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换明》 楔子 略显空荡的仓库里,郭大靖认真巡视着,走过堆放着农资商货的铁架子。 外面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过后,灯光猛地暗了一下,又随即光明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货物多是明年春耕时的农业物资,以及一些建筑材料,看似不少,却不值几个钱,应该没贼来偷。但他还是很认真,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里是俄罗斯赤塔,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重要枢纽站,向东南通过边境重镇后贝加尔斯克,可达中国的满州里。 同时,赤塔也是重要的公路运输枢纽,北部有贝阿铁路作为辅助运输通道。 郭大靖当过兵,身体素质好,训练刻苦,在东北服役时还差点进入特种部队,退役就业后又成了发烧驴友,名山大川、大江南北没少走。 去年的时候,他受到在俄罗斯搞物流、又包了土地搞农业的朋友的诚挚邀请,前来此地帮忙。朋友看好他的健壮身体,以及军人素质。 除了朋友之间的感情,最吸引郭大靖前来异国他乡的,还是朋友投其所好的精彩介绍。 狍子、野猪、马鹿、野兔、山鸡……幸运的话也有可能遇见棕熊。 你可以任意挑选喜欢的枪支,领略几百米外射杀动物的乐趣,让你尽显真男人的风采! 没错,这就是俄罗斯一项独特的合法化的传统——打猎,深受本国和外国人的喜爱。 而距赤塔100公里,便是赤塔州最大的狩猎场地。 在那里,你可以穿越原始森林,寻找猎物,既观赏沿途风光,又有刺激的狩猎游戏。而这些,是在国内无法体验到的。 反正,郭大靖是心动了。对于一个男人,特别是曾经的军人来说,喜欢枪,喜欢刀,可是相当正常的爱好。 郭大靖巡视完库房,检查好门窗,才回到库房里单独为他隔离出来的住所。 小屋不大,摆设也不多,但很干净整洁。 桌上的电脑还放映着电影《勇敢的心》,电饭煲里的米饭飘出了香味,再有几分钟就能开吃。 郭大靖一直吃不惯面包啥的,特意让朋友从国内捎来的几袋稻花香大米,特别好吃。 坐进沙发,郭大靖点着根香烟吸着,又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钢刀,抽出鞘,挥动着、把玩着。 这是到了俄罗斯后买到的,大名鼎鼎的罗斯大马士革钢狗腿刀,代表着高品质刃具的品牌,也是郭大靖最喜欢的。 茶几上还有一把军用弹弓和两袋钢珠,以及一把esse6野外生存刀。狗腿刀是重刀,野外生存刀则轻便、灵活,结构紧凑。 也别以为弹弓是小朋友的玩具,军用弹弓可不是用什么树杈或竹片做的。 郭大靖没事儿的时候经常练这弹弓,不敢说百步穿杨,用他的话来说,三十多米的距离,打得贼准。 军用弹弓具有精美的外观和科学的设计,最大射程可达50米。用钢制弹丸可轻松击穿树木,杀伤力堪比枪械。 郭大靖挥动着狗腿刀,欣赏着上面有些魔幻的花纹,憧憬着再过一个多月便又可以去狩猎了。 去年第一次和几个国内游客去狩猎,郭大靖虽有野外露宿、爬山涉水的经历,可和那些游客一样,狩猎的经验几乎为零。 但郭大靖有强健的体魄和多年从军所训练出来的敏锐,对狩猎也学得很快,觉得今年不是菜鸟,也不用紧跟着狩猎向导,寸步不离了。 电饭煲发出提示音,郭大靖才收起刀,取出两个罐头,准备开饭了。 就在此时,一连串炸雷响了起来,震耳欲聋,令人恐惧。 郭大靖皱起了眉头,动作也停了下来。雷声过后,空中就是如电蛇飞舞的闪电,电力供应会不会? 嗞啦、嗞啦……郭大靖骇然发现,屋顶、墙壁冒出了无数迸溅的电火花,如同绚丽的烟花般绽放,把他包围了起来。 耀眼的巨大闪光让郭大靖睁不开眼睛,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的意识飘飞、消散。 “自由!”郭大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电影里华莱士发出的震撼人心的嘶吼。 …………………… 第一章 穿越附身 雪飘了一天,天将黑时才停下来。但空中还飞着零星的雪花,轻轻地飘着,象扇动翅膀的白蝴蝶。 脚下嘎吱作响,李秀姐抱着一捆柴禾,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门前,拂打了下头上身上的雪花,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破烂的土坯房,原来还有个破桌子和缺腿的凳子,现在都因为要取暖而烧成了灰烬。 屋中的火堆已经快熄灭了,李秀姐赶忙将捡拾来的柴禾添上,趴在地上吹了几口。 火苗忽明忽暗,树枝慢慢燃烧起来,火星噼啪作响,似乎增添了几分暖意。几块石头垫起的破瓦罐,在火堆上也冒出了丝丝热气。 冷得缩成一团的小弟靠近火堆,还有些迷糊,呢喃地叫了一声阿姐。 李秀姐把小弟搂在怀里,心酸又疼惜地轻抚着他的头发。 墙角响起悉索的声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张望过来。 李秀姐露出笑容,伸手招了招,轻声道:“小妮,过来烤烤火。” 小妮缓缓眨着眼睛,有些胆怯瑟缩地爬起来。 她挨近火堆,用一个木头做的小碗从瓦罐里舀了点水,又回到墙角,喂给缩在那里的一个青年男子。 那男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脑袋上还缠着块脏布,殷出来的血都变成了紫黑色。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鼻孔处有淡淡的白气冒出,极可能被当作死人。 温热的水挨着嘴唇,那汉子好象有了一点点反应,嘴微微张大了些。 小妮脸现喜色,继续喂水。那男子喝了进去,喝得很慢,肚中咕噜响了一声。 李秀姐犹豫了一下,取过包袱,掏出了小半张干硬的饼,掰碎放进了瓦罐中。 小弟李秀成抽了抽鼻子,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姐姐手中的饼,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小妮。”李秀姐用一根树枝搅了搅,招呼着,“给你哥喂点面汤吧!” 小妮过来舀了面汤,低声说道:“他叫郭大靖,不是我哥,可他救了我。” 李秀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好人……” 小妮看了李秀姐一眼,转身去喂面汤,虽然她也很饿,可只是舔了下嘴唇,却没舍得先喝上一口。 郭大靖下意识地吃着温热的面汤,头脑还是混乱昏晕的,一幅幅情景象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现。 天启六年冬,建虏李旗鼓奉命将金州大黑山人,强迁至凤城以北的青台裕。 被迁地区的汉民,头一天得到迁移令,第二天就驱赶上路。 城镇居民迁往村屯,扶老携幼,扫地出门,城廊空虚,田野抛荒,哭声震野,背井离乡。稍有眷恋者,即惨遭屠杀。 “快走,快走吧!”老妇满脸惶急地催促着,“大靖,别拿了,那么沉,怎么赶路?女真人凶得很,走得慢要被砍杀的。” 场景变换,寒风中无数百姓被强行迁徙。扶老携幼、哭声震野、背井离乡,在凶恶的女真人打骂斥喝下逶迤向北。 啪,啪,啪……鞭子棍棒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本就破旧的棉袄被打得翻花。 郭大靖缩着脖、咬着牙、忍着疼,闷头向前走,却将一个昏迷的小妮抱在怀里,死也不放。 白天忍饥挨饿地赶路,寒夜露宿荒野,很多百姓第二天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老弱填沟壑,童婴弃路旁,被强迁的百姓凄惨无助地走在漫长的冰雪路途。 老娘没了,郭大靖只来得及为遗体草草掩盖上两抱杂草,便又被如狼似虎的女真人驱赶上路。 终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屯,荒凉无人,房屋破败。女真人又命大户与大户合,小户与小户合。 所谓的“房合住,粮合吃,地合耕”,实际上却是“耕无田,住无房,寒无衣,食无粮”。 在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和伤势未愈的打击下,郭大靖终于倒下了。 …………………… 哐当!破门被粗暴地推开,伴着扑进来的寒风,一个大汉闯了进来。 李秀姐吓得缩紧了身子,搂着小弟远离火堆,尽管那里温暖,可那大汉凶恶的眼神让人浑身发冷。 大汉也是孒然一身,与郭大靖、小妮,还有李秀姐和弟弟,合户住在这间小破屋里。 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眼神扫过数人,大汉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火堆旁,把手里一只不知名的野鸟穿在树枝上,用火炙烤起来。 小妮见识过这大汉与其他百姓抢食物,还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自己身上。 她也害怕这人,赶忙低头,不敢瞅那胡子拉茬、一脸凶相的大汉,把木碗里的面汤都喂进了郭大靖的嘴里。 烧焦的毛味弥漫开来,还夹杂着烤肉的香味,咽唾沫的声音响了几下。 郭大靖的鼻翼动了动,似乎也闻到了香味,嘴唇翕动,发出了呻吟。 小妮脸上一喜,转头瞅了瞅火堆上的瓦罐,想再去舀点面汤,哪怕是热水也好。可看到那凶汉,马上又转回了头。 “郭结巴,命还挺硬。”大汉竟然还认识郭大靖,听他发出微弱的哼声,大眼珠子瞟了一下,又转头看着手中的烤鸟。 半晌,大汉又恶声恶语地说道:“又冻又饿,能捱几时?遭那个罪,不如早死早利索。” 李秀姐不敢吭声,垂下头捻着衣角。 小妮张了张嘴,也没敢顶撞,盯着郭大靖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也是一阵凄苦。 这个憨直倔强,还很少说话的大哥哥要是没了,她孤苦伶仃,也早晚会和那些倒毙在路旁的人一样,被狼啊野狗吃了吧? 两个思维、两个记忆在脑海里交织杂错。一会儿是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点滴,一会儿是建奴叛明后的战乱流离、苦痛经历…… 残存的郭大靖的意识已十分微弱,终于抵挡不住郭大靖的精神意志,如雪融冰消般,两个灵魂结合在了一起。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头还是痛得厉害。但郭大靖,不,是脱胎换骨重生的郭大靖,意识却逐渐清醒,感官也在恢复功能。 大汉嚼着烤得焦黑的鸟,不时呸呸吐出骨头;李秀姐搂着小弟,在角落的杂草里发出悉索的声音;小妮的呼吸近在咫尺,不时还伸出小手摸摸他的额头。 第二章 生机——随身空间 屋外的风声,有人走过发出的咳嗽和踩雪的嘎吱声…… 大汉吃的半饥不饱,抹了抹嘴,在火堆旁一躺,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小妮又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火堆旁,从瓦罐里舀了最后的一点汤水,一口喝掉。 苦着小脸儿摸了摸肚子,小妮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偎着郭大靖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破屋里静了下来,天黑了,用杂草胡乱塞着的窗户透着风,还映进来雪光,也算有那么点光亮。 郭大靖混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他仿佛又回到了物流仓库,回到了他的那间小屋。 一切都没有变样儿,电脑的画面停滞在华莱士高呼“自由”的瞬间,电饭煲冒着的热气诡异地停留在空中,不飘也不散,仿佛时间定格静止了。 回忆,做梦! 郭大靖的嘴角动了动,象是苦笑,可惜在这夜深人静的破屋里,没人看见。 好吧,做梦也知道疼,也知道饿,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坐进沙发,郭大靖希望自己还是郭大靖。 当然,若说是思维和意识,他就是郭大靖。如果可能,他希望这里是避风的港湾,而不是去经历现实中的那些苦痛。 穿越,附身,重生! 对他来说,这些并不陌生。身在异国,除了上网看电影,他还喜欢看网络小说,特别是历史军事类的。 所以,对于明末的这段历史,他还是很了解的。尽管不象历史学家那样熟悉,可历史的大致进程和发生的大事件,他都清楚。 可惜,自己就要死了,尽管灵魂已经附身在辽民郭大靖身上,但郭大靖在饥寒交迫和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又能撑多久? 如果有这一袋大米——郭大靖的目光扫过稻花香,苦笑了一下,又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几盒巧克力、两袋黑麦面包(大列巴)和几盒鹿肉、熊肉罐头。 这些都是郭大靖准备让人捎给国内亲戚朋友的,地道的俄罗斯特产。 随手拿起一板“阿廖卡”牌巧克力,看着包装上那个面颊绯红、戴头巾的小女孩儿,郭大靖觉得小妮要是长胖点,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相象…… 咣当一声,突然的响动打破了郭大靖沉浸的意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个大汉睡梦中翻滚,一脚踢翻了瓦罐,惊醒了屋内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大汉爬起身,裹紧了衣服,推门而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李秀姐安抚着,搂着小弟闭上了眼睛。 小妮迷迷糊糊的,黑暗中也没细看郭大靖,缩了缩身子,挨得更紧,从大哥哥那里能感觉到温暖。 郭大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房梁,缓缓眨动着,让头脑更加地清醒,琢磨着如何生存。 没错,怎么能活下去,是他穿越附身后的头等大事。这一关过不去,别的也不用去想了。 头脑对肢体的控制和感觉在逐渐恢复,郭大靖觉得手里好象捏着什么东西,便缓慢而费力地慢慢抬起,头也微微歪过去。 这是…...郭大靖的眼睛瞪大了,脸上也肯定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个面颊绯红、戴头巾的小女孩儿,但郭大靖能肯定手里的就是俄罗斯巧克力。 仿佛亮光划破黑暗,郭大靖知道自己差不多能活下去了。 ……………….. 曙色苍茫。 白昼在与黑夜的争持中占了上风,黑夜蜷缩着退去,光芒徐徐照遍天空,宣告着胜利。 郭大靖缓缓坐起,尽管还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能够做些不太剧烈地活动。 大汉已经回到屋里,鼾声如雷地睡着。郭大靖认识他,是本屯的铁匠,叫赵青山。赵青山有老娘,有大着肚子的妻子,现在却已是老哥儿一人。 该死的建奴,都是畜生、杂碎! 郭大靖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慢慢地爬起来,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到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清冷的空气扑到脸上,让郭大靖的精神为之一振,或者说是打了个激灵。他紧了紧破烂的棉袄,望了望方向,踩着积雪向村外走去。 门一开,寒意袭来,小妮立刻醒了过来。身边的温暖没有了,她赶忙抬头去看,破门正缓缓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大哥哥——小妮收住了要叫出口的声音,赶紧起来,裹紧衣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牛奶巧克力的热量很高,郭大靖没有了饥饿感。不说浑身充满了力量,也不再是浑身无力,连伸手抬腿都困难。 这是件奇妙的事情,在穿越小说里应该叫做随身空间,不属于这个次元。 不管是什么名词解释,郭大靖也不会去深究,魂穿附身就已经令人难以置信了,再有别的附赠,又有什么奇怪呢? 管它叫什么,都可以归于穿越者的金手指。对于郭大靖来说,是让他免于冻饿而死的救命宝贝。 郭大靖已经走到了村边,看到那个大坑又填了一层。 每天都有尸体被埋进去,冻天冻地的没法挖坟安葬,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辽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认识的、不认识的,晚上躺下,兴许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对此已经麻木,也只能把尸体扔进去,草草地盖上一层杂草和积雪。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的乱世,死后能不被狼吃狗刨,已经是很多人得不到的奢望了。 如果没有空间,自己也会被埋进去,可能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郭大靖站在坑边,沉默着,象是在默哀。但他的拳头握得紧紧,力气大得把指甲都挤得发白。 如果不是喉咙里依然象堵了块棉花,他直想向着天空狂吼,渲泄心中的愤怒。 “大哥哥。” 身后的叫声让郭大靖从复杂的思绪中清醒,他转过头,看到小妮跑了过来。快到跟前时,小妮在雪里摔了个跟斗,弄得浑身是雪。 郭大靖伸手将小妮拉起,拂打着她身上头上的雪,对着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哥哥——”小妮气喘吁吁,呼出浓重的白雾,急着问道:“你,你要到哪去?” 郭大靖缓缓眨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牵起她冰冷的小手,转身向村外的树林走去。 大手温暖有力,神情镇静而和熙,小妮心里顿时感到安定,默默地跟随着,不时歪头瞅一瞅郭大靖。 有几个孤零零的百姓抱着柴禾走过,只是看一眼,连话也懒得说。捱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都是心如死灰。 第三章 善良的小妮 越走越看不到人,郭大靖的脚步依旧执着,就在小妮脚步犹豫,喘着粗气走不动了,想拉住郭大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周围都是树木,雪都没过小妮的膝盖。 郭大靖转头看着小妮,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指了指地,说道:“等。” “你让我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一段时间的相处,小妮已经能懂得大哥哥惜字如金的话语的意思,她眨着大眼睛疑惑道:“那你要去哪?” 郭大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指示动作。 “那你快点回来。”小妮猜想大哥哥可能是要解手,大树离得又不远,虽然心中疑惑为什么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解决,可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郭大靖点着头,笑了笑,转身踩着积雪走开,不一会儿就隐没在了大树的背后。 树上的雪被风吹下,落在小妮的头上身上,她也不拂打,眼巴巴地望着。 时间并不算长,可小妮象是等了半天。就在她焦虑着急,想要开口叫的时候,熟悉的身影从树后闪现出来。 小妮的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欢欣笑容,向前走了两步,眼都不眨地望着大哥哥。 郭大靖也笑着,来到小妮面前,把她头上身上的雪再次拂打掉,再次牵起她的小手,向树林外走去。 在一个背风的雪坡后面,郭大靖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块褐色的东西,一掰为二,递给了小妮。 “这是什么?”小妮瞪大了眼睛,她不认识这东西,伸手接过来仔细端详。 郭大靖举起手中的半块巧克力,笑眯眯地做着示范动作,就是放进嘴里,咬下嚼吃。 “能吃啊?!”小妮咽了口唾沫,肚子里不争气地咕噜叫唤,不再多问,学着大哥哥的样子吃了一小口。 浓郁的奶香在口中爆开,带着难以抗拒的甜味,小妮的眼睛亮了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真好吃。”小妮望着郭大靖,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是从哪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郭大靖笑着不说话,还是那副憨实,或者说是木讷的神情。 小妮尝到了好滋味,也饿得紧,几口便把半板巧克力吃进了肚里,还意犹未尽地吮了下手指。 郭大靖稍稍转身,再面对小妮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个奇怪的黑乎乎的东西。他揪下一大块儿,又递了过去。 “也是吃的呀?!”小妮再次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认识不要紧,她闻到了面香、酒香…… 郭大靖点了点头,揪下一块儿塞进嘴里。 小妮大口地吃着,吃得快了些,差点被噎到。她随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郭大靖愣了一下,也有样儿学样儿,一把面包一把雪,脸上却笑得苦涩。 小妮很快就吃掉了大半面包,可她眼睛眨动着,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大姐姐给咱们喝饼汤,我把这个送给她吃。”小妮把手里的面包收起,藏进了怀里。 善良的小丫头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份纯朴,知恩图报。 郭大靖也停了下来,有些羞愧,把手里的小块面包递给了小妮。 “给她弟弟吃?”小妮抬头询问,看到郭大靖点头,才高兴地收了起来。 郭大靖不是圣人,也不想当圣母。 他知道,那些食物只能救急,不能救命。就是加上库房里的土豆和黑麦,要是分给几百号人吃,也不过是几顿不饥不饱的饭,改变不了什么。 自私吗?肯定是!自己都活不下去,怎么去救别人?有那个心,也要有那个实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恢复体力,使这具身体和意识完全契合,并掌握郭大靖所具有的能力。比如在乱世中能保全性命的武技…… 郭大靖和小妮向村里走去,还在反复思考,心理在进行矛盾的斗争。 哇,哇,哇! 难听的叫声响起,郭大靖才发现又回到了那个埋尸的雪坑。旁边的树上停着不祥之物——乌鸦,似乎是闻到了美餐的味道。 厌恶、恨意从心底油然而起,有杀人的杂碎,还有吃人的扁毛畜生。 郭大靖故意落后,趁着小妮不注意,取出弹弓和钢珠,猛地拉开皮筋,瞄准就射。 哇!一只乌鸦被击中,从树上掉了下来,惊飞了其它的老鸹。 郭大靖心中恨意稍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妮只是惊愣了一下,便欢叫着奔过去。 小妮一点也不害怕地把受伤垂死的乌鸦抓在手中举起,向郭大靖展示,笑着叫道:“大哥哥,有肉吃啦,烤熟了很香呢!” 就是这样的世道,别说乌鸦,就是吃了能胀死人的观音土…….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冲着小妮露出了回应般的微笑,心中也有了些许主意。 挨着山林,肯定有野物,这些百姓只是没有工具去猎取。或许有个别人会下个套子啥的,但要打着猎物可没那么容易。 而对郭大靖而言,最容易的好象就是天上飞的。 这样想着,郭大靖下意识地捏了捏塞进怀里的弹弓。硬硬的,还有点凉,但却给了他些许的信心。 咔嚓、咔嚓,郭大靖仗着身高臂长,踩着块石头,掰断了树枝。除了饥饿,寒冷也会要人命。 小妮在地上忙着捡柴,大哥哥好了,自己肚子不饿了,她又发出欢快的笑声,对树上落下的雪也不在意。 “你让我先回去?”小妮抱着一小捆柴禾,看着郭大靖做的手势,“你还要打乌鸦。” 郭大靖点了点头,摸了摸小妮的头,又伸手指了指村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回——去——等。” 小妮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又叮嘱道:“那你别呆久了,外面很冷,还有狼,咬死过人呢!” 郭大靖微笑颌首,轻轻扭转小妮的身子,又挥了挥手。 ………………….. 荒野小村,大雪山林。 就是逃,又能逃到哪去?不是被当逃人杀死,就是冻死饿死在路上。被强迁来的辽民百姓这样想,建虏也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建虏都住在十几里外的庄园中,对于这里百姓的看管并不严格,任其自生自灭。能够熬到春天的,就是奴隶,为建虏耕种土地,被其奴役。 第四章 木枪——新手武器 郭大靖也明白,尽管他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在体力完全恢复之前,仓促出逃,结果也不会美好。 而有些事情,他也只能在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能够放心去做。 太阳升上了半空,带来了些许的温度。 郭大靖抬起头,不用眯眼,太阳象包裹了灰蒙蒙的雾气,一点也不刺目。 这里已是人迹罕至,看雪上的脚印,便能清楚的知道。 他已经走了很远,爬了很高。向下望去,还能看到村子,可村里走动的人,已经变得很小。 转过头,呼着浓重的白气,郭大靖感到了疲累,可也看到了他想要找的隐蔽所在。 使出残存的力气,郭大靖继续在积雪中跋涉前进了几十米,在一个被杂草和雪掩住大半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山洞有一人来高,郭大靖用根粗树枝捣出几个凹洞,踩着才能爬进去。 望着洞口,犹豫了一下,郭大靖抓了几把洞口处的杂草,掏出打火机点着,塞进了山洞。 烟火能驱赶野物,这个山洞是空的,还是藏着什么?郭大靖都不知道,小心谨慎,安全第一。 ………………… 太阳升到了半空,又慢慢地向西沉去。 小妮已经出来了好几回,还到村边拾了一小捆柴禾,也没看到大哥哥的影子。 大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是不是逃跑了,把我丢下可怎么办呢? 李秀姐抱着柴禾从村外走回来,招呼着小妮,“回家等着吧,当心冻着,郭大哥不会有事儿的。” 小妮犹豫了一下,回到屋里烤了会儿火,又出来张望等待。 太阳更低了,给山顶积雪的树梢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小妮的眼睛睁大了,小嘴也咧开了,大哥哥的身影出现了,她跑着迎了上去。 郭大靖拖着捆柴禾,走得不快也不慢,给小妮一种从容镇定的感觉,仿佛什么困难都能过去。 这应该是种错觉,从小妮吃了巧克力和面包以后,不自觉地生出的倚靠之心。 看着小跑迎上来的小妮,郭大靖露出笑容,脚步却不停。 “大哥哥,你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快进屋烤火暖和吧!”小妮帮着郭大靖拉绳子,尽管小身板并没有多少力气。 郭大靖笑着点点头,把柴禾放到窗下打开,柴禾里竟还藏着三只死鸟。两只是乌鸦,一只是不知名的鸟。 小妮欢笑着抢先伸手拿过,和郭大靖走进了屋子。 李秀姐和小弟都吃到了面包,虽然不是很多,也没吃饱,但到底是多了些力气。 见到郭大靖和小妮进来,李秀姐含笑打了招呼,小弟眨着眼睛,也露出点笑意。 小妮举起手里的死鸟,显摆道:“看,大哥哥打的,今晚有吃的了。” 郭大靖做了几个手势,小妮给做着翻译,“大哥哥说在山里吃了,这鸟都是给咱们的。对吧?大哥哥。” 郭大靖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回复,坐在火堆旁,把手里的长木棍放在火上烤,准备做一杆枪。 李秀姐赶忙起来,拿着破瓦罐到外边盛了雪,回来烧上水。小妮和小弟一人一只鸟,已经在火上烤了起来。 接过小妮递来的乌鸦,李秀姐道了声谢,也坐了下来。 在火上烧一烧,使木头炭化变硬,在地上再磨一磨,尖端逐渐显现出来,郭大靖干得专注又认真。 这应该是他第一件敢于拿出来示人的武器,也是他所掌握的最简练、实力的武技。 所谓的武技,便是后世军队中的刺杀术。核心就是“三防一刺”,简单、有效的杀人技。 在战场上近身肉搏的话,郭大靖也知道花架子没用。刀枪交击,一来一去的瞬间就决出胜负,也决出生死。 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哪容得你在那闪转腾挪地表演? 身体健壮,力大招沉,在冷兵器对战时,占有极大的优势。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很好的总结。 而郭大靖的先天条件就很好,个头高、体格壮,在家干农活儿时能拉得动犁,打柴能扛数天烧用的。 有这样身大力不亏的体格子,再加上简单有效的拼杀技,郭大靖认为能对付个三俩敌人。当然,这是保守估计。 门被推开,发出很大的声响,赵青山撞了进来。他的脸还是肿的,眼眶带着淤青。 随手把门关上,赵青山的眼神冰冷中还带着疑惑,他闻到了烧焦羽毛的怪味,以及烤肉的香味。 李秀姐拉着小弟远离火堆,小妮也躲到郭大靖身后。郭大靖看了赵青山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磨自己的木枪。 赵青山没有说话,坐在火堆旁,将手里的乌鸦穿了根柴禾,在火上烤着。 枪尖逐渐成形,越来越显出尖利。但郭大靖知道,这样的枪尖是没法穿透盔甲的,只能刺头脸咽喉等外露的要害。 轻抚着木枪尖,郭大靖也有些无奈,但却不想放弃这件自己辛苦打磨出来的武器。 赵青山斜眼看着,冷哼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道:“这玩艺儿别说铁甲?就是布甲也扎不透,有个屁用?” 郭大靖抬头看了赵青山一眼,这家伙却已转过头去。 眨着眼睛想了想,郭大靖还是把一根破布条缠在枪尖下方。 这是比较基本的常识,长枪上的红缨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阻滞鲜血顺着枪杆流到手上发滑的。 赵青山瞟了一眼,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可沉默了半晌,依旧没好气地鄙夷道:“没用的玩艺儿,小心招灾惹祸。” 郭大靖觉得这个提醒不错,建虏看你拿武器,能不戒备或是砍杀?他想了想,把长布条往上一兜,又系了个结,把枪尖遮住。 这样一来,长枪就是一根棍子,威胁性大减。至于建虏在不在意,郭大靖就不管了。总不能啥也不拿,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赵青山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他默默地翻烤着乌鸦,眼神闪动,似乎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屋内安静下来,除了小妮和李秀姐、李秀成的咀嚼声。郭大靖目光游离,盯着忽明忽暗的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五章 新的历练 苦难的日子总是显得漫长而难耐,但现在,这个结论对郭大靖并不适用了。 连着两天,他早上出去,傍晚才回来。 靠着他打的乌鸦、野鸟,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小妮和李秀姐三人倒也没有饿死之虞。 而对于强迁而来的辽民百姓,这已经是奢望不到的生活。 体力在恢复,伤势在好转,郭大靖的脚步也走得越来越远。 翻过了村外小山,举目瞭望,冬日的荒野,白白茫茫,冰冷而毫无生机。 女真人居住的庄园,以及庄园旁边的破旧房舍,也进入视线。炊烟袅袅,不时有人马进出,与山村的荒凉相比,显得更有人气。 畜生,杂碎! 郭大靖啐了一口,暗自骂着,却没有移动脚步,眯着眼睛观察着。 要逃离,走平地的话,就要经过二十多里外的堡寨,或者是走荒山野岭。在雪没膝盖,甚至是大腿、腰部的情况下,困难很大。 要是有雪橇,再有马拉,逃出去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郭大靖抬起头,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庄园,那里有马,也应该有粮食。可是—— 瞭望观察已久,郭大靖改变了方向,想试试荒山野岭中的其它逃生之路。 向南,或向东,有建奴放弃的地方,还有辽阔的海岸线、近海的小岛和鸭绿江,以及传说的东江军和毛大队长。 已经走出了很远,至少在雪地里只有郭大靖的脚印。显然,还没人走到这儿,或者几天内没人走过,脚印才能被雪掩盖。 走过一个雪包,郭大靖立刻感觉到脚下的异常,赶忙退开。趟开的雪中,露出了一角衣片。 雪中埋着一具尸体,是冻饿而倒毙于荒野的,还是其他的死亡原因,郭大靖不想知道。 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郭大靖转身往回走了。 远处的野兽叫声隐约可闻,他又没有犀利的武器。只凭一杆木枪,还有小臂上绑着的野外生存刀嘛,他还是有着相当的理智,并不敢太过狂妄。 往回走了没多远,身后便响起了令人惊惧的嗷叫声。是狼,郭大靖赶忙隐身树后,回头张望。 几条身影从山林中蹿出,搜寻着,前进着,竟是一个狼群。 郭大靖不敢久待,借着树木的掩护,顺着来路向山上攀登。狼群的战斗力,郭大靖没领教过,但却听说过。 成年的公野猪,即使是老虎也不敢轻易招惹,但狼群可以。配合默契的群体战术,或消耗其体力,或偷袭其要害,在纠缠中往往能致野猪于死地。 郭大靖自认对付一头成年狼也不容易,更不要说一群了。他加快了脱离的脚步,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急莽撞。 边跑边不时回头张望,幸运的是狼群并没有发现他,反倒是被雪中的冻尸吸引了,停下了脚步。 呼!郭大靖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脚步也缓了下来。直到爬上山顶,再回头瞭望,只能看到雪地里的几个小黑点,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按了按怀里的弹弓,郭大靖又有了想法。 弹弓能打钢珠,在近距离击中人的要害,比如脸部、眼睛,完全能够致伤致残,甚至是打死。 但钢珠的威力还是小,打小动物没问题,可要打狼,就困难了。 可弹弓不仅能打钢珠,还能射箭或飞镖,使杀伤力大大提升。当然,射程是硬伤,弹弓怎么也不能和弓弩相比。 郭大靖有了主意,往回走的时候便留意着树木。 柞树坚硬,是做箭杆的好材料,他弄了一些比较直溜的树枝,躲进那个藏身洞,生起火堆,开始削制箭矢。 赵青山的提醒是对的,若是被建虏发现你携带武器,可不会给你讲什么道理,直接就能用刀砍杀。 所以,郭大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密室,不仅有打来作为食物储存的鸟,还准备藏一些不适于显露于外的东西。 他的身上只有绑在手臂上的野外生存刀,还有那杆用布遮掩的木枪。 弩箭的制作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郭大靖只是削出一根直直的尖木棍,没有尾羽。 这样的弩箭在短距离或平直的弹道还能保持平衡,远了就没准了。反正郭大靖也没想着用这玩艺儿杀敌,十米二十米的距离能射个兔子也就够了。 一口气削制了十五六枝光杆弩箭,郭大靖才停下手,收拾了一下,正要熄灭火堆离开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郭大靖吃了一惊,赶忙到洞口张望。天色已黑沉,空中闪烁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他这才知道自己沉浸于工作,忘记了时间。 又是一声狼嗷,离得已经不远,郭大靖皱起眉头,知道自己恐怕要在山洞里过夜了。 黑夜、雪野、山林,离村子还很远。在这样的环境下,郭大靖很清楚自己不是狼群的对手,有弹弓箭矢也不行。 而躲在山洞里,高度对狼是个挑战,洞口又不大,一个人就能堵住。而且,洞内还生着火,等捱到天亮,狼就会离开吧? 盘算已定,郭大靖把火堆看好,洞内存了些柴禾,足够烧上一夜了。 他又把洞口用杂草掩了掩,木枪斜对洞口固定好。狼要扑跳上来,就一枪捅个透心凉。 狼叫声越来越近,郭大靖心里有些发紧。可半晌过后,他的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去洞深处取了两只冻鸟。 这个世道,狼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恨的。毫无人性的建虏,比狼更凶恶。几只狼就吓得畏缩,以后还怎么杀建奴、报仇怨。 在火上把鸟烤出味道,郭大靖来到洞口,把鸟扔了出去。然后,他取出弹弓和弩箭,静静地等待。 并不是非要靠猎狼来填肚皮,这也不是逞能冒险,而是郭大靖对自己的历练。 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弱点,那就是没杀过人。当过兵的军事训练,使他的意志非常坚定,但和杀人还有些不同。 在这个乱世,要玩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活计,郭大靖必须要有那个心理素质。说得残忍一些,那就是得杀人不眨眼。 第六章 面冷心热赵青山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一道坎,哪怕面对的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可对于郭大靖来说,要适应的话,会很快。 血肉迸溅、惨叫哀嚎中,你的刀还拿得稳嘛,你的精神还能集中嘛,你还能迅速转身对付其他敌人吗? 激动愤怒之下,或许能手起刀落。然后呢,看着血淋淋的尸体,是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还是扭过头吐得稀哩哗啦?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几点绿莹莹的光在不远处闪现,并迅速靠近。他取出弹弓,摆好弩箭,透过杂草的缝隙警惕而紧张地盯着。 狼,来了!一共五头,错落前进,象是摆着某种队形。 冬天对狼来说,也是难熬的时光。为了不被饿死,它们有时连同伴都吃。 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五头狼围了过来。但都警觉地竖着耳朵,细长的眸子中闪着绿幽幽的光,阴森森的很吓人。 郭大靖拉开了弹弓,自制箭矢的尖端缓缓移动,瞄准了一头狼。 对于木杆箭矢,郭大靖缺乏信心;对精准度,也不是太有把握。所以,他瞄准了一头狼的身体,还是侧对他的。面积大,射中的概率也高。 头狼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绿幽幽的眸光在周围搜寻着。 啪,嗖!郭大靖松开了手,巨大的弹力推动着箭矢,不到二十米的距离,闪瞬即至。 嗷——一头狼发出哀嚎,倒在地上挣扎。它的侧背被箭矢射中,即便是木头削成的尖端,对于柔软部位的伤害,也依然很大。 箭矢从上而下,斜着射穿了狼的腹部,还扎进了地里。 四头狼惊跳着散开,发出低沉的吼叫,四下扫视着、搜寻着。 郭大靖缩回头,只留了一点缝隙,观察着狼的反应,右手又慢慢地取过一支箭矢,搭在了弹弓上。 受伤的狼终于挣脱了箭矢,可这伤害是致命的。它发出低沉的垂死的哀叫,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血染的雪地上。 如果是枪的话,枪声应该足以惊散狼群。但无声无息的冷箭,并没有起到那样的效果。 一头狼小心地走了几步,在死去同伴的跟前用鼻子闻着嗅着,发出低沉的吼声。 嗖!郭大靖再发一箭,微调之后愈发准确了。距离太短,箭矢转瞬即至,并没有太影响到平衡。 又是一声哀嚎,狼的脖子被箭矢射穿,疼得蹦跳起来,可没跑几步,便倒毙在地。 这回,狼终于发现了袭击者的所在,嘶吼着,成半环形围住了洞口,绿幽幽的眸子射出阴冷的光芒,令人惊惧。 郭大靖也不隐藏了,掏出钢珠,拉开宽皮,对着中间的狼便是一下。打钢珠,他更顺手,不求打死,打跑就行。 嗷——狼发出惨叫,绿幽幽的眸子立刻灭了一只,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飞快地跑掉了。 其余两只狼也转身逃跑,头也不回,蹿得飞快。 ………………….. 凄厉瘆人的狼嚎声在村子里也能听到,虽然经常发生,但小妮却提心吊胆,在屋外张望着,担心着。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手脚冻得也快失去知觉,小妮才回到屋里,缩在火堆旁,可怜巴巴地嘟囔着:“大哥哥还不回来,狼叫得真吓人。” 李秀姐赶忙安慰道:“没事儿的,郭大哥是好人,不会有危险的。” 赵青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一路上冻饿而死的都是好人,狼吃人,可不管郭哑子是好是坏。” 小妮皱了皱小鼻子,倔强道:“大靖哥肯定没事儿,他一会儿就回来。”为了表示对郭哑子称呼的不满,小丫头直接说郭大靖的名字。 赵青山随手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星迸溅,噼啪响了几声。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小妮垂着头又嘟囔道:“大靖哥一定没事儿,现在就往回走呢!” 赵青山慢慢握紧了拳头,盯着火堆,眼睛缓缓眨动着,充满了阴霾。 “我去村口看看,拿个火,靖哥哥就能看见亮儿……”称呼又在变,显出小丫头的心乱,也能听出更加的亲近和关心。 当小妮又一次出声时,赵青山目光一闪,霍地站起,吓了屋里人一大跳。 “烦死了,臭丫头嘟囔个没完没了。”赵青山满脸怒气,转身就往外走,“郭哑子被狼吃了,我去给你捡两块骨头,堵住你的嘴。” 小妮吓得直了眼,愣愣地看着赵青山摔门而去。 李秀姐赶忙过来搂着小妮安慰,小妮偎在李秀姐怀里,抽噎起来,嘴里还断续地念叨:“靖哥哥没,没被狼吃,会回来,的。” 赵青山一头撞进夜色,摸了摸后腰别的斧子,大步走向村口。走过一间屋子时,赵青山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屋内有几个人,围着火堆在说话,猛然有人进来,都愕然地转过头。 “姓赵的,为了两只乌鸦,你还打上门儿来了?!”一个壮汉站起身,抓起了破柴刀。 另一个壮汉也站起来,脸色不善地盯着赵青山,手里拎着根棍子。 一个老者赶忙伸手向下按了按,劝解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说完,他转向赵青山,和颜悦色地说道:“青山,这俩小子不懂事儿,我已经骂过他们了。等打到猎物,就还给你。” 赵青山一摆手,说道:“某不是来要东西的。郭大靖白天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外面狼叫得厉害,我想叫个人一起去看看。”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又补充道:“就是被狼吃了,好歹也捡两块骨头回来。” 陈三祥翻了下眼睛,举了举手里豁牙的破柴刀,说道:“就凭这破刀,遇到狼能活命?” “就是……” 陈老者抬起手,止住了陈四和的附和,说道:“郭家死得就剩大靖了,可怜哪!住在这村里,也算是乡亲,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转头看着两儿子,陈老者说道:“多点火把,跟青山出去看看。狼怕火,不敢近前。” 停顿了一下,陈老者又嘱咐道:“别走得太远,夜黑雪大,注意安全。” 陈三祥、陈四和看着父亲,半晌对视着苦笑一声,满脸无奈。 一个从火堆中取火,另一个去拿了些松树枝子,胡乱捆成火把。然后,兄弟俩和赵青山一起,出屋向村外走去。 …………………… 第七章 猎狼 郭大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木枪,肩上有绳子套着,拖着身后的死狼,下山向村子走去。 一头狼藏在了山洞里,作为储藏;一头狼带回村里吃,够吃好几顿了。 对于收获的喜悦,远没有击杀恶狼带给郭大靖的自信。 屠夫杀人的心理障碍明显比普通人要弱,因为他见惯了血腥。郭大靖也是这样的思路,在锻炼着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在这个乱世,心不硬、不狠,是没办法生存的。除非你想当个顺民,把小命儿交到建奴手中,祈祷能苟活下去。 苟,老子才不苟呢! 郭大靖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绳子。 目光所及,他又看到了死狼。这畜生的牙齿露在外面,虽然惨白而失去了生气,可还是很凶恶的样子。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嚎。 郭大靖回首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但他知道这极可能是那条受伤的头狼。他从那嚎叫声中听出了痛苦、仇恨,以及凄怆悲凉。 山林里,人和狼,只有强者能够胜利;这世道,也只有更强者才能生存。 郭大靖默立许久,目光更加坚定。 丛林如此,乱世如此,弱者就如这死狼,被剥皮吃肉,骨头抛弃荒野。 重新迈步,郭大靖身上仿佛又充满了力气。尽管还感到疲累,但他却不再停下脚步。 ………………….. 火把并没有多少光亮,但能给人以胆量。 赵青山和陈家兄弟前后走在雪地里,因为这次合作,关系倒显得近了些,以往的仇怨淡薄了,尽管还在吵嘴争辩。 “躺在雪地里装死抓乌鸦,法子倒不错,就是冻得要死。”陈三祥嘿嘿笑着,象是自嘲,也象是吐槽。 赵青山翻了翻眼睛,淡淡地说道:“不冻死,就是饿死,你有得选?” 陈四和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世道,连野狗都不如。活一天算一天吧,谁也别笑话谁。” “没笑话。”陈三祥纠正着,呵了呵手,说道:“法子不错,可学的人也多,乌鸦都学精了。” 赵青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有家什,打造几样兵器,大伙结伴到山里,准能打到大家伙。可惜——” 陈四和瞅了瞅手中的棒子,苦笑一声,脚步不停。 陈三祥看看手中的破柴刀,抱怨道:“就这,还是我犯倔硬留下的。家里的东西,除了口铁锅,都扔在路上了。” 赵青山默默地从怀里抽出一枝枪尖,虽有锈迹,却还反射着冷寒的光,幽幽说道:“祖传的,某家的陪葬。” 陈三祥的眼睛眯了一下,看了看赵青山那胡子拉茬的脸,转过头没说话。 陈四和的脑子反应慢,奇怪地问道:“那天打架你怎么没掏出来?看见这玩艺,俺哥俩可能就熊了。” 赵青山哼了一声,不想理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家伙。 “为了只乌鸦,不至于动真格的。”陈三祥干笑两声,打着圆场,“咱俩不是也没动家伙吗?” 陈四和眨巴眨巴眼睛,好象明白了一些,也不吭声了。 “前面有亮儿。”赵青山沉声说道:“不会是郭大靖吧?” 陈三祥停下脚步张望,不太确定地说道:“肯定是人,胆子够大的,不知是不是?” “那咱们就在这等一等吧!”陈四和不想再往前走了,说道:“要不喊两声试试?” 赵青山白了陈四和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他就是听见了,就准能回话?”说完,他迈开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是哈。”陈四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忘了他是结巴了。” 陈三祥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依他的性子,要是回话,他就不是郭结巴,正好分辨出来。” “对呀!”陈四和又高兴起来,说道:“俺还是挺聪明的嘛!” 两人跟上赵青山的脚步,心里有着猜测,向前望着,分辨着越来越近的身影。 几点火光越来越近,郭大靖握紧了手里的木枪,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打劫自己?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不怕野兽袭击,那得是什么脑子? 来找自己的?有可能,但那些冷漠而凄苦,只为了填饱肚皮苟活的百姓,能在意自己? “大靖,是你吗?”陈四和果真开口叫着,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智慧。 郭大靖的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暖意,能在这寒夜荒野来寻找自己,可见看到的表面并不全是真的。 尽管因为是结巴,他向来惜字如金,甚至是根本不说话。但现在,他开口应了一声“是——我。” 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乡亲们,还有着淳朴和善良,只是被残酷凄苦的现实深深掩盖。 不管是固有的,还是残存的,有那么点良知和人性。郭大靖就觉得有希望,并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了些愧疚。 火光在接近,郭大靖认出了大步走在前面的赵青山。这个家破人亡、满怀怨忿的汉子,并不象平常表现得那样冷酷狠心。 后面的人也认出来了,是陈家兄弟,很是凶悍。兄弟同心,在村里没几个人敢惹他们。可他们有个很心善的老爹,原来的家境也较殷实。 赵青山看到郭大靖,脸上现出些许激动,似乎还有点笑容,但随即又冰冷起来,大声斥骂道:“郭大靖,黑天半夜的,你跑到这荒山野林找死啊?混账东西,还要让别人挨累。” 郭大靖已经看清了赵青山冰冷面具下的仁心暖意,被斥骂也不生气。他停下脚步,咧嘴笑着,用手里的松树明子照亮身后拖着的死狼。 赵青山脚步一顿,显然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脸上不由露出疑惑之色,抬头盯着郭大靖,皱眉不语。 “呀,是野狗?”陈四和也被惊着,双手端平木棍,戒备的姿势。 陈三祥把柴刀护在身前,走近细瞅,讶异道:“不是野狗,是死狼。” 陈四和赶忙凑近,用棍子捅了捅死狼,瞪大了眼睛,“嘿,真是狼呢!”说着,他抬头看着郭大靖,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诧,“大靖,这是你打的?” 第八章 短暂的欢快 郭大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笑,还是憨憨的样子。 “行啊!”陈三祥一把拍在郭大靖后背,转眼又看到郭大靖手中的木枪,脸上也满是疑惑,伸手指了指,“就用这玩艺儿?” 赵青山走近过来,将火把凑近,观察着死狼。然后,他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否定了陈三祥的猜测。 “是条汉子。”陈四和脑子不太灵醒,很快就露出钦佩的神情,伸出大拇指,“俺哥俩儿都不敢和狼照量,你真行,胆真大,不愧是打猎出身。” 赵青山不想多耽搁,也不帮郭大靖,沉声道:“赶紧回去吧,冷得要死。” 郭大靖摇了摇手,伸手指着陈三祥手中的破柴刀,对着死狼做了个一劈两半的手势,又比划着。 “把狼切开分了?”陈三祥领会得快,他早就眼馋了,却没想到郭大靖这般慷慨。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再次挥动掌刀,做着下切的手势。 “好嘞!”陈三祥喜出望外,上前拿刀比量了比量,然后高高举起。 “等一下。”赵青山的眸光一闪,突然开口阻止。 陈三祥愕然转头,眨巴了下眼睛,猜疑道:“咋的,嫌俺砍的不匀?” “不匀个屁。”赵青山没好气地瞪了陈三祥一眼,说道:“你这么砍白瞎了这张狼皮褥子。剥下来给陈老爷子,他受不得凉。” 哦,陈三祥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退了开来。 陈四和看了赵青山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但他很快转开目光,上前把绳套换到自己肩上,也不多话,迈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 破屋里多了欢快的声音,大哥哥回来了,小妮终于放心了。 瓦罐里煮着狼肉,散发出阵阵香味。众人围在火堆旁,以往的沉重压抑都舒缓了不少。 李秀姐看着火,不时加把柴。小妮腻在郭大靖身边,一会儿就瞅瞅他,脸上笑着,嘴上话也多。 赵青山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用那把祖传的尖刀割着狼肉,一小块一小块儿地扔进瓦罐。 “你是有名字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靖哥哥,让别人都听见。”小妮咧着小嘴,歪着脑袋,笑着说道:“是不是挺好听的?” 你又不是黄蓉,我也不会降龙十八掌。 郭大靖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憨笑着,算是默认了。 “把猎狼的箭给我看看。”赵青山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刀子,看都没看郭大靖,就这么突兀地开口询问。 郭大靖愣了一下,可还是取出两支箭矢,递了过去。 赵青山接过来在手里摆弄着,哼了一声,用手里的刀子在箭矢上切削起来。 郭大靖注视着那双看起来老茧密布的粗笨大手,灵巧地削出了箭头的形状,又在箭杆的尾部挖了个凹洞。 这家伙动手能力超强,好象,好象还学过物理吧?这箭做得,相当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自己都没想到。 “肉煮好了。”李秀姐用树枝做成的筷子扎了扎肉,笑着说道:“趁热吃吧!” 郭大靖看李秀姐征询的目光是投向自己,便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给赵青山先盛。 李秀姐连汤带肉盛了一碗,双手捧到赵青山面前,恭敬地叫道:“赵叔。” 赵青山脸上的冰冷有些消融,把削好的箭扔给郭大靖,接过碗,“嗯”了一声。 几个人都吃上了肉,喝上了肉汤,苦难生活里极为难得的享受,让屋内的气氛也温暖起来。 这才象是一家人,同捱苦难,共渡难关。郭大靖左右看了看,心中浮起暖意。 …………………….. 第二天一早,郭大靖简单吃了点,便又装备整齐,在小妮和李秀姐的叮嘱声中,出了屋子,向村口走去。 “大靖兄弟。” 耳边传来了亲切的招呼,郭大靖转头一看,原来是陈家兄弟,赶忙挥了挥手。 陈四和也收拾得挺利索,柴刀别在腰,木棍握在手,笑着说道:“大靖兄弟,打猎需要帮手吧,带俺一个咋样儿?” 郭大靖有些犹豫,觉得昨天就是偷袭得手,要是真遇上狼群,十有八九要变狼粪。再说,他还有不少秘密,不想让外人知晓。 陈三祥看出郭大靖的犹豫,说道:“多个人总不是累赘,帮你也不争猎物,你看着分就成。” “好。”郭大靖觉得再拒绝就不好了,无奈地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 陈四和哈哈一笑,对哥哥说道:“成了,你回去吧,照顾好父亲,我要是……” 呸!陈三祥用力啐了口唾沫,骂道:“乌鸦嘴,少说话。” 陈四和挠了挠头,嘿然而笑,真的闭上了嘴。 不过是去找点野物,大的猛的咱也不碰,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郭大靖咧嘴一笑,冲着陈三祥点了点头,迈步而去。 ………………….. 几片白云飘过,半遮半露的挡住了本就不热烈的太阳。 两个人走在山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挺有节奏,象是合着某种韵律。 “春雾雨,冬雾雪。”陈四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今天早上起了雾,这两天肯定还要下雪。” 郭大靖点了点头,用心记了下来。 这就所谓的上知天文吧,诸葛亮应该知道农谚,才知道要刮东风。 停下了脚步,郭大靖指了指方向,看着陈四和点头领会,才在头前开路,探索一下他没去过的新地方。 也不是瞎走,郭大靖是按照狩猎指南上的教授,准备去那片树林,看看有没有野鸡。 弹弓就适合打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你打野猪,跟挠痒痒似的。而且,郭大靖对自己的弹弓精准度,还是有那么点自信的。 冬天的时候,野鸡喜欢在有树的沟里或洼地里,那里避风。 而且,野鸡虽然会飞,但飞行的距离比较短,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找新的隐藏地点来躲避危险。 这样的话,郭大靖觉得希望很大。况且,这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最不济就空手回去,耗费些体力呗! “要是庄园来选阿哈,你去不去?”陈四和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几缕袅袅的炊烟,侧脸看着郭大靖,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能吃上饭吧?” 第九章 打猎收获 建奴叛明后,占据了大半辽东,夺得了大片土地,以及治下的辽民。 于是,女真庄园经济逐渐兴盛起来,从而产生了规模较大的生产组织形式——托克索(汉译“庄园”,朝鲜人则称其为“农幕”)。 在庄园中劳作的奴隶,称为阿哈。他们平时不许随便出入,多在内部生产、服役,有时也从事规模较大的集体生产劳动。 其时,有权势的大奴隶主占有很多托克索,最多的达五十多所。一个托克索少则三四人,多则七、九人,故一个大奴隶主常拥有数百阿哈。 女真家主完全占有阿哈的人身,像对待牲畜一样,残酷压榨,野蛮蹂躏。阿哈还可以被任意买卖,或赠送与人,或分给子孙。 甚至于,家主虐待阿哈,百般辱骂,恶毒鞭打,甚至灭绝人性地将阿哈折磨至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只是汉人会成为奴隶阿哈,也就是旗下家奴;还有女真阿哈,可称为“包衣”。 旗下家奴当然是地位最低的,在清初的时候,哪怕是普通旗人兵丁也能拥有四五个家奴。 而且,不仅旗人可以拥有家奴,甚至有权有势的包衣都能购买旗下家奴,进行役使。 如果只是为了吃上饭嘛,郭大靖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 他可能不理解陈四和等辽人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摆脱了饿死的危机。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依靠空间内的粮食和农作物,他是不会挨饿的。 可他也没有鄙夷陈四和,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心中的大义,并不能消除饥饿。 而饥饿的滋味能使人疯狂,这一点也不夸张。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有真实的感受。 陈四和苦笑了一下,也没多做分说。但凡有口吃的,谁又愿意去做奴隶呢? 一路沉默,两人翻过雪岗,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停下脚步。 前面是树林,这里的积雪被风吹得厚薄不一,有的地方露出岩石,有的地方厚得应该能陷进去半个身子。 陈四和东瞅西望,猜测着说道:“象是野鸡爱呆的地方,可这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怕是追不上啊!” 郭大靖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对着陈四和做了几个手势,等陈四和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趟雪过去,站在雪地中一块凸显的大石头上。 “啊,吼——”陈四和放开嗓子叫了起来,边叫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又蹦又跳。 有没有野鸡,谁也不知道。别人是打草惊蛇,郭大靖二人只能是乱叫惊野鸡。 还别说,瞎猫碰着死耗子,还真有野鸡被惊飞而起。要是就藏在雪沟里,两人还真没法趟着雪仔细搜寻。 扑楞,扑楞!一只野鸡从树林下面的雪窝里飞了出来,离地也不高,向着不远处飞去。 郭大靖手疾眼快,从怀中掏出弹弓,抬手就是一下子。 三十来米的距离,郭大靖还是挺有把握的。要是大猎物,挨一下子不致命。可野鸡,被击中便难再飞起来。 野鸡发出受伤的鸣叫,在空中扑愣着翅膀,斜斜歪歪地掉了下来。 陈四和发出一声欢叫,也不管雪薄雪厚,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 又一只野鸡飞了起来,离郭大靖的距离远了一些。 郭大靖哪肯放过,学着陈四和的样子,趟着雪,打着滚,靠近了一点,就躺在雪中,拉开弹弓,射出了钢珠。 一只野鸡能顶好几只乌鸦,味道更是不能比较。为了口吃的,陈四和与郭大靖也是拼了。 陈四和抓到了受伤的野鸡,一把就拧断了它的脖子。看到郭大靖又打掉了一只,又抢着跌爬滚打地赶了过去。 不过,郭大靖抢了个先,抓住了还扑腾的野鸡,向着陈四和举了起来,满脸高兴,口中发出显得嘶哑的哈哈笑声,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哈哈哈哈,陈四和的笑声更大,神情更加畅快。 在雪地里打滚,抓住了味美肥嫩的野鸡,这点短暂的快乐,冲散了久压心中的阴霾。 两个人满身满脸都是雪,就这么举着手里的野鸡,互相看着,象个孩子似的,笑得欢快,也充满了傻气。 …………...... 太阳刚刚有点向西斜,郭大靖和陈四和便急着往回赶了。 望山跑死马,二人跑了多远路,自己都不知道。猎物倒是颇丰,五只野鸡,这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收获了。 郭大靖开始只拿了两只,毕竟陈四和那边是好几个大男人,吃的更多一些。 但陈四和说什么也不同意,脸红脖子粗地和郭大靖分说,什么谁出力多就得的多。 最后,硬塞给郭大靖三只野鸡。就这样,陈四和还觉得不好意思。 等两人赶回村子时,夜幕已经降临,村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几户破窗透出昏暗的火光,才显得有那么点人气。 陈四和走到自家的屋子前,又和郭大靖说了感谢的话,两人才就此分手。 郭大靖也回到了破屋,在屋外能听见里面的低语,好象是李秀姐让小妮再暖和一会儿再出去张望。 还有象是磨刀的声音,郭大靖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停住脚步,郭大靖四下瞅了瞅,眼见无人,他拎出一只野鸡,眯起眼睛运用意识。 如果有人看见,定然很奇怪,觉得郭大靖犯了疯病。只见他又是咬牙皱眉,又是闭眼默念,又把野鸡贴在胸前…… 好半晌,郭大靖觉得手中一轻,再定睛看时,野鸡已诡异地不见踪影,仿佛变魔术般,在自己手中消失了。 原来还可以这么用,郭大靖的眼中闪过精光,空着的手五指慢慢握紧,钵大的拳头让他感觉到了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 “我要出去等靖哥哥。”屋内传来小妮的声音。 郭大靖收起多加练习的念头,用力咳了一声,两步到了门前,推门而入。 小妮立刻发出了欢叫,李秀姐和弟弟也露出笑容。赵青山在屋子角落,在一块石头上磨着东西。 光线昏暗,郭大靖没看清是什么。但他看到赵青山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已经不是前几日的冷漠,而是柔和了许多。 第十章 一起走 郭大靖从破布袋中拿出两只野鸡,笑着向众人展示,说道:“煮——烤?” “煮着吃,我爱喝肉汤。”小妮最能理解靖哥哥的意思,雀跃着做出选择。 李秀姐笑着起身,说道:“我来拾掇煮肉。” 郭大靖点了点头,把野鸡交给李秀姐,被小妮拉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赵青山一声不响地自顾自忙着,磨完了枪头,又拿过倚在墙上的木杆,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 他又按着枪头把木杆切削了片刻,再安在一起,固定得牢靠。枪头下又绑上烂布做的枪缨,一杆长枪正式完工。 “试试合不合手?”赵青山把长枪递给郭大靖,神情虽然不再凶恶冰冷,可语气还是没多大的改变。 郭大靖伸手接过,立时就感觉到了不同。 枣木,坚硬、沉重,韧性又强,是东北最适合作枪杆的材料之一。 雪亮的枪头,是好钢打造,磨得十分锋利,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信心。 郭大靖的个头儿,差不多有一米八。这杆长枪,比他还要高一些,有两米左右,应该是当时比较标准的长度。 屋内狭小,郭大靖只能在手里掂着,握紧之后做了个突刺的动作,虎虎生风,精气神十足。 赵青山抿了下嘴角,赞赏之色从眼中闪过,但随即又面无表情,微垂下头,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谢——谢!赵——叔。”郭大靖收起枪,一字一顿地道了声谢,坐下来不停抚摸着这杆长枪,掩饰不住喜欢的神情。 李秀姐手脚麻利,把两只野鸡拾掇利索,煮进了瓦罐。 虽然缺少调料,可肉味一散出来,两个小孩子差点流出口水,眼巴巴地盯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赵青山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起身走到郭大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屋。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起身跟了出去。 夜色昏暗,月色朦胧,赵青山站在屋外残破的院墙边,背着手,无声地看着对面。 昨晚,那里还有灯火。现在,却是一片漆黑。 郭大靖慢慢走了过去,落后赵青山半个身子,站定之后,等着赵青山开口。 好半晌,赵青山才沉声道:“打的野物别全都糟害了,吃进肚里也就是多活一两天。攒一点,能逃就逃吧!” 郭大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赵青山。 月光落在赵青山的身上,他没有转头,只能看清惨白月光下的脸颊上黑乎乎的浓密胡子。 “这个世道,心软心善都活不长。”赵青山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破屋,声音低沉,却没有悲哀叹息,“连自己都救不了,就不用瞎忙活了。你在洞里藏的东西我看到了,知道你的心思。” 郭大靖有些恍然,那个山洞也没藏啥东西,只有几个小猎物,外加他削制的滑雪板。 沉默了一下,郭大靖简短而坚定地说道:“都——走!” 赵青山蓦地转过头,眼睛在月色中闪着光,盯着郭大靖,半晌没有说话。 慢慢地转过头,赵青山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都走?哪来那么多吃的?你一个人逃,也是九死一生。再带上几个累赘,是铁定活不了。” “能!”郭大靖回答之后,上前走了两步,给赵青山指了下方向,“庄——园!有——粮!” “有粮也有女真人。”赵青山突然象发火似的提高了声音,狠狠地盯着郭大靖,“有杆破枪,你能打几个?一刀砍下你的笨脑袋,就跟杀鸡似的。” 郭大靖与赵青山冒火的眼睛对视,一点也不退缩。半晌,他突然咧嘴一笑,说道:“全——杀——光!” “你——”赵青山抬起手,指了指郭大靖,但在郭大靖坚定的目光下,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破门一响,小妮探出头,叫道:“赵叔,靖哥,进屋吃饭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伸手示意,请赵青山先走。 赵青山余怒未息,重重地哼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走回屋内。 郭大靖微微一笑,跟随其后。本来还有些模糊犹豫的想法,经此一事,反倒坚定下来。 ………………… 逃走是肯定的,这是郭大靖醒来后便有的念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被奴役,被虐待,甚至是死亡相伴、朝不保夕,对于后世的灵魂是不可接受的。华莱士所呼喊的“自由”,就是郭大靖最本能最朴素的心声。 即便是知道历史走势,但郭大靖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不可能有很大的作为。至少在短期内,人微言轻,没人听,也没人信。 只不过,郭大靖相信他不是无缘无故穿越的。上天给他一个空间,又给他一个苦难的经历,难道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但谁也不是救世主,也没人这么要求郭大靖。就象赵青山,他希望郭大靖能逃出一条生路,可却是让他自己顾自己。 可郭大靖知道,他有救人的能力,不是全部,但至少会是小妮、李秀姐、李秀成和赵青山。 就象那个在退潮的沙难上,把一条条搁浅的小鱼放回大海的男孩。成百上千的小鱼,他捡不过来。而且,在别人眼中,谁又会在乎呢。 但这一条在乎,那一条在乎,所有被他放回海里的小鱼都在乎…… 在郭大靖眼中,小妮在乎,李秀姐在乎,赵青山——也是在乎的。 还有陈三祥,陈四和。 其实,所有想好好活下去的辽民,都是在乎的。只不过—— 郭大靖再次立于山顶,在寒风中瞭望女真人的庄园,眯起了眼睛。 今天,他是一个人出来的,有意地避开了陈家兄弟。 不是担心分猎物,郭大靖虽然不是圣母,可也没那么自私。 郭大靖瞭望片刻,便转身走进积雪没胫的树林。 在树林深处,郭大靖确认四下无人后,微微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进入到了空间。 不用去特意清点库房,郭大靖就有记录详细的出入库记录。而且,有什么东西,数量多少,心中也大概有数。 郭大靖这次进来,主要是来拿一件大杀器。既然已经证明空间是存取双向,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第十一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空间 在静止死寂的空间内,郭大靖打开了他的柜子,取出了一个木盒。坐在沙发上,郭大靖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狩猎弩和箭支。 这张狩猎弩的结构很先进,偏心轮不但省力,还能起到加速作用。 同时,因为是复合弩,体积也并不大。但相比传统反曲弩,在同样的做功行程下得到的箭速却更高,动能也更大。 而且,这架狩猎弩配备了四倍的具有夜视功能的瞄准镜,在50米-100以内具有很好的精确度。 最重要的,与枪械相比,狩猎弩的威力也相当惊人。 虽然初速只有百米左右,但它的箭的重量是手枪弹头的七八倍,其总体动能是超过手枪弹的。再加上很多专用的狩猎箭头,简直就是狩猎界的大杀器。 郭大靖并不属于追求逼格的狩猎爱好者群体,那些人是非常鄙视用枪来狩猎的,他们更喜欢用弓弩来追求传统的狩猎感觉。 虽然这张狩猎弩不是他购买的,却是他那个老板兼朋友的。他一时好奇,借来玩玩儿,现在却成了郭大靖拥有的最强威力的远程武器。 在后世,除了微声无光无热的优点,狩猎弩在射程和射速上当然不能跟枪相比。可在这个时代,综合威力却超过最先进的火枪。 郭大靖感觉到手中一沉,睁开眼睛时,狩猎弩已经近在眼前。拉弦上箭,保持蓄箭待发的状态,郭大靖开始在树林边缘走走停停地移动,寻找着猎物。 打猎是一方面,适应手里的武器,才是郭大靖的目的。 尽管狩猎弩配备了四倍瞄准镜,其表尺分划也经过了调整,更加适合曲线的弹道。但要想百发百中,还是要经过不断的练习和努力。 郭大靖抱着玩儿的心态倒是练过狩猎弩,这能大大缩短他适应的时间。 走了很远的距离,直到不远处一个活动的物体吸引了郭大靖的注意。他隐蔽在树后,端起弩,用瞄准镜仔细观察。 原来是傻狍子,东北四大神兽之一,正趴在自己刨出的雪窝中休息。 郭大靖测了下距离,大概有五十多米,正在狩猎弩的有效射程之内。观察了下风向,郭大靖开始瞄准。 对于自己能不能射中,郭大靖并不太担心。因为,他的对手是傻狍子。 东北的猎人差不多都知道,上山打猎遇到傻狍子不用穷追不舍。哪怕是没有射中,傻狍子跑掉后,不久还会再次返回这里。 据说是因为傻狍子的好奇心无与伦比,受到惊吓逃跑后,总好奇发生了什么,是谁要打它。 这种好奇心极强的表现,还体现在被追赶的时候。枪声一响,或是大喊一声,傻狍子总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咋啦,什么声音,叫唤什么? 当然,这只是据说。 狍子看起来那么傻,好象猎到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却没有灭绝,还成为东北分布最广的种群。 可见,它也有自己的独特的生存之道,且并不与人所理解。 崩!轻微的弩弦声响起,一支弩箭飞出,掠过冰冷的空气,射中了狍子的身体。 狍子遭到重创,猛地跳起,但弩箭的杀伤力很大,它只是蹦跳跑动了几步,便一头栽倒。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起身出了树林,趟着雪走到狍子跟前,看着狍子身上的箭矢,估摸着瞄准和命中的误差,轻轻点了点头。 一次射击,一次修正,一次经验的增加。 而郭大靖能够射中目标,就已经证明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和掌握,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掏出小刀,把箭矢起出收好,郭大靖弯下腰,抓住狍子的腿,微闭上眼睛,做了两次尝试。 尝试失败了,直起腰的郭大靖并不意外,目光闪动,这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再次弯下腰,郭大靖双手用力,把死狍子提了起来。然后——死狍子在他手中蓦地消失。 只要离了地,聪明的智商就占领高地…… 郭大靖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化为白雾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能从空间取出物品,也能把物品放入空间。这看似很简单明了的操作,对于心细的郭大靖来说,却还要弄清细节。 取出物品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可放入空间的物品有没有限制,是重量,还是大小? 如果是手能接触到的都可以存入空间,那实在是耸人听闻。什么大树、房屋、巨石……仔细想想就不太可能。 现在,郭大靖终于确认,只要是他能搬动,或者说是能移动的物品,就可以放入空间。 弄清楚这一点很关键,关系到郭大靖接下来的计划,甚至是将来的发展和行动。 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郭大靖脸上绽出笑容,心情喜悦的同时,更加地自信。迈着轻松的步伐,他再次进入树林,就在边缘地带,继续搜索前进。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轻薄的雪花沉思着从空中稀稀落落地慢慢飘下。 郭大靖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尽管没有再来好运气,可他已经走得很远,可不想被困在风雪的山上。 一边趟着积雪迈步前进,郭大靖一边往嘴里塞着巧克力,补充着身体里的能量。 就在他快回到开始的地方,准备钻出树林下山的时候,一声嚎叫让他顿住脚步,重新隐蔽在树后。 一头野猪出现在视野中,开始只是雪地里不太大的黑色点缀,可很快就变大,也看得更加清楚。 这是一头成年的公野猪,看体型足有两三百斤,锋利的獠牙伸出唇外,凶残的本性一目了然。 郭大靖没有轻举妄动,隐在树后继续耐心地观察和等待。 成年野猪的战斗力很恐怖,连老虎也轻易不敢招惹。郭大靖没碰到过,可却听说过,深知这个大家伙恐怕不是一箭两箭能解决的。 只不过,郭大靖感觉这野猪有点异样。随着距离接近,在瞄准镜中,他终于发现了野猪身上的累累伤痕。 两支折断的箭插在身上,还有利器造成的伤口,这是一头受到严重伤害的野猪。 第十二章 狙杀建虏 怪不得跑得先快后慢,原来是重伤在身。郭大靖心中恍然,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又来了。最好这野猪就倒毙在地,不用费自己的力气。 野猪一路流血,一路逃窜,果然已是筋疲力尽,脚下开始蹒跚。离树林只剩下二十余米,挪动起来更是困难勉强。 突然,郭大靖的目光一闪,望向了野猪上山的雪坡。 首先跃入郭大靖视线的是一先一后两个黑点,黑点变大、变长,逐渐显露出来,竟是两个骑马的建奴。 即便是没看清楚,郭大靖也作出了判断。在这片地方,能够骑马的除了建奴,没有别人。 显然,这两个建奴是追击野猪而来。 离得越来越近,郭大靖看得越是清楚,两个建奴持弓拿枪,看到奄奄一息的野猪时,发出兴奋的怪叫。 野猪,野猪皮! 郭大靖隐蔽得更好,却推出了弩弓,向着建奴瞄准,心里做着分析权衡。 只有两个建奴,用阴人利器——狩猎弩,分清先后,是有把握干掉他们的。 但干掉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村中的辽民会被牵连吗,自己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吗? 在犹豫迟疑中,郭大靖蓦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建奴的马后还拖着个人,在雪地里翻来滚去,没有丝毫的挣扎迹象。 就象看到骑马就判断出建奴一样,这个被拖着的人肯定是辽民无疑。 辽民不可能故意触怒建奴,或许是躲避不及,或许只是远远地被建奴看到。 该死的建奴,视汉人如草芥,随意践踏。可能只是因为野猪跑掉心情不好,可能只是想取个乐子,就残忍地拖在马后杀死。 郭大靖咬紧了嘴唇,一股咸腥流进嘴里,低下头去,在瞄准镜中,把十字准星瞄准了建奴。 该是让畜牲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要说准备,哪里又有万全的时候?如果不想干,什么时候也能找到借口。 两个建奴只看到了野猪,为即将到手的猎物激动兴奋。这毕竟是他们费尽辛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与之搏斗,才最终战胜的。 收获就在眼前,一个建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射出手中的箭矢,正中野猪。野猪发出垂死的嚎叫,无力地倒了下去。 建奴发出胜利的欢叫,一个建奴翻身跳下马,动作熟练无比,抡着弯刀,大笑着奔向野猪。 另一个建奴收起弓箭,抓过马鞍上的长枪,兴奋地不断举起,口中发出郭大靖听不懂的喊叫。 耐心,不急!郭大靖心中默念着,呼吸细微而悠长,瞄准了更加接近的骑在马上的建奴。 持弯刀的建奴奔到野猪前,狠狠一刀砍在野猪脖子上。虽然没有砍断,却能够确认野猪已无反抗之力。 崩!轻微的响声被建奴的笑声和叫声掩盖,箭矢离弦而出,快如闪电,瞬间掠过三十来米的距离,狠狠地射入了马上建奴的胸口。 狩猎弩的威力显露无遗,如此近的距离,足以击碎水牛的头骨,更不用说建奴所穿的棉甲了。 巨大的冲击力将建奴推离马鞍,他连声音都没发出,便斜着栽落马下。 射出一箭后,郭大靖迅速抓起旁边摆放的箭矢,在弩上一扣一拉,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预备动作,向着另一个建奴瞄准。 马下的建奴发泄似的砍了野猪两刀,回头向同伴说道:“萨努哈,拿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同伴仰脸躺在雪中,胸前露出短短的箭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旁边的雪。 崩!又是一次索命的微响,建奴或许听到了,但什么都晚了。 弩箭大力地从建奴后背射进去,将他带的前扑了一下,直撞到战马身上,手中的刀子划了战马一下,他又被弹回来,晃了晃,颓然扑倒在地。 建奴口中不停涌出带着气泡的血沫,他的肺被击穿,虽然张着大嘴,可却是徒劳,很快就会被憋死。 战马被惊着了,蹦跳着发出嘶鸣,带着并不严重的刀伤撒开蹄子胡乱疯跑而去。 这是郭大靖所没有料到的,他也不知道战马跑掉后,是否会回到建奴出发的地方。 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就放这么一个活口离开,这或许就是招来祸害的破绽。 