背脊绷直,俊悍的眉目敌意深深,是那个代号黑城堡的职业杀手。 他们隔着三年的岁月,再一次站到了彼此对面。慕凡希一眼瞧见他脸上半面斑斑的伤疤,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下。 「跑去洛泽川那边又回来,这次姐姐的见面礼是什么呢?」慕于巧歪着头,那抹笑因为一侧的伤疤紧绷着,被扯成了歪斜的弧度,「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回来,就按照我的话去做吧。」 「你要我做什么?」慕凡希懒懒地拖着嗓音,伸出手,还未触到慕于巧发际,对方已轻轻撇过头躲开了。 「我讨厌这座孤儿院。」他笑得天真,「姐姐帮我烧了它,好不好。」 慕凡希缩回手:「别对我撒娇,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就别说了吧。」 慕于巧神色不变,抬手接过黑城堡递来的打火机,抿唇扬眉,神色轻柔:「你还是一样置身事外呢,姐姐。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这么做了,你在电话里说了啊,你要回到我身边,不是吗?惩罚已经够了,你回来之后不需要再去酒店服侍客人,可以好好地待在我旁边。」 风向变了,空气里刺鼻的汽油味缓缓扩散,慕凡希视线穿过慕于巧一伙人,望见了孤儿院里的场景,瞳孔遽缩。 慕于巧顺着她视线望去,外观看似无恙的孤儿院里,所有人都已被迷药呛晕,横七竖八瘫了一地:「这些孩子如果终将走上和我一样的路,那我不如先这样送走他们吧。」 黑城堡无声绕到慕凡希背后,慕于巧笑着掷出了打火机,在慕凡希瞪大眼欲伸手上前阻止时,手刀重重劈落,眼中最后一幕,是漫天腾起的火光。 再次甦醒时,慕凡希迟钝地眨了好几下眼,才意识到自己已回到慕家海边的老宅子里,被反绑在古典的四柱大床边。昏暗的室内,慕于巧间适地叠着双腿,慢条斯理摆弄着什么。 认出那是什么时,慕凡希无法自制地一颤。 「醒了?」声音温和,慕于巧转过头,「有没有很怀念呢,你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回家了,是自从读了警校对吧?」 「于巧,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慕凡希暗自挣动了下,却发现那绳结手法专业,一时之间难以挣脱,只得放软了声音。 「姐姐是初学者,我们还是使用肌注吧?效果比较慢,但也比较温和。」慕于巧自顾自地从托盘拿起针筒,望着慕凡希惨白脸色,噗哧一笑,「别露出那种表情,亲爱的姐姐。这些药品我都亲身试过,还为你留下最纯粹的实验室级别,市面上是绝对买不到的。如果你这么怕,那好吧,我再降低剂量。」 他推下针筒,万金昂贵的蔚蓝毫不吝惜地溢出三分之一,全数撒上地面,慕凡希几乎咬碎了牙,神情却仍是隐忍的温柔:「于巧,你浪费你宝贵的货来毁我有什么好处呢?为了报復我?我如果废了,你让我回来的意义就没有了。」 「嗯?姐姐你误会了。」 慕于巧将注射器递给一旁的黑城堡,神色舒缓,下巴轻轻朝他一点。 「我现在让你注射完全不是为了毁你什么。我的目的很单纯,就只是想让蓝玫瑰流淌在你的身体里而已,毕竟,这原本就是我为了你和洛洛准备的礼物啊。」 黑城堡应声上前,慕凡希僵硬在原地,强行压下想要挣扎的战慄本能,眼睁睁看着黑城堡毫不客气地拽过她的手臂,将注射器抵上肌肤:「为你自己好,最好别乱动。」 瑰丽的蓝色一盪,迅速全数注入了肌肉,短短几秒,化学物质随着心跳窜入神经中。慕凡希睁大眼,浑身一震,隐忍的齿咬破唇角,满嘴鲜红。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问过我是不是喜欢洛洛。」慕于巧终于站了起来,俯身向她。 一开始,他是真心对那个能力足以和姐姐并肩的女孩感到十分好奇。 在那之前,他狭小的世界里就只有慕凡希佔据全部视线,他很早以前就发现,若有任何人靠近慕凡希,都会令他感到无法言喻的焦躁。 但那场打靶比赛之后,慕于巧翻着手下让人偷拍下来的照片,两人在相邻的射击位边,神情专注而血性。在那之后,他从照片里看着两人逐渐亲近,心中掀起诡异的艳羡,直到决定他也想加入那个看似美好的画面。 洛泽川藏着比慕凡希还不受控的野性,冷酷又热情,端庄又放肆,对她的刻意接近意外地没有太多牴触,甚至比慕凡希还更能察觉到他微小的情绪,放纵他任意索求情感。 慕于巧隐瞒着黑主教的身分,一边逐步掌控了北部地区全数的贩毒脉络,一边和洛泽川成了好友。 就在那时他那个向来无条件宠爱他的姐姐问出了这个问题,神情随变得像只是随口一提。 「我当时没有回答姐姐,」慕于巧抬起她下巴,在慕凡希开始双眼失焦的视线里微笑说完,「我觉得,就这样三个人继续下去不是很好吗?但如果非要选择,如果你和洛洛我不能兼得,我的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在血液翻涌的大脑里,慕凡希的思绪吃力地一格格卡着运转,疯了一般的快感在四肢百骸炸裂开来,迅速侵蚀了仅剩的理智。 「姐,你知道为什么我是黑主教吗?」他笑语,「因为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白王后。」 当年被从孤儿院带来的孩子,可能真的并不想夺走什么。他隐忍而内敛,沉默又渴望,儘管野心勃勃,却又深情款款。 「但那都无所谓了。」 深渊的夜里,三个年轻孩子在青春的仲夏擦身而过,仅仅是短暂的一霎回眸,却酿就了今日的人间地狱。 慕于巧微笑,在手下的眾目睽睽之下低首,彬彬有礼地在姐姐手背上印下一吻:「反正最后,我还是赢回了我的白王后。」 慕于巧偏过头,在慕凡希染满鲜血的唇上,侵略地深吻下去。 身后,黑城堡沉默地转开了眼。 燃烧星空(7) 慕凡希从小见过非常多吸毒者,甚至可能比身为缉毒警数年的洛泽川更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吸毒是这种感受。 她被解开束缚抱上了床,伏在床上蜷缩着,小口小口地呼吸,试图缓解一口气涌入大脑的甜腻晕眩。可是心跳持续飆升,恍惚地将她与现实迅速隔开。浑身的血管彷彿都在沸腾。 而毒品总是捆绑着暴虐的情慾。 她感受到下巴被捻起,慕于巧顺着她无法闭合的齿列,印下一个温柔到毛骨悚然的吻。 慕凡希无力抵抗,蓝玫瑰的发作时间很快,把所有痛楚和恐惧都包裹得甜腻麻木,即使慕于巧现在一口咬断她的舌,她大概都只能感受到血液涌入唇齿间的甜美温醇。 手下们早已退了出去,慕于巧一手伸入慕凡希的衣里,从腰部往上抚摩。看似放荡不羈的慕凡希还保留着昔日从警时的健身习惯,腰线仍是纤瘦有力,在他的手指与蓝玫瑰的双重刺激下,泛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还能认得我是谁吗,姐姐。」他低语。 慕凡希推拒他的手轻得像在撒娇,平日流转间都透着多情的眼眸迷离失焦,整张脸都是慕于巧十分熟悉的,吸毒者特有的梦幻恍惚。 慕于巧的手扔开衬衣,低头埋入慕凡希胸前柔软的高耸中,一手探向内衣的环扣,但在剥去最后一层隐蔽前,他停了下来。 慕凡希的心跳凌乱地从胸口传来,慕于巧抬起头,定定凝视眼前脆弱、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对慕凡希这么做,儘管他曾在脑中臆想了无数次,但他面对黑城堡时轻而易举的放浪在这里全然无用,他碰不了慕凡希。 他的姐姐。 慕凡希猛然躁动起来,呼吸迅速凌乱微弱,身子不受克制疯狂抽搐,后仰的颈弯出脆弱弧度,毫无保留地曝露在慕于巧眼前。 他迅疾翻身下床,开了房门,黑城堡守在门外,兇神恶煞的匪气凝在瞳孔里,见到慕于巧仍衣着整齐,脸上掠过一丝诧异。 慕于巧淡淡道:「让医生马上过来。」 应声而来的医生是chess私下合作的医疗机构派的,对于送到他手上的那些状态奇惨的伤患早已见怪不怪,熟门熟路地开始为慕凡希做紧急治疗。 慕于巧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神色悠转不定,医生忙活好一阵子后,慕凡希终于朦胧地从梦幻中醒了过来,痛苦地咬紧了唇,又被医生伸手撬开:「接下来这位小姐会陷入极度恐慌与疲劳嗜睡,陪着她、让她好好休息就好。」 慕于巧頷首,彬彬有礼:「谢谢医生,慢走。」 慕凡希溃散的眼眸却缓缓停在了慕于巧脸上,眼角一弯,竟还是一个温柔的弧度。 慕于巧望着她,心底一阵冰凉地无措,听见慕凡希沙哑地试图开口,却听不太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走,不要再……」 「姐姐在说什么?」 「带、带我走,不要再贩毒了……」还在毒品效果里载浮载沉的慕凡希吃力地张口,这次发音却异常清晰,像槌子一样重重砸入慕于巧耳中。 他一动不动望着床上脆弱的女子,良久,笑声慢慢溢出,最后放声大笑起来。 「好啊,我都安排好了,姐姐。这些蓝玫瑰全部送到国外,我们就结束在台湾的这一切,好好地金盆洗手。」他笑了声,额头抵着慕凡希逐渐失控起伏的胸口,「就在一周后,我和爸爸说好了,这批货送出国外,我们就自由了。」 慕凡希像是用尽了气力,尾音小了下去,却仍透着温柔的馀韵。撕开那些华丽浪荡的包装,她的柔和和重情,比慕于巧或洛泽川都还要执着:「好,我们约好了。」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顺。慕于巧顺了下她汗湿的发,倾身在额上吻了下,直起身:「好好休息,姐。」 手下有事来找,慕于巧于是指定了另个手下留下来陪着,自己出去和黑城堡商讨事情。手下靠在窗边吸菸,知道慕凡希一时半刻不会醒来,放松地玩起手机游戏。 医生遗落了听诊的医疗器具,折返回来收拾,忽听见耳语很轻很轻地传来。 「别看我,别说话。」若不是仔细靠近辨认,绝不能发现那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女人嘴唇轻轻掀动。 医生手上动作未停,手下抬眼看了下,又转回手机萤幕。 「港口、蓝玫瑰、一周后晚上,但是待查证,等我后续讯息。」 医生收好器具,转身看也不看床上的女人一眼,大步离去。 一房之隔,商讨完毒品的转移事项后,黑城堡终于忍不住试探开口:「老大是真的相信慕凡希投诚吗?」 方才柔软尽露的黑主教早已包装回端雅的外表,语气有些遗憾:「可惜,我也很想这么认为,但那朵蓝玫瑰,或许已经说明了一切呢。」 慕凡希虽然与世无争,但并非懦弱胆小的人,对于踩到底线的人事物,她可以比什么都要坚持。这样的人一旦做出牺牲,肯定是为了保护其他更重要的事物。 「她的行为违反一般心理,一般人会为了钱或前途配合,但没有必要用毁掉自己来换取。如果姐姐她抵死不注射、不愿意用蓝玫瑰换我的信任,行为逻辑才是正确的。但她却做了,代表她背后有其他需要保护的东西,甚至比我的蓝玫瑰,还重要。」慕于巧淡淡评论。 「那您……还要让她回来?」黑城堡语气古怪,眼前的少东家却转过身,晶亮的瞳毫无保留。 「当然。我啊,永远愿意为我的姐姐破例。」他笑,「不过,身边的蛆虫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房门被敲响,被五花大绑的医生扑通一声跌落在眼前,黑城堡眼神一扫,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黑主教优雅起身:「有查到这位医生传递出去什么讯息吗?」 手下沉着脸摇头:「很抱歉,曝露那一瞬间,他把手机甩向大海,唯一能确定的是讯息已经发出了。」 「那好吧。」慕于巧几乎有些遗憾,「拖下去。黑城堡,你亲自用刑,但我要活的,好留给我亲爱的姐姐看看。」 黑城堡阴沉地应了声,抽身出去了。 直到隔天傍晚,慕凡希才算真正醒来,浑身都是药物引起的不正常倦怠,慵懒地靠在床头,任由慕于巧一杓杓餵她极稀薄的稀饭,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吃不下。 餵完半碗,慕于巧审视她一眼,笑眼弯弯:「姐看上去气色好些了,那我们走吧。」 慕凡希眼皮微掀,声音沙哑:「去哪里?」 「去看看……那位医生是不是还活着?」