郭大靖从树林冲出,追了几步,想端弩射击,却因为心急,雪地上又是厚薄不一,竟摔了个跟斗。 连着在雪坡上翻滚了几下,郭大靖才止住身体,捡起脱手的弩弓,再度瞄准时,发出战马已经跑出了很远。 这个距离——郭大靖不敢保证精准度,迟疑着没有击发。 狙杀建奴时,不管是顺风逆风,因为距离近,影响不大。可现在,是横风,对箭矢的影响最大。 而且,就算能射中战马,也是马屁股。致命的可能性小,让马吃痛跑得更快,倒是大有可能。 就在郭大靖将发未发,心内焦急又迟疑的时候,从树林中冲出一个人,在雪地中连滚带爬,接近战马时,抓住了拖在地上的缰绳。 战马还在奔跑,但在雪中到底是受到影响,又拖着一个人,速度慢了下来。 郭大靖眼见是个机会,赶忙紧跑几步,奔到另一匹还在建奴尸体旁逡巡的战马,抓住缰绳,砍住拴在马鞍上的绳索,翻身上马,奋力追了过去。 前世,郭大靖骑过马,但也只是不紧不慢地骑过,算是有那么点经验,远谈不上什么娴熟。 所以,他骑马的姿势有些可笑,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全是为了加快速度。 那一边,受惊的战马还在蹦跳奔跑,被拖着的那个人却在几个翻滚后站起身,紧跑了几步,可旋即又被拖倒。 但这人是个有经验的,就是这么短暂的起身片刻,已经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再被拖倒后,他用力向右侧翻滚,那里有一棵孤零的小树。 翻滚之中,他虽然没把绳子缠在树上,却还是借到了力,一把抱住了小树,另一手缠着缰绳,死也不放。 惊马在积雪中蹦跳,想挣脱开束缚,但终于是精疲力竭,逐渐消停下来,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雾。 第十三章 好汉,某有话说 显然,战马追逐野猪,又是在雪地里,体力消耗不小。否则,制服它恐怕没这么容易。 郭大靖已经看清了来人,略一思索,伸手抓住身上的狩猎弩,将其收回到空间。 奔到近前,郭大靖翻身下马,准确地说,应该是从马背上滚下来。 他一手拉缰绳,生怕马跑掉,一边急切地问道:“赵叔,您没事儿吧?” 赵青山嘴中喷出浓重的白雾,没好气地说道:“有个屁的事儿!臭小子,胆子比天还大,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嘴上斥骂着,赵青山把缰绳收了收,在小树上打了个结,才算是放下心来。 郭大靖笑了笑,看着赵青山那被缰绳勒坏磨破的手,心中泛起暖意,也不还嘴。 这是个真正关心自己的,能不顾生死来保护自己。拦惊马有多危险,不用想也知道。 对于手上的伤,赵青山浑不在意,瞪了郭大靖一眼,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马不能留,容易被发现。咱们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再想办法处理马。” 郭大靖把缰绳递给赵青山,转身回去,准备收拾作案现场。 离着两具建奴尸体已是不远,郭大靖却睁大了眼睛,脚步也放慢下来。 那个被建奴拖行了不知多远的“尸体”,现在竟然活动起来,从雪地中缓慢而困难地坐了起来。 没死哇?! 郭大靖惊诧过后,也不怎么害怕,还有些惊喜,迈步走了过去。 头上脸上是干涸或冻住的血污,这人刚从昏迷中醒来,头脑还不是十分清醒,呆滞的目光缓慢地移动。 郭大靖先来到建奴尸体旁,咬牙用力,拔出弩箭先收在腰间,等没人时再放回空间。 三下两下,郭大靖扒掉建奴身上的皮毛衣服,走近那个还迷糊疑惑的男人,把衣服扔了过去。 “穿——上。”郭大靖简短地沉声命令。 轻轻晃了晃脑袋,男人似乎清醒了一些,抓过衣服有些吃力地披在身上裹紧。 随后,他的目光盯在了倒毙于地的建奴尸体上,现出惊疑的神色,然后缓慢地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伙不是寻常的百姓,郭大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转身继续收拾现场。 有这么一双眼睛盯着,郭大靖没法变戏法,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能用的东西都搜集起来,先带走再说。 一些散碎的银两,两件被弩箭射出洞的棉甲,皮毛衣服,还有弯刀、匕首、弓箭、长枪…… 此时,赵青山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打量坐在地上的家伙。他眼中闪动的意味很复杂,其中就包括冰冷的杀意。 杀人灭口,郭大靖看到那人活过来时,这样的念头也在脑海中瞬息闪过,但却被他马上否定甩开。 等看到这人对于不远处的建奴尸体不慌不惊,郭大靖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 建奴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只为杀人取乐,很可能是觉察到此人的可疑,只是忙于追击受伤的野猪,才采取了临时性的手段。 当然,不管此人的身份如何,又是因为什么被建奴抓住拖在马后,都不会减轻郭大靖对建奴的仇恨。 原来只当是被建奴虐杀的汉人,现在活了过来,结果更好,令郭大靖更感欣慰。 赵青山心中在迟疑犹豫,也没急于动手,把马拴在一起,帮着郭大靖收拾战利品。 既然是要逃跑,这些东西就不能轻易丢弃。 衣服破了也能穿,沾上血污也能保暖。在冰天雪地里,兴许就能多捱一晚。 武器也有用,遇上野兽能自卫,碰上建奴也能厮拼,死中求活。现在,先藏起来就是。 让赵青山苦恼的是这两匹战马,目标太大不好藏,还得喂。可要真的逃走,这却是最好的脚力,驮个东西也是极好的。 “这马——”赵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可惜了。” 郭大靖苦笑以应,他也在想着这事儿。要是几天内就开始逃亡,倒也不是不能克服困难。可他不能确定,也还惦记着庄园里的粮食。 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把活马变成死马啦!趁着赵青山不注意,都收到空间里,算是储备。 “两位好汉。”坐着的男人思索良久,又听到了赵青山的话,终于作出了决定,拱手对赵青山和郭大靖说道:“蒙救命之恩,陈某感激不尽,不敢有丝毫欺瞒。” 郭大靖和赵青山转过头来,看着男人,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在下周庆,乃是东江军小旗官,奉命潜入建奴腹地侦察,并寻机鼓动辽民揭竿而起,反抗建奴残暴苛虐。” 郭大靖和赵青山互视一眼,觉得周庆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东江军僻处海外,条件艰苦,实力不足以与建奴正面交锋。 但象这种深入敌后,打探个情报,对辽民进行“煽惑”,甚至带领一些辽民揭竿而起,聚众“叛乱”,倒是干得熟练,很是拿手。 周庆望着郭大靖和赵青山,继续鼓动道:“二位好汉武艺高超,胆量过人,不如随陈某投东江军,干一番事业,岂不胜过在建奴治下被奴役?“ 这应该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能鼓动我和赵叔,至少能一路护送,脱离险境的机会大增。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开口缓缓说道:“你—的—情—报—” 赵青山补充兼说明道:“你打探到了什么情报?” 周庆明白了,大概也看出郭大靖的口齿不灵,看神态是不太在意,开口回答道:“我打探到建虏准备进攻朝鲜,大军已基本抽调就绪,各地留下的人马不多。” 天启六年冬,皇太极继承汗位不久。他主张首攻朝鲜,主要想达到两个目的:其一,摆脱后金国内的经济困境;其二,为进攻明朝消除后顾之忧。 另外,皮岛被毛文龙占领后,接纳各方流民逃兵,经常派兵骚扰后金,也在此次征讨之列。 其实,周庆所说的并不准确,或者说他并不知道更高层面的消息。 第十四章 东江谍子 早在天启六年十月的时候,东江军就侦察到建虏的内部情报,毛文龙派人告诉朝鲜边官,“努尔哈赤第四子皇太极继位,吩咐先抢东江,以除根本之忧,次犯山海关、宁远等城”。 但朝鲜方面对注意边防的提醒并不在意,主要是和东江军的关系不好,对毛文龙也甚是嫌恶。 到了十二月时,毛文龙又送秘揭,提醒朝鲜国王:你们韩姓的人(指韩润)投降奴夷,把你国情况都告诉给了建虏头目,建虏正在造很多攻城器具,看样子在今年冬天就会来侵掠了。” 所以,周庆和同伴打探到的消息,东江军那边早就知晓。他为让同伴回去报信儿而暴露,其实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重要。 郭大靖依稀记得确有此事,黄台吉上位后,先征朝鲜,后击虎墩兔。先解决了后顾之忧,后打开了绕袭大明的通路,为己巳之变埋下了伏笔。 伏笔还是伏笔,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等到毛文龙被杀,东江军内乱,黄台吉才彻底放下心来,出动大军绕道征明。 “那——那——个——”郭大靖伸手指了指方向,用令人心急难耐的蹦字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庄——园。” 周庆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潜近侦察,某也不会被发现,落到这步田地。”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庄园内有二十多个阿哈,原有建奴二十三人,现在征召了一些,现只剩十余人。” 郭大靖眨着眼睛,审视着周庆,对他能得到如此详细的情报表示出了疑惑。 赵青山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潜进了庄园?还是庄园里有人向你透露的?” 周庆没有犹豫,解释道:“庄园的阿哈,有几个是陈某同村乡亲。他们出来砍木,我偷偷地接近他们,情报就是由此而得。” 就剩下十多个建奴,我还在这里干掉了两个。 郭大靖的目光扫过两具尸体,抬起头正对上赵青山的目光。 “十几个建奴也不是咱们能对付的。”赵青山很干脆地做出否定,“就是村里的两百多号人全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十几个建奴,有武艺,有经验,若是正面作战,确实不是冻饿得软脚的老百姓能够对付的。 恐怕就算是明军,没有几倍的兵力,也打不过悍勇的建奴。 周庆也赞同赵青山的意见,说道:“建虏骑**湛,凶悍无比。老百姓再多,也是羊群对老虎。我本来想着用毒药,可那几个阿哈,却没有这个胆子。” 赵青山做出否定,是因为知道郭大靖这个愣头青,很可能觉得十几个建奴还不算太强,会铤而走险。 周庆则是以事论事,根本没想到郭大靖的意图。 郭大靖憨憨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而是指了指周庆,说道:“你,看——马?” 赵青山看着周庆,说道:“我们给你找个隐蔽的地方,你能看住这两匹马,等我们几天吗?” 周庆连忙点头,说道:“我有藏身地,看管这两匹马也没问题。马饿上两三天还能挺住,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郭大靖冲着周庆伸出三根手指,对自己树懒般缓慢的说话,也感到无奈和疲倦。 “好。”周庆痛快地答应下来,眼睛却瞟了下不远处的死野猪。 郭大靖说话迟缓,可头脑灵活,行动迅速。 他上前抡起弯刀,猛剁猛砍,把野猪分成几大块,分给周庆差不多一半,用绳子绑了放在马背上。 “多谢,多谢。”周庆连连拱手,在郭大靖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在雪里被拖行,周庆奇迹般地只是浑身的皮肉伤,最重的就算是脑袋上的伤口,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以为郭大靖和赵青山是要撺掇着村里的人一起逃跑,等回去之后,这也算是他的功劳。 可他万万没想到,郭大靖这个一脸憨厚朴实的青年,所图更大,大到他根本不敢想象。 赵青山想的是有了马匹,有了周庆的引路,郭大靖所说的“一起”更有了实现的可能。他以为,“一起”也就是现在住一屋的这五个人。 郭大靖和赵青山两人一骑,将周庆送到树林深处。那里有个破烂的地窨子,就是周庆的藏身处。 显然,周庆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这里执行刺探或煽惑的任务了。 看周庆没有大碍,郭大靖和赵青山只待了一会儿,便背上几块野猪肉出林下山。 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下来,二人从另一边走出了树林,绕开了作案现场。 风一阵阵地吹来,树上的雪,地上的雪尘,在空中飞舞,仿佛下雪了一般。 “风这样吹的话,一夜的工夫,就能都盖住。”赵青山裹紧破棉袄,脸被吹得通红。 郭大靖“嗯”了一声,用力点头,觉得赵青山好象是在宽慰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很少说话。郭大靖知道赵青山心中有疑惑,可他不问,郭大靖也不想主动用谎话敷衍。 离郭大靖那个藏东西的山洞不远了,赵青山沉声道:“留下一小块,剩下的野猪肉都放在里面吧!” 一小块不够吃饱,可喝点肉汤,也能对付过去。 郭大靖知道赵青山在为逃离作准备,便痛快地答应一声,主动拿过几块野猪肉向山洞走去。 爬进山洞,郭大靖并没有把肉放在山洞。而是趁着赵青山看不见,连带着一些杂物,都收进了空间。 其中,就包括他削制出来的简易滑雪板和雪杖。 赵青山在外面等着,可看到郭大靖钻出洞口,手里还拎着块野猪肉时,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攒,力,气。”郭大靖露出憨厚的笑容,向着赵青山举了举手里的肉,作出了解释。 赵青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作计较。 必须要吃饱喝足啊,这两三天正是关键又辛苦,还危险的时候。 尽管空间内有食物,可郭大靖日后还有大用,不能一下子全造光。要知道,在他的心里,逃出建虏控制区,摆脱被奴役,只是第一步。 郭大靖跟在赵青山身后,抬头望向庄园的方向,心中有了大概的计划。 ……………… 第十五章 侦察庄园,建虏进村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便出了村子,还是独自一人,绕着远路,向庄园而去。 体力已经恢复,郭大靖又取出滑雪用具,遇到下坡便急速而下。爬高时,便把滑雪用具收起,速度比起骑马也慢不了多少。 一个多时辰后,郭大靖接近了庄园。立于距离庄园两三里地的山坡上,郭大靖取出狩猎弩,用上面的瞄准镜观察起来。 庄园内人影绰绰,阿哈们正在忙碌劳作。 他(她)们从事的劳役不同,有的在家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有的外出砍柴、运水。到了春夏秋季,阿哈就要耕田,或是栽培园圃。 阿哈不仅要服劳役,还要随家主征战。打胜了,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把掠夺来的财物搬运回来。 可在作战时,阿哈们则要充当炮灰,推着楯车上前,抵挡炮火和箭矢。 郭大靖仔细观察着房屋的分布,并计算着庄园内的人员。 除了偶尔有建奴出现,对着阿哈们指手划脚的斥骂和命令外,并看不到更多的建奴。 显然,周庆获得的情报是准确的,庄园内的建奴果然所剩不多。 同时,郭大靖发现阿哈的数量也比情报上要少。他思索片刻,认为有一些阿哈是随着建奴出征了。 这样更好,人越少越有利于他的潜入偷袭。阿哈虽然是汉人,是农奴,可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主屋,次屋,柴房,谷仓,阿哈所住的房屋……郭大靖仔细观察,用心记住,并寻找到了三个适合潜入的地方。 尽管不是很准确,但郭大靖已经尽量做到了细致。况且,计划再周密,也不排除万一的可能。 而郭大靖敢于袭杀建奴的原因,除了仇恨之外,自然是他的经历,他所受过的训练。 要是正面交锋,骑马对战的话,郭大靖恐怕不是建奴一合之敌;步战厮杀,凭借刺刀术,或许能打个三俩的。 可要说到偷袭暗杀,郭大靖就有着绝对的信心。在这个时代,在这项技艺上,没人能够超过他。 我是专业的,我是头子,我是暗杀之王,我是偷袭之皇。 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而冷咧,负氧离子超多。今晚,就是今晚,他要象幽灵般潜入,杀掉十几个畜牲,为了心中的正义。 突然,郭大靖发现庄园内乱了起来,几个建奴在指手划脚地指挥了一通,然后有人牵过马来,十几个拿着棍棒的阿哈跟随着,出了庄园。 这个方向——郭大靖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往村子去的,眉头越皱越紧,收拾了一下,也快速地返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两个建奴失踪,如果是,就算村里人无辜,也不能遏止建奴的暴虐和杀戮。 因为,建奴是不会与汉人讲道理的。他们也不需要线索,不需要证据,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建奴带着人走的大路,比较平坦笔直。但有步行的阿哈,速度快不起来。 郭大靖紧赶慢赶,仗着滑雪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一个多时辰终于赶到了村里。 进了村,郭大靖沿着村道快跑,边跑边大声喊,“女,女真——人,女——真——女真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郭大靖好不容易说得顺溜的报警,村中人的反应并不象他想的那样反应激烈。 难着不是“鬼子来了”,百姓就携家带口,四散奔逃? 可听到郭大靖的忙着出来观望,害怕恐惧、人心惶惶是有,但四散奔逃却是没见到。 唉!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想差了。 被建奴强迁到这里,一路上被打被杀,辽民们已经认命了。被如何安排,遭到怎样的奴役,辽民们都听天由命了。 郭大靖奔到屋子,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进去,气喘吁吁地急着张望。 屋内只有李秀成,惊愣着眼睛望着闯进来的郭大靖,吓了一大跳。 “人,人——呢?”郭大靖伸手胡乱在指着。 李秀成心神初定,说道:“我姐和小妮嘛,去拾柴禾了。赵大叔不知道去哪了?” 郭大靖的脑中急速思索,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先救离自己最近的,也就是住在一个屋的几个。 “走——”郭大靖上前拉起李秀成,就往外走。 “怎么啦?”李秀成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便由着郭大靖拉走,疑惑道:“是不是女真人来了?我刚才好象听见……” 郭大靖拉着李秀成快步走在村道上,直奔村头。 如果是拾柴,小妮和李秀姐肯定是在那边的山林,迎上她们,先躲起来再说。 可就在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建奴带着人已经赶到,驱赶着附近的辽民,堵住了出村的道路。 郭大靖拉着李秀成停住脚步,就想着返身回去。村后也能逃出,就是坡陡雪大,一般没人行走。 可就在此时,郭大靖看到了村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李秀姐和小妮,每人抱着一小捆柴。旁边还有赵青山,扛着一大捆柴禾。 应该是三人碰到了一起,赵青山帮她们扛着柴禾回村,正巧被建奴带着人看到,驱赶过来。 郭大靖停住脚步,飞快地做出了决定,转头对李秀成说道:“藏,藏——起来。”说着,他伸手往村后指了指。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等你们叫我再出来。”说完,他转头跑远。 是个聪明且有决断的孩子,郭大靖看着李秀成的小身影远去,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坚定地向村口走去。 “都出来,都到村头集合。”一个汉人阿哈带着几个人挥舞着棍棒,大声叫着,沿着村道招呼,“满洲的大人有事问你们。” 在早期,女真人自称为“诸申”,皇太极时期改称“满洲”。而换成明朝那边,则篾称为“鞑虏”、“建虏”、“东虏”。 村中的百姓们不知道什么事情,也被打杀得怕了,三三两两地走出破屋,向村头走去。 郭大靖看到了陈三祥和陈四和,也看到了其他辽民。多数都是身体较好的,其他人估计在冻饿的折磨中,已经行动困难,或者就是躺倒等死。 和陈三祥等人目光交错,轻轻点了点头,郭大靖的脸上又恢复了木讷憨实的神情。 第十六章 暴起杀虏 多么具有欺骗性的脸哪,郭大靖心存感激,觉得这样的他暴起杀人,才最具有突然怕。 郭大靖混在人群中缓缓向前走着,悄然作好了准备。 虽然长枪留了下来,估计是赵青山收着。狞猎弩太显眼,近战也不合适。可他还有弹弓,还有狗腿刀。 趁人不注意,郭大靖钻进了旁边一道狭窄的夹壁,象是在方便,背对着外面,从空间内取出狗腿刀,连刀鞘系在大腿上。 破棉裤已经裂开口子,正好能用破布遮掩,再用破棉袄盖住刀把,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弹弓和弹丸也放到身上,能够最快地取用。袖子里藏上匕首,郭大靖武装完毕。 “喂,快出来。”身后传来喝问斥骂,一根木棍从后面捅了捅郭大靖。 郭大靖提了提裤子,转身走了出来,眼角余光一扫,正是那个领头的阿哈,应该是个小庄头。 小庄头用力推了把郭大靖,嘴上还骂骂咧咧。这家伙一路奔走,心情不太好。 郭大靖记住了这个家伙,用两个字来定义,那就是“汉奸”。 跟着其他辽民来到村头,郭大靖低头缩脑,既不前也不后,混在人群中,偷眼观察着。 六个骑马的建奴,分得很开,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这百多辽民。在他们眼中,这些辽民就是蝼蚁、草芥,是可以随便打杀凌虐的对象。 郭大靖对面的建奴一脸横肉,左侧面颊上还有一道刀疤,更显得凶恶。 目光转动了一下,郭大靖看到了赵青山、小妮和李秀姐,在人群的另一头。 赵青山也张望过来,与郭大靖的目光会合,他用力摇了摇头,应该是告诫郭大靖不要冲动莽撞。 郭大靖想挪动脚步向那边靠拢,就在这时,刀疤脸的建奴大声说话了。 满语?听不懂。 郭大靖停下来,看着小庄头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向着刀疤脸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等转过头面对辽民百姓,小庄头已换了一副嘴脸,凶横的喝道:“大人问你们,可曾见过两位满洲大人。昨天,两位满洲大人追猎野猪,就在这附近。” 百姓们无人回答,沉默以对。紧张压抑的气氛弥漫,很多人都低下头来。 一个建奴哼了一声,从马后摘下两颗人头,用力扔在了百姓面前。 哄!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前面的人被骇得向后退,把郭大靖也给挤了一下。 刀疤脸指着地上的人头,凶相毕露,叽哩哇啦地一阵嚎叫。 小庄头大声翻译着,“这是勾结东江贼匪的庄园阿哈,已经被大人砍头。那个东江贼匪就藏在这附近,说不定就在这村里。知情不报,全家砍头;检举有功,重重有赏。” 周庆联络的阿哈,还是暴露了呀!哼,说不定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告密。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再次看了看那个小庄头。 “赶紧把贼匪交出来。”小庄头上蹿下跳,比建奴还要积极。 大概是人们的沉默惹恼了他,可能也是想表现自己,在建奴跟前邀功请赏。小庄头瞪着眼睛四下扫视,突然向前几步,把一个辽民拉了出来。 “村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小庄头用力把辽民掼倒在地,狠狠踢打,逼问道:“有什么可疑的事?” 辽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连声分辩道:“没有哇,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郭大靖的手倒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捏住了弹丸,咬紧了牙,悄然越过一个百姓,往前靠近。 小庄头呼呼喘着粗气,放过了这个百姓,凶狠的眼睛又开始四下寻找,发现了更好欺负的目标。 这家伙快步走到人群另一边,瞪着李秀姐和小妮,指着她们还抱在怀里的柴禾,大声喝问道:“你们去捡柴,在林子里肯定看到了贼匪。快说,他藏在哪?” 小妮吓得直摇头,脸色刷白,连话也说不出。 李秀姐嗑嗑巴巴地解释道:“没,没看到。我们,就,就是捡柴。” 小庄头又逼近两步,拔拉开辽民,伸手就打掉了李秀姐和小妮抱着的柴。 他揪住她俩的衣服,喝斥道:“我这眼睛可毒着呢,你们不通贼匪,哪来的吃的,哪来的力气?还能出来捡柴?” 人群中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很少很少,要么饿死了,要么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李秀姐和小妮看起来确实有点特别。 但这不重要,只要想找茬,总会找到借口。特别是这条疯狗,看向李秀姐时,眼中还闪着淫邪。 不由分说,小庄头便把李秀姐往外拉扯,还趁机往她的胸口掏了两把。 李秀姐尖叫起来,用力挣扎。小妮哭了出来,可还抱着李秀姐的胳膊不放,用力往回拽。 突然,一个建奴向前纵马,猛地挥起弯刀,向着小妮砍了下去。 “不要!”李秀姐猛地挣出右手,回身遮挡小妮。 刀光闪过,鲜血迸溅,李秀姐发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一只染血的断臂掉落在雪地上。 “畜牲——”一声怒吼猛然爆发,压过了人们的惊呼尖叫。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刀疤脸建奴从马上仰翻下去,一只手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挣扎,污血从指缝间流出。 郭大靖发出一弹,正中刀疤脸建奴的面门。钢珠击中眼睛,射入脑中,刀疤脸建奴只剩下了垂死前的挣扎。 干掉离得最近的建奴首领,郭大靖左右撞开前面的百姓,越众而出,向着倒地的李秀姐奔去。同时,他右手已经掏出弹丸,再次拉弦射击。 这一回,他瞄准了那个抡刀砍人的建奴,十几米的距离,弹丸转瞬即至,精准度也是极高。 这个建奴愕然转头,还没搞清同伴因何惨叫落马,钢珠便打中了他的脸。鼻梁骨被击碎,污血迸溅,惨叫声再度响起。 惊呼、尖叫声四起,人群混乱起来,拥挤着向村内逃去。拿着棍棒的阿哈们都惊呆了,有的被百姓推撞得站不住脚,有的被吓得举足无措。 离得最近的两个建奴纵马向郭大靖冲来,弯刀举起,长枪端平。 第十七章 无情杀戮 郭大靖仓促发出一弹,打马不打人。目标大,扬手就射,不担心打不中。 受伤的战马暴叫嘶鸣,乱蹦乱跳,马上的建奴一时难以控制,也无法再靠近攻击。 另一个建奴已经贴近,发出狼嚎似的吼叫,高高举起的弯刀,闪射着寒光。 郭大靖弹丸在手,却已经不及扣弦发射。弯刀要躲,战马的冲撞,他也受不了。 正要狼狈而机智地向前鱼跃翻滚,躲避开攻击时,建奴的战马突然长嘶而立,差点把建奴甩落马下。 郭大靖抓住机会,拉弦射击,钢珠正中建奴侧脸,颧骨粉碎,满脸血污的建奴惨叫着落马。虽然不死,也丧失了进攻能力。 一把很眼熟的破菜刀落在雪地里,郭大靖立时知道谁帮了他。千钧一发的近距厮杀,哪怕扔一块石头,也能关系到生死,影响到战局。 而在近距离,军用弹弓不逊手枪的威力,更是成了郭大靖的杀手锏。转眼间,便打死打伤了三个建奴。 但这场厮杀还远没有结束,又一个建奴扭转马头拦在郭大靖的前面,举起长刀,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可他的战马却帮了倒忙,突然蹦跳嘶鸣,不仅使他的攻击半途而废,更将建奴甩落马下。 关键时刻,赵青山从柴捆中抽出了大枪,用力投掷,扎伤了战马的屁股。 郭大靖反身射出一弹,还是打目标大的战马。受伤的战马不好控制,又阻遏了另一个建奴的纵马冲杀。 再转过头时,郭大靖的右手不再掏弹丸,而是在腰间一撩棉袄,握住了狗腿刀的刀把。 寒光一闪,狗腿刀出鞘,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向着落马的建奴猛劈下去。 建奴在雪地中打了个滚,还没站起,便看到郭大靖抡刀砍来,赶忙挥起长刀招架。 咔嚓,噗卟! 后世精工打造的大马士革钢刀,锋利显现无遗。在郭大靖的大力劈砍下,长刀被一砍而断。狗腿刀余势未衰,斜着砍掉了建奴的半个脑袋。 侧后面马蹄声急促,已是近在咫尺。郭大靖都来不及回身,便弃刀向前一跃,鱼跃前滚翻完成得相当漂亮。 战马从郭大靖站立的地方一冲而过,马上建奴的铁骨朵几乎是擦着郭大靖的腿边掠过。 郭大靖鱼跃前滚翻之后呈半蹲姿势,又是一个相同的动作,再起身时,已经将雪地上的大枪抓在手中。 建奴攻击落空,迅速拔转马头,再次向郭大靖冲杀而来。 郭大靖横向跑动,抓住地处空间狭窄,战马难以跑开的缺陷,避开正面交战。 战马速度上不来,郭大靖就不太怕冲撞,只要专心对付建奴。 建奴不想弃马步战,只得放慢马速,拔转马头,再向郭大靖杀来。 可郭大靖狡滑得很,绕圈似的跑动,使得这个建奴不得不再次调整方向。 郭大靖快步奔跑,主动迎向刚才因为钢珠而惊马,不得不弃马的建奴。 这个建奴丝毫不惧,弃马之后便举起长枪,向郭大靖奔来。 嚎叫一声,建奴挺枪就刺,直指郭大靖的胸膛。 郭大靖脚下如钉,双手握枪,身体微向右转,呈半斜向面对敌人,怒目圆瞪,非常标准的预备姿势。 当建奴的枪刺过来后,郭大请以左手向左前、右手向右前猛摆枪杆,以两手的合力猛击敌枪。 枪杆交击,郭大靖成功地磕开建奴的长枪。随后,他左小腿带动大腿向前踢出一大步,枪尖划了个小弧,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双臂猛地用力推枪。 “杀!”伴着一声怒吼,枪尖穿透甲胄,刺进了建奴的腹部。 建奴大张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手,身体颓然软倒在地。 出乎这个建奴意料的,是郭大靖的防后反击,迅猛有力,且没有引枪动作,令人难以防范。 所谓的引枪动作,就是刺杀前往后收枪,相当于收缩蓄力。 但这个动作会很明白地告诉敌人,我要刺你了。敌人有了准备,除非力量相差悬殊,否则很难刺中。 枪刺入敌腹,郭大靖迅速收枪转身,用枪杆将垂死的建奴扫倒在地,直直地盯着纵马冲来的建奴。 马上建奴举起铁骨朵,双腿夹马腹,连冲带打,准备把郭大靖一击打倒。 郭大靖余光向地上一扫,突然抬腿踢起死去建奴的长枪,迎着马头飞了过去。 做完这个骚扰动作,郭大靖便横向移动,跑出几大步后,枪交右手,举过肩头,象掷标枪般蓄力飞出。 建奴的战马受到了影响,尽管枪是横着飞过来的,本能地还是迟疑停顿了一下, 建奴双腿用力,操控战马调整了下方向,大枪又迎面飞来,他只好用铁骨朵把标枪砸开。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那个凶悍的家伙停下了脚步,手中多了件奇怪的武器,向着他瞄准。 啪!郭大靖松开右手,钢珠飞出,闪电般地射向建奴。 根本不容建奴看清是什么东西,钢珠已经击在他的嘴上,一颗门牙破裂崩飞,过入了他的嘴里。 建奴的脑袋后仰,脑袋嗡地眩晕。眩晕只持续了两三秒,但已经够郭大靖再次掏出钢珠,拉开宽皮,又是一下猛射。 建奴脸上开花,在马背上后仰摔落,徒劳地捂着满面血污,在地上滚动,发出变了声的惨叫。 郭大靖向前迈步,收起弹弓,脚尖一挑,把大枪操在手中,端枪猛刺,结束了建奴的惨叫聒躁。 扫视周围情况,郭大靖手持长枪,眼神犀利,如凶神恶煞一般。 接着,他小步奔跑,直奔颧骨被击碎,落马后痛苦挣扎,现在正摇晃着站起的建奴。 建奴的脸上满是血污,看到奔来的敌人,现出恐惧的神情,慌忙地拔出腰刀,摆出迎战的架势。 看出建奴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郭大靖奔到近前,虚张声势地大吼一声,作了个欺骗刺的动作。 建奴挥舞腰刀遮拦,却挡了个空。 大枪猛地刺来,建奴再挥刀招架,击在了枪杆上。但大枪沉重如山,只是被稍许地击偏,突刺的枪尖毫无碍滞地刺进了建奴的脖子。 一刺一划,在污血泉涌喷溅中,郭大靖已经再次迈步,向前奔进。 一枪,一枪,又一枪,郭大靖毫不留情地将地上的建奴全部捅了一遍,或是受伤未死的,或是已死不动的,全都没有放过。 接着,他拉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追击顺着大路逃跑的阿哈们。 小庄头看到最后一个满人老爷被打翻在地,才没有了一丝侥幸,心胆俱裂地开始亡命狂奔。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小庄头匆忙回望了一眼,却是那个凶狠的杀神骑马追来。 “啊,啊——”小庄头拼命地迈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发出惊惶恐惧的哀嚎。 郭大靖催马加速,从背后一枪扫在小庄头的脑袋上,破帽子带着迸溅的污血飞了起来,小庄头一个跟斗栽倒。 因为骑术不高,郭大靖不敢做出太剧烈的动作。但借着马力,这一枪横扫,就是要不了小庄头的狗命,也能重伤。 继续催马奔行,郭大靖追着前面的阿哈。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帮人逃回去报信儿。 “饶命,饶命啊!”一个阿哈停止了奔跑,跪在路旁磕头求饶。 郭大靖收回了枪,纵马从其身旁掠过,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回——去!” 阿哈又磕了两个头,才醒过味儿来,迟钝地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郭大靖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倒地的小庄头,无奈地做出了选择。 他是明智的,知道人跑不过马。 这个杀神已经堵住了前面的逃路,返身回来时,如果他没有听话,恐怕和小庄头是一个下场。 “我是被逼的,我恨女真人……” 又有讨饶声响起,但被粗暴打断,只有简短而又杀气很重的两个字“回去”。 郭大靖一路奔驰,终于追上了跑得最远,也就是胆子最小的阿哈。然后,他返身勒马,把这些阿哈沿原路驱赶回来。 阿哈与村中的辽民比较相近,都是认了命,接受被奴役或是被打杀的命运。 建奴凶恶暴虐,郭大靖连杀建奴,在阿哈眼中,是更加凶狠残暴的家伙。恐惧之极,也就只剩下了顺从的选择。 半路上,赵青山也骑马追了上来,见郭大靖把阿哈们都截回,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赵青山看郭大靖的眼神已大不一样。有惊讶,有佩服,有欣慰,或者还有几分敬畏和其他的情绪。 “是把好刀!”赵青山把郭大靖来不及收起的狗腿刀递了过来,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过,可也没多说,挥舞着弯刀,驱赶着阿哈快走。 郭大靖把狗腿刀插回到大腿上的刀鞘,突然想起一事,急着问道:“李秀姐——” 赵青山看了郭大靖一眼,沉声道:“现在还活着,就看她的命硬不硬,能不能挺过去了。”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眼看快到村头,开口说道:“你先去看看,这些家伙我一个人就能看住。” 郭大靖没废话,催快马速,向前疾驰而去。 第十八章 烙铁治伤,一起走 村头的空地依然是狼籍一片,建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保持着被杀死时的位置和姿势。 几个胆大的村民,其中就有陈三祥和陈四和,已经收拢了马匹,都拴在树上,围在一起在激烈地争论。 更多的村民远远地聚在一起,张望着血腥的现场,低声地交头结耳。 郭大靖骑马回来,立刻打断了人们的争论和低声的交头结耳,都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 陈四和犹豫了一下,走前几步,陪着笑脸打招呼,“大靖,你回来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问道:“李秀姐——” 陈四和赶紧伸手引领,说道:“已经抬进屋里了,伤得很重,你快去看看。” 村头聚集的人群后退,自动地让开一条通路。有些人已经偷偷地溜走了,胆子太小,经此杀戮,估计是大难临头的绝望。 在无声的注视下,郭大靖沉默地走过,仿佛和从前一样。但在村民眼中,他的身上充满了杀气,令人压抑窒息。 陈四和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他们住的屋子,轻轻推开房门,把郭大靖让进去。 “靖哥。”小妮带着哭腔扑过来,伸手指着躺着的李秀姐,“秀姐姐——” 郭大靖轻轻摸了摸小妮的头,迈步走了过去。 陈有善皱着眉头,本来就苍老的脸上纹路更多更密。抬头看着郭大靖,低沉地说道:“暂时包扎上了,但是现在还没醒——”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既是对救治李秀姐,也是对人家没有怕连累而疏离避祸。 李秀姐的脸色苍白,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断臂处用布条紧紧裹扎,可还能看出殷出的血。 陈有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有药,还有几分希望。现在,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郭大靖轻轻点头,这是实话。这种伤势,即便在后世,救治不好,也有生命危险。 好在,他有药,且是很好的伤药,还有口服的抗生素,都在空间内,为狩猎准备的。 “我,她。”郭大靖伸手指了指李秀姐,又指了指门,说道:“你们——” 陈有善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起身叫着陈四和,又把总是担心回头的小妮领了出去。 在他想来,郭大靖和李秀姐以前是不认识。可在一屋里住着,互相照顾扶持,患难之中应该是有了感情。 否则,郭大靖不会因为李秀姐被砍而愤然出手。不能以结果揣测起因和过程,郭大靖那可是真的把命豁出去,才敢与好几个建奴厮杀血拼。 所以,陈有善觉得让出屋子,让郭大靖和李秀姐单独呆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等屋门被轻轻关上,郭大靖立刻行动起来。先从空间内找到合用的药物,把消炎和镇痛药片捏碎,泡进碗里,又把狗腿刀拔出,放到火堆上。 看着狗腿刀快被烧红,他用一根布条捆扎住断臂的上端,再解开包扎断臂的布条,血又渗了出来,但量不大。 看着触目惊心的断臂处,郭大靖一咬牙,抽过烧红的刀,猛地烙了上去。 非常原始粗暴,但也是有效的伤口处理办法。用烙铁烧灼伤口,消毒、止血,还有利于愈合。 一股焦臭味腾起,李秀姐虽然处于昏迷,可剧痛之下还是身体猛地挺起、抽动,然后继续昏迷。 郭大靖以最快的速度消毒、抹药、包扎,探了下李秀姐的脉搏,发现虽然轻微,但还算稳定。 心中稍为安定,郭大靖捏开李秀姐的牙关,将药水喂她喝下。李秀姐喝得很费力,一小口一小口,好在药水不多。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象赵青山和陈有善所说,看李秀姐的生命力和造化了。 郭大靖盯着李秀姐苍白的面庞,伸手给她擦去脸上迸溅的血迹。然后,他将东西收好,起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迎接郭大靖的是几道目光。 陈有善、陈三祥、小妮,还有被赵青山拉着的李秀成,另几个人并不熟悉,却也是村中的孔武有力者。 “她没事。”郭大靖简短地说了一句,向赵青山和李秀成点了点头。 赵青山松开了李秀成,李秀成急奔向屋门,却被郭大靖一把拉住。 面对着李秀成焦急又疑惑的目光,郭大靖叮嘱道:“别——吵,睡——觉。” 对于郭大靖简而又简的短句,李秀成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郭大靖放他进了屋,又伸手指了指小妮。 放进两个孩子后,郭大靖反手关上了房门,镇静自苦地扫视着众人,该是谈谈出事后的应对,以及将来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大靖。”陈有善的声音很平和,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他知道急也没用。就算是死,他也有这个觉悟。 郭大靖没有迟疑,只是回答道:“逃!” 陈有善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他早已猜到。除此之外,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逃回家乡?”陈有善继续问道。 “对!”郭大靖用力点头。 “你自己呢,还是带上大家。”陈有善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大家这个范围,却显出了他的老辣。 “一起。”郭大靖想都没想,这是他和赵青山说过的。 陈有善捋着胡子,淡淡一笑,说道:“那路上吃什么,要走很多天的。” “庄——园。”郭大靖伸手指了下方向,“有——粮。” “你还想从庄园抢粮?”一个男子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不信,“不惊动庄园的女真人,偷偷地逃跑,还有可能。你想自己找死,可别再捅马蜂窝,牵连大家。” 郭大靖猛然向前一步,逼视着这个男子,手也按上了大腿旁的刀柄。 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敢跟郭大靖对视,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赵青山冷眼旁观,他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可郭大靖还是那么天真。 人心不齐,出现这样的场面,在所难免。 有的被打杀怕了,听天由命,躺倒挨捶;有的想反抗,却需要别人带头冲在前面;有的自私自利,有的胆小怕事…… 第十九章 死中求活拼一把 郭大靖逼退出言不逊的家伙,把希翼的目光投到赵青山身上。 赵青山翻了翻眼睛,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庄园里原来有十几个女真人,昨天被大靖杀了两个,今天又弄死六个,剩不了几个了。”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索性竹筒倒豆子,全都说出来。他知道,这也是郭大靖的意思,让大家对逃跑更有信心。 “东江军,毛大帅的人。”陈有善连连点头,说道:“有他引路,这事又多了几分成算。” 转头看向郭大靖,陈有善问道:“大靖,你准备带多少人去庄园抢粮?女真人剩的虽然不多,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关键是周围还有堡寨或庄园,消息走漏,其他女真人便会赶来。”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从袖中抽出匕首,蹲下身,在雪地刻划起来。 大路,庄园,乃至庄园内的大致格局,郭大靖都画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众人,用力拍了拍胸膛,用匕首在庄园上划了一条线。然后,他又在庄园外的大路上横划一下,伸手指了指赵青山、陈三祥等人。 陈有善不愧是读过书的,很快就理解了郭大靖的意思,试探着说道:“你要一个人进庄园,偷袭女真人?赵青山他们在路上埋伏,截杀漏掉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微露笑意,显示出自信。 “纸上谈兵,说得轻巧……”刺耳的反对声响了起来,但随即被郭大靖凶狠的眼神打断。 “乐——去——不去。”郭大靖微眯眼睛,盯着又一个不同意见者。 赵青山的目光冷冽,扫视着众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揣摩着他们的心思。 陈有善垂下眼帘,思索半晌,再抬头时,眼中射出精光,沉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左右是死中求活,拼一把还有希望,不拼就是等死。” 他的目光坚定,扫视着众人,说道:“就是不出这事儿,大家心里也清楚,等到开春,等到山中有野菜可吃,还能剩下几个人。苟延残喘的日子,我是过够了。你们谁愿意继续,自便。” 说着,他不等众人表态,便对陈三祥说道:“去挨家通知村里人,这等死的日子没法过了,愿意拼一把,就跟着大靖干,先回家乡,再去投东江军,去找毛大帅。” 陈三祥倒是痛快,转身就走,还不忘笑着向郭大靖拱了拱手。 对这善意的表示,郭大靖回报以笑容,也拱手还礼。 “愿意走就走,不愿意也不勉强。”赵青山冷着脸说道:“可谁要使坏,就莫要怪我和大靖心狠手辣。建奴如何,照样杀了他们。” 威胁得很好,也是我想说的话。郭大靖配合默契,手按刀柄,冷冷地扫视众人。 “青山放心吧!”一个中年汉子拱手道:“建虏暴虐,谁家没有亲人朋友死在建虏手中。再怎么,也不会做昧良心的告密之事。” 见这中年汉子说得诚恳,赵青山轻轻颌首,郭大靖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那我们就回去准备,需要人手的话,你们就挑选。”中年汉子说完,向着赵青山和郭大靖点头微笑,转身而去。 众人或是害怕,或是无奈,有的说两句话表态,有的只是拱拱手,各自散去。 郭大靖指了指屋门,向着陈有善拱手道:“拜托。” “放心去吧!”陈有善微笑着说道:“你那边成功了,这里怎么都好说。” 郭大靖用力点头,知道这是实话。 李秀姐暂时没事儿,可自己的行动失败,还不是凶多吉少,不过是多活几天罢了。 和赵青山回到村头,便看见陈四和迎了上来。他手里拎着把弯刀,不远处是被绑在一起的阿哈,以及两个看押他们的村民。 到底还是有几个身上血气未消的男人,郭大靖对此感到欣慰,冲着陈四和露出和善的笑容。 “大靖兄弟是真汉子。”陈四和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佩,“身手更是要得,砍杀建虏如杀鸡屠狗,我都看傻了。” 郭大靖看到了陈四和腰间别着的破菜刀,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露在外面,对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还是再三道谢。 陈四和倒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直挠头,说道:“这个,就是胡乱一扔,想着帮点小忙,大靖兄弟太客气了。” 郭大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向不远处的两个青年拱手,表示感谢。 “我去把周庆找来。”赵青山突然提议,说道:“他好歹是小旗官,见过阵仗。再说,咱们能信得过的不多,有他在,更能震住场子。” 郭大靖觉得有道理,伸手指着拴在树上的战马,说道:“骑——马去。” 赵青山点了点头,一会儿也不敢耽搁,解下匹马,翻身而上,向着山里驰去。 …………………. 赵青山和周庆回来的速度很快,很是出乎郭大靖的意料。 原来周庆并没有老实地呆在藏身处,他是“贼心不死”,想着出来后寸功未立,回去也不好看,便想着到村里来“煽惑”。 哪怕不能马上说服村民“叛离”,发展几个眼线,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就这样,他和赵青山在半路上相遇,一起回到了村子。 显然,周庆对于赵青山路上的讲述半信半疑。 建奴的悍勇,他很清楚。虽然昨天郭大靖或是赵青山,干掉了两个。可他没有亲眼看见过程,看建奴身上的伤痕,猜测是用弓箭类的武器偷袭。 可今天,赵青山告诉他,郭大靖以一敌六,还全给杀了,怎能不令他震惊,让他难以置信。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六具建奴的尸体,以及缴获的战马和武器时,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当然,他也不是全部相信赵青山的描述。 在他的猜测中,与建虏厮杀的主力可能是郭大靖,但不可能象赵青山所说,是他独自一人。 应该是村民奋起,且是早有预谋和准备,突然爆起,杀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以多打少,有备击无备,才取得了这次胜利。 第二十章 寒风起兮人远去 尽管周庆有着自己的猜测,但他是个圆滑的人,知道顺情说好话,不该揭穿的就装糊涂。 “大靖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周庆以诚挚的态度不吝称赞,并不以自己是小旗官而倨傲,“武勇过人,令人钦佩。” 说着,他又指了指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厮杀之地,还有扼住村口的两所房屋,“思虑也是周详,万一有建虏再来,也看不出异样,要落入大靖兄弟的埋伏之中。” 这一点,倒不是瞎恭维、谬赞。 郭大靖虽然长着极具欺骗性的脸,但心思的细密,却没有几个能超过的。 战场打扫得干净,安排了瞭望哨,关押了俘虏的阿哈,建奴的尸体和战马也都藏好。 村口的两所房子也被腾出,郭大靖和陈四和等人分守两屋。 这样,既能对进村的建虏形成夹击,更能封锁村子,以防有人前去告密。 更有心的是,郭大靖还划出地图,在陈三祥的帮助下审讯了俘虏,基本弄清了庄园内的情况,对于潜入和袭杀,更有了信心和把握。 郭大靖对周庆的赞场,甚至是恭维并不在意,请他进屋,连比划带说,还有赵青山的补充,让周庆了解行动计划。 “你一个人潜入庄园?!”周庆的表情很怪异,与村民们的反应差不多。 郭大靖心中很是不耐烦,本来说话就是件难事,还老是问,老是问。 “半,半个时——辰。”郭大靖不作解释,开口说道:“出——发。” 时间很紧,再拖就天黑了。谁敢保证庄园的建奴不来寻找,遭遇战和偷袭暗杀是两回事,很难保证把敌人全留下,不走漏风声。 就这村中的近两百人,没有庄园里的粮食,逃走途中要死多少?饿得身虚体弱,不尽量争取些时间,附近的建奴发觉后追上来,差不多也是死路一条。 周庆的心中有些不快,尽管他没拿架子,可郭大靖很明显就是决定了,不容更改和置疑,甚至很有些命令的意味。 沉默了片刻,周庆咧嘴笑了笑,说道:“好,就按大靖说的办,我和赵叔带人在路上设伏堵截。” 赵青山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说话利索多了,好,很好。”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难道杀人能治结巴,这倒是不可外传的秘方。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伸手相请,把赵青山和周庆带到了对面的屋中。 一开门,就闻到肉香扑鼻,十几个汉子或蹲或席地而坐,围着口大锅在吃喝说笑。 见郭大靖等人进来,陈四和忙起身招呼,嘴里还塞着肉,说话呜噜含糊,可脸上笑得那叫高兴。 这小子,够大方,懂得收买人心呢! 周庆一看就知道,郭大靖肯定把昨天猎到的野猪全拿出来了,不禁暗自赞赏,心中的不快也冲淡了不少。 要人干活儿,或者说是拼命,连顿饱饭也不给吃,真打起来,也没力气不是。 不光是这十几个比较健壮的青年,连村中的男女老少,也有肉汤喝。一些肉给了陈有善,由他带人煮食发放。 虽然吃不饱,可肚里有点东西,精神头儿总能提起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还造个屁的反?逃个屁的命? 野猪、狍子,还有野鸡,郭大靖全都贡献了出来。 再加上一匹伤得很重、无法救治的马,总算是能让全村人喝上肉汤,十几个青年吃个肚饱。 郭大靖招呼了一下,周庆和赵青山也不客气,坐下来接过碗,从锅里捞肉喝汤。 十几个汉子大吃着,有的被烫得直呲牙吸气,可脸上却是畅快和满足,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吃饱了就有生气,哪怕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顿,也值了。可能有人会这样想,却不知道郭大靖的信心却是很足。 郭大靖来得晚,吃得却快。他不象这些人,这几天肚里就有东西,不是亏得太厉害。 放下碗,郭大靖走到一旁,沉默地等着。他的表情沉稳镇静,只是眼珠偶尔一轮,显示着他的思绪在活动,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一个接一个地吃饱喝足,站在旁边。郭大靖转身出屋,众人也跟着出来,在院中肃立,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留下五人,陈三祥带着看管俘虏;剩下的十二个,全部出动,加上周庆和赵青山,就是十四个人负责路上截击。 周庆喝完碗中的肉汤,站起身;赵青山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啪嚓!屋中突然响了摔碗的声音,陈四和横眉瞪眼,挺着肚子和两个青年最后走出。 这是要上刑场砍头的架势,喝的断头酒?好好的,摔什么碗呢! 郭大靖瞅了一眼陈四和,暗自翻了下眼睛,把目光转向周庆和赵青山。 周庆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沉声喝道:“拿好家伙,准备出发!” 众人乱哄哄地答应,又有些乱哄哄地准备。好一会儿,才准备妥当。 “出发!”周庆一挥手,当先而行,众人在后紧紧跟随。 陈有善带着村民出村相送,没有多余的话语,带着期盼和希翼默默地注视。目送着郭大靖等人或骑马或步行,越走越远。 “有力气能走动的男人都跟着。”陈有善的目光扫视着百姓,声音不高,但都能听得清楚,“帮着往回运粮运物。” 沉默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裹紧破棉袄,微跛着右脚,远远地跟了上去。 轻轻晃动的肩膀,有些蹒跚的脚步,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也羞臊了很多人的脸皮。 在无声的沉默中,一个接一个的男人走了出去,甚至还有两个妇女,紧紧地跟在丈夫身旁。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其实谁都知道,成功了还有一线生机,失败了就是个死。只不过,是死在外面,还是死在村里的区别而已。 太阳西斜,寒风吹起房上、树上、地上的雪尘,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路上的人影一个个远去不见,带走了人们的希望,也带走了他们的担心和忧虑。 ………………… 第二十一章 潜入、袭杀 夕阳已隐没于模糊的山林后面,远山、近树、丛林、雪丘,全都朦朦胧胧。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把一块白布披在了身上。这是从村民手中要来的,并不珍贵,却很难得。 庄园不是堡寨,谈不上戒备森严。但也有两个象是哨楼似的建筑,就在大门后门的旁边,上面有人瞭望警戒。 对于这样的防卫,郭大靖一点也不在意。凭他的身手,就算是从正面接近,想必也不会被发现。 何况,他选择的潜入地点在后院,那是哨楼的死角,更加容易。 即便如此,郭大靖也尽量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披上白布伪装,借着起伏的雪丘雪垄,时而弯腰急行,时而匍匐跃过,迅速而隐蔽地接近了庄园。 袭杀一定要成功,这只是他谨慎认真行动的原因之一。更好地适应这具身体,将前世的技能尽快融入,也是他的重要目的。 此时,郭大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是加入特种兵的训练考试。 前方是模拟的敌人哨所,既有望远镜,又有红外夜视,还有探照灯,他需要极其小心地隐蔽接近,容不得一点差错。 当时,就是在这个科目上,他失败了。不过是小小的马虎,可结果就是淘汰,一点情面也不讲。 现在,尽管面对的只是落后几百年的敌人,简陋防卫的庄园,郭大靖却集中了全部精神,绝不会再犯错误。 跃起翻滚,郭大靖在雪垄后匍匐前进,动作一丝不苟,标准无误。 时隐时现,郭大靖以熟练的战术动作靠近了庄园。 一道壕沟,并不算宽,也不深,挡不住事先观察仔细、准备充分的郭大靖。 越过了全部阻碍,郭大靖贴近院墙的拐角处,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 确定没有动静后,他缓缓站起,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扒住拐角的两侧墙壁,抠着砖缝,慢慢爬了上去。 徒手爬墙,虽然也有限制,光滑的墙面肯定不行,但庄园的破旧院墙不在此列。有砖缝,有凹凸处,再加郭大靖的体力和技术,并不算困难。 三米多高的院墙,郭大靖终于爬了上去。双臂用力,他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回来。 确认墙内没人后,郭大靖蓄力已毕,手上一扒,脚下一蹬,身子侧翻,已经趴在了墙头。 向下看了一眼,郭大靖便翻身顺着墙壁滑了下去,顺势蹲身,隐蔽在墙角的阴影内。 这不是训练,有人掐着秒表。身处实地,谁知道墙后的地上有什么。 要是光图速度和动作漂亮,不细观察便跳下来,万一是个粪坑,或是其它的意外情况,那可就阴沟翻船,糗大了。 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郭大靖轻轻地脱掉外面的白色伪装,露出里面的阿哈服装。 收好伪装,郭大靖还在头上戴了个破毡帽,才走出墙角,直奔亮着灯火的主屋。 这里是庄主珠克图的住所,曾是骁勇善战的白甲兵,在作战中左腿伤残,被赏赐了这座庄园荣养。 郭大靖刚走到门外,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赶忙向门后的阴影一闪,紧贴在墙壁上。 一个端茶送水的女阿哈走出来,转身又把房门关上。目光一闪,她发现门后好象有什么东西。 郭大靖一个掌刀,切在女阿哈的颈侧,将她打晕。同时,上前一步,抓住她倒下的身体,将她拉开,慢慢地放倒。 审讯阿哈所得的情报,珠克图和他老婆住在一起。也就是说,屋内应该有两个人。 郭大靖取出弩弓,拉弦扣箭,单手举起抵肩,保持着发射的姿态。贴着房门听了听,他轻轻拉开房门,闪身而进。 厅堂内无人,旁边的卧室内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说的是满语。 郭大靖放轻脚步,走到厅堂中的桌子旁,胳膊肘一拐,把桌上的一个茶杯撞到地上。 茶杯摔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卧室内静了一下,便响起厉声的喝斥和脚步声。 房门一开,珠克图满脸怒色地急步走出,准备狠狠责打粗手笨脚的阿哈。可他目光一扫,猛地停下脚步,厅堂的角落,一个男阿哈正端着个东西对着他 崩!弩箭大力射出,瞬间即至,射中了珠克图的狗头,箭矢直入后脑。 珠克图连声都没发出,头向后一仰便倒了下去。 郭大靖紧走几步,站在门后,右手在大腿上一抽,狗腿刀握在手中。 尸体倒地发出沉重的声音,屋内的女人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推门走了出来。 女人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珠克图,还看到了弩箭的尾簇和流在地上的污血,但也仅此而已。 寒光一闪,锋利的狗腿刀砍掉了她的脑袋,也止住了她的惊叫。 片刻后,郭大靖推门走了出去,关上屋门,观察着动静,走进了东挎院。 这里是建虏的住处,所剩不多,只有寥寥两三间亮着灯火;西挎院则是谷仓和库房。 前院和后院之间有个门,晚上的时候是关着的,与阿哈们隔开。 这样倒方便了郭大靖的袭杀,因为他的目标是建虏。阿哈杀起来于心不忍,不杀又担心他们惊呼喊叫。 奔着有灯火的房间,郭大靖目标明确。 在门外先听一下,大致判断下屋内的人数。有人说话的先放过,里面至少是两个人。没声音的,便拉门而入,用弩箭一击而杀。 近在咫尺的距离,狩猎弩的威力胜过手枪,精准度也基本可控。郭大靖专射脑袋,尽量不使建虏发出声音。 建虏也就几个人,能无声地解决更好,不能就正面交锋。没有战马,只是徒步厮杀的话,弩箭和弹弓就是建虏难以抵挡的利器。 郭大靖走上前去,把仰脸死在椅中的建虏头上的弩箭启出,在屋内搜刮了一番后,走出房门。 又射杀了两个建虏,按照情取,还剩下三个。可现在,只有一个屋子亮着灯火,难道都在里面? 郭大靖思索了一下,已经想好了对策。 第二十二章 占领庄园 他没有太过接近房门,但离着也不远,就半蹲在斜对房门的花池后。摆好箭矢,做好准备,他捡起地上的一块冻土,用力砸向了房门。 房门发出咣的一声响,里面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象是在喝问。 时间不大,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一个建虏出现在郭大靖的视线中。这个家伙脸上带着迷惑,还有几分怒意,瞪大眼睛四下瞅着。 崩!郭大靖射出弩箭,然后没有停顿,拉弦扣箭,再次做好射击的准备。 弩箭正中建虏的面门,血花迸溅中,他仰脸摔倒,鼻梁处只露出小半截箭簇。 尸体倒地的沉重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另一个建虏。 他并没有意识到是敌袭,也没意识到危险和杀机,更没有看清走出房门的同伴是怎么突然摔倒的。 “努哈,怎么了?”这个建虏大步奔走,出现在敞开的房门处。 没等他走出来,郭大靖就再发一箭。 箭矢深深地射入了建虏的胸膛,他大张着嘴巴,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露出的短短箭簇。 鲜血顺着血槽从胸口喷溅而出,混着气泡的血沫也充满了他的喉咙和嘴巴,并迅速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郭大靖拉弦扣箭,继续瞄准,等着第三个建虏,也就是最后一个敌人的出现。 屋内发出咣当的响声,象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灯火被熄灭,呼喝怒斥的声音传了出来。 郭大靖没有急于行动,耐心地等待着。只剩下了一个,庄园对他来说,已经基本安全。 至于前院的阿哈,有大门隔着,他们进不来,也不敢进来。 这个时候,郭大靖才放下心来。所有的建虏都在后院,哨楼要么无人,要么是阿哈在值守。 太大意了,或者说是太狂妄嚣张了。恐怕在建虏的印象中,强迁而来的尼堪或许敢逃跑,也就是“叛逃”,但绝对不敢攻击庄园。 屋内的怒喝吼叫声还在响着,郭大靖听出了其中的震惊和气极败坏,可能还有难以置信的情绪。 咔嚓!一个黑影突然撞破窗户,飞了出来。 郭大靖目光移动,却没有扣动板机。出来才好,躲在屋内反倒不易对付。因为不怕正面厮杀,郭大靖也就不怕对手出来再摆好架势。 黑影落地,发出奇怪的响声。郭大靖也看清了,不过是一把蒙着衣服的椅子。 这个建虏有点头脑,他的做法很象小说里的情节,评书里所说的做法。 椅子刚刚落地,又是一个黑影飞出窗户。郭大靖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移过目光去看。 出来再打,看准再射,郭大靖很有原则,且能坚持到底。 几乎在黑影落地的同时,一个身影从房门处冲了出来,正是屋内所剩的建虏。 此时的建虏,已经披挂盔甲,左手小圆盾护住身体,右手举着弯刀,舞动如飞,遮挡箭矢,一个大步便跳将出来。 嗯,准备得相当充分,装备得也相当齐全。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瞄准的红点稍微下移,趁着建虏刚跳出,正搜寻观察的空当,射出了弩箭。 建虏刚刚看到躲在花池后面的敌人,便觉得大腿处剧痛传来,惨叫一声,向一侧歪倒。 咔!建虏用弯刀拄地,勉强支撑起倒下的身体,咬牙切齿地盯着从花池后站起的卑鄙的偷袭者。 “该死的尼堪,胆小鬼……” 郭大靖面无表情,扣箭拉弦,缓步走来,弩弓抵肩,向着建虏瞄准、射击。 建虏的怒骂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又一声惨叫。他匆忙挥动的小圆盾,也来不及挡住几米外射来的闪电般的弩箭。 小圆盾护住了胸口,弩箭却射中了他的小腹。弯刀脱手而落,建虏也倒了下去,坐到了冰冷的地上,垂头看着深深射入的箭簇,汩汩流出的鲜血。 郭大靖继续向前走着,右手在大腿上一握一抽,狗腿刀闪射着森寒的光,缓缓举起,在建虏呆滞的注视下,狠狠砍了下去。 ………………… 内院发出的呼喝、怒吼、惨叫,以及乱七八糟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外院。 尽管不是很清晰,但听到的阿哈们也意识到出了事情,且是很大的状况。 但小庄头不在,没有命令,阿哈们只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却不敢去推撞那扇沉重的,通往内院禁区的大门。 终于,内院的声音沉寂下去,安静得象是空宅。 有的阿哈索性回去睡觉,有的阿哈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这不正常,很不正常,让人心神不安。 站在哨楼上的阿哈使劲向内院张望着,可高度不够,又有院墙和房屋遮挡,他也看不到什么。 好半天,沉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慢慢敞开。 在几道愕然震惊的目光中,郭大靖手臂上装备着小圆盾,右手拎着雪亮的弯刀,缓缓走了出来。 扫视着几个缩头操手的阿哈,满脸杀气的郭大靖举起了左手,亮出了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庄主珠克图的狗头。 “建——虏——杀!”郭大靖把右手弯刀扛在肩头,一字一顿地沉声喝道:“你——们,投——降?!” 杀戮果然是个秘方,郭大靖感觉自己的结巴又见好了不少。 哄!阿哈们惊呼着纷纷后退,望向郭大靖的目光,充满了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 郭大靖向前迈步,走得不急不缓,目光冷冽森寒,挨个打量着阿哈们。 阿哈们心中冰冷战栗,在郭大靖的逼视下不断后退,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好象郭大靖的目光似刀如剑。 脚步声并不沉重,但却象鼓声,咚咚地响在阿哈们的心里,震得他们头发晕、腿发软。有的阿哈双腿颤抖着夹紧,强忍着尿意。 郭大靖走过脸如土色、垂头闪避的阿哈,身旁两三米的范围,好象充盈着凛冽杀气,没人敢接近。 走过当院,郭大靖的目光斜向上,盯着哨楼上的阿哈,喝道:“下——来!” 阿哈打了个哆嗦,扔下手中的木枪,沿着木梯走下。心慌腿软,竟一脚踩空,骨碌着滚了下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阿哈赶忙爬起来,想远远避开,却又听到了喝声:“开——门!” 郭大靖看着阿哈顺从地去抽门闩,推大门,才转开目光,快步登上哨楼,抓过插在柱旁的火把,高高举起,向着远处划着圆圈。 时间不大,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个骑手当前疾驰,后面跟着跑来的人们,向着庄园大门奔了过来。 …………………. 夜色渐深,村中的人们在紧张不安地等待,等待着决定他们命运的消息。 屋中沉静,只有火堆燃烧,偶尔噼啪一声,爆起一朵火星。 一直安静躺着、昏迷不醒的李秀姐,突然抽动了一下。半晌,她才缓慢而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呆滞而迟钝地注视着房顶,眼珠一轮,神志在渐渐清醒,李秀姐皱起了眉头。 凶恶的建虏,闪着淫邪目光的坏人,连声的逼问,小妮在哭叫拉扯,刀子砍了下来,胳膊上钻心的剧痛…… 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终于拼成了完整的画面。李秀姐的眼睛瞪大,惊惧地动了下身体,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发出了呻吟。 嗯?躺在旁边的小妮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李秀姐,惊喜地叫道:“秀姐,你,你醒了。” 在一旁打瞌睡的李秀成被惊醒,扑到阿姐身旁,带着哭腔叫道:“姐,姐。” 看着小弟,李秀姐强忍疼痛,勉强翘了下嘴角,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伸手想摸摸小弟,却发现右手竟抬不起来,且又袭来一阵疼痛。 “我——”李秀姐张了下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直觉得喉咙干得象塞了把沙子。 小妮从火上的瓦罐里盛出一碗肉汤,拿小木勺舀出,吹了几口,喂进李秀姐的嘴里。 这小丫头本来不会这些,可在照顾郭大靖的过程中,却学了不少。 温热的肉汤进入嘴里,李秀姐有些困难地咽下,但接下来,就越来越顺利。半碗肉汤下肚,李秀姐感觉有了些力气,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她用力地低头,看到了用三角带绑扎的手臂,吊在脖子上,放在胸前。 “姐,你的手没啦!”李秀成抹了把眼泪,伸手握着阿姐的左臂。 李秀姐看着短了一截的伤臂,没哭没叫,呆呆的沉默着。 小妮扁了扁嘴,想哭,可还强忍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抽泣着说道:“秀姐,没了手,可,可还活着。你是为了救我,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姐,我也长大了,以后照顾你。”李秀成学着小妮的话。 一滴眼泪掉在了李秀姐脸上,姑娘眼珠一动,看着两个落泪的孩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慢慢伸出左手,拍拍小弟的手,又摸了摸小妮的脸蛋,抹去丫头脸上的泪珠,说道:“好,以后就你们照顾我。不哭,都不哭啊!” 说着,李秀姐强笑道:“看,我都不哭,还,还笑呢!” 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孩子反倒哭得大声啦! 第二十三章 大搬运,首功(人头功) 李秀姐心里苦,泪都咽进肚里,打岔道:“这是哪呀,女真人呢,走了嘛?” 这话一问,小妮赶忙抹掉眼泪,说道:“建虏都死了,被靖哥杀光了,给咱们都报了仇。” 李秀姐觉得自己听错了,微皱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妮整理了下思路,开始讲述起来。虽然不是说书的,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形容词,但整个经过却基本无误。 李秀成连连点头,等小妮说完,又补充道:“姐,大靖哥带着人去庄园了,要抢粮回来,带大伙回家。” 回家?!李秀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家,哪还有呢!再说,那么远,路上能走得安稳太平? “大家伙都收拾好了,就等着靖哥他们回来了。”小妮的眼睛闪着光,对郭大靖充满了信心。 李秀姐看着两个充满期待的孩子,想了想,求生欲望涌上心头。小弟还需要她,没了一只手,她也要挺住。 “来,扶我坐起来。”李秀姐不为自己活着,却要为了李家最后一根苗撑住。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把李秀姐扶坐起来。李秀姐喘着气,缓解着体虚造成的头晕发昏,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小妮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两片药,捧给李秀姐,说道:“这是靖哥哥留下来的,说是神药,要我半夜喂你吃。” 神药?!李秀姐接过药片,端详了一下,便放进嘴里,咬碎了往下咽。 好苦啊!李秀姐呲牙咧嘴,赶忙接过小妮递过来的水碗,喝了几口,才把药服下。 “还有肉汤嘛?”李秀姐开口问道。 多吃点,多喝点。等出发时,自己就能多有点力气。照顾不了小弟,可也别拖累他。 …………………… 庄园内,人声嘈杂,脚步杂沓,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马匹、板车、爬犁,全都利用起来;粮食、被褥、毛皮等物,被人们扛着背着,往上猛装。 “太——多——了。”郭大靖走到赵青山身边,伸手指了指,不无忧虑地提醒。 现在,他有些后悔,在里面搜刮的时候,应该往空间里多存些东西。 倒不是自私,就为了独吞。他这里要是多存些,村民们赶路的时候就少些负担,速度能更快一些。 赵青山已经换上了一件毛皮大衣,还戴了顶皮帽子,应该是很暖和。 对于郭大靖的提醒,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大家被强赶到这里,差不多是一贫如洗。这些东西看似累赘,可在冰天雪地里,却是救命之物。” 停顿了一下,他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多等一会儿。等装不下了,他们也就收手了。”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他不是也私存了不少应用之物,就别严于律人了。 想了一下,郭大靖也走进内院。闲着也是闲着,空间也要有限利用,能拿就拿,说不定日后就有用呢! 院内、屋里都是狼籍一地,村民们穿梭来往,扛着抱着,还不忘跟郭大靖打着招呼。 敬畏,惧怕,这两种情绪最多。经过这两次大事,谁都知道郭大靖凶悍勇武,或者说是心狠手辣。 十几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建虏,可都是被郭大靖一人所杀。这说明郭大靖比建虏还凶神恶煞,还要杀人不眨眼。 “大靖兄弟,你要这个不?” “靖哥,这件皮衣你穿吧!” 对于村民的热情,郭大靖含笑摆手。需要的他都留下了,犯不着要别人的。 别人看好的,郭大靖不要,倒是被丢弃的“废物”,郭大靖又偷偷地收起了一些。 象是个捡破烂儿的,郭大靖自己都觉得很糗,很跌面儿。难道,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己的历程?或者说是考验? “大靖。”一声粗豪的招呼,打断了郭大靖的胡思乱想。 原来是周庆,已经是披挂整齐、鸟枪换炮,精气神为之一变,真有了几分军人的气质。 不仅气质不同,周庆与别人搜刮的东西也不一样,他紧盯的是死人头。 这里,简单说明一下明代军功中最简单粗暴的一种:首功(人头功)的规定。 嘉靖十年,正式开始使用首功制度。当时的规定是俘虏到活的,可以赏赐30两银子;拿一个人头,可以得到20两银子。 这很科学,因为活人会说话,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而死人被冤枉了,也是有口难辩。 本来,有了制度标准,还挺科学,就应该能正常运行和发展。 但皇帝制定出来了头功标准,下边的将士们却想方设法地欺上瞒下搞事情了。 买功、冒功、寄名、窜名、并功之弊,由此而生,并泛滥难制。 具体的操作也不用细讲,反正军功能无中生有,拿老乡的人头换银子花的事情也不鲜见。 而明朝军队的战斗力逐渐衰落,也与这些弊端直接相关。卖命的得不到应得的赏励,不卖命的倒是坐享其成,谁还会继续提着脑袋拼命呢? 所以,到了明朝中后期,军队风气不断恶化。战场上经常是“顺风抢人头,逆风卖队友”,首功激励往往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但首功制并没有被废除,文官们也不断更改,希望能够完善,不被钻空子。尽管实际上效果甚微,却是一直持续到了明朝灭亡。 再来说说首功制的赏赐标准,由高到低依次是:北虏(50两)、东夷(30两)、西番(20两)、流贼(10两)。 到了万历中后期,东北女真势起,擒斩“东夷“,也就是“建虏”的赏格也水涨船高,变成了50两。 也就是说,郭大靖如果能拿首级换赏银子,十几级就能得五六七百多两,妥妥的小富翁一个。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具体操作上还有很多讲究,不是那简单容易。 但周庆是军人,对相关的标准和规矩极为了解,这可不仅是赏银,还能升官呢! 因为首功制还规定:一人擒/斩一名/颗,升一级,至三名/颗升三级;二人共擒/斩一名/颗,为首升一级,至三名/颗升三级。 第二十四章 搬空,行前 但规定是规定,在实际操作中,为了避免某人运气爆棚,在一次战斗中连砍三个人头,一次连升三级的弊端,还有一条细则。 “其功次须验不系一日一处者,方如前例;若系一日一处之数,止拟一级,其余给赏。” 说白了,不管郭大靖在一天的时间里砍多少人头,只能升一级,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小兵直升到营级。 而且,能不能升级,升几级,在某个级别要干多少年才能再升,也要经过朝堂上文官们的权衡和商议。 比如明将祖承训,也就是吃人恶魔祖大寿的老爹,以“七颗人头”的军功加官晋秩,更为“宁远祖氏”的发迹立下了汗马功劳。 尽管这七颗人头是在一次战斗中斩获的,可他八次升职,官至(署)都督佥事,却用了二十五年。 在朝中文官来看,一个武夫以这样的升职速度,才是正常,不算逾矩。 可不管怎么说,当时是以人头论功行赏。对于身为军人的周庆,才会如此重视。 况且,建虏虽是郭大靖所杀,可他的身份却是百姓,能不能享受军人的功赏,还说不准。 所以,在周庆想来,这些人头他能占上两三级,就很满足。而郭大靖不懂军中的规矩,想必也不会计较。 面对周庆的热情招呼,郭大靖赶忙拱手,并笑着颌首。 周庆知道郭大靖人狠话不多,便笑着开口说道:“大靖兄弟艺高人胆大,建此奇功,若能投入东江军,陈某敢保证,官职至少不在某之下。” 这番话既是试探,又有亲近拉拢之意。 郭大靖并没有想得太多,拱手致谢,说道:“请,请多——关——照。” 周庆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豪气地表示道:“客气了不是。陈某能结识大靖兄弟这样的英雄好汉,是运气,是福气。日后成为袍泽,更应该互相帮衬,互相关照。” “谢——谢。”郭大靖简短地回应周庆的热情。 周庆不以为意,也习惯了郭大靖的惜字如金,又说了几句恭维赞赏的话,才转身离去,继续督促指挥村民加快速度。 郭大靖继续蹓跶着捡破烂儿,和走过的村民打招呼。有的熟悉,有的只是一面之识,可村民们都对郭大靖露出笑容,十分热情。 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尽管未来还是叵测,谁也不知道结果。但就在今天,在今晚,他们不再是卑微的、任由建虏打杀奴役的生命。 自由,未必要天长地久,哪怕是瞬间绽放的光芒,也将是生命中永远记忆的亮色。 郭大靖点头微笑,不断地回应着。 在他的思想和理解中,他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对他个人,对所有村民,都将是命运的转折。 “当家的,这个就不要了吧?”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男人粗声大气地回应道:“能拿就拿,别到用的时候才舍手。给我绑在身上,我还背得动。” 郭大靖还有些印象,跟来的搬东西的村民中,唯一的一对夫妇。至于姓名,他却不知。 停步转身,郭大靖不想打扰这夫妻俩。至于拿的什么东西,他才不关心呢! “孙哥。”郭大靖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个微跛的身影,还背着个大包袱。 孙六岩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点笑模样儿,说道:“大靖兄弟呀,你,辛苦了。” 人家是夫妻上阵,郭大靖却知道孙六岩还拖着个有病的老婆。想来,他也是抱着能活就活,死也不怕的心思来的。 其实人就是这样,死是压在心里的巨石。可要是连死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有,那就是绝望。没有希望的活着,暗无天日、心如死灰,可能还死都是一种解脱。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把孙六岩背着的包袱向上抬了一下,让孙六岩能背得轻松一点。 包袱虽大,却并不沉重,郭大靖能摸出里面是被褥。应该是孙六岩为老婆而拿的,睡觉躺着能舒服暖和一些。 孙六岩感激地笑了笑,微跛着腿脚,向庄门走去。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各人也有各人的心思和负担。 郭大靖本来想着搬走庄园的应用物品,由村民们分配使用。也就是缴获归公,按需分配。 但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尽量,并相信人性本善,能够互相帮扶。当然,粮食肯定是公用,不能是谁搬的就归谁。 自己何尝又没有私心?郭大靖想到存在空间内的被褥和衣物,那是给李秀姐和小妮准备的,不禁苦笑摇头。 ………………… 村子里喧嚣骚动起来,得到报信儿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紧张地忙碌起来。 翻山越岭,在冰天雪地中跋涉远行,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行程,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但这回是返乡,没有建虏的暴虐打杀,还抢到了粮食,情况比来时要好上不少。 不管怎么想,村民们也是身不由己。在村中挨冻受饿、艰难求生如此,跋涉返乡、艰苦万状也是如此。 在这乱世,个人就如同风中凌乱的枯叶,只能是随风而飞,任其东南西北,听任飘上落下。 赶回来报信儿的是陈四和,还有另一个光棍村民。他们拉回来一车东西,最紧要的就是几袋粮食和一些盐巴。 陈有善是有经验的老者,立刻组织村民烧水煮粥,粥里再加些盐。很快就要出发了,这些熬得稠稠的粥,将为远行的人们增加体力和热量。 火堆温暖,米香弥漫,给前途莫测的村民增添了希望,人们的脸上也多了生气。 房门一开,小妮捧着个大碗小心地走进来,刚放下,便忍不住兴高采烈,向被惊醒的李秀姐报喜。 “秀姐,咱们打胜了。庄园里的建虏都杀光了,粮食、棉衣、毛皮……啥都抢来了。” 李秀姐眨了下眼睛,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便抿起嘴角,露出了微笑,说道:“那,可真好。” 小妮伸手扶着李秀姐的肩膀,说道:“来,秀姐,我扶你起来喝粥。有了力气,一会儿能走得动路。” 第二十五章 行前的饱餐 李秀姐左手扶着用力,在小妮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小妮把大碗捧到李秀姐面前,李秀姐左手拿着木勺,稍显笨拙地吃了起来。 久违的米香,稠厚的粥,咸淡适口,还有些烫,可吃进肚里是真的舒服。 “秀姐,你多吃。”小妮悄悄咽了口唾沫,说道:“外面大锅里还有,陈伯伯说了,都有份,管饱吃。” 李秀姐看着这懂事又好心的小丫头,眼中有些发热,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粥。 村中,气氛热烈起来,再没有能管够吃更振奋人心的事情了。 省着吃,没体力,走不快,路上拖得时间更长,需要粮食更多;先吃饱,不仅是体力补充,更是精神上的振作。 陈有善拄着根拐杖,穿着儿子带回来的皮毛衣服,来回指挥着,分派着,与平常萎靡衰老的样子判若两人。 “爹,您歇着。”陈四和端来一碗粥,关心地说道:“有我忙活着,您别累着。” 陈有善嗯了一声,坐下来接过碗,说道:“你赶紧找几个人,把门板卸下几扇,简单修理一下,拴上绳子,能当个爬犁用。” 陈四和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还是爹想得周到,在雪地里就是爬犁最省力。不管是坐人,还是拉物,都方便。” 陈有善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快去做,看着儿子走远,才端起碗慢慢吃喝。 作为历经生活磨练的老人,陈有善深知人心的莫测,更知道人心的重要。 现在有吃喝,有希望,人心还算整齐。可等到困难不断袭来,冰天雪地里缺吃少柴,艰难跋涉的时候,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的心思,那才难收拾呢! 好在郭大靖有武勇,又凶悍,应该能镇得住人心。 陈有善这样想着,看到小妮捧着空碗走过来,和蔼地问道:“阿秀怎么样,能吃得下粥吗?” 小妮把空碗让陈有善看,笑着说道:“秀姐好多了。陈伯你看,她吃了一大碗呢!” “好,那就好。”陈有善笑着颌首,说道:“你去盛粥吃吧,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小妮呵呵笑着点头,自去大锅旁盛粥。 对李秀姐、李秀成和小妮多照顾一些,大靖那边也是个笼络,以后依靠他的时候多着呢! 陈有善放下饭碗,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妮捧了大碗粥乐呵呵地走远。 车辆、爬犁、人员,陆续地返回村子。不断地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或是欢迎亲近的问候。 陈有善又带人上前清点,除去个人带回的应用之物,主要是粮食、鸡、牛、羊等物,要统一管理,算计着吃用。 只要控制住马匹和爬犁,个人就是再贪,在庄园拿得再多,也不可能靠肩扛背驮长途跋涉。 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争执。什么人都有,尽管是极少数,可也不奇怪。 “这些都是俺豁出命,从庄园里抢的。”是那个曾经口出不逊的黄脸汉子,护着爬犁上的两个大包袱,脸红脖子粗地说道:“都是用得上的,等回到家乡,不也是要生活?” 陈四和翻了翻眼睛,鄙夷道:“别说得那么光棍,还豁出命。人家大靖兄弟那才叫拼命,咱们不过是去捡现成的。” 陈有善淡淡地说道:“从庄园里搬东西,确实是为了以后。可那是为了逃走在路上使用,可不是积攒家底,更不是为了发财。”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爬犁,说道:“除了个人身上的穿用,以及睡觉的被褥,粮食和锅碗之物都要公用。你可以留着这些东西,但是背是扛,你自己想办法。” 如果天热,什么皮毛衣服,什么被褥,都不要带着。负担越轻,走得越快。 可现在冰天雪地,这些东西就只能留下。但也不是要大包小裹,而是尽量穿用,保暖耐寒。 你身上已经穿得厚厚,就把多余的分给别的村民。不但不分,还要占着宝贵的运输工具,你还能再自私一点不? 这不是从容不迫的搬家迁徒,而是危险万分的逃亡好不好。 “有车,有爬犁,能把东西搬来,也能运走。”黄脸汉子争辩道:“难道就多了俺这两个包袱?” “你不能光算东西。”陈有善声音提高了一些,说道:“老人、妇女、孩童呢,或是有人生病受伤呢,他们走不动的时候怎么办?难道把他们都扔下?” 陈四和有些不耐烦,插嘴道:“爹,甭跟他废话,等大靖他们回来再说。” 黄脸汉子不吭声了,在周围村民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把两个大包袱搬下爬犁,挪到一边闷头收拾。 “好话说一堆,也不如大靖兄弟一瞪眼。”陈四和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有善苦笑了一下,转身又去指挥安排。 对于儿子的话,他也是深以为然。没人镇呼着,就有人别别愣愣。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讲道理不如拿刀子,人哪,就是这么现实。 屋内,李秀姐在小妮和小弟的帮助下,穿上了郭大靖让陈四和捎回来的皮毛衣服,还是女人款式的。 “好看,真好看。”小妮拍着手,发出赞叹。 李秀成连连点头,也穿上皮袍子,只是太大了,用绳子勒住腰,袍子还拖到地。 李秀姐从心中感激郭大靖,看着小弟有些滑稽的样子,笑着说道:“找把刀子,把长的割下来当围脖吧!” 小妮赶忙说道:“不用刀子,我去外面找剪刀,他们从庄园里弄来那么多物件,大的小的都有呢!”说着,小妮便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人们还在忙活着,现成的皮毛衣服毕竟不多,但从库房里搜刮的毛皮倒是不少。 因陋就简,披着、围着,也能取到保暖作用。没有皮毛,就用被褥、布匹,尽量让自己暖和一些。 “大靖和周大人回来了。”有人叫了一声,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不知不觉,郭大靖已经成了村民瞩目的人物,成为了村民们的顶梁柱。 小妮刚借到了剪刀,听到这话,马上跑向了村头。 第二十六章 逃亡 一架马拉爬犁刚刚停下,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妮的视线中。 “靖哥哥。”小妮欢叫着跑过去,一不留神,在雪地里滑倒。 郭大靖迎上两步,呵呵笑着把小妮拉起来,伸手拂打掉她头上身上的雪尘。 小妮咧嘴笑着、仰脸瞅着,紧抓着郭大靖的衣袖,好象多长时间没见的亲人。 郭大靖摸摸丫头的小脸,问道:“李——秀姐?” “她挺好的,以后就我来照顾她。”小妮拉着郭大靖就走,边走边说道:“靖哥哥,你跟我去看看她呀,秀姐穿上衣服可好看啦……” 嘿嘿,难道人家以前是不穿衣服的? 郭大靖放下心来,对小妮的语病只是一笑置之。边走边向村民们点头招呼,本就话少,也没人挑毛病,都笑着回应。 房门一开,小妮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拉着郭大靖走了进去。 李秀姐正坐在一个木墩上垂头沉思,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郭大靖高大的身影,还有那憨厚朴实的笑脸。 “郭,郭大哥。”李秀姐想要站起,肩头却被郭大靖的大手轻轻按住。 脸色苍白,身体无力,倒显出了几分女人的柔弱,再有微红的毛领衬着。别说,还真是不丑。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伤得很重,马上又要长途跋涉,自己要多注意,我也会让陈伯派人多照顾你们。” “我,我能照顾自己。”李秀姐垂下头,低声说道。 “我来照顾秀姐。”小妮挺了挺小胸脯,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靖哥哥可能没听清。 李秀成也在旁插嘴道:“郭大哥你放心,我也能照顾阿姐。”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抓紧收拾,我去外面忙了。” 李秀姐抬起头,柔声说道:“快去吧,大家都指望你,别担心我们。” 郭大靖转身离去,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秀姐怔怔注视的目光好半晌才缓缓收回。 ………………. 返乡,或者叫回家,恐怕是当时最能令人心动的号召。 但一些人已经知道,家乡或许能回去,可也只是路过,不可能成为归宿。 战乱还在持续,建虏还在肆虐,辽东大地,除了海中的岛屿,哪里还能安居,哪里还能躲避开奴役和杀戮? 也正因为缺乏水师,奈何不了海岛上的东江军,对东江军对沿海地区的骚扰袭击也有穷于应付之感,建虏才放弃沿海,强迁辽民至辽东内陆。 如果不是皇太极说服了大贝勒代善,同意调动人马攻打朝鲜,建虏只好仓促把大黑山的辽民扔在青台裕的荒废村庄,任其自生自灭,郭大靖等辽民将被驱赶至虎皮驿。 虎皮驿在辽阳和沈阳之间,算起来又是几百里的风雪艰程,估计死在路上还要将近一半。 从这方面来说,郭大靖等人也是幸运的。而从青台裕逃到海边,距离则更近一些,生存的希望更大。 按照周庆的计划,村民们将绕过有建奴把守的青台裕堡,南下至杓子河,沿河直到出海口,便可渡海至鹿岛。 这条路线,也是周庆和同伴潜入时所走过的,比较熟悉。 对此,郭大靖和赵青山等人都没有意见。 这是逃脱险境最快捷的路线,要是想回金州大黑山,距离足足要远上五六倍。不仅路上危险重重,所抢的那点粮食也绝对不够。 而且,杓子河(哨子河)沿岸多为山地,方便村民隐蔽躲藏。河水结冻,又方便爬犁拖行。 而绕过青台裕堡也无须全在深山老林穿行,只要翻过两座山,到达华山村西北的胡家岭,便能沿着杓子河的侧源向南行进,成功绕过青台裕堡。 大概在丑时,也就是凌晨一两点钟,将近两百多人的队伍终于出发,踏着积雪,进入了山林。 偷袭庄园的行动尽管没有走漏风声,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路过或是送信的经过,从而发现异常。 所以,越是拖延,危险性越高,惊动附近建虏的可能性越大。 逃离行动是仓促而紧张的,可还是尽量准备得周全。各家各户分到了些粮食,用各种方法制作成干粮,以备路上食用。 按照计划,从出发到天黑,都不能生火造饭,以免烟雾暴露目标,引起建虏的注意。 即便是到了天黑,也只能寻找洼地生火做饭,避免火光在夜间被发现。 车辆已经被全部抛弃,只留下了爬犁,能在山林积雪中行进。 用门板做的类似雪橇的简易工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不仅能用马拉,人力拖行也能省很多的力气。 即便如此,翻山涉雪,对村民来说,依然是艰辛而疲累的。 但走得慢了,走得累了,没有建虏暴虐的鞭打,甚至是杀害。有的是或熟悉或陌生的村民的互帮互助,互相体谅和照顾。 年老或体弱的,轮流坐着爬犁,歇一歇又自觉地下来步行,让其他人坐一会儿也能节省些力气。 “阿秀,你只管坐在上面。”陈有善见李秀姐又在积雪中向前艰难行进,不禁皱着眉头数落道:“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捡回来一条命还两说,坐爬犁怎么了了,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秀姐柱着根木棍,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喘息着说道:“我就是想活动一下,老坐着怕冻坏了腿脚。” 陈有善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逞强也要看时候。为了大靖,为了你弟,得好好活着。” “陈伯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李秀姐勉强笑着回答。 陈有善转头对孙六岩说道:“老孙,你多辛苦点,照顾好你老婆和阿秀,别让大靖他们分心。” 孙六岩别看是个跛脚,却是个养马赶车的好把式。别管什么样的倔牲口,很快就能使唤得有模有样儿。 “好的,您老放心。”孙六岩连连点头,答应得痛快。 李秀姐又坐回到爬犁,孙六岩的病老婆把裹着的被子打开,两个女人偎在一起,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小妮和李秀成紧跟着爬犁,实在走不动了,才坐上去歇一会儿。 队伍拉得很长,庄园的那些阿哈也都跟着,成为了逃亡村民的其中一员。 第二十七章 基恩勒=滑雪板 女真主人死了,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留下就是等死,建虏可不会听他们解释分辩。 而残酷的“逃人法”,更使阿哈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要么逃到建虏管不到的地方,要么被抓住砍头。 周庆和郭大靖在前面探路开路,一个是熟悉道路的向导,一个是能打的先锋。赵青山和陈三祥在队后押阵,若有追兵,便会发信号通知。 显然,在队伍前面的危险性是最大的。不仅有遭遇建虏的可能,还可能有其它意外和危险发生。 郭大靖没有骑马,留给了后面的村民,行进中则使用他制作的滑雪板。 “大靖兄弟竟然会‘索伦’人的基恩勒?”周庆看着郭大靖,不掩惊讶的神色,“没错,跟俺听说的差不多,用木板制成,前面翘,有绑脚的皮带或绳索……”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指了指绑在脚上的滑雪板,疑惑道:“基——恩勒?” 中华民族使用滑雪板的历史很悠久,隋唐时期,拔悉弥人就穿着滑雪板在雪原上追逐猎物。 他们的滑雪板是一块前端翘起的长条形木板,下面用顺毛的马皮包住,下坡时,速度可快过奔跑的驯鹿。 元朝时,生活在北方森林中的一些民族会拿着滑雪杖,站在滑雪板上追逐山牛等猎物。他们还会将滑雪板连接起来,用来运送打获的动物,很像雪橇的雏形。 明清时期,则主要有三个民族使用滑雪板。达斡尔人的滑雪板叫“肯骨愣”;鄂温克人的滑雪板叫“基恩勒”;鄂伦春人的滑雪板叫“亲那”。 而在相当的历史时期,被称为“索伦”的不仅包括鄂温克族,而且也包括达斡尔族和鄂伦春族。 直到以后,其他民族逐渐从“索伦”中分别出来,“索伦”便成为仅对鄂温克族的称呼。 周庆用力点头,说道:“索伦人住在很北的地方,他们就会使用这种叫‘基恩勒’的东西,据说在雪原奔驰如飞。” “滑——雪——板!”“雪——杖!” 郭大靖向周庆介绍了正确的名称,然后笑了笑,做了个向下俯冲的手势,说道:“很——快!” 接着,他又做了个向上的手势,说道:“很——慢!” 周庆明白了,郭大靖这是在纠正他的说法,奔驰如飞是有限制的。 “原来如此。”周庆咧嘴笑道:“俺就琢磨着,这东西没那么厉害吗!” 郭大靖不再多说,已穿好滑雪板,他用雪杖用力撑了几下,身子一晃一低,便在周庆的视线中滑下了山坡。 技艺更加熟练了,郭大靖左拐右弯,避开树木等障碍,在山坡上自如滑动,越滑越远。 周庆望着郭大靖远去的背影,发出嘿然一声的赞叹,这个滑雪板虽有限制,但在下坡时确实奔驰如飞,连战马也追不上。 这家伙——以后还能带来多少令人震惊的表现? 周庆摇了摇头,旋即又笑了起来,这下可捡到宝了,自己的运气从遇到这家伙就开始变好了呢!他骑上马,向前追赶而去。 ……………….. 夜晚,在树林深处的洼地内,疲累不堪的村民们终于可以停下来,点着火堆,歇息恢复了。 一天半夜,虽然中间也稍事休息,吃了些带着的干粮,但在山林积雪中跋涉,还是极为耗费体力。 尽管如此,村民们还是咬牙坚持,谁都知道走得越远,危险也离得越远。 锅架在火堆上,米香很快弥漫开来,再也没有比在天寒地冻中喝上一碗热粥更令人感到舒服的事情了。 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凄厉瘆人。人多胆壮,又有火堆,村民们横倒竖卧,倒是不甚害怕。 陈三祥走过几处火堆,找到李秀姐这一群人,把手里的野鸡递过去,笑着说道:“是大靖兄弟在前面探路时打到的,嘱咐着给你补补气血。” 李秀姐还没伸手,小妮已经跳起来接过,呵呵笑着说道:“秀姐,你是想吃烤的,还是想喝鸡汤?俺琢磨着,鸡汤比较香吧!” 李秀姐略带羞赧地笑了一下,说道:“切碎了和粥一起煮吧,大家都吃点,也有力气赶路。”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今天多亏大家照顾,要不,俺哪能跟得上呢?”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点道理,要不是有爬犁拉着,早累得挪不动步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情愿,勉强答应道:“好吧,俺听秀姐的。” “对了,靖哥呢,他不过来吃嘛?”小妮想起了郭大靖,抬头望着陈三祥。 陈三祥说道:“大靖兄弟担心建虏追上来,又到后面监视放哨了。你们吃,他的饭有人送过去。” “那鸡肉煮好了,给他送去一些。”李秀姐脱口而出,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多余地解释道:“先是在前面探路,又跑到后面放哨,真是太辛苦了。” 陈三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行,我一会儿来取,给大靖兄弟送过去。”说完,他转身而去。 ………………. 前面阻截的可能性不大,后面的追兵倒是可虑。 而郭大靖又跑到后面负责警戒,除了上面的原因外,还想单独待着,暂时甩开周庆。 与淳朴,或者说是木讷、没什么见识的村民相比,周庆算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想作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最好还是避开周庆。 在树林的边缘边带,郭大靖拍起了一个避风雪窝,铺上两张毛皮,半躺进去,眼睛似闭非闭,进入了空间。 尽管他对仓库内的各种物资都有个大概的统计,可很多在后世看来没啥用的东西,在明朝,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特别是在这逃亡的途中,如何充分发挥空间的作用,尽量安全地到达目的地,成了郭大靖最为急切的要求。 如果这空间是个装满枪械弹药的军火库就好了,拿着冲锋枪,突突突突,老子能横扫辽东,一个人就平辽灭奴。 郭大靖在死寂的空间内缓缓走动,苦笑一声,发出了不切实际的感慨。 可惜,除了狩猎弩、弹弓、狗腿刀这三件套,或者还可以加上野外生存刀,郭大靖就实在找不到可以马上用于实战的武器了。 第二十八章 先定个小目标 几十袋硝酸胺化肥也勉强算得上武器,要与当时的黑火药相比,爆炸威力不是强的一点半点。 可这东西要爆炸的话,需要的条件并不容易满足。也正因为它的安全性,才会被公开买卖,成为农业上普遍使用的化肥。 黑火药嘛,倒是可以马上就用。可从庄园偷藏的这一大桶是散装的,还需要进行加工制造,才能够成为武器。 郭大靖伸手捏了捏黑火药,发现竟然还是粉末状的,不禁撇了撇嘴。成分配比是否最佳还不好说,连颗粒化都没有达到,这威力就可见一斑了。 晃悠了半天,郭大靖相当地失望。在庄园搜刮偷藏的粮食、火药、盔甲、钱财、被褥等物堆在眼前,可却没有马上能让他武力值得到增幅加持的。 穿越者最强大的是超越时代的见识,以及预知历史走势的先知先觉。 郭大靖突然想到了自己看过网络小说中的一句话,当时他深以为然,可轮到自己,却觉得并不全是那么回事儿。 知道了又怎样?你有能力改变吗?不具备相应的实力,没有相应的地位,你未卜先知又有谁听,又能改变什么? 除非穿越成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天启七年,自挂东南枝的朱由检就要上位,明年就是崇祯元年了。 如果我是崇祯,绝对能够力挽狂澜、平辽灭奴,甚至能够带领大明帝国,走向世界之巅,成为日不落…… 可惜—— 郭大靖停下来,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静止的画面,似乎又听到了那声震人心魄的呼喊——“自由”。 就自己目前的境况,倒也不用树立什么崇高伟大的理想,就象冻饿将死时首先得活下来,而不是想的忧国忧民。 先确定一个小目标,就是逃出生天,逃出建虏的奴役。 之后,再不断地奋斗,不断地实现一个一个的小目标,从而提高自己的地位,积累起足以改变历史的实力。 “自由!” 郭大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气吞苍穹的呐喊,也只有在目前的环境中,他的灵魂才能感到如此的震撼。 或许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但我不后悔,依然会为此而拼搏奋斗。真正的勇士不是没有恐惧,而是能够在恐惧中不屈服,不绝望。 相信自己不是懦夫,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可要说勇士,他觉得自己还差点。 刷,刷……刀光在闪动,郭大靖挥舞着狗腿刀,横劈竖砍,好象面前就是不配活在世上的建虏,把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就是他的责任,是他永远的使命。 这是发泄,也是愤怒,更是决心绝然。 没有了选择和退路,要么苟且卑微地活着,要么不惜流血牺牲,冲破黑暗,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个光明…… 郭大靖的思绪是被脚步声打断的,赵青山和陈三祥来给他送饭了。 也没什么特别,跟村民们吃的一样,加盐的稠粥,只是多了个鸡腿。陈三祥还特意说明,这是李秀姐留给郭大靖的。 郭大靖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想法,接过来就吃,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确实如此,他并不象很多人想的那样,是因为李秀姐被砍伤而愤起,拼了性命与建虏厮杀。 那天,郭大靖已经出离愤怒,哪怕是并不认识的村民被伤害,也会成为爆发的导火索。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大概有六七天就能到海边吧?”赵青山没有看狼吞虎咽的郭大靖,坐在那里,摸着乱糟糟的胡子,象是在自言自语。 陈三祥苦笑了一下,谁不希望顺利逃出,但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前无阻截,后无追兵,这些村民的跋涉也将很是艰难。 郭大靖大嚼着鸡腿,看了看赵青山,用力点了点头,用一声“嗯”表达意思。 赵青山自失地一笑,望着郭大靖说道:“要是遇到了危险,能挡就挡,挡不住你就快跑,先保住性命再说。”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又补充道:“好歹活下来几个,日后还有个报仇的指望。不然,就是白死了。” 陈三祥明白了,轻轻点头,说道:“大靖兄弟,到时候别犯倔,要听青山叔的。” 郭大靖只是抬了抬眼皮,大口地吃着稠粥,直到碗见底,才放下碗抬起头,望着赵青山问道:“满——语,你会?” 赵青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发蒙,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倒是会一些,你问这干嘛?” “想学。”郭大靖露出憨厚的笑容。 “学满语有用吗?”陈三祥不解其意,疑惑地挠了挠头。 郭大靖“嗯”了一声,配合着用力点头,表达了肯定的回答。 赵青山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大靖,半晌也没细问,答应道:“行,你想学俺就教,简单的啊,俺会的也不多。” 陈三祥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微笑点头,充满鼓励的神态。 在他想来,郭大靖的这个要求挺奇怪,但赵青山答应得也算痛快,多半是不想让郭大靖觉得是自己口吃结巴的原因。 郭大靖并不知道两人都想什么,能学到满语,他很高兴。 对自己所擅长的潜伏、暗袭,并不需要再精进;可要是化装潜入,能说上几句满语,成功率便会大大增加。 “行,你们先聊着,俺先回去休息了。”陈三祥借故离开,觉得人少的话,郭大靖学得不好也不尴尬。 等陈三祥走后,赵青山便开始当老师,先捡简单的词儿教,最多也不超过三个字。 令赵青山感到惊讶的是,看起来憨厚木讷的郭大靖,在语言学习方面,倒表现出了极不相称的聪明。 一遍,两遍,郭大靖便能基本记住;三遍,四遍,掌握得更加熟练。 “臭小子,你以前装傻的吧?”赵青山笑骂着,觉得自己会的那点满语,很快就会被郭大靖掏光了。 郭大靖依旧是憨厚的笑容,觉得有这些“什么”、“谁”、“这里”、“那边”之类的短语,差不多也能对付几下。 当然,多多益善,会得越多越好。 头上的鼠尾暂时留着,说不定就能用上。就算是割下来,也得保存着,用的时候往上一粘。 第二十九章 建虏阻隔 虽然厌恶头上的金钱鼠尾,但郭大靖也不是迂腐的人。为了能够化装潜入,留着小辫子,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赵青山笑骂完,终于意识到郭大靖是认真的,他之前痛快答应则有些敷衍。心中觉得奇怪,他摸着胡须打量着郭大靖,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郭大靖也不在意赵青山目光中的疑惑,贪多嚼不烂,今天的外语学习到此为止,他想要休息了。 “赵叔,休息?”郭大靖用询问的口气说道。 赵青山沉吟了一下,没说出心中的疑惑,起身道:“后半夜我或者三祥来替你,赶了一天多的路,确实够累了。” 郭大靖目送着赵青山走入树林深处,钻进雪窝,裹紧毛皮。在脑海里把学来的满语重新过了两遍,不知何时,他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 春节,大年初一,辞旧迎新、万家欢聚、畅饮开怀的日子。 但在山林里,风雪中,一伙逃亡者却在艰难跋涉,完全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更没有庆祝畅饮的心情和条件。 不但没有过年的欢乐,每天却都有悲伤的事情发生,令人心头笼罩着悲哀和伤感。 不少村民们都是体弱身虚,那是长时间挨冻受饿造成的,不是一两顿饱饭能够恢复过来的。 冰天寒地中的露宿,即便尽量选在背风之地,也升起火堆取暖,可艰难的跋涉依旧消耗了一些人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到了第二天依然有人再也不会醒来。 五六个,十几个,七八个。 三天时间,死亡人数由升而降,有稳定下来的趋势。实在是太过虚弱的没熬过去,剩下的都还有些体力支撑。 对此,村民们已经麻木了。死者被草草掩盖,只是聊尽人事。可人们便又要启程出发,向着未来和希望继续前进。 绕过了青台裕堡,村民们进入冰封的杓子河,沿着河谷继续南下。两天后,他们已经接近了杓子河与五重河的交汇处。 按照正常的行程,再有两三天,就能看到大海,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而且,沿海四五十里,建虏已经全部放弃,形成了一片无人区。既是无人区,那自然是安全的,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但事情的发生往往出人意料,仿佛老天偏要为难这支千辛万苦的逃亡队伍,眼看着就要脱离危险,面前却又多了一道令人绝望的阻碍。 远远眺望着冒出袅袅炊烟的营寨,周庆的脸色难看,这是他潜入时所没有的。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这条逃路。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好象是被雪光刺激,其实却是心中涌起的杀意。 按照周庆所说,他们需要往回走上一天,再迂回绕过这座建虏的营寨,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如果粮食充足,花费三天也不是不能考虑。可关键就是吃的不够,原计划的两天还勉强能支撑。现在额外又多出三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在寒冷的环境中生存,甚至是跋涉,必须要保证身体的热量,以及足够的体力。 这不象在屋里躺着不用活动,喝口稀的差不多就能不被饿死。现在是逃亡啊,不逃就是亡,可没体力,又怎么逃呢? “回去商量一下吧!”周庆用无奈而又沉重的声音说道:“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建虏,咱们只能绕路走了。” 郭大靖垂下眼帘,知道周庆为何话语沉重。 如果要绕路,就只能放弃一部分人,把粮食集中到另一部分人手中。以此来保证他们的食用,维持他们跋涉的体力。 至于被放弃的那部分人,除了冻饿而死,或被建虏发现而被杀死,几乎没有了其他生存的希望。 “我,想,再——看——看。”郭大靖抬起头,眼中透出了坚定和绝决。 周庆看着郭大靖的脸,缓缓说道:“大靖,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你我坚持,李秀姐、小妮肯定能带上。” 郭大靖摇了摇头,缓慢地说道:“不为——她——们。” “那你是准备硬闯?”周庆试探着问道,看郭大靖没否认,急忙说道:“不行,不行。我知道你本事大,可这是营寨,不是庄园。二三十建虏,绝对不是咱们能够对付的。” 郭大靖眨巴了下眼睛,执拗地说道:“我再——看——看!” 周庆皱眉看着郭大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天黑了再靠近,我带几个人在这里接应你。”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还向周庆咧嘴笑了一下,弄得周庆直翻眼睛。 自信和狂妄,如果有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结果不同。成功了,那叫自信;失败了,则是狂妄。 郭大靖认为自己有自信的资本,不是面对面地和那么多建虏厮杀,而是他的技能,他的武器装备,在偷袭暗杀上有着很大的优势。 犀利且无声的狩猎弩,雪中的伪装,夜视瞄准镜,一击必死的袭杀技,还有刚刚学会的满语。 除了赵青山,周庆也教了不少满语。作为谍子,他当然也会一些简单用语。 周庆走后,郭大靖便取出白布披好,手持狩猎弩,借着树木的隐蔽,向着建虏的小营寨摸了过去。 夜幕降临下来,云层遮蔽了月亮,使得周围的景物仿佛变成了黑白的水墨画。没有其他的颜色,只有浓淡不同的笔触。 在郭大靖想来,建虏突然在此地设立小营寨,并不是要挡住大军,或是预警,而是要阻截东江军谍子的潜入。 作为一条主要的潜入路线,谍子也难免被擒被抓,建虏由此获悉也并不奇怪。 显然,建虏攻打朝鲜,并袭击东江军的行动,很快就要进行了。 尽管东江方面对建虏的军事行动有所觉察,但具体的时间却并不知道,也不可能保持长期警惕,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建虏加强防谍,设立阻隔,再按照当时的通讯速度,在行动前封锁准确的消息,是能够达到行动的突然性的。 建虏的临时营寨分作两处,就在五重河、杓子河交汇处的河道两岸,将河道夹在中间。 第三十章 杀过去 冰封的河道有将近百米宽,两座哨楼设在岸边视野开阔的地方,在交叉监视下,没有人能够在一览无余的冰面上隐蔽地潜过去。 当然,建虏不可能建起一座长城,将南北彻底隔离,从而杜绝东江军谍子的潜入。 也就是说,这两座临时营寨起到的威慑作用更大。如果东江军谍子翻山越岭地绕过,无疑会增加很大的困难,行进的速度也会大受影响。 这也就是周庆要绕开的原因,躲避是可以的,只不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就是抛弃妇孺,用不多的粮食保证强壮者的体力。 况且,绕道避开也不是绝无危险,能够保证万无一失。路上遇到建虏怎么办,再碰到建虏的营寨阻隔又怎么办? 既然建虏已经开始建立屏蔽线,以保证军事行动的机密,谁敢说其它的道路上就没有和面前一样的营寨? 郭大靖潜近了一座小营寨,透过瞄准镜已经能看清哨楼上的建虏。趁建虏转身观察瞭望,他鱼跃翻滚,在被风吹起堆积的雪垄后隐蔽,匍匐前进。 离哨楼几十米外的树林中,背风的山坡上,就是建虏的小营寨。 简单砍伐下来的树木,树枝冲外,形成了象鹿砦似的屏护。里面是几座帐篷,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人影在晃动。 郭大靖潜过了哨楼,接近了营寨,仔细地观察着,认真地思索着,并没有轻举妄动。 想要无声无息地干掉所有建虏,还不惊动对面的另一个小营寨,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不仅要干净利索地解决敌人,还要考虑到先后顺序,并将所有敌人视为一个整体,一步一步地精确行动。 此时,营寨内走出了一个人影,向着哨楼走去。 应该是换岗吃饭,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终于抓住了可趁之机。他深深地呼吸,在雪中一动不动,做好了袭杀的准备。 建虏走了过去,离郭大靖只有十几米,全没注意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片刻后,哨楼上的建虏被换了下来,缩着脖子,跺着脚,向营寨走去。 郭大靖瞄准了建虏,随着他的走动,狩猎弩也缓慢移动。 从营寨到哨楼的路上,有一个小拐弯,也就是死角。很短暂的几秒钟,在哨楼上是看不到路上的人。 就是现在!郭大靖轻扣板机,弩箭疾速射出,十几米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建虏的狗头。 建虏的头猛地一晃,然后便象根木头似的栽倒在雪地中。 郭大靖收起弓弩,匍匐前进,鱼跃翻滚,便来到了建虏的尸体旁。 半晌,“建虏”走出拐角,又出现在哨楼上建虏的视线中。 哨楼上的建虏只是瞟了一眼远处“同伴”的背影,便转过头,监视着空旷的河面。 郭大靖穿着建虏的皮衣,戴着皮帽,忍受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膻,不紧不慢地走到营寨。 营寨的口子处,有一个建虏哨兵,既是警戒,也能与哨楼通过锣声和号角联络。对于走近的郭大靖,他全无戒备。 崩!建虏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在迅速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同伴”举着奇怪的东西,正对着他。 干掉哨兵,郭大靖把尸体拖开,走进了营寨。 一共是五顶帐篷,离着都比较近,建虏挺讲究,住的还是双人间。 郭大靖在外面已经观察良久,并作出了大概的判断,径直向选好的目标走去。 哨楼设在岸边视野开阔处,营寨建在背风坡的树林中,两地的视线不能通达。这是郭大靖找到的最大破绽。 从营寨向下看,透过树木和枯枝,能看到哨楼上的人影和火把;而从哨楼向上看,则只能依稀看到营寨中的火光。 郭大靖刚走到帐篷旁,厚重的棉帘一挑,一个建虏走了出来。郭大靖闪身,贴着帐篷,也避开了建虏的视线。 这个建虏没走两步,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击。铁骨朵砸中建虏的后脑,他连吭也没吭一声,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郭大靖又狠狠地补了一下,才把尸体拖到帐篷后的阴影中。只要暂时不被轻易发现就好,反正营寨中的建虏都是他杀戮的目标。 对于空间内物品的使用和掌握,郭大靖是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求刀得刀,求锤得锤,刚刚还是两手空空,刷,转眼就是一枪封喉。 惊不惊喜,厉不厉害?! 收起铁骨朵,郭大靖又端起弩弓,撩开帘子闪身而入。 躺在兽皮上的建虏全无所觉,只觉得寒气一盛,下意识地裹紧了皮衣,似乎听到轻微的响声,这家伙连眼睛都没睁开,额头上便多了一截箭簇。 片刻后,郭大靖出了帐篷,又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在帐篷外侧耳听了听,郭大靖轻轻撩开帘子,端着弓弩迅速钻了进去。 两个建虏在呼呼大睡,这是郭大靖最喜欢的。一箭射死一个,右手在大腿上一探一抽,狗腿刀闪着寒光斜劈下去,鲜血迸溅中,头颈分离。 第三顶帐篷,郭大靖闪身而入时,里面只有一个建虏,虽然没睡,可却毫无警觉,连声音都没发出,便被一箭穿头。 第四顶帐篷,运气不错,还是一个建虏,睡梦中便去见了阎王。 第五顶帐篷,郭大靖的算术不错,里面应该是两个建虏。而这营寨内,应该也只剩下这两个敌人。 两个建虏还没睡,在用满语说着什么。郭大靖撩开帘子,一步迈入。他已经不必太过小心,营寨内都是死人,他也不怕弄出些响动。 两个建虏坐在火堆旁,围着皮衣,正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 帘子一开,伴着寒气扑进来一个身影,两人愕然转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和杀机。 崩的一声轻响,箭矢正钉在一个建虏的脸上,冲力很大,他猛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另一个建虏惊叫一声,反应挺快,弹身跳起时,已经伸手抓起了身旁的弯刀。 寒光一闪,郭大靖已经抽出狗腿刀,猛地砍向建虏。 第三十一章 不放弃,不抛弃 帐篷内空间狭小,建虏虽然抓起了弯刀,却来不及挥舞劈砍,只能仓促地向上撩起,招架着大力砍来的狗腿刀。 当啷!弯刀被一击两断,狗腿刀余势未衰,斜劈而下,在建虏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建虏惨叫着后退,迸溅的血肉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看到寒光又起,却是郭大靖劈砍之后直接迈步刺出,把刀尖捅进了建虏的咽喉。 郭大靖走出帐篷,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使自己从杀戮的激情热血中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营寨。 哨楼上的建虏隐约听到了营寨方向传来的声音,不是十分真切,象是叫声,也象是笑声。他并没在意,同伴都是粗豪的性格,大喊大叫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时,他看到一个同伴出现在营寨通往哨楼的山坡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多特罗,怎么又回来了?”见同伴走近,建虏在哨楼上微微探出身子,大声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粗声大气地回答道:“找——东西。” 建虏在哨楼上四下看了看,说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在路上好好找……”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从下面射来,正中他的头部。建虏晃了几晃,倒在了哨楼上。 郭大靖顺着简陋的梯子爬上哨楼,把建虏的尸体摆布好,向着对面望过去。对面哨楼上的火把看起来只有蜡烛般大小,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个人影。 看了一眼被固定摆布好的建虏尸体,郭大靖冷笑一声,确定不会被对面发现,便转身下了哨楼。 …………………. 数里外,树林内逃亡村民的临时营地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庆回来后,把突然出现的状况向村民们说明,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时候隐瞒是没用的,越拖延,情况越糟糕。弃老弱保精壮,这是最现实的办法,总好过一起冻饿死在路上。 当然,周庆还没有说得这么绝,比较的隐晦。对于郭大靖,他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和希望。 等他招呼了几个青壮回去支援郭大靖,营地内的村民们立刻三五成群,面色沉郁地低声议论起来。 即便没完全搞清楚周庆的计划,可也知道前面出现了建虏,要绕道跋涉,最大的困难便是粮食不够了。 但多数人还是明白了接下来的命运,要么身体强壮,能走能跑,不是累赘;要么身体虚弱,将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只能是听天由命。 孙六岩闷着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家的。”他的病老婆孙刘氏惨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已经拖累得太久了。好歹能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孙六岩脸上的肉跳了一下,突然撒气般地把树枝扔进火堆,在迸起了火星中,沉声说道:“说什么混话?一路走到现在,要活一起,要死也一起。” 孙刘氏张嘴还想劝说,孙六岩的眼睛已经瞪了过来,她只好无奈地苦笑一声,垂下了头。 小妮在一边眨着眼睛,周庆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可看大家的神色,也知道不是好事儿。 李秀姐心中悲苦,被砍断胳膊却侥幸得活,可现在,依然没有摆脱死亡的命运。 她不怕死,可她想要为小弟活着。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别说是她,就连小弟和小妮,恐怕也是累赘,是拖累。 “秀姐——”小妮凑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他们是不是不要咱们了,嫌咱们走得慢,还要吃粮食?” 李秀姐暗自叹惜,却勉强挤出笑容,安慰道:“不是的,咱们能跟上,吃得又不多,怎么会丢下咱们呢?” 小妮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展颜说道:“咱们还有靖哥哥呢,他会带着咱们走。嗯,一定会的,他怎么会不要咱们呢?” 李秀姐觉得小妮在自我安慰,可也只好点头称是。但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壮实的身影,却真的带给她一丝希望。 不远处的火堆旁,陈有善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哪怕是周庆在说出现实的残酷和无奈,老人也保持沉默,只是眉毛挑了几下。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谁也不会做出残忍的决定。可现在,要么死一部分,要么死上大部分。 “陈叔。”一声呼唤打断了陈有善的思绪,他转过头,看着凑过来的黄脸汉子。 黄脸汉子陪着笑脸,有些谄媚地说道:“周大人刚才的话,您老也听见了。这已经快逃出去了,您是不是得给大家伙说句话。” 如果你家没有小孩,你会来求我吗?对黄脸汉子的为人,陈有善十分鄙夷。垂下眼帘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别强硬回绝,先稳住众人再说。 “等周大人和大靖他们回来,我自然会说话的。”陈有善勉强保持着平稳的口气,说道:“我想,他们也没最后作决定。” 黄脸汉子连连点头,说道:“大靖就肯定不会答应,那个李秀姐,还有小妮,他怎么能不管呢?” 陈有善捋着胡须,“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说道:“先去休息吧,赶了一天路,都挺累的。” 黄脸汉子觉得目的达到,也没过于纠缠,笑脸相对,点头哈腰地走了。 ………………… 周庆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旁边十几个青壮也是同样的表情,震惊且不可思议地望着郭大靖。 十几个建虏全被弄死了,还没发出响动,没惊动对面的建虏。这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做到? 郭大靖不顾这些人的目光,低头用树枝在雪地简单地划着,简短地指挥着,“我——偷袭。你们——分——散,吸——引。” 边说,他边用树枝点着位置,然后抬头看着周庆和赵青山等人。 周庆和赵青山对视一眼,差不多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但周庆还是试探着重复道:“大靖你去偷袭,我们就分散在建虏营寨的周围。如果建虏发觉,我们就弄出动静,或是故意跑跳,吸引建虏的注意?是这样吧?” 第三十二章 无声狙杀 郭大靖露出笑意,伸手比出大拇指,用力点头,称赞周庆的理解能力。 “好吧!”周庆也不想废话,郭大靖的一再成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自信,同意了这个简单粗陋的计划。 郭大靖也不管他们具体怎么布置,转身钻进树林,向着建虏的小营寨摸了过去。 虽然成功了一次,但郭大靖并不准备进行同样的复制。 因为他觉得成功有偶然的因素在内,不能老把行动寄托在运气上,更不能把建虏想得太蠢。 这一次,他要利用自己的潜伏,利用无声的弩箭,把建虏一个个地消灭在雪野树林中。 越是简单的计划,出现意外的可能性越小。 哨楼离得越来越近,郭大靖披着白布在雪中林间的潜行也越来越小心。 五十米,三十米!郭大靖的位置与营寨、哨楼成三角,便不再潜近,瞄准了哨楼上的建虏。 建虏缩着脖、操着手,在哨楼上走来走去,不时抬头观察周围。在这寒冷的夜里,也算是很敬业、很认真了。 可惜,一支弩箭大力射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脖颈。他往前一栽,沉重的身体压断了简陋的木栏,直挺挺摔落下来。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目光和注意力转向建虏的营地。 夜深半夜,建虏营地内竟没有动静。应该是哨兵玩忽职守,显然是没发现哨楼发生了意外。 郭大靖没有管倒毙在几十米外的建虏尸体,而是向着建虏营地摸了过去。 在三四十米的距离,郭大靖隐蔽在一棵树后,观察着与对面布置差不多的建虏营地。 这时,一个建虏从帐篷内钻了出来,应该是负责警戒的哨兵。短暂的脱岗,使他没有发现哨楼的异常,更不知道同伴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建虏走到营地的出入口,抬头看了看哨楼,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支弩箭无声地划破空气,深深地射入了他的胸口。 寒冷迅速蔓延全身,建虏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徒劳地张了张嘴,便仰面倒了下去。 还剩下七八个,或者是八九个。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也对自己守株待兔,一箭一个的战术打法更加坚定。 只不过,建虏啥时候出来,是个问题。 郭大靖并不准备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天亮。 而在这个位置,弩箭基本上可以覆盖整个营地,建虏建起的简易鹿砦,倒是成了牢笼。想直接冲出来追杀,不是那么容易。 掏出弹弓,郭大靖向着一顶帐篷射出了石子,那都是他为了不浪费宝贵的钢珠,而搜集来打鸟猎鸡的。而引蛇出动,则是最简单的办法。 石子打在帐篷上,发出异样的响声。郭大靖立刻端起弩弓,等着建虏出来受死。 可等了半晌,帐篷内的建虏许是睡熟了,也或许是没当回事,竟然没有被惊动。 再来!郭大靖不气馁,再次使用弹弓,连续射出石子,连另外一顶帐篷也成了目标。 有动静了!帐篷帘一动,光头没戴帽子的建虏走出来,狐疑地四下张望,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崩!弓弩发出轻微的响声,弩箭瞬间掠过几十米的距离,射入了建虏的后背。 建虏遭到致命一击,却没有马上毙命,发出了一声惨叫,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抽搐扭动。 郭大靖飞快地拉弦上箭,他知道不必再惊扰引诱了,其他建虏很快就会都跑出来。 果然,惨叫声惊动了帐篷内的其他建虏。一个建虏最先冲出帐篷,手里握着把弯刀,警惕地东张西望,大声喊叫着。 郭大靖迅速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无声袭来,正中建虏的面目。他的喊叫戛然而止,手下意识地想去捂脸上的剧痛,但举到半空,意识已经模糊,颓然仰倒。 又有两个建虏冲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出现。郭大靖完成了拉弦上箭的动作,瞄准了其中一个敌人。 啊——拉长的惨叫声中,一个建虏的后背中箭,半跪在雪地上,伸手向后徒劳地想摸到什么。 另一个建虏迅速判断出偷袭者的方向,转身戒备,把手中的兵器挥舞起来,护住自己的前胸要害。 又有建虏冲出了帐篷,大喊大叫着,张弓搭箭,寻找着偷袭者。 咣,咣,当,当!远处的树林响起了杂乱的声音,还有人的大声喊叫。 周庆和赵青山带着几个青壮,按照布置,开始了牵制。他们没敢靠近,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有就比没有强,郭大靖也没有太高的奢望,却也没有轻易移动。营地中的火堆,使得敌明我暗,对他十分有利。 况且,他的潜伏隐蔽很到位,建虏想要发现他的准确位置,并不容易。 还有四个! 郭大靖微抿嘴角,目中露出冰冷的杀意,稳稳地瞄准,轻轻地击发。 张弓搭箭的建虏猛然后仰,面门上只露出半截箭簇,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倒了下去。手一松,箭射出了半空。 “那里,在那里!”建虏大声叫着,却不能马上冲过去,也只是判断出大概位置。 “敌人弓箭厉害,隐蔽,先躲起来!”一个建虏意识到处境不妙,赶忙提醒同伴,就这么暴露身体,恐怕难逃冷箭狙杀。 看着三个建虏左跳右窜地寻找隐蔽,郭大靖也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到这个时候,主动权已经完全握在了他的手中。不急,不躁,继续保持敌明我暗的状态,胜利就必将属于他。 三个建虏或躲在帐篷后,或猫在鹿砦下,防备的方向没有问题。 营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不痛不痒的声音陆续传来,对形势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滚出来,懦夫。”一个建虏大声叫着,实在是厌恶这种看不到敌人的战斗。 另一个建虏也跟着大喊:“有种出来,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不为所动,继续着缓慢而隐蔽的移动。不需要完全绕到敌人的背后,只要有射击的角度。 建虏还在叫骂着,可回答他们的除了死寂,就是远处寒风发出的尖啸。 第三十三章 都走,一个也不落 营地选在洼地背风处,这十分有利于郭大靖的射击,却是建虏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且,弓弩是可以卧射、跪射的,更有利于郭大靖的隐蔽。 建虏还有三个,虽然都是身经百战、武技出众,却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在战斗,对敌人全无了解。 骂声渐渐停息,建虏的心中却是愈发惶恐不安。外面有多少敌人,是不是包围了这里? 郭大靖潜行了几十米后,已经有了射击的角度。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又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才在树后悄悄架起弓弩,向着敌人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急掠过几十米,射入了半蹲在帐篷后的建虏的左肋。建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郭大靖拉弦上箭,再次瞄准另一个目标。 同伴的受伤惨叫,引得两个建虏转头去看。这是本能的反应,也是寻找袭击者的正常作法。 一支弩箭无声袭来,穿透了建虏的肩膀。建虏身子一歪,半倒在地,发出惊痛交加的斥骂。 “啊,啊!”最后一个全须全尾的建虏嚎叫着跳起,拉开短弓,向着郭大靖的方向连续射击。 射术相当精湛,郭大靖从这家伙的施射速度就能判断出来。差不多是一秒一箭,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弩箭从黑暗中无声射出,准确地击中了建虏的腹部,结束了他的表演。 颓然地坐在雪地上,建虏手中的弓和箭扔到了旁边,低头看着小半截露出体外的箭簇。 又一支弩箭射来,正中建虏的胸部,他向后仰倒,大睁着眼睛,不甘地瞪视着昏暗的夜空。 郭大靖拉弦上箭,缓缓起身,走到鹿砦前,不慌不忙地给肩部中箭的建虏又来了一箭,使其彻底丧失抵抗能力。 ………………… 逃亡者的营地内,村民们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少有安心休息的。 就算是自恃身体强壮,也要担心自己的亲人朋友,想到把他们抛弃,谁心里不难过,不象堵了块石头般沉重。 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心头,弥漫在营地。树林外,寒风呜咽作响,更增添了几分凄凉悲怆。 李秀姐又睁开了眼睛,小妮和小弟紧裹着毛皮,在火堆旁睡得正香。她轻轻地起身,发现孙六岩的病老婆也没睡。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会,虽然都勉强挤出笑容,可内中的苦涩无奈,却也是一样。 孙刘氏伸手轻轻招了招,李秀姐会意地坐到了她的旁边,两个女人偎在一起,或许能感受到这冰冷世界中的一些暖意。 “大靖会带上你们的。”孙刘氏在李秀姐耳旁轻声说道:“他杀的建虏,他抢的粮食,只要他说出来,没人敢反对。” 李秀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孙刘氏可能是真心的希望,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没错,村民们能够逃亡,多亏郭大靖。他可是冒着生死危险,杀建虏、抢庄园。就凭这个,他要带上几个人,没人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李秀姐偎在孙刘氏肩上,下意识地抬了抬右手,准确来说,是右臂。 这是无法弥补的缺陷,她不知道自己就是逃出去了,还能有多大的用。她想着照顾小弟,可反过来想,会不会是小弟的累赘和拖累呢? “一只手也不耽误做事。”孙刘氏似乎猜到了李秀姐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慰道:“好好活着,你还有小弟要照顾呢!” “大姐,你——”李秀姐想哭,握着孙刘氏骨瘦如柴的手,嗓子有些发硬。 孙刘氏笑了笑,轻声道:“看,回来人了。” 李秀姐定睛看去,果然是几个青壮急匆匆奔回,其中就有陈四和,直奔陈有善所在的火堆。 今晚就要决定了呀! 李秀姐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好半晌才想起了什么,目光四移,想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孙刘氏此时倒平静下来,不管是怎样的命运和结果,她都准备坦然接受。轻轻拍了拍李秀姐的手,似乎在慰抚。 不等陈有善发话组织,几个青壮已经大呼小叫地四下通知招呼。村民们还不明究竟,营地内乱了起来。 孙六岩赶忙过去打听,片刻后便快步赶回,满脸的喜色,催促道:“赶紧收拾,前面的路打开了,这就要赶夜过去。” 孙刘氏疑惑道:“都走嘛,不用扔下一些人啦?” “都走,一个也不落下。”孙六岩强调道:“挡路的建虏全都死光了,不用绕道,也不用害怕了。” 李秀姐张嘴想问,可还是闭上了嘴。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问不问清楚,也不影响结果,还耽误时间。 这时,陈有善已经传话通知,更多的村民开始行动。 几天来的逃亡,组织已经比较快速,各人各家都已经固定结伴,算是有了经验。虽然还是挺乱,可也不能用令行禁止的军队来要求村民。 孙六岩夫妇、李秀姐,再加两个小的,这五人有一架爬犁。加上些被褥等杂物,人员轮流坐,倒也能够支撑。 而且,这已经是陈有善和村民们的特别优待了,全是看在郭大靖的面子上。 营地内纷乱了一阵子,便火熄人走,只留下了狼籍和寂静。 河道上,村民们或走或拉,或坐着爬犁,向前行进,速度比在山林里要快很多。 即便是听说前方已经安全,可越快通过,越能放心。不用催促,村民们都加快了脚步。 两座哨楼孤零零地立于河道两侧,依然给村民们带来了心理压力。 这时,赵青山带着人赶了过来,牵着二十多匹马,还有数架爬犁,爬犁上装着十几袋粮草物资。 马匹和物资的增加,使逃亡的队伍更增加了几分生气,更多的人有了脚力,行进的速度也再度加快。 小妮东瞅西望,没看见靖哥哥,这已经是两天没看到了。丫头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抓紧时间赶路,尽快赶到海边。”赵青山把马让给一个体弱的村民,牵着马大声对村民们说道:“如果挺得住,路上就不停下休息。爬犁轮流坐,马匹轮流骑。” 第三十四章 紧急军情,夜不收有兴趣吗 陈三祥把父亲扶上马,说道:“爹,周大人要在两天内赶到海边,给岛上的人报信儿。” 陈有善点了点头,说道:“那肯定是紧急军情,耽误不得。让大家辛苦点,早到岛上也早安全。” 逃亡的队伍又加快了速度,将两座哨楼甩在了身后。直到完全看不清,村民们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心中的压抑也减轻了很多。 在逃亡的队伍前方两里左右的距离,郭大靖和周庆骑着战马,行进在河道的冰雪上,依然是负责探路。 “正月初八建虏将攻朝鲜,从鹿岛至云从岛乘船差不多要三四天,我们如在初四能赶到海边,则可以及时报信儿,使毛帅能提前布置防范。” 周庆的脸上现出焦急之色,自从在未死的建虏口中得到准确情报,他恨不得自己独自狂奔,尽快把这情报送到鹿岛。 郭大靖微皱着眉头,在思索没有周庆引路的情况下,会对逃亡有怎样的影响。 想了一会儿,郭大靖开口说道:“你——你,安全。” 周庆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是怕他单人独骑出问题。在路上,不光可能遇到建虏,猛兽也是威胁。 万一他出了事,这些逃人到了海边也不知怎么联络。时间长了,处境十分危险。 而带着逃人加快速度行进,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还是能在初四赶到鹿岛的。 “好吧,还是一起走。”周庆有些无奈,说道:“那就让大家辛苦点,尽快赶回岛上。” 停顿了一下,周庆又露出笑容,对郭大靖说道:“等见到张将军,某把你的功劳一说,一个小旗官是没跑的。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论功,还能再升几级。”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又拱了拱手,表示对周庆的信任和感谢。 哈哈哈哈,周庆大笑着摆手,说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救命之恩哪,怎么报答都不过分。某是个粗人,也不多说什么。日后但有用得着某家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个,却不相信周庆是粗人。能成为谍子,干刺探煽惑的事情,能是脑子不灵、拙嘴笨腮的人? 周庆也习惯了郭大靖的惜字如金,笑了笑,继续说道:“大靖兄弟擅长偷袭刺杀,其实更适合做‘夜不收’。只不过,太过危险。但军饷也高,抚恤丰厚。” 在明朝的边关,“夜不收”曾是精锐哨探的代名词。其职责和功能类似于如今的侦察兵,担负的是特种作战任务。 建虏叛明后,辽东战事日益激烈。在与建虏的较量中,夜不收损失惨重,逐渐式微。 而要在战争中占据主动,侦察和情报战是必须加强的。这一点,不仅建虏知道并重视,东江军也是一样。 但夜不收作为高风险职业,伤亡率之高,也是普通士兵的数倍。 因为夜不收执行任务时,为保证隐秘性,人数通常很少。而且为了保证行动便捷,夜不收一般都是无甲,且装备短兵器。 所以,一旦遭遇到敌军,夜不收在人数上不占优,装备上处于劣势,结果往往是非死即伤。 而且,不仅从单兵的综合素质上来看,目前明军夜不收的战力与建虏建立的侦察兵“捉生”有着差距。 就是从更大的局面来说,整个明军在情报侦察和搜集上,都已经不敌建虏。 从萨尔浒之战后,建虏便利用安插内应、招降明军将领中的不坚定者、利诱蒙古人的方法攻城略地,席卷辽东。 之后,明军虽加强了夜不收的侦察力度,但攻守之势易也,夜不收已经是在“敌国”境内巡探,战损率大为增加,以致逐渐处于下风。 周庆向郭大靖讲述“夜不收”,倒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非让他做不可,只是有感而发,随便这么一说。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倒对此颇为心动。原因很简单,很适合发挥他的技能和长处。 “仔细,说——说。”郭大靖挑了挑眉毛,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周庆抓了抓下巴上的蓬烂胡子,说道:“你想听,某便多说一些。可你要三思,不要一时冲动……” 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夜不收的待遇要是不高,谁肯去干呢? 军官将领也知道重赏之下方有勇夫,给夜不收的待遇自然是很优厚。如果被杀或受伤,抚恤也不含糊。 所谓:“沿边夜不收及守墩军士,无分寒暑,昼夜瞭望,比之守备,勤劳特甚。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即便如此,夜不收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每次轮到执行任务,必先与家人诀别;如果平安回来,还要焚香庆祝。 “尽管待遇高、抚恤厚,可士兵们犹避之不及,不愿也不敢去做夜不收。”周庆讲述完,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微笑着说道:“富——富贵——险——中求。” 周庆一拍大腿,深感知己,说道:“说得好,某也是这么想的,才主动请缨,潜入腹地刺探军情。” 郭大靖又给了周庆一个点赞,不管他是主动的,还是被命令强制派出来。 “凭你的身手,当个夜不收的头儿,也不是问题。”周庆对郭大靖的态度愈发亲近,说道:“自从王大胆等人或伤残或阵亡后,鹿岛很久没有夜不收了。如果你愿意,张将军肯定喜出望外。” 鹿岛守备张攀,郭大靖并不熟悉。东江军大将张盘,倒是挺有名,可已经在旅顺战死。 不过,听周庆的介绍,这位张攀倒也是敢战之辈,屡屡带兵上岸骚扰建虏,还派出谍子刺探煽惑。 可即便如此,郭大靖也听出了另一层的含意。 东江军显然实力有限,并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都是一些骚扰、刺探、煽惑之类的行动。 这倒也不意外,甚至是很正常。历史上东江军对建虏起到的,也是牵制作用,鲜有大规模野战的记录。 牵制也好,如果能使建虏不敢放手西进,甚至是抄掠大明腹地,东江军也是功不可没。 第三十五章 登鹿岛 但历史上,建虏征伐朝鲜、重创东江军,北击察哈尔、逐走林丹汗,终于扫清了所有的牵制,消除了所有的顾虑,绕道杀入大明,直达北京城下。 仔细分析研究建虏整个战略执行的步骤,就可以看出,东江军在此次建虏的进攻中便损失惨重,基本丧失了大规模出动袭扰的实力。 历史的节点,或许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加以改变。哪怕只是改变一点点,或许也将对将来的进程有所影响。 郭大靖的目光不再木讷,此刻,透出了坚定和睿智的光,显示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并做出了决定。 一抖马缰,郭大靖纵马奔驰,风迎面吹来,冷冽中带着寒意,使他更加清醒,更加振奋。 骑在马背上奔驰如飞,能够让人心理上产生一种快乐的刺激。郭大靖体验到了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 “吼,吼!”郭大靖忍不住心中激荡,张开双臂,吼叫着,但觉积郁多日的愤懑渲泄而出,心胸为之一畅。 哈哈哈哈,周庆放声大笑,纵马追赶上来。死里逃生,杀出血路,他也有自己的激情和喜悦要释放。 ………………. 冬季的黄海,近岸的滩涂都结了冰。 小冰河期高峰的临近,不仅灾害纷繁,气温也更加寒冷。 浮冰撞击着船舷,发出咔咔的响声,船只轻轻晃动,越划越远,海岸在视线中越变越窄,直至变成了一条线。 郭大靖呼出白色的雾气,李秀姐、小妮等人的脸庞模糊了一下,又变得清晰。 “靖哥,到了岛上就啥也不怕了是吧?”小妮想是没坐过船,有些瑟缩地抓紧了李秀姐的衣袖。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建虏。” 没有建虏,可有寒冷和饥饿,有大自然的严酷。而且,如果任由历史按原来的轨迹发展,哪里也都是建虏的残酷统治。 李秀姐摸了摸小妮的头,结束了紧张逃亡,心情骤然轻松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划船的水手看起来是两个士兵,尽管衣服比较旧,比较破,可还能看出是军服。 其中一个很年轻,不时地打量郭大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郭大靖穿着毛皮衣服,戴着个皮帽子,背着弓,挎着箭袋,完全是建虏的穿着打扮。 周庆急匆匆地赶回岛上报告,但也简单交代了几句。对郭大靖的钦佩和抬高不是虚言,但别人未必相信。 其实,因为狩猎弩不方便拿出,郭大靖背弓带箭也只是个摆设,倒也符合他猎人出身的设定。 “听周旗官说,你射杀了好几个建虏?”年轻人到底耐不住性子,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郭大靖点了点头,没说具体数字,怕把这小子吓着。 “有首级在,周旗官还能说谎?” 中年老兵翻了下眼睛,对年轻人的冒失表示不满,冲着郭大靖笑道:“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象郭兄弟这样的硬手,要是留在军中,很快就能混出名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干夜不收也容易,能顺利完成一次任务,就算通过了。” “好啊!多——谢!”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靖哥哥,你说话利索了呢!” 嘿嘿,呵呵,郭大靖笑了起来,开心、轻松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历尽艰险走出了危难,奔向新的人生。 前面出现了岛的影子,那就是鹿岛。与朝鲜湾的皮岛,鸭绿江的獐子岛,构成了辽东东江军的鼎足之势。 鹿岛并不大,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海岛渔村的行政单位。它呈东西走向,最长处四公里,最宽处两公里,面积不到七平方公里。 但鹿岛的位置很重要,北距大孤山港不到十里,西海域与庄河、旅顺相通,东海域与大东港、丹东鸭绿江相融汇。 由岛上出发,从海口可沿大洋河上驶至岫岩或是青台裕地区。 天启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夜,一千多东江军乘船八艘、独木船十四艘,沿着大洋河逆水而上,进入岫岩,袭击了驻守岫岩的后金兵。 鹿岛所派的谍子、哨探,也多从此水路进入辽东腹地,择地上岸再钻山入林。 船只一顿,靠上了码头。显然,为了保证军事行动的随时进行,岛上军民凿冰工作十分认真。 郭大靖待缆绳拴牢、跳板搭上,便大步走上栈桥,回身伸手,把李秀姐、小妮等人一个个地牵引上去。 船还在摇晃,幅度虽不大,但对于李秀姐等人来说,却还是战战兢兢,不敢走大步,不敢走快。 同时靠上码头的还有一些船只,只有这个时候,脚踏在了岛上,村民们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 他们背着扛着家当,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互相问候寒喧,打着招呼。 岛上的军民组织得也挺快,已经有赶到码头来迎接,或者说是前来引导安置的。 “你们是一家的?”一个中年男子瞅着站在一起的郭大靖等人,询问道:“跟俺走吧,有一个地窨子,算是最大的,四个人住没问题。” 郭大靖点头应承,将被褥全部扛起,招呼着李秀姐等人。 李秀姐笑了笑,也不矫情,领着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小弟和小妮,跟在郭大靖后边,跟着中年男人前往“新家”。 “大靖兄弟,大靖。”前方已经看见了村子,郭大靖却听到了大声的呼唤。 周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郭大靖说道:“张将军要见你,你快随我去见他吧!”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稍等——安——安置——好。” 周庆看了一眼郭大靖身上的大包袱,又转向引路的中年人,说道:“老吴,你把这几位安置好,要弄个好房子。这位郭大靖兄弟,可是张将军看好的,马上就是咱岛上的夜不收了。” 老吴见周庆跑过来,已经堆起了笑脸,再听到周庆的话,看向郭大靖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郭兄弟是吧,看你也不早说。”老吴上前就抢过郭大靖背着的包袱,说道:“放心吧,你媳妇和兄妹肯定安置得好好的。张将军要见你,你快去吧!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第三十六章 鹿岛张攀,夜不收小旗官 周庆很高兴,老吴的热情是给了他面子,他拍了拍老吴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好刀嘛,我给你弄着了,一会儿就派人送过来。” 老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这事你还想着,好,好,多谢啊!” 说着,他转向郭大靖,“房子在村东头第三家,日后有啥缺用,直接去找我,我叫吴北昌,村里一打听,都知道。” 周庆呵呵笑着对郭大靖说道:“这下放心了吧!” 郭大靖笑着点头,对李秀姐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着老吴,转身随着周庆向远处奔去。 鹿岛的军队只有八百多人,军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算是辽东诸岛中很小的一个。 郭大靖跟着周庆来到军营,发现这里人马虽不多,也不雄壮,但号令却很严格。 门口的哨兵穿着破烂,却很认真,哪怕认识周庆,可带着郭大靖,依然盘问得仔细。 周庆也守规矩,别看他是小旗官,还是拿出令牌,说明原委,才能带着郭大靖进了军营,直奔其中最大的一座土坯茅草房。 这就是守备的中军大帐?!郭大靖猜测到东江军的穷困艰苦,可见到这简陋的房屋,还是很感惊讶。 经过门外的亲兵通报,周庆带着郭大靖走进屋内。 “卑职参见大人。”周庆进屋便以军礼参拜。 一张破旧的桌案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将领。肤色黝黑,粗眉大眼,左脸颊上有道疤,使得左眼有点斜,与右眼不太协调。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躬身拱手道:“草——民,拜——见大——人。” 张攀抬头打量了一下郭大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似乎对郭大靖的形貌和举止甚是满意。 “郭大靖是吧,看身形气势便是条汉子。”张攀点评道:“口中虽称草民,却立而不跪,只是躬身拱手,令某又高看你一眼。” 郭大靖再次躬身拱手,简短说道:“多——多谢。” 张攀显然从周庆那里得知了不少郭大靖的资料,知其口吃,不擅言谈,也就不以为意。 “坐下说话。”张攀指了指凳子,待周庆和郭大靖坐下,继续说道:“某已派快船前往云从岛,向毛帅通传建虏的最新情报。等确实后,你们皆有功,自有奖赏。” “多谢大人。”周庆躬身谢过,郭大靖也行礼,倒省了他多说话。 张攀向下按了按手,说道:“本将决定尽起本岛之兵,前往云从岛听候派遣,以助我军抵挡建虏。” 郭大靖意识到周庆投来目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赶忙拱手道:“愿从,从——军,杀——建虏。” 张攀轻轻一拍桌案,赞道:“好,是我辽东好男儿。周旗官说你擅暗袭,想作夜不收,不知现下还是这般想吗?” 郭大靖用力点头,没有丝毫地犹豫,很坚决地回答道:“是!” 张攀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疤微微抽动,半晌他止住笑声,正色道:“按照规矩,夜不收需要完成一次任务。但现正是用人之际,又有建虏的首级为证,本将也不是迂腐之人,便破例授你为鹿岛夜不收小旗官。” 好象鹿岛的夜不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吧?!郭大靖觉得破不破例的,还有什么小旗官,真的不算什么挺大的人情。 这么高风险的职业,好象也只有自己傻乎乎地主动要求。而且,提到首级,要真论功的话,自己能升好几十级呢! 郭大靖心里这样想,可行动上还是不含糊,拱手致谢:“谢——大——人!” 张攀豪爽地一摆手,说道:“本将赏罚分明,这是你应该得的。” 说着,他又从桌案下取出些散碎银两和一套旧军服,一并给了郭大靖,嘱咐道:“你刚至岛上,赶快把家人安置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我军便要乘船出发。” 虽然郭大靖不在乎这点碎银,也不想知道首级能换多少银子,他最讨厌废话。接过碎银和军服,又拱手致谢后,便告退而出。 周庆跟着出来,高兴地说着话,领着郭大靖领了小半袋粮食,又把郭大靖送出军营。约好明天去村里接他,才与郭大靖分手。 这就是一个兵了,还是个班长,不,好象是排长呢! 郭大靖走出不远,转头看了看简陋的军营,不由得一阵感慨。 村子和军营离得不远,岛本来也不大,郭大靖很快就来到了村口。仔细分辨了些街道房屋和方向,他径直向“家”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天边染红,村中有的人家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尽管身处于纷乱残酷的时代,可走在村中,依然让郭大靖感到了难得的安宁和祥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表面的。 走到村头第三家,郭大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所不大的院落。只有一大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院子小得连辆板车都停不下。 就这,恐怕也是安置这批新来逃民的最好的房屋之一了。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破旧的房门半掩着,一股烟味飘出,有些呛人,里面还传出李秀姐和小妮的说话声。 “煮的这些粮食好象不够咱们吃呢!” “咱们少吃点,等郭大哥回来,就说吃过了,让他吃饱好啦!”李秀姐温言解释道:“这些日子他太辛苦了,咱们能逃出来,不全亏了他?” “哦!我知道了。”小妮很痛快地点着头,对少吃饭没啥意见。 以前挨饿的日子多了,现在虽然也是,但松快下来心情却不一样,能睡在屋子里,能住得安稳,可是前些日子想也不敢想的。 郭大靖知道东江镇的军民生活艰苦,天天吃饱是不太可能的。就是放眼大明,能吃上饭,也是很多人辛苦劳累而不可得的奢望。 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郭大靖躲在门后,偷偷取出了一大袋粮食,还有一只野鸡。 在袭杀营地内的建虏后,郭大靖又存了些东西。主要是建虏的盔甲箭矢,身上的银两,以及两大袋粮食和几只建虏猎到的野物。 第三十七章 新征程前夜(一) 既是为自己日后准备的,也是为村民们储备。要驮运携带的东西越少,行进的速度越快。 等到了要用的时候,郭大靖怎么也能想到借口,就说是在某个山洞找到的,你乐信不信。 扛起粮食,拎着野鸡,郭大靖加重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靖哥哥。”小妮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的同时便发出了欢叫。 李秀姐没想到郭大靖这么快就回来,愣了一下,也露出笑容,点头招呼道:“郭大哥,你回来了。” 郭大靖“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中间是伙房,一个灶台正对门,旁边是两个小屋,没有门,用草帘子挡着。 “靖哥哥,这边是你的秀成住的。”小妮跳到跟前,拉着郭大靖的手臂,伸手指着左边,小脸上带着表功的神情,“我和秀姐都收拾好了,可干净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扛着粮食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缺腿的破桌子,也没什么家具摆设。一铺火炕,上面已铺上了被褥,睡两个人也挺宽绰。 郭大靖把大袋粮食放在墙角,拎着小袋粮食和野鸡走了出来,交给李秀姐和小妮,说道:“吃饱。” 小妮不管那个,也不多想,看见吃的就高兴,伸手就接过去,咧嘴笑着说道:“能吃饱喽,靖哥哥就是有本事儿,有能耐。” 李秀姐猜到郭大靖可能从军了,张了张嘴,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知道说也白说,徒增不快,便强笑着和小妮加米煮饭,收拾野鸡。 郭大靖转身回屋,取出了碎银子,空间内的也取出大半,差不多有三四十两的样子。 明天就要随军出岛作战了,银子对郭大靖也没啥用,至少现在是这样。都留给李秀姐和小妮她们,兴许能多吃上几顿饱饭。 屋外传来了说话声,郭大靖把银子放在被下藏好,起身出去查看。 原来是赵青山和李秀成打柴回来,见到郭大靖,说了几句话,赵青山便要回去。他独身一人,和另外两个人,被安置在村头的一个地窨子里。 地窨子是一种半地下半地上的建筑,先在地下挖出长方形土坑,再立起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覆盖兽皮、土或草而成的穴式房屋。 “吃了,走。”郭大靖挽留着,拉住赵青山,并不虚假地往屋里拉。 赵青山还推让,他知道是按人头发粮食的,留下吃就意味着占了郭大靖等人的口粮。 “有,很,多。”郭大靖说着话,把赵青山拉进了屋,还让他看带回来的粮食。 赵青山也看到了发给郭大靖的军服,有些恍然,脸色也有些沉郁,叹了口气,说道:“从军了呀!” 郭大靖却没有什么失落,脸上一直带着笑,把赵青山让到屋内,坐在炕边。 赵青山看到了墙角的大袋粮食,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问道:“夜不收?