慕于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慕凡希说出这段话,慕凡希眼皮还微微垂歛着,淡定得不自然,「顺带一提,那医生最后一个接触的是你,姐。」 燃烧星空(8) 灯火通明的警局里,张士嘉咬着棒棒糖,把桌上睡死的雪花摇醒:「情报传回来了,快醒醒!」 雪花倏然惊醒,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回头。一夜没睡的洛泽川已经和林局长一起审视chess线人传回来的情资,那是他们早年在黑道周边医疗体系佈下的棋子,沉潜多年,终于在此刻发挥作用。 情报上只有寥寥几句:『港口据点房屋,慕某遭到餵毒后套出情报如下,蓝玫瑰预计全数转移,地点港口,时间一周后晚上,但情报待验证。』 她手指掐紧掌心,眼睛定在『慕某遭到餵毒』几个字上,胸口像被剜了一刀,又疼又空洞。 慕于巧能有多狠?被岁月酿得荒腔走板的情意酿成了那危险馥郁的蓝玫瑰,最后流进了他姐姐的体内,他是真的想要毁掉慕凡希吗? 「冷静点,至少知道人在哪里,慕于巧捨不得杀她的。」局长看一眼洛泽川紧绷眉眼,出声安抚。 洛泽川此刻像一把没了鞘的刀,浑身都是冷冽的沉思:「我先去一趟港口探查,常东旭和我一起,其他人留守等候局长这边的指令。」 港口边的老宅中。 慕凡希被慕于巧轻柔地抱了起来,一路抱到刑讯地点,浓浓的血气未进门便已扑鼻而来,她被放在一张铺了毯子的椅上,那是慕于巧特有的细腻体贴,知道现阶段的她皮肤高度敏感,耐不得一点冰凉。 但在这些体贴后,慕凡希同时看到了人间炼狱。 医生全身赤裸倒在地上,已经连哀号都发不出来,浑身血色刺眼。 慕凡希一眼看见他的十指指甲都已被撬开,又被残忍地以焚烧止血,泛着红黑交杂的焦色。光是那一眼,就足以让一个未经过血腥场面的普通人吓晕过去。慕凡希胃中一阵翻搅,转身吐出了稀粥和什么也没有的清水,她向来心理素质坚强,此刻却仍浑身颤抖。 黑城堡靠在墙上抽菸,兇悍的血色凝在眸间,满满都是刑讯过后的嗜血:「他招了讯息内容,但不承认和慕凡希或警方有关係。」 慕于巧正怜惜地用手帕为慕凡希擦拭嘴角,闻言一笑:「真的啊,嘴那么硬?那也给他上一剂蓝玫瑰好了。」 他伸手将无法坐直的慕凡希拢在怀里,吻了吻她汗湿的眉间:「姐姐不看看吗?因为你的关係这个人要被活活折磨死了。三年前也是,因为你自以为是地把我出卖给警方,六个人才会因为你而死。」 慕凡希苍白却精緻依旧的眉眼痛意深深,慕于巧望着她的模样,那个曾以保护者之姿出现在眼前的慕凡希已经消失在岁月里,或许他从头到尾渴望倾慕的,都只是幼小孤立无援时、给自己塑造出来的寄託形象。 那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更多的,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所以在床上他碰不了慕凡希,因为慕凡希三个字对他而言已成为了理想的象徵,而不是像黑城堡那样可以肆意亲近的对象。 慕于巧俯身将手枪放入慕凡希掌中,包着她的手瞄准:「看在姐姐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要赌他不会把你供出来,还是乾脆承认你们是一伙的,现在先赏他个痛快?」 慕凡希瞇紧眼,在心里一遍一遍向洛泽川道歉。 对不起,她还是当不了好人也当不了坏人,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牺牲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这个目的是以正义为名。 即使是这种状态,她持枪的姿势依然是曾经经过严格训练的标准动作,瞄准医生眉心一个点射,乾脆俐落地回答了慕于巧的问题。 黑主教笑了笑,感受到慕凡希意识又逐渐模糊,手掌轻轻盖住她视线,直到她呼吸真正平稳后,先将人抱回房间床上。 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阴暗。 慕于巧望着慕凡希沉睡容顏,想起当时他在劫持厂房人员后独自走到工厂顶楼,要拿自己当作赌注。当时隔着红蓝交错的警笛和沸腾的人声中,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慕凡希,四目相对中,彷彿已经预知了结局。 「姐,你知道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了心脏手术吗?因为我必须向爸爸证明,我有资格继承你并不想继承的家业。」慕于巧哑声开口,但这次真的睡着了的人,无从回应。 手术费时漫长且极度危险,不动手术的生存率可能还比动的机率高,但他还是选择做了,最后终于向慕家家主证明,他已经成为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继承者。 但手术后随之而来的后遗症症状让他每晚都夜不成寐,只有日日陪在身边的黑城堡能窥见那些痛苦。 「姐姐,我要怎么做,你和洛泽川才会留在我身边呢?我和你们的警察伙伴一起粉身碎骨的画面,能不能让你们痛上一点?」 声音碎在黑暗里。 良久,慕于巧才缓缓起身,看了床上的人最后一眼,转身出去。 黑城堡刚处理完医生尸身,走回来找他,听慕于巧淡淡吩咐:「我们先去港口,通知大家时间,准备提前转移。」 「是,」黑城堡乾脆俐落地答,却又听到下一句命令:「还有,准备像三年前一样的爆炸装置。」 黑城堡脚步顿在半途,慕于巧回头看他,温润眉眼还是那么无邪:「你说这会不会又是我们最后的时间呢,黑城堡。」 大宅里持枪守门的手下在无声中被麻醉子弹集中,定格了动作,倒下前被轻轻接住,身后露出了洛泽川鬼魅般的脸。 她无视越来越疯狂的心跳,沸腾的血此刻又炽热又清醒,弯身避开监控,潜进了宅中。 同一时间,手下按照慕于巧吩咐来检查睡着的慕凡希状态。他弯腰看了眼沉睡的女人,正想直起身,那双眼睛却毫无徵兆地张了开。 手下睁大眼,还来不及再吐一字,慕凡希已经掐住看守者,冷静地看着那张脸由青转紫,最后成了一片死寂雪白。 