周庆真让你去干那个?” 郭大靖知道赵青山误会这是他的卖命钱,可也不好解释,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干。” 唉!赵青山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军队是想加入就加入,不想加入就退出的地方?既然郭大靖已经从军,就没法再改变了。 半晌,赵青山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生死有命,不打打杀杀的也保不住哪天就出个意外。我看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在军队里灵醒些,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装出认真虚心的样子,也是想让赵青山得到些安慰而已。 “这个世道啊,老实巴交的祸从天降,杀人放火的却活得自在。”赵青山感慨着摇头道:“老天无眼哪!” 郭大靖沉默下来,大明再怎么腐败,再怎么积弊深重,也不应该是让杀人如麻的魔鬼得了天下呀! 好人挨饿受冻,家破人亡,在刀光血火中挣扎求生;杀人恶魔却吃香喝辣,寿终正寢。 正义呢,公理呢?都说天道好还,可老天真的无眼。 别跟我说几百年后“大清亡了”就是报应,迟到的正义非正义,郭大靖知道这句话,并坚信不疑。 “军队还缺打造和修理兵器的,不算兵,就是能多挣点粮食。”赵青山话头一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有个营生做,这手艺也不白瞎。” “挺——好。”郭大靖点着头,表示对此事的赞成。 赵青山自失地一笑,说道:“大家伙都感激你,能逃到这岛上,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都会力所能及地照顾阿秀、小妮、秀成,你不用担心。” 嗯,这个我倒是相信,你不就打了柴赶紧送来了嘛!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突然又想起件事情来,示意赵青山坐着,他转身出去。 时间不大,郭大靖提了一个皮袋走进来,笑着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抽了抽鼻子,眼睛亮了起来,接过来拔开塞子,一股酒味立刻散发出来。 “好,好东西。”赵青山眉开眼笑,举起皮袋就灌了一大口。 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赵青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道热线从嘴烧到胃,久违的舒爽和刺激。 “军队还不错哈。”赵青山再次误解,以为这是军队赏赐,毕竟郭大靖杀了那么多建虏,功劳很大,人头听说也很值钱。 郭大靖含笑不语,这样的误会挺好,都不用他多费口舌。 杂粮米饭,炖的野鸡,算不上丰盛。至少对于郭大靖来说,出征前的这顿饭,也就那么回事。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赵青山对此表示了惊讶,看着郭大靖,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不由得沉默起来。 李秀姐看了郭大靖一眼,又垂下头去,左手拿着筷子不太熟练地拔拉着碗中的米粒,脸色有些沉郁。 小妮嘴里嚼着鸡肉,有些含糊地说道:“靖哥哥最厉害,去了就当官儿了。” 重点好象不是这个,郭大靖知道小孩子的思维和大人还是不尽相同,也不是很清楚出征作战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八章 新征程前夜 呵呵笑着,郭大靖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旗官。”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等我长大了也从军。”说着,他转向阿姐,“阿姐,我杀很多建虏,为你报仇。”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但为了安慰小孩子,还是点了点头。 饭吃得有点沉闷,郭大靖不擅言谈,也缺乏调节气氛的动力。累了,这些天他应该是最累的,只想吃完饭早点休息。 赵青山吃得不多,酒却喝了大半,被郭大靖送走的时候,却还算清醒,又关切地嘱咐了他一番。 郭大靖回到屋里,叫过李秀姐,把几十两银子给了她,也不说别的,指着她的断臂说道:“换——药。” 李秀姐也了解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自己话不多,也不喜欢别人废话。顺从地坐在破桌旁,把伤臂放了上去。 郭大靖转过身,遮挡着李秀姐的视线,取出药品等物,坐在李秀姐对面,小心地解开了包扎的绷带。 李秀姐身子一僵,却咬紧了牙,没吭声。虽然伤口止住了血,但不到十天的时间,愈合得不可能那么快。 郭大靖抬了下眼睛,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手上却在继续。 断臂慢慢露了出来,被烙过的红色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令郭大靖感到欣慰的是,没有感染的迹象。 显然是消过毒,抹的药,以及吃的抗生素起了作用。但最重要的还是李秀姐本身,能够挺过危险期。在古代,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消毒、抹药,重新包扎,郭大靖利索地干完这一切,才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向着李秀姐伸出大拇指。 “多谢郭大哥。”李秀姐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强笑着说道:“您不用多说,那些银子我收下。放心吧,我会把小妮照顾好的。” 那些银子,李秀姐显然是理解为郭大靖在托付。毕竟,从个人关系上看,他和小妮是最亲近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经历过患难,赵青山、小妮、李秀姐、李秀成,在郭大靖心中,就和一家人一样了。 “郭大哥您早点休息。”李秀姐起身,温声说道:“明早我做好饭再来叫你,耽误不了随军出征。” 郭大靖笑了笑,轻轻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就这条件,想洗洗再睡都是奢望。屋内只剩下了郭大靖,他才有时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卧室。 李秀成小心翼翼地撩开草帘看了看,郭大靖笑着招手,说道:“睡觉。” “好的。”李秀成咧嘴笑了,痛快地答应着,走进了屋子。 郭大靖脱衣上炕,钻进温暖的被窝,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尽管脸上还感觉到屋内的低温度,嘴里呼出的还能看见白雾,可与冰天雪地里露宿已是天地之别。 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安心地放松心神,郭大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几天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村子里寂静下来,与郭大靖一样,早早进入梦乡的还有逃到岛上的村民们。 不管住的是房子,还是地窨子,能够吃上热饭,并安心地躺到炕上,暂时摆脱被建虏打杀奴役的命运,就已经是天堂般的享受了。 ………………… 曙色苍茫,但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 李秀姐盯着窗户,刚有点发白,便穿衣起身,来到灶间,生火添柴,淘米下锅,煮起饭来。 一只手干起活儿来很不习惯,但李秀姐没舍得叫起贪睡的小妮,动作也放得很轻,还生怕吵到郭大靖。 夜里她就起来好几回,往灶里添柴,希望能让炕热一点,让郭大靖睡得舒服些。 可惜,除了昨天分到的一罐咸菜,就再没有可下饭的了。 李秀姐暗自叹了口气,有些怨自己没本事儿,只能人家给什么吃什么。出征前的饭菜如此简陋,甚至是寒酸,让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以后呢,还是这样吗?要靠别人养活。 自己本就是个女人,还没了一只手,能干什么呢? 李秀姐无声地注视着灶中的火,光亮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显示着她的复杂心情。 屋内传来了穿衣的声音,李秀姐赶忙收起思绪,往灶里添了柴禾,起身看了看锅中的饭。 郭大靖走了出来,冲着李秀姐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地上的水桶,推开门,大步出了屋子。 李秀姐的手停在了半空,想阻止郭大靖的话无奈地咽了回去。 打柴、提水、做饭,还有针线缝补,这些都是自己能做的。可怎么就忘了,还要让郭大哥早起受累呢? 天刚有点蒙蒙亮,深?微白的天空,几颗星星还在顽皮地眨着眼睛。 郭大靖打完水,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同踏上了新的征程,只待日出,便是一片灿烂光明。 不知道信心何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兴许自己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但穿越重生,仿佛给了郭大靖额外的勇气,或者可以称之为捡了条命之后的豁得出去。 况且,在这个战乱的世道中,逃避是没有出路的。也只有郭大靖最清楚,最多十几年,神州沦陷,遍地腥膻,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庆幸的是,他还年轻,还有强壮的身体,还有拼搏奋斗的体力和勇气。而不是垂垂老矣,只能卑微地听天由命。 郭大靖看到了日出,那好象是从深渊中被神圣的看不见的手托着,高高举直在这睡意朦胧的大地之上。 光芒带着温暖,带着祝福,带着神圣和庄严,仿佛洗礼般沐浴在郭大靖身上,赋予了他艰巨而光荣的使命。 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醒了,清脆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说话,顿时带来了令人舒爽的生气。 见到郭大靖回来,小妮和李秀成都迎上来,两人一桶,费力地拎进屋去。 “靖哥哥,以后这活儿不用你干。”小妮因为用力而涨红了小脸,说道:“我和小成昨天商量好了,用木棍抬水。” 郭大靖点头笑道:“好啊!”边说,边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拎着另一桶水进了屋。 第三十九章 精确的情报 李秀姐也感受到了屋里欢快的气氛,脸上露出笑意,把杂粮稀饭盛出,招呼着郭大靖先吃。 “一起。”郭大靖的话永远是言简意赅,不容反对。 李秀姐也永远是听话而顺从的,但给郭大靖盛到大碗里的很稠,插上筷子都不会倒。 郭大靖看了李秀姐一眼,也不矫情,端起碗,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大碗吃完,郭大靖就不让李秀姐再盛,只说饱了,便回到小屋收拾东西。他不愁饿着,空间内就存着现成的饭。 时间不大,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接着便是周庆的大嗓门。 草帘子一挑,身着军装的郭大靖走了出来,一身红,煞是刺眼。 明军服饰盔甲有不同的样式,郭大靖所穿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的叫红胖袄。因其表里异色,又名鸳鸯战袄。 至于盔甲,没给郭大靖发,也不知是没有,还是张攀给忘记了。但郭大靖军服里面是穿着锁子甲的,是在庄园袭杀战中所得。 锁子甲在建虏中也不常见,他们装备更多的是全身布面甲,只保护胸腹的罩甲、以及扎甲和鳞甲 郭大靖的空间里还有两套不错的盔甲,但他更喜欢锁甲的轻便,且穿在里面也不会被注意。 李秀姐和小妮、李秀成愣怔地看着郭大靖,半晌才醒过来,面色各异地放下碗站起来。 “靖哥哥,你,你要去当兵出征了吗?”小妮跑上前拉着郭大靖的手,仰起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听话。”说完,他转向李秀姐和李秀成,微笑颌首,转身走了出去。 “威武。”周庆看到一身军服的郭大靖,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赞道:“一看便知是英雄好汉。” 从军出征呢,又不是闯荡江湖,哪来的英雄好汉?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接过周庆扔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挥了挥手,勒转马头,奔驰而去。 ………………. 云从岛,又名须弥岛、西弥岛、身弥岛,水路距铁山山三十里,是东江镇的重要军事据点。 此时,大帐内,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正面色严峻地阅看着情报,帐下躬立着从鹿岛赶来报信的小旗官。 “正月初八发动,数万建虏,以阿敏为主帅,济尔哈朗、杜度、阿济格等为将,攻掠朝鲜,并将袭铁山……” 比以往的分析判断相比,此次情报可谓是精确以极。时间、兵力、主将,全部都有,凭此就可以进行相对的布署,对建虏的进攻进行抵御,甚至是反击。 毛文龙抬起头,目光炯炯,对小旗官说道:“好,能刺探到如此准确重要的情报,张攀当记首功。” 小旗官一扫脸上的疲惫,朗声道:“我家大人将尽起精兵,赶来参战。”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不愧是我东江健儿,闻战而动,不畏不怯。嗯,你且下去休息。” 小旗官躬身一礼,告退而去。 “召集众将,马上赶来军议。”毛文龙不敢耽搁,向着亲兵大声命令道。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初九。也就是说,建虏可能已经向鸭绿江进发,军情如火,一秒钟也是宝贵的。 不用太过分析,建虏过江必然先攻义州,然后主力深入朝鲜,并分兵径袭铁山,或趁着冬封结冰向云从岛发动进攻。 凭东江军的实力,肯定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但提前准备、踞守要道隘口,还是能够粉碎建虏袭攻东江军的意图。 时间紧迫,趁着众将未到的间隙,毛文龙亲笔写下书信,用印之后,命人急送义州府尹李莞、定州牧使金搢等朝鲜官员,紧急通报情况,并要他们向朝鲜王室和其他地方官员通传戒备。 除了书信示警,毛文龙又传紧急军令,命鸭绿江边的各个哨地进入战备,加强侦悉,并以最快的速度汇报军情。 等到陈继盛、毛承禄、毛永诗等将领赶来,毛文龙正发出最后一道军令,要铁山的老弱妇孺和平民百姓撤往皮岛。 在开镇东江之初,毛文龙在铁山安插驻扎了大量辽东军民。但是到了天启五年,为了防备后金袭击铁山,便开始将主力向云从岛一带后撤。 到了天启六年,铁山树木被砍伐得愈发稀少,樵采已十分困难,军民大部已撤回云从岛,留下的人已是不多。 不待众将询问,毛文龙便往椅中一坐,把张攀急送的情报令众人传阅观瞧。 “虽早有情报显示,建虏将攻朝鲜袭我军,不想竟是如此之快。”东江副将陈继盛的脸色严峻起来,说道:“现调各岛军队来援,恐怕来不及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如果朝鲜人能够守住义州,铁山尚无危险。否则,必难守住。” 毛承禄摇了摇头,说道:“指望朝鲜人,不大可能。义父数次示警,朝鲜方面都不重视。战备松懈,难抵建虏虎狼之师。”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建虏有韩润、姜弘立等朝人内奸相助,深悉朝鲜情况,又有朝人剃头者引路,此最为可虑。至于义州,难为铁山屏障,建虏或分兵攻袭,需我军自己抵御。” 毛永诗沉吟着,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情报如此详实,是否可靠?若有差错,朝鲜人那边,日后岂不更加不信我军通报的消息?”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看来当无差池,张攀不仅送来了情报,还有二十多颗建虏首级,可见情报获得不易,是经过了血战厮杀的。” 二十多颗首级?!众将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可惜——”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审问出口供的俘虏,因为伤重不治而半路死亡。否则,张攀当送来活口。” “既是如此,当无差错。”毛永诗怀疑之色顿去,开口说道:“末将请命,前往铁山,据险截击来犯建虏。” 毛文龙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铁山只留少量部队凭险坚守,能守则守,不能守便骚扰牵制,再不济便撤回皮岛或云从。” 第四十章 皮岛 伸手指点着桌上的地图,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欲攻铁山,必经龙川,本帅欲在此路上设伏,予建虏前锋迎头痛击。”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建虏前锋通常以千人为队,便由末将前往伏击敌人,请毛帅授命。” “可。”毛文龙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众将又有建议,将迎战的计划进一步完善。毛文龙又传令各岛,出兵前来赴援,军议还算结束,众将各自回去调兵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东江军在铁山、皮岛、云从岛所部,紧锣密鼓地展开布署,只等建虏来犯。 这就是情报战的威力,知己知彼,占得先机,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尽管在实力上远不如建虏,对于阻止建虏达到战略目的也很困难,甚至于对最后的战局也无法改变。但在整个过程中,却会使建虏付出本不该有的代价。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这么准确的情报,却并不是都从俘虏口中得到的。 郭大靖知道历史上建虏征朝鲜的事情,那是看网络小说产生的兴趣,还与袁粉毛黑在键盘上战斗过。 虽然不是详细,可也只是没记住具体的时间。想起来,还真是涨姿势,也有些幼稚。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俘虏的口供,再加上他的凭空补充,一份精确的情报就诞生了。至于俘虏,自然是被他弄死,只是让周庆看了一眼就糊弄了过去。 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对历史轨迹的预知,只要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呈现,还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 船只晃了晃,郭大靖伸手抓紧了船舷,望着大海在出神。 鹿岛出动了七百兵,几乎是倾巢出动。从得到情报便整军出发,张攀还真是个不惧厮杀的敢战之将,对东江军也很有归属感。 但也仅此而已,东江军就算全部动员,也阻挡不了建虏的进攻,救不了朝鲜。 除非朝廷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养的关宁军能够大举出动,才有可能迫使建虏撤军。 但历史上,嗯,现在估计也是一样。袁督师要与皇太极议和,要忙着修筑锦州三城,正好趁着建虏攻朝,没时间答理他,撸起袖子加油干哪! 也不全是置之不理,袁督师“遣方金纳贻书于奴酋,令其急撒犯鲜之兵”。 厉害吧,一封书信就想令建虏从朝鲜撤军,袁督师以为自己是谁呢,是皇太极他老爹从棺材里蹦出来啦? 船只在波涛中再次晃动,郭大靖收回思绪,感觉到了无力和挫败感。 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去阻止,也无法去改变。 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雾气在眼前出现又消散,体味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郭大靖清醒并振奋了一些,知道这不是自己放弃的理由。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地位不够高,实力不够强。如果自己是皇帝——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甩开这不切实际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想法,转身下到船舱,倚在铺位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还是干点实在的吧,胡思乱想的一点用都没有。郭大靖进入到了空间,有一种安全感,心绪宁静,所有的烦恼和焦虑都淡薄了。 既能存储,又能取出,还可以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干一些不方便让别人看到的工作。 对于这个随身空间的掌握的使用,郭大靖越来越得心应手。 缴获的建虏的箭矢摆在那里,他开始一支一支地截短,又重新安上箭头,改造成适合狩猎弩使用的弩箭。 适合是适合,但要达到原配弩箭的精准度,暂时是不太可能的。 整箭的重量,箭头和箭杆的形状比例等等,都要求郭大靖通过不断的练习,重新调整标尺准星等参数,才能达到最佳的射击精准度。 用原装弩箭作参考,郭大靖专心地工作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可都是他建功立业的武器,安身立命的资本。 因为杀戮将是他的职业,是他的奋斗,是这个乱世的主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顿,缓缓停了下来。这才打断了郭大靖的工作,使他的意识从空间中逸出。 “上甲板,下船啦!”船舱口传来了军官的招呼。 郭大靖算了一下,在船上已经航行了三天,应该是到了皮岛或云从岛。 周庆打着招呼走了过来,还有点睡眼惺忪。能在这摇晃的海船上睡着,郭大靖相当佩服。 虽然是夜不收的小旗官,可郭大靖就是一个人,连个手下都没有。 可夜不收到底是不同于普通士兵,张攀也不能随便发个刀枪,就把郭大靖塞到队伍里,一起上阵杀敌。 所以,郭大靖就暂时跟着周庆混,谁让他是菜鸟新丁,需要有人教,有人带呢!跟着周庆爬上甲板,郭大靖又呼吸到了清冷的空气,看到了陆地、码头,以及纷纷靠岸的船只。 “这是皮岛。”周庆给郭大靖介绍着,“是咱东江军的总部,毛大帅就在这里常驻。不过,这一年多来,听说他又搬去云从岛了。” 郭大靖站在甲板上,眺望这个熟悉名字的小岛。 皮岛与铁山半岛南端相隔约四公里,面积不到二十平方公里,形状极不规则,有很多小港湾,与东南面的炭岛之间的海峡有利于避风,是大船停泊之处。 史称“皮岛地皆沙石,无一片可耕处”,故其居民主要以渔业为生。但郭大靖还是看到潮滩上似乎开垦了一片土地,应该还是能种点什么。 而皮岛上,入眼最多的还是房屋。建虏肆虐辽东,大量的辽民逃至朝鲜,后又涌入皮岛避难。 史载:“是后辽民皆卷入海岛,接屋甚盛,依作一都会,东南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 尽管住得人多,可没有农业支持,又岂是长久之计? 郭大靖跟在周庆身后,踩着跳板,登上栈桥,踏上了皮岛,向安排好的兵营走去。 命令已经传了下来,前来赴援的鹿岛部队,在岛上暂且休息,等待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第四十一章 援朝的意义 从码头到兵营,郭大靖看到的是紧张忙碌的景象,心中多少感到了些欣慰。 这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功劳,使得东江军能够提前布置应对,提前准备迎战建虏。 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但会少死很多东江的官兵,少死很多辽民百姓。同样,也会让建虏的损失更大一些。 什么时候我能驻守一岛,什么时候我也能带领一票人去干建虏,什么时候我能指挥千军万马,真正发挥穿越者的优势? 郭大靖看着前方骑马带队的张攀,又想到张攀之上的毛大队长,脑海中再度浮起这样的强烈念头。 在兵营中安顿下来,郭大靖吃过饭便躺在铺上,看似疲累了在休息,却进入到空间,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在仔细检查了仓库后,郭大靖还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一箱剧毒农药——毒鼠强。 这个没有记录在他的出入库账目中,箱上的标签有地址,应该是他的老板朋友帮别人弄的,只是暂存,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这个毒鼠强毒性比氰化钾强100倍,无味、无臭,杀人于无形,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呀,这么一小瓶白色粉末,可不是洗衣粉,能毒翻很多建虏。 郭大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坏笑,琢磨着怎么阴建虏,发挥这“良药”的最大效果。 当然,多好、多难防的东西都有用完的时候,郭大靖也知道凭这个不能击败建虏。 “大靖兄弟。”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唤起了象是在睡觉的郭大靖。 周庆走到近前,看到郭大靖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大战在即,咱们就得辛苦点,以后再好好休息吧!” 郭大靖没废话,起身收拾利索后,便以眼神示意。 周庆呵呵一笑,转身领着郭大靖走出了营房,来到了张攀的房间。 屋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张攀见周庆和郭大靖进来,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为了更快更准确地侦悉建虏行动,东江军的夜不归和谍子要全部出动。我部也接到命令,并划定了负责的区域……” 尽管有准确的情报,但也只限于建虏发动的时间,出动的兵力,以及主帅将领。具体到建虏会如何分兵,何时袭攻铁山,走哪条路线,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从鸭绿江的哨地,到铁山、皮岛、云从的大小道路,都要布置哨探,侦察敌情,迅速报告。 显然,这是战时的布置,需要的人手多,也并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执行的任务。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够得出结论。东江军在谍子和侦察兵方面,与建虏相比,是处于弱势。 屋内的都是谍子或哨探,侦察刺探也是可以的,但夜不收在性质上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兵,谍子与其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不少。 除了周庆,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认识郭大靖,也是才知道这位就是鹿岛现存的唯一夜不收。 意识到众人或好奇,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郭大靖十分坦然,静静地听着张攀在布置任务。 对于陆地上的大小道路、要隘关口,东江军本部已经作了布置。因为就那么些,建虏不可能飞过来。很多地方也不用侦察刺探,用军队防守就行了。 只是在冰封的鸭绿江,东江军无法预判建虏准确的渡江地点,沿江太长的距离,防不胜防。 所以,毛文龙把过半的精锐哨探都派往鸭绿江沿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建虏渡江后的准确动向,提供最快的预警。 即便如此,毛文龙还稍嫌不足,派人在皮岛给鹿岛援军下令的同时,也要他们派出哨探,一并加入鸭绿江沿线的刺探侦察。 郭大靖听明白了任务,对毛文龙的应对布置也猜测出了大半,并深表赞同。 显然,东江军没有御敌于鸭绿江的打算,按照兵力来说,也没那个实力。 放弃江防,在纵深打击建虏,通过一次次的倚险阻击、伏击,不断削弱建虏的力量。铁山能保则保,守不住就撤往皮岛或云从,保存住有生力量。 这是很明智的打法,颇有“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意思。 张攀交代完了任务,扫视着众人,说道:“建虏此番攻朝,首在重创我军,次在征服朝鲜。我军面临巨大压力,也只能先图自保,之后再视情形援助朝鲜。” 发现微垂眼帘的郭大靖突然皱眉,抿起了嘴角,张攀本来就对郭大靖很感兴趣,见他这般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 沉吟了一下,张攀看似随口地问道:“大靖,你觉得我军是否要倾尽全力援朝?” 郭大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张攀,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你是咱们鹿岛的夜不收小旗官嘛。”张攀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着说道:“现在也算是军议,有什么建议自可提出,不必顾忌。” 郭大靖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他是要一路向上攀登高位的,低调岂能达到目的? “水,师;粮食。”郭大靖简单地说道:“全,力,援朝。” 张攀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试探着说道:“你是说朝鲜有水师,每年还供给我军粮食,我军要全力援朝,使其免于被建虏征服?”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着重强调道:“水师。” 东江军能够生存,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建虏没有水师。虽然正面交锋,东江军不是对手,但能躲到海岛上,建虏只能忘海兴叹。 而历史上,正是丙子胡乱后,建虏彻底征服了朝鲜,朝鲜出动水师帮助建虏,才导致了皮岛的最终陷落。 张攀轻轻颌首,也赞同郭大靖把水师威胁放在首位。 朝鲜不供粮,还有大明,从天津和登莱可以运来。可朝鲜水师一旦为建虏所用,对僻处各处海岛的东江军差不多便是灭顶之灾。 第四十二章 出发侦察,建虏标兵 周庆露出欣慰和得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显示着两人亲近的关系。 这可是自己招来的,真给自己涨脸哪! “郭大靖,人狠话不多,杀建虏如屠狗。”周庆给众人介绍着,“带着一村人从青台裕杀出来,前几日刚到的咱们鹿岛。” 张攀也不在意周庆的不懂礼数,脸上满是赞赏,锦上添花般地补充道:“现在是夜不收小旗官,大家以后就是袍泽,要互相照应,共肩战斗。” 众人见上官如此,岂能看不出其看重郭大靖,也都纷纷露出笑容,拱手施礼,互相介绍寒喧。 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 郭大靖拱手还礼,言语简炼,却把这些人一一记住。 张攀微笑着等了一会儿,才干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大战在即,现下还不是说笑言欢的时候。任务已经明确,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吧!” “是。”众人应喏一声,转身散去。 周庆是小旗官,也是这些哨探的头儿。 他和郭大靖回营房取了御寒衣物和被褥,便赶去码头,等其他哨探赶来,众人登船,向着鸭绿江口驶去。 从皮岛到鸭绿江江口很近,船只先至江口的獐子岛,郭大靖等人向岛上军官报到后,分派了具体的任务。 按照命令,郭大靖等人负责的是新义州以南的一段江面的侦察刺探。 新义州——龙川——盐州——铁山,这可能是建虏袭攻铁山最近的一条路线,东江军投入的哨探和兵力也是最多。 没有休息,郭大靖一行人便又乘船出发,在鸭绿江东岸登陆,由向导引领,骑马赶往警戒地区。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二,按照建虏兵力集结行动的速度,恐怕建虏渡江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郭大靖估算着,认为多则三日,少则一天,建虏便会大举渡江。 如果光是急报建虏渡江,这情报的刺探作用不大。建虏有多少人马,主将是谁,将走哪条线路,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要侦察清楚,就要隐蔽躲藏在建虏军队的附近,风险肯定很大。而最能详细获得情报的手段,就是抓活口,又叫抓舌头。 郭大靖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向周庆等人说出来。因为他看出来了,周庆等人或许是个好谍子,但战力也就是青铜。 伺机而动吧,郭大靖没有狂妄自大,也猜测要说出来,周庆等人十有八九会反对。 做了再说,别说了不做,让人耻笑。 况且,郭大靖一直想着怎么单独行动,先低调一些,看周庆怎么安排再做打算。 很快,周庆将哨探分成了两组,在离江数里远的山林里分开,以监视足够的江面宽度。 郭大靖自然和周庆分在了一组,当周庆布置人员轮流前出,接近江边刺探侦察的时候,郭大靖又主动请缨。 对于此次任务的危险性,郭大靖已经完全明白。战斗恐怕不可避免,不是要面对建虏大军,而是要与建虏派出的哨探捉生进行交锋。 从古至今,大军行动时都有前锋,而前锋的前锋,便是哨探侦骑。 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派出少量精锐潜行渗透,拔除敌人的哨兵,缩短敌人预警准备的时间,获取最新的情报,是最常规的操作。 对于郭大靖的积极,周庆很是赞赏,他也相信郭大靖的本事和能力,尽管很疑惑他所使用的手段。 给郭大靖安排了个帮手,约定了联络暗号,周庆又嘱咐了几句,才放郭大靖二人离开。 ……………… 夜的黑幕遮盖住了山岭、河流和树木,寒风不时刮过,在空荡的大地上呜咽。 已经是后半夜,人最困最乏的时候。 远望着江对面的山林,眼看着起了风,雪尘弥漫,遮人视线。 建虏图鲁希认为机会来了,轻轻挥动手臂,带着四个身着白衣的建虏捉生小心地潜出林子,在江面的冰包雪丘间隐蔽着身形,向对岸摸了过去。 这是图鲁希亲自训练的捉生,对他们的能力,图鲁希有着很强的信心。同时,也是源于他内心强大的自信。 要知道,图鲁希可不是一般的建虏捉生的军官,他是建虏的侦察标兵,一路从小兵升到游击,靠的就是侦察刺探的战绩。 他先后攻破明军哨探十三个,俘虏十三人,期间还杀了二百多人,俘虏的最高品级的明军军官是一个千总。 将来,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图鲁希最终会升为二等参将,还会擒住刘兴祚的哨探首领,为建虏围杀刘兴祚提供准确的情报。 刘兴祚又名刘爱塔,极得努尔哈赤的信任,后被登莱巡抚袁可立策反,成为建虏的奇耻大辱。 图鲁希眯着眼,快速而又隐蔽地沿着雪沟雪垄曲折爬行。寒冷压不住他心头的热火,这次任务成功,他就能升为游击了。 江对面的堤坡上是树林,坡下背风处有一个火堆,火光摇曳,忽明忽暗。 就是这微弱的火光,被图鲁希的手下攀上树顶所观察到,确定了是明军的一个哨位。 五个建虏呈一个扇面,向着预定的目标包抄而去。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岸边,敌人依然没有反应。 图鲁希露出了轻篾的冷笑,趁着一股寒风吹起,他就地翻滚,借着雪尘飞扬的掩护,钻进了树林。 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接近的建虏,将图鲁希套进了瞄准镜,就在他刚钻进树林,爬起半个身子的时候,弩箭无声射出。 郭大靖早发现了对面有人,这得益于他的夜视装备。侦察兵对侦察兵,临战没有紧张,反倒是——很兴奋。 李海东被他支走,去后面号召唤援兵。等他带来周庆等人,估计战斗也结束了。 如果是五对五的话,建虏在战力上是占了上风,周庆等人估计要非死即伤。严重的话,还可能全军覆没。 但庆幸的是,轮到了郭大靖前出值班。而对于侦察标兵图鲁希,则是倒霉透顶。什么立功,什么游击,都在这无声的弩箭下化为了泡影。 第四十三章 暗夜袭杀,杀戮的历程 弩箭准确地击中了图鲁希,只有三十余米的距离,力量之大使弩箭几乎射穿了他的狗头。 连声都没有发出,侦察标兵图鲁希便向后一仰,栽倒在树林间的积雪中。 郭大靖再次拉弦上箭,趴在雪中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雪尘弥漫,夜色昏暗,又有树木灌木的遮挡,其他建虏并没发现他们的头儿,他们最为钦佩的捉生之王,已经象条野狗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生命是公平的,平民百姓也好,王侯将相也罢,死亡不会眷顾谁,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仪式。 一块石头落下去,能砸死普通士兵,也能砸死勇士和将军。 又一个进入树林的建虏倒了下去,大力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徒劳地躺在雪中,大睁着眼睛。鲜血在飞快地流逝,带走了他的全身力气和温度。 郭大靖移动了位置,缓慢而隐蔽,将第三个建虏定为目标,弩箭上弦,耐心地等着。 这个建虏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没有马上进入树林,而是在林外灌木积雪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观察,并向着图鲁希的位置靠拢。 郭大靖隐蔽在树林中,虽然很难发现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的他,可他的射击也受到了树木的影响。 但他不着急,也不追着瞄准,弩箭指向图鲁希倒毙的地方,等着建虏暴露身形。 终于,建虏出现在郭大靖预判的位置,他也看到了倒毙在林间的图鲁希,一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崩!轻微的响声过后,这个建虏为自己持***的愣怔付出了死亡的代价,仰面倒下,左眼眶只露出小半截的箭簇。 还有两个! 郭大靖愈发沉稳镇静,在林间的积雪中匍匐移动,身上的白布与周围的雪几乎融为一体。 咯吱!前方响起了踩踏积雪的声音,郭大靖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建虏的出现。 分头进入树林,向火光处潜行会合,解决所遇到的敌人。 建虏忠实地执行着图鲁希的命令,谨慎地观察,小心地行进。凭自己的武技,即便遇到多名敌人,他也有把握一一斩杀。 突然,建虏身子一歪,忍不住哼了一声。腿部的剧痛差点使其摔倒,用烟熏过的弯刀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郭大靖不慌不忙,再次拉弦上箭,瞄准建虏,射出了一箭。 弩箭闪电般击中建虏,射穿了他的肩胛。在一声惨叫中,冲击力再加伤腿的影响,建虏身体打着转,沉重地撞在树上,又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郭大靖端着狩猎弩,从雪中跳起,快步靠近。 建虏一条腿半跪着,从靴筒中拔出匕首,瞪视着迫近的敌人,想要垂死挣扎。 但迎接他的是再次射来的弩箭,废掉了他的另一支胳膊。然后,一只大脚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踢踩过来,直到他陷入昏迷。 还剩最后一个! 郭大靖端着弩弓,小心谨慎地移动,准备解决最后一个敌人。 “啪,啪!”两声巴掌响远远地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那是自己人的联络信号。 郭大靖没有回应,反倒是愈发小心,侧耳听着,眼睛观察着,缓缓向队友靠了过去。 周庆皱着眉头,看了看旁边的战友,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但半晌后还是做了手势,四人保持着战斗队形向前摸去。 郭大靖停了下来,卧倒在积雪中,侧耳倾听分辨。 风声,树枝摇动的哗啦声,还有远处踩踏积雪的嘎吱声,以及—— 郭大靖的目光转向了侧后,轻轻地挪动弩弓,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咔吧!很轻微的声音,让郭大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是踩断了雪中的枯枝。 “啪,啪!”又是两声巴掌响,周庆等人离得更近了一些。 郭大靖继续潜伏不动,听着敌人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虽然轻微,但已经有了方向,也有了规律。 终于,建虏的身影从树木后一闪,出现在郭大靖的视线中。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老手,身体健壮却行动敏捷,且移动中发出的声音很轻微。阴沉的眼睛中射着凶光,嘴里叼着把匕首,手中握着同样被烟熏过的弯刀。 只不过,这家伙没发现隐蔽得极好的郭大靖,目标是正在靠近的周庆等人。 郭大靖屏住呼吸,瞄准扣动板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发则必中。 这一箭又狠又准,穿透了建虏的肩部,余势未衰,又扎进了旁边的树干,将其钉在了树上。 难以抑制的惨叫因为叼着匕首而没有发出,猝不及防的建虏挣扎着,面目狰狞,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惊骇惶恐。 郭大靖毫不留情,端起弩弓,又是一箭,废掉了建虏的一条腿。 口中的匕首落地,建虏挣开了钉在树上的箭矢,用弯刀拄地,半跪在地,象头垂死的饿狼,抬头望着从积雪中站起,缓步走来的敌人。 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可建虏咧着嘴、呲着牙、喷着浓重的白雾,抡起弯刀,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发出野兽垂死前的嘶吼。 郭大靖面无表情,冷冷地射出一箭,将建虏的另一侧肩膀击伤,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该死的尼堪,卑鄙无耻……”建虏疼得浑身颤抖,可还瞪着象狼一样凶恶的眼睛,咬牙怒骂。 郭大靖收起了弩弓,抽出弯刀,用刀背狠狠地敲在建虏的脸上。 鼻口喷血,几颗黄牙也掉落在地,建虏的咒骂戛然而止,代之的是模糊呜咽的声音。 郭大靖一脚踩住建虏,将其身上的弩箭拔出,痛得建虏扭动颤抖,脸上又挨了一下,已是血肉模糊,处于半昏迷状态。 “啪,啪,啪,啪!”郭大靖这才拍响了巴掌,给同伴做出了回应。 ……………………. 对军人来说,战争是残酷的,也是公平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只看谁技高一筹,看谁的运气更好。 即便在后世,侦察与反侦察的碰撞,特种兵之间的较量,也是血腥而残忍,甚至更超过真正的战场厮杀。 得益于郭大靖的作弊器,周庆这五人组创造了最佳的战绩。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干掉了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图鲁希,但杀三俘二,绝对已经是大功一件。 周庆立刻带人把俘虏押到后面,开始审讯,军情如火,尽快撬开俘虏的嘴,就能得到准确的情报。 郭大靖没有参与审讯,他依然守在前沿,监视戒备。以一己之力干翻五个建虏,看似很厉害。 但他知道自己凭借的是什么,虽然有作弊和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他却并没有多少愧疚之感。 敌人就是敌人,什么手段也不过分。在战斗中,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为了胜利,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不讲武德。 “大靖兄弟。”现在与郭大靖搭伴儿的是何贵忠,从外表看象个狡黠的小商贩,时不时地打量郭大靖,显然也对他的本事儿感到震惊。 郭大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河对面的动静。 何贵忠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听老周说过你的事情,大家还不太相信。这回呀,估计全都服了。”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后面,远远地传来微弱的惨叫声,他借此想岔开话题。 何贵忠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放心吧,没有老周和李海东撬不开的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尤其是李海东,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下手就直奔命根子,可狠着呢!他以前是劁猪的,现在还杀猪刀不离身……” 郭大靖没想到和自己搭伴儿大半宿的家伙竟是个笑面虎,听何贵忠的描述,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咱们这些人里,我是最没出息的。”何贵忠自失地一笑,说道:“以前是个参贩子,除了走的地方多,知道的路多,再没长处。” 这也很厉害呀,至少潜入敌后的时候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能用手势,他就不愿说话。人狠话不多,这个人设不能崩。 何贵忠嘿嘿一笑,冲着郭大靖比了下大拇哥,说道:“要说身手,大靖兄弟才是这个。五个建虏捉生,那可都是厉害的家伙,全被你一人收拾了。” 带着钦佩敬畏,何贵忠看着郭大靖,说道:“更厉害的是抓住了两个活口,这可是比首级更大的功劳。要是问出了重要的情报,大靖兄弟能连升两三级。” 郭大靖咧嘴笑了,随即又肃然的神情,说道:“畜生,该——该杀。” “没错,建虏都是畜生,该杀。”何贵忠深表赞同,咬牙切齿,全无狡黠小贩的样子。 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下,依然与建虏厮杀拼命的,肯定与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就是那些僻居海岛的辽民,又有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不是亲人被戮。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何贵忠的肩膀,既是同情,又是鼓励。 何贵忠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回手也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兄弟,俺交定了。也不求你别的,以后替俺多杀几个建虏。” “好!”郭大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亲近起来,说话聊天也更加融洽。 当然,多数都是何贵忠在讲,郭大靖或用手势,或用表情,或用简短的话语来回应。 直到周庆赶过来,才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大概的情报问出来了,咱们得分头行动。”周庆面色严峻,向郭大靖和何贵忠交代了任务。 建虏大队很快就要过江攻袭,周庆派何贵忠和马民通知两侧的哨探,向后撤退,以免遭到伤亡。 其实,周庆心里很清楚,这边有郭大靖,取得了胜利。其他哨探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人员的伤亡损失在所难免。如果能得到预警,损失可能会小一点。 因为,建虏的侦察刺探,肯定不会在一个点,就这五个人。 除了通知其他哨探,周庆和郭大靖、李海东押解俘虏要撤向后方,把情报通知军队,并进一步地审讯细节。 安排已毕,众人便开始行动。时间紧迫,李海东带着人头飞马去送情报,周庆和郭大靖押解着俘虏,走在了后面。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清晨即将拉开帷幕。 郭大靖的目光从血肉模糊的俘虏身上移开,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抹淡白,神情相当的复杂。 战斗,杀戮,作为他生活的主题,终于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新的人生历程,也在他的脚下展开延伸。 第一章 义州攻防 浓黑的天色,笼罩着义州城。城头上亮着寥寥无几的灯火,偶尔能看见人影抱着刀枪、缩着脖子在城上晃动。 寒风在城外呜鸣,枯草夹着雪尘,在空中飞舞弥漫。 众多的人影突然出现,向着义州城下潜近。他们扛着云梯,在雪尘飞扬中默不作声,飞快地接近了城墙。 正月十三日夜,阿敏率建虏主力攻取明军鸭绿江哨地;四更时分,渡鸭绿江袭击义州。 历史上的丁卯之役就此爆发,另一路建虏由阿敏之弟济尔哈朗率领,于十四日渡江,经龙川奔袭铁山。 先说袭击义州的建虏,由韩润等朝鲜人为向导,选择义州防守薄弱的南面城墙,直扑到城下,架梯爬城。 突然,城上金鼓齐鸣,灯火通明,无数人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向着爬城的敌人便是猛打狠砸。 滚木、擂石如雨点般落下,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袭城的建虏损失惨重,很快就退了下去。 呜,呜,呜——号角呜咽鸣响,阿敏见袭城失败,率领大军不再隐藏,向着义州城压了过来。 义州府尹李莞全身披挂,在亲兵的护卫下立于城头,面色凝重地望着黑压压抵近城下的敌人。 “朝鲜屡世获罪我国,理宜声讨。然此行非专伐朝鲜,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开城纳降,我军秋毫无犯;若顽抗……” 李莞冷笑一声,对建虏的喊话不屑一顾,接连给将领们下达命令,分头率兵守卫城墙。 义州作为前哨,朝鲜还是派了精兵强将守卫。 这李莞也不是泛泛之辈,乃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侄子,算得上名将之后,更随李舜臣参加过露梁海战,亲眼目睹李舜臣为国捐躯。 但在历史上,在建虏袭城时,李莞却毫无防备,酩酊大醉于某女妓家中,唤之不醒,女妓只能背之逃命。 以致于建虏四更袭城,天明便占领了义州,可谓是轻松之极地攻破了入朝的第一道关口。 郭大靖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终于改变了历史。 李莞的命运也为之改变,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窝囊,不会把他老叔李舜臣的脸都丢光。 “大人。”判官崔梦亮带着几个随从奔上城头,施礼汇报道:“卑职已清查全城,有内奸嫌疑者皆关押看管,并动员民壮,协助守城。” 李莞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辛苦了。建虏来势汹汹,此乃一场血战。” 正说着,城外金鼓声大作,号角声呜呜作响,建虏发动了攻城作战。 “必死则生,必生则死。”李莞抽出宝剑,向着城外一指,对诸将大声吼道:“一夫当迳,足惧千夫。众兵将,与我死守义州,痛击建虏。” 这是李舜臣曾经喊过的激励将领的话,“必死则生,必生则死。一夫当迳,足惧千夫”。 “杀,杀,杀!”朝鲜兵将大声吼叫,火枪兵点着火绳,把枪口指向逼近的敌人。 万历朝鲜战争后,朝鲜引进日本火绳枪技术并仿制成功,还组建了一支火枪部队,是朝鲜的精锐和倚仗。 而义州的火枪队军官,名字叫藤野正,乃是万历朝鲜战争中的降倭。没错,就是侵朝的日军战俘。 一开始,朝鲜王朝是把有用(有使铳、制硝等特殊技艺)的倭国战俘留下,其他俘虏都是格杀勿论。 不过,很快朝鲜人就发现杀战俘是个愚蠢的主意,如此重要的人才资源是可以利用的。而且杀俘并不利于打击倭国军队士气,便开始积极诱降日军。 朝鲜人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了不少“降倭”,或者将其留置京中进行造作,或者将其送至宁边等造军器处或产铁处,或者留在军中,教导朝鲜人。 除火器之外,倭寇的“剑术”也非常被朝鲜王朝看重,因为当时朝鲜兵的近战能力非常差。 甚至于,朝鲜王朝直接使用“降倭”参与对日作战。当时毕竟是农业时代,大家也没啥民族认同。 于是,朝鲜境内平时受虐待的奴隶帮助日军作战兴高采烈,那些在日军中待得不痛快的日本人帮助朝鲜人也没啥心理负担。 由于朝鲜军队当时战斗力实在太差,很多降倭也被朝鲜王朝留着做“教练”,为朝鲜王朝训练铁炮使用、剑术、筑城等技术,以及铁炮、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 最重要的是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此技术一向被明朝视为机密,从来都极力限制火药焰硝出口到朝鲜。 直到有了降倭的帮助,朝鲜人学会了火药配比,学会了铁炮制造,组建火器部队也就没有障碍。 “开火!”藤野正伸刀一指,火枪轰鸣声响成了一片,在白烟升腾中,铅弹激射向攻城的敌人。 人喊马嘶中,建虏张弓搭箭,向着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攻城部队顶着盾牌,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 血肉横飞,惨叫哀嚎,激烈的厮杀,在义州城下展开。 ………………… 皮岛,毛文龙移驻该岛的指挥部。 皮岛和云从岛,分布于铁山的西面和东面。在距离上看,皮岛更接近于鸭绿江,得到情报的速度也更快。 东江军提前得到建虏发动的情报,提前做了布置,就算抵挡不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而且,毛文龙已经传出命令,召集各岛守军,前来皮岛和云从岛参战。 “张攀,做得很好。”毛文龙召集了皮岛诸将,还特意称赞了鹿岛守备张攀,“若不是及时得到情报,铁山无备,怕是要遭到大的损失。” 张攀赶忙躬身施礼,说道:“毛帅过奖,此乃末将本分,却是手下夜不收的功劳,方获此情报。” “那也是你指挥有方。”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谦辞,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你当得首功。” “谢毛帅。”张攀心中高兴,脸上还是矜持的表情。 毛文龙伸手压了压,示意众将坐下,沉吟着说道:“铁山、云从已有防备,虽不能正面抵挡,但建虏也奈何不了我军。只是朝鲜,兵弱将怠,恐将遭到惨败。” 第二章 名声初显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朝廷若得到消息,肯定会命我军出击援朝。只是我军实力有限,与建虏如何作战,还是要细加考量。” 说完,毛文龙扫视众将,说道:“你们有何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我东江军向来以避实击虚、骚扰牵制为主要手段,如今也不必扬短避长。”陈有时说道:“为援朝鲜而过于消耗我军实力,末将觉得不合适。” 苏有功点头赞同,说道:“单只我军,只要骚扰牵制便可。通报关宁,上奏朝廷,请他们增派援军,再与建虏交锋,乃为上策。” 张攀微皱眉头,缓缓开口道:“末将以为,不管朝廷和关宁有无援军,我军都当全力援朝。” 意识到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张攀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朝鲜有水师,若被建虏彻底征服,与我东江军为敌,威胁极大。” 屋内安静下来,众将若有所思,毛文龙捋须眯眼,也陷入了沉思。 相对于建虏有水师相助,其在朝鲜抢掠粮食物资,逼迫朝鲜开市交易,甚至朝鲜迫于压力,不再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就算不得很严峻危险的事情了。 东江军僻处海岛,能够与建虏周旋,就是欺负建虏没有水师。 皮岛与云从岛更是如此,距离陆地的距离很短,有时候冬天结冰都能蹈冰而过。如果建虏有了水师,首当其冲就是这两个岛,十分危险。 当然,如果按水师的整体实力,东江军要强于朝鲜,可未必会有大规模的海战来决胜负。 建虏完全可以对各岛展开袭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建虏远离海岸,不就是难以防范东江军在广阔海岸线上展开的袭扰吗? 到那个时候,居于海岛上的东江军各部恐怕要疲于监视防御,很难再随心所欲地主动登陆奇袭了。 “张攀——”毛文龙终于开口,沉声说道:“你想得长远,也正中要害。朝鲜若彻底臣服建虏,我东江军危矣!” 张攀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这话是别人所说坦白出来。倒不是要抢郭大靖的功劳,而是他觉得说出来并不合时宜。 就现在的地位,他说和郭大靖说,分量当然不一样。既然毛帅已经作了肯定的评价,他就不必再节外分枝了。 先打完这一仗,再提拔郭大靖,或是向毛帅举荐,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张攀这样想着,心静下来,等着毛帅作出布置。 “本帅已传令各部,赶来皮岛和云从增援。”毛文龙的声音响亮起来,显是已经有了新的决定,“现下,我军先全力抵挡建虏攻袭,待详加侦察,窥敌虚实后,再猛力出击……” 话还没说完,有亲兵入内禀报,派出的哨探有紧急军情送到,事关建虏渡江攻袭铁山。 “速叫他们过来。”毛文龙精神一振,急忙吩咐。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情报,以便东江军作出相应的布置,沉重地打击建虏。 一会儿工夫,李海东满头霜冰地走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急速赶路,毫不停歇。 “给他先倒碗热水。”毛文龙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摆手命令亲兵,又对李海东说道:“好汉子,暖暖身子再说情报。” 李海东接过热水,也不顾烫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身体稍暖,便向毛文龙施礼道:“禀大帅,小的先说紧急军情……” 攻伐朝鲜,袭击东江军,建虏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敏率领,两万余人,先攻义州;一路由济尔哈朗统率,一万五千人,将由龙川附近渡江,时间为正月十四。 毛文龙听着情报,眼中射出了精光,这是雪中送炭,这可能改变战局,实在是太重要太及时了。 李海东禀报完,又把腰间缠着的袋子打开,三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桌上。 “这是我等击杀的建虏捉生,以证明情报无虚。”李海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化下来的雪水,“还有两个俘虏,由小的同伴押解,稍晚便能赶到。” 毛文龙用力一拍桌案,大声赞道:“好,这才是我东江健儿,击杀强敌,胆气豪壮。来,赏银。” 李海东咧嘴嘿然笑道:“敢叫大帅知晓,击杀建虏捉生,活擒俘虏的非是小的等人,乃是我鹿岛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一人所为。他……” 咦?!在座的将领中,一直扑克脸不说话,仿佛不存在似的刘兴祚突然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桌上的一颗首级。 刘兴祚叛金投明后,袁可立就将其安置在东江以分毛文龙之权,激起毛文龙不满。等到袁可立遭劾去职,毛文龙就将刘兴祚压制。 因为在东江军并不如意,刘兴祚索性做个透明人,参与是参与,话却绝不多说。活儿也干,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毛文龙和众将不明所以,把目光投向惊疑又震骇的刘兴祚。 “图鲁希,没错,就是图鲁希。”刘兴祚终于认出了这颗死人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海东,说道:“厉害,真是厉害,竟把图鲁希干掉了。” 图鲁希的名字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众将的骚动。 这个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实在是很有名,东江军各部的哨探差不多都有死伤在他手上的。 哦,毛文龙眉毛一挑,仔细看着死人头,冷笑道:“原来就是这个建虏,手上沾满了东江军战士的血。如今是恶有恶报,血债血偿了。” 说完,毛文龙看向张攀,点头说道:“你手下竟有如此猛人,却是藏得好深啊!” 张攀赶忙拱手笑道:“非是末将藏掖,实是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才刚刚投到麾下,算起来,还不到十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建虏初八发动的情报,也是他和哨探小旗官周庆共同刺探到的。” “杀三俘二,连图鲁希都丧命在其手上,可见其身手了得,悍勇非凡。”刘兴祚赞了一句,坐了下来,把郭大靖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毛文龙虽看不上刘兴祚,但对郭大靖却极为赞赏。东江军冒出这样的厉害人物,也是给他涨脸不是。 第三章 提前布置,王牌捉生? 关键是这及时的情报,使得东江军完全了解了敌人的情况,是攻是防,可以从容布置。 张攀向着李海东挥了挥手,温声道:“拿着大帅的赏银,且下去休息。” 李海东也不客气,揣起银子,施礼之后,告退而出。 毛文龙马上派人给铁山、云从岛的毛有见、陈继盛等人报信,并传下命令,铁山不守,部队撤回云从,抵挡建虏蹈冰攻岛。 同时,他又连下命令,调动军队,针对济尔哈朗这一路敌人,作出了层层阻击,消耗拖延的布署。 东江军现有战兵两万八千余人,皮岛和云从、铁山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一万七千,其他部队则分散在各海岛上。 显然,兵力相当,可战力差距不小,凭现有的兵力是无法与建虏正面交锋,硬磕硬打的。 但从龙川到铁山,再到云从,还是有一些险要之地。凭险阻击,挫敌锐气,消耗其人员物资,应是最为现实和稳妥的战法。 等到各岛援军到来,毛文龙准备抄袭敌后路,挑那些建虏占领且留兵不多的城池下手。 “建虏来势汹汹,本帅要带兵回援云从。”毛文龙布置完毕,便准备马上赶回去。 皮岛海面虽结冰,却未连通,建虏没有水师,无法窜犯。可云从不同,和铁山地脉相连,退潮的时候不过数里间隔,冬天冻潮之后,人马便可通过。 正因为如此,云从岛是先从东江军手中丢掉。而皮岛借地利,却是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毛文龙要带上皮岛的大部分人马赶回支援,利用地形优势,堵住各关口,用坚守抵挡建虏攻岛。 但毛文龙留下了张攀及所带的几百兵,又把皮岛剩下的一千多人马交给他。 “那个夜不收小旗官既擅长袭杀刺探,便发挥其所长。若窥敌破绽,便可自行出击,不必等本帅的命令。”毛文龙郑重交代,也表明了留下张攀及部分人马的原因和意图。 张攀拱手领命,说道:“末将明白。” 刘兴祚走过来,向着毛文龙拱手施礼,说道:“末将熟悉建虏,更会其语言,想留在皮岛,进行刺探侦察,以助张将军一臂之力。”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有些勉强地颌首道:“那就辛苦刘将军了,多注意安全,不要轻易涉险。” “谢大帅关心。”刘兴祚施礼退下,去招呼自己的十几名手下。 看着刘兴祚远去,毛文龙对张攀嘱咐道:“拿某的令箭,皮岛以你为主将,如何指挥,自行作主。嗯,移兵至薪岛或獐子岛亦可,那里离鸭绿江口近,行动更迅速快捷。” 张攀明白毛文龙的意思,躬身领命,从亲兵手中接过令箭。 “一切小心,能击则击,不能便伺机而动。”毛文龙叮嘱着,伸手拍了拍张攀的手臂,说道:“待有机会,本帅再见见,嗯,郭大靖这位东江健儿。” 说完,毛文龙哈哈一笑,披上亲兵递上的大氅,转身大步而去。 …………………… 周庆和郭大靖押着俘虏赶回皮岛,比李海东晚了将近一天。还没下船登岸,便发现皮岛官兵正在开向码头,好象马上要出发的样子。 “不是刚上岸,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随军出发吧?”周庆咧了咧嘴,苦笑着看向郭大靖。 郭大靖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军情如火,建虏已经展开攻袭,东江军怎么也得调兵遣将,抵挡反击吧? 果然,两人押着俘虏一上岸,便被引到指挥部,张攀已经做出了决定,兵发獐子岛,伺机袭击建虏的后路。 除了少量的皮岛留守部队,张攀手上有一千五百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搞个偷袭哨所,伏击运粮队之类的,还是有些胜算。 “哨探小旗官周庆,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张攀好象在显摆,嗯,一定是在显摆,把刚回来的二人介绍给在座的军官。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是好汉子,佩服,佩服。” 在座的并没有几个军官,但众人捧场也好,真心赞佩也罢,都笑着夸赞不已。 周庆和郭大靖有些发蒙,不过是干掉了几个建虏,审问出了具体的情报,功劳是不小,可没这么夸张吧? 刘兴祚的目光只在周庆身上一扫,便投注在郭大靖身上。 郭大靖身材高大,虽然神情象是有些木讷,但从另一方面说,却是沉稳镇静。而且,偶然间目光一闪,能看出几分灵动。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刘兴祚凭直觉作出了判断。 要知道,他能在建虏那边位居参将,汉将中只在李永芳之下。且能瞒天过海,顺利地叛奴投明,察颜观色的本事岂能小了? “张将军手下的猛人,沉稳镇定,前途无量。”刘兴祚起身上前,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拍了拍周庆,并没有明显的偏向,处事相当圆滑。 张攀在旁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刘兴祚刘将军,你们还不赶快见礼。” 刘兴祚,刘爱塔,叛金投明,使老奴大为光火,几乎将汉人叛将诛夷殆尽,并弃金、复诸城,大范围收缩。 郭大靖和周庆赶忙施礼拜见,刘兴祚哈哈笑着,一手一个,虚扶而起。 要是搞化装潜入,这刘兴祚绝对是最合适的。不仅熟悉建虏禀性,更通晓其语言…… 郭大靖心里想着,下意识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却正对上刘兴祚微笑的目光。 好象对我的态度更好一些,想拉拢吗,可能吧,说不准。郭大靖报以憨笑,垂下头去。 “你们还不知道。”张攀笑着解释道:“在击杀的三个建虏中,竟有图鲁希。亏了刘将军认出,才没有埋没你们的功劳。” 图鲁希?很厉害的家伙嘛?郭大靖甚是迷惑,转头看向周庆。 周庆露出惊诧的神色,说道:“图鲁希,建虏捉生中最厉害的那个?” “就是他。”刘兴祚开口说道:“这家伙从小兵一路晋升,好象快到游击了。攻破哨探十余个,俘虏也抓了不少,还活擒过一个千总。听说,死在他手上的我军士兵,已经有二百之多。” 我去!郭大靖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第四章 就这,王牌捉生不过如此 杀了二百多人,那真是够猛的。我要是有二百多首级,那得换多少银子,成富翁了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没觉得那几个建虏有多厉害呀? 好吧,金风未动蝉称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老子的偷袭确实很阴,死在我的高科技弩弓下,也是他的造化。 郭大靖恢复了憨厚木讷的神情,又不觉得干掉一个王牌捉生有什么大不了。什么贝勒,什么捉生,什么小兵,还不都是一箭就死。 刘兴祚暗自点头,觉得这郭大靖是个人才。光这份沉稳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击杀建虏头目的大功劳,不能让他动容;奖赏呢,晋升呢,抑或就是单纯的仇恨。刘兴祚有些好奇,这个郭大靖拼命厮杀是为了什么? 张攀拿出赏银,说道:“先拿着这些赏银,战后再论功行赏。”说完,又有些抱歉地说道:“战事紧急,你们又是哨探的中坚,只能随军行动,另找时间休息了。” 周庆美滋滋地揣起赏银,郭大靖只是微露笑容,却不象他那样兴高采烈。 刘兴祚看在眼里,垂下眼帘,微抿起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被毛文龙冷落,但刘兴祚还是不甘心的。没有实权,不能带兵作战,那就暗自观察,琢磨东江军将领的脾气禀性。 要知道,他与袁崇焕是有联系的,建虏进攻朝鲜,他已经派人去辽西通报。说白了,刘兴祚还是袁崇焕在东江军的眼线。 除了军事情报,刘兴祚也会把东江军中的情况汇报给袁崇焕。比如某个将领是忠于朝廷多一些,还是更忠于毛文龙。 所以,对于郭大靖这个突然绽放出光彩的小旗官,刘兴祚觉得可塑性很强,极有可能争取。 就算不能争取,表示过善意,甚至力所能及地帮过忙,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呢? 有句话刘兴祚是相信的,那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 周庆和郭大靖施礼后退了下去,张攀已经布置妥当,便带领军官各行其事,向獐子岛移兵。 “这不是全部的赏银,一般都是在战后发放。”周庆和郭大靖走出来,还向他解释着,“能提前发放一些,已经是很照顾咱们了。” 郭大靖微笑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周庆口中啧啧有声,既是感慨,又是振奋,“没想到把图鲁希给干掉了,若是通报全军,你可出名了。” “是吗?”郭大靖笑着看了周庆一眼,说道:“咱,们,一起。” 周庆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俺们已经沾了很多光,特别是某家,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郭大靖摇了摇手,说道:“不,不客,气。” “行,不多说了。”周庆爽快地挥了下手,说道:“咱们是兄弟,说多了矫情。” 郭大靖嘿然而笑,和周庆又赶到码头,跟随军队登船出发。 …………………… 义州。 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光线把天和城池染红,如同一片燎原大火的反照。 建虏的进攻再一次被击退,城下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和旗帜。 城头上还弥漫着硝磺的刺鼻气味,城垛上、马道上随处可见淋漓的鲜血,显示着攻防战的残酷血腥。 李莞在亲兵的卫护下在城头上巡视,望着城外远方黑压压的建虏大营,他的心也不断下沉。 尽管有了提前的防备,但时间太短,只是挫败了建虏的偷袭攻城,在守城物资的囤积准备,以及士兵的训练上,还是欠缺太多。 更重要的是,朝鲜上上下下还是老眼光、旧思想。他们认为建虏还会沿袭老奴在世时的对外政策,即避免两线作战而不会出兵朝鲜。 谁能想到,皇太极刚继位三个多月,便发动了攻朝作战。 而且,朝鲜刚经历了“仁祖反正”和“李适之乱”,还没有完全恢复稳定,实力也损失很大。 只是一天多的守城,李莞便郁闷地发现,守城的物资竟然不够了,连火枪兵的弹药都快用光。 相反,建虏倒是准备充分,不仅有不少攻城器械,更有韩润、姜弘立这两个叛将带领的数千朝鲜人的“剃头者”参战。 按照汉文字来定义,韩润、姜弘立就是朝奸,数千朝鲜人剃头者,就是伪军。 有这帮朝奸和伪军乱喊煽惑,也就是政治攻势,对义州守军的影响不小。 “大人。”判官崔梦亮赶上城头,禀报道:“卑职动员城内百姓拆屋,已得到大量砖石、木料,正在运来。” 李莞点了点头,心中悲凉,却还得勉强笑道:“崔判官辛苦,义州城至今巍然不破,你当是首功。” 崔梦亮脸色凝重,抬手示意亲兵退后,他凑近李莞,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不如趁夜突围,由藤野正带火枪兵护送。卑职留下守城,誓与义州共存亡。” 李莞只是稍一沉吟,便摇头否决了崔梦亮的建议,缓缓说道:“本官身为义州府府尹,岂能弃城而逃?有本官在,军心士气尚能维持。若不见本官,只怕人心涣散,城池旦夕即破。” 抬手制止了崔判官的继续劝解,李莞垂下眼帘,沉声说道:“露梁海战,我叔中弹时,我恨不得伤得是我,死的是我。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亦是我捐躯为国,全我李门忠名了。” 崔梦亮也知道义州守到现在,基本上是无望了。李莞若逃,人心大乱,城池不攻自破。 “卑职随大人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现在,卑职便去督促义勇,上城助战。”崔梦亮躬身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李莞伸手叫住了崔梦亮,郑重地说道:“我叔原有五子,现只剩李荩一人。我不怕死,却不忍其年轻而夭。请崔大人趁夜携其出城,我派藤野正拔兵护卫。” 李舜臣的小儿子李荩,其父阵亡时,不过两岁,现在才二十七八岁。中过朝鲜的武举,在义州城做个小军官。 “还有你的家眷,也一起出城吧!”李莞补充了一句,便命崔梦亮赶紧去准备,他让人去召藤野正。 第五章 义州屠城 其实,义州城能坚持一天一夜,已经比历史上强多了,建虏的损失也更大,李莞应该足以欣慰。 在战争中,一天一夜可能算不了什么,也不太可能扭转战局。 但情报早已被李莞派人急送周边,并上奏朝鲜王廷。而且,义州城的坚守,还是给其他朝鲜地方官员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义州多抵挡了建虏一天一夜,接下来的定州呢,郭山郡的凌汉山城呢,还有屯兵三万多,号称“积年专力之地”的安州呢? 如果每座城池都比历史上坚守的时间长一些,杀伤的建虏多一些,不断的累积之下,量变产生质变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丁卯之役自郭大靖提前获得情报,使东江军和朝鲜方面得知建虏的准确发动时间和大概兵力,历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正月十五,义州城陷,李莞中箭而死,全城军民惨遭屠杀。 占领义州后,阿敏留下八名官员和一千名士兵留守,于正月十六率主力继续进军。 …………….. 正月十五,就在义州陷落的同一天,济尔哈朗所率的一路人马攻破龙川,进军铁山。 但建虏的进军并不顺利,在地势险要或狭窄难行的所在,不断遭到东江军的阻击伏击。 而且,在一些狭窄的道路上,东江军还设置了很多障碍。或是乱石,或是伐倒的大树,尽一切手段阻遏建虏前进的速度。 建虏兵力虽多,却难以展开。东江军的人马不多,但有地利和预设工事,给予敌人一定杀伤后便撤退遁走,不给敌人包抄围攻的机会。 接连两次这样的战斗,济尔哈朗便意识到袭攻铁山、擒杀毛文龙的计划,已经无法成功。 “敌人已经有备,此番作战已达不到目的。”济尔哈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抬头望着又一处坚守的营寨。 前面的厮杀还在继续,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东江军顺着山坡扔下了滚木、石块,将冲锋的建虏打得阵形混乱。 鸟铳、箭矢也是劈头盖脸,建虏的第一次冲击无奈地退了下去,山坡上、雪地中丢下了不少尸体。 “让剃头人进攻。”一个建虏军官建议道:“只派弓箭手在后压制,以减少我军伤亡。” 这种无谓的伤亡,是建虏军官所不愿意承受的。 若是正常的战阵厮杀,凭建虏的武技和悍勇,一个能打好几个。可这种爬山攻坚,施展不开不说,滚木、石块乱滚而下,也不是靠武技能够躲避的。 济尔哈朗点了点头,说道:“命姜弘立率兵进攻。” 两路人马,分别由投靠建虏的朝奸韩润和姜弘立带着剃头人作向导,他们穿着朝鲜人的衣冠,还有着混淆视听,伪装偷袭的任务。 同时,因为朝鲜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在平安北道征收“辽米”,也加重了朝鲜人的负担。 综合因素之下,东江军与朝鲜人的关系并不和睦。因为防谍防奸,东江军也有过滥杀朝鲜人的事例,双方的关系可以用紧张来形容。 所以,除了韩润、姜弘立等朝奸外,还有很多当地的朝鲜人充当建虏的向导,进攻东江军。 但对于这些朝鲜的剃头人,建虏视为炮灰,并不如何重视。也没有灭掉朝鲜,或者如韩润、姜弘立所愿,重扶光海君即位,换掉现在的仁祖的计划。 接到命令,姜弘立带着数千剃头人上前列阵,建虏则派出弓箭手,在后提供火力掩护,再次向山上的东江军发动了进攻。 ……………… 平安北道西临西海,北隔鸭绿江与镇江相望,地区多山多河,尤以山林面积最大,占总道面积的十分之七。 这样的地形地势,这样的山林密布,对于郭大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与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八人一组,在盐州以西的沿海登陆,作为哨探先锋,向着纵深潜伏而去。 在郭大靖想来,征朝的建虏只有四万,要一直快打到汉城,才逼迫朝鲜签订和约。 这么长的纵深,这么大的面积,建虏想要在每座占领的城池都留足够的人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东江军装备简陋,建虏战力强悍,从皮岛或云从岛出兵,袭击其后路城池,并非不可能。 装备简陋,意味着没有重型火器,攻坚能力不足;建虏战力强悍,又有城池可倚,东江军强攻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或许建虏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每座占领的城池才留兵不多。比如义州是一千兵,凌汉山城只有五百,安州也是一千…… 郭大靖虽然并不知道建虏具体的留兵数量,但他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断,并认为自己能够帮助东江军批亢捣虚,在建虏的后路上给予其沉重打击。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郡——定州——安州——平壤——黄州…… 这是建虏主力的攻朝路线,而济尔哈朗这一路是绕过义州,没有参与攻城,过龙川,直接攻袭铁山。 而郭大靖把首要侦察地,便定在了义州。按照现有的情报,阿敏率主力先攻此地,打开入朝的门户。 也就是说,建虏主力越是深入朝鲜,此地越是孤立。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此城,建虏主力救之不及。 另一个有利因素是义州距离鸭绿江口不远,东江军从獐子岛、薪岛进兵,更加方便快捷,也会更加隐蔽。 张攀和刘兴祚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派郭大靖等人作为前锋,其后还有哨探组展开,准备建立起情报传递网,更好更快地获取建虏的情报。 尽管确定了首要侦察的目的地,却不意味着沿途就不搜集情报。比如龙川,就是到义州所必须经过的地方。 八个人都穿着朝鲜人的服装,多走偏僻小路,翻山过林,一天一夜后已经到达了龙川附近。 ……………………………………………………………………………. 感谢終於有時間了,脑残文天敌,书友20210816200556975,书友20210816080402318,书友151215081201524,诚欣,书友151208223117010,万里悲秋常作客,振振南二,伍世文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六章 龙川刺探,袭攻铁山 在离城不远的山林中,八人进行了简短的商议。 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潜近龙川,抓建虏或朝鲜剃头人,通过审讯得到情报; 其二是绕过龙川,前往义州侦察,回来的时候再在龙川刺探; 第三个建议是郭大靖提出的,就在大路旁择地埋伏,截杀建虏来往的信使。 “建虏也知道进入朝鲜后路途不靖,来往信使恐怕不会单人独骑。”马民对此表示疑虑,“咱们这五人,对付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周庆却没有马上否定,沉思了半晌,说道:“其实,某觉得大靖的这个建议是最好的。” “信使若是护送的人多,咱们不暴露不动手;若是人少,就干他一家伙。而要潜近龙川抓活口,难度并不小。想混进城,危险性就更高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便纷纷表示同意。行动与否,可以灵活选择,又不是非要硬拼。 潜近龙川,象周庆所说,容易被发现,其实更危险。 有了决定,八人便选好了地点,那是大道的一个拐弯处,紧张地布置起来。 绊马索是最简单有效的,分别由马民、何贵忠等三人操纵;周庆、李海东等三人在中间用弓箭,郭大靖则在最前面,负责观察和堵截建虏的逃跑。 守株待兔有些笨,更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会有建虏信使经过。可危险小,几人还能趁机轮流休息一下。 “就是等上三两天也没关系。” 周庆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千多人马很难搞出什么大行动。就算只有几百建虏守龙川,也难攻下,情报获得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 其他人也是如此,认为伏击个运粮队,截杀几个信使,还是能够做到。偷袭攻打城池,几乎是不可能。 郭大靖虽然不是这么想,但也没与他们争辩,而是来到自己的位置,尽职尽责地观察情况。 他希望龙川留守的敌人很少,并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助东江军取得反击第一战的胜利。 如果不能拔掉龙川这颗钉子,就更不要考虑义州这座大城了。不是说不能绕过龙川,而是义州的留守敌人,肯定比龙川要多。 历史已经改变,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不能扭转原来的走势。只有不断的累加,才有可能撬动原来运行的轨迹。 而现在,正处于历史运行的一个节点,也是最有可能使其偏离的关键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离,也可能对将来的发展造成很大的影响。 对郭大靖来说,他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不仅是自己多杀敌人,还要帮东江军多取得胜利。 道理很简单,东江军作战都要向朝廷报告的,当时叫塘报。 援朝作战也应该是明廷关心的大事,你交上五百首级和一千首级,朝廷的反应怎么会一样? 如果因此而重视东江军的作用,朝廷就会多加扶持,对东江军日后的发展也有利。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郭大靖看了一眼不远处隐蔽的刘奇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刘奇士等三人是刘兴祚所派,据说善骑射,也熟悉建虏的行为举动,满语也精通。 张攀对此并没有拒绝,哨探先锋的危险性很高,有这三人加入,实力增强是好事。 何况,他也知道周庆等人的底细。潜伏刺探还可以,但真正的厮杀血拼,他们不是建虏的对手。 也就是说,张攀认为只有郭大靖是特别能打的。多了刘奇士这三个硬手,自是再好不过。 其实,周庆等人也能打,只是被郭大靖给盖住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更成不了鹿岛仅存不多的哨探。 刘兴祚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派出这三人或许是来帮助。也或许是来观察,评估自己的实力。 郭大靖转过头,不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他悄悄地换了潜伏的所在,披上伪装,偷偷取出瞄准镜,向着大路远方观察起来。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刘奇士抬起头,发现已失去了郭大靖的影子。他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起身去寻找。 能干掉图鲁希,哪怕是冷箭偷袭,刘奇士也认为郭大靖不简单。能执行那么多次任务而全身而退,图鲁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偷袭的。 但对于刘兴祚的高度评价,刘奇士还是不太赞同。走狗屎运的家伙多了,郭大靖肯定有些本事,可未必就那么厉害。 一路上的观察,也没有结果。郭大靖沉默寡言,可能是说话不利索的原因。除此以外,刘奇士等人还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嗯,等到伏击建虏信使时,就能看出此人的虚实真假了。 刘奇士把弓箭放在顺手拿取的地方,裹紧皮袄,微微闭上了眼睛。 ………………… 铁山。 济尔哈朗率领的部队终于“奔袭”到了目的地,但早在途中频遭阻击,他就已经知道此次的袭攻达不到目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此次军事行动已经失败了。所以,他中途又分兵一部,前去攻取宣川浦口。 现在,到达铁山的济尔哈朗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铁山的东江军、辽人已经尽数撤回云从岛,各关口要隘都是严阵以待,摆出了坚壁固守的架势。 既是奔袭,建虏所携的粮草不多,不能持久。但云从岛海面结冰,却又是进攻的好时机。 “六王子。”朝奸姜弘立凑上前禀报道:“毛文龙必逃窜于云从,铁山与云从地脉相连,海面又结冰,可直接进攻,擒杀此贼。” 旁边的后金将领十分恼火,斥道:“你们的情报中声称活捉毛文龙不难,结果马匹跑死,伤亡亦不小,又捉不住毛文龙,你们当中肯定有奸细。” 姜弘立吓了一跳,赶忙分辩道:“绝非如此。定是大军出动的消息走漏,使毛文龙有了防备。” “这么说,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啦?”后金军官脸色不愉,斜着眼睛看着姜弘立。 济尔哈朗抬起手,止住了二人的话语,姜弘立想再解释的话也咽回了肚里。 第七章 袭攻铁山,伏击布置 “每冬冰交,毛文龙常避之远岛,已不是稀奇之事。”济尔哈朗沉声说道:“敌人既然有备,我军且试着进攻,看其兵力和虚实。” 停顿了一下,济尔哈朗又说道:“若进攻不顺,我军粮草不多,便转向宣川进军,专伐朝鲜可也。” 按照建虏的作战计划,攻伐朝鲜和袭攻铁山东江军,是要达到的两个战略目的。 “此行非专伐朝鲜也,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朝鲜可取,则并取之,故用兵两图之。” 从皇太极宣布这次战争的目的来看,好象是把打击东江军放在首位,征伐朝鲜只是顺便为之。 但在真正的丁卯之役中,攻城掠地,打击朝鲜,倒是建虏的主要行动。 所以,皇太极的话中,“用兵两图之”才是重点。能达到两个目的更好,达到其中一个也行。 而且,皇太极对阿敏委以征朝全权,并且不加遥制,看似信任无比,其实却是包藏祸心。 要知道,皇太极虽然继位,却并非老奴明确指定的接班人,而是代善为首的贝勒们推举上台的,实行的是与其他三大贝勒共同执政的体制。 皇太极对此当然不甘心,可要想集权,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主要障碍。 选择阿敏出征朝鲜,皇太极想试探阿敏的忠诚度,也想趁机削弱其镶蓝旗的实力。 东江军和朝鲜再弱,也会有战斗,伤亡在所难免。历史上,阿敏的镶蓝旗就损失不小,皇太极又趁机压制,使镶蓝旗在数年之后也没有全部恢复。 而阿敏在朝鲜想自立为王,也成为日后他被治罪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皇太极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这是他对阿敏的完胜之局。 相对于阿敏的粗鲁嗜杀,济尔哈朗却比兄长多了几分精明。而且,他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对皇太极的了解更深更透彻。 征伐朝鲜虽然以阿敏为首,但随军的贝勒便有阿济格、杜度、岳讬、硕讬,包括济尔哈朗在内,几乎都是与皇太极关系好的。 也就是说,看似信任阿敏,可对阿敏的监视制约却依然很强。 既然奇袭铁山失败,粮草携带又不多,他便不准备在此多耗时间,急着去参加征朝作战,也是防止兄长惹祸上身,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这种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济尔哈朗深知兄长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对堂弟皇太极继位也心怀不满。 阿敏生性卤莽,口无遮拦,曾在众贝勒中扬言:“我怕谁?他(指皇太极)能把我怎么样? 甚至于,他居然对皇太极说:“我与众贝勒共议你为汗,你即位后,让我出居外藩就行了。” 如此桀骜不逊的言语,矛头直指皇太极,其间还夹杂着对努尔哈赤的宿怨,济尔哈朗如何不担惊受怕。跟在兄长旁边,还能时时提醒,以免招灾惹祸。 号角声呜咽,剃头人在前,建虏在后,蹈冰行进,向着云从岛发动了进攻。 …………………. 木哨声如夜鸟鸣叫,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树林中。 已是夜半时分,周庆等人都陷入了困倦之中,有的甚至睡着了。 木哨声停顿了片刻,再次鸣响。按照事前所定,前面三声连响是预警,后面的则是报出敌人数量。 被惊醒的周庆等人默默地数着,一,二……五,六,七,八,九,十骑。 越数众人的脸色越严峻,比他们人数还多。虽然是伏击偷袭,但要打起来却是场恶战。 还是郭大靖在值班?周庆看到不远处刚从雪窝中立起身体的李海东,这时辰应该是换他了吧? 周庆有些犹豫,是否该发动袭击。如果继续潜伏不动,敌人多半不会发现,也就不会爆发战斗。 按照事先的商定,敌人要多,就隐蔽好,放他们过去。可这不多不少,有些难以决定。 就在这时,急促的两声鸣叫响了起来。 周庆立刻苦笑起来,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既然郭大靖已经决定,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意识到周围的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周庆咬了咬牙,立起身体,一边活动着,一边拿起弓箭向上举了举。 不管有什么怨言,还是期待着厮杀,众人都紧张地行动起来。或拿兵刃,或握绊马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拐弯处。 郭大靖利用瞄准镜远远地就发现了敌人,在发信号的同时,他离开拐弯处,向伏击阵地靠近,选择了最佳的射击视角。 等敌人拐过弯,再奔驰二十来米,便进入了郭大靖的打击范围。他负责截断敌人的退路,前方的战友则用绊马绳和弓箭进行拦截。 多杀几个,他们的压力就会减轻。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伏低身体,盯视着拐弯处。 伏击地是精心选择的,敌骑拐弯时会减速,再提起速度需要时间,正好有利于弓箭的瞄准射击。 而且,敌人在拐弯前,视野受到阻隔,难以发现有人在活动,给伏击的准备争取时间。 时间在流逝,周庆等人在紧张中等待,心中不免升起疑惑。 这郭大靖是怎么观察的,距离那么远嘛,敌人怎么还没露头儿? 刘奇士皱紧了眉头,四下张望,试图寻找郭大靖的位置。但他失望了,郭大靖已经不知道隐蔽到了何处。 这家伙,太胆大狂妄了,那可是十个建虏—— 刘奇士刚刚暗骂了一句,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赶忙收起杂念,拉弓搭箭。 马蹄声由远而近,时间不算太长,但却超出了众人的预计。显然,郭大靖的观察确实没错,但距离也确实是出人预料的远。 一匹战马跃入了众人的视线,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 十个建虏,正好是一个小队的建制。身上全副武装,估计也考虑到路途上的危险性。但他们显然也颇有自信,才敢星夜赶路。 已经离龙川不远了,索罗岱轻了口气,抬起手臂,用马鞭向上顶了下头盔。白雾在脸前瞬间散去,视野又清晰起来。 第八章 伏杀信使 十骑建虏全部进入了直道,郭大靖稍加分析,便做出了判断,瞄准了中间的建虏。 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马速又不是特别快,郭大靖对自己的冷箭狙击相当有把握。 估算着建虏的速度,郭大靖向着目标冷静地扣动了板机。 箭矢从路旁的树丛中激射而出,瞬间即至,斜插入建虏的左肋。惨叫声中,建虏在马上晃了一下,向一旁栽了下去。 “敌袭!”索罗岱反应很快,大声叫着,抽出弯刀,挥舞着护身。 崩!弩弦的声音轻微,只有郭大靖听得清晰。 又一支弩箭闪电而至,射中建虏胸口,大力之下,他直接翻滚着落马。 连发两箭之后,最后一个建虏已经驰奔而至,与郭大靖成垂直,距离也是最短。 郭大靖再发一箭,在战马的嘶鸣声中,弩箭射中了战马的脖颈,倒下的战马将防范得很好的建虏甩飞出去。 又是一声马嘶响起,突然拉起的两道绊马绳将奔在最前面的两匹战马绊倒,建虏狼狈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蒙头胀脑地爬起来。 弓箭从树林中射出,人的惨叫怒喝,战马的嘶鸣咆哮,立时充塞在这只有三四十米的大路上。 崩!郭大靖射出一箭,结果了摔落马下的建虏。拉弦上箭,他跳出隐蔽位置,在树林边缘向前小跑,前去支援正在进行战斗的队友。 还剩下六个活的建虏,刚才的袭击中,周庆、刘奇士等人用弓箭干掉了一下,射伤了两个。 建虏都都跳下马来,或用马作掩护,或窜入路旁的树林,寻找并反击袭击者。 刘奇士接连发箭,射术确实很好。只是建虏的甲胄精良,不射中防卫薄弱的要害部位,难以被杀死。 几支箭矢飞了过来,建虏发现了刘奇士和他的同伴,用接连的箭矢发起了还击,同样射得又快又准。 刘奇士隐身树后,躲避开来。他的同伴却痛叫了一声,捂着肩膀倒在了雪地中。 惨叫声再度响起,郭大靖奔跑中一个前扑,趴在雪中瞄准射击,又干掉了一个建虏。 狩猎弩的力量大、精度高,无视建虏的甲胄,破防相当犀利。 上箭拉弦,郭大靖再次迅速地找到了目标。那是躲在马后,正用弓箭向树林内还击的建虏。 弩箭闪电而至,洞穿了这个建虏的脑袋。他向后一仰,手一松,已经拉弦瞄准好的箭矢飞上了半空, 郭大靖没有马上移动位置,而是上箭拉弦,用带夜视功能的瞄准镜迅速观察着路旁树林里的情况。 两个奔跑迅速,挥刀抡枪的身影,无疑是建虏。另两个受伤的,则被周庆等人围在绊马索附近,刀枪的交击声不断响起,还在激烈的战斗。 距离不算远,郭大靖追瞄着建虏的身影,在其停顿观察的短暂瞬间,扣动了板机。 瞄准镜中,目标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缓缓跪倒在地,显是遭到了重创。 郭大靖收起弩弓,掏出弹弓,向着另一个身影迎了上去。 索罗岱机敏地闪到树后,一支箭矢掠过,他旋即从另一侧跳出,向着刘奇士猛扑过去。 刘奇士扔掉弓箭,抽出腰刀,摆开了厮杀的架势。 一个嚎叫,一个怒吼,两个人的兵器相交,发出当啷一声响,紧接着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四目怒瞪着,两人嘴里喷出浓重的白气,角力地转了半圈,几乎是同时用力一推,又拉开了距离。 两人抡刀向对手劈砍,当、当、当的交击声不绝,迸射的几点火花在空中一闪即逝。 索罗岱的气力更大一些,刘奇士尽管小步后退,却也能够招架得住。以多打少的大局面已经形成,只要他坚持住,就会有战友赶来支援。 只不过,事情的变化出乎预料。一个踉跄身影的到来,打破了战局的平衡。 被郭大靖远射了一箭的建虏并没有毙命,左肋中箭,内脏已伤,死是肯定的,但还能喘上几口气,多活一会儿。 这个家伙喘着粗气,拄着长枪,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他手按着伤口,半截箭簇在指间露出,血不断地流下,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本来刘奇士就处于下风,这个受伤建虏的到来,即便不能马上出手攻击,也使他受到了影响。 注意力一分散,刘奇士便更加支拙,没看出索罗岱的虚招,招架之力用老,又是一刀横撩,竟把他的刀击飞脱手。 刘奇士慌忙后退,不防脚下一绊,坐倒在地。 索罗岱嚎叫一声,弯刀在空中划着弧线,便要一刀砍杀了刘奇士。 嚎叫声未落,便被惨叫声代替,刘奇士已经徒劳地伸出左臂挡刀,眼睛都无奈地闭上。发觉异常,又睁开了去看。 索罗岱惨叫着,左手捂脸,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创。 一个身影连跑带蹦,二十余米的距离很快就冲到索罗岱跟前,手中一亮,寒光闪现间,一刀砍了过去。 索罗岱的鼻梁被钢珠击碎,鲜血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模糊看见有人影靠近,只能乱舞弯刀,徒劳地进行防护。 咔嚓!狗腿刀毫无滞碍地突破索罗岱的防护,将他的右臂齐肘砍断。 索罗岱发出凄厉的惨叫,向后退了两步,带着嗞嗞冒血的断臂,倒在雪地中痛苦滚动。 郭大靖看都不看一眼,掉转方向,向那个拄枪未死的建虏冲了过去。 这个建虏大叫着,勉力握住长枪,向着郭大靖刺来。 枪软无力,郭大靖大力挥刀,便将长枪格在一边。他欺身近前,一刀捅入建虏的脖子,手腕一转一搅,又抬起一脚,将建虏在血肉迸溅中踹倒。 转头看了刘奇士一眼,郭大靖快步如飞,连跳带跑地奔出树林,顺着雪坡滑下,冲到了大路上。 刘奇士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回应道:“这里交给我了。” 站起身,握着刀,刘奇士四下环顾,只剩下倒在雪地上惨叫声愈发微弱的建虏。 刘奇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这,死狗一只,还交给我啦?喊得挺大声,挺威风的呢! 第九章 姓刘的真夷 郭大靖奔向战团,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两个受伤的建虏被周庆都五人围攻,现只剩下一个家伙在顽抗。 马民和何贵忠也受了轻伤,但还没有退下包扎,围着建虏在怒吼着挥舞兵器,帮助战友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杀死还比较容易,可要抓活口,就有些困难。 郭大靖赶到近前,拉开弹弓就是一下。钢珠打在建虏持刀的手臂上,疼得这家伙象兔子似的一蹦,手痛无力,刀垂了下来,差点脱手。 哎呀,还挺顽强!郭大靖掏出钢珠,瞄准,再打。 膝盖、手臂、大腿,接连挨了三颗钢珠的建虏简直成了活靶子,痛得又叫又蹦,刀也实在握不住了。 周庆等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各持武器戒备,却象看耍猴儿般有趣。 直到建虏武器脱手,他们才一拥而上,或刀背,或枪杆,或脚踹,劈头盖脸的一顿猛削。 八对十的伏击,能打成这么欢乐的场面,也实在是出人意料,先前谁也没有想到。 尽管还不清楚战斗的详细经过,可看郭大靖从后杀到前,就能猜出他出力最多,立功最大。 事实也是如此,没有郭大靖先发制人的三射三杀,以及快速的跟进追袭,这绝对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现在,只伤了三人,无一阵亡,却又杀又抓,完全达到了作战的目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大战之后的庆幸。即便是受伤的马民和何贵忠,也呲牙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 周庆赶忙摆手,压着心中的兴奋激动,命令道:“包扎伤口,打扫战场,回林子里再说。” 拉马的,处理尸体的,包扎伤口的,一阵忙乱之后,八个人才忙活完,进了林子深处,在背风处升起火堆,围拢在一起休息恢复。 刘奇士的同伴挨了一箭,简单处理后看似没有生命之忧。他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冲着郭大靖连连称赞。 清理尸体的时候,便能看出是谁杀的,刘奇士也不得不钦佩,郭大靖干掉了大半敌人,还等于救了他一命。 “好箭法,好武艺。”尽管有些疑惑郭大靖所使用的箭矢较短,但刘奇士也不追根究底,“一箭破甲,一箭毙命,大靖兄弟是某见过最厉害的神箭手。” 狩猎弩的力量和精准度,当然不是那时候的弓箭能比的。要熟练使用弓箭,并成为神箭手,没有几年的苦练是不可能的。 郭大靖只是淡淡微笑,拱手表示感谢,却并不多话。 不远处响起了惨叫声,那是周庆、李海东等人在审讯俘虏,火堆旁只有郭大靖、刘奇士和三个伤员。 郭大靖更关心能否得到有用的情报,有两个俘虏,应该还是能够通过审讯得到吧? 刘奇士对郭大靖的沉默寡言已习惯,知道这不是冷落,也不是倨傲,便继续说道:“大靖兄弟的袭杀厉害无比,如果再熟悉建虏的举止行动,会满语,就更如虎添翼了。” 郭大靖点头赞同,偷袭暗杀要玩到高层次,化装混入是必不可少的。他虽然也在做着准备,但还显得不足。 看着刘奇士,郭大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疑惑咽进了肚里。 在他的记忆中,刘爱塔应该是在崇祯年间才成功地跑过来的,可现在——好吧,这不重要,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历史早就有了些改变。 刘奇士误会了郭大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想学的话,某倒是会不少。而且——”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眨巴着眼睛,突然凑近郭大靖,说道:“某是满人,也就是你们说的真夷。”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笑了,脸上的神情表示出他不信,这是扯蛋。 什么轱辘、纳拉、马佳的,那姓最少都是两个字的,你姓刘,冒充什么真夷? “金人姓氏移刺曰刘。”刘奇士郑重地解释道:“可某虽是满人,却与建州奴不是一部。不仅是他们的奴隶,还和他们有仇。” 满族最早使用的汉字姓之一,“移剌曰刘”是没错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些加入满族的汉族、朝鲜族也保留了刘氏。 后世有一位刘姓评书艺术家,便是满族,可却不是郭大靖知道的。 而东江军中有真夷,也就是满族人也没错。建虏东征西讨,统一女真各部,很多俘虏沦为奴隶,也确实有深仇大恨的。 郭大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甚至淡淡一笑,盯着刘奇士缓缓说道:“教——我。” 刘奇士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郭大靖,嘴角慢慢上抿,露出了笑容,用力一拍郭大靖的手臂,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兄弟,某认了。”刘奇士笑毕,看着郭大靖正色说道:“不仅是你救了某一命,还因为你没避如蛇蝎,还要向某请教。”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出拳头,向着刘奇士挑了挑眉毛。 刘奇士愣怔着,半晌试探着握拳前举。 郭大靖用力碰拳,哈哈笑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前世的一些感觉,再干一大杯啤酒,就更完美了。 哈哈,哈哈!刘奇士也甚是高兴,也为这奇怪的碰拳礼感到新鲜有趣。 这时,周庆等人回来了,两个俘虏显然不用留着,累赘。有人头换功劳,就行了。 龙川有五百守军,其中三百建虏,二百剃头人。显然,这是一个可以袭取的目标。 郭大靖的判断也基本正确,龙川并不是建虏要重点守卫的城池。 义州——定州——凌汉山城——安州——平壤……这条攻伐朝鲜的主线城市,才应该有较强的防卫力量。 可即便如此,凭张攀所率领的一千多人马,也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完成的任务。 “如实报告,是否攻袭,由上面决定吧!”周庆扫视着众人,礼貌性地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郭大靖仔细思索着龙川的情报,觉得城防还是有破绽,自己应该说句话,尽量使得张攀能够做出决断。 这也不攻,那也不袭,等于什么也不做,坐视建虏猖獗。 “可攻。”郭大靖抬起头,脸上是笃定的神情,“我潜——入。” 第十章 刘爱塔的抑郁不得志 周庆愣了一下,没想到郭大靖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样报上去,可是会影响上官的指挥的。 刘奇士看了一眼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转头问道:“老壮,你去过龙川吧?” 老壮就是那个受了箭伤的同伴,伤口还是郭大靖给处理的,比较专业,还给了他吃了两粒抗生素。 对郭大靖心存感激,对刘奇士的询问也猜出了是什么意思,老壮缓缓开口说道:“龙川哪,城墙又矮又破,不用云梯,都能爬上去。” 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要是潜入,某和你一起。化装成建虏,或是朝鲜人,都没问题。” 周庆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这话他可以不向张攀报告,可刘兴祚问起来,却还是会知道。 “那就这么报告。”周庆笑着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道:“受伤的三位兄弟,再加上老何,这就赶回去。咱们四个,继续留下监视。” 郭大靖冲着刘奇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要起身,说道:“我,侦察。” “歇一歇再去。”周庆按住了郭大靖的肩膀,笑着说道:“刚杀完建虏,咋就不知道累呢?” 刘奇士在旁附和道:“情报送到,部队赶来,怎么也要好几天,不急于这一时。” 郭大靖笑了笑,只好又坐了下来。 何贵忠等人收拾了一下,便骑马离开,每人双马,赶路的速度要快一些。 而且,路上就可能遇到本方布置的其他哨探,伤员也就不必连续颠簸,以致伤势恶化。 ……………….. 正月十八,阿敏所率建虏攻破定州; 正月二十,建虏兵临郭山郡境之凌汉山城下,因招降被拒而攻城; 同日,济尔哈朗屡攻不下,从铁山撤兵,前往宣川浦口,准备与阿敏所部会师攻朝; 正月二十一,凌汉山城被攻破,定州牧使金搢、郭山郡守朴惟健被俘,宣川府使奇协战死,建虏屠城; 正月二十二,建虏攻破郭山汉山城,阿敏留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守此城; 正月二十三日,建虏兵渡清川江,准备进攻安州….. 数万建虏,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尽管朝鲜各地官府事先得到了通报,也紧急备战,但时间太短,依然难以抵挡建虏的迅猛攻势。 毛文龙指挥东江军严防死守,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击退了建虏对云从岛的进攻。 但鉴于海面冰封,建虏来去如风,还是不敢大意,自然也不敢轻易分兵攻袭敌后。 毛文龙只能等待春暖冰融,才能对云从岛放心,才敢放手大干。 但毛文龙还是派副将陈继盛前往皮岛坐镇,等待从长山列岛等地赶来支援的部队,命令他们不必前来云从,直接听从陈继盛指挥,攻袭建虏后路。 陈继盛带着几名将领和十几名亲兵乘船赶到皮岛,却是来晚了一步,张攀和刘兴祚已经率兵出发,登陆攻袭龙川。 得到了相关的情报,陈继盛觉得或可为之。但手中没有部队,也只得先在皮岛坐等,急盼着其它岛屿的驻军赶来。 …………….. 夜色苍茫,寒风呼啸。 山林间,张攀率领的部队,正在急速前行,直扑龙川。 五百敌人,尽管只有三百建虏,可要真刀真枪的阵战,一千三百多东江军,也未必一定能战而胜之。 如果倚城坚守,张攀认为很难轻松攻克。就算能攻破龙川,这一千多东江军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这已经是最可能打击的目标,还有传来的情报中所补充的意见。 郭大靖和刘奇士都认为能够潜入城中,来个里应外合。张攀不想让刘兴祚把自己看成胆小之辈,也觉得郭大靖不会妄言。 两次获得重要情报,又击杀了图鲁希这样的悍勇建虏,张攀对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 “张将军。”刘兴祚纵马靠近,笑着说道:“最迟明日夜间便能到达龙川,此战就算不胜,一击即走便是,守城之敌也不敢穷追。” 张攀意识到是自己一路上凝重寡言,让刘兴祚产生了误解。即便不是误解,这样安慰自己,倒有轻视之意。 “刘将军此话差矣!”张攀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军数倍于建虏,剃头人乌合之众,岂有不胜之理?就算是建虏悍勇,我军亦能以死相拼,又有何惧?”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但见那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便知张将军之武勇谋略。” 张攀心中舒服了不少,脸上却还是矜持之态,说道:“郭大靖的武勇,在下是愧不能及。能有这样的手下,是本将的幸运。” 刘兴祚笑着说道:“张将军过谦了。”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说道:“某一直想建立一支熟悉建虏,能够化装潜入、偷袭暗杀的精干小队。张将军以为如何?” 你在建虏那边多年,当然熟悉,可要找到同样条件的,怕是不容易。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此议甚好,本将赞同。不知这精干小队为多少人,若是多了,恐组建不易。”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兵贵精不贵多,三五十人也就够了。” 张攀猛然一醒,觉得这刘兴祚好象对郭大靖很友善,难道是想把他弄到这个所谓的精干小队中? 若有所思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张攀敷衍道:“人倒不是太多,向毛帅请令,从各部抽调合适者,应该不成问题。” 刘兴祚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就此事深说。反正他也知道,要毛文龙答应此事,是不太可能的。 正好有哨探回报,张攀也借机不谈此事,与刘兴祚也慢慢拉开了距离。 唉,龙困浅潭,不得施展哪! 刘兴祚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几点星斗,发出了无奈的慨叹。 他的叛金投明的过程,并不顺利。因有王丙告密,差点被老奴杀掉。他的弟弟刘兴仁因此而死,他也被降为参将。 后来,他抛下老母妻孥,以自焚之计,才逃出后建虏的控制。归明后也积极投入作战,但毛文龙和袁崇焕都不能善待刘兴祚,使其悒悒不得志。 …………………. 第十一章 袭城之前 同样的夜色,笼罩着龙川城。天上,也是同样稀疏的星斗。 在瞄准镜的视野里,龙川城被郭大靖尽收眼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侦察,且是偷偷摸摸,自己独自前来的。 大壮说得没错,龙川城确实既不高大,也不坚固,也不被建虏所重视。 伏击截杀的建虏信使,便带着济尔哈朗的命令,要龙川城的守军前往义州会合,确保义州防守的稳固。 义州才是建虏征朝的突破口,还是攻伐线路很重要的据点。从龙川守军没接到的命令,郭大靖判断义州留守的建虏也不会太多。 建虏是狂妄还是自信,抑或是东江军的战力不行,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移动瞄准镜。 两者都有吧,东江军的装备也确实是简陋得很。别的不说,就是军装盔甲都配不齐。 甲精兵利,东江军与这个标准还相差甚远。况且,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又岂能苛责他们战力强悍,能够攻城拔寨、力摧强敌? 收起瞄准镜,郭大靖已经观察仔细。城墙的虚弱之处,建虏的防卫松懈,如果能够袭破城池,一千多东江军还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裹紧了身上的皮袄,郭大靖沉入意识中的空间,为可能到来的攻城,以及将来的战斗,又开始了手工劳动。 在庄园的时候,郭大靖便开始了捡“破烂儿”。别人不注意的瓶瓶罐罐,老沉老沉的厚木箱子,可把他累得够呛。 现在,瓶瓶罐罐能够派上用场了。 郭大靖用破布或皮毛条将其包裹,往里面装填了硝酸胺化肥,又装上了黑火药,安上纸捻引线,将口封好,一颗手雷便做好了。 黑火药的燃烧温度最低也会超过四百度,而硝酸胺化肥在这个温度以上,就会剧烈分解并发生爆炸。 郭大靖挑挑拣拣,做了七八颗加料“手雷”,能用手扔出去的重量。再大的罐子就做了两个,多了没必要了,太沉,除了守城时往下扔。 在这个死寂的空间内,郭大靖发现他的工作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甚至于某些物体的性质也有所改变,比如钢筋,他可以随意地弯曲,还能再轻松地掰直。 郭大靖试着把钢筋捏细搓长,发现这也异常的简单。因为,钢筋变得象面条般柔软,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变形。 这,这是我的空间,我就是主宰,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或改造所有的物体。 郭大靖又发现了空间的另一个应用,虽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大杀器。但他知道,这将会大有用处。 他做了个爬城用的带绳子的挠钩,又改造了几十支弩箭后,外面传来的响声,使他又回到了现实。 那是约定的联络信号,郭大靖做了回应后,潜回树林,与刘奇士会合。 “真服了你了。”刘奇士见面便连连摇头,既是佩服又是赞扬地说道:“不知道累,不知道冷,还不知道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来了?” “哨探先到了,最迟明天夜间,大部队便会赶来。”刘奇士说道:“怎么样,你觉得袭城好,还是化装成出城砍柴的剃头人。”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袭城,夜间。” 刘奇士明白了,剃头人出城砍柴都是在白天,想在城头的瞭望下不被发现地干掉他们并不容易。 况且,大部队想隐蔽在近城的地方也很困难。离得远了,就给守军留下了应对的时间,达不到袭城的效果。 尽管夜间偷袭也有难度,但相比之下,还是更有成功的把握。 “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刘奇士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道:“要说爬城,某还是有两下子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心里却想:你那两下子,只要不是猴子,怎么抵得过我刚做的爬城利器? “大靖兄弟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刘奇士反倒夸赞起郭大靖来,边走边说道:“言简意赅,不啰嗦。但笨人,就不一定能听懂了。” 这是夸你自己聪明呢?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多练就,好。” 所谓的多练,就是郭大靖经常自己无声说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干嘎巴嘴不出声的那种。 想象着对面有某人,或是张攀,或是赵青山,或是李秀姐。郭大靖先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再争取一气说出来。 效果是相当好的,毕竟,结巴是那个辽人郭大靖的毛病,而不是现在的郭大靖的问题。 但积习难改,郭大靖还是惜字如金,还是习惯用最短的话来进行陈述。 人狠话不多,这是郭大靖立的人设,轻易不会改变。 少说话显得木讷,配合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就更显得淳朴实在,会让人减少戒心。 同时,郭大靖还相信“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句话。所谓言多必失,口嗨固然很爽,但早晚会为话多而付出代价。 和刘奇士回到营地,郭大靖见到了提前赶来的哨探,并参与了商议。 在刘奇士的支持下,众人也觉得有道理,才初步把袭城的计划定下来,只等大军抵达,由张攀最后决定,或是另作计划。 …………………… 其实,对于张攀敢率领一千多人的队伍来攻袭龙川,郭大靖在心里是很佩服的。 要知道,凭东江军的装备,就算是偷袭,三百建虏和二百剃头人也不是肯定能够战胜的对手。 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不仅是决心,还有勇气,敢于和建虏作战的意志。 装备差、粮饷低,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敢战之心,若无此心,便是土鸡瓦狗,只能龟缩的守城之犬耳。 张攀派来的哨探自然是鹿岛的那几位,补足了人手,周庆和众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趁着夜色再次于大路上设置了伏击阵地,截杀来往的建虏信使。 只是一个白天多的时间,尽量不出现意外才好。以免龙川之敌有什么异动,导致计划完全偏差。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起来,郭大靖等人轮流监视,紧张地埋伏等待。第二天天黑时,未发现龙川城的异常,众人才多少松了口气。 第十二章 夜袭龙川(一) 雪小了一些,空中稀疏的雪花轻轻飘飞,落在地上、枯枝上、远处的龙川城上,也落在众人的头脸上、身上。 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前锋部队的抵达,使得众人紧绷的心弦彻底松缓下来。 没有因为下雪而太耽误时间,今晚就能袭攻龙川。否则,大部队又要等待一天一夜,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把伏击阵地交给了前锋部队,周庆等人终于等到了张攀、刘兴祚所率领的主力,立刻进行了汇报。 “好,很好。”张攀扫视着这几个人,赞赏之色不掩,“伏杀建虏信使,侦察刺探龙川,你们当记首功。” 停顿了一下,他转向郭大靖和刘奇士,鼓励道:“本将决定连夜袭城,以免夜长梦多。成功与否,便全靠你们了。” 刘奇士转述了郭大靖的意见,并附和赞同,显然打动了张攀。这也确实是最有希望的战术,张攀也没问有多大把握,这才是真正有经验的将领。 意外谁也保不准,夜晚爬城本就危险重重,你还问有没有把握?简直不是人该问的话,统领部队多年的张攀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施礼,无声胜有声,没有丝毫畏难惧怕,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自信。 刘奇士施礼说道:“将军放心,卑职等不成功便成仁,必尽全力。” “这话不好。”张攀摆了摆手,笑道:“既要成功,还要全身而退。你们可是我东江军的精锐,损失不得。” 刘兴祚在旁含笑看着,却不多说。郭大靖和刘奇士的关系显然不错,这也是他的初衷之一。 “那就抓紧休息,寅时发动袭攻。”张攀略一沉吟,便作了决定,又看向刘兴祚,客气地问道:“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兴祚赶忙正肃答道:“寅时正是人最困倦之时,张将军此议正合某意。” 张攀笑了笑,拱了拱手,表示致谢,便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开始紧张忙碌地布置。 袭城以郭大靖、刘奇士为主,再配以三十名精选细选的悍勇之士,组成尖刀部队。 尖刀部队之后,便是一百突击队,也是精悍之卒,作为后续力量,扩大占领区域,或顶住守敌的反扑。 按照郭大靖的建议,尖刀队里面是建虏或剃头人的服装,外面披上白色伪装,或是再反装件破棉袄,携带短弓利刃,主要任务是潜爬城墙,袭杀城头守军,并力争打开南城门。 具体的作战布署郭大靖也插不上手,他和尖刀部队的战友先行休息,积攒体力。毕竟成功与否,他们最为重要。 至于绳索之类的爬城工具,哨探们本身就有携带,张攀另外再派人准备,也不想他们太过劳累。 郭大靖在火堆旁处于假寐之中,在空间内再次检查应用物品,又认真地准备了一些,才安心睡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是再小心谨慎,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这一点,郭大靖心里清楚,也不为此而忧虑担心。 只要自己做到最好,成功与否也就不必考虑。这与郭大靖所禀持的做人宗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倒是很有些相似之处。 迷迷糊糊间,郭大靖被轻轻推醒,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周庆的脸。 “准备一下,要行动了。”周庆既是关切,又略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若事不可为,切勿恋战,以脱身为要。”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脑袋清醒了一些,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大碗的热粥,加了点盐,里面还有切碎的马肉。这是对于尖刀部队和突击队的优待,如果改用“敢死队”,倒也不算太离谱。 郭大靖和刘奇士是尖刀队的队长,三十名精悍战士或有些好奇,或有些疑惑地不时打量二人。 吃饱喝足,郭大靖招呼众人活动身体。在寒冷中缩着,不活动不知道僵硬,活动一下,也让食物的热量更快吸收。 郭大靖只与刘奇士沟通交流,刘奇士则成了他的传声筒,向着众人交代道:“郭队长打头,某第二个,你们一个接一个,相隔十步,跟着我们潜行前进。看好了每个隐蔽物和行进的路线,看好了每个动作。该趴着就趴着,该用爬的就别猫腰。”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的声音严厉起来,“谁敢马虎敷衍,绝不轻饶。你的失误,带来的是整队人的危险,带来的是袭攻龙川的失败,砍头都弥补不了过错。” “谁敢不遵号令,军法从事,绝不宽贷。”旁边传来冷厉的声音,张攀和刘兴祚已经走了过来,并听到了刘奇士的战前讲话。 “遵命,大人。”见到张攀,士兵们纷纷施礼保证。 郭大靖向着张攀和刘兴祚拱了拱手,将绳索缠于腰间,披上了白布伪装,并收拾得干净利索。 尖刀队的士兵们也收拾归整,把身上零七八碎的东西除下,只带应用之物。 “行动吧!”张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投注到郭大靖脸上,用力点了下头。 郭大靖再次拱手,转身当先而行,目标是他早已侦察好的出发地。 寒风还在刮着,雪花时稀时密,时小时大地落着,似乎有着自己的思想,在迟疑、在犹豫。 郭大靖伏在雪窝中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落在头上、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林中瞭望的张攀等人都感到了焦躁。 “他在等巡哨走过去。”刘兴祚眯了下眼睛,看清了城头一个亮点在缓缓走过,那应该是举着火把的巡哨。 张攀等人有些恍然,心中也钦佩不已。这是侦察得细致,摸到了敌人的规律。 “动了。”有人提醒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郭大靖动了,他从雪窝中跃起,在一道雪垄的掩护下,猫着腰快速前行。在雪垄尽头,他向前鱼跃侧滚,隐蔽在又一个雪坑内。 只是稍微停顿观察,郭大靖又现身而出,扑进洼地,匍匐前进,隐没在雪包之后。 第十三章 夜袭龙川(二) 刘奇士拍了拍身旁的士兵,淡淡一笑,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潜行而去。 “看不到了。”张攀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变得轻松。 在积雪、枯草、雪包、雪窝之间,已经找不到郭大靖的身影。这样的潜行、隐蔽,真是让人放心。 “图鲁希死得不冤。”刘兴祚露出了笑容,赞道:“郭大靖是天生的夜不收,绝好的潜行猎手。” 众将还瞪大眼睛寻找,可除了看见随后的尖刀队那些显得笨拙的身影,郭大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沉默和寂静弥漫,只有寒风发出的呼啸。赞佩之余,众人又紧张起来,生怕尖刀队的人拖累了郭大靖。 但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郭大靖肯接受这样的布署和安排,已经摸清了城上敌人的巡查规律。 特别是后半夜,敌人的巡查显得十分松懈,间隔的时间足够这三十人潜近城下。 “城下那个……”张攀的视力挺好,眯起的眼中,看到了城下隐约晃动的人影,“是郭大靖,他已经到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好快呀!他要爬城了。” 没错,郭大靖开始爬城了。 他将两根截短的钢筋插进了城墙的缝隙,左右交替,身子先是悬空,纯以臂力挂着。然后脚下踩到了墙砖的凹凸,速度便更快起来。 这是最保险的爬城,不用担心挠钩甩上城头引来敌人的注意。城上的人不把头探出城墙,也发现不了有人在爬城。 刘奇士伏在雪中,瞪大眼睛望着郭大靖在城墙上越爬越高。他没想到郭大靖这般厉害,相比之下,他那两下子真是不值一提。 五米多高的城墙,与中原相比,确实算不得高大。郭大靖看似惊险的表演,也没花费太长的时间。 手扒住了城垛口,郭大靖引体向上,左右迅速看了一眼,便脚下发力一蹬,左肘搭上,右手前探,在城墙上扒着借力,身子向上一冲,一个侧滚,翻到了城上。 “好。”张攀握紧了拳头,还用力地一挥,回头命令道:“准备攻城。” 刘兴祚长出了一口气,行动差不多成功了一半,胜利的把握升到了七成。 时间不大,两条绳子从城头上垂下。刘奇士苦笑了一下,从雪窝中跃起,快步奔上,抓住绳子向上攀爬。 这个时候,就不用他那两下子了。有绳子,谁费那劲儿?有郭大靖表演在前,他就不好意思再献丑露乖了。 刘奇士翻上城头,便看见郭大靖已经甩掉了伪装,一身建虏的服装,头上还戴了顶皮帽子。 咧嘴无声一笑,刘奇士也取下伪装,把腰间的绳系在城垛上,甩了下去。 两人一左一右,在城墙上拉开距离,既是警戒,也为后来的士兵腾出空间。 尖刀队的战士一个个爬上城头,学着郭大靖和刘奇士的样子,变成建虏或剃头人,也把携带的绳索垂下城墙。然后就缩在城墙后,装成睡觉休息的样子。 绳索越来越多,爬上城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三十人全部上城,夺门行动开始展开。 留下数人在此,刘奇士打头,郭大靖随后,带着二十多人沿着城墙向南城门走去。 “上!”刘兴祚一摆手,率先而行,一百突击队员紧跟其后,向着城墙迅速扑去。 此时,张攀已经赶到南门外,率领着主力部队,隐蔽在树林里、雪丘后,紧张地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刘奇士带着假巡查队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墙上,城下背风处燃着火堆,守军或坐或站,在围着取暖,说话声不时传上来。 听说话,就知道是剃头人为主。天寒地冻的,又是风雪交加,这种守城的苦差使当然是他们干。而建虏,也将为自己的安逸和疏忽付出血的代价。 尽管城下有剃头人值守,可他们一样也不紧张,更不尽责,对于城上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也毫无警惕。 城头上寥寥无几的哨兵,或缩在城墙下躲风雪,或围着城上的小火堆在取暖。 前方出现了一个缩脖揣手抱着长枪的哨兵,刘奇士先发制人,用满语沉声问道:“可有异常?” 哨兵赶忙端正站好,回话道:“回大人,一切正常。” 刘奇士哼了一声,昂首走了过去,从哨兵身边走过。 寒光一闪,随后走过的郭大靖猛然出手,左手掐住哨兵的脖子,中手中的匕首狠插进他的胸膛,手腕用力,搅动了一下。 哨兵大张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郭大靖,然后向上翻起,身体软瘫下去。 郭大靖顺着哨兵倒下慢慢卸力,将尸体倚靠着城墙坐好,这才抽出匕首,紧走两步,跟上了刘奇士。 刘奇士扭头瞅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向前继续走去。 一个个士兵从垂着头的尸体旁走过,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留一下。 咕噜!有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前方又出现了个哨兵,正躲在城墙后打旽,听见脚步声赶忙起身站好。 刘奇士故伎重演,唬住这个家伙。郭大靖随后出手,干净利索地解决,动作精准,仿佛一台机器按照固定的程序在运行。 前方出现了较大的火光,简陋的城门楼有着几个哨兵在围火取暖。 刘奇士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这恐怕是混不过去了。想要无声地解决掉这几个哨兵,也不太可能。 “可有异常?”对面传来的满语把刘奇士噎了一下,自己的台词嘛,已经准备开口说了呢!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没好气地用满语回应道:“一切正常。” 走得更近了一些,在火光的映照下,刘奇士和郭大靖等人也看清了敌人的相貌。 一个建虏从火堆旁的椅中站起,其他几个哨兵也投来目光,注视着这队明显比巡哨人数要多的小队。 “你们——”建虏皱起了眉头,目光中闪现疑惑,但还迟疑着没有决定。 刘奇士沉声低问:“杀?” “杀!”郭大靖从齿间迸出一个字,足够后面的人听见。 “站住!”建虏的疑惑变为了警惕,手按向腰间的刀柄。 第十四章 城内激战 郭大靖突然从刘奇士后面闪身而出,弹弓拉开,就是一下子。 建虏一声惨叫,捂着血肉迸溅的脸倒了下去。 “杀!”刘奇士快步冲前,拔刀就砍。 郭大靖等人也快步跟上,散开队形,刀枪并举,围杀敌人。 七八个敌人猝不及防,又接连被郭大靖的弹弓打翻两个,只是片刻工夫,便在几声惨叫中被杀得干净。 “怎么回事?”城下传来喝问,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郭大靖和刘奇士既不回答,也不停留,转身带人顺着台阶直冲而下。 迎面奔上几个敌人,举着火把,拿着刀枪。近在咫尺的距离,十几张短弓射出箭矢,这几个敌人或死或伤,一瞬间便被打垮。 “敌袭!敌袭!”惊恐的尖叫嘶嚎响了起来。 郭大靖等人如凶神恶煞,冲到城门下,一顿打杀,将几个敌人消灭,打开门闩,合力推开了沉重的城门。 “杀啊!”望眼欲穿的张攀,看见城门打开,火把在猛烈地晃动,吼叫着发出了命令。 军队有一千四百,战马只有百匹,已经集中起来,作为第一波的袭城先锋。 骑手们上马催鞭,向着城门处猛冲而去。百骑之后,是一队队的步兵,刀枪闪亮,脚步声杂沓,向前快步奔跑。 城门处,郭大靖等人看到城门两侧有人影晃动,正向这里冲来,数量不多,是刚刚反应过来的守城之敌。 “我到上——”郭大靖简单做了个手势,便转身顺着台阶又奔上了城头。 刘奇士愣了一下,尽管不明白郭大靖的意图,但他相信郭大靖,不是贪生怕死,畏缩怯战的人。 “弟兄们,跟我挡住敌人。”刘奇士挥舞着弯刀,大声吼叫着,“主力马上就冲进来了。” “杀,杀,杀!”回应他的是凶狠的吼叫,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意昂扬。 短弓的弓弦嗡嗡作响,刘奇士指挥士兵向着靠近过来的敌人不停射击。他们只要争取时间,部队入城,就是胜利。 仓促赶来的守军数量既不多,指挥也不好,基本上都是剃头人,几乎是乱哄哄自发赶来,被弓箭阻击,一阵混乱。 城墙上也响起了呐喊和怒吼,在尖刀队之后的突击队也爬上城来,与城上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城内响起,二十余骑建虏突然出现在正对城门的街道上,并疾驰着向前冲来。 这应该是一支在城内来回巡防的小队,碰巧就在附近,才能赶到得如此之快。 “上城,上城!”刘奇士大声喊叫着,知道己方这二十来人根本挡不住骑兵的一次冲杀。 上城与建虏交战,只要拖延片刻,保证城门敞开,主力便能冲杀进来。 尖刀队的士兵赶忙后退,顺着城墙的步道台阶向城楼上攀登。 崩!城楼上的郭大靖以最大的射程,向建虏骑兵射出一箭。 一匹战马突然哀鸣着倒下,使得建虏骑兵有些混乱。 崩!郭大靖迅速调整,再度拉弦放箭。距离更近了一些,精准度也更高,一名建虏在马上一仰,摔了下去。 建虏骑兵速度很快,郭大靖发出三箭后,他们距离城门已经只剩下三十多米。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闪着火星,从城上飞掷而来,落地、翻滚,轰然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战马惊嘶蹦跳,建虏嚎叫惊呼,被这突然的一下子搞得很是混乱。 郭大靖又是一颗手雷,在旁边的火把上点燃,直等到外面的引线快烧完,才向着建虏们扔了过去。 轰!凌空爆炸的瓶子迸射出无数碎片,耀花人眼。 郭大靖扔出了一个大号的加料地雷,主要是想试试能否爆炸,是否可用。 地雷因为包裹着破布和草绳,落在地上并没有破碎,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在郭大靖期待的目光中,几秒钟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轰!巨响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剧亮的闪光之后,人们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战马惊嘶着乱跑乱跳,被弹片击中的建虏或摔或堕,冲到城门处的建虏一片混乱,气势为之一沮。 这时,刘奇士带着人已经退到城上,立刻张弓搭箭,向着下面的敌人就是乱射。 郭大靖躲在暗处,重新使用狩猎弩,瞄准射击,专射建虏。 一个大喊大叫指挥的建虏头目突然闭上了嘴,面门上露出小半截箭簇,沉重地摔下马去。 惨叫声中,一个建虏捂着胸口颓然倒地;又有一个建虏被射中,象根烂木头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马蹄声隆隆而近,当先两骑几乎并排着冲过城门洞,出现在郭大靖等人的视线之中。 能挑选出来的骑兵前锋,就算不如建虏,可也不是泛泛之辈。枪刀并举,两名建虏还在安抚惊马,便被击落马下。 骑兵疾驰,如湍急的溪流冲入城内,砍杀着眼前所见的所有敌人。 郭大靖再发一箭,将一个抡刀作战的建虏射落马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袭攻龙川,终于成功了。 尽管战斗还将持续,但在城内的厮杀,短兵相接,人数的优势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建虏的骑射,他们的武技,在街巷战中的发挥会被限制。 一百骑兵的入城,稳固了城门,击退了第一波守军的反扑,为步兵的杀入腾出了空间,争取了时间。 城内的敌人终于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匆忙披甲执兵的建虏、剃头人从各处向南城冲来。 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他们并不知道。既然有敌人袭城,那就反攻,这是正常的,也是本能的反应。 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东江军倾斜,一队队的步兵涌进城中,在军官的指挥下,沿着街道向前推进,与守敌展开激烈厮杀。 郭大靖收起弩弓,站起身,观察着城内的战况。这样的厮杀,让他有种难以插手的感觉。 古代的战阵交锋,对于郭大靖还是比较陌生,这与在前世网络上的纸上谈兵,相差甚远。 无论你武技多高,在战阵中也是普通一员,要与战友同进共退。想要尽情施展的话,只能是乱七八糟的混战才有可能。 第十五章 攻城之胜 “大靖。”刘奇士看到了郭大靖,用力招着手。 虽然忙于战斗,也没找到郭大靖隐蔽的地方。但刘奇士知道那几声爆炸是他干的,那几个建虏被射杀,也应该是郭大靖所为。 郭大靖挥了挥手,算作招呼。不等刘奇士走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城内的战场,弯腰捡起一颗“蒺藜陶弹”,快步如飞地从另一侧步道奔下城去。 这是故意让刘奇士看到的“蒺藜陶弹”,那是龙川城原来就有的,是守城的武器。 所谓的“蒺藜陶弹”,就是投掷型地雷,外壳是粗陶烧制,上面有很多秃刺,像蒺藜一样。这样爆炸的时候,可以增加杀伤力,一般是在守城时使用。 显然,这是朝鲜仿造于明朝的守城武器,数量不多,年代也较长久。 因为朝鲜武备松驰,这玩艺儿现在能不能爆炸都两说,很随便地扔在城头上成为了废物,或是当石头砸敌人。 刘奇士看到了蒺藜陶弹,心中了然,知道郭大靖就是用的这东西造成了建虏骑兵的混乱。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至于你去试验蒺藜陶弹,谁会有那个闲心。 再说了,炸不炸的也可以归于运气。你倒霉,那又怪得了谁? 郭大靖的意思很明确,反正就是坦白有什么随身空间,别人也不懂。 其实城上还有一些蒺藜陶弹,都被郭大靖收起,准备有空儿时加以改造。这东西的材质,可比瓶瓶罐罐强多了。 刘奇士解开心中疑惑,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招呼着手下:“走呀,随某杀敌。” 众人呼喝着应喏,都觉得拿下龙川不过是时间问题,信心爆涨。 郭大靖单独行动,不想让人看到他使用的狩猎弩。至于抱着的陶弹,下了城他就收入空间,只是掩人耳目之用。 主街应该是战斗最激烈的所在,己军如果攻击顺遂,便能冲到北门,等于切断了城内敌人的北逃义州之路。 至于从东西两门逃窜,东江军兵力有限,也没有全歼敌人的布置,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在城上,郭大靖就有了判断,所以,他边跑边匆忙穿上东江军的服装,直奔主街战场而去。 街道上散落着刀枪,血污蔓延在雪地中,在昏暗中的夜色下,都是黑色。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还有伤兵在惨叫。 前方就是战团,弓箭在来往飞射,偶尔用火枪的发射轰鸣,喊杀声、呐喊声混成一片。 郭大靖飞跑扒墙,从一处残破的围墙翻了上去。然后,他跳上了房顶,踩着瓦片,沿着高低不平的屋脊、檐墙向前靠近。 屋上、墙顶有雪,郭大靖也得小心翼翼,曲曲折折地前进了几十米后,他终于看到了五十多米外的战场。 足有两三百建虏、剃头人,与五百多东江军在主街上交战厮杀,箭矢横飞,枪刀交击,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或受伤,或死亡。 郭大靖伏于屋脊之后,迅速取取弩弓和箭矢,拉弦上箭,向着远处的敌人瞄准。 “杀,杀!”一个建虏头领全身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抡着染血的弯刀,如狗熊似的吼叫着,“后退者,杀无赦!” 剃头人早已经支撑不住,但有凶恶的建虏督促砍杀,只能拼命抵挡。 吼叫声戛然而止,这个建虏的头猛地向后一仰,脸上多出半截箭簇,轰然摔落马下。 郭大靖以最快的速度拉弦上箭,再次瞄准敌人,扣动了板机。 多杀一个建虏,本方就可能少些死伤。居高临下,弩弓强劲,又有夜视瞄准镜的加持,郭大靖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 啊!一个骑马的建虏发出惨叫,捂着胸前的箭簇,倒栽下去。 一箭一箭又一箭,七八个建虏被冷箭射倒,都是喊得最响,叫得最凶的家伙。 敌人的气势为之一遏,东江军这边的士气则为之一振。 刘奇士带着百八十人从后面赶来支援,其他各路明军也从城内开始穿插包抄,发挥出兵力的优势。 郭大靖停了下来,瞄准了敌人后面被亲兵围护的建虏头领。 噶尔呼机作为龙川的守将,此时已经意识到失守成为定局。 尽管在主街上,他们还能抵挡敌人的攻击。但听城内的喊杀声,正在从侧面延伸,向其后面发展。 显然,其他地方的守军因为实力不济,正在被敌人击败后退。也就是说,他所率领的主力很快将遭到包围,面临四面八方的攻击。 对面也应该是敌人的主力,噶尔呼机还有一些犹豫和侥幸。如果倾尽全力,拼死一击,将对面之敌击溃,是否还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他往前提了提马头,想再仔细观察下战况,以便做最后的决定。如果要撤退,凭着战马和骑术,还是能够从尚未被敌占领的北门脱身的。 郭大靖并不认识建虏的主将,都是顶盔贯甲,也并不容易认出来。 但在战场上狙杀斩首,一般来说并不是凭着显眼的服装。而是看人的神态,军官的颐指气使,周围人的恭顺敬礼。 噶尔呼机从建虏中突出,也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不装就不会死,越装死得越快。 在瞄准镜中,十字固定在噶尔呼机的脑袋上,郭大靖轻轻地扣动了板机。 冷箭如闪电般掠过夜空,划破空气,狠狠地射入噶尔呼机的脸颊,又从另一边冒出尖头。 噶尔呼机连声都没吭,便被这一箭击中丧命。枉他身经百战,枉他武技高超,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去见了阎王。 亲兵们大惊失色,惶急地叫着扶起主将,向后退了下去。 郭大靖冷笑一声,继续施射,进行他的狙击袭杀。 主将生死不知,伤亡不断增加,这股最强韧的守军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弦,开始了败退。 败退开始便不可遏制,很快演变成了溃败、溃退,最后便是亡命的逃窜。 东江军追击着敌人的脚步,越发气势大盛,呐喊声更加昂扬。不断有小队明军从街巷中赶来,侧击溃敌,再加入到追杀的行列。 第十六章 小搬运,二把刀 胜则一拥而上,或许是句贬义词,但情绪确实是可以被感染的。什么叫气势如虹,就是这样的原因。 北城门,溃败的敌军又遭遇到了一支明军的侧击拦截。一场混战之后,几十骑建虏冲杀而出,其余守军则全部覆灭于城中。 搜杀残敌,打扫战场,东江军立刻在城中忙碌起来。 而郭大靖并没有参与这些工作,在追杀到北城,见胜局已定后,便悄悄地来到了城中的仓库,也就是龙川的郡衙门。 在他的计划中,早晚要拉起一票人马,或者是统领一部军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组织,去战斗。 仓库已经无人把守,东江军各部忙于战斗,也没有先行赶来占领。 毕竟在兵力上也不是占有绝对优势,张攀也就没做这样的布置,而是全部投入战斗。 对于别人来说,仓库内的物资并不重要,或者是不着急来占领。反正金银财宝是不会有,兵器盔甲嘛,又不会长腿跑了。 郭大靖进了仓库,边走边看边拿。几大桶火药,上百枝火铳,几十颗比较新的霹雳陶弹,还有十几袋粮食,几匹布…… 我是勤劳的搬运工,搬运本领强! 郭大靖两膀发酸,额头见汗。尽管还有余力,可除了火药、火铳、霹雳陶弹,还是给东江军留下了大半。 听到外面的人声,郭大靖没有再从库门离开,而是攀高爬柱,从仓库的窗户跳了出去,从后门走上了街道。 天边已经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太阳还没有升起,正是美妙的苍茫的时刻。 “俘虏建虏六人,剃头人四十三人,取得首级三百五十四级……” “仓库中有粮食四十余石,火药五大桶,火铳四十三枝,绸缎棉布二十七匹,盔甲枪刀……” “我军阵亡二百六十七人,伤一百三十六。其中旗官……” 张攀甲胄未除,大马金刀地坐在郡衙的大厅里,听着军官们汇报此战的具体情况。 即便是袭城获胜,伤亡也达到了接近一比一,可见敌我双方的战力确实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但打仗就得死人,在那个时代,对于死去多少人,显然更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对于军人来说,悲伤很短暂。 刘兴祚在旁边坐着,虽然战斗时很勇猛,在北城门拦截敌人的就是他所率领的小队,可为人却很低调。可能是被毛文龙压制惯了,低调已经渗入到骨头里。 尽管没有全歼敌人,尽管伤亡也不小,可这确实是一场不打折扣的胜利,更是东江军战史上少有的漂亮一役。 张攀也知道这一点,脸上矜持,心中却激动兴奋。 等军官们汇报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道:“轮流守城戒备,轮流休息,加紧救治伤员、收殓战士遗体,中午就撤退,返回皮岛。” 固守龙川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有援军,这也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离义州又不是很远,那里的建虏可是不少。 一击即走,这也是东江军在陆地上惯用的战术。张攀觉得既已获胜,把部队安全地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刘兴祚等着张攀分派完部队,才笑着说道:“攻取龙川,尖刀队当记首功。” 张攀颌首赞同,不管刘兴祚是不是有意,他又补充道:“郭大靖当记头功。” 自己的手下,自己不捧不抬举,难道要等别人?何况,郭大靖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是论功行赏,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 刘兴祚点头赞同,笑道:“正当如此。” 转头看见刘奇士走进来向自己施礼,张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刘旗官率部袭城,功不可没。” 刘奇士赶忙谦虚道:“些许微功,不敢劳将军夸奖。” 刘兴祚并不夸赞手下,开口问道:“郭大靖呢,破城之后怎么不见他?” 刘奇士嘿然笑道:“他在后面,给伤兵包扎治疗呢!” 哦,刘兴祚有些讶异,说道:“没想到,他还会这个。” 刘奇士咧了咧嘴,样子有些怪怪地说道:“嗯,是个好裁缝。” 张攀也迷惑不解,治疗伤兵怎么还和裁缝扯上关系了。 刘奇士挠了挠头,把郭大靖奇特的治疗方法简单讲了讲,最后还总结补充道:“好象挺有效,至少止血挺快的。” 拿针线把伤口缝起来?!怎么听着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要说真刀真枪的厮杀,血肉模糊是常事。张攀和刘兴祚,乃至大多数军人都习以为常。 可要说到打针,现在是缝针,却会让很多大男人也望而生畏,也真是挺奇怪的事情。 “这个——”张攀猜测着说道:“可能是祖传秘技,咱们孤陋寡闻。” 刘兴祚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个猜测。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 缝合伤口,涂抹伤药,包扎固定,郭大靖处理完了最后一个伤员。 东江军有那么几个军医,准确地说,都是二把刀,只会处理简单的伤势,手段很单一。 而在那个时代,也没有外科手术,能给你包扎上药,就已经不错了。 郭大靖学过战场救护的常识,又敢下手,虽然手法令人感到不适,但效果还是挺好的。 “谢谢大靖兄弟。”伤员长着一脸胡子,缓醒过来后,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郭大靖。 对于他这样的重伤,几个军医几乎就是放弃治疗的态度。那么多伤员,先挑存活率高的救治,尽管残酷,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郭大靖给他认真地治疗包扎,又是烙铁,又是缝针,把人弄昏迷了,自己也忙活了一头汗。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没疼死,真是小强;醒得还挺快,身体素质真不错,很有活下来的希望。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伤员的肩膀,微笑道:“不用谢,安心休养。这伤不算重,十天半月就活蹦乱跳了。” 安慰是必要的,重伤说成轻伤,轻伤就说蹭破点皮,对于伤员的心理是很大的鼓励。而求生欲望,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第十七章 阿敏调兵 救治了不少伤员,郭大靖算是有了那么点名气。尽管是因为治疗手段比较恐怖,但这,也是他所需要的。 什么叫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你得有基础,有威望,很能打,再不济也得能舌绽莲花能忽悠。 否则,凭什么人家会听你的,跟你走。而所谓让小弟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也就是名声、威望、武力值等因素吧! 郭大靖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些本该死去的士兵,并为此而感到骄傲地离开了这里。 他却没发现有不少人脸色发白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着恐惧和骇异,有的人还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在古代,哪怕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伤兵的救治也是十分粗暴简单,令人头皮发麻。伤兵营地与屠宰场,也没有大的区别。 比如截肢手术,用钢锯锯下去,再用烙铁把伤口烧灼到坏死,以达到止血的效果。麻醉、杀菌、止血,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根本就没有。 所以,在19世纪中期以前的大夫,基本上都练成了“唯快不破”的神功。反正都是疼,长痛不如短痛吗? 据传,历史纪录是英国佬罗伯特李所创造,截肢手术只用了二十八秒。 结果呢,助手因为他刀太快,手指头被切掉俩,流血过多,卒;患者因为刀太快,多切了一部分组织,感染,卒;旁观者因惊吓,心脏病发作,卒。 至于郭大靖,还是很讲究的,好歹一个掌刀打晕了伤者,使其免受剧痛的折磨。 当然,灌酒灌到人事不省,用棍棒敲昏,也算是一种特殊的麻醉办法。 郭大靖离开伤兵所,正碰见刘奇士,或者说是刘奇士在外面等他。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奇士显然有了心理阴影,竟不敢进去。 “兄弟,咱们去见张将军吧!”刘奇士迎上来,笑得还有些怪异。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到前面的厅堂,郭大靖发现周庆等哨探也在,心里也有些明白。 龙川是袭破了,接下来他又要干夜不收的工作,与哨探的作用相差不多。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的,随着大部队行动,自由度很受限制。 “郭大靖潜城有先登之功,又击杀六名建虏,本官将向上呈报,必有嘉赏。”张攀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碎银,说道:“莫要嫌少,这是先行赏功的。” 郭大靖也不客气,拱手谢道:“多谢,将军。” 杀了多少敌人,郭大靖要是慢慢回忆,还是能数清的。可他不太在乎这个,斤斤计较没意思。 刘兴祚在旁笑着解释道:“这是周旗官带着哨探搜集的箭支,应该是你的没错吧?” 郭大靖瞅了一眼,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桌上的几枝染血的弩箭,别人不说,他也装糊涂。 “遗漏的在所难免。”周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只好委屈大靖兄弟了。” 郭大靖感激地拱了拱手,有这份心,足矣! 就是不给他这份功劳,也无所谓。正因为如此,他才追着敌人施射,只管杀敌,却没有收割人头。 既然已经承认是自己箭矢,郭大靖伸手收起,插进了腰间的箭囊。 短弓他一直背着,只是人前做个样子。至于刨根问底,非要寻个究竟,应该还没有那么讨厌的人。 因为弩箭的长度与正常弓箭不同,郭大靖相信旁人不瞎。或许有疑惑,但都没开口询问,他也不用强作解释。 就这么混下去,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异了。 张攀见郭大靖这般随和,对于功劳不抢不争,不免又是心中赞赏,笑着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中午部队便要撤退,还要辛苦你们打探侦察。” 郭大靖等人施礼应喏,转身离去。 周庆等人已经找到了住处,虽不宽敞,但战争年代,谁也没有太高的奢求。随便聊了几句,便东倒西歪各自躺下休息。 郭大靖也没再回到空间忙碌,他不是铁人,也知道疲累。而在各种环境中能尽快入睡,也是他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 尽管他很想帮东江军打下义州,可眼前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再多一倍都不把握。 所以,他觉得先休息好,养足体力,再伺机行动,才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他个人的能力再强,在这样规模的战役中,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极为有限的。 ………………… 朝鲜,安州。 城下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损坏的刀枪和云梯。 安州为平安道重镇,号称“积年专力之地”,屯兵三万六千人,实为两万人。 因为提前得到预警情报,义州在李莞的指挥下,又多坚持了两天,使得安州赢得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尽管还不充分,但凭借城防,以及两万守军,还是将建虏的进攻阻遏在了城下。 当然,城防也破损严重,守军伤亡很大,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已是正月二十六,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安州比历史上陷落的时间,又拖后了三天。 当然,经过义州、定州、凌汉山城等地的作战,建虏的伤亡也比历史上要大不少,此时的阿敏便感到了兵力的不足。 “本贝勒拟抽调义州的守军前来助战,请汗王派已出痘之蒙古人换防。”阿敏扫视着帐内众人,缓缓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女真人和蒙古人来说,最可虑的不是朝鲜人,也不是东江军,而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花。 历史上,满人入关后,因为感染天花,八旗人丁的死亡率高得惊人。 不仅仅是地位低的满人,连顺治、康熙,以及豫亲王多铎这样的皇帝贵族,也不能幸免。 所以,历史上对于入关,满人是存在着很大恐惧的。 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就对率大军入关十分担心:“我未经出痘,此番出征,令我同往,岂非特欲置我于死地乎?” 豪格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他的堂兄岳托、堂弟玛占就是因为入关抢掠,结果在山东染天花而死。 第十八章 援军出动 其实,在当时,天花病毒是世界性的疾病! 在欧洲,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同样遭受天花病毒的残害。据统计,仅仅十八世纪的一百年间,欧洲死于天花的人高达1.5亿。 相对于在辽东与汉人共处过相当时间的满人,蒙古人对于天花的抵抗力更弱。所以,阿敏才提议由出过痘的蒙古人来替换义州的女真人。 贝勒岳讬是代善长子,在皇太极继位时出了大力,也是皇太极相当信任的人,随阿敏出征,亦有钳制作用。 听到阿敏这般说,岳讬稍一沉吟,开口说道:“出征之时,汗王便有指示:要我等相机而动,可进则进,不可进则勿强行。经过数战,朝鲜人已是有备于先,过于深入的话,恐怕后方空虚,予敌可趁之机。” 济尔哈朗表示赞同,说道:“袭攻铁山落空,未能擒杀毛文龙,亦未能重创东江军,不可不虑。” 阿敏脸色一沉,开口说道:“汗王虽有指示,亦将朝鲜的一切事务委托我等,不加遥制。如今上报汗王,请他定夺,有何不可?” 停顿了一下,他又强调道:“毛文龙逃于海岛,东江军兵弊粮缺,即便袭扰,又岂能威胁我军?朝鲜人虽有备,战力低弱,亦不必过于重视。” “既是请汗王定夺,那我等又何必争吵不休?”杜度笑道:“就依二贝勒所议,派人急报汗王便是。” 硕讬也点头表示同意,说道:“安州城防已摇摇欲坠,某明日亲率人马攻打,必破此城。” 阿济格年纪最小,也没什么资历,表示了支持后便又低调地不言不语。 阿敏见众人不再反对,心中稍感满意,派人立刻急报皇太极。 安州虽重镇,阿敏却不可能满足于此。在他打的主意中,要一直打到朝鲜王城,再图自立。 至于后方空虚,他并不以为意。一来是对东江军比较轻视,二来也不打算回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见识到朝鲜王城的堂皇富丽,想必也有人不愿回去,要留在朝鲜自立享受了吧? 阿敏也知道皇太极对自己不太放心,派出的杜度、岳讬、硕讬、阿济格等贝勒,就是监视自己的。 但征伐朝鲜的主力是镶蓝旗,这是阿敏的人马。所以,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最终他不仅没有成功自立,反倒使自己的镶蓝旗损失不小,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 皮岛。 陈继盛终于等到了援军,分别是旅顺游击李维鸾,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大小长山守备俞亮泰,石城岛守备仇震泰,合起来共有人马四千余。 还没等他调派人马,选择袭扰的地点,张攀派出的人已回到皮岛,报告了袭占龙川,杀敌数百的情况。 “三百建虏,两百剃头人——”陈继盛对于张攀所部以一千数百之众,攻克龙川,消灭五百守军,表示出了相当的惊讶。 “回大人,首级和俘虏皆在,不敢虚报。”信使躬身拱手,说道:“张将军尚不知大人至岛,还请大人派出船只,接应我军返岛。” 陈继盛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失态,说道:“这是自然,本官马上派出船只,由你带路引航。” 信使没有马上走,又禀报道:“据截获的情报,义州守军一千,皆为建虏。” 陈继盛一挑眉毛,转向帐内的众将,颇为意动地说道:“这倒是个机会,诸位以为如何?”