她直起身,任由尸身倒地,有些踉蹌地爬起,缓了口气。 「喂,怎么搞的?」 慕凡希的心跳还来不及沉定,又一个尾随而后的手下迟疑地在门口大叫,房里光线太暗,等他看清同伴倒地的尸身时,亡命之徒刻在血液里的警觉马上反应过来,抽出枪枝。 慕凡希及时朝旁一滚,躲到床后避开第一枪。 她的生理状况还是很差,挥之不去的恍惚与迟滞感让她的肢体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拍,下一枪贴地而来,她再次勘勘躲开,几乎没有力气闪过第三枪。 慕凡希重重喘气,眼前已晃出了重影,怪异的炫光和燥热在血液奔腾,不受控地渴望再来一剂蓝玫瑰缓解。强烈的疲倦和躁动把她牢牢按在地上,听见枪手缓步靠近,绝望地挣扎着想站起时,忽然辨认出一个幽微却熟悉的脚步声。 洛泽川赶到的瞬间及时开了枪,消音子弹贯串正欲举枪的枪手后脑勺,喘息着同步对耳机回报:「他们把大部分人都撤去港口,宅子里防卫很薄弱,但我怀疑有诈,你小心点,完毕。」 常东旭简短回覆了声,又问:「你找到慕凡希了吗?」 洛泽川居高临下望着慕凡希蜷卧在地,眼神涣散却还是硬是撑出笑脸,声音破天荒地有些颤抖:「找到了,我带她出去。」 她快步走过去,还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粗暴地倾身吻上了。 慕凡希居然还笑得出来,伸手顺着她的力道,把洛泽川紧紧揽在怀里,感受到洛泽川的手指向下探索,伸进了裤里。 燃烧星空(9)(微h) 「那个医生死了……对不起,我没有救到他。」 慕凡希在亲吻间隙里低低地说,洛泽川无话可安慰,只能更用力地回吻。 也许是药物作用,慕凡希双腿中央已经一片湿润,洛泽川的手指很顺利地没入。她很少主动担任进入的角色,抽插之间没有太多技巧,但对于此刻感官高度敏感的慕凡希来说,已经远远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 外头还有人在奔跑,死不瞑目的尸体还在身边,她们的喘息曖昧又绝望。 洛泽川俯身,学着从前慕凡希对她的方式,那隻好看的、擅长开枪的手,就这么伸进胸罩之下,指尖一拢把她滚烫的双乳收进掌心,乳尖压在带茧的粗糙掌心下,随即挺立起来。 鑽进体内的长指微微弯曲,粗暴决然地往深处探入,破开一层层炙热颤抖的肉褶,任由慕凡希颤抖地把她的手指裹夹吸吮,湿透如泉。 「……我们没有时间了。」慕凡希呢喃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 洛泽川手放开胸乳,粗糙的指腹贴在阴蒂上,并不是温柔的摩擦,而是配合着另一手抽送的动作,狠狠拉扯刮擦着最脆弱的柔嫩,疼痛逼得慕凡希倏然挺身挣动。 但就像她往常在床上对洛泽川的方法,洛泽川没有容许她逃,手指骤然加快速度,让痛苦与快感同时交织,硬生生把她逼上高峰。 在慕凡希双眼上翻的瞬间,手机忽然响了。 港口风声狂野,阴沉欲来的雨云撕开血色天际,慕于巧一身俊美正装,和身后笔直警戒的黑城堡相映着同样的漆黑。重重武装毒贩聚集在层层高耸货柜间,手里摸着枪,眸光泛着凶器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慕于巧轻柔的声音几乎被海涛淹没,对着手机开口:「喂,姐姐,醒了?」 狭窄的床后,慕凡希一手紧紧摀着嘴避免失控出声,好几秒后才把声音里的颤抖不稳压到最低,听上去还是隐隐脱力的疲倦口吻:「对,你们在哪里?」 「在港口。」慕于巧把手机转向,让对方可以听见海涛声,「我决定把运送时间提早了,明晚出发。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点处理完,就可以早点离开了。」 「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不怕我去洩漏给警方吗?」 「你也开始会耍小孩子脾气了呢,姐姐。」慕于巧笑出声,声音却倏然转狠,「你最好不要,六条人命的教训也该学会了。」 慕凡希眼底沉默地掀起痛楚,洛泽川的手即时抚过她后颈,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深深吸了口气:「于巧,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我也是啊,姐姐。」慕于巧仰望天空,诡异地勾着唇,温柔地说完,「但你别逼我。」 昨夜那个窒息的吻和那朵蓝玫瑰,终于撕裂了表面的平静,让这对姐弟再也走不回从前。 慕凡希很想问慕于巧,他会后悔吗?后悔把三人的世界推到了这个境地? 慕凡希负着光与暗两端挣扎的罪恶感,为了救慕于巧回去帮里时,无数次想着,若她对警察这个身分还有一点起码的责任感,她就不应该窝藏这个杀了他们这么多伙伴的重刑犯。 但此刻,她仍只能压下所有奔涌情感:「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和你都是,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慕于巧原本正抬手玩弄着黑城堡的短发,这句话让他呼吸一滞,胸口遥远的闷痛再次紧绞,遗下一片空洞的失落,语气还是歌唱般舒缓:「那就来找我吧,我们做个了断,把过去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掉。」 「知道了......我会去找你。」 慕凡希喘着气换了话题,几乎要压不下快感馀韵,血液里蓝玫瑰那种几乎要逼疯他的骚动和方才绝望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湮没她。 「等等过来港口,我让黑城堡去接你。」慕于巧凝望着海平线,目光悠远。电话那头极其细小的摩擦和濡湿声鑽入耳中,他慢慢闭上眼,不等慕凡希回答便掛断通话。 「老大,装置都佈置好了。」手下毕恭毕敬欠身道,慕于巧点点头,转向黑城堡,放开手温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吗?」 当着重重手下,黑城堡只是淡淡抬眉:「您不需要询问我,只要下命令就可以了。」 慕于巧逆着暗涩天光的脸衝他一笑,这次第一次,黑城堡从中窥见了隐晦的悲伤。 宅子深处。 慕凡希抵在洛泽川眉间,轻轻舔去汗珠,两个人都是喘息未止。慕凡希轻轻仰眸,声音还有些迷乱:「你吓死我了,宝贝。」 洛泽川被亲得没了脾气,懒洋洋抬手揪住那略长的金发,一次次摩挲:「你下次再搞这么刺激的失踪,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做什么呢?」慕凡希一边用被撕得像破布一样的衬衣帮自己擦拭身子,一边低笑。 驀然,怀里的野豹子倾身上前,叼住了她的喉咙,很轻地吮咬了一下:「我会在黑主教动手前,先亲自杀了你。」 慕凡希轻轻笑出声,脸上犹有病色,眼底却都是歛去那些不正经的轻佻后,温柔炽烈的光芒:「好呀,如你所愿。」 她们头抵着头,但炽热情意的氛围在迫在眉睫的战斗前飞快消散,宅里剩馀的chess手下大喊着跑来,洛泽川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阴鬱:「我得走了。」 慕凡希垂着眼,轻轻开口:「我也得去和黑主教会合了,他提前运货,我担心他是预谋了什么。你把情报带回去,提醒警方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防爆组已经在待命了。」洛泽川迅速扣好了领口,捧过她的脸短促但郑重地一吻,「你也是。为了避免慕于巧怀疑警方来过、且和你有接触,我得在你身上留个伤口。」 慕凡希頷首,看着洛泽川抽刀,仔仔细细比划了下,挑了一个避开肌肉发力点和脏器的部位,巧妙地腰腹上划过了一刀,任血流蜿蜒。 「这么熟练,看着是像很会谋杀亲妻的人呀。」慕凡希开玩笑地摸摸她持刀的手,收穫一枚大大的白眼。 处理好伤口后,慕于希定定看着洛泽川,很想留个什么最后的叮嘱,却又无话可说。 谁能知道终局是长相廝守,还是生死相隔? 她们长久地相互凝视,最后是洛泽川先倾身印下一吻,什么也没说地掉头离开。 港口边风越来越大了。黑城堡接到宅子遇袭的消息,又奉命去接慕凡希,一眼注意到她腰上的伤,挑眉,口吻有些幸灾乐祸:「被你女人捅了?可惜,她没有直接杀了你这个叛徒。」 慕凡希整个人还是不太舒服,懒懒扬唇:「亲爱的,你这样说我很难过啊,好歹我们也算从小在chess就认识的,你就不能对我有一点爱屋及乌的心吗?」 黑城堡被那个所谓的爱屋及乌噎了下,没有反驳,慕凡希打量他两眼,语音感慨,稍稍正经了些许:「如果真的喜欢他,比起一起沉沦,你好歹也拉他一把,即使他看起来没有在听任何人说话,或许还愿意听听你的。」 「好了,别婆婆妈妈。」黑城堡打断他,飞快掩过神色,送他来到港边一辆车前,「老大,人来了。」 慕于巧正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听说洛洛找上门了?」 「对,那孩子刺了我一刀。」 「是吗?」慕于巧睁眼,幽暗的眼瞳在黑暗里轻轻一瞇,「那我就更好奇了,如果洛洛知道我送了另一份大礼给缉毒队,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慕凡希心脏一紧,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你送了什么,不也给姐姐我一份吗?」 「可惜你恐怕不会喜欢的。这份大礼只能给洛洛,若她好好把握,足够她升官进爵。但是要拿到礼物,洛洛也要付出对应代价。」 慕凡希察觉不对,紧绷地转过头,车里太暗,慕于巧伤疤遍佈的脸沉在黑夜中,看不清神情:「于巧,不要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慕于巧却只是执起她的手,轻轻放到唇边,答非所问:「姐姐,你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 「什么味道?」 他轻缓的笑容尚未收回,漂亮的眼眸抬起瞬间,慕凡希倏然往后倾,但慕于巧已经追了上来,用外貌无从分辨的俐落身手锁住她的退路,将一块沾了化学药剂的帕子紧紧摀住嘴。 「我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这种味道啊,姐姐。」 慕凡希挣扎间伤口迸裂,鲜红染透白衣,沾上慕于巧的手指。在她终于陷入昏迷停止挣扎后,慕于巧抬手,轻轻舔去了那滴血。 「海关那边都打点好了。」黑城堡在车外轻轻开口,慕于巧点点头,扔掉了手帕:「接下来,只要等鱼上鉤了。」 燃烧星空(10) 「提高警觉,犯人有危险前科,这次大家务必要小心——」 洛泽川领着队伍来到港口时,每个人都穿上了防弹衣,防爆组紧紧跟随。她打了个手势,几倍于毒贩的人力悄无声息散进了黑夜,穿梭在密密麻麻无数矗立的货柜中。 市警局配合缉毒队派来大量警力包围港口,林局长双手抱胸站在一边,语速很快:「这么大批的货物不会当晚才集结,但黑主教无预警提前时间,如果我们等到当天再拦截,他们可能早就成功把毒品混在这么多货柜中送出台湾。」 洛泽川没有回答,她全身都绷得极紧,在宛如匍匐巨兽的货柜之间,隐隐察觉到不祥。 「队长,我们找到了!」高雪花兴奋的声音从通讯器那端响起,「货柜四周的守卫已经都逮捕了,里面满满的都是蓝玫瑰!」 洛泽川停下脚步,皱起眉,听见高雪花汇报她目前的位置,随即快步赶去。 慕于巧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让他们获得胜利?太诡异了。 还未走到定点,她远远就听见手下们欢庆的声音,高雪花一行人挤在货柜中封查那数量惊人的蔚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唯有洛泽川目光一扫,货柜中有种诡异的低频声弹动了洛泽川敏感神经,化学工厂中梦魘般的一幕在记忆里歷歷在目,她低头检查了一眼又一眼,却仍无所获。 忽然,其中一个被敲晕俘虏的毒贩醒了过来,闷着声开始剧烈挣扎,洛泽川眼眸一缩,翻开他外套检视看似臃肿的腹部,在肉色的腰带上,发现了一个长相奇异的黑色装置紧紧系着。 