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张将军手下有一千多,再加上我等人马,五千对一千,应可一战。” 尚可喜也表示赞同,说道:“就算攻城不克,袭扰牵制,当无问题。” 俞亮泰和仇震泰也表示附议,都觉得有兵力优势,就算不胜,也无失败之虞。 “既如此——”陈继盛沉吟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那便整军出发,与张将军合兵,袭攻义州。” 袭攻铁山的建虏已经西去深入朝鲜,龙川之敌被张攀击败,登陆前往义州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况且,东江军有水师,还擅长潜行袭扰,义州离鸭绿江口又不远,可谓是眼前最合适的目标。 当然,张攀所部的胜利,也鼓舞了其他各部。 尽管他们不知道袭攻龙川的具体情况,却有一种错觉,留守城池的敌人多半是战力不太强的弱兵。 ………………… 夜,又展开了漆黑的翅膀,笼罩在大地、山川、树林、河流之上。 郭大靖谨慎小心地观察了周围的动静,才沉入自己的意识空间,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弩箭、霹雳陶弹、火铳,该补充的补充,该填充加料的不漏下,连火铳都填药装弹,整齐地摆放好。 可以说,现在的郭大靖,一个人就是一座小型军火库。要是有个险要之地,他能防住上百人的进攻。 张攀率领部队已经向海边撤退,郭大靖等人负责警戒断后,离开龙川已经有半天的路程。 经过龙川一战,郭大靖对于当时的战斗打法,又有了深入的了解。结合着后世的知识和理论,他也有了很多感悟。 就东江军本身的实力来说,与建虏野战是不可取的。尽管东江军还敢于战斗,比辽西的守城明军强很多。 如果是防守,利用有利的地形地势,东江军倒是能够拉近与建虏战力上的差距。 同理,街巷的混战,东江军虽不占优势,可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个人战力上的劣势也就不是那么明显。 而建虏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对东江军的轻视,或者说对明军的轻视,使其在遭到突然袭击时,往往措手不及。 如果我以后有了一票人马,该怎样与建虏作战,才能扬长避短,从而取得胜利。 郭大靖一边工作,一边思索,假想着各种战术打法,推演着进攻、防守、伏击的各种布置。 尽管郭大靖要学会并掌握古代战争的指挥运筹,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天生的名将是有,可从实战中成长的土包子将军,更多。 郭大靖比别人更具有条件,他知道历史上军事发展的趋势和阶段。 第十九章 追兵 现今正处于火器与冷兵器混杂的时期,火器要彻底淘汰冷兵器,还需要技术工艺上的改进,以及相应的战术打法的成熟。 而郭大靖不需要摸索,不需要付出太大的生命和鲜血的代价来增长经验、吸取教训,这就已经是巨大的优势了。 当然,他还需要观察,需要甄别,需要分析和判断。 毕竟,他所知道的是一些史料,是网络上的信息。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并不能保证真实性。 比如明朝的鸟铳,是否真的粗制滥造,战士们畏之蛇蝎,不敢放心使用; 再比如毛文龙等人,是真的忠勇,还是暗通建虏,图谋割据…… 不管是人,还是事情,抑或是器物,郭大靖都不能轻作判断,必须用事实来说话,才能得到准确的信息。 而到现在为止,他认为比较可靠的,除了周庆、刘奇士等底层官兵,也就张攀这个中级军官,还算是可以信任的。 不冲别的,张攀闻警而出兵,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耽搁,就让郭大靖顿生好感和敬佩。 但如同郭大靖不会满足小旗官,张攀也不会是他长久的上司。 尽管开始就遇到张攀,是他的幸运。可郭大靖一飞冲天时,又何尝不是张攀的运气? 很多人的命运将因郭大靖而改变,而他现在,已经做到了很多。逃出建虏奴役打杀的村民,立功受赏的周庆,攻占龙川的张攀等等。 由少到多,由小到大。从张攀所部,到整个东江军。在此次援朝抗虏的战役中,已经与历史上大不相同。这,都是郭大靖的努力和奋斗。 远处的马蹄声打断了郭大靖的假寐,他迅速地取出瞄准镜,观察了望。 十几骑建虏出现在瞄准镜中,从拉开的距离,以及戒备的神态,郭大靖判断他们是当先的哨骑。 从方向上看,应是从义州赶来。建虏的行动之快,胆子之大,令郭大靖暗自心惊。 按理说,龙川被袭占,说明东江军的兵力不少。而义州只有一千守军,怎么敢分兵赶来? 但事实上,得到从龙川逃回的人所带来的消息,义州的建虏马上就分兵六百,星夜赶来。 显然,龙川失守,并没有带给建虏太大的震惊,也没有消磨他们狂妄自大的心理。 当然,建虏的信心来源于野战,他们认为六百骑,就足以击败五六倍的明军,甚至更多。 好吧,郭大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认为建虏的狂妄也有他们的倚仗。在野战中,与装备简陋的东江军比,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但建虏也太想当然了,以为迅速的行动能够追上敌人,并在敌人的撤退途中击败他们。 一声响箭从郭大靖不远处的树林中射上天空,尖厉的哨音在夜里传出去很远。 更远的地方,很快也有响箭升空报警,已是一里地之外。 东江军布置的哨探,发出了及时的预警。接力传递之下,很快就传到了数里地之外。 张攀和刘兴祚是安排了殿后部队的,在险要的地段设置了阻击阵地。与建虏野战,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十几名建虏前锋犹豫了一会儿,不好判断路旁的树林,还有前面有多少敌人。又是在黑夜,他们难以观察清楚。 但他们是先锋,是哨骑,侦察是他们的责任,畏缩不前是他们的耻辱。 七八个建虏跳下马,分散进入道路两旁的树林,进行搜索侦察,路上则有五六骑戒备缓行。 郭大靖瞄准了靠近的建虏,冷静地扣动板机。三十来米的距离,不仅百发百中,还能指哪射哪! 建虏象触电般,身体猛地一震,带着面门上露出的箭簇,仰面倒了下去。 “纳鲁——”不远处的建虏听到声音转头,已经看不到站立的同伴,惊疑地叫了一声。 另一个建虏半弓着腰,臂上有钢盾,右手有弯刀,将胸腹要害护得严实。听到呼唤声,警惕地转头观察。 崩!微小几不可闻的弓弦声响起,一支弩箭狠狠地射入建虏的头部,头盔也抵挡不住弩箭的大力和锋利。 这就是弩的特点,或者说是优势。可以卧射、跪射、蹲射,十分具有隐蔽性。而拉弓放箭,却做不到如此多的姿势,更多的时候也只能站立。 没有人影晃动,建虏也没想到会有人趴在雪地里向他们施放冷箭。 当第四个建虏被射杀后,郭大靖慢慢起身,在树木的掩护下,向着建虏来时的方向逆行而去。 通常的情况下,哨探遇敌示警后,会向本方大队靠拢。但郭大靖反其道而行之,是料定建虏哨探之后的队伍会放松警惕,给他狙杀大鱼的机会。 离开建虏哨探的视线距离,郭大靖加快了速度,直到潜出了两三百米,才找到合适的狙击地点。 认真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地势、树木障碍后,他才埋伏下来,耐心地等待。 时间不大,奔雷般的马蹄声便由远而近,百十骑建虏从道路上驰奔而过。前方的哨探并没有发出警告,这队前锋也没有什么警戒。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越是接近敌人的大队,防范得越是松懈。 而且,在当时还没有“狙击”这个名词。冷箭射杀倒是有,可多数是在战场上,很少有埋伏着一箭袭杀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伴着马蹄声轰鸣,建虏的大队开过来了。 郭大靖用瞄准镜观察着,大队前方的几个人中,中间那个腰背挺直、盔甲略有不同的家伙,成为了他的目标。 寒风吹在甲喇额真图门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前方的哨探、前锋前进正常,并没有警讯传来,让他稍有诧异。敌人快打快撤的速度,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这也是东江军的作战特点,很少硬碰硬,批亢捣虚,很有后世游击战的性质。 从距离上判断,东江军要撤到海边上船逃窜,就是星夜赶路,可能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毕竟,东江军的骑兵不多,做不到建虏的一人一马或多马。 所以,图门认为,他们还是有机会追击到敌人,并对龙川失守损兵进行凶狠的报复的。 第二十章 斩首狙杀 狂妄自大的本性,决下了图门的死亡。吃点亏就急着报复,这个莽夫离死神越来越近,却还不自知。 突然,前方骑手的战马突然蹦跳嘶鸣,好象受到了什么惊吓。没人看到,夜色中一支漆黑的弩箭射伤了战马。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图门微皱眉头,望着前方的亲兵在呼喝斥打,力图控制受惊的战马。 就是现在——郭大靖瞄准图门,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尽管郭大靖已经基本上熟练地掌握了弩弓的射击,但对于快速移动的目标,还没有把握一击必中。 弩箭划破空气,无声无息地激射而至,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这一箭又狠又准,正中图门的脑袋。 图门身经百战也好,杀人如麻也罢,一瞬间便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大力的弩箭射入头颅,将他带得猛地一歪,随后便失去了意识,颓然摔下了战马。 郭大靖收起弩弓,悄然向着来时的方向撤退。不可贪功,敌人有数百人,疯狂地涌进树林搜杀,他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大人——”亲兵很快发现了图门的异样,跳下马大声惊呼着。 图门脑袋外露出的箭簇,清楚地告诉了围拢上来的建虏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敌人放冷箭。” “在树林里。” 建虏们忿怒交加,向着路旁的树林张望,性急的家伙已经下马,挥舞武器冲了进去。 郭大靖沿着自己观察好的路线,时而猫腰疾走,时而躲到树后,听着后方的喧嚣吵嚷,露出了冷笑。 夜间昏暗,树林遮掩,郭大靖又有伪装,想发现并追击,显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隐约,郭大靖又回到了与建虏哨探交锋的附近。 仔细地观察之后,郭大靖确信建虏的哨探和前锋在继续追击,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尽管如此,郭大靖依然小心谨慎地放慢了速度,标准地持弩戒备的姿势,继续向前行进。 一具建虏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是他狙杀的没错。不知道建虏是急于追击,还是夜黑林暗没发现。 郭大靖迟疑了一下,还是靠近过去,进行了一番搜刮,并砍下了建虏的首级。 盔甲、兵器,日后都是郭大靖所需要的。在他的心目中,组建一支甲坚兵利的强军,是最为执着的目标。 马蹄声响了起来,郭大靖警惕地抬起头,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迅速靠近大路,做好了袭击的准备。 两骑建虏哨探疾驰而回,显然是要向大队报告情况,多半是前锋遭到了东江军的阻击。 郭大靖已经埋伏在路旁,向着迎面而来的建虏瞄准射击。为了确保准确度,他瞄准的是敌人的战马。 战马突然嘶鸣着蹦跳起来,马上的建虏哨探有些猝不及防。但自恃骑术精湛,他嘴里呼喝连声,手拉缰绳,腿挟战马,还想着控制战马。 崩!弓统声响下,郭大靖射出了第二支弩箭,将手忙脚乱的建虏射下马来。 后面的建虏骑手因为前面的变故,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待到同伴惨叫落马,他才意识到遭到了敌袭。 从马上摘弓取箭的同时,这个建虏伏身战马上,猛挟马肚,加快了速度,想着冲过去。 郭大靖没有急于射击,而是估算着战马的速度,移动着弩弓。就在建虏要从他所在的路旁冲过时,他扣动了板机。 战马惨嘶着摔倒在地,建虏骑手被甩了出去。尽管身手矫健,可也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昏头胀脑。 建虏刚爬起半个身子,一支弩箭无声射来,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带着不甘,建虏无力地低头看了一眼,便颓然倒了下去。 郭大靖快步上前,砍头、搜刮,一气呵成,动作越发熟练。 然后,郭大靖就沿着路边行进,准备毫不留情地袭杀来往的落单建虏。 …………… 牛录额真萨尔泰紧皱着眉头,盯着前方的战斗,等着后方大队赶来支援。 天黑看不清敌人的数量,但从箭矢的密度,以及阻击的强度,萨尔泰判断不会少于五百人。 如果是平地野战,萨尔泰有信心率领百骑纵横冲杀,轻松地击败敌人。 但敌人占据着封锁道路的险要之地,并有简单构筑的工事。而建州勇士只能下马攀高步战,尽管射术高超,却难以一举突破。 以一百多骑便敢发动进攻,可见建虏的狂妄。当然,萨尔泰不是这样想,而是正常操作。 兵力还是太少了,不能形成连贯持续的进攻,以及密度极大的箭雨。 萨尔泰命令进攻部队撤了下来,不想再增加无谓的死伤。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张望了一下,萨尔泰觉得大队人马的速度实在是够慢。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主将图门的被杀,恼羞成怒的大队人马正在搜杀袭击者。而派出报信的哨探,竟然也被郭大靖所击杀。 “再派哨探回报,请大队尽快赶来。”萨尔泰实在是焦躁难耐,回头沉声下令,“敌人有数百殿后部队,倚仗险要地形阻击,我部兵少,难以冲破。” 传令兵传下命令,两个哨探纵马向来路疾驰,前去大队通报。 而对面的阻击部队,由张攀亲自率领。既是身先士卒,也是担心没有自己坐镇,部队不会死力阻截。 “这是建虏的前锋——”张攀观察清楚状况,眯起了眼睛,“只有百多骑。” 负责殿后阻击的人马都是精锐,这是古代的军事常识,先锋和后队,都要硬。 而八百多部队,未必不能主动出击,打垮建虏的先锋,挫折敌人的锐气。 想到这里,张攀立刻下令,由周庆引路,率两百士兵从侧翼树林中迂回,对敌人进行夹击。 此时,郭大靖在路上又干掉了两个建虏哨探,还得了匹马,速度更快,也离得越来越近。 远处,依稀看到火把的光亮。郭大靖赶紧下马,离开大路,在路旁的树木、雪堆间潜行,靠近了建虏。 建虏的注意力全在前面和侧面,对于后面潜来的杀神全无所觉,戒备甚是松懈。 郭大靖直潜近到五六十米的距离,才停下来观察。 第二十一章 合围建虏先锋 百十骑建虏猥集在大路和路旁的庄稼地里,范围不大。而且,离山坡树林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视野也算是开阔。 郭大靖思索了半晌,悄然向左侧的树林山坡移动。 建虏不是傻子,被一个个射杀而没有反应。他必须找到既能狙杀敌人,又能迅速撤退的阵地。 哪怕建虏冲过来,郭大靖认为在山林中也能周旋。毕竟,在暗夜中,他的装备是建虏所没有的,更是建虏想不到的。 等郭大靖潜伏到位,建虏依然没有得到大队传回来的命令。在寒冷雪地中,建虏的焦躁可想而知。 郭大靖观察之后迅速作出分析判断,选定目标,瞄准射击。 一个建虏离开同伴,面冲着郭大靖的方向,解开裤带,准备释放肚中的狗尿。 弩箭从林中激射而出,射进了他的狗头。他颓然倒地,一泡狗尿失禁,还有他的污血,流进了雪地。 一个建虏跺着脚,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弩箭无声而至,正中其头部,结束了他在这寒冷中的煎熬。 身处最外围,他的倒下暂时没有引起其他建虏的注意。 郭大靖拉弦上箭,正准备狙杀另一个目标时,一个建虏头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萨尔泰心情烦躁,看到周围士兵有些懈怠,不禁怒火中烧,骑着马边巡视,边大声斥喝。 “大队马上就到,看看你们的样子,给某丢人嘛!”萨尔泰瞪着牛眼,马鞭子在空中虚抽了几下,嚎叫道:“这点寒冷算什么,都精神点……”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转移了目标。这是个找死的,尽管距离稍远,且会惊动其他建虏,但目标的价值不小。 被斥骂的建虏都赶忙整束装备,作出精神抖擞的样子。一个建虏看到了倒毙于地的同伴,还以为他躺倒休息,赶忙出声提醒。 崩!弓弦响处,弩箭一闪而逝,射进了几十米外萨尔泰的胸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牛眼立刻呆滞,嘴巴翕张了两下,鲜血从喉头涌上,堵住了他的嘴。 “有敌人偷袭!”来到同伴尸体旁提醒的建虏发现了异常,抽刀戒备,大声喊叫着示警。 不用他喊,摔下马的萨尔泰已经惊动了其他建虏。他们叫着、嚷着,气急败坏地四下寻找,很快便确定了郭大靖所在的方向。 很简单,只有这里才能够有敌人潜近并施放冷箭。 而郭大靖已经开始撤退,却还持着弩弓。标准的持枪行进姿势,边退边不时回头观察。 二十多个建虏嚎叫着向山林中奔来,还向着林中射出箭矢。尽管效果微弱,可能发泄怒气和郁闷。 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冷箭射杀了头领,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羞辱。把该死的偷袭者抓住,一刀一刀碎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但他们显然不知道对手的厉害,更不知道对手的胆略和自信。 既然已经追过来了,尽管还没被发现,郭大靖决定与建虏在山林中周旋。借助于弩弓和夜视瞄准镜,他有这个信心。 在一棵大树后迅速转身半蹲,郭大靖端弩瞄准,那是一个举着火把的建虏,很明显的一个靶子。 弩箭无声激射,郭大靖反手从腰间箭囊内抽出一支,拉弦上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再次瞄准,向着目标扣动了板机。 建虏扑通倒地,手中的火把甩出几米远,在树下雪中忽明忽暗地燃烧。 另一个建虏象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大睁着两只眼睛直挺挺地扑在雪地中。 郭大靖拉弦上前,弩托抵肩,保持着随时射击的姿势,继续撤退。 敌我相隔有四十多米,这还是直线距离。有树木遮挡,脚下积雪也挺厚,再加上暗夜的光线不足,建虏对郭大靖的威胁很小。 但郭大靖却如鱼得水,借助于夜视瞄准镜,不断停步转身,观察着追进林中的建虏,并且不断地找到目标,或蹲或跪或趴地返身射击。 五个,六个……悍勇的建虏不断被无声射来的弩箭击倒,有的发出惨叫,有的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有,便倒毙在树下、雪中。 分散进入林中的建虏越来越少,可他们相互之间也有距离,并不能完全知道形势越来越不利。 就象冲锋时热血上头的新丁,冲着刹不住脚,却发现自己已经脱离战友,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突然,火铳声在林外连续响起,紧接着是喊杀声大作。 周庆带着两百部队迂回到位,正赶上建虏处于混乱之时。他们发起了进攻,时机不能说掌握,只能说是碰巧得极有运气。 张攀也率部从正面发起了攻击,对七八十个建虏形成了两面夹击。 崩!郭大靖再射出一箭,将第七个建虏射杀。 树林中的纠缠战斗,郭大靖借助于装备和伪装,以及灵活诡异的走位,完全占据了上风。 而在光线更加昏暗的树林中,建虏甚至没有看到郭大靖的身影,便被射来的弩箭结束了狗命。 建虏退了?! 郭大靖只观察了片刻,便得出判断。这是外面爆发的战斗,使得残存的几个建虏不得不停止了追杀。 现在换成爷爷我了! 郭大靖冷笑一声,返身追杀过去,深得“敌退我进”的真谛。 失去主将的建虏,本就处在混乱之中。再加上损兵折将,被绝对优势的东江军的夹击打蒙了。 兵器交击,呐喊吼叫,战斗激烈而残酷。尽管建虏顽强抵抗,依然被东江军打得步步后退,很是狼狈。 此时,郭大靖又追杀了两名建虏,眼前的视野开阔,已经来到了树林边缘。 敌我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建虏人虽少,却很凶悍,结成阵势,向大路边战边退,正在摆脱两面夹击的困境。 郭大靖正处于建虏的侧后,抓住这有利时机,他就在树林的边缘依托树木,向着建虏一箭一箭的快速射击。 如果算上郭大靖,建虏已经是三面受敌。再加上狩猎弩的力大射远,建虏接连被击中倒地,惨叫惊呼声不断,勉强抵挡的战局很快发生了扭转。 第二十二章 歼灭建虏先锋 郭大靖暗叹自己运气好,连带着把张攀和所部的东江军都影响到了。 你看这配合,好象事先布置好似的。而且,就算计划得再周密,恐怕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阴差阳错之下的配合默契,也只能用运气来定义。 大到国家,小到团体,再小到个人,什么国运、气运、幸运等等,却也是取得成功、获得胜利的关键因素。 历史上,从明末到清初,可以说满人的运气一直很好。从崛起到夺取天下,都是如此。 反过来看,明朝的气运却是不断衰弱,多少次能够压制建虏的机会都被错过。 这里面固然有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各种原因,但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也跟运气大有关系。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用老百姓的俗话讲,就是“点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郭大靖觉得自己的运气就挺好,一路走到现在,虽有坎坷艰难,可都一一安然渡过。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一直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并把这份好运带给他身边的人,直至影响到整个东江军,整个民族和国家。 建虏愤恨交加,明知道树林里有人偷袭暗算,可却只能偶尔看到人影闪动,却找不到准确的所在。 夜色昏暗,连箭矢射来的轨迹也没法提前察觉,直到中箭倒下。 一篷篷箭雨射向树林,带着建虏的仇恨,也带着他们的无奈和恐惧。 郭大靖禀持着狙击法则,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借助于头顶树木的遮挡,射来的箭矢没啥威胁。 而他利用狩猎弩和瞄准镜,一箭接一箭地施谢。不管建虏是死是伤,每发必中。低平的轨迹,极快的速度,力能破甲。 啊!又一个建虏惨叫着倒地,小腹中箭,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哀嚎。 旁边的建虏还想弯腰救助,一支弩箭再次划破空气,狠狠地射进了他的头部。 臭毛病!都特么留下吧,连尸体都不让你们带走。 郭大靖暗骂一声,拉弦上箭,继续瞄准射击。 几支箭矢射进了树林,头上枯枝雪团不断落下,但郭大靖连眼都不眨,轻轻扣动了板机。 几个建虏实在忍不住了,持盾举刀,向着树林冲来,怎么也要抓住卑鄙的袭击者泄恨。 盾能护胸护腹,头脸和腿脚却不行。 但郭大靖没有留下与这几个家伙纠缠,他在夜色和树木的掩护下,继续潜行,保持着与建虏人马的狙击距离。 至于那几个家伙,冲进树林也是扑空,光线昏暗之下,郭大靖再返身一一击杀也不困难。 在树林边缘时走时停,时蹲时跪,郭大靖不时地射出冷箭,在五六十米的距离狙击着建虏。 箭囊内的三十多枝箭用光,郭大靖又迅速从空间取出另一个。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十个建虏死伤在他的冷箭之下。 战斗到此时也分出的胜负,或者说胜负早已确定,只不过大大缩短了时间,更减少了东江军的伤亡。 十几个建虏骑马逃离,面对东江军的猛烈进攻,战阵已被击破,将陷入各自为战,或是被数人围攻的局面。再坚持下去,他们就是横尸倒毙的下场。 郭大靖迅速施放冷射,三匹战马接连嘶鸣着蹦跳疯跑摔倒。 三个建虏掉下战马,盔甲齐全倒成了沉重的累赘,他们很快被成群的东江军追上,爆发出垂死的嚎叫,招架着四面攻来的兵器。 郭大靖转身往回潜行,还有四个建虏,冲进树林也逃不掉狗命。 “陈古义,你带人快速打扫战场,撤回阵地。”张攀骑着马在战场上巡视,大声命令着,准备率领大部分人马带上伤员,马上返回阵地。 建虏的大队可能很快就会出现,阻击阵地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尽管近乎全歼了这支百八十骑的建虏前锋,但东江军也付出了差不多的伤亡。 只不过,这样的伤亡比例在张攀看来,却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此时,他还不知道郭大靖的狙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按照建虏的战力,即便是混战,差不多也能一个打俩,甚至是三个四个。冷兵器时代,盔甲防护太重要了。东江军的装备,相比建虏,还是简陋得很多。 龙川袭城战,再加上这次战斗,盔甲武器缴获了不少,但人也伤亡了很多。 张攀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收拾心情,目光又坚定锐利起来。 “大人——”一声呼唤让张攀转过头。 周庆兴提着颗人头,快步奔来,在马前举起,让张攀细看,兴奋地说道:“这是大靖兄弟的箭,我记得牢牢的。” 张攀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这个长度的箭矢,好象只有郭大靖在用。” 停顿了一下,张攀疑惑地问道:“怎么,他也在这附近,还参加了战斗?” “我估计他在那边的树林里施放冷箭。”周庆伸手指了指,猜测道:“我们迂回发动侧击的时候,建虏便有些骚动混乱。” 张攀不能马上就确定,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和几个哨探简单检查一下,看建虏的尸体上还没有这样的箭矢。” 时间很紧,仔细清点检查肯定是不行的。张攀下达的命令很合理,只动用几个人而已。 啊——惨叫声突然从树林中传出,尽管离得有百八十米的距离,可战场上已经少了很多杂声,还是能够听到。 几个离得近的士兵立刻戒备着向树林靠近,他们正在扒建虏尸体上的衣甲。而这几个建虏,都是被郭大靖的冷箭所杀。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周庆也注意力也转了过去,带人前去察看。 郭大靖毫不留情地砍死被射伤的建虏,迅速向着左方潜行。 还剩下最后一个建虏,发现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便想躲进树林深处。可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已经通过夜视瞄准镜盯上了他。 建虏忽快忽慢,时而闪在树后,时而蹲身在雪堆旁,动作也是相当敏捷。但他的表演,在郭大靖的瞄准镜中,倒好象在耍猴戏般可笑。 第二十三章 建虏大队到了 郭大靖停下了脚步,瞄准了建虏将会出现的地方。这是预判,通过建虏的行动轨迹得出的判断。 建虏的身影再度出现,果然是向着几步外的大树行动,郭大靖轻轻扣动了板机。 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建虏的腰部,就好象他故意撞上去的一样。 剧痛使得建虏发出难以控制的惨叫,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建虏向后伸手,摸到了外露的箭簇,却疼得难以发力拔出。 又是一箭飞来,准确地射穿了他的后颈。污血涌出,呼吸困难,建虏象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缓缓地瘫在了树下。 搜刮、割头,郭大靖来到近前,可以从容地进行最后的工作了。 这也是他更愿意一个人行动的原因所在,不担心别人看到他变魔术似的往空间收纳,或是取出。 建立起一支能如臂使指的部队,是郭大靖执着的希望。为此,他可以甘冒危险,为这支部队进行武器装备上的积累存储。 一个又一个,郭大靖按照记忆,在树林中找到建虏的尸体,进行同样的搜刮。 只是,当他砍下第三颗首级时,便听到了呼唤和拍巴掌的联络信号。 稍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郭大靖起身回应。 武器装备落入东江军手中,也是他能接受的。毕竟是战友,是袍泽,日后也可能成为他的麾下。 “哈哈,我就知道是你。”见到郭大靖,周庆喜不自胜,颇为自己的猜测正确而得意,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 郭大靖笑得也很真诚,他感受到了周庆发自内心的感情,淳朴而自然,令人心中顿生暖意。 周庆打量了一下郭大靖提着的首级,说道:“我们发现了两个,替你收着呢!”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说道:“还有。”说完,他便转头带路。 周庆带着几个人跟在后面,嘴里不断地提醒和叮嘱,“以后尽量别单干,虽说就你一个夜不收,可找几个好手协助,危性更小一些。” 郭大靖笑着点头,答应得痛快,心中却不以为然。 把树林里倒毙的建虏全部搜刮砍头,几个人看郭大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光杀人,连人头都没时间砍,或者是根本不太在乎。如果时间紧,这家伙可能都懒得去找。 只有周庆,表现出些许的惊讶后,便表情如常。知道郭大靖能打,也知道他对杀建虏最狂热。 人头啥的,能拿就拿,拿不到就算了,得看方便不方便,并不是很在意。 “我和几个兄弟帮你清点呢,带着你的短箭的都算你的。”周庆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帮你打出名声,不仅成为鹿岛的第一夜不收,还是东江军第一。”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谁,割的,就,就算谁。军规——” 低调是一方面,郭大靖可不想为了几颗人头,坏了规矩,与袍泽们起了争执,生出隔阂。 既然规定了谁交上的就是谁的,又没说谁杀的归谁。战场上争抢虽是弊端,可规矩没改之前,郭大靖可不想有什么例外。 提到军规,周庆不禁挠了挠头,也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替郭大靖抱不平。 郭大靖看出了周庆的心中所想,嘿嘿笑着回拍了两下,说道:“杀建,虏,最重要。” 周庆用力点了点头,现出钦佩之色,说道:“行,你这样大度,张将军那边也不用为难。”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但杀敌的数字给你记着,等够一百了,咱们东江军也能树起个标杆。” 百人杀,百人斩?!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一百吧,可以算是个小目标。以后肯定要更多,超过建虏的王牌捉生图鲁希,才算是真厉害。 当然,这个得别人数才算,自己杀是杀了,可空口白话的没证据,还不如不说。 众人出了树林,便赶紧随着大队撤回防御阵地。 “大概四五百人的建虏大队——”张攀沉吟了一下,抬头对郭大靖赞赏地笑道:“很好,既刺探到敌情,又击杀十数个建虏,功劳都给你记下,战后再论功行赏。” 郭大靖施礼致谢,转身离去。 这家伙,对于什么功劳赏赐好象浑不在意,杀建虏似乎是唯一的目标和乐趣。 张攀看着郭大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巡视阵地,加强防御。 有地形地利的优势,尽管建虏战力强悍,张攀认为也能抵挡得住。何况,建虏是轻骑追击,无论是装备,还是粮食,都难以支撑其长时间的作战。 后面还有刘兴祚带领人马布置的另一个阻击阵地,层层消耗之下,建虏也只能黯然而退。 此时,张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的谨慎小心。如果没有考虑到建虏从义州星夜追击,仓促应战恐怕凶多吉少。 其实,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幸运是郭大靖争取到的。 如果不是郭大靖狙杀了主将图门,袭杀了报信儿的建虏哨探,建虏大队赶来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也就是说,张攀所部应该没有迂回歼灭建虏前锋的时间,战斗也不会这么快结束,并安全撤回阵地,以逸待劳地等着迎击建虏大队。 当然,郭大靖也不会说,嘚吧嘚吧,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只要能杀建虏,能打胜仗,他就很满足了。 当天边出现了一抹白色,新的黎明即将展开光幕的时候,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头领被冷箭袭杀,前锋被近乎全歼,可竟然没找到袭击者,更没有哨探急报。建虏大队感到反常的同时,也是怒火中烧,急于报复。 路已经被伐倒的树木阻塞,两边是夹着道路的山峦。建虏稍加观察后,便向一座低矮一些的发起了进攻。 人马只有数百,建虏要维持进攻的强度和力度,分兵进攻是不智的选择,猛攻一面,才有突破的可能和希望。 而逃回去的几个建虏所提供的情报,也让大队建虏有了防备,派出一百余人监视侧面,防备东江军再度迂回侧袭。 第二十四章 阻击 火红的朝阳缓缓升起,将山林染成了血色,战斗就在这血色覆盖下再次展开。 郭大靖作为夜不收,不管是不是小旗官,和其他哨探一样,都不同于普通士兵,是可以不参加这样的战斗的。 但他还是悄然赶到了阵地上,杀敌是一方面,他还想多见识见识建虏的进攻手段。 只不过,实际战况让郭大靖有些失望。 想来也是如此,那时候的进攻能有什么花样,又没有火炮轰击,又不能散兵线逼近,还不是要靠弓箭压制,手持盾牌向上爬。 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 郭大靖发现建虏的进攻先锋就很厉害,他们穿着数层甲胄,抗击打能力很强,甚至对鸟铳也有一定的防护。 这也证实了郭大靖在前世所看到的一些资料,说的是建虏对明军的鸟铳并不是很畏惧。 数层甲胄是一方面,鸟铳施放的距离也有些远。如果在二三十米的距离,效果应该不是这样。 郭大靖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趴在树下雪窝中。建奴既不容易发现,连自己人也看不清楚。 虽然是仰射,但山坡并不算太陡,建虏的步射弓箭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郭大靖琢磨着用壕沟胸墙工事,是不是防护更好? 用弓箭就算了,得挺身直腰地拉弓放箭,暴露得太多。火枪可以,弩也没问题,在施放的时候,都不用太过暴露。 嗯,火枪和弩弓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训练周期短。哪怕是农夫,也能够很快掌握使用的技巧,并且射得会很准。 正因为如此,在中世纪的欧洲,弩曾经被认为是一种不正当的武器而禁止使用。 理由很简单,花了大量时间进行战斗训练的骑士,往往会被使用弩弓的普通或低等士兵射杀。这对于当时的贵族来说,无法接受。 据说,英国的狮心理查就是被弩箭射中而伤重不治的。一个大人物,被不知名的小卒击杀。 嗯,这只能证明生命其实都一样,在死亡面前,没有身份地位可言。 同样,火枪最终淘汰弓箭,并不是因为射程、射速,以及威力的原因。 首先,使用火枪的条件很低,不需要弓箭手那样强壮的身体,以及长时间的训练。 一个普通人,可能一天就会使用火枪,一个星期便能比较熟练。多则几个月的训练,大多数都能成为合格的火枪兵。 而培养一名合格的弓箭手,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培养成本和周期,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郭大靖瞅瞅无人注意到自己的隐藏所在,从空间内取出了狩猎弩,拉弦上箭,瞄准了正往上冲击的建虏。 尽管火枪和弩都有自身的缺陷,但应用于战场的,没有最厉害的武器,只有最适用的。 特别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法训练出能与建虏野战的军队。多数战斗是伏击和防御的话,火枪和弩弓就能发挥出自身的优势,给予建虏以很大的杀伤。 崩!弩弦轻响,随着箭矢的飞出,郭大靖也基本确定了日后可能的建军和发展之路。 建虏的弓箭射得相当准,不断有东江军士兵死伤。反过来,东江军的弓箭,对于重甲建虏的伤害却有限。 滚木擂石沿着山坡不断施放,对建虏也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只是,准备时间很短,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多。 一个冲在前面的建虏身手矫健,躲开了一块沾着冰雪的石头。刚刚站定身子,却被一支无声的弩箭击中了面门,仰脸摔倒,顺着雪坡滚了下去。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郭大靖还担心弩箭对于重甲建虏的杀伤力不够,才尽量瞄准头部狙击。 不过,第二箭他就改变了主意,不试试怎么知道,怎么能完全掌握弩弓的性能? 其实,郭大靖有些过虑了。 现代的弓弩由于制作的工艺和材料的不同,关键就在于弩体和弩片,都比古代的先进。 同时,在设计上,还吸收了现代武器枪械的优点,改进了弹道,比古代的弓弩更强。 而与狙击步枪相比,弩还具有无声无光的隐蔽优势;与弓箭相比,弩的穿透力强,射程远,精确度高。 所以,由于反恐和执行特殊任务的需要,弩这种古老的武器,在警察和军队中也重新开始装备。 建虏身体一顿,低下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透出胸口的箭簇,好象不明白重甲怎么没防护住,便颓然倒了下去。 很好,这样就能更加快速地射击,不用专射头部了。 郭大靖振奋起来,一箭一箭地瞄准射击。不管是死,还是伤,倒下一个建虏,己方就会减少数个伤亡。 在纷乱掠射的箭矢中,没人注意到隐蔽角落里飞出的死亡之箭。 只不过,建虏的伤亡开始快速上升,几秒钟便倒下一个,时间不大,已经伤亡了近三十。 山坡比较狭窄,又是登高进攻,建虏不可能排成紧密队形,也没有什么楯车掩护。 也就是说,建虏能够展开的兵力有限,这就使得郭大靖的连续狙杀体现出了效果。 如果是成千上万人马的交锋,郭大靖所杀的这些敌人,只不过是极少数,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建虏大队总共只有五百多人,进攻的只是四百多人。而冲在前面的重甲也就百八十人,倒下三十,差不多是一半了。 何况,建虏也不都是重甲,冲锋在前的不能突破的话,后面的建虏在东江军的箭矢火枪下,防护也就显得不够了。 重甲冲阵,弓箭压制,近战肉搏,这可能是建虏最常用的作战手段。至于什么骑射无敌,显然有很大的吹嘘成分。 这是郭大靖的又一个感悟,尽管还不是十分确定。 建虏凶猛的攻势突然变得弱下来,倒毙于山坡的尸体却是横七竖八。这让山上的守军士气大振,抵抗得更加激烈。 张攀已经率领亲兵亲自坐镇指挥,见战局有变,立刻全力反击。 所剩不多的滚木、石块全部扔了下去,趁着建虏混乱躲避,一百多精兵预备队呐喊出击,从山顶猛冲而下。 第二十五章 援兵到,建虏败退 战阵对散兵,严整对混乱,张攀的意思很明确,将建虏的重甲先锋打残,减少之后进攻的威胁。 十人一排,东江军这一百精兵都是盔甲齐全,一色的雪亮长枪。 战场上,集体力量胜过个人武技,一排锋利的长枪迎面刺来,你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 “杀,杀呀!”士兵们的鞋上都绑着草绳防滑,呐喊着向建虏冲杀而去。 郭大靖瞪大了眼睛,感觉到热血往头上奔涌,几乎要跳起持枪,跟着他们一起冲锋杀敌。 不时有战士中箭倒下,可后面迅速补位,依然勇猛地冲锋。 连续作了两个深呼吸,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敌人,射击,射击! 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快速的杀敌手段,比端着长枪冲锋,更有意义,也更能减少袍泽的流血、牺牲。 现在,郭大靖转移了目标,向着更远处的建虏弓箭手瞄准射击。 尽管距离远了,但弓箭手的防护也不比重甲兵;精准度差了,但他瞄准敌人的躯干,依然能够保证基本的准确。 兵器交击,呐喊怒吼,仓促集中的建虏拼命抵挡着冲势凶猛的东江军士兵。他们也知道,分散难敌集中。 杀!长枪吞吐,当胸而刺,即便建虏力大技精,也抵挡不住数杆长枪,忙乱招架着,在雪坡上被打得步步后退。 不时有建虏被长枪刺中,鲜血喷涌着倒下;也不时有东江军战士伤亡,同样血染雪坡。 白刃肉搏战,凶腥而残酷,最是考验军队的素质,士兵的意志。 在冲击的东江军士兵身后,弓箭手也全力射击,向着建虏弓箭兵抛射出一丛丛箭雨。尽管在射术上不如建虏,却还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 郭大靖还在不停地射击,建虏弓箭手被混战的人群挡住了,他又向着战场中的建虏施射。 这有些困难,使他的射击频率降了下来。但东江军的凌厉反击,也使建虏无力抵挡,鸣金败退了下去。 东江军士兵也开始返回阵地,携带着伤员和牺牲战友的遗体,顺带着把建虏的首级割下,装备剥下。 建虏败退时,拖走了不少尸体,但依然在雪坡上留下了一百多具。 伤亡将近二百,建虏只剩下三百可战之兵,重甲兵更是损失惨重,沉重的打击使建虏愤恨又丧气,迟迟没有发动第二次进攻。 东江军伤亡超过三百,滚木擂石基本用完,虽还占据着地利,继续防御的困难也增大了。 张攀接到了伤亡统计,暗自叹了口气。 八百对六百,尽管是倚险防御,但打到现在,双方战力的差距,依然体现得很明显。 尽管在伤亡比上,张攀感到了惊讶,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现在已经无法安然撤退到下一个阻击地点,伤员太多,行动缓慢,很快就会被建虏追上。 只能继续坚守下去,要么建虏知难而退,要么与敌人死战到底。 张攀的目光又坚定起来,向南看了一眼。敌人的具体情况,已经派人飞报给第二道防线的刘兴祚,不知道他会作怎样的布置。 如果能带兵赶来支援就好了,尽管自己没给他下这样的命令,只是通报情况而已。 在阵地上巡视着,张攀督促着士兵做好抵挡敌人再一次进攻的准备。 用缴获的盔甲,张攀又组织了一支防护更好的百人长枪队。与其等到敌人冲上来混战,不如适时发动反击,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对敌人进行反冲击。 刚才的战术被证明是有效的,张攀决定继续使用。 郭大靖在隐蔽处悄然观察着,思索了一下,收起弩弓,偷偷地向坡下移动。 如果不是反冲锋的袍泽遮挡了视线,他应该能干掉更多的建虏。既然张攀又组织了反冲锋,他就要换个射界更宽阔的阵地。 山下的建虏在整顿,也在争吵。没有了主官,只剩下两个牛录额真,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六百骑已经折损过半,再打下去,兴许全军覆没,连头领和同伴的尸体都带不回去。 何况,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守义州。如果兵力不足,和龙川一样,义州恐怕也有危险。 另一个牛录额真则认为山上的敌人也伤亡不小,坚持不住接下来发动的全力一击。现在撤退,是前功尽弃。 就在两个建虏头目争执未决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了振奋的欢呼声。 张攀惊喜交加,没想到刘兴祚带着三百兵赶来支援。这下子,坚守没有问题,建虏再攻,只能是损兵折将,甚至会全部覆灭于此。 快步迎了上去,张攀向着刘兴祚拱手致谢,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人马全带来了?” 刘兴祚明白张攀的意思,笑着说道:“伤员有少量士兵保护,就在原地休息。某接到哨探传令,陈副帅率领大队人马已经登陆,正向这边急进,准备攻袭义州。” “原来如此。”张攀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出激动的神色,“太好了。真是没想到,不知有多少人马?” 刘兴祚伸出四根手指,说道:“四千,袭攻义州应该可以。” 张攀略微沉吟了一下,笑道:“来追击的便是义州建虏,已经伤亡三百多,守卫力量已是大为减弱。” 刘兴祚的脸上闪过惊异之色,没想到张攀所部的阻击如此凶悍,八百兵就干掉了三百多。 援兵的到来,使山上的守军士气大振,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之声。胜利在望,凭建虏的兵力,已经难以攻破防御。 “敌人的援兵到了。”牛录额真巴哈里叹了口气,问道:“还要再攻下去吗?” 牛录额真哈尼瞪着牛眼,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纵然再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建虏收拾尸体,带上伤员,黯然地返回义州。他们的狼狈而退,使得山上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和呐喊。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战局危机已解,终于能松缓一下了。 尽管他找到了更利于狙击的阵地,可也不敢说凭一己之力就能挫败建虏的全力猛攻。 第二十六章 朝鲜义兵 经过此次作战,郭大靖学到了很多,既领教了建虏的战力,也窥到了敌人的弱点。 从隐蔽处悄然返回,郭大靖迈步走向伤兵所在的地方。无论是经验,还是教训,都是在鲜血淋漓中取得的。 东江军能够成长到这个程度,在辽东坚持这么长时间。不知有多少人马革裹尸,甚至埋骨青山。 多救活一个,就是一分力量,就能重生一个勇士。 锯子、刀子,他准备好了;烙铁,也是一样;再加上他的针线,虽然残忍恐怖,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真正的技术。 ………………….. 夜幕降临,月色冷凄,疲惫不堪又败退而回的建虏人马,离着义州已是不远。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回到义州城了。牛录额真巴哈里看了一眼驮在战马上的尸体,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六百多骑铿锵出动,追击如风,回来时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不仅主将阵亡,人马也是损失过半,前后鲜明对比,怎不令人悲痛伤感。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身旁响起,不用转头去看,巴哈里已经听出是牛录额真哈尼。 要说他们二人也都是身经百战,哈尼比他更勇猛,但在他看来,却是鲁莽无脑。 尽管如此,可相同的境遇之下,大哥别笑二哥,两人应是一样的悲凉和愤懑。 或许是大人太过心急,太过冲动,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如果把守义州当成主要任务,就不会贸然出兵,轻骑追击。 可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巴哈里和哈尼估计也要受到处罚。战败的郁闷笼罩心头,别提多难受了。 正在此时,旁边的树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尽管很微弱,但还是被建虏所发觉,大声示警。 林中亮起了更多的火点,紧接着是火枪的轰鸣。枪口爆射的火焰一处接一处,铅弹激射而出,一篷篷箭矢也从另一面射来。 “下马应战。”巴哈里反应迅速,意识到中了埋伏,翻身从马上滚下,指挥手下反击。 此处正是道路狭窄之处,意志低沉、身体疲惫的建虏竟没提前发觉,离义州不远,快回到家的感觉也使建虏的心理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第一轮火枪弓箭的袭击,打死打伤了数十个建虏。等到建虏反应过来,来自林中的袭击便没有了太大的效果。 哈尼吼叫着,带着亲兵扑进了树林。满腔的愤懑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他渴望着砍下敌人的头颅,在血肉迸溅中释放心中的积郁。 火绳的亮点,火枪喷吐的火焰,在黑夜中就是极好的目标。 啊——身旁的亲兵突然发出了惨叫,脚步猛停,可身体还在惯性作用下向前,以奇怪的姿势扑倒在地。 哈尼虽然脾气暴躁,性格鲁莽,但战斗经验丰富。尽管林中昏暗,视线不清,可他还是迅速判断出地上有陷阱。 啊!又一个手下惨叫着倒下,捂着脚哀嚎不已。 “停止前进,地上有陷阱。”哈尼大声嚎叫着,心中的郁闷又多了几分。 这都什么敌人哪,净搞这些卑鄙无耻的暗算。堂堂的建州勇士,不能面对面的斩杀敌人,却频频栽在这阴险的手段下。 火枪又响了一阵,建虏不敢猛追,又不敢点火把暴露目标,只能用弓箭反击。 渐渐的,林中的火枪和弓箭停止了施放,隐约有人影晃动,并逐渐远去。 敌人逃跑了?!好半晌,建虏小心翼翼地前进搜索,终于确定了。 在火把的光照下,建虏发现了地上的陷阱。 锋利的枪尖,就藏在松软的雪中,不仔细观察寻找,就是白天也不容易发现。 哈尼用弯刀猛砍了几下,向着林子深处象狼似的嚎叫了几声,铁青着脸转身而去。 这样的陷阱肯定不多,但谁能知道有多少呢?只要心中生出畏惧,敌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且,敌人已经跑了,费力去寻找并毁掉陷阱,对于建虏来说,毫无意义。 建虏遭此一挫,伤亡虽是不大,可对士气的打击却很沉重。当然,他们也提高了警惕,放慢了速度,继续向着义州行进。 而两三里地外的山林深处,袭击者不断地返回,聚合在背风处的营地,围着火堆取暖商议。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华夏,也适用于很多国家和民族。 在国家危难,或是家园遭到战火荼毒的时候,奋起抗争的,多是底层的军官、士兵,或者是普通百姓。 而那些“肉食者”,包括封建君主和大臣,以及富豪士绅,却少有那份血性。 建虏攻朝,所过之处滥行攻城掠地、滥行杀戮,朝鲜官军也是节节败退。但抵抗建虏的义兵武装却不断涌现,并且有越来越活跃的趋势。 义州有郑凤寿、白宗男;龙冈有黄山立等十八勇士;铁山有金砺器,慈山有林豹变,龙川有金佑、张遴及李忠杰兄弟等,毛罗山有洪龙海、闵灠等组织的自募军;宣川剑山、定州慈圣山等地也有义兵固守。 定州还有金良彦组成的“复仇军”,招募在深河之战中战死者家属五百余人协助防守安州;平壤有前判官金峻德、幼学李起业、金克念、文科直赴李愈、幼学金载价等士绅组织的义兵,等等。 其中,许多朝鲜义兵队伍利用熟悉地形地势的优势,与建虏周旋,不断骚扰袭击,差不多都成功保卫了家乡,甚至取得不俗的战绩。 只是最后,由于朝鲜统治阶层的懦弱怕死,与建虏屈辱议和,义兵也未从根本上扭转战局。 而这支刚刚袭击建虏大队的义兵,便是郑凤寿所招募统率的。人数只有数百,其中就有从义州突围而出的崔梦亮、李荩、藤野正等人,以及百多火枪兵。 要说这个郑凤寿,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他原为武将,还曾在壬辰战争中立过战功。 这样算起来,郑凤寿已是四五十岁。这样的年纪,行事稳重通常是不奇怪的。 而郑凤寿也是如此,他把易守难攻的龙骨山城作为根据,只带数百精锐在义州城附近伺机袭击建虏。 第二十七章 义州城的内应—崔孝一 “这队建虏刚遭打击,驮尸而行,又甚是疲惫。”郑凤寿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划着,作着战后的总结,也是一种猜测,“从方向上看,应是从龙川而返。” 崔梦亮疑惑地说道:“龙川已为建虏所占,难道又有变故?可要说现在能有力量攻打龙川的,除了毛镇,再无其他了。” “建虏袭攻铁山,必然再攻云从,毛镇能腾出手来反击?”藤野正对此表示怀疑,说道:“可能是与郑大人一样的义兵,袭击了建虏。” 崔梦亮也不好确定,便放开这个话题,说道:“既然已经派人去联络毛镇,并四下侦察,具体情况如何,很快也就能够知晓。” 郑凤寿点头赞同,说道:“既有崔元让在义州城作内应,毛镇若有余力,某率义兵相助,反攻义州当有可能。” 崔元让的真名叫崔孝一,字元让,其祖先被贬谪义州,子孙就在此定居。 崔氏家族世代都是武人,伯父崔嵂在壬辰倭乱中跟随明朝提督麻贵抗击日军,屡立战功,摄行南原郡守。父亲崔崇,亦曾考中武科。 而崔孝一“长身环眼,倜傥有大志,善骑射”,十七岁登第,二十二岁重试夺魁,“慨然以功名自许”。 光海君年间,弃官归家。萨尔浒之战时,都元帅姜弘立、左营将金应河请他参战,他因母丧而未能成行。 建虏攻破义州时,府尹李莞、判官金泰岩都死于城内巷战。崔孝一带着追随他的人登上谯楼,连杀数十敌。 朝鲜叛将姜弘立认出这位旧识,举黄旗并喊话以招降。崔孝一也认为“徒死非勇”,遂诈降。 阿敏留他与八名建虏官员共守义州后引兵南下,崔孝一便暗中派人出城,希望联络毛文龙派兵袭攻义州城,自己来充当内应。 派出的联络人在路上正遇上了行之不远的崔梦亮和藤野正,后又与郑凤寿会合。 对于联络东江军,郑凤寿、崔梦亮等人的意见倒是一致。为了保险起见,便又派人护送,前往皮岛。 崔孝一派出的人,除了联络东江军,还要去找宣川车礼亮、龙川安克諴,组织义兵抵抗建虏。 而崔孝一与这二人义气相投,素来交好,关西又称他们为“三杰”,在民间都很有影响力和号召力。 同样,郑凤寿和崔梦亮也派人前去寻找联系,想着号召团结更多的朝鲜人,组织更多的义兵,奋起抗争建虏的侵略。 “建虏遭到袭击,天明后恐怕会出动搜寻,我们暂且避开锋芒,向龙川方向转进如何?”崔梦亮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郑凤寿微微颌首,见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便最终决定下来。 …………………… 凭借朝鲜境内山地繁多、丛林茂密的地形地势,兵器军械也不算差,各地又有城池。 只要朝鲜上下一心,坚决抵抗。即使不能战胜建虏,也至少能逐城坚守,消耗建虏的兵力。 当时,建虏的战略重心还是和明朝交战,不能在朝鲜耽搁太久。只要朝鲜能坚持两个月以上,建虏十有八九是要撤兵回返的。 但郭大靖并不奢望朝鲜君臣能够做到坚持不屈,以他们的昏庸浑噩、文恬武嬉、蒙混苟安,与建虏议和应该是很难改变的结局。 即便如此,利用建虏攻朝这个历史节点全力奋战,依然是有重大意义的。 如果取得较大的战绩,就很可能转变明朝君臣的看法,从而加大对东江军的扶持力度。 至于朝鲜,这一次并没有完全屈服。虽然很屈辱地签订了城下之盟,但既未与明断交,亦不助虏,只是一些皮毛条件。 当然,这也为皇太极第二次攻朝埋下了伏笔。这样不涉及根本的盟约,显然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四千多人马,攻打义州的话,之前肯定不好说有什么大的把握。但义州建虏刚遭到挫败,守城兵力又有削减,倒是使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当然,不是那种传统上的蚁附攻城。伤亡太大了,即便能攻下,估计也没有了多少再战之力。 而反击建虏的军事行动,要在春暖冰融后,才是高潮。 郭大靖看似在休息,却又在空间内进行了忙碌的准备。箭矢备得足足的,加料的蒺藜陶弹也全部完工。炸城门的话,几个一起用,应该没有问题。 硝酸胺的威力相当于tnt的百分之八十,而一颗手榴弹通常装药在50克上下。蒺藜陶弹里,郭大靖估计至少装了半斤硝酸胺,爆炸起来的威力可想而知。 黑火药燃烧的温度,密闭的空间,郭大靖认为引爆硝酸胺的概率是很大的。这在攻打龙川时,便试验过。 如果自己能独领一支人马,攻打城池就可以使用最厉害的坑道爆破。那可是太平军的绝活儿,“掀翻巨城、如揭片纸”,哪怕是用黑火药。 将来会有大用的,郭大靖一边想着将来,一边用木头做着弩臂和弩机,把短弓固定在上面,改造成了一张弩。 这个工作并不算太复杂,除了悬刀(即板机)要讲究些技巧,需要望山、悬刀、钩心等几个小零件组合起来,其它的就是普通的木匠活儿。 老背着张弓做样子,时间长了,万一有人要他演示一下屡次狙杀建虏的高超射技,岂不是有些麻烦? 手臂酸了,指头伤了,没吃饱饭;头疼,肚子疼,屁股疼……你能想出多少理由,能蒙混多长时间? 何况,郭大靖还想着组织一支弩兵,专干袭击、埋伏,防守也不错。当然,箭矢上抹些毒药啥的,效果就更好了。 仿造着狩猎弩的样子,郭大靖削出了弩托,使其能抵肩射击,增加准确性和稳定性。 显然,这样改造出来的弩只能是差强人意。由于弩臂和拉距的关系,短弓也不能拉满。郭大靖觉得三四十米的有效射程,便已经是顶天了。 但郭大靖并不觉得丧气,反倒加快了速度,钻眼插楔,把悬刀等小零件组合固定,终于完成了这张弩的制作。 第二十八章 目标—义州城 他清楚地记得后世八路军打鬼子的时候,由于缺乏弹药,实弹训练严重不足。 即便是用步枪这种射程超远的武器,为了保证命中率和宝贵子弹的不浪费。八路军还有严格的纪律,敌人不到三十米不开枪。 这样比较起来,手中看起来制作还有些粗糙的弩,能达到三四十米的有效射程,郭大靖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三十米不开枪,这是怎样坚强的心理素质和勇敢精神?又是怎样铁的纪律?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是能训练出那样的军队,就是用大刀长矛,也能灭了建虏,平了辽东。 说到底,人的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关宁军如此,武器装备比东江军好,粮饷比东江军多,还不是守城之犬。 击退建虏的当天中午,援军的先头部队便赶来了,是五百骑兵。到了晚上,陈继盛率领的数千步兵也到达了龙川。 行军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这得益于受黄海潮汐影响,鸭绿江下游至入海口一段,极少有冬季大面积结冰的现象。 建虏选择的攻朝地点,是在义州,距离河口将近八十多里,冬天江面结冰是常事,正利于建虏蹈冰入朝。 如果连鸭绿江的下游和入海口都能冰封的话,建虏从镇江出兵袭攻铁山,却是快捷突然,简单是防不胜防。 要知道,当时的鸭绿江还是很宽阔的,百年后还能行驶三百吨的大船。 而且,下游及入海口的那几个冲积小岛,有的还没有形成,有的还很小,没船难以渡过。 陈继盛率领数千人马和张攀所部会合,进入空城龙川暂且歇马,并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 张攀首先作了详细汇报,说明追击他们的建虏便是义州的守军,遭到失败后,至少损失了三百多。 “也就是说,现在义州只余不到七百的建虏守城喽?”陈继盛眼睛更亮,信心又提升了几分,称赞道:“张将军率军袭破龙川,又重创义州建虏,功绩卓著。” 待张攀谦逊了两句,陈继盛又指着身旁的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从义州赶来联络的朝鲜义士,有重要情报通知我军。” 这两个朝鲜人正是崔孝一和郑凤寿派去皮岛报信儿的,路上正与陈继盛的大队相遇,倒省了很多时间。 听完朝鲜义士的情报,众将都振奋激动。义州建虏不仅损兵折将,现在还有内应配合,攻打义州的把握大增。 只有刘兴祚脸色比较平静,微垂着眼睑不说话。 张攀有些奇怪,看了刘兴祚一眼。 意识到张攀投来的目光,刘兴祚微微抬头,对着张攀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若义州不遭攻击,那城中的崔孝一尚能行动自如。若我大军围攻,对于新降之人,建虏岂能不严加防范?”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继续说道:“虽不致有杀身之祸,严加看管却是肯定。建虏擅长用间,应该不会疏忽。” 张攀微微颌首,对此表示赞同。 舍身处地,如果是自己守城,敌军大举来犯之际,肯定要把不安定因素控制住。 只是,刘兴祚知道自己在东江军中的地位尴尬,也没有当众泼冷水。 张攀有些无奈,拱手对陈继盛建议道:“末将以为可派哨探先往义州,即与朝鲜义兵会合,又能先行侦察刺探。即便内应有意外,无法相助我军,也能择城防虚弱处,进行强攻。” 陈继盛看着张攀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正常的行动,便点头道:“张将军思虑周全,便依你所言,马上派哨探随朝鲜义士立刻出发,赶往义州。” 张攀拱手躬身表示感谢,又接着说道:“某麾下有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哨探小旗官周庆,他们比较熟悉地形地势,可派他们先行前往。” “可!”陈继盛微笑颌首,这个小要求不过分,就算是对张攀连番获功的鼓励好了。 眉毛一挑,陈继盛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夜不收郭大靖,某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张攀恭谨地答道:“建虏攻朝、袭铁山的准确情报,便是郭大靖和周庆等人共同侦察所获。另外,郭大靖还击杀了建虏捉生图鲁希,袭攻龙川,亦是先登。” “图鲁希——”旅顺游击李维鸾又惊又喜,失声道:“死了?!”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脸上的惊色一闪而逝,哈哈笑道:“死得好,这个图鲁希终是恶贯满盈。话说,这个郭,郭小旗,能干掉图鲁希,倒真是个狠手。” 众将差不多都知道这个图鲁希,可见这家伙的祸害程度。听到被杀死了,都喜悦兴奋地议论。 “是了,是了。”陈继盛恍然道:“毛帅提过一回,这次情报准确,使我军不致被动,张将军手下的东江健儿郭小旗,功不可没。” 张攀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郭大靖给他涨脸,他也不吝在众将面前提起,好好抬举一下。 “时间紧,就派郭小旗等人马上出发。”陈继盛向下压了压手,待议论声稍息,笑着说道:“待此战结束,某再见见张将军手下这位悍勇的夜不收。” ………………….. 弯月高悬在灰暗的天空,寒冷刺骨的风吹在脸上、身上,在空中还卷着几片浓重的云团。 一行人马在这风夜中跋涉,时而在大路上奔驰,时而翻山越林,向着义州前进。 “打完龙川,又阻击建虏。”周庆脸上显出疲惫之色,语气中也有几分抱怨,“现在还要攻义州,咱们是最辛苦最劳累的。” 刘奇士嘿然一笑,和郭大靖、周庆等人也混得熟了,调侃着说道:“能者多劳,谁让咱们有大靖兄弟这个硬手,张将军最看重,最信任了。” 说着,他努了努嘴,让周庆看郭大靖骑在马上那略显僵硬的身形,说道:“原来大靖兄弟也有不擅长的,倒让某心里好过了不少。” 周庆呵呵笑了起来,指点道:“大靖,身体放松些。马通人性,你放不开,它也紧张。” 哦,郭大靖信以为真,努力放松身体,可还不敢骑得太快。 第二十九章 义州封城 骑马好学,可要精湛,却不容易。更不要说象蒙古人、建虏那样,能在马上来个杂耍了。 旁边的朝鲜义士金念良略有些奇怪地看了郭大靖一眼,从旁人的对话中,他能听出一二。 这个面相憨厚木讷的汉子,应该是这些人中很厉害的一个。但他没看出来,除了比较壮实以外。 郭大靖正抬起头,对上金念良的目光,咧嘴一笑,更显得淳朴厚道。 金念良也抱以礼貌的微笑,便听到郭大靖开口问道:“义州城,仓库?” 没等金念良明白过来,周庆已经在旁补充道:“大靖在问,义州城的仓库在哪?” 金念良赶忙答道:“在东城门南侧不远,大门外有两座哨楼……” 郭大靖点了点头,其余的也不再问。 如果有机会,肯定要去搜刮一番,自己将来的队伍还缺很多东西呢!再想得远一些,还要发展壮大,需要的钱财物资更多。 “大靖的话虽少,却说得利索多了。”周庆笑着鼓励道:“什么都在练,都是自己人,没谁会笑话。” 郭大靖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和感谢,心里却想:惜字如金懂不?咱是人狠话不多,要真好好说,比这利索多了,只不过是习惯性的简练而已。 不过,周庆的那句“什么都在练”还是说得极对。 郭大靖一直没断过,在空间内边干边说,并不亚于周星星同学苦练口技的过程。只是,缺少点天崩地裂的特效而已。 越是接近义州城,众人行进得越是小心,十几人的小队伍,拉得很长。前面侦察探路的,换成了主动请缨的郭大靖。 负责带路的金念良此时才发现郭大靖的不凡之处,时不时地躲藏起来,观察之后便能准确判断出前方是否有人,连数目都差之不多。 此时,平安北道被建虏攻击过之后,特别是义州、龙川等主战场,以及附近,都有不少逃难的朝鲜人。 郭大靖的准确侦察,使一行人能避则避,该躲则躲,尽量不与这些逃难者接触。谁也保不准会有朝奸,向建虏通风报信儿。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赶路,天色大亮的时候,金念良带着郭大靖等人,终于来到了朝鲜义兵的秘密营地。 这么快?!郑凤寿等人的意外和惊讶溢于言表,等听了金念良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就这么凑巧,难道是老天相助,攻下义州城、痛歼建虏? 可不管怎么说,先前的目的已经达到,既联络上了东江军,又能进攻义州。 而龙川被东江军攻取,更令朝鲜义兵感到振奋。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能够招募更多的义兵,对建虏展开更大范围的袭击。 建虏攻朝,是长趋直进。因为兵力的关系,只能攻取沿途的大小城池,在沿途的村镇肆虐。 说白了,建虏就是一条线,深入朝鲜后,在战略上已是兵家大忌。只不过欺负朝鲜兵弱,东江军的实力不足,才敢这般狂妄。 其实,还是上面的结论,只要朝鲜王室大臣不降不和,建虏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特别是春暖冰融之后,复杂的山地、纵横的河流,就足以让建虏头痛。 不虞海岛被攻的东江军腾出手,再加上蜂起的朝鲜义兵,几万建虏陷在朝鲜,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想象,朝鲜王室大臣可没有那个刚儿!这和近代的满清签订屈辱条约,只顾着继续坐着皇位,有得一拼。 “今晚东江军的主力便能赶到。”郑凤寿喜形于色,“我这就派人去召龙骨山城的义兵,能有千八百人,帮助东江军攻打义州。” 金念良连连点头,笑道:“再加上崔大人作内应,义州必破。” 停顿了一下,他又赶忙补充道:“我这就回城联络崔大人,定好计划后,黄昏时用箭书射出南门,你们注意接收。” 众人计议已定,精神振奋,好象攻取义州城,已经是胜券在握。 俗话说:乐极生悲。尽管不是很贴切,可形容接下来的事情,却也勉强可以。 金念良刚要动身,负责监视义州城的义兵便赶回来报告。义州城城门紧闭,严禁人员进出。城头上的巡逻士兵也骤然增多,戒备森严起来。 “这——”金念良皱紧了眉头,沉吟了一下,脸上现出决断之色,说道:“我去城下叫门,看能不能混进去。” 郑凤寿看着金念良,思索半晌摇头道:“不可。你是崔孝一手下,偷偷出城已惹人怀疑。现在建虏加强戒备,你再回去,嫌疑更大,恐怕会连累城内的崔大人。” 嗯,这是个明白人。 郭大靖看了一眼郑凤寿,暗自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一样。 现在,崔孝一在城中应该还没有危险,顶多被监视看管。可金念良要贸然回城,不仅他性命难保,崔孝一估计也凶多吉少。 要说义州的建虏能打探到东江军将要来攻的情报,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可损兵折将,又遭到城外义兵的伏击,加强城池的守御以防万一,也不奇怪。 “如果夜袭,或是强攻,某倒是知城池的虚弱之处。”崔梦亮开口说道:“金义士也不必心急入城联络,待大军开到,再作计议不迟。” 郭大靖立刻转头看向崔梦亮,开口问道:“说说。” 说说?!崔梦亮对这个小旗官也不怠慢,还要倚仗东江军攻城呢,说说就说说吧! 崔梦亮作为义州城的判官,对于城池哪里坚固,哪里比较豆腐渣,自然知之甚详。 这些年,义州城虽也经过修缮,但还是有一些比较薄弱的地方。 郭大靖听得认真,问得仔细,特别对义州城曾经的排水洞,后又堵塞的情况,颇有兴趣。 按照崔梦亮所说,这个污水排放口是他经手的工程,多年以前的事情,现在估计没几个人知道。 其实,准确地说,就他一个人知道。 也是,建虏把义州军民屠得七七八八,没剩下几个人,当然也就无人知晓了。 第三十章 义州城的豆腐渣工程 “里外都用砖砌,中间却是空的,只有两道铁栏。当时也只是嫌污水味道难闻,且排入护城河,天热极是熏人……中间未填实,是想着万一再用方便掏开……” 崔梦亮见郭大靖眼睛放光,讲得更加来劲儿,他也觉得这里差不多可以偷袭进城。 你这么干市政工程,外表光鲜,中间空空,是吃了回扣了吧? “要重新挖开也并不算困难,十来个人顶多半天的工夫,差不多就能透城而入……”崔梦亮不知道郭大靖的腹诽,还在详细述说。 半天的时间,还十来个人,你当守城的建虏是瞎子吗,让你明目张胆地跑到城下挖墙角?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却没别的表示,只是把方位和特征问得清楚,准备天黑后潜到城下观察观察。 如果能掏出个小洞,让他钻进去就成。什么透城而入,想都不要想。上面砸,里面堵,还不如爬城更有把握。 当然,崔梦亮所说的其它薄弱之处,郭大靖也一一记在心里。等老崔讲完,郭大靖便起身,要去城外远远地先侦察一下。 “大靖,先歇一歇。”周庆正坐在火堆旁,和其他人一起,吃着朝鲜义兵端上的热饭,对郭大靖的工作热情有些吃不消。 郭大靖呵呵一笑,走过去接过一碗饭,大口地吃起来。 答应得痛快,吃得也痛快,吃完就走,也是痛快。 周庆有些无奈,郭大靖已经摆手示意,不用别人,他自己就行。 ………………… 义州城。 紧张的气氛笼罩,戒备防守的加强,影响着城内的每一个人,崔孝一也不例外。 “崔大人。”张士俊凑近两步,皮笑肉不笑地对正往外走的崔孝一说道:“城内加强戒备,哈尼大人有令,不得外出。” 崔孝一用鄙夷的眼神瞅着张士俊,冷笑道:“既然是加强戒备,某乃武将,正可上城助防。” 张士俊乃是朝鲜地方官,建虏来攻时,竟主动削发、卖身投靠,并掠夺民财以犒劳建虏,并强迫百姓剃头,不从者加以杀戮。 正因为如此卖力,张士俊比崔孝一更受建虏的信任。在崔孝一面前,也故意显示着优越感。 “上城助防就算了。”张士俊眯缝着眼睛,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哈尼大人的脾气,崔大人想必也知晓。外面还有兵丁保护,崔大人呆在这院里,是最安全无虞的。”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故作不悦地说道:“这是将崔某等人囚禁啦?” “保护,不是囚禁。”张士俊带着一副欠揍的嘴脸,笑道:“哈尼大人的苦心,想必崔大人能够理解。” 哼!崔孝一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张士俊看着崔孝一吃瘪,心中畅快,笑得更加大声。 跟我争,一个粗鄙武夫,哪懂得溜须舔腚,不,是恭维吹捧。 崔孝一回到屋内,坐下来喝着水,琢磨着怎么能出去行动。 当然,他没想到联络东江军会这么快,晚上便会兵临城下,心中却也不是很急。 想到出城追敌的建虏凄惨而回,崔孝一的心中也畅快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 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崔孝一的允可后,安宗禄迈步走了进来。 “大人,咱们被软禁了?”安宗禄有些奇怪地问道:“这般戒备,难道有军队前来攻打城池?” 崔孝一伸手示意他坐下,开口说道:“倒是没有这样的消息,估计是建虏损失较大,担心城池有失所作的预防措施。” 安宗禄坐下之后,对崔孝一缓缓说道:“龙川被袭破,追击的建虏又损失不小,我看这支东江军实力不弱。未必不会趁胜而来,攻打义州。”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如果能与外面联络,才能知晓详细情况。” 安宗禄说道:“有一剃头人,乃姜弘立手下,与某交好。建虏若是只在门外设兵看守,某倒是能与他联络上,托他打听一二。” 同样是朝鲜的降人,但待遇和信任度却是不一样。姜弘立是早就投奔建虏的,手下的剃头人有一部分留在义州打杂,也就是侍候建虏。 崔孝一是刚刚投降的,还未赢得建虏的信任,在紧张时候自然是被监视看管的对象。 “可。”崔孝一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只是打听,就是被发现,也能用被囚禁看管,心中不宁为借口,又不是去干什么反叛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告诉其他人,不管外面情形如何,都要作好准备,能随时拼命厮杀。” “放心吧,大人。”安宗禄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 郭大靖在城外仔细观察,围着城池走了大半圈。崔梦亮所说的几处薄弱城墙,他几乎都看了。 只是离得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除了那个中空的豆腐渣工程需要抵近检查外,郭大靖还找到了两处比较适合安置爆炸物的地方,那是城墙破损形成的孔洞。 在观察城墙的同时,郭大靖也在看着城上守军的行动规律,估摸着大概的时间。什么时候换岗,什么时候巡逻队经过等等。 显然,义州不比龙川,潜伏爬城是可能的,但也只限于郭大靖等少数人员。 但要是在城墙上不能站住脚,迎候大队上城,杀几个建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郭大靖沉思良久,打消了自己潜入城中偷袭暗杀,或者是摸到仓库提前搜刮的念头。 化装成建虏在城中晃悠,尽管有成功的可能,可被识破的几率也是很大。大业未成,该小心的时候也要小心,安全第一。 过了中午的时候,郭大靖与接应自己的朝鲜义兵碰了头。除了吃饭外,还让朝鲜义兵回去告诉郑凤寿,把他们手中的火药全部运来,夜晚攻城时要用。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后,郭大靖在城外再次与朝鲜人会合,拿到了两桶火药。 其实,火药多少还不算重要。关键是郭大靖得找个由头,别等城破了,人家问你哪来的火药,却是答不出来。 第三十一章 爆破准备 至于威力为何如此大?好吧,郭大靖只能装傻,让别人发挥脑洞去想去猜吧! 打发走了朝鲜人,郭大靖把火药收入空间,趁着夜色,披好伪装,向着城池潜伏过去。 首选的地点便是豆腐渣空心。此时,城上有灯火,有值防的守军。但要发现城外雪地枯草中的郭大靖,却是相当困难。 郭大靖一丝不苟,认真观察,谨慎前进,终于摸到了城下。他披着白色伪装,蹲在城墙下,即便是从城上探头下望,也会看成是一个雪包。 堵过几年的排水洞,新砖旧砖的颜色在风吹日晒雨淋下,已经基本相同。这倒是增强了隐蔽性,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否则,攻方会集中力量攻打此处,守方也会专注防守或继续加固。 借着惨淡的月色,郭大靖摸索着、观察着,终于确定了排水洞的大概位置。 从空间内取出一柄长螺旋钻,顺着墙缝慢慢拧着钻了进去。 那时候没有水泥,最好的粘合剂可能是糯米浆的混合物。但朝鲜,显然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尽管冻得有些硬,但郭大靖还是钻透了一尺来厚的墙砖。空心儿,没错啦! 一个洞,两个洞……郭大靖先专注于一块墙砖,把周围的墙缝钻了数个孔洞,再用一根带钩的钢金把填充的泥土抠掉。 很好,墙砖活动了,他又用力在周围撬了撬,慢慢地把墙砖抠了出来。 一股霉臭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郭大靖直翻眼睛。缓了一会儿,他继续挖墙角,一块砖一块砖地将洞扩大。 也没挖太大,能够钻进去就行。尽管这有点象狗洞,好吧,郭大靖忍了。他把手伸进去,打着了火机。火焰没灭,他才把头探进去,仔细观察。 义州城墙宽约在五米左右,在中原算是中等宽度,也难怪崔梦亮说用人挖通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挖通是挖通,狭窄的洞口能通过几个人?守军一堵,很难杀过去。就是在城墙上扔下滚木擂石,也能把洞口堵得进不去人。 但这狭小的空间,却正适合郭大靖安放爆炸物。尽管不是很完美的密闭药室,可郭大靖不是安放散装火药,也能很有效地发挥作用。 从空间内取出一个厚木箱子,郭大靖把两袋化肥和一桶火药都放进去,又加了十几颗加料的蒺藜陶弹,从一个小孔中拉出引线。 然后,他在空间最狭窄的地方把木箱放好,上面塞了两层砖头,利用上面的墙壁紧顶住箱盖。 接着,郭大靖又取出散火药,在各个爆炸物的引线上抛撒了一圈,直到洞口。再放了三颗普通火药陶弹,爆破工作才算基本做完。 郭大靖还不好确定能炸塌城墙,没有导火索,用火药捻的话又需要很长。他之前就想到了比较安全的办法,用火箭来引燃火药,再延伸到爆炸物。 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郭大靖取出一件撕烂的棉衣,裹上火药,小心地钻出洞口后,就用这棉衣把洞口堵住。 除非白天,并且从城下走近,才能发现异样。郭大靖沿着城墙潜出了几十米,才小心翼翼地向远处撤退。 ………………….. 大概在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陈继盛率领的主力部队才陆续抵达义州城外。 按照陈继盛等人的计划,此时应该已经与义州城的内应崔孝一联络上了,所定的寅时(凌晨三时)袭攻,也能按时进行。 可事与愿违,当听到义州城关闭,防卫加强,无法联系到内应时,陈继盛等人象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样啊——”陈继盛垂下眼帘,但旋即抬起头,看着金念良、郑凤寿等朝鲜义士,又强笑道:“没有关系,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前来攻袭义州时,还制定了备用计划。” 所谓的备用计划,就是偷袭不成来硬的。总不能建虏有备,便连战都不敢,便灰溜溜地撤退吧! 听完了攻城的计划,崔梦亮赶忙拱手道:“陈将军,下官熟悉义州城池,可指点薄弱之处,以利攻打。” “如此甚好。”陈继盛笑着点头,跌落的信心又回升了不少。 崔梦亮走上前,把与郭大靖所说过的又开始讲述。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走过来,向着张攀作了个请的手势。 张攀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龙川一战,阻击建虏一战,他率领的人马损失很大,不可能再承担进攻任务。所以,听不听崔梦亮的讲述,关系不是很大。 “张将军,贵部的周小旗、郭小旗在外求见,说有重要军情禀报。”亲兵压低声音,很客气地说明原委。 是周庆和郭大靖,张攀点了点头,说声“多谢”,便走了出去。 周庆和郭大靖站在帐外等待,周庆显得有点紧张,郭大靖却神态自若。见到张攀出来,二人赶忙上前见礼。 张攀摆了摆手,笑着问道:“唤我何事?可是侦察到了义州的情况?” “是的。”郭大靖简短地回答。 周庆挠了挠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回大人,我们已经有了破城之法,并做好了准备。” 哦,张攀觉得周庆的神情有些怪异,象是不太情愿,似乎是被郭大靖硬拉来似的。 郭大靖看着周庆,挑了挑下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周庆对着郭大靖的目光翻了下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潜近到义州城下,在城下埋了火药,可一举炸开城墙。” 炸开?城墙! 张攀眨巴眨巴眼睛,对这个破城之法甚是迷惑。 要知道,当时虽有象蒺藜陶弹,甚至是地雷这样的爆炸物。但对于爆炸的原理,人们并不知晓。 火药更多的作用是用于火炮、火枪的发射药,或者是纵火之物。用于爆破城墙,不敢说没有,但却极少。 而且,因为不懂密闭空间爆破的原理,很多尝试用火药炸城的,实际上就等于放了个大烟花,失败。 郭大靖觉得这是常规操作,大明火器的技术不是领先世界嘛,二级火箭、水雷都能造出来,可却没想到张攀是这个表情。 第三十二章 城墙能炸开? “这个——”张攀的手在空中无意义地比划了两下,问道:“你们这个,怎么挖的?”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能是最容易想到的疑问。冻天冻地的,在城下挖洞埋火药,光着膀子抡镐头都不一定能刨得动,城上的建虏都是死人吗? 郭大靖拱手道:“是崔梦亮指点,掏开砖头,里面空心,原来的排水洞。” 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但却不结巴,连贯起来了。 张攀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想了半晌,才说道:“那,可有把握?” “有。”郭大靖没有丝毫犹豫,就喜欢回答这个,再简短精炼不过。 张攀点了点头,决定相信自己屡建战功的手下,说道:“在这里等我,我去向将军禀告。” 帐内,崔梦亮还在讲述着,正巧讲到了那个空心排水洞。 “不到一天就可挖通。”陈继盛点了点头,大为意动。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在旁说道:“要抵近城墙挖掘,需要攻城车相助。” 攻城车是很常见的攻城器械,下有四轮,车顶象倾斜的屋檐,缓冲重物的砸击; 上面还蒙有生牛皮,或外涂泥浆,防止守军放火焚烧,在其掩蔽之下可以运输兵员、挖沟掘土等。 张攀听到了排水洞,便知道郭大靖没撒谎,信心又多了几成,上前拱手道:“将军,末将有要事禀报。” 有些突兀,陈继盛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看是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张将军尽管说来。” 张攀便把周庆和郭大靖所说的又复述了一遍,最后还强调道:“末将以为应当一试,若能成功,便不必迁延时日,图增变数。” 众将都现出惊异之色,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是“没听过”、“俺不知道”。 陈继盛也同样疑惑,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说道:“可有几成把握?” 张攀躬身道:“末将相信他们,认为至少当有七八成。” “若是七八成,那便不用犹豫了。”李维鸾笑了笑,说道:“就算失败也无妨,再打造器械攻城便是。” 刘兴祚说道:“周小旗和郭小旗屡立战功,必无虚言。” “若能炸开城墙,我部可当先锋。”尚可喜抢先请缨,既表现了勇敢,炸不开城也没什么损失。 其他将领也没有反对,这是没有风险的尝试,炸开了就猛攻,炸不开就按原计划行动呗! 陈继盛用力点头,声音也高昂起来,“那便按原计划,寅时攻城,主攻部队由尚将军指挥,后备人马由李将军率领,俞将军率部伏于……” 因为原计划是有崔孝一这个内应的,在布置中便是全歼敌人,义州各城门都有人马埋伏。 现在,只不过是按照爆破城墙的方向,略加调整。况且,又增加了郑凤寿的朝鲜义兵,所以,依然是不准备放走一个敌人的布署。 命令下达,各部在朝鲜义兵的引导下,分赴任务区域。然后便是抓紧时间休息,等待寅时的攻城。 陈继盛留在了主攻部队,他想见识一下这个炸开城墙的壮景。张攀也同样留下,毕竟是他的手下要执行这项危险而又令人不敢置信的任务。 时间过得很快,其实各部到达指定位置后,也没有多少的休息时间。 郭大靖倒是睡得香甜,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叫醒他的是周庆,旁边还站着刘奇士,脸上的神情说明他们也对这个炸开城墙难以置信。 “这个——兄弟。”周庆挠了挠头,说道:“离城墙远点啊,可别被砸着。” 刘奇士呵呵一笑,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啥话也没说,就等着看奇迹了。 郭大靖倒是满有信心,笑着点头,起身和周庆等人一起赶往前沿。 城东两三里外的树林里,已经满是整装待发的士兵,大战前的宁静中透着紧张的气氛。 张攀看到郭大靖等人,伸手招呼着,“过来参见各位将军。” 郭大靖等人赶忙上前施礼参见,张攀在旁介绍道:“夜不收小旗郭大靖,哨探小旗周庆……” 陈继盛微笑颌首,目光在郭大靖身上停留片刻,说道:“郭小旗武勇强悍,本将军早有耳闻。” “能干掉图鲁希,是条汉子。”李维鸾打量了一下,说道:“这炸城之法,也是你搞出来的?” “我们,一起。”郭大靖抢先回答,把周庆等人也算在内。 尚可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道:“一会儿进攻时,我们要注意什么?”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城墙若炸塌,不要发愣,不用怕,猛往前冲。”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尚可喜笑得最大声,还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放心,某会率三百精骑冲在最前面。这先登之功嘛,你安全回来,便送给你。” “尚将军可是东江军有名的猛将。”张攀在旁说道:“只要炸城成功,你不用担心延误战机,使建虏有调整之机。” 这个大汉奸现在还是猛将呢! 郭大靖情绪有些复杂,可话也不多说,向众将施礼之后,便迈步而去。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啦,这么惊人的效果,或许比自己杀一百个建虏更会名声大噪。 敏捷灵活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城外雪野中。即便众将极目搜寻,也没有找到。 “好身手。”陈继盛赞道:“有如此潜行的本事儿,难怪能靠近城墙,掘墙安装火药。” 尚可喜轻轻颌首,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转身下令全军预备,准备发起猛烈冲击。 张攀保持着矜持的神态,但心中却既紧张又担心。虽找不到郭大靖隐没的身影,却还瞪大眼睛注视着。 郭大靖一边观察着城上的灯火和人影,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潜行。 接近到七八十米左右,他便停止前进,在一处雪丘后藏身,取出了弩弓和专门制作的两支火箭。 这个距离,要射中那一团裹着火药的棉衣并不算困难。关键是郭大靖也不知道这城墙要是被炸塌,碎砖乱石能飞出多远。 第三十三章 惊天一炸轰破城 火箭就是在普通的弩箭头上包裹了油布,在瞄准镜中再次确认目标后,郭大靖点燃了火箭,稍微瞄准后便射了出去。 如果被城上的建虏发现,郭大靖也看好了躲避撤退的障碍和路线。何况,他还能取出盾牌来抵挡抛射而来的箭矢。 火箭在空中掠过,准确地射中了目标。火焰暗淡了一下,呼地一下又旺盛起来,显是引燃了火药。 突如其来的火光果然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注意,他们大声叫着,探身往下张望城墙下燃烧着的棉衣,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大靖缓慢地移动着,潜行到了另一处隐蔽所在。庆幸的是,没有敌人发现射出火箭的他。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在洞内响起,一股黑烟喷了出来,洞口被三颗黑火药陶雷炸塌了。 坑道爆破是封闭得越好,威力越大。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憋”字。而洞内撒了一地黑火药,引燃木箱内的爆炸物,应该是不成问题。 城上的守军明显慌乱起来,喊叫声大作,人影在城墙上晃动,向这里快速赶来。 远处的陈继盛等人眼巴巴地瞭望着,爆炸声响过之后,他们并没有看到期待的城墙坍塌,不由得面面相觑。 陈继盛张开嘴,刚想说:凭这样的爆炸,怎能炸开城墙? “这个……”陈继盛说出两个字,就觉得脚下的地面晃动起来,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 陈继盛转头看向城池,夜色中看不仔细,但在凄冷的月光下,城墙处腾起了浓重的烟雾,并形成了直冲半空的烟尘柱。 旁边的军官,以及整装以待的东江军将士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象郭大靖所提醒的,还真都处于愣怔之中。 “好象——炸开了。”张攀喃喃地说道,可还不敢确定。 刘兴祚似乎看见义州的城墙自内而外地爆开,象是有一头在里面沉睡的怪物猛然苏醒,从里面钻出来,把城墙拱翻了一般。 “该猛冲进攻了吧?”李维鸾也看得惊愣当场,但他看得还算清楚,城墙由下向上被猛然拱起,砖石腾空而起。 尚可喜大张的嘴巴慢慢合拢,突然想起了郭大靖所说的“别发愣,不用怕,猛冲”的提醒。 原来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戏语,而是真的把大家都看愣了。 “擂鼓,冲锋。”尚可喜大声吼叫起来,身旁的传令兵才反应过来。 翻身上马,尚可喜不管别人,猛冲而出,手里挥舞着长刀,发出冲锋的呐喊。 战鼓声终于敲响,三百精骑如梦初醒,上马持兵,向着烟尘笼罩的城墙处驰奔而去。 骑兵之后,是汹涌的步兵,拉开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向前呐喊着冲去。 噼哩啪啦!不断有砖石从空中落下,距离郭大靖最近的只有十来米。他也同样地瞪大眼睛在观察,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寒风吹拂,烟雾和尘灰逐渐散去,模糊的视线中城墙出现了一个十几米宽的大缺口。缺口两侧的城墙也坍塌下去,形成了一个斜度。 五六米高的城墙,而缺口处足足矮下去一半,碎石烂砖和泥土混杂,成了一片废墟。 应该可以了吧?郭大靖觉得就算战马过不去,步兵爬坡进攻应该没问题。 进攻的东江军愣怔了片刻,城上的守军也好不到哪去。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是被炸死震晕,便是被坍塌的砖石埋住。 而其它地段的守军要反应过来,并赶来堵口作战,也需要时间。 马蹄声轰鸣,郭大靖赶忙回头张望,眼见数百骑兵形成了一道急流,向着城墙处冲杀而去。 呼!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聪明,是在侧面,避开了骑兵冲锋的道路。 尚可喜在马上左右张望,没有发现郭大靖的身影。眼见已近城墙,他收起心思,猛挟马腹,冲上了破砖碎石形成的斜坡。 烟尘还没有完全消散,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黑火药的呛人气味,耳旁还听到哀号和呻吟。 马走得磕磕绊绊,步步登高,尚可喜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着前面的景物。终于,眼前蓦然一亮,马也开始走低,他已经走出这片稀薄烟尘弥漫的区域。 虽然视线还象在细雾中那样模糊,但他看到了城内的街道和房屋。远处人影晃动,建虏的嚎叫也听得清楚。 杀进城啦!尚可喜驾着战马下了斜坡,落到平地后,他兴奋地举起长刀,发出集合冲锋的吼叫。 一骑接一骑,不断有骑兵会合到尚可喜身边,向着远处的敌人冲锋而去。后面越过废墟的骑兵,看着前面同伴的身影,不用招呼下令,便跟随冲击。 烟尘被一阵寒风完全吹散,凄冷的月光下,景物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骑兵、步兵正通过象土堆似的城墙废墟,向城内,向城墙两侧冲杀。 陈继盛哈哈笑了起来,心胸大畅,胜利在望。 转头看向张攀,陈继盛已经有了心情调侃,笑道:“张将军,这郭大靖不能再是小旗官了,当心别人跟你抢啊!” 张攀连连点头,说道:“凭他的战功,早就够升总旗了。本想着战后论功行赏,现在看来,是不能耽搁了。” “总旗啊——”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再升一级吧!赏罚分明,才能激励士气。” 按照卫所官兵的职级,大头兵以上是小旗官,依次类推为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户、正千户、指挥佥事…… 也就是说,郭大靖一下子连升两级,越过总旗,成为了从六品的试百户。 其实,到了明朝中后期,镇戍营兵制成为主导,军官品级又有不少改变。 在营兵制下,一般而言五人为伍,五十人为队,五百人为司,千人为哨,三千为一营。 营兵制下的职官又确立为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把总等,在九边,还有守备—操守—把总的排序。 如果进行统一,或是对比的话:总兵—署都督佥事或左都督;副总兵—署都督佥事或都督佥事;参将、游击、守备分别为署都指挥佥事或指挥使。 第三十四章 城中厮杀 而郭大靖升为试百户,就相当于后世的上尉;地方上呢,相当于科员或副科级别。 但这都是虚的,郭大靖还是手下没人,上尉级的大头兵,没见过吧?或许军饷上会有体现,但东江军穷得一逼,能按时发就是老天开眼了。 当然,赏银是能捞到不少,不能拿个头衔哄人不是。但郭大靖真不是为了钱,升官是不错,能给点兵就更好了。 义州城被攻破了,东江军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先锋和预备队两千多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说起来,能够如此容易地攻进城内,与建虏损兵折将是分不开的。 你想想,一共就剩下七百余人,就是轮两班上城守卫的话,也不过三四百人。 这点人马分布于城池防守,密度肯定大不了。爆破城墙就干掉了附近的守军,其它守军赶过来,人数不能太多,时间上也来不及。 要不怎么说连锁反应,蝴蝶效应呢! 从郭大靖向东江军提供准确的情报之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便和历史上都有了或大或小的改变。 大大小小的改变不断叠加,就会在某一件事情上集中爆发。义州城被攻破就是其中之一,这可是历史上绝对没有的事情。 巷战厮杀,战马驰奔不开,非建虏所长,东江军也未必熟悉。但对建虏战力的限制,却要远高于东江军。 因为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又都在视距内进行,地形复杂莫测,巷战更适合步兵作战,更是拼人数拼兵力的战斗。 郭大靖随着后续的步兵,也冲进了城内,混在一支队伍中,沿着街道向东城门杀了过去。 前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郭大靖又故伎重施,爬上了街道旁的屋顶,靠近了战斗的地方。 一百多建虏与东江军士兵在街道上混战,兵力都施展不开,倒下一排,就又冲上一排,惨叫、哀嚎、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战斗血腥而残酷。 啊!惨叫声中,一个建虏弓箭手从房顶滚了下去。 郭大靖拉弦上箭,继续瞄准高处的几个建虏弓箭手。这几个家伙射术精湛,已经躲死射伤了不少东江军将士。 惨叫声接连响起,屋顶上的建虏弓箭手一个一个地被射中摔下。 这时候就看出弩弓的优势了,郭大靖可以趴在屋脊后,建虏却只能跪、立姿势拉弓放箭。 一支箭矢掠过头顶,郭大靖的瞄准镜中又套进了一个目标,轻轻扣动板机。 这个向郭大靖放箭的建虏胸部中箭,仰面摔倒,压碎了不少瓦片,又滚下房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哈尼在队后大声嚎叫着指挥,却见己方的弓箭手接连被射杀。少了他们的压制,敌人士气一振,向前冲杀的更凶猛。 “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哈尼突然想起了为之痛恨的经历,虽然只是猜测,可他却坚信就是那个暗中施放冷箭,射杀了很多建州勇士的混蛋。 “杀,杀,往前冲。”哈尼眼睛都红了,一边督促着士兵顶住,一边摘弓搭箭,四下寻找着可恶的偷袭者。 最后一个弓箭手被地面的东江军乱箭射倒,郭大靖也转移了目标,在地面的建虏中寻找。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建虏凶悍异常,挥舞着染血的弯刀,带着十几个手下,与东江军战士们拼命厮杀。 一支弩箭无声而至,射入了他的面门,从左眼扎了进去。 建虏惨叫着伸手抓住了露在外面的箭簇,竟然用力拔了出去。然后,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去!还以为这家伙能象夏侯淳那样,把自己的眼珠子吃了呢! 郭大靖骂了一句,继续拉弦上箭,寻找目标。 瞄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张凶恶的脸,哈尼终于发现了刚移动完位置的郭大靖,咬牙切齿地张弓搭箭向着目标瞄准。 郭大靖也锁定了哈尼,似乎有点眼熟,但来不及打招呼了。嗯?还要射自己,就用这箭矢打个招呼吧! 崩!弓弦几乎同时响起,却只有操作的两个人能听到。 郭大靖很鸡贼,射出箭矢后便往下一趴,把脑袋藏在屋脊后。 箭矢贴着屋脊飞过,消失在空中。郭大靖向旁边移动了一下,才小心地探出头观察。 哈尼还没有倒,捂着胸前露出的箭簇,呼吸急促得象拉风箱,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是什么弓箭,我穿的甲胄可是高级货?! 哈尼终归是得不到答案了,弩箭造成的创伤式气胸使他脉搏减弱,呼吸急促,很快就陷入了休克状态。 小样儿,还敢跟爷对射? 郭大靖继续向建虏射击,谁叫得最响,厮杀得最凶猛,长得最丑,都成了被选为目标的理由。 杀敌,杀建虏!郭大靖没有了激动和兴奋,只是机械地拉弦上前、瞄准射击,把建虏当成了土鸡瓦狗。 哈尼的倒下,弓箭手和悍勇建虏被射杀,再加上东江军的猛烈攻击,残存的二十多个建虏再也抵挡不住,狼狈地转身逃跑。 东江军战士们发一声喊,迈开大步紧紧追杀,又有几个建虏后背受创,倒了下去,被无数双大脚践踏踩过。 郭大靖溜下屋顶,跟着队伍向前跑,他已经看到了仓库,就在不远的地方,两座哨楼很明显。 ………………….. 地面的震动,巨响轰鸣,惊醒了城中熟睡的人们,也包括崔孝一等人。 崔孝一和几个手下急忙穿衣着鞋,奔出屋子,想打听个究竟。而此时,金鼓声、呐喊声已经隐约可闻。 “攻城啦?”崔孝一瞪大眼睛,甚是疑惑,“哪来的军队,怎么事先没一点消息?” 安宗禄猜测道:“除了东江军,好象没有哪支军队有攻城的实力吧? “不会这么快吧?”有人表示怀疑。 崔孝一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声道:“不管什么情况,马上作好准备,待机而动。” 几个人回屋带好武器,收拾停当,再回到外面时,形势已是大变。 “听,喊杀声已经是在城内了!”崔孝一觉得不可思议,这攻城的速度也太快了,就是数万人马,爬梯攻城也得费点时间吧! “敌人杀进来,都向南城增援,把敌人赶出去。”外面突然传来的喊叫声,让崔孝一等人面面相觑,赶忙跑到大门向外张望。 第三十五章 再搬运,屈才了 果然,门外的兵丁已经跑去增援,只看到他们慌乱奔跑的背影。 意识到众人投注过来的目光,崔孝一眨巴眨巴眼睛,猛地一挥手,“走,咱们也出去‘增援’。” 说着,他咧嘴笑了起来,众人也知其意,纷纷笑着点头,拥着崔孝一冲出了大门。 “你们不能出去。”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张士俊带着十几个剃头人赶了过来,拦在了众人面前。 崔孝一冷眼看着张士俊,手按住了长刀,沉声道:“城池被攻破,我等前去助战,有何不妥?” “用不着你们助战。”张士俊猛地一摆手,说道:“区区敌袭,很快就会被满洲大人击败。” 崔孝一哼了一声,转身欲走,但却给旁人使了眼色,众人都心领神会。 刷!一道白光闪过,崔孝一猛地转过身,长刀随着挥起,一刀将张士俊的人头砍掉。 “杀!”安宗禄低吼一声,与众人一起拔刀就砍,将十几个剃头杀得死的死,逃的逃。 崔孝一也不追赶,示意手下收起张士俊的狗头,大步冲向喊杀声激烈的街巷。 ………………… 厮杀声过了东城门,又向北城门延伸而去。 建虏越打越少,进入城内的东江军却是越来越多,各处混战之下,建虏已经难以抵挡。 郭大靖冲进了空无一人的仓库,各处的建虏都着急忙慌地去堵口子反击。城已破,若是守不住,留人守卫仓库根本就没有意义。 粗暴地砸开大锁,郭大靖进入库房,只是稍一打量,便开始搬运搜刮。 义州城不比龙川,库房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这其中有缴获自原来朝鲜守军的,也有建虏入城后搜刮入库的。 郭大靖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一顿收纳。两百多条火枪,十几桶火药,千多斤粮食,百多领盔甲,两百多副弓箭……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三分之一,最多也不过是一半。他还是有分寸的,不指着一次就捞个够,得给东江军也留下相当的战利品不是。 至于数量,郭大靖是按照五百人的军队来搜刮的。这是他的小目标,没有五百,能率领三百人也行。 大库房的边上还有一个库房,郭大靖砸开锁之后,看到的是十几箱金银财宝,以及成堆的布匹绸缎,应该是建虏在义州屠城之后搜刮的。 这些都应该是阿敏等人战胜回来,再分赃的。现在,却便宜了东江军,还有郭大靖。 也没太贪,郭大靖只搬了三大箱金银财宝,十几匹布匹绸缎,便出了库房,还不忘把大门推上。 战斗的日子刚刚开始,郭大靖对自己的定位绝不只是一个狙击箭手。为了远大的目标,他宁愿让别人说他贪婪或者自私,尽管没人知道。 外面传来嘈杂人声,郭大靖转身避开,翻墙而走。 城内的战斗接近了尾声,开始不明情况的建虏仓促反击,被卷入巷战损失惨战。数千东江军从城南打到城北,只剩下不到百人的建虏开城门逃窜而出。 但在城北数里外,这伙建虏遭到预伏人马的猛烈打击,从城内追出的东江军也衔尾而至。前后夹击之下,只有寥寥数个建虏钻入山林,得以逃命。 其他的从东、西两门逃出的少量建虏,同样遭到伏击,无一逃脱。 至此,义州袭城战以东江军的大胜而告终,守城建虏几乎被全部歼灭,东江军也付出了近千人伤亡的代价。 在郭大靖看来,东江军的战力还需要努力提升。可对于东江军将领,能打出这样的伤亡比,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绝对胜利。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光是郭大靖一人,在数次作战中,就射杀了几十个建虏。再加上爆破城墙造成的死伤,超过百人,甚至更多,已经毫无疑问。 其实,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敢战是钦佩推崇的。如果关宁军也能如此,建虏岂会如此猖獗? 败了没关系,屡败屡战就是不服,还有敢战之心,那才是真正的军队。 建虏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一是粮草物资的匮乏,二是人口数量的硬伤。 经济封锁可以使其财政崩溃、物资短缺,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断地战斗,则可以消耗其有生力量,从根本上削弱其战力。 凭明军的战力,也不要说一换一、一换三的比例,就是一换五、一换十,凭大明帝国的人口基数,也把建虏给拼光了。 关键是没有敢战之心,只能龟缩城中;或是畏敌如虎,未战先溃。 当然,战争不是简单的人拼人的游戏,只是说这个道理。 就在郭大靖又跑到伤兵营,施展他锯子、烙铁、刀子、针线四件套,给伤兵们带去恐怖感受的时候,陈继盛等将领正在城墙坍塌处巡视,口中啧啧称奇。 “有这攻城奇法,我军日后攻城拔寨,力摧大敌,可就容易多了。”陈继盛站在城墙坍塌的边缘,用脚踢走了一块碎砖,满是感慨。 张攀笑着点头,但眼中却闪过警惕之色。自己部下好容易出来个郭大靖,这陈副将不是要给挖走吧? 沉吟了一下,张攀找到了说辞,说道:“要是城墙原来没有排水洞,不是中空,想必是不能填药炸城的吧!” 陈继盛看着城墙废墟,陷入了思索。好半晌才微微颌首,看似赞同,却没有说什么。 确实,坑道爆破有不少的限制条件,并不是每座城都适用。挖掘坑道也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干好。 但这可不是张攀所找的理由。从坑道爆破的名字就能说明问题,那是在城墙下面挖的,跟城墙是不是中空,没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郭大靖是个人才。”陈继盛缓缓说道:“箭法精湛只能做个好兵,脑子灵活,却能统兵作战。” 张攀深以为然,说道:“末将也没有埋没他的意思,只要对我东江军有力,对他有发展,某岂会强留在自己手下听命?” 陈继盛笑着点头,对张攀不掩赞赏,说道:“此次大战,无论是从准确情报,还是袭攻龙川,你的功劳都不小。鹿岛守备嘛,不足酬功。” 第三十六章 挖墙角? 话点到为止,张攀也知道自己的战功肯定能得到晋升,从守备升到游击,应该是没有问题。 不过,陈继盛作为毛文龙信任的副手,他说出的话,基本上就能够确定了。 “将军,朝鲜义士崔孝一前来拜见。”一个亲兵过来禀报。 陈继盛点了点头,迈步向城门楼方向走去。 崔孝一虽然没起到内应的作用,但却是对东江军交好的朝鲜人。和郑凤寿等人一样,陈继盛要表示亲近,要以礼相待。 太阳已经升起,经历过激战的义州城,又恢复了平静。 东江军士兵埋锅造饭,抓紧时间休息,午后便又要出发,撤往龙川。 快打快撤,固然是东江军的作战特点之一。义州所处的位置,也使东江军不敢久驻。 不是太担心攻入朝鲜的建虏回头反攻,而是顾虑辽东的建虏得到消息,直接蹈冰过江前来攻打。 如果不是江面冰封,以水师横于江上,就不惧建虏,且能沿江运动,择地攻袭。 郭大靖以前就明白,现在的理解更深,为什么建虏的军事行动大多选择在隆冬季节。 江河结冰,不用舟船,也不需架桥,骑兵蹈冰而渡,如走平地;攻打城池时,护城河也一样冰封,又少了一道阻碍。 而且,建虏生长在辽东,对于寒冷的适应,更胜过酷热。酷热季节打仗,顶盔贯甲,容易中暑;不注意卫生,还容易发生疫病。 敌人害怕的、反对的,我们就偏偏要去做;敌人希望的、欢迎的,打死也不做。 郭大靖觉得就这么简单,既然建虏尽量避免在天热时作战,他就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出动袭扰。 东江军擅长打游击,这是毛文龙的战略战术;可郭大靖对游击的理解,比毛文龙还要高明多少倍。 且不说最精炼的游击战十六字诀,就是在山林中打游击的装备和武器,郭大靖也能搞出几样儿高级货。 等我有了一票人马,还是要从打游击开始。但已经不完全是东江军的作战模式,也将给建虏造成更大的打击。 郭大靖打着呵欠从伤兵营出来,连续作战,又用独门手艺治伤兵,即便是他的身体,也感到了疲累。 想找个地方休息,可郭大靖却发现有些尴尬。满城的东江军士兵,他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路。 按理说,他是鹿岛的夜不收小旗官。可鹿岛出来的人马经过龙川袭城战、阻击建虏,伤亡很大,就暂时留在龙川了。 要找周庆等人,这得在城里走多远哪?晃晃的,郭大靖也不由得挠头。 “郭大靖——”有人突然叫他,还带着哈哈的笑声,“郭旗官,哈哈。” 郭大靖转头一看,竟是尚可喜和李维鸾在几个亲兵的卫护下,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的是尚可喜。 “见过两位将军。”郭大靖赶忙施礼参见。 李维鸾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多礼。看见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某问过数人,都说没看见你。”尚可喜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某还担心你被冲城的骑兵踩踏受伤呢!” 你瞅啥,俺全须全尾,啥事儿都没有。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谢两位将军关心。” 郭大靖正努力改变说话的毛病,现在也只是说得慢一点,却不再结巴了。 尚可喜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某说过,只要成功炸城,这先登之功便是你的。凭此功劳,少说也能升总旗。” “总旗是肯定的。”李维鸾不掩赞赏地看着郭大靖,说道:“再加上你以前的战功,升试百户也大有可能。” 郭大靖对这些官职称呼并不是很熟悉,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能给多少兵。 他只知道小旗应该管十个兵,五个小旗是一总旗,也就是五十人;试百户是不是领五个总旗,那就是二百五啦! 迟疑了一下,他虚心地求教道:“这个试百户手下有多少兵?” “你想领兵打仗。”李维鸾微微颌首,笑道:“这试百户只是职衔,却没有明确定下领兵的数量。就是象我等这些游击、都司、守备,手下的人马也是不一。” 哦!郭大靖明白了,什么总旗、试百户,就是个级别。和后世也差不多,有的副科级能管好几十号人,有的科级却只是老哥一个。 尚可喜眼珠转了转,对郭大靖说道:“你想领多少兵,要是三五百的话,我倒是能够安排。” 李维鸾笑着摇头,对尚可喜说道:“老尚,不地道了啊!” 尚可喜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张攀不在跟前,嘿然笑道:“只是随便说说。某也是看郭大靖战功卓著,当个小旗官,有些屈才啦!” 这种人家挖墙角的事情确实好说不好听,不论关系远近,名声在东江军中传出去,以后见面多尴尬。 李维鸾岔开了话题,问道:“郭小旗,你是辽东哪里人氏?” 郭大靖如实答道:“金州大黑山人,去年年底被强迁至青台裕,卑职逃出从军也不过一月。”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某倒是听说过,是建虏李旗鼓干的。可惜,我军在旅顺实力不足,未能阻止建虏暴行。” 旅顺属于金州,但东江军只能占据旅顺地区,却没有将金州收入囊中。 究其原因,还是实力不够。在陆地上,没有大海的屏障,建虏随时可以进攻。 旅顺因有峡湾和山体屏蔽,还算是有险可守。可要占据整个金州,兵力分散,能倚仗的险要不多,建虏来攻时,多半还是要退回旅顺。 东江军大将张盘曾有过占领金州的行动,但在南关作战中失利,壮烈殉国。旅顺也被建虏攻破,军民遭到屠戮。 尽管东江军在建虏退去后又重建了旅顺要塞,但在辽南的势力严重收缩,攻击性也大为下降。 其实,东江军要占领金州也是有办法的。除了比较充足的兵力外,那就是继袁可立之后的登莱巡抚武之望,所提出的计划。 第三十七章 晋升试百户 “城南至旅顺口一百三十里,三面距海,惟北面狭束,东西相距仅十里,许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设墩堡以防守,则百三十里沃壤可屯可耕,可团聚难民数万人,遂成不拔之基……” 什么意思?很简单,武之望计划在金州北面南关岛附近,也就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挖掘一条人工运河,引入海水,或者说是加宽的护城河。 有了这道河流屏障,再建筑墩堡,彻底把大半个金州从陆地上截断开来,从而阻挡建虏的攻击,使这百三十里的地区成为大型的军事基地。 其实,这个想法相当不错,也很有实现的可能。但实际上却是“间户部会议裁登饷十万两,该镇因挑浚之费无所出,尚未举行,遽有旅顺之失。” 也就是说,朝廷拿不出十万两费用,计划也只能是纸上之谈。而且,张盘的阵亡和旅顺的失守,都和此计划有关。 据说,张盘和朱国昌便是到南关岭破土兴工,遭到六千建虏精骑的突然攻袭,以至双双阵亡。 区区十万两啊,大明帝国怎么就拿不出来?以至于大将阵亡,旅顺失守,辽民遭到血屠。 关宁每年数百万两,锦州、大凌河等城修了拆,拆了修,折腾了多少回?拿出个零头,也够挖几条人工河了。 难道朝廷诸公看不到辽南才是对建虏威胁最大的紧要所在?可以说,如果有稳固基地,有大军驻防,就是一把顶在建虏胸腹的尖刀利刃。 辽东虽然山多林密,对东江军的作战很有利。但距离建虏的统治中心还是太远,作用有限。 而辽南,或者说金州、旅顺,是东江镇除皮岛外的,另一个据点。 皮岛和旅顺一北一南,再加上星罗棋布的大小长山岛、海洋岛等岛屿,以及沙门、鼍矶、皇城等岛连接登莱镇,才是一个完整的攻守兼备的战略系统。 旅顺更是连接天津、觉华的海上枢纽,对于皮岛的物资输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郭大靖很想去旅顺,甚至计划着壮大之后,把金州也稳固占领。只是,现在到了旅顺,也要听命于人,难以自由发挥。 所以,听到李维鸾或是无意,或是故意地说起旅顺,说起他的家乡金州大黑山,也就并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示。 家乡,对郭大靖来说,已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远没有归乡的热切。 正在此时,刘奇士跑了过来,向尚、李施礼参见后,便招呼着郭大靖,说是陈副帅要见他。 郭大靖便顺势施礼告退,随着刘奇士离开。 “周庆和哨探们都分开在城内找你呢!”刘奇士边走边说道:“我估计你最可能在伤兵营,果然就在这里。”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陈副帅,什么事?” 刘奇士对于郭大靖的简炼语言已经习惯,说道:“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论功行赏吧!能这么快攻下义州,你的功劳最大嘛!”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了起来,说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说说,怎么就能把城墙给炸塌了呢?” 郭大靖想了想,用最简短精炼的话阐明了爆炸的原理,“憋!” 刘奇士迷惑不解地看着郭大靖,眨巴着眼睛重复道:“憋?”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也很笃定,确实没有说谎吗!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用力摆了下手,说道:“呆会儿陈副帅要这么问你,可别这么回答。就一个字,糊弄谁呢?”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既没答应,也没反对。虽然只是一个字,可学问大了,列个方程式,那不更让人直眼发傻? 午后就要撤退,陈继盛便把义州的官衙作为临时指挥部。 郭大靖赶到的时候,不仅看到了陈继盛、张攀,还有朝鲜人郑凤寿、崔梦亮、崔孝一,以及降倭藤野正和他的儿子。 在城外伏击出城逃窜的建虏,朝鲜义兵也参与了。凑巧得很,他们活捉了建虏的牛录额真巴哈里,便赶来给陈继盛献俘。 给众人见礼已毕,郭大靖便老老实实地恭立一旁,等着陈继盛开口说事。 “此番攻克义州,郭旗官当居首功。”陈继盛笑着开口,脸上不掩得意和赞赏的神色。 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攻克义州,全歼建虏。这不仅是东江军少有的胜利,更在朝鲜人面前涨了脸、添了光彩。 “张将军又上报了你历来的战功,本官便暂代毛帅赏功,升你为试百户,并抽调各部精锐三十名,由你统领指挥。” 陈继盛指了指桌案上的银子,说道:“暂且拿着这些银子,毛帅的封赏命令,亦不会耽搁太久。” “谢过陈副帅。”郭大靖躬身施礼,很坦然地收起银子,脸色也是相当平静。 三十就三十吧,好歹算个排长。把这些人好好训练指导,总比自己单干要强。 他也明白陈继盛的意思,想让他带带这三十人,多培养些精锐的哨探或是夜不收。 张攀微笑颌首,说道:“大战还刚刚开始,望你再接再厉,再建功勋。” “是!”郭大靖施礼如仪,唯独脸上露出笑意,与拜谢陈继盛时不同。 毕竟自己是鹿岛军中的一员,张攀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对自己也是相当不错。 张攀稍有些无奈地说道:“知道你射杀了很多建虏,可登记军功的时候,却不好计算。” 郭大靖摇头,并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 陈继盛更加赞赏,胸怀大度,不计小利,确实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人才。或者,就是对建虏痛恨已极,杀建虏就是全部的心思。 当然,后一种的可能性不大。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陈继盛脑中一闪而过。 “本官已上报毛帅,请毛帅便宜专制,授郑大人守备都司之职,并赍以银牌。”陈继盛笑着说道:“郑大人将要坚守龙骨山城,对于炸城之术有些顾忌。” 看着陈继盛询问的目光,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想解释过多,给这帮人上堂化学课,便向崔梦亮拱了拱手,“多谢崔大人。” 第三十八章 这次是真的大捷 崔梦亮有些恍然,拱手还礼道:“郭百户是说排水洞?”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转向郑凤寿,拱手道:“龙骨山城可有中空城墙?” “那倒是没有。”郑凤寿答完之后,沉吟了一下,脸现喜色,说道:“郭百户的意思,只要城墙完整,火药放不进去,就不用担心建虏也用炸城之术?” “是的。”郭大靖点了点头。 屋内气氛为之一松,郑凤寿哈哈一笑,说道:“这我等就放心了。凭龙骨山城的险要,建虏若来攻打,必让其死伤惨重。” 山城,听这名字就不是一般的城池可比。估计也不大,但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凭建虏的攻城法,郑凤寿有这样的信心,也不奇怪。 “在下崔孝一。”崔孝一听说是郭大靖炸开的义州城,也甚是欣慰,还有几分感激,“本想在城中内应,却被建虏看住。若不是郭百户一夜炸城,在下等人说不定便有生命之忧。” 郭大靖赶忙拱手还礼,说道:“客气了。” “郭百户言语简炼,诸位与其相处久了,才能知晓。”张攀在旁解释,担心有人生出别的想法,以为郭大靖是倨傲无理。 众人赶忙表示这性格挺好,什么沉默是金,什么言简意赅,反正就是话少是优点,瞎嘞嘞才招人烦。 陈继盛听郭大靖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热切的心情也冷静下来,知道这炸城之术有诸多限制。可不是每座城池都有中空城墙,能够如此轻易被攻破的。 郭大靖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施礼告退,转身退出了厅堂。 这次攻破义州城,朝鲜义兵也出了力,陈继盛为将来作打算,很是慷慨地把库房中的部分物资分给了郑凤寿和崔孝一,还给了他们一些钱财去招募义兵。 郑凤寿准备回龙骨山城,以此为根据,对建虏进行袭扰伏击。 崔孝一则要带着追随者去龙川,同样招兵买马,并且联络知交好友安克诚、张希范、金重国等人,扩充势力。 陈继盛对于朝鲜义兵是乐见其成,并支持其扩充实力,共同打击建虏。因为他们是本乡本土,对于地形地势非常熟悉,招募朝鲜人也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 有这些义兵在,东江军就等于多了很多的耳目。该支援支援,该帮助帮助,付出些许的物资,并不吃亏。 郭大靖出了厅堂,又看见了刘奇士。一说话,才知道经过刘兴祚的推荐,他也成了自己的手下,或者是副手。 对于刘奇士这个真夷,郭大靖也没有什么歧视或鄙夷,一起出生入死,感情升得很快。他也挺赞赏刘奇士的武勇和拼命,尽管不太清楚刘兴祚是什么意思。 有刘奇士的引领,郭大靖终于有了休息的地方。这回是真的休息,却不是在空间内干私活儿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刘奇士把郭大靖唤醒,出去吃饭。 有粥,有饼,有马肉炖白肉,尽管伙头兵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可对于东江军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城内的战斗,打死打伤了上百匹战马,可也缴获了数百匹。有肉吃,有马骑,还给朝鲜义兵各分了一些,依然让部队能够增加四五百骑兵。 而经此一战,东江军在援朝作战中的战绩和斩获,就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数量。 《明熹宗实录》所载:东江军在援朝之战中献俘活夷三名,首级四百七十七颗,鞑帽二百九十顶,逐一核验审视,历历皆真。 四百多颗人头,按东江军的兵力和装备,不算多,也不算少。至少东江军敢主动出击,与不动如山的关宁军相比,就是难能可贵。 如果与被吹到天上的宁远大捷比,对比就更加明显,“大捷”这两个字就更显得够讽刺。 宁远守军两万余,建虏五六万,困守孤城一步不敢出。被建虏攻破后勤重地觉华岛,损失兵民上万,被烧毁船只上千艘,粮食物资的损失更加巨大。 最后呢,战后在城下收获首级二百六十九颗。尽管斩首数不等于杀敌数,躲在城内也不可能及时割取城下的人头,被建虏抢回尸体也正常。 但据各方资料印证,建虏在宁远之战中的伤亡数应该在三千左右。就算是三千,人、财、物损失如此巨大,也算不上什么大捷吧? 至于有些记载说是宁远大战共杀死杀伤敌人一万七八千,这牛皮吹得就实在太大,绝对是假的。 在郭大靖看来,所谓的宁远大捷,只不过是明朝为了鼓舞民心士气,所发起的一场造神运动罢了。 至于袁督师奏报上所说红衣大炮轰击,能“糜烂数里”;棉被裹火药,“火星所及,无不糜烂”。 都特么糜烂了,怪不得割不到首级呢! 可郭大靖知道,红衣大炮打的是实心炮弹,而不是高爆开花弹,不可能“一炮歼虏数百”;棉被裹火药,也绝不会比凝固汽油弹更厉害。 好吧,说远了。 郭大靖并不能记得《明熹宗实录》所载的数字,也就没有太过兴奋和激动。这倒也好,至少不会让他满足于此,还要继续地奋斗。 他的思路也是正确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是在援朝作战及宁锦战役中表现消极,袁督师被木匠皇帝赶回老家。 袁督师的去职,几乎是已经注定的结局。但东江军如果战绩突出,接下来的待遇就很有可能改变。 武器装备,粮食物资,只要朝廷能多加拔付。东江军的境况就会改变,战力就能提升,历史也极有可能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郭大靖通过自己的努力,先是带动张攀所率领的一千几百人马,接下来是陈继盛所统率的四千多兵力。以后呢,说不定是整个东江军。 一人再奋勇杀敌,也就几十,或者上百。 可一支军队,战绩就达到斩首上千。人越多,偏转历史车轮的力量越大,可能性也越高。 吃饭的时候,郭大靖看到了自己的三十名手下。估计这也是特意的安排,为的是尽快熟悉,再增进下感情。 第三十九章 爆发管,革命性的发明 三十一人,郭大靖确认自己没数错,还有些纳闷。当中,还有一名总旗,名叫王国重,自我介绍,乃是旅顺游击李维鸾派来的向郭百户学习的。 来的都是兵,就这家伙是个官,郭大靖有些猜不透李维鸾的意思。随便的言谈中,这个王国重倒还可以,刘奇士也给了他暗示。 于是,郭大靖就把这三十人分成三小队,自己和刘奇士,再加上王国重,各领十人。 旅顺、金州,郭大靖还是希望日后能在那里发展。与李维鸾搞好关系,对王国重稍加关照,说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处。 吃饱喝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东江军便分批开拔,向龙川撤退。 现在,郭大靖和手下算是归陈继盛指挥。这也正常,虽然部队分属各个岛屿或地区,可现在却是一个整体。 根据郭大靖的特长,这支小队被安排到最后撤离,还是哨探的作用,提防有敌人追击。 趁着还没走的空当,郭大靖骑着马,又在城内晃悠起来,干起“捡破烂”的活计。 瓶瓶罐罐,还有些城头上废弃的蒺藜陶弹,都被他悄悄地收在空间。 在当时,蒺藜陶弹,或者是其它爆炸物,并不是很受重视。原因也很简单,黑火药的威力不够,对敌人的杀伤力不大。 可以参考抗战期间的土造手榴弹和地雷,填装炸药的还好,用黑火药的很难对日本鬼子造成致命伤害,大多以擦伤为主。 有时候黑火药地雷爆炸,又是火光又是烟雾的,却只给鬼子造成点烧伤,熏得跟灶王爷似的。 手榴弹呢,一炸两片,除非没有别的替代,否则,战士们都不爱用。 要知道,抗战时期已经完全是热武器时代。日本鬼子没有盔甲,黑火药爆炸物造成的伤害尚且如此,就不要说现在顶盔贯甲的防护装备了。 但在郭大靖看来,黑火药的威力还是有提升的余地的。 最笨的办法,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你加大填装的火药量不就完了。小鞭炮和大麻雷,效果肯定不一样啊! 高级的手段也有,比如原料提纯,比如颗粒化。当时西夷的制药技术,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不是崇洋媚外,也不是妄自菲薄。谁的先进就学谁用谁,谁的好使就买谁造谁的。郭大靖禀持的就是实用主义,拿来主义。 他要拿来运用的,还有抗战时期全民皆兵的发动。 首先就是造地雷,当时八路军军工部鉴于地雷构造简单,决定发动民众广泛制造。 通过举办地雷训练班,派出技术干部讲解地雷构造和爆破知识,并编印了一些小册子发给大家。 这些受训骨干回村后又举办训练班,即使是没有文化的农民,简单学习后也可依葫芦画瓢做出地雷来。 特别是编成顺口溜,更能让老百姓易学易懂,“一块青石蛋,当中钻个眼,装上四两药,安上爆发管,黄土封好口,线子在外边,事先准备好,到处都能安……” 当然,要让别人学会,自己得先熟练。郭大靖就准备抽时间弄出拉发地雷来,不用明火去点,方便实用又隐蔽。 要说爆发管,技术含量并不高,抗战时期老百姓都能自己造,又能是多高科技的东西。 郭大靖知道爆发管的原理,制造起来自然不难,在空间内就做出了几个,试验成功。 要造爆发管,并不是当时的生产技术水平所限制的,而是人们的思路和科学知识。 古代就有自动发火的地雷,原理和最初的燧发枪比较相似,用的是钢轮和燧石。但这种发火装置的工艺要求、制造水平和成本都很高,难以普及使用。 历史上的燧发枪也经历过类似的过程,直到用更简单有效的撞击式出现,才扫平了大量生产制造并装备军队的障碍。 而且,郭大靖还有一些增加黑火药爆炸物威力的办法。现在不做好准备,到用的时候就要抓瞎。 不过,郭大靖得佩服东江军打扫搜刮的能力。这是长久艰苦奋斗养成的习惯,留给他能用上的,实在是不多。 好吧,从缴获的成果来看,建虏屠城搜刮,倒是便宜了东江军。这真是你撒网来我打渔,你种稻来我收米。 随着大队人马的陆续撤出,城池越来越空,郭大靖挨门串户,继续“捡破烂儿”。 直到在一家不算大的宅院,他竟看到了藤野正和他的儿子。 “这——你家?” 郭大靖有些尴尬,看这父子俩的样子,好象在缅怀伤感。 没准这就是人家以前的宅院,这跑到人家去捡东西,怪不好意思的,手里还拎着人家的花瓶呢! 藤野正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以前是,现在和以后嘛,谁知道呢?” 藤野正的儿子藤野英背转过身,抹了下眼睛,削瘦的肩头还抽动了两下。 “建虏捱不了两三个月,就退走了。”郭大靖把手里的花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安慰道:“到时候再回来就是。” 藤野正勉强笑了笑,说道:“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啦!” 说完,他指了指花瓶,说道:“喜欢这个,你尽管拿去。宅子里你看好的,都尽可拿走。与其被扔下或打碎,你能用上,是它最好的归宿。” “这个——”郭大靖挠了挠头,更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要把它打碎,磨成碎末,作引信用。” 藤野正的眼睛直了,本以为物得其主,没想到竟是要被挫骨扬灰,比打碎还惨哪! 藤野英也是愕然转过头,望着郭大靖,没想到还有这么——实在的人。想干什么能不说出来嘛,非让我们知道? “引信——”门外突然传来了好奇的询问,郑凤寿迈步走了进来,耳朵也忒尖了。 郑凤寿来到近前,很是期待,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是和炸城有关吗?瓷器怎么用,好奇怪的引信啊!”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告诉郑凤寿也没什么。反正是打建虏,多杀几个挺好的。 第四十章 地雷战初现 至于这技术传到建虏那里,嘿嘿,就象日本鬼子不会和抗日军民玩游击战、地雷战一样,他们用不上啊! 如果建虏真搞起了地雷战,估计辽东也快平了,建虏也快灭了,只能是苟延残喘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背转过身,隐蔽地从空间取出两个做好了爆发管。再面对三人时,伸出了手掌。 花瓶当作地雷,一根绳是鞭炮纸捻,再加上郭大靖的摩擦发火管,齐了! 主要是纸管里面装上瓷粉、硫磺粉,再拉动管内的摩擦线,通过摩擦发热引燃硫磺,再通过纸捻,把地雷引爆。 郭大靖猛地一拉,纸管内迸出几点火星。然后,郭大靖的手顺着绳子到了花瓶,猛然再一张。 “轰!”藤野英作了配音,黝黑的脸上绽出笑意。 “不用点火啦!”郑凤寿一下子就看出了关键,眉毛一挑,望向郭大靖,拱了拱手,极为恭敬地请教道:“郭百户有此奇思妙想,还请多多指点。” 郭大靖不用多想,直接就说道:“绊发、踏发、拉发;用踏板、铁夹。” 藤野正微笑点头,说道:“钢轮发火雷,某听说大明早已有之。敌人踏之即发,声若霹雷,糜烂数里。” 又是糜烂,就没别的形容词了?还数里,你当是地毯轰炸哪? 郭大靖笑了两声,也不多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好东西。”郑凤寿彻底明白了,抚掌振奋,“龙骨山城下埋上地雷,敌人若来攻,就炸他个尸横遍野。” 郭大靖想了一下,提醒道:“先挖坑,建虏来了再放雷。” “明白,明白。”郑凤寿哈哈笑着,向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如此一来,龙骨山城又多一道保障。若能杀伤建虏,必为郭百户向毛帅报功。” “不用!”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还有事,告辞。” 耽误这么长时间了,赶紧去别处看看,很多破烂儿,还等着自己捡呢! “等等。”藤野英突然开口,上前把花瓶拿起,送到郭大靖面前,说道:“郭百户请收下。虽然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官窑瓷器,打碎了可惜。但能用于打杀建虏,粉身碎骨却也是它的造化,胜过碎瓷埋土化泥。” 说着,藤野英脸上绽出笑容,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还是个古董呢,留下几百年应该很值钱滴。 郭大靖盯着花瓶看了看,抬头看到藤野英露出的整齐的雪白牙齿,还有那眼神,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藤野英说话,感觉象是故意哑着嗓子。 “谢了。”郭大靖不知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藤野英的眼神,伸手接过花瓶,转身而去。 “郭百户,这个纸管可不可以换成铁的、铜的——”郑凤寿突然开口问道。 啥的都行,这还要问清楚,真是个较真的家伙。咋的,瞧不起俺的纸管? 郭大靖停下脚步,嘿嘿一笑,说道:“有钱的话,金的、银的都行。” 郑凤寿知道郭大靖在揶揄他,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化解过去。 望着郭大靖远去的背影,藤野正缓缓说道:“一个奇怪又厉害的家伙,很有前途。” 郑凤寿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曾动过心思,请他到龙骨山城暂时相助。但看陈副帅和张将军对他的态度,也就没自讨无趣。” “现在确实不合适。”藤野正说道:“东将军众将也看好他,战事结束前,不会割爱。” 郑凤寿有些惋惜地苦笑一下,对藤野正说道:“咱们也要出发了,藤野兄可准备好了?” 藤野正看了看厅堂,留恋和回忆之色一闪而逝,说道:“没什么准备的,现在就走吧!” 说完,他转头对藤野英说道:“英儿,都是身外之物,无须留恋。” “是,父亲。”藤野英答应一声,收回了目光。郭大靖已经出了宅院,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 历史上,一战时期的拉火管用过纸、锡、黄铜等材料,后来则主要是铜。工艺上,自然也是越来越高级,越来越灵敏,越来越耐用。 比如纸质的,就可能受潮。如果条件允许,郭大靖也希望能改进材质,以保证可靠性。 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越快实用越能见到效果,简陋就简陋,只要能尽快用于打击建虏,就是最好的。 所以,在撤出义州的路上,郭大靖便把自己的这个小发明都教给了手下。而且,他还将告诉陈继盛,推广到东江军各部。 短时间内可能造不出太多的地雷,但地雷的特性是埋在地下,只有自己知道,敌人不知道。 有一两颗炸响,建虏就会谨慎前进,他哪知道对手埋了多少? 指望地雷能大量杀伤建虏,肯定是不现实的。但能迟滞其行进的速度,影响其行走的路线,对于东江军来说,也是极有意义的。 把建虏拖在朝鲜,等到春暖冰融,平安道山多河多的地形地势,将成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擅长的战场,给予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而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来回可能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朝廷才能够得到消息并给予支持。 也就是说,要到二月份。东江军在粮草物资上,或者是在援军上,才会有所改观,能够发动有力的反击。 时间,对于东江军和建虏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建虏要尽快逼朝鲜屈服,从而结束作战。东江军则要拖住建虏,等待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出现。 龙川、义州两场大战,不知道对攻朝的建虏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皇太极会有什么应对? 尽管郭大靖知道历史的走向,但到更具体的变化,却难以判断。 阿敏是否派兵回头作战,扫清后路;皇太极是否会增兵朝鲜,保证攻朝部队后路无虞;或者是阿敏和皇太极都不作应对,还是自信能达到攻朝的目的? 郭大靖对此只是思考过,便又甩到一旁,不作理会了。 建虏如何行动,他不能左右;东江军如何反击,也不是他能作主的。现在,按他的地位和品级,考虑太多没什么用,做好自己能做的最实际。 第四十一章 好人哪,你终于猜到了 “冬季的话,土地冻得坚硬,还不算是太合适。”考虑到挖坑的难度,郭大靖传授完地雷之法后,又随口作了评价。 刘奇士瞅瞅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你觉得刨坑很难?再难也比和建虏面对面厮杀容易。” 王国重也有些奇怪,附和着刘奇士说道:“有了这自动引发的地雷,不用拼命就能杀伤建虏,就是冻土,刨个坑不过流点汗,太合算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看着两人的表情,明白了。在他看来,累得满头大汗地刨坑,还不是一个坑,哪有他一箭射杀来得简单痛快。 “没几个人象你似的,杀建虏那是要拼命的。”刘奇士也明白了郭大靖的心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 郭大靖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暗自叹息。 就凭东江军的武器装备,有时还吃不饱,与建虏作战,真的是拿人命在拼。 而从东江军还有敢战之心,东江军民对毛文龙还拥戴,就能看出毛文龙确实不简单。换做是郭大靖,也不敢说有这种收拢人心的本事和能力。 按照郭大靖来自后世的思维,要让人卖命,得拿出诱人的利益不是。加个班还得要加班费呢,何况是上阵拼命? 名、利应该是最容易想到的。对于普通士兵,名先不说,远没有钱财来得实在,也就是利。 凭朝廷所拔付的军饷粮食,能维持住东江镇军民的民心士气,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人格魅力?! 郭大靖不好判断,因为他还没见到毛文龙。尽管管中窥豹,从东江军将士们身上能看出些端倪。 收回飘飞延展的思绪,郭大靖继续讲解地雷,“黑火药地雷的威力并不是很大,除非加大装药量。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比如在地雷上加些尖利的碎石……” 按照当时的技术水平,以及东江军的物资情况,铁壳雷都比较奢侈,陶罐雷应该是最容易制造的。 这样粗制滥造的地雷,就有一个特点,碎片很大,飞到空中呼呼带风,挺吓人的。但和一炸两半的手榴弹一样,难以造成大量的杀伤。 既然无法造出预制碎片的地雷,那就得用辅助手段来弥补。可以往地雷里加些碎铁尖石,象郭大靖所说的地雷表面盖上碎石,也是一个办法。 虽然要一下子炸死敌人,同样也不容易。但纷飞的密集石头,致伤的几率却是大大增加。 象头部、脸部,以及甲胄防护不到的腿脚,被碎石击中,受伤应该是肯定的。 头破血流、瘸腿跛脚,这样的效果也不错,至少会影响到伤者的战斗力。没准还能得个破伤风啥的,死翘翘了。 其实,郭大靖还知道跳雷的制造,以及类似定向雷的埋设方法。只是担心说得太多,别人记不住,便作了保留。 “嘿嘿,这招儿够狠。”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碎石横飞呀,想躲都躲不开。”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郭大靖说道:“这地雷的想法,是在龙川城上捡到蒺藜陶弹后才有的吧?” 终于猜到了啊,真是好人哪,真不亏我叫你大哥。 郭大靖赶忙用力点头,说道:“正是,正是。你一猜就中,厉害,厉害。” 尽管他不结巴,但说话还是较慢,给人一种树懒的感觉。当然,没人知道树懒是什么东西。 刘奇士有点奇怪地看着郭大靖,怎么感觉这家伙有些激动呢! 被看穿了秘密,难道不应该是惊讶,或者疑惑地反问“你咋知道滴”。 郭大靖心情不错,都不用自己编了,有人给找理由和原因,太省事儿了。 接下来的空闲时间里,郭大靖就重点给刘奇士和王国重演示讲解,并依据着所行进的路线上的地形地势,作了不少想象式的推演。 在哪里埋雷,哪里设触发点,对敌人才能造成大的杀伤;对于行军大队,连环雷的效果是不是更好;踏板虽然简单易造,但夹子似乎更灵敏,埋设起来也更方便等等。 郭大靖有意少说,只是有意无意地引导。而等到手下都参与进来,众多的设想和办法也就涌现出来。 如果这三十人能始终跟着自己,在不断的灌输和培养下,就将是自己得力的手下。 如果他们还要各自归队,那就是一颗颗火种,把地雷战术普及推广到东江镇全军,在辽东大地燃起燎原之火。 地雷简单易造,号称“穷人的武器”。对于东江军来说,相当适合。 而从牵制、骚扰、袭击的角度来说,地雷也正对东江军的战术原则。不要求一下子能炸死炸伤多少,持续的消耗也将使建虏难以承受。 ………………… 皇太极接到阿敏等人的报捷,以及请求用出痘蒙古人换防义州的书信后,欣然批准,立刻派出一千蒙古兵前往义州。 同时,皇太极还给阿敏回信,让他相机而动,并强调朝鲜一切事务都委托给阿敏等诸贝勒,他不为遥制,只依阿敏等人的商议结果来行动即可。 在深为信任的表象下,皇太极的用心可谓阴险。攻伐朝鲜的结果如何,将全部由阿敏承担。如果出现差错,自然就成为日后打压处治阿敏的罪状。 但阿敏已经被长趋而入的胜利,以及在朝鲜自立的企图冲昏了头脑,并不知道手下镶蓝旗的实力,决定着他将来的命运。 其实,皇太极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并且还重复使用。抄掠京畿撤退后,又独留阿敏镇守永平四城,借刀杀人,或借机再削弱其部实力。 对四大贝勒中的莽古尔泰也是一样,围攻大凌河时,皇太极便派正蓝旗作战,以致正蓝旗损失很大。 当莽古尔泰向皇太极禀报所率部队遭到重创时,皇太极又故意指责其部怯战,激怒莽古尔泰,冲动之下犯了“御前露刃”的大错,成为处治其的主要罪名。 争权夺利,倾轧政争,不仅是明朝的痼疾,建虏也是一样。为了上位,打压清洗也不稀奇。 第四十二章 建虏分兵 如果明朝有智者,洞悉建虏的内部矛盾,并加以利用,造成建虏内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能达到效果的话,这计谋就不亚于数万精兵之力,不恣于大战获胜的战绩。 正月二十六,建虏攻克安州,安州牧使金俊和兵使南以兴等人在激战中阵亡,城破后除数百人外皆被屠杀。 建虏在安州停止前进,等候皇太极的回信。直到正月三十,皇太极的信使到了,义州被攻破、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厅内的气氛很是压抑,阿敏阴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椅子扶手。 信使脸上带伤,垂头不语。一路上,他遭到了朝鲜义兵的三次伏击,一百多护送的骑兵伤亡过半,才把任务完成。 “汗王既然说可进则进,不可进则勿强行,不如就此退兵。” 岳讬目光一闪,似乎思索出了对策,缓缓开口说道:“能攻取义州,东江军出动的必然不少。朝鲜人的抵抗又有蜂起之兆,书信联络、粮草运输,都会遭到威胁。” 阿敏眯了下眼睛,并没有马上答话。先等等,看别的贝勒怎么说。他当然是不想就此收兵的,可也得想好理由。 济尔哈朗看兄长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军势如破竹,已令朝鲜人胆寒。就此收兵,却也是可取之策。” 阿济格对皇太极和代善等大贝勒却是心存怨恨,其母大妃阿巴亥便是被他们联手逼着殉葬的。 平常不说话,只是装着低调,因为皇太极刚刚收拾过他。因为他擅自主持其弟多铎的婚礼,便被削去爵位,征伐朝鲜前才刚刚恢复。 对于阿敏的野心,阿济格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至少桀骜不驯,阿敏是跑不掉的。 所以,象岳讬、硕讬、杜度、济尔哈朗这四个跟皇太极亲近的贝勒,阿济格也同样怨愤。 目光偷偷地扫了一圈,阿济格决定帮阿敏,就是想给皇太极添堵,让岳讬等人不好受。 “义州虽失,应是疏于防范,为敌可乘之机。”阿济格脸上带着笑,故意装出随便的样子,说道:“现已由蒙古人驻防,当无问题。至于朝鲜义兵,不过乌合之众,仗着熟悉地形地势,骚扰而已。” 见众人把目光都投注过来,阿济格嘿嘿一笑,说道:“打到这里,离平壤已是极近,逼迫朝鲜王臣签订城下之盟,想来也不困难。攻伐朝鲜,总要有个结果吧?就这么退兵,某觉得是半途而废,劳而无功。” 阿敏眼睛一亮,这话说得好啊,没想到还是有人帮自己说话,尽管阿济格并不一定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 “我军攻打朝鲜,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可因粮草运输拖累了前进的脚步?”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本就是就粮于敌,又有何担心呢?” 众人一时无语,阿济格不是强词夺理,而是有理有据。 只不过是让东江军抽冷子袭取了义州,现在已经夺回。就算不夺回,大军回返,东江军还敢据城顽抗不成? 粮草运输就更不是退兵的理由了,本来就是以战养战,也没大车小辆拉着粮食进朝鲜。否则,进军速度岂能如此之快? “老十二说得有理呀!”阿敏阴沉的脸云开雾散,甚至有了些许的笑容,说道:“听说朝鲜王室已经逃往江华岛,可见其心胆俱丧。我军继续南进,逼迫其议和,此战方算是有结果。” 阿济格又添了把火,说道:“听说平壤已是一座空城,朝鲜人都跑光了。” “哈哈,如此,进兵不费吹灰之力。”阿敏笑了起来,说道:“朝鲜已无敢战之心,应战之力,我军也不必重兵推进。可分兵对付朝鲜人的骚扰,以及东江军的攻袭。” 说着,他的目光从杜度、岳讬、硕讬的脸上扫过,询问道:“三位贝勒可愿领兵出击,扫清宵小,保我主力无虞?” 岳讬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阿敏似乎有意支开他们。 剩下的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兄弟,阿济格的主张显然很合阿敏的心意,监视掣肘的话,恐怕力度不够。 硕讬垂下眼帘,不想发表意见,只听兄长岳讬的决定。 杜度虽是贝勒,却是老奴之孙,辈份上差了。父亲褚英本是长子,却因罪被努尔哈赤论死,这又是杜度需要谨言慎行的原因。 见三人暂没说话,阿敏索性直接拍板,说道:“三位贝勒各领两千人马,分别在安州、定州、义州扫荡清剿,确保粮道通畅,保我大军后路无虞。” 攻打朝鲜的建虏兵力有四万多,除了朝鲜的剃头人,还有各旗的少量人马,作为主力的镶蓝旗则是全部出动,大概有一万五六千。 阿敏自然不会把自己的部下给其他贝勒指挥,正好借此把这三个最亲近皇太极的家伙赶走,把不属于自己的人马也带走大部,免得对自己的行动造成阻碍。 岳讬无奈地接受了命令,他没有理由拒绝,阿敏是主帅,派他出战也是正常。 有了岳讬的带头,硕讬和杜度也不便反对,乖乖地遵令而行。 历史上,当建虏主力打到平壤时,就已经是一座空城。换句话说,建虏主力基本上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 但在建虏推进占领的地区,即义州、龙川、宣川、郭山、定州、安州这一条线上,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却在不断地袭击建虏,最后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六月份。 阿敏借着主帅的名义,借着义州、龙川被攻袭,把岳讬、硕讬和杜度派了出去,也各给了两千人马。 尽管这其中有阿敏的谋划,但他也不认为这三个贝勒各率两千人马,会平定不了后路的安靖。 朝鲜义兵,不过是散兵游勇,躲在山林中偷袭伏击;东江军嘛,缺粮少穿,装备简陋,也难以与建州勇士正面抗衡。 至于义州和龙川的失守,阿敏认为是疏于防范,驻兵也不多的缘故。现在有三个贝勒的增强兵力,东江军就再无可趁之机。 如果东江军强自出战,袭攻铁山未能成功,倒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遭到沉重打击。 ………………. 第四十三章 大捷的振奋和影响 云从岛。 毛文龙刚刚要发出向明廷再次乞求粮饷的奏疏,陈继盛的捷报便由快船送了过来。 “……袭取龙川,攻克义州,共斩首夷级一千两百六十三颗,缴获鞑帽……” 本来是随意地看着捷报,可突然间毛文龙的眼睛瞪得溜圆,手一抖,竟把胡子揪掉了两根。 这怎么可能? 加上诸岛的援兵,陈继盛手下也不过有五六千人,竟能攻城拔寨,还斩首一千两百多颗? 毛文龙抬起头,眼神变得犀利,审视着信使,沉声道:“此捷报可确实?” 信使躬身道:“回大帅,陈副帅是于义州城内所写捷报,命小的们急速报送。唯恐大帅生疑,特命小的详述战事经过。” “嗯,你细细说来。”毛文龙坐正了身子,目光炯炯,盯着信使。 捷报上有陈继盛的印信,毛文龙也认识陈继盛的笔迹,对此倒没有怀疑。可对战绩却不敢相信,唯恐是虚报。 要知道,虚报战果在当时并不鲜见,说是潜规则也不为过。但虚报过头,或是说得过于详细,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比如你可以说某次作战敌人伤亡多少,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敌人那边查察,死多少伤多少,没法确定。 可把斩首数说得这般具体准确,就没法糊弄了。这些人头可是要送到登莱,由登莱巡抚来查验确定的。 信使口才极好,对几次战斗也知道得清楚。否则,也不会派他来禀报。 从张攀所部袭攻龙川,撤退时又遭建虏追击,陈继盛得到援兵的情报后毅然出动,在义州城下炸城突破,一举全歼守敌…… 虽然与说书人相差甚远,但随着信使的讲述,一幕幕战斗的画面出现在毛文龙的脑海中。 如果是野战,毛文龙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战果。可夜半偷袭、倚险阻击、城中混战,建虏的优势难以发挥,取得这样的战绩,倒是可信。 “所获首级乃陈副帅亲自核验,历历皆真。”信使讲着讲着,也兴奋起来,朗声道:“若毛帅存疑,陈副帅可解送至云从由毛帅检验。” 毛文龙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他会算命,也会察颜观色,更听到解送云从岛由他亲自检验,心中疑虑一扫而空。 用力摆了摆手,毛文龙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脸上神情变幻,最终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太好了。”毛文龙手里还捏着捷报,手在空中舞动,纸张发出哗哗的响声。 毛文龙目光咄咄地看着信使,兴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开口问道:“张攀袭取龙川,郭大靖是先登首功;陈副帅攻克义州,也是郭大靖炸开城墙,再立首功?” “是。”信使笃定地答道:“这是陈副帅和张将军亲口所说,并请毛帅擢升其为试百户,以酬其功。” 毛文龙微微一笑,说道:“两次首功,连破两城,不亚于斩首百级;再有之前刺探情报之功,本帅便升他为百户,亦不为过。” 信使把话带到,如何决定,便不是他的职责,躬身说道:“陈副帅请示毛帅,是否集兵于云从,并派郭大靖前往侦察,以窥探宣川虚实。” 毛文龙明白陈继盛的意思,如果宣川城防有漏洞,郭大靖认为可以炸城的话,便大军出动,进攻宣川。 宣川在铁山和云从岛的东面,据东江军哨探的侦察,有一千建虏、两千剃头人守卫。 从驻守兵力上看,建虏不仅是要驻守,还有监视铁山和云从岛的任务。 按照正常的情况,东江军不具备攻打宣川的能力,建虏留三千人马足以守住城池。 确实,如果不是寄希望于郭大靖的炸城之术,陈继盛也根本不敢去想强攻城池的可能。 但毛文龙却在大喜之后又陷入了沉思,集兵从云从岛蹈冰上岸,攻打宣川的话,确实很快,也很方便。 可毛文龙觉得似乎还有更好的袭扰建虏的打法,未必非要寄希望于炸城之术,去攻打城池。毕竟,这也不是东江军所擅长的。 “你先下去休息,本帅要斟酌思考,稍后再作决定。”毛文龙一时难以决断,便和言对信使吩咐道:“至于陈副帅要给郑凤寿银牌,并授都司之职,此乃小事,他可便宜行事。本帅也会马上补发令牌,不会让他难做。” “是!”信使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信使一走,毛文龙的脸上立刻露出畅快的笑容,坐在椅中,捋着胡须轻拍捷报,心中振奋已极。 尽管东江军之前的战报有不少超过此次的大捷,可都有些虚,动不动就杀伤敌人数千,登莱巡抚和朝廷估计也心知肚明。 可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战果,一千多夷级送上去,别说是东江军,恐怕与建虏开战以来的所有明军,也没有这样的战绩。 “召集众将,立刻赶来军议。”毛文龙沉思良久,大声吩咐外面的亲兵。 随后,他拿出写好的奏疏,铺纸提笔,刷刷点点又重写了一份。 有这份炫目的战果在手,朝廷肯定又要东江军全力援朝,把欠的粮饷先补上,再趁机多要些,估计朝廷也能答应。 给朝廷的奏疏写完,毛文龙略一沉吟,又给巡抚登莱右佥都御使李嵩写书信报捷。 当时的东江镇归登莱巡抚节制,首级要先送至登莱核验,上报朝廷,再拔付赏银。 只不过,自袁可立去职后,接任的登莱巡抚和山东文官集团对毛文龙印象不好,东江军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恐怕是毛文龙所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登莱巡抚对于东江镇的约束力虽然不大,但却行使着核实军饷、转运物资的职能。 找个理由,拖延发放,或是克扣少发,东江镇的军民便要忍饥挨饿。 所以,毛文龙把捷报发给李嵩,和首级一并押送到登莱,用事实说话,索要欠下的三十船军粮。 东江镇大捷,山东文官也能沾点光,李嵩也能得个运筹得当的功劳。再加上朝廷的督促,毛文龙相信,三十船军粮指日可待。 第四十四章 郭大靖的理想 没办法,不趁着援朝的机会,朝廷可不会太管东江军。谁让朝廷觉得东江军独立性太强,毛文龙跋扈难制呢! 毛文龙觉得这样还不是最周到,便又写了书信,准备派人给朝鲜王室送去。 通过大捷,毛文龙希望朝鲜的王公大臣能够有点刚。只要拖延时间,顶多一两个月,建虏就要撤退,不可能长久地留在朝鲜。 不管有没有作用,总要试一试,尽管毛文龙对于朝鲜君臣的懦弱无能深为了解。 奏疏、书信全都写完,毛文龙又对着地图思索良久,众将才陆将赶来,进行军议。 同样,对于陈继盛报来的大捷,众将与毛文龙一样,都是震惊,且难以置信的。 听完了毛文龙的讲述,众将才明白究竟。原来不是一仗的战果,而是三战累加的斩获。 当然,众将还是心存疑惑,但气氛却热烈起来,都感到十分的振奋。 “如果宣川可攻,全军出动也无不可。”毛承禄先开口提出建议,他认为有宣川之敌压在云从和铁山,对部队的行动有很大影响。 毛永诗沉吟着说道:“若能象义州城那样炸开城墙,进攻宣川当可确定。若是不成,大军出动却未必合适。毕竟,攻打城池,非我军所长。” 李九成素有计谋,微笑着说道:“依末将所见,宣川并不宜马上攻取。是否能够炸开城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海面冰封,我军能蹈冰上岸,建虏同样也能。打得过猛过狠,将建虏主力吸引过来,并非有利。” 毛文龙垂下眼帘,这和他的想法一样。海面冰封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更加有利,云从岛之所以重兵驻防,就是担心建虏攻袭。 宣川若被攻克,影响颇大,建虏十有八九会调重兵赶来。云从岛的压力沉重,就更不可能抽调人马,对建虏展开行动。 最多不过一个月,春暖冰融,云从岛便可放开手脚,利用舟船之利,大举出动,对建虏展开大规模的反击。 而除去宣川,东江军可以进行攻袭的地方还有不少。不光是在朝鲜,辽东也可以成为目标。比如鸭绿江西岸的镇江等地。 这样的话,从鸭绿江口登岸袭扰,便是最主要的路径。而皮岛的位置,显然更加便利。 听着众将的意见,毛文龙没有明确的表示,直到全部说完,他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决定还有些草率,本帅决定带三千人马前往皮岛,先观后动。云从的防守不能松懈,大规模出动反击,目前的时机还不成熟。” 看来,毛帅对于大捷的战果也不是完全相信,要亲眼所见,才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众将躬身听命,毛永诗主动请缨道:“毛帅若带兵去皮岛,我部尚能战。” 毛文龙哈哈一笑,痛快地答应下来,“永诗所部,再加张焘所部。我东江军其实个个能战敢战,带哪部人马都是一样。” …………………… 皮岛。 陈继盛躲在一堵土墙之后,将绳子在手中绕了两圈,才用力一拉。 轰!不远处腾起一股黑烟,雪块泥土飞扬而起,还夹杂着不少碎石。半晌,杂物噼哩啪啦地落在地上。 “成功啦!” “好啊,好啊!” 陈继盛旁边的几名将领纷纷发声,脸上也不掩兴奋激动之色。 用力点着头,陈继盛带着众将从土墙后走出,来到地雷爆炸现场,看着周围树立的木靶。 尚可喜摸着木靶上被碎石击出的凹处,咧着嘴笑道:“嘿嘿,虽说不能击穿木靶,可碎石横飞,打中头脸、腿脚,受伤却是肯定的。” 李维鸾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此地雷,预警是个好东西。迟滞敌军前进,也相当可行。若是多装火药,炸倒一片,也不成问题。” “关键是不用人去点火。”陈继盛一语中的,这时候才想起来解开手上的绳子,说道:“钢轮发火早已有之,但却难以制造,不能大量使用。现在,则完全不同。” 张攀看着地上炸出的坑,并不大,只是试验,装药量也不能太多,但焦黑的痕迹尤在。 “我东江军又多一杀敌利器也。”张攀感慨着,抬起头,说道:“简单易造,军民皆可生产。若有成百上千的地雷,末将不敢想象这样的情景。” 陈继盛哈哈笑着拍了拍张攀的手臂,说道:“成百上千你就不敢想象,若是成千上万呢?” 成千上万?!这个数字确实挺吓人,但要和东江军民的数量相比,真的又算不上什么,一人一颗,也有几十万啦! 李维鸾微眯了下眼睛,说道:“数量足够的话,建虏将寸步难行。金州嘛,占而据之,也不是妄想。” 陈继盛看了李维鸾一眼,知道他并不满足旅顺一地,但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发动皮岛军民,全力制造地雷。”陈继盛的目光移到焦黑的坑上,以坚定的口气作了决断,“纵然时间有限,来不及阻止攻朝建虏,可日后的作战,地雷也将是重要的武器。” 一个拉发摩擦管,起到的将是巨大的作用。简单的,才能够推广普及。和燧发枪一样,转轮枪只能是奢侈的玩物,撞击式才会成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众将都深以为然,对陈继盛的决定没有丝毫意见。 “郭大靖还未登岛吧?”陈继盛突然很想和郭大靖细谈深说,转头询问般地投过目光。 张攀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在岸上,他们是最后撤退的。” 陈继盛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说道:“上岛之后,让他马上来见我。” 停顿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慨叹,“升他到试百户,看来还是委屈了。” 尚可喜暗中撇了撇嘴,有名无实的职衔,没啥诚意。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大靖是有理想的,他想领兵打仗。末将觉得,他再锻炼锻炼,也未必不行。” 这样啊!陈继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下意识地看了张攀一眼。 第四十五章 回岛船上 张攀微笑颌首,说道:“这样的人才,干夜不收太可惜了。若是有个闪失,可是咱们东江军的损失。” 陈继盛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是啊,确实是个人才,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不管怎样,郭大靖是张攀的手下,他的家眷也是住在鹿岛。如果将其调往他处的话,张攀点头同意,是最好的结果。 陈继盛就是这样的性格,心思比较细。作为毛文龙的副手,他在东江军中资历、威望居首。 郭大靖并不知道自己又升了一级,且离带兵打仗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此时,他正带着手下,登上海船,向皮岛撤退。 一路行来,依着地形地势,郭大靖与部下不断讨论商议,完善着地雷战的各种战术打法。 在龙川,崔孝一又热情地招待了郭大靖等人。 藤野正带着人去了龙骨山城,帮郑凤寿培训火枪兵;崔梦亮则从郑凤寿那里离开,赶到龙川与崔孝一会合。 地雷的妙用,便是崔梦亮告诉崔孝一的。郑凤寿也没有保密的想法,都是朝鲜义兵,共同的敌人是建虏,他们都是为国为王而战。 郭大靖同样也不藏私,把地雷的制造,主要就是爆发管的制作,教授给了崔孝一等人。 义州城和龙川应该还是建虏撤退的路线,以及信使往来,或者是物资运送的通道。朝鲜义兵能够发挥作用,对于东江军的行动,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至于更多的使用方法,郭大靖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倾囊相授。 对东江军也是一样,郭大靖并没有把自己所想到的全部都吐露出来。这需要一个过程,就现在而言,他觉得已经够显眼了。 海浪推击着海船,左右摇晃着,清冷而又带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郭大靖手把着船舷,脚下站得还是挺稳。极目远眺,大海茫茫,与蓝色的天空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天,还是海。 刘奇士走上甲板,尽管不是第一次坐船,也不太晕船,可脚下还稍显虚浮,行走也有些蹒跚。 就瞅这旱鸭子的模样儿,郭大靖对他真夷的身份又相信了几分,尽管他不在乎。 刘奇士看到郭大靖瞅他的眼神,不由得嘿然一笑,快走两步,一把抓住船舷,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郭大靖没有取笑他的意思。人家虽然在船上不太适应,自己骑马还不利索呢! 人都有长处,也都有短处,郭大靖可不是完美主义者,更不是处…女座。 “会游泳嘛?”刘奇士望着大海,说道:“水底下能伏个七天七夜的那种。” 郭大靖刚想回答说会,可听到后半句,又把话咽到了肚里。 属王八的?还七天七夜,皮都给你泡成老树皮。估计是听说书的瞎白话,水性如何如何好,几天几夜不换气等等。 “略会一点。”郭大靖觉得自己不是王八,便很是保留和谦虚地回答。 其实,对于游泳他本来是挺自信的。按照他的猜想,那个时候人们会的,也就是狗刨而已。他可是又会自由,又会仰泳的。 “我是一点不会。”刘奇士也不怕被鄙视笑话,实话实说道:“原来看见水就晕,现在好多了。可要让俺下水,还是不成。”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慢慢练,好学。”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骑马也好学,你慢慢练哈。” 郭大靖的骑术确实不敢恭维,但他也不着急。 能骑着赶路,并跟得上别人,也就可以了。至于骑马冲杀,练起来花费的时间既长,也很少能用上。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郭大靖将主攻偷袭和伏击。这是比较符合实际,并且能够很快见到效果的战术打法。 郭大靖不再与刘奇士闲扯,伸手指了指海岸的方向,开口说道:“春暖冰融,辽东沿岸,都可去。”