「这……是什么?」张士嘉困惑地开口。 装置上,猩红的眼一眨一眨,像命运无声嘲笑。 「发信器……」跟随而来的常东旭认出的当下,马上喊起来。「这是炸弹,防爆组预备!」 洛泽川瞪大眼睛,吼了开来:「这是共频引爆,来不及,先撤!」 手机驀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本能地接起,语声僵硬:「你连自己的人都想炸吗,黑主教?」 「洛洛,四周的货里都埋了炸药,你看到那些白粉了吗?那不是海洛因唷,是炸药粉末。我一通电话就能引爆了,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那悦耳嗓音似乎还是带着遗憾,「真可惜,如果你不是以这种姿态来见我,我们还可以好好叙叙旧。再见了,洛洛。」 催命的铃声响起,那诡譎的红光应声而灭。 洛泽川和其他人本能地往外扑,防爆组的盾牌组成密密麻麻的堡垒,要与死神多争取一秒时间。 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好几秒过后,却没有等到如预想中的爆炸。 慕于巧撑着额,在远处放下望远镜,半晌,自嘲地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居然猜到了我的意图啊,叛徒王后。」 在眾人以为她被毒癮折腾、脆弱无比时,慕凡希悄无声息更换了发信器信号,让炸弹无法被远程引爆。 纵然金发散乱,那张脸仍是美得得天独厚。慕凡希从再一次的昏睡状态醒来,死死咬住了唇,显然是蓝玫瑰的毒癮发作了。听到这一句话,她喘着气,抬手触到慕于巧的脸颊。 慕于巧望着眼前的人,恍惚间又像回到初识那年夏天。 他的洛洛,他的慕凡希。 他曾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希望那天在化学工厂慕凡希可以站在他身边,可是慕于巧最终只等到了满满包围的警车,和顶楼上那隔着万千距离的一眼。 在那之后,当年杀了同伴后、获得离开孤儿院机会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他的永无岛里只剩下了毒品和背叛。 「洛洛,下一个选择题来了。」慕于巧再也无法和慕凡希这样的眼神对视,起身下了车,「你最心爱的人和你的队员们,你怎么选?」 「什么意思?」洛泽川迅速环顾四周,眼神忽钉在远处邻近悬崖边的车辆,瞇起眼睛。就在此刻,潜藏在货柜中的黑衣人驀然倾巢而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 「字面上的意思。我很好奇,你会怎么衡量呢?」他轻声开口,语音和漫天的海涛声彼此交织,笑得开朗,「反正六条人命都已经赔上,这几条人命就别太讲究了。洛洛,牺牲他们,然后你就能带回慕凡希了。洛洛,你敢不敢。」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唤她,终于放弃了那个姐姐的称呼。 洛泽川旋身踢开一个黑衣人,偏头闪过一道劲风,忽听到嘶哑的喊声从电话那句一闪而过,是慕凡希的声音:「看地上!」 洛泽川贴着下位黑衣人的手臂窜起,女生打架不能硬比力气,更多是依靠巧劲,因此她不躲避、反而迎上去在间隙中乾脆俐落的一个肘击,男子应声失去意识。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阴暗的柏油路上,有什么贴了漆黑胶带,像毒蛇的血脉般蜿蜒其中。 是引线。 「我手中有一个炸弹的倒计时引爆器,但它只能引爆一次。」慕于巧柔声唱道,「一个炸弹在你们那里,分量足够送你们全部人上西天了。另一个炸弹在我这里,放在我关慕凡希的车上。你现在有五分鐘时间可以考虑,要让我引爆哪一个;五分鐘倒数完成后,如果你没有做出选择,两个可是都会自动爆炸的喔。」 洛泽川倏然扭头,正要大喊,黑衣人们却开始有意识地打散警察包围圈,甚至反过来迫使他们朝这块区域集中,不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 黑主教留下的最后一道难题,交到了洛泽川手上。 慕于巧掛断了电话,转头看向艰难保持清醒趴在车窗边,在最后一刻喊出提示的慕凡希,终于歛起所有笑意。 他伸手,重重掐住慕凡希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我说过,你会这么痛苦,是因为你不够好却也不够坏,慕凡希。那天在酒店你想藉机回到洛泽川身边,以为我会相信你是为了我回去警方卧底?还是只是想满足你的自私,不想继续待在我身边?」 如果够好,就不会与他共同在黑帮辗转多年,甚至三年来秘密窝藏他这个凶手,但如果够坏,就没有必要在最后一刻冒着危险和他对着干。 慕凡希喘着气,在蒸腾的幻觉中,看上去既迷茫又病弱。 慕于巧重重放开她,被黑城堡的战况匯报分散了注意。 没有人看见慕凡希趴伏的同时,手伸进了皮靴,抽出一根洛泽川去找她时,悄悄塞给她的银质长针,精准撬进捆缚的绳索。 货柜区另边,战斗正酣。 与时间赛跑的洛泽川出拳相当残暴,每一次出拳都瞄准最弱点,几乎杀红了眼,不顾刀械近身,拚了命想撕出一道突破口。 她故意露了个破绽,任由一名黑衣人的拳头直中胸口,千钧一发之际勉强侧身,稍微不让力道直击,但肋骨被铁拳狠狠碾碎挤压的痛感仍爆了开来,心跳在剧震中几乎乍停。 就是这短暂的一瞬间,洛泽川强忍着疼,迎身上前,一记鞭踢瞄准了对方腹部的肝脏位置。 刚一击得手、正想趁胜追击的男子摀着腹部哀号出声,颓然跪倒在地。 包围圈被撕开了! 「跑!」洛泽川平常音量总是不大,此刻却是拚全力声嘶力竭大吼。她不知道爆炸范围到底多大,只能地留在后方掩护,让手下们先跑出最危险的区域范围。 洛泽川已经听不太到声音了,她知道那是因为耳朵里已经浸透无数次近身相搏时伤着的血,只能用力晃了下头,困兽般死死盯着开始包围起他的黑衣人们。 她绝不能退缩,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把他们全部活着带回去,她的团队,还有她的女人。 人间温暖(1) 剩下一分鐘时间。 慕于巧面对悬崖,手中的控制器规律倒数时间,混着咆哮的浪声,与死神步步进逼。 冷不防,身后炸裂一声怒吼。 看着汽车的手下已全数被放倒,慕凡希和黑城堡扭打在一起,下手完全是挑着致命处的。两人身手和反应力不相上下,但黑城堡毕竟有男性的压倒性利器,加上慕凡希受蓝玫瑰影响、体力不支,硬生生被扳着压了过去。 慕凡希浑身骨骼都似迸出了声响,吃力地扛着黑城堡反手的一拳又一拳,漂亮的金发染了血色,双眼已几乎要溃散。 慕于巧漠然旁观,眼底忽然亮了下。不远处,洛泽川浑身是血的身影摇摇晃晃出现,扑面而来都是浓烈铁锈味。 时间啊,把这些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慕于巧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还没公开黑主教身分时,有一次四人约出来一同吃冰。狭小的冰店里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挤在一块,彼此挖着不同口味的刨冰,时光凝固在彼此保密的身分底下,曾经在岁月里闪着那样弥足珍贵的微光。 剩下三十秒。 慕于巧轻轻一笑,抬手将可以触发爆炸的控制器对着大海扔了出去。 洛泽川不顾伤重飞身去接,身子用力过猛,重重滑出了半空。 「泽川!」 慕凡希竭力侧过头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猛然用额撞向黑城堡,对方一时吃痛,松了手。她试了两次才成功翻起身,心惊胆跳往悬崖边看。 底下怒海汹涌,洛泽川在最后一刻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但颤巍巍扣紧岩壁的手指甲翻裂,血流了满手。垂落的另一手及时抓住了控制器,无奈伤势重得只有单手能使力,她翻不上岩壁,也无法关闭爆炸进程。 「洛泽川!」 「快逃,不要过来!」 血沫呛在洛泽川唇齿间,低头看向脚下的深渊,又看向被黑城堡再次按在地上的慕凡希。 只要她没撑住,三十秒后会自动引发爆炸,他们离车子这么近,在这样的距离下避无可避,要嘛立即被炸得粉身碎骨,要嘛会被气浪掀进海里。 慕于巧那句让她选择,其实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离开车边的意思,似乎下定决心要与慕凡希同归于尽。 洛泽川直直望向慕于巧:「慕于巧,你让我死就够了!三年前领队去追缉你的人是我,不是慕凡希!」 但慕于巧只是微笑:「我知道,但你们总该同生同死,不是吗?」 他转头望向黑城堡,超出所有人意料地开口:「黑城堡,我准备好了船,你现在下去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上路了。最后的结局,我自己面对就好。」 黑城堡在分神间被一把挣脱,慕凡希扑过去试图去搆洛泽川的手,自身的手臂却也颤抖不止,血液凝在掌心,滑溜得什么也抓不住。 她们在咫尺之间相对而视,在生与死一线之交时,忘却了时间流动。 「我不走。」黑城堡言简意賅地回答,眼神兇得骇人,「我的命就是你的,如果你有事,我绝不独活。」 剩下十五秒。 「队长!」 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是方才疏散到安全地方的员警们奔跑而来,洛泽川拚着最后力气,大吼:「别过来,快要爆炸了!」 「局长!」 眾人脚步迟疑的一瞬,唯有林局长毫不犹豫地衝了过来,但他没有去拉洛泽川,而是撞上了黑主教,往崖下狠狠一带。 时间静止。 他和慕于巧一起向着底下的淘淘大海坠落,失重的身体在半空扭转,和洛泽川擦身而落。 「局长——」 洛泽川在那短暂一瞬终于明白过来。 误杀了罗以凡的局长从来不打算回头。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赎罪,不光是无辜的罗以凡、惨死的医生线人、还有那死去六条弟兄的生命和。如果亡去的人不能归来,那他选择用同归于尽来结束。 下秒又是另道黑色身影划过,黑城堡竟跟着跳了下去,身影转眼即逝,在馀波未消的水面上溅起大大水花。 十秒。 常东旭不顾一切衝了过来,和慕凡希一起一把拉起洛泽川,从那满是血与汗的手掌中夺过控制器。 五秒,常东旭一把按下了终止。 一瞬寂静,浪花彷彿收到了供品,停息整晚怒吼,再也没有声息。曙光在海平面乍现,炫亮了三人疲惫与血污满面的脸。 人间温暖(2)(全文完) 两周后。 他们打捞到局长的尸身,他双目紧闭,眉目安详,显然死前总算圆了一桩宿愿,对得起黄泉下死去的同伴。 但黑主教和黑城堡的尸体并没有被寻到,眾人有无数的揣测与调查,奈何始终没有新的线索,只能草草结案,专心追缉chess集团的馀党。 在洛泽川的伤势终于脱离危险期后,邱局长来到她的病房,陪守的警员认出是总局长,连忙恭敬地让他进去。 洛泽川清秀的脸蛋没什么血色,散落的凌乱黑发更增添一股病弱感,但当她看见这个帮着帮派贿赂自己的爸爸时,嘴角仍是掀起杀伤力强大的嘲讽弧度:「我的队员们都知道我爱乾净,怎么还把你放进来了?」 「你以为慕于巧死了,国内的贩毒势力就会瓦解吗?」他没有慰问伤情,劈头就是冷冷一句。 面对邱局长的质问,洛泽川嘴角掀起嘲讽的弧度:「当然不会,就像即使你现在死了,警方里头总还是会有脏东西一样。」 「洛泽川!」 洛泽川毫无惧色,她一手撑起伤后还不太能用力的身体,一手抓住邱局长的衣领往下拽。 「邱义峰,你知道为什么走偏了的正义比邪恶更危险吗?因为这样的路即使走得头破血流,你还是会坚持自己是正确的。你跟我说水至清则无鱼,但你说的毒品势力是污染,根本不该出现在水里。」 在邱局长盛怒身影的背后,病房门口无声潜进人影,恰好听到洛泽川的最后一句话:「世上没有人能完全乾净,但你这种对于骯脏没有一点愧疚的人,没资格做警察。」 邱局长听到响动倏然回头,面无表情的警察们已经堵住了去路:「我们以你涉及走私、收贿等十数项罪名,向法院申请羈押通过,和我们走一趟吧,局长。」 邱义峰不敢置信般瞪大眼,洛泽川冷笑着用酒精棉片擦拭刚刚碰过他衣服的手指,厌恶地掷开:「你那些歪理,等着去和法官说吧。」 等到邱义峰被警方带走,常东旭才走进来,笑着给她递上一颗削好的苹果兔:「没想到那位毒贩发挥了这么大的功效,幸好你当时没有真的撞坏他脑袋。」 在野外抓到那位毒贩时,他们对他的证言一度感到困惑,蓝玫瑰独佔市场、完全由chess掌控,是谁会不要命偷偷把配方与少量存货卖出去营利? 在洛泽川和市警局合作追捕chess的过程里,常东旭也默默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一路溯源,终于发现这椿隐藏在警界深处的阴暗真相。 邱义峰利用至高的权责暗中扣下蓝玫瑰赚取暴利,表面上还和chess称兄道弟,黑白两面通吃,最后还是因为贪慾无限踢到了铁板。 洛泽川一口咬下兔子头,把那些复杂的情绪压在咀嚼之下,任由常东旭安慰地轻拍她头顶。因为他们的血缘关係,常东旭严格遵守原则不让她知道调查结果,直到今早收到常东旭消息要她配合控制住邱义峰。 她幼小的心灵曾经嚮往过邱义峰那身警服,却发现制服下的心才是关键。 「对了,慕凡希治疗状况还不错,你如果可以下床的话,要不要去看看她?」常东旭促狭地笑着看她,显然已经从张士嘉他们那边知道两人的关係,洛泽川表面上力持镇定,耳廓的红却已经出卖了她。 慕凡希的毒癮治疗还在持续,洛泽川身体恢復到可以出院后频繁地去探视,惹得霍兰抱怨连连。 这天,洛泽川坐在慕凡希怀里,展开笔记本。右手当时伤得很重,医生嘱咐还不能拿笔,她便光明正大指挥慕凡希来写下这些梳理。 三年前隐藏在重重血光下的真相被一一撕开。 慕于巧为了把没有血缘的姐姐留在身边煞费苦心,慕家是绝对的强者崇拜,黄赌毒无所不沾的家族早已洗不净手,而生长其中的姐弟两人,无意间形成了诡异的依恋关係。 但是洛泽川的出现,撼动了平衡。 在慕于巧看出姐姐对于洛泽川隐晦的爱慕,同时也查觉到慕凡希隐隐有想要脱离家族的心思后,艰难维持的平衡彻底破碎。 慕于巧爱的不是洛泽川,或者更精确地说,他爱的不只是她。 他唯一不准离开身边的,是慕凡希,不是洛泽川。 他不动声色,一边扮演天真可爱的弟弟,一边把持chess里的贩毒事务,顺着每个人心底的渴望开始了连串算计。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慕于巧竟然敢利用自己的性命,把所有人骗进了赌局里。他算准了每一个人幽微的心思,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凭藉意志决定,实则却步步走进了致命陷阱。 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预判着她们的背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一步步将计画执行贯彻,甚至把自己的性命也当作筹码? 「慕于巧一向心狠,不管是对别人,或者对自己。」 洛泽川自己的手也是冰冷,她轻轻摩娑慕凡希细腻肌肤,试图分享一星半点的温度:「他很在乎你,所以他才会冒险动了心脏手术接下家业,让你可以继续过你无忧的警察人生。」 慕凡希紧紧咬着唇,笑容苦涩:「他敢赌是因为无论输赢,他的目的都能达成。他赢了,那些伙伴死了,我作为最初情报的提供者,不可能还死皮赖脸待在警界。他重伤失势,我不得不回到慕家帮忙他,与你再无可能。如果真的赌输了,他真死在那场爆炸里,我也会因此懊悔一辈子,像他所希望的一样,永远记得他。」 洛泽川闭上眼,往后靠在她柔软的怀里,扔开本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慕于巧太了解人心,比你和我都还要坚持太多。」 唯一漏算的,是人心可以不顾利益,做出多么违背理智的事情。所以慕于巧没能算到局长的放手一搏,也没能算到黑城堡不置一词的牺牲。 「但是,都结束了……蓝玫瑰已经被销毁,慕家的势力在台湾也回不到从前了。」 「是啊,结束了。」 两人在寂静中相互依偎,没过多久,洛泽川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 慕凡希无辜地耸了耸:「我们这么久没做,你不想要吗?」 「这里是医院病房,护士随时会来巡……嘶,你手别乱动!」 慕凡希捞出拜託霍兰送来医院的耳环盒,细心地为洛泽川戴上她精心准备的星光熠熠,满意地看了两眼,曖昧却又温柔地舔吻了下那光滑耳垂。 「我还欠你一句正式告白,」慕凡希探手下去,在层叠的被子底下,鑽入洛泽川宽松的病人裤里,揉了起来。动作那样随便,眼神却重得烫人,他要把那样乾净的洛泽川打碎,融上自己的色彩,「不要再只是睡过的关係了,让我转正成你女朋友吧?」 洛泽川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头看,那一眼让慕凡希想起她刚刚回归、在港口一起执行任务时,洛泽川掐住她时的那一眼。 又野又挑衅。 慕凡希顿了下,二话不说,起身把人吻着推进了洗手间。 再热一点,再浪一点,再抵死缠绵,再悖德禁忌一些。 洛泽川受不住后入式的深,眼角红晕了又晕,双手撑在洗脸台边,被慕凡希逼着看向镜子。所有情慾失控,所有放肆品尝,全都随慕凡希又重又狠的动作映入眼帘。 她们伤都还没好全,动作间都仍有撕扯的疼,可谁也不先退,执着地彼此征伐。 洛泽川喘着气破碎了尾音,感受到手指又塞进了一根,她体内的痠麻感越来越大,直到慕凡希摀着她的嘴,一寸寸碾到了某块软肉。 她痉挛地在慕凡希掌中喊了出来,洩出的黏液溼了她一掌,她们饜足地在镜中互视,又慢条斯理开始了第二次。 这次她们时间很多,没有迫在眼前的危机,没有黑白两方的挣扎,只有炽烈情慾延烧,烧得两人如痴如狂。 有些人注定是沉不了的落日,亮不起的黎明,但那也没有关係,总还是有些光芒可以在那黑暗中盛放。 陆地上遥遥相望的两朵花,其实根系在泥土里亲密相依、同流合污,虽生在泥里,但也幸运地开出了雪白的花。 可以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