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可建虏已经放弃沿岸,要袭扰便要深入,危险性也很大。” 沿海迁界的山寨版,尽管能够制约东江军的登岸袭扰,却也有自身的缺陷,不能够完全杜绝。 郭大靖垂下眼帘,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种以坚壁清野、制造无人区来削弱东江军水师作战能力的策略,是建虏无法处下防守冗长的海岸线的无奈之举。 既是无奈,不去管它,让建虏继续无奈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应对的办法。 现在的建虏,或者称其为后金,其实是陷入衰弱的时期。 由于老奴临死前几年的残暴政策,辽民的反抗蜂起云涌,后金的统治遭到了极大的挑战。 同时,明朝、朝鲜、蒙古这三方对后金的经济封锁,使得生产力低下的建虏缺衣少食,难以维护长期的统治秩序。 建虏倒不虞挨饿,但投靠后金的蒙古人呢,没有粮食物资,怎么安抚,怎么让其为后金征战厮杀? 经济危机这个名词,当时无人知道,也无人能懂。只有郭大靖明白,建虏征朝、征虎墩兔、绕袭京畿,都是经济危机所导致的。 征朝不是为了灭掉朝鲜,要达到的最主要目的是掠取物资,并与朝鲜贸易,从而打破封锁。 同样,崇祯二年的入寇绕袭京畿,也是后金的经济危机大爆发,皇太极不得不采取的军事冒险。 既然如此,郭大靖在想,怎样才能使后金的经济危机更严重一些。 相比自己,乃至东江军的作战杀敌,使后金的经济危机加重,或是提前爆发,更具有战略上的意义。 比如说将在夏天爆发的进攻锦州和大凌河等城,如果不是后金从朝鲜掠夺了大量粮草物资,郭大靖认为是难以发动和支撑的。 有时候,从更高的层面上对敌人进行打击,远比战术上的成功,更加重要,影响也更大。 而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增加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战力,在建虏载着战利品撤退时,予以伏击截杀,尽量削减建虏攻朝的收获。 当然,如果有机会,郭大靖也想着去施展一下搬运秘技。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取之于敌,是最令人舒爽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阴招—离间之计 除此之外,郭大靖还有个阴招,只是需要的条件,他还不具备。 可看着刘奇士,郭大靖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干嘛?”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你骑马不行,还不服气?” 郭大靖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刘将军叛金投明,在建虏那边,可还有传播消息的渠道?” “什么意思?”刘奇士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难道你怀疑刘将军投明的诚意?” “不是。”郭大靖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我想送刘将军一个功劳,才有此问。”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说道:“什么功劳,你也知道刘将军在东江军不太如意……” “所以呀,才需要功劳,让人刮目相看。”郭大靖微笑着,象是很随意的口气,“只不过,我还有些顾虑,不知道是否能够绝对信任你。” “哎,这叫什么话?”刘奇士有些急了,瞪大眼睛盯着郭大靖,说道:“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信我?怎地,嫌我是真夷不成?” 郭大靖赶忙解释道:“跟真夷没关系。就是这事儿吧,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知,我知,天地,地知。” 刘奇士有些明白了,笑道:“我的嘴严实得很。再说,咱们是兄弟不?别说话利索了,就瞧不起我。” 哈哈,哈哈。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那肯定得是兄弟呀,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关二哥了。” “没错,没错。”刘奇士连连点头,“这个得有,光嘴上说不够诚心。咱得三拜九叩,对天发誓,就象刘备、关羽、张飞那样。” 果然是真夷,就是没文化,还三拜九叩,那是见皇帝好不好。 不过,这家伙对三国好象挺熟,难道《三国演义》是建虏的必读书目。据说,老奴和皇太极,就是拿《三国演义》当兵书,跟明军打仗的。 “等上岸后,咱们得有这个仪式。要全套的,一样儿也不落,那样才是好兄弟。”郭大靖很诚挚地表示赞同,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任谁都得相信他的真诚。 “对,对,好兄弟。”刘奇士发出了畅快的笑声,用力拍着郭大靖的手臂,开心极了。 郭大靖再次伸出拳头,刘奇士发出更大的笑声,握拳与郭大靖相碰。 刘奇士虽然是真夷,郭大靖却并没有多少的心理纠结。这些日子,他也在观察、揣测,确定刘奇士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如果看错了,那也没办法,就怪自己眼瞎喽!对此,郭大靖倒也看得开。 两人在船上找了个角落,开始窃窃私语,在阳光下策划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刘奇士一开始还比较随便,可听着听着,脸色严肃起来,不时用怪异的目光看郭大靖。 郭大靖说话还是比较慢,但也不太显得别扭,特别是和他比较熟悉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但郭大靖讲出的计策,虽然见效也是比较慢,但却很阴险,是直透人心的那种。 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但这种谣言一出,就等于在阿敏、莽古尔泰、代善心中种下了有毒的种子。 以后不管皇太极是否真的有削弱或针对的用意,三人恐怕都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心中产生戒惧是不可避免的。 “有道理,很有道理。”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没想到你思虑如此深远,简直看穿了皇太极的心理。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别人肯定会将信将疑。”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四大贝勒共理朝政,岂有自己独尊来得痛快。称帝,是皇太极确定无疑的目标。” 刘奇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没错,谁不想唯我独尊呢?这计策甚妙,皇太极无从解释,其他贝勒也不会信他的话。” 人心难测,即便信誓旦旦,日后也常有出而反而的事情。 所以,皇太极强加解释的话,有越抹越黑的嫌疑。而其他贝勒的凛惧,也不可能消除。 “为何不直接向陈副帅,或毛帅进言?”刘奇士约略猜到了郭大靖的心理,但还不敢十分确定。 郭大靖摇了摇头,简短地说了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刘奇士眨着眼睛,好象对这句文绉绉的话不是十分理解。 “低调。”郭大靖翻了下眼睛,给这个没文化的真夷解释道:“别太显摆自己,明白?” “你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刘奇士呵呵一笑,拍了拍胸膛,“俺可是真夷,哪懂那么多汉人的成语。” 怪不得你没朋友,老把真夷挂在嘴边,谁象我这般心胸宽广如海。 郭大靖笑着摇了摇头,也知道这可能就是刘奇士挑选朋友的办法。谁要稍微露出鄙视或厌恶的神情,就被他永远拉黑了。 “等见到刘将军,我便和他说。”刘奇士眯着眼睛,还在琢磨,“有些细节还要完善,要让别人听了象那么回事儿。没事儿,这倒是好弄,瞎呗!” 郭大靖用力点头,笑道:“编个评书更好。” 刘奇士哈哈笑着,再次用力拍郭大靖的后背,“没想到你这家伙心眼儿真多,真够坏的。” “对建虏——”郭大靖的眼中射出了寒光,沉声道:“无所不用。” 这么大仇啊,刘奇士看着郭大靖的神情,垂下眼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郭家就剩他一人,这血债,怎么偿还都不够。 接下来,两人一边闲聊说笑,一边瞎编,权当没事儿找个乐子。 反正,刘兴祚会编得更好。而且,肯定会上报给毛文龙,东江军也有谋士赞画,还怕编得不够生动丰富? 远处出现了皮岛的影子,很快,就看到了港口。 “这么多船?”刘奇士手搭凉蓬,有点象猴哥,眺望着说道:“这是又来援兵了?” 话刚说完,他又摇头,说道:“是帅旗,毛帅来皮岛了。” 郭大靖目光一闪,也说不出是激动、期待,还是忐忑。终于要见到毛大队长了,不知道究竟是何样的人物? ………………… 第四十七章 初见毛文龙 毛文龙脚步有力,脸上带着振奋的笑容。在众将的陪同下,查验了首级和俘虏,又意犹未尽,观看了地雷的演示。 “好,好啊!” 陈继盛微笑不语,这已经是毛帅第三次,或是第四次说这话了,可见其心情的兴奋激动。 “给登莱巡抚的报捷书又要改一改了。”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眯了下眼睛,亲眼所见之后,他的底气更加充足,索要的粮草物资应该再加加码。 陈继盛躬身道:“除了粮食外,我军还需要大量的火药。” “没错,火药的数量要充足,才能更好地援朝,更沉重地打击建虏。”毛文龙颌首微笑,说道:“既要我东江军出力,便需供应足量的物资粮草。”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开口问道:“那个郭大靖,可在岛上?” 陈继盛赶忙说道:“郭大靖是最后撤退的,还未登岛。末将已让港口守兵留意,待他登岛便来相见。”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走,带本帅去看看伤兵。都是浴血杀敌的东江健儿,不能亏待他们。” 陈继盛赶忙在前引路,边走边说道:“郭大靖不知从哪学到的手艺,用烙铁烧灼止血,用针线缝合伤口。从现在看,效果还不错。” 毛文龙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怪异地看了陈继盛一眼。好象在说:你确定这是救治,不是酷刑审讯? 陈继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也知道我军的医护水平,有些重伤的兵是无奈放弃的。郭大靖出手救治,倒是多活了一些伤兵。” 毛文龙叹了口气,又加快了脚步。 这种情况他岂能不知,可没办法呀!抛开当时的医疗水平,军医缺,药物缺,还怎么能很好地救治伤兵? “本帅来时仓促,赏银先从义州之战的缴获中出。”毛文龙看了陈继盛一眼,无奈地说道:“等到饷粮补发,再……” 陈继盛赶忙说道:“战斗缴获全是我东江军所有,大帅乃东江军统领,自可酌情分派。”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还是要留一部分,赏给随你作战的有功将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个郭大靖,光首功就有数十个,不赏如何说得过去?治军之道,赏罚分明,这是尽量要做到的。” 陈继盛点头称是,又开口说道:“郭大靖并不在乎赏银,对虚衔也不甚在意。末将曾问过他,他倒是有领兵打仗的心思。” 毛文龙沉吟着,没有马上回应。 按理说,郭大靖升到百户,最小也能得个守备实职,领个三五百,或是千八百兵,也是正常。 可毛文龙还想再考察一下,毕竟,领兵打仗跟杀敌立功,在能力上并不一定能划上等号。 到了伤兵营,自然是慰勉有加,又给伤兵说明赏银多少,让伤兵们在心理上,感到喜悦和振奋。 “这是缝的伤口?”毛文龙特意看了郭大靖所救治的伤员,观察着伤口,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旁边的医官赶忙回答道:“回大帅,这种缝合伤口的办法看起来不错,比光抹药包扎的效果要好。” “还有这个用锯子烙铁截肢的伤员。”医官又把毛文龙让到旁边,让他看截去了半条腿的伤兵,“现在看,应该是没有生命之忧了。” 毛文龙看不清楚伤口,因为都包扎着呢,可能想象到烙铁和皮肉接触造成的焦黑,心中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寒意。 “好好养伤。”毛文龙轻轻拍了拍伤员的肩膀,温言道:“但有本帅在,绝不让你们这些东江健儿有冻饿之苦。” 伤兵满脸胡子,一看便是粗豪汉子,尽管没有半条腿,但面对毛帅的安慰还是露出笑容,说道:“小的谢过毛帅。”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郭大靖救了小的一命,还说等我伤好了,给我做个假腿,一样的走路不耽误。” 哦,腿还能做假的,这郭大靖莫不是在虚言诓人? 毛文龙脸上的笑容不变,点头说道:“那就好,这事本帅记下了,一定让他好好给你做假腿。” 郭大靖还真没说大话,活动自如的义肢做不了,可象《加勒比海盗》里的那种木头腿,还是不难的。 在伤兵营地里走了一圈,毛文龙才在陈继盛等人的陪同下,出了伤兵营。 一个等在外面的陈继盛的亲兵上来禀告,郭大靖刚刚登岛回来,奉命前来参见。 毛文龙耳朵好使,听到禀告,不等陈继盛请示,便笑着说道:“让他过来吧,本帅看看这位屡立战功的郭小旗。” 时间不大,郭大靖便被引领过来,不用介绍,便躬身施礼,“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参见毛帅,参见各位将军。” 从郭大靖往这边走,毛文龙便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从外表看,郭大靖高大魁梧,腰背挺直,给人一种军人的好印象。 走到近前,毛文龙就注意到郭大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心中略感疑惑和诧异。 但见郭大靖直接向自己行礼,不由得微微一笑,知道郭大靖有些心眼,属于那种精明于内的人。 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郭大靖显然不属于那种绣花枕头。再结合他的功绩,以及陈继盛等人对他评价,给毛文龙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郭大靖——”毛文龙伸手点了点,对身旁的将领们说道:“张攀手下的夜不收,探悉建虏攻朝的准确情报,还斩首几十级。攻打义州时,又是他炸开的城墙,使我军能一夜破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么夸我好吗?抬举,这么快吗? 郭大靖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或惊讶或赞赏,以及其它情绪的目光,躬身说道:“大帅过奖了。” 第一次见到主帅,也不局促,坦然自若。听到夸赞也很镇静,很沉着,毛文龙对郭大靖又高看了一眼。 “你的功劳,本帅还没说完,何来过奖?”毛文龙哈哈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本帅想授你百户之衔,但听陈副将说,你想带兵打仗?” 第四十八章 不装了,我要当岛主 这么直接嘛?!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决定不装了,把自己最想要的说出来,给不给再说。 “禀大帅,小的其实想要一个岛。”郭大靖躬身低头,朗声说道:“待此次援朝作战结束,请大帅按某的功劳,再作最后决定。” 陈继盛和张攀等人都露出惊异之色,没想到郭大靖是这样的心思,还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毛文龙也有些意外,缓缓眨着眼睛,审视着郭大靖。 半晌,毛文龙展颜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海洋岛便给你,本帅委你海洋岛守备。” 海洋岛?不行!那地方我去过,嗯,应该是玩儿过。 那里倒是风光优美、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海水清澈无污染是难得的海浴、垂钓、休闲、度假和疗养胜地。 可我要的是能够垦殖经营,离辽东海岸又比较近的海岛。我要打建虏,不是要休闲疗养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故意问道:“海洋岛离陆地远嘛?某要经常登岸打建虏,远的话不方便。” 毛文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点着郭大靖说道:“你有此心,那海洋岛确实是远了点。” 海洋岛,是长山群岛外岛最远的一个海岛,距旅顺大约七八十海里。 关键是岛上多山,几乎没有平地;风也很频繁,一起风海浪就肆虐海岸,岛上的人就只好不出屋,在屋里听惊涛拍岸,在梦里享自在休闲。 好吧,这是郭大靖前世到海洋岛游玩时的感受。尽管那里的海参很多,风过之后便能在海滩捡到,但他可是志不在此。 “小的自觉功劳尚不够大,还要继续努力。所以,岛的事情,还请毛帅战后再定夺。”郭大靖也不着急,再次表现出自己杀敌的迫切,以及对名利的淡泊。 虽然提出的要求有那么点过分,但郭大靖话也说得漂亮。等到战后再说,看我的功劳够不够做个岛主。 桃花岛是没有,长生岛呢,那可是黄姓的穿越前辈战斗并发迹的地方。最后,他还把大明的天下给偷到手了。窃者,偷也。 毛文龙微微颌首,头一回见到郭大靖这样的人,很耐人寻味,也很令人欣赏。 在另一边,刘兴祚没有陪着毛文龙走这走那。反正不招他待见,还不如躲个清静。 可清静没躲成,刘奇士登岸之后,便急急忙忙地找到了他。 “你来献计策,让某立大功?”刘兴祚甚是惊讶,心说:你是真夷呀,武力是强项,这动脑子想计策,是你能干的? 刘奇士嘿嘿一笑,说道:“瞧不起我,我的脑子可是很灵的,平常都懒得用。” 哦,刘兴祚笑了,调侃道:“那可不行啊,脑子不用会生锈的,以后可得多给某出谋画策。” 刘奇士连连点头,把这调侃全部收下,还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 刘兴祚无奈,碰着这样的家伙,取笑当好话,你还不能给他解释。 “不说没用的。”刘奇士凑近刘兴祚,很是神秘地说道:“我的计策叫反间,有个孙子写在书上的……” 刘兴祚憋住没乐,只是垂下了眼帘。 孙子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反间计的前提条件就是敌人之间有隔阂、怨懑,甚至是仇恨。 而皇太极和三大贝勒难道没有矛盾,就是推举他登基为汗出了大力的代善,恐怕也不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更不要说跋扈难驯的阿敏,粗鲁莽撞的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有没有当皇帝的心思,这都不用想,谁不想一言九鼎、唯我独尊?至少,皇太极也要象父汗那样,独断擅权,无人可掣肘反对。 既然如此,和他一起面南而坐的三大贝勒,肯定是他的绊脚石。要么扫除,要么压制,这是肯定的。 刘兴祚越听越是凛然心惊,看刘奇士的目光也是大变。这个粗坯能想到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一旦搅得建虏内乱,胜过千军万马。 刘奇士白话得嘴角都出了白沫,有些是他和郭大靖商量的,有些是他的自由发挥,言语滔滔,颇有说书人的风范。 啪!刘奇士用力一拍大腿,权当惊堂木了,紧盯着刘兴祚问道:“如何?此计便是诸葛亮,也难以破解吧!” 突然这一下子,弄得刘兴祚猛地眨了下眼睛,心说:这臭毛病,以前没有啊! 把身子往后靠进椅子,刘兴祚摸着颌下的胡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刘奇士。 刘奇士脸皮厚,冲着刘兴祚还挑了下眉毛,得意地说道:“咋样儿,不笑话我了吧?就是这么厉害,运筹那什么,决胜千里。” “厉害,确实厉害。”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真是自己想的?” “那当然。”刘奇士十分笃定,站起身说道:“行了,计策也献给你了,用不用你看着办。我还有急事,得去买鸡、黄纸、酒……” 扳着指头,刘奇士皱起了眉头,嘟囔道:“少了什么呢?” 就这记性?!刘兴祚听到黄纸、酒就猜出他忘掉了那样儿东西,翻了下眼睛提醒道:“香!” “对!”刘奇士笑了起来,向刘兴祚随便地拱了拱手,“我先走了。” “等一下。”刘兴祚取出一块碎银,扔给了刘奇士,说道:“多买点酒菜,你和郭大靖都是能吃的。” 刘奇士利索地接过碎银,哈哈笑着转身而去,浑没发现被刘兴祚诈出了秘密。 看着刘奇士的背影,刘兴祚笑着摇了摇头,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叩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与郭大靖和刘奇士所想的不同,刘兴祚并不准备把反间计弄得太过周密详细。献给毛文龙是肯定的,但粗疏一些却是更好。 你算无遗策,不给领导发挥的空间,让领导情何以堪,全成了你的功劳啦? 至于郭大靖假他的手,或者拿他当枪使,刘兴祚并不在意。这是让功,又不是坑害。 第四十九章 毛文龙的赏识和承诺 不管毛文龙对他能否改变,献出计策都有利无害。大不了还和以前一样,可毛文龙心中得记着他的好吧? 郭大靖,不简单哪! 刘兴祚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看着木讷憨厚,杀敌也是奋不顾身,可却还很有头脑。 有潜力,有前途。 刘兴祚认为郭大靖如果成长起来,东江军的那些所谓大将,象张焘、尚可喜、李维鸾、毛永诗等等,都要被他的光芒掩盖。 当然,这也与刘兴祚和这些人不算亲近,却对郭大靖的印象极好,有很大的关系。 刘兴祚又思索良久,觉得说辞可以了,才起身收拾了一下,迈步走了出去。 此时,在皮岛的伤兵营外,郭大靖还在毛文龙身边,接受着询问。 “义州能炸开城墙,其它城池亦能否?”毛文龙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郭大靖要听问题,要回话,离得很近。其他人也有意放慢脚步,他不知不觉已经是毛文龙身后的第一人。 但没人在意这个,都看出毛文龙很欣赏这个年轻人,郭大靖也确实立了功劳,就从赏罚分明的治军原则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所以,众将认为毛帅对这个郭小旗,嗯,现在是郭百户了,观感甚好。此次大战之后,很可能得到擢升重用。 郭大靖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炸城有一些限制,要看具体的城池是哪个,侦察之后才能确定。比如城墙下的土质、地下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或解释道:“小的家贫,曾去掏过黑炭,对挖洞掘土有些经验。不管什么城池,只要能掘进到城墙下,填装足量火药,都能炸开。” 咋样儿,机智吧,俺是挖煤的,这不就圆上了。不仅挖过煤,还打过猎,还干过啥来着,各行各业,谋生嘛,反正以后有的编。 毛文龙眼睛一亮,完全明白了。炸城不是需要什么空心城墙,而是在城墙下掘洞装药,再轰的一下。 这是另外一种攻城方法的改进,在古代称为穴攻之术。也是挖洞掘土,到城墙下后掏空地基,用立木顶住。然后放火烧,立木烧断,城墙坍塌。 但这种方法相当费时耗力,你想啊,是挖空墙基,那工程量能小了?而且,危险性较大,弄不好就提前塌落,把人给埋里面了。 “原来如此。”毛文龙捋须而笑,说道:“这样一来,大多数城池都是能够炸开的,就是比较费时。” 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想要较长时间地围住城池,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建虏不是死人,会出兵支援解围。 而要掘成坑道炸城,至少需要个三五天的时间。碰到土质复杂的,时间就更长。 比如现在要炸城,光刨开两米左右的冻土层,就非常困难。 总之,东江军想要围困住一座城池七八天或十几天,安安稳稳地进行坑道掘进和爆破,很难。 郭大靖对此也赞同,就象义州,要不是投机取巧,怎么可能一夜破城?围城的时间也不用多,三五天的话,辽东和朝鲜的建虏都会赶来增援。 “其实,要炸城的话,还可以用蒺藜陶弹或地雷。”郭大靖说完,看到毛文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便开口继续说道:“只要在城墙凿出洞,塞上地雷,大号的,多炸几次,城墙也能坍塌。” 这就比较高科技了,不是坑道爆破,而是外部爆破。电影里都能看到,炸药包往碉堡旁一放,轰的一下。 但因为黑火药的特性,必须有外部约束,才能爆发。所以,才要用到地雷,或是类似的爆炸物。 凿城也是古代的一种攻城办法,与之配合使用的就是带轮子,象尖顶小房子的攻城车。 当然,这个办法的效果要差一些,危险性也很大,要冒着城上敌人矢石作业。但反过来说,比爬云梯蚁附攻城的伤亡可要小多了。 “铁壳的地雷最好。”郭大靖又补充了一句,“憋得越狠,炸得越猛。” 毛文龙停下了脚步,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想象这样炸城的情景。先是一个小洞,越炸越大,最后城墙坍塌,形成斜坡或缺口。 “大靖。”毛文龙转过头,审视着郭大靖,称呼也变了,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郭大靖没有迟疑和犹豫,说道:“小的看到龙川城上的蒺藜陶弹,又想到鞭炮,就试了几回。火药散着,就是燃烧冒火星;用纸裹成鞭炮,便能‘呯’地炸开。” 咧嘴笑了两声,郭大靖继续说道:“小的就爱瞎琢磨,觉得火药就得憋着才能炸,憋得越狠,炸得越响。” 看到郭大靖憨厚的笑容,毛文龙审视的目光变成满眼笑意,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赞赏道:“爱琢磨好,脑子越用越活。很好,你很好。” 这是啥话,俺就是好人嘛,相当好的人,非常好的人。 郭大靖笑得更加淳朴实在,毛文龙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笑。一老一年轻,这样的情景实在有些怪异。 “此战过后,本帅就给你个岛驻守。”毛文龙下定了决心,说道:“记得,要好好活着。本帅听陈副将和张攀说过,你杀起建虏来不顾生死。要知道,打杀建虏的日子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谢大帅关怀。”郭大靖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满脸欣慰,挥了下手,说道:“你连日奔波劳累,今日刚登岛,且下去休息。” “是,小的告退。” “不是小的,要说末将或卑职。”毛文龙微笑着提醒了一句,转头对着不远处的众将朗声道:“随本帅进营,马上军议。” “遵命!”众将应喏着,跟上转身大步而行的毛文龙。 郭大靖躬身而立,目送毛文龙等人走过。 陈继盛拍了拍郭大靖,含笑点头,走了过去;张攀也拍了拍,欣慰一笑;尚可喜也拍,也笑。咱俩很熟吗? 还有,这家伙和那家伙都谁呀,倒是没拍,笑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郭大靖脸上保持着憨厚的微笑,心里却是一阵吐槽。 ………………….. 第五十章 刘兴祚献计 刘兴祚赶到军营时,正赶上毛文龙召开的军议。 尽管遭到毛文龙的压制,但他也是东江军将领,职衔在那儿摆着,毛文龙不重用而已,表面上的礼数还是维持的。 坐在椅中,刘兴祚又摆上了扑克脸,听着毛文龙和众将讨论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毛文龙的主张很简单,先以袭扰为主,以后再伺机展开大规模的反击行动。 原因也很简单充分,一是等登莱那边运来粮食物资,最好朝廷还能补发欠下的饷粮;二是等春暖冰融,云从岛彻底无忧,东江军能腾出手脚。 陈继盛对此表示赞同,说道:“现在突击赶制地雷,十余天后各部便可携地雷登陆袭扰。无论是袭扰,还是伏击,地雷都是比较有力的辅助手段。” 皮岛便有窑,精美的陶瓷烧不出来,粗陶器具却是没有问题。碎瓷破碗也有,可以制造爆发管。再加上可以替代的瓶瓶罐罐,军民齐动手的话,确实能赶制出一批地雷。 但要长久且大量的制造,火药的数量便不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东江军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其它物资也是匮乏。 “以小队形式频繁行动,使建虏疲于奔命。”毛文龙沉声说道:“每次袭扰的战果不求有多大,积少成多,只要拖住建虏,消耗建虏,等待对我军有利的时机。” 从义州城到龙川,再到铁山、宣川,这是在皮岛和云从的东江军袭扰范围内的。沿路的山林、河流,以及其它险要之地,都是展开行动的合适所在。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应留一支预备队,若有战机,亦可随时出动。”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本帅带来的三千人马就留在皮岛,作为预备队。陈副帅,你返回云从指挥,本帅才放心。对了,还要密切监视侦察宣川的情况。” 毛帅要亲自坐镇皮岛,陈继盛心中了然,躬身领命,又说道:“对于朝鲜义兵,末将觉得应尽力相助,共同对敌。” “应该的。”毛文龙对此没有什么犹豫迟疑,说道:“但有所求,尽我东江军所能便是。”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觉得还是稍有不妥,又接着说道:“依本帅看来,与其等到他们来求,不如我军派人主动联络。能够联手对敌,在情报上和作战上,都会有所助力。” 众将都觉得这样更好,朝鲜义兵毕竟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有着不少优势。比如建虏中的剃头人,就可能被朝鲜义兵暗中争取,通风报信儿。 张攀、尚可喜、李维鸾等将领,因为登陆作战过,相对比较熟地形地势等情况,第一批袭扰的部队便从他们那里抽调。 以百人为一队,十队为一批,自带粮草物资,作战周期为十天;十天之后返回休整,另换一批继续。 因为和郑凤寿、崔孝一等人共同作战过,关系还不错,东江军袭扰部队便把主要作战区域定在义州、龙川、铁山,与朝鲜义兵共同作战。 军议完毕,各自领受了任务,众将便施礼告退,纷纷离开。 刘兴祚磨磨蹭蹭,最后一个走。来到门口,他又返身而回,向着毛文龙躬身拱手,说道:“毛帅,末将这几日冥思苦想,得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毛文龙在大面上还过得去,颌首道:“刘将军但讲无妨。”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该暂且回避。 刘兴祚已经说道:“陈副帅也一并听听,多加指正。” 陈继盛微微一笑,坐在椅中,端正神态,洗耳恭听。 斟酌了下字辞,刘兴祚缓缓开口道:“老奴死后,其四子皇太极继位,采取的是四大贝勒共面南而坐,共同处理政务。这与老奴在时看似一样,却又有很大不同……” 努尔哈赤在世时,“命四大贝勒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这种以议政会议为核心,八旗制度为骨干,基本上就是对部落旧制的改造。 四大贝勒轮流分值,权力相同,等于是帮努尔哈赤处理政务,老奴则是最后的决策者,可一言而决。 但现在的皇太极,虽然继位汗王,却没有努尔哈赤那样的权力和地位。与他同坐的三大贝勒,都比他年长,且手中都握有军队,实力不小。 “皇太极抬高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四小贝勒,与诸王共议朝政,末将以为可不是兄弟情深。”刘兴祚嘴角微抿,露出了冷笑。 毛文龙捋着胡须沉吟了一下,说道:“分诸王之权,此计高明。” “毛帅睿智,一语中的。”刘兴祚拍了记马屁,继续说道:“皇太极肯定要改变四大贝勒俱坐受的制度,改由他一人南面独坐。阿敏、莽古尔泰、代善,都将是他需要铲除或压制的。” “此次攻朝,明面上是信重阿敏,任其为主帅,但末将以为未尝没有借此削弱镶蓝旗实力的打算。代善两红旗,阿敏镶蓝旗,莽古尔泰正蓝旗,皆是手握重兵,皇太极无法直接下手,只能分而治之。” 毛文龙捋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眯了下眼睛,沉声道:“分析得很好,皇太极应该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陈继盛连连颌首,笑着说道:“刘将军思维敏锐,将四大贝勒的利害分析得透彻。” 他转向毛文龙,建议道:“毛帅,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末将以为此计可行。” 毛文龙用力点头,看着刘兴祚,露出少见的赞赏之色,夸赞道:“刘将军此计可抵数万精兵,很好,很好。” 刘兴祚躬身致谢,说道:“末将愚见,不敢劳毛帅谬赞。毛帅若无吩咐,末将便先行告退。” 毛文龙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笑着挥了下手,说道:“刘将军且退下,待此计完善施展时,还需你多多出力。” “是。”刘兴祚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陈继盛等刘兴祚走出去,立刻喜形于色,说道:“毛帅,此计甚妙。此时施展,也正得其时。” 第五十一章 拜天拜地结金兰 毛文龙捋着胡须,眼中闪着精光,哈哈一笑,说道:“纵然不能使建虏内乱,日后作战时,除皇太极外,其他诸王也必有顾忌之心,唯恐本旗损失过大,将会祸及自身。” “皇太极想南面独坐,想要称帝,唯我独尊。”陈继盛添油拱火,说道:“此事当奏与朝廷,与我东江军有利。” 毛文龙一拍桌子,说道:“朝廷有镇抚司,有东厂,再加上我军的谍子,各种渠道都把消息散布出去。皇太极呀皇太极,我看此计你怎么破解。”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刘兴祚的棱角似已磨去,给他些差遣也无妨吧?”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微微颌首道:“也好。冷落他的时间不短了,倒也不虞他分权争权。他在建虏那边应该还有些耳目,施展此计,便让他也参与进来。” “还有——”毛文龙目光一闪,又补充道:“此事某当写进奏疏,写进给登莱巡抚大人的文书中,建虏耳目甚多,肯定会知晓。” 毛文龙很笃定地认为建虏会很快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听起来是很诡异的事情。而在诡异背后,似乎更有着细思极恐的内幕。 ………………….. 香,酒,活鸡,黄纸。 刘奇士带着采买的结拜物品找到郭大靖时,已经接近黄昏。即便如此,刘奇士还很遗憾地告诉郭大靖,没有找到关二哥。 郭大靖感受到了刘奇士的诚恳,可心中也有些奇怪,皮岛竟没有关帝庙。 其实,关二哥是在宋代被戴上“武圣”的桂冠,被宋徽宗封为“义勇武安王”;明朝时封之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又把关羽庙长格为“武庙”,与文庙—孔庙并列。 但历史上直到清朝,清代皇帝标榜关羽为“万世人极”,封之为“忠义神武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 清朝皇帝不仅在北京修建了关帝庙,还通令全国,普建关庙,按时奉祀香火。武圣关公庙数量之多,远远超过了文圣孔庙。 所以,当时虽然明朝的封建统治者出于统治的需要,也宣传关二哥的忠义精神。但在民间,关二哥的信众,以及关帝庙的数量,都还不是特别多。 对于刘奇士的遗憾,郭大靖笑着说道:“天地最大,关二哥也是生于天地之间的。咱们拜天拜地,比拜关二哥还要诚心。” “拜天地好。”刘奇士展颜而笑,用力点头。 大哥,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不跟你拜了。一把手的李秀姐,都比你强百套。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把吐槽咽进肚里,说道:“那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找好了。”刘奇士一挥手,在前带路,边走边说道:“结拜完,咱哥俩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郭大靖呵呵笑着,跟在刘奇士身后。时间不大,二人便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处酒肆。 明廷既想东江军牵制建虏,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供养关宁和东江,只好允许东江军以商筹饷。 史载:“辽民多卷入海岛,接屋甚盛,依作一都会,东南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 然而,这在以后却成了朝中文官攻击的借口,也成为毛文龙被杀的罪名之一。 酒肆,在皮岛这个地方,也只能有这样档次的饭馆,连酒楼都算不上。 “老板,某家跟你说好的。”刘奇士进门便大声说道:“安静的房间借用一会儿。” 老板是个面相老实忠厚的中年人,个头儿不高,带着满脸笑容迎了上来,说道:“军爷的吩咐,哪敢怠慢。这边请,这边请。” 郭大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着刘奇士被老板让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 显然,这间屋子老板是收拾过的,桌案上摆着香炉和碗,地上还有两个草垫子。 “多谢老板。”郭大靖对此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拱手致谢。 “军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板笑着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郭大靖和刘奇士,两人四目相对,刘奇士呵呵一笑,“开始吧,咱们拜天……” “好,咱们拜天拜地,义结金兰。”郭大靖赶忙抢过话,听了那话身上起鸡皮疙瘩呀! 倒酒,焚香,杀鸡,滴血,跪下…… 郭大靖手中捻香,瞅了一眼刘奇士,刘奇士扬了扬下巴,示意郭大靖先来。 你估计是不太熟,想跟着我学。 郭大靖淡淡一笑,肃然起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郭大靖与刘奇士义结金兰。从此以后,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行,不说多了,怕你记不住。 刘奇士果然愣怔了一下,似乎与他记忆中的誓言不同,但他还是记得差不多,庄重发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刘奇士与郭大靖义结金兰……” 念完誓言,郭大靖与刘奇士拜天拜地,再来个兄弟对拜。 郭大靖赶忙端起酒碗,和刘奇士端碗互对,深情凝视。 “大哥。” “兄弟!” 不叫了,一声就够,再叫就肉麻了。 郭大靖仰脖来了个一口闷,热线由喉入肚,血液都随之沸热,油然生出了几分激动的热情。 “大哥!” “兄弟!” 这气氛,这眼神,这仪式,怎么也得再来一声。 两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拜,报国安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这一拜,忠肝义胆,患难相随誓不分开;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壮我情怀……” 郭大靖和刘奇士把臂走出了屋子,老板就在外等候,满脸是笑,躬身道:“恭喜二位,义结金兰。” “多谢,多谢。”二人拱手还礼致谢。 “酒菜已备好,二位军爷请入座。”老板在前引领,二人跟着来到饭厅,在摆好酒菜的桌前落座。 郭大靖倒酒,举杯,与刘奇士先走一个。 “好啊!”刘奇士一杯入肚,感觉更加的兴奋激动,“某孤身一人,如今也有兄弟了。” 第五十二章 南方商贾 郭大靖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笑道:“兄弟也是一样,以后也是有大哥的人了。” 刘奇士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好象是感慨,也好象是在安慰。 小插曲转眼即过,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借着酒劲儿,这气氛也是越来越发热烈。 “兄弟短短时间就升为百户,大哥是自愧不如。”刘奇士转着酒杯,开玩笑般地说道:“今日结拜,有些高攀了哈。” 郭大靖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大哥是总旗时,可没小瞧兄弟吧?结拜是义气相投,可不管官职高低。” “这话说得在理。”刘奇士又搬出了自己最熟悉的故事,“想那桃园三结义时,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张飞是杀猪卖肉的,关二哥是干啥来着?” “关二哥就是卖个仨瓜俩枣的。”郭大靖笑着说道:“哥仨结义之后,又有鞋穿,又有肉吃,还能吃个水果啥的,齐了。” 噗卟!不远处那一桌上的客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见郭大靖和刘奇士投来目光,赶忙拱手道:“失礼,失礼。二位军爷勿怪。” “没事儿。”郭大靖挠了挠头,怎么一和刘奇士闲扯起来,就跟说相声似的呢? 嗯,主要是自己太幽默,性格使然,后世的段子也多。 客人却还过意不去,招呼着老板,“给两位军爷添个菜,权当在下陪罪了。” 这口音?!郭大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这位客官,是南方人士?” “在下江南嘉兴府人士,姓林,名天佑。”客人对郭大靖也有些兴趣,从刚才听到的谈话中,知道了郭大靖的职衔,他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百户。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赞了一句,“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且人杰地灵,嘉兴是个好地方。” 明朝的浙江省辖十一个府,其中有四个府比较特殊,各有两个附郭县,这四个府就是下三府之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及上八府之绍兴府。 杭州、绍兴、湖州、嘉兴四地均为典型的“江南水乡”“鱼米之乡”,不仅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且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才子辈出。 林天佑拱手致谢:“承蒙郭大人夸赞,在下谢过了。” 是苏杭商贾啊,郭大靖淡淡一笑,问道:“可是常居皮岛,某想询问下苏杭之事,不知林兄方便否?” 林天佑见郭大靖谈吐甚为礼貌,全不似粗鲁军汉,心中生出好感,也想多结交些岛上人物,便笑着说道:“在下暂住隆兴货栈,郭大人若有暇,在下恭候。” “好。”郭大靖点了点头,对老板说道:“今日是某结拜吉日,林客官那桌的酒菜,一并由某会账。” 林天佑赶忙推辞,说道:“既是郭大人结拜吉日,酒钱便当由林某来请,为郭大人贺。” “不必客气,就这么定了。”郭大靖摆了摆手,又对刘奇士说道:“大哥也莫要与兄弟争,否则,便是不拿我当兄弟。” 刘奇士爽快地点头,说道:“行,下次算我的,你也不要与我争。” 郭大靖向着林天佑拱了拱手,继续与刘奇士谈笑饮酒。 林天佑却也是个识趣的,不抢着和郭大靖买单会账,自顾自地吃完,起身拱手作别。 人家说话,他在旁边听,着实有些失礼。郭大靖既说要去拜访相谈,林天佑便也不急着结交熟络。 “怎么,想做买卖?”刘奇士看林天佑走了,压低了声音,对郭大靖说道:“东江的生意,大多由沈太爷经手,你可莫要犯了忌。” 沈太爷,便是沈世魁,原籍辽阳右卫左所千户,早年为市井商人。辽东战乱,他流离失所,后投靠东江总兵毛文龙,屡立战功,承蒙兵部和辽东巡抚推荐奖励。 同时,他有一女以“绝色”著称,毛文龙纳之为妾,“宠冠一时”。沈世魁也深得毛文龙信任与重用,甚至被毛文龙称为“沈太爷”。 当时苏杭商贾往来东江镇,也与沈世魁过从甚密,尊称他为“沈太爷”。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大哥指点。小弟只是听说过苏杭的一些美食,想问问姓林的,能不能顺道捎来。”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信你才怪。算了,你谋定而后动,哥哥这个粗坯,肯定没你想得周到。” 郭大靖呵呵一笑,殷勤斟酒相敬,推杯换盏,言谈说笑,把这事便略了过去。 …………………. 历史上,袁督师第二次上任辽东后,请兵部在登州、莱州实行海禁,通往东江的海上私船,不许一帆出海。 同时,他还要求凡是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不再由登州、莱州直接运往东江,而是从山海关起运至觉华岛,经过蓟辽督师衙门挂号,再登舟转运至东江。 这样,凡是朝廷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都必须受蓟辽督师衙门的节制、转发和核查,从而控制了东江镇的粮饷、军器。 名为节制转发,但实际上是断绝,以至东江镇“山坳僻处之间,尽是白骨成堆,肝肠余汁,惨莫惨于此,痛莫痛于此,内地尚作观望恬不忧愁。” 粮饷一直是东江镇的软肋和要害,朝廷的以商代饷对于东江军来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数十万军民,僻处于产出有限的海岛,难以做到自力更生;出兵作战,也需要粮饷,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而毛文龙能做到维持东江不乱,已经是竭尽全力,堪称奇才了。换作郭大靖,也没有这份自信。 但他的思维和见识,以及预知危机的能力,则是他最大的优势。 东南商贾既然能来皮岛贸易,为什么不能运来粮食?袁督师在登莱海禁,从苏杭鱼米之乡购粮,是不是能够成功规避断粮之困? 当然,这些都是郭大靖的疑惑和设想,他要找林天佑询问一番,哪怕只是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也会有用处。 趁着全岛军民大造地雷,毛文龙派人联络朝鲜义兵,郭大靖也有了几天难得的休息。 第五十三章 海运粮食可行 他手下那些人,经过了一路上的短暂教导和培训,对于地雷的运用都学到了不少,被他推荐出去,再教授给其他部队的官兵。 郭大靖则出了军营,前往码头,去找林天佑。 辽东战乱后,貂皮、人参、鹿茸等物,立刻价格猛涨。同时,皮岛作为与朝鲜贸易的枢纽,地理位置也具有其优越性。 郭大靖来到码头,很快就找到了隆兴商栈。其实,商栈并不多,也就那么几家。 伙计通报之后,林天佑马上就赶来相迎。从脸色上看,显得有些意外,估计是没想到郭大靖会如此快就来找他。 林天佑把郭大靖请进厅堂,命人上茶点,十分地热情。 郭大靖很久没喝到茶水了,轻轻啜吸着,赞道:“西湖龙井,好茶。” 林天佑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笑道:“郭大人真是行家,令林某刮目相看。” 郭大靖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开口说道:“敢问林先生,从嘉兴或杭州航行至皮岛,沿途要经过哪些地方?” “粗鄙商贾,不敢言先生二字。”林天佑赶忙谦逊地拱手,“郭大人直接称呼在下名字便可。” “林天佑,呵呵,上天保佑。”郭大靖笑着改了称呼,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林天佑笑着回敬,略微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江浙海运,航至辽东的话,通常是从刘家港或淮安出海,开洋至崇明三沙,东行入黑水洋至成山(今山东荣成县成山角)……” 明朝初年,辽东军饷短缺,令从江浙往辽东运粮,走的是元朝海远的航线。之后,在长期的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海运经验后,又有新的航路出现。 林天佑说的是远洋航线,海船过山东成山角后,取西北航行入直沽,顺风十日即可驶达。有时海船也从山东半岛或直沽口外,分道驶往辽东。 “饷辽莫如海运,海运莫如登、莱。盖登、莱渡金州六七百里,至旅顺口仅五百馀里,顺风扬帆一二日可至。又有沙门、鼍矶、皇城等岛居其中,天设水递,止宿避风。” “惟皇城至旅顺二百里差远,得便风不半日可渡也。若天津至辽,则大洋无泊;淮安至胶州,虽仅三百里,而由胶至登千里而遥,礁碍难行。” 林天佑说到海运,话便收不住了,又讲到了近海航运,暗礁较多,航程虽短,却并不容易。 而且,海运讲究风向,最安全的时间是二月起航,四月至北方,五月回帆运夏粮,八月重返本港。新航道开辟后,起运时间一般为三月。 “一年两次,比较安全快速。”郭大靖轻轻颌首,脑中却一直在思索权衡。 显然,从南方购粮走海路至辽东,并避开登莱,是能够实现的。 袁督师能将登莱海禁,是因为他以统一事权为名,请朝廷裁撤了登莱巡抚,由蓟辽督师衙门全部节制。 可除了登莱,袁督师还没那么大的权力,没那么长的手,管到其他的港口和地区。 也就是说,东江镇从外购粮并不是朝廷所禁止的。或者说,朝廷想不到,也就没有这样的禁令。 东江镇以商养兵,粮饷朝廷给得很少,只能是勉强维持。哪来的钱财购粮,一船两船米粮,也解决不了几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 是的,袁督师或者是朝廷,应该能够预见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用担心,东江镇能够甩开他们,自筹粮食、割据称雄。 所以,表面上看东江镇的独立性挺强,但要害也明显。几十万军民是毛文龙跋扈的根基,可也是沉重的负担。 这也难怪袁督师在登莱海禁后,毛文龙仰天悲呼,大叫:“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 也难怪袁督师计谋得逞后,不无得意地说:“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 不论是置毛文龙于死地,还是东江因断粮饷而内乱,袁督师其实都算是达到了目的。 要破这个局,很难。即便郭大靖洞悉整个阴谋的施展过程,也感到棘手头痛。 当然,他不敢说肯定能破局转势,但从现在开始,就要苦心筹划,暗中准备。尽人事而听天命,这也令他感到无奈。 “郭大人可是要买粮?”林天佑只是猜测,毕竟象郭大靖这样级别的军官,买粮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郭大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起身道:“林老板,可方便带某看下仓库,某想买些商货。” “这有何不可。”林天佑起身在前引路,说道:“郭大人要买,在下给最低的价格,不赚钱,只为交个朋友。” “那就多谢了。”郭大靖客气地说道:“日后还少不了麻烦林老板,有什么需要的,还要林老板费心帮着运来。” 林天佑笑着答应,“这没问题,郭大人但有所需,派人通知一声就行。” 郭大靖偷偷地按了按腰间的硬物,有金有银,不差钱儿。第一次合作顺利,先留个好印象再说。 ………………… 天气晴朗,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令人心情愉快。 张攀的心情便是舒爽而惬意的,升到都司了,离游击只差一步。等到战后论功,估计是十有八九。 出了军营,张攀便对着等候的郭大靖招了招手,迈步走了过去,笑着问道:“大靖,找我有事儿?” 郭大靖旁边有辆小车,上面堆放着他买的商货,其中就混了一麻袋土豆。 “见过大人。”郭大靖躬身施礼,指了指小车上的商货,说道:“某买了些商货,想送回鹿岛。若是有回岛的船只,还请大人麻烦给安排一下。” 张攀随意地看了一眼小车上的商货,笑道:“明天就有船送一批伤员回岛,正好给你捎回家去。” 伸手又拍了下郭大靖的手臂,张攀调侃道:“出来不到一个月,想媳妇儿了?” 郭大靖也不想解释误会,赧然挠了挠头,接着说道:“某还买了袋新作物的种子,说是产量很高,想让家里人在岛上种上几亩试试。” 第五十四章 龙骨山城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岛上田地虽不多,可某是鹿岛守备,划出个十亩八亩的没问题。十亩,够吗?” “够了,够了。”郭大靖用力点头,试探着问道:“这批回岛的伤员中,有马民马大哥吗?” “有。”张攀很笃定地说道:“他伤在肩颈,要休养一段时间。” 郭大靖脸上露出喜色,说道:“那某就托他送东西,再捎上几句话。” 捎话是假,把土豆的种植方法交代好才是真。这么金贵的东西,争取今年就来个大丰收。明年在各岛推广种植,就能解决很大的粮食问题。 一边从外购粮屯积,一边自力更生,两手都要抓,才更有把握。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行,你去伤兵营找他,这些东西我让人给你先送上船。” “多谢大人。”郭大靖躬身致谢。 张攀摆了下手,说道:“据最新的情报,三个建虏贝勒带兵返回,要扫清后路。我军可能要提前行动,你是中坚,更要做好准备。” “大人放心。”郭大靖挺直腰背,大声说道:“杀建虏,是卑职最期望的事情。随时准备着,现在出发也没有问题。” 张攀笑着又拍了拍郭大靖,满脸赞赏,说道:“东江军若多几个郭小旗,嗯,郭百户,必让建虏寢食难安。好了,你去吧!” “是!卑职告退。”郭大靖施礼后,转身而去。 ………………….. 战争形势就是瞬息万变,敌动我动,如同两个高手过招,随时随地都可能变化。 地雷的大规模制造,并没有因为建虏的突然调动而停止,但小股部队的出击袭扰,却要提前发动了。 根据情报,义州城已为一千出过痘的蒙古人重占,贝勒岳讬率两千精骑,并两千剃头人,回师义州,剿杀反抗武装,保证后路安靖。 阿敏的安排也是深思熟虑的,岳讬是与自己关系最远,却与皇太极最近的,给打发到义州,离得最远,阻碍最小。 硕讬虽与岳讬是兄弟,但小时候却遭受父亲代善和继母的虐待,差点被代善诬陷投明叛金而被杀。 代善拥戴皇太极继位,硕讬却与多尔衮交好,加上对父亲代善的旧怨,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杜度之父是褚英,阿敏之父是舒尔哈齐,同样是被努尔哈赤所处死,叔伯兄弟似乎有同病相怜的共同特征。 所以,硕讬在安州,杜度在定州,离得阿敏所率的主力近一些。 济尔哈朗是自家兄弟,阿济格似乎在暗中支持自己,阿敏便把这两位留下,觉得可能成为助力。 先不说这其中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管阿敏能否自立成功,对于建虏的兵力调动,东江军也作出了相应的布置。 还是以义州、龙川、铁山为主战场,毕竟地形熟,与朝鲜义兵关系好。且离岛近,既能蹈冰,又能从鸭绿江口乘船登岸,方便投入兵力。 二月初三,郭大靖率领自己的小队,奉命出发,跟随张攀所部登岸作战。 此时,岳讬所率人马刚过宣川,便遭到了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层层截击。 每逢险要、山林或道路狭窄之处,弓箭、火铳、滚木擂石、陷阱,再加上少量的地雷,便使建虏不得不停止前进,或作战或消除,行军速度大为减慢。 虽然建虏付出的伤亡不大,但却给张攀所部争取到了时间,提前赶到了龙骨山城。 郑凤寿得到了毛文龙所授的银牌及都司之职,在龙骨山城已汇聚了两千余人。如果算上城中能上城协防的义勇百姓,足能达到三千多。 龙川的崔孝一知道建虏大队回返,龙川肯定不可守,便带着安克诚、张希范、安宗禄、李浑、金重国等壮士,以及招募到的五百余人赶来协防。 张攀率领的五百兵,是奉毛文龙之命,押运一批粮草物资,赶来支援龙骨山城的。 龙骨山城是亮明旗号抗击建虏的,大队建虏必然来攻,拔掉这个应该是义州和龙川唯一的大据点。 得到东江军来援的消息,郑凤寿带人出城数里相迎。他也没想到,只是一封书信说出了困难,毛文龙就派兵支援,并送来了急需的粮食。 “未曾远迎,张将军恕罪。”郑凤寿与张攀也算是熟悉,在义州城共同作战过,但见面之后还是执礼甚恭。 “郑将军客气了。”张攀拱手还礼,礼数亦是不缺,更没有倨傲之色。 与在场众人一一见礼寒喧后,张攀才和郑凤寿联袂而行,进入了龙骨山城。 郭大靖一路行来,便注意观察地形地势,到了城下也是张望琢磨,哪里埋地雷比较合适,埋什么样的地雷效果更佳。 龙骨山城确实险要,依山而建,石头垒砌,倚此城坚守的话,足以抵挡数倍之敌的进攻。 历史上,建虏三次围攻,都无功而返。主力撤出朝鲜后,还在义州驻兵,继续与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和毛文龙所部作战。 直到六月下旬,龙骨山城义兵崩散弃城,建虏才完全撤离朝鲜。 义兵崩溃的原因也很令人无语和愤慨,朝鲜君臣获悉毛文龙援助龙骨山城,怀疑是要兼并城中义兵。 同时,朝鲜已与建虏议和,龙骨山城却还在拼命抵抗,这不是公然对抗政府,不顾大局嘛?要是再激怒建虏,岂不给朝鲜招来祸患? 于是,朝鲜君臣下令让龙骨山城的军民迁到朝鲜内地,也就是“移兵”。 龙骨山城的军民得到这个消息后,唯恐迁入内地遭到迫害,或是把他送给建虏;不听命令的话,又被断了粮草物资,遂弃城溃散,自谋生路。 郑凤寿等头领也有这个担心,不敢去安州,而是跑去皮岛避祸。 因为朝鲜国王李倧说了:“郑凤寿但知毛镇,而不知有朝廷,厥罪非细……” 其实,如果把李倧的心里话说出来,应该是这样的,“好不容易议和了,后金退兵了。你还打,还抵抗,是存心要害死我吗?” 这样的一幕很讽刺,但也很熟悉。 近代的满清也是一样,下面官兵还在浴血奋战地抵抗侵略,软弱无能的朝廷已经签订条约,萎了,跪了。 第五十五章 家,家眷 “郭旗官。”一声呼唤,打断了郭大靖的张望。 郭大靖转头一看,拱手道:“崔大人,你好。” 崔孝一笑着说道:“我和郑大人刚刚还说起,要是郭旗官能来,抵挡建虏必然是胜券在握,杀得建虏丢盔弃甲,也大有可能。” 我这么厉害?! 郭大靖刚要谦逊几句,旁边的大哥刘奇士已经替兄弟显摆,说道:“现在可不是小旗官了,而是郭百户。” 哦?崔孝一稍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拱手道:“为郭百户贺。凭郭百户的功劳,实至名归。” “多谢崔大人。”郭大靖致谢之后,说道:“先前听说崔大人已往白马山,却不知正在此地。” 崔孝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白马山虽也险峻,但我部粮草匮乏,无法坚守。” 粮草,还真是重中之重。没有它,别说发兵进攻,就是坚守城池也做不到。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龙川和义州都被攻克,屯积的粮草物资也尽为我军缴获。建虏大队回返,恐怕也要受制于此。” “坚壁清野是个好办法。”崔孝一颌首说道:“郑大人已经派人前往方圆几十里,通知村镇百姓躲避建虏。当然,建虏还可从别处调粮,象安州、义州。” 义州就算了,辽东的建虏也没有太多的粮食。主要是安州,建虏破城、抢掠的粮草物资,应该还有不少。 郭大靖突然心中一动,垂下眼帘想了想,对崔孝一说道:“崔大人可认识剃头人中的官儿,象崔大人似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崔孝一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其实,姜弘立导引建虏攻朝,乃是因为韩润编造消息,说其家眷为仁祖所杀。若他知道实情,未必甘为叛逆。”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又接着说道:“姜弘立手下车礼亮,颇得其信任。然车礼亮在义州曾与某畅饮,常怀雪耻之意,可使为内应。” 这个,能靠得住吗?只是喝过一顿酒,没准是在试探你呢? 郭大靖沉吟不语,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崔孝一看出郭大靖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开口说道:“其弟车忠亮便在此,毁家纾难,亦是其兄之意。” 郭大靖目光一闪,展颜笑道:“如此便好。某有一计,想得还不完全。待需要时,还请崔大人让车忠亮相助。” 崔孝一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郭百户放心,车忠亮亦豪杰士也,可与议大事。” 郭大靖欣然点头,再次谢过崔孝一,与其继续攀谈,一同进入了龙骨山城。 从南方海运粮食,自力更生种植新作物,这是已经在付诸实施的计划。 而郭大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充分利用空间,把建虏在朝鲜的抢掠所得,变成自己的。 建虏撤退时,肯定是大车小辆地往回运,负责运输的多半是投靠建虏的剃头人。 只要能混进去,郭大靖就有把握施展搬运神技。 所谓:你撒网来我捉鱼,你种地来我收粮。不可能全部搬光,可也要让建虏拿不到那么多。 ……………….. 龙抬头(农历二月二日),又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 在农耕文化中,“龙抬头”标示着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尽管远离了战乱,可僻居于海岛上的人们,依然没有什么心情过节庆祝。何况是二月二,并算不上什么隆重的节日。 天已近午,李秀姐收拾完碗筷,小妮抢着去洗,她便准备去井边提桶水回来。 赵青山砍柴挑水,一直在照顾着她们。可李秀姐觉得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老麻烦人家。 “秀姐,不用你去提水。”小妮利索地洗完碗筷,招呼着李秀成,“走啊,咱俩去抬水。” 李秀成痛快地答应着,从姐姐手里抢过水桶,出门的时候还不记拎着那根抬水的棍子。 两个孩子刚出院门,便遇到了村长吴北昌。吴北昌身旁,还跟着两个军爷。 “马大人,这就是郭百户的妹子和内弟。”吴北昌陪着笑脸,对着马民介绍道。 马民的肩颈受了刀伤,要不是有甲胄防护,已经是死人一个。 而他的伤就是郭大靖给治疗的,缝合得不错,还给他吃了万金难求的止疼药和抗生素。 命是保住了,可马民的头还是歪向一侧肩膀的,不知道痊愈后能不能恢复。 看着两个被吴北昌叫住的孩子,马民挤出笑容,说道:“是郭大靖托我捎东西回来,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把我弟妹叫出来哇。” 两个孩子还有些懵懂,吴北昌已经冲着屋内喊道:“李秀啊,大靖送东西回来了,你出来接一下呀!” 李秀姐听到叫声,也不是十分真切,她推门而出,来到近前,有些局促地看着马民等人。 马民让随来的士兵把物品挑进院子,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郭兄弟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百户了。” 李秀姐眨巴着眼睛,也不清楚百户有多大,反正郭大靖是当官儿了。 “百户啊——”吴北昌瞪大了眼睛,现出惊讶的神情,很快又露出稍带谄媚的笑容,说道:“守备张大人分了十亩地给郭大人,我马上就安排。” “种地嘛?!”李秀姐有些为难,她一个半残废,再加两个孩子,能种十亩地? 马民歪着头,显得十分怪异,说道:“弟妹不用愁,郭兄弟都交代了,让赵青山和孙六岩,或者是陈家的两兄弟帮你们种。那两袋是种子,怎么种,我都听明白了,会教给他们。记得让他们去军营找我,我叫马民。” 李秀姐也听懂了,给马民施了个礼,说道:“多谢马大哥,您屋里坐。” “不了。”马民笑了笑,说道:“郭兄弟还说了,那些东西得用就用,让弟妹你不用省着。” 弟妹呀,李秀姐对这称呼很是赧然。可从到了岛上,大家好象都是这么看的,她也没分辩,好象还有点习惯了。 第五十六章 京师震动 “行,就这样,事儿办好了,我先回军营了。”马民挥了下手,笑着向李秀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李秀姐望着三人渐渐走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那是马民在提醒吴北昌,要给十亩好地,别糊弄。 吴北昌则满口答应,“郭大人出生入死打建虏,咱哪能亏待他的家眷。您放心,十亩好地,最好的。” “房子也不行,都百户了,掉身份。”马民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张攀的交代,索性多给郭大靖多争取一些。 “开春盖大的。”吴北昌赶忙应承,说道:“找几天空闲,多叫些人,几天就盖起来了。” 马民点着头,十分满意,说道:“放心,郭百户是个大方人,不会让你们白出力干活儿的。” 这话倒是实在,郭大靖托马民办事儿,可是给他也买了不少东西,还请他喝酒吃饭。尽管不用这么市侩,凭和马民的关系,这点小事儿也能办好。 人已远去,声音也听不到了,李秀姐才收回目光。 “靖哥哥当官儿了。”小妮见没了旁人,不由得欢叫起来,“咱们要住大房子喽。” 李秀成也咧嘴笑着,疑惑地对姐姐问道:“姐,那个吴村长说我是大靖哥的内弟,内弟是什么关系呀?” 李秀姐脸上一热,不知如何回答,装作没听见,转身进了屋子。 布匹、棉花、茶叶、蜜饯、白糖、酒,火腿、铜镜、针头线脑……还有一盒胭脂水粉。 东西样式很多,不象是有针对性的购物,倒象是扫荡货架,见啥买啥似的。 两个孩子很快就盯上了蜜饯,南方的东西,他们根本没见过,更别提吃了。 “好吃,真甜。”小妮拿起一块,递到李秀姐嘴边。 李秀姐笑着吃进嘴里,连连点头,味道儿确实好。 “这都是郭大哥在外面拼命换来的。”李秀姐把蜜饯收好,说道:“一天只准吃一颗,得知道东西的金贵。” 小妮乖巧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人头换的。” 这孩子——李秀姐无奈地苦笑,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又出门抬水去了,李秀姐细心地把东西都收好,拿着那面不算太大的铜镜,盯着里面模糊的面庞,时而抿嘴微笑,时而蹙眉愁苦,不知在想些什么。 ………………… 二月初五(一说三月初),建虏入侵朝鲜的消息传入北京。在北京的朝鲜使臣金尚宪呈文明朝兵部,请求明朝进攻辽东以解朝鲜之围。 其实,东江镇关于建虏攻朝的情报在正月十五便发给登莱和京师,二月初便已到兵部。 但兵部对此并不确信,以前东江镇或辽西也有情报送来,在甄别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但这次是朝鲜君臣在正月十七得知建虏入朝后,才派人来报的。虽然确认了消息,却已经晚了数天。 明朝兵部尚书冯嘉会立刻上奏,派觉华岛水兵三千、登莱兵三千加上天津的一些兵力配合毛文龙援救朝鲜。 冯嘉会还建议命宁远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出兵批亢捣虚,获得天启帝的首肯。 这时,明廷才想起好象欠着东江镇粮饷,生怕饿着肚子的东江军难以支撑,更不能全力援朝。 于是,现用现忙活的明廷又开始调拔钱粮,有户部应补饷银十万多两,天津发军需八船、米五万石。 二月初七,明廷接到登莱巡抚李嵩加急奏报,东江军不顾自身困难,奋勇出击,连获大捷。 “……毛文龙乃能于狂锋正炽之际,奋敌忾迅扫之威,现今押解到活夷二十三名,金人首级一千两百六十三颗,逐一核验审视,历历皆真,毛帅之功,于是乎不可及矣。” 李嵩李大人不吝赞美之辞,对毛文龙,及东江军取得的大捷这一通猛吹。 然后,李大人在奏报中说到自己闻听建虏攻朝,便立刻从登莱运送三十船米至皮岛,“大解倒悬之厄”,东江军深受鼓舞云云…… 看,人家这话说得清楚吧?东江军能获大捷,全仗李大人及时接济。不吃饱饭,怎么打胜仗,这功劳妥妥的有李大人一份。 只不过把输送粮食的时间提前了些,李大人就把功劳稳稳地揽入怀中。真可谓:干啥啥不行,争功第一名。 知道东江镇缺粮缺饷,你早干嘛去了? 毛文龙的捷报也不含糊,把作战愣是分成了七次。七战七捷,听起来确实过瘾,有百战百胜的意味了。 那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东江军将士个个奋勇争先,浴血厮杀。在毛帅的英明指挥下,击败犯云从、铁山之敌,连克龙川、义州…… 好吧,明末的时候,大家都在吹,一个比一个吹得邪乎,战报都能拧出一盆水来。 比如毛文龙说十万建虏攻朝,袁督师一听,这不出兵救援得找理由呀。于是,他奏报说十万建虏守家。 这下好啦,你十万,我十万,咱们都是鸭梨山大。那就谁也别救谁,自己忙活自己的吧! 可不管怎么说,东江军确实是主动出战了。而且,这次取得的战绩也是实打实的,有一千多人头为证,还俘虏了二十多个活夷。 尽管是多次作战的斩获,但一次解送如此多的首级,还是大明与建虏开战以来的头一回。 木匠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表彰“毛帅孤悬绝岛,力遏狂氛,设伏出奇,获此屡捷。皆赖厂臣,沉谋秘算,设计行间。这俘获巨魁,奏报已久。既验审明白,着上紧解来正法。” 东江军打胜仗,关老魏公公什么事儿呢?只能说天启帝对老魏太好了,啥功劳都得分他点。 宁远大捷有老魏,三殿建成有老魏,喜峰隘口筑成,筑山海关城,大盗王之锦狱案,南京孝陵竣工,甘镇奏捷,擒获盗贼,全都是老魏的筹划和计策。 也不全是皇帝赏的,下面的大臣为了献媚,争先恐后地往老魏头上栽功劳。估计老魏都发蒙,杂家原来这么厉害。 但有一说一,魏忠贤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一些大事上,还不算糊涂。十万多欠饷,还是他划拉来发给东江镇的。 第五十七章 巨石定向雷 短短数天,京师先惊后喜,从人情汹汹,开始了忙忙碌碌。 毛文龙很难干,不用朝廷下旨便主动出击援朝,取得功绩,给天朝上国争了脸面。 十万欠饷马上解运,登莱、天津二镇各自再发米五万石,限日解送。内镇胡良辅,统率大军,前往援助东江。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古代的信息传输速度就那样,来来回回花费月余,也很平常。 接到朝廷的旨意,再整兵出动,等各路援军到达朝鲜战场,估计黄瓜菜都凉了。 只有宁远的袁崇焕,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距离,进攻建虏,来个围魏救赵。 但他只要推诿,把时间都浪费在与朝廷的往来文书上,朝廷倒也治不了他什么大罪。 而在朝鲜战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还在与建虏进行着不断的战斗,最激烈的一场攻防战,在龙骨山城拉开了帷幕。 ……………………. 龙骨山城的北城墙沿龙骨山主峰修筑,东西两侧城墙沿支脉山脊筑成,周长两公里,可谓小而坚固。 而适合大队人马攻击的只有南面谷地,相对宽阔平缓的山坡。 现在,离南城墙数十米的距离,一溜排开了十数个相距十几米的巨石。巨石形状各异,但都有七八百斤的样子,下面能看到些碎石残土雪屑。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站在城头,面色严峻,望着逼近而来的数千敌人。 沿途的骚扰袭击,确实拖慢了岳讬所率建虏的脚步,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不过,争取到的宝贵时间,使龙骨山城的防御又得到了加强。城下的巨石,更是郭大靖亲自指点埋设,要给攻城之敌以迎头痛击。 岳讬率领援军开至龙川后,休整了两天,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便亲率三千人马直扑龙骨山城,要打掉此地反抗力量的根据地。 “羯虏敢战乎?”城头上传来洪亮的满语喊话,在谷中荡起回音,“战且速,欲食汝肉。” 马上的岳讬眯了下眼睛,并未被这简单的伎俩所激怒。可他也没看出那些巨石除了能阻碍下进攻的队形,还有什么别的作用。 “贝勒爷。”甲喇额真猛坦上前请战,“末将率军先攻,探其虚实。” 岳讬点了点头,说道:“此城险峻,只此面易攻。某总觉得有些古怪,敌人气势为何如此之足?率你本部人马,先行试探进攻。” “是。”猛坦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号角声呜咽响起,接到号令的千余建虏下马拥盾,数百剃头人扛起云梯,前呼声振,向着城池发起了进攻。 “将敌人放近了再打。”郑凤寿冷笑着下达命令,崔孝一等人各自分区防御,尽皆是义兵中的精锐。 剃头人扛着云梯直冲到城下,城上却是矢不发、枪不鸣,任由他们竖起云梯,搭上城墙。 猛坦率部也冲杀过来,一部弓箭手停足,向着城上张弓放箭,另一部建虏则呐喊上前,准备在弓箭的掩护下爬梯攻城。 箭矢射在盾牌上呯呯作响,郑凤寿将两个护卫的亲兵轻轻推开,瞪大眼睛观察着敌人和城墙的距离。 可以了,可以啦! 郑凤寿大声喊道:“发火!” “发火!”身边的十几个亲兵也纵声大呼,命令很奇怪,但却声震四方。 猛坦手持钢盾,站在一块巨石旁,听着城上传来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向着城上张望。 没等他看出什么究竟,轰隆的巨响就在耳边爆发。 岳讬瞪大了眼睛,他的感觉果然没错,有古怪,就在那些巨石上。 随着一声声轰鸣巨响,一股股黑烟在巨石下冒出,预埋的碎石在火药的推动及巨石的压迫下,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这不是抗战时期的碎石雷,而是山寨版的定向雷。利用巨石的重量,挤压碎石向周围喷出,最大化地杀伤敌人。 土制跳雷呢,郭大靖也能搞出来。但时间短,便指点朝鲜义兵在城外埋设了这种既连环,又定向的地雷。 碎石如雨点般横扫周围的一切,包括建虏和竖着云梯的剃头人。距离是郭大靖精心测算的,几乎正处于进攻之敌的中间。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在碎石的激射下,敌人血肉横飞,在巨石周围,连死带伤倒下了一大片。 本来是试探进攻的建虏,被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所重创,伴随着城上的矢石火枪齐发,进攻才刚刚展开,便被打得狼狈败退。 岳讬看着被人背回来的猛坦的尸体,咬紧了牙齿。尽管回师途中遭到过地雷的袭击,可数量不多,也只是死伤十数人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地雷还有这样的用法。以至于攻城刚刚开始,便死伤了两三百人,还有一个甲喇额真。 城上响起了畅快的笑声,还有朝鲜义兵兴奋地举着兵器呐喊欢呼。如此轻易地击退建虏进攻,令人感到振奋和喜悦。 郑凤寿哈哈笑着,捋着胡须,对崔孝一说道:“郭百户的奇思妙想,每每出人意料,却又厉害实用,令人钦佩。” 崔孝一颌首笑道:“郑大人不是说过,郭百户能来助战,实是幸事。如今一语中的,也可谓慧眼识英才。” 城墙的另一边,藤野正的目光扫过城下枕籍的尸体,虽然不全是地雷所伤,可却起到了主要的作用。 “好厉害呀!”藤野英的小黑脸上满是震惊,还有钦佩,眼睛瞪得溜圆,分开左右持盾护卫的义兵,望着城下。 藤野正嘿然一笑,伸手捡起崩上城头的碎石,在手中一抛一接,说道:“经此一炸,但凡有块巨石挡路,建虏再碰上可要提心吊胆啦!” 如果郭大靖在旁边,肯定相当佩服,这藤野正说得极是,几乎道出了地雷战的精髓。 不在于你埋没埋,也不在你埋多少,反正敌人不知道。只要让敌人心存恐惧,小心谨慎,地雷战也就达到了部分的目的。 就说岳讬,如果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地雷,还敢命令士兵一拥而上,攻打城池吗? 藤野英点头微笑,说道:“以雷霆之威震慑敌胆,父亲所说的效果,应该是足够达到。” “若是早有地雷,义州——”藤野正欲言又止,心中暗自叹息。 第五十八章 狙击计划(祝中秋快乐) 西山树林中,张攀率领着五百东江军在密切注视着敌我双方的情况。眼见建虏的第一次进攻遭到重创,他忍不住击节喝彩。 如此轻松地粉碎建虏进攻,并使其死伤颇重,全仗地雷之功,也全仗郭大靖的巧妙埋法。 “将军。”张攀被唤回了思绪,转头看见郭大靖前来请命。 张攀看着郭大靖平静的脸庞,满眼赞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切小心,若无机会,千万不要冒险。” “末将省得。”郭大靖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张攀望着郭大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哪都好,就是对杀建虏太过热切,哪怕以身犯险。 也许是太想立功,战后好在毛帅那里讨个称心满意的岛。 张攀微垂眼帘想了一会儿,才抬头转身,继续观察建虏的动静。 孤城困守不是最好的,尽管可能有背水一战、非生即死的激励作用。张攀所部就是作为接应,在城外埋伏,等待内外夹击的机会。 …………………. 穿林越岭,郭大靖和刘奇士等人利用几辆马拉爬犁携带着地雷、粮食,绕过战场,向着建虏的退路展开迂回。 不是要阻击给建虏来个全歼,而是郭大靖要在建虏的归途中,狙杀岳讬。 在张攀等人看来,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行动。但对郭大靖来说,只要筹划得当,配合紧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风险也在可控的范围。 张攀听了郭大靖的计划,觉得有地雷相助,确实可行。又是基于郭大靖的坚持,便点头允准了。 “春天到了。”刘奇士嘴里呼出浓重的白雾,驻足望着远方,伸手指了指,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你说的就是那个地方吧?” 郭大靖瞭望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那里。” 刘奇士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兄弟呀,别为了一个岛,就那么拼命。” 郭大靖笑了,说道:“大哥,拼命倒不至于,只是冒一点险。就是正常的战斗厮杀,难道就没危险?” 刘奇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说话越来越溜了,我说不过你。” 郭大靖倒没注意这个,也不想解释,说道:“走吧,早点赶到,早点布置,准备得越好,成功的可能越大,我也越安全。” 刘奇士呼出一口长气,似乎是无奈的叹息,跟上郭大靖,迈步向前继续走去。 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 郭大靖有狩猎弩,可也不敢自夸在射术上就是天下第一。有些建虏的硬弓,在射程和精准上,可能并不他逊色。 但郭大靖还是对狙杀岳讬有些自信,因为狙击手的几大准则,他全知道。而建虏却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袭杀方法。 成为一名伪装和利用地形的专家;从战场上生存就是十倍的伪装加一倍的射击;要冷静并且有目的的开火,全神贯注的射击,而且要一次性的解决对手。 如果说最重要的守则,郭大靖首推伪装和隐蔽。藏得好好的,让敌人发现不了,这应该是狙击手最优先的选择。 在敌人毫无觉察时,射出致命的一箭。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敌人看不到你。 半个时辰后,郭大靖等人终于来到了选定的战场。这是郭大靖在前往龙骨山城时,路经此地便记在心中的地形地势。 大路一边是光秃秃的山坡,除了积雪,便是稀疏的灌木,和割下残留的秸杆茬。沿着山坡爬上五六十米,便是树林。 也就是说,在大路上,目光所及,便知道有没有人埋伏。树林里倒是看不清楚,但距离太远,对于弓箭来说,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 而郭大靖选择的狙击阵地,恰恰是这片光秃秃、看似没有藏身之所的山坡。 这是一种逆向思维,在地势险要、容易中伏的地方,敌人必然小心谨慎,加强搜索。 而在不太可能隐藏,并对本队行进没有太大威胁的地方,建虏在心里就不会警惕和重视。 这是人的正常心理,就象劳累一天下班,看到家中的灯光时,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希望早一点进入安静舒惬的港湾。 郭大靖仔细估算着距离,再次认真地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终于选定了自己的狙击阵地。 距离大路有七十余米,肉眼已经完全看不清人脸。其实,三五十米外的景物,肉眼已经看不清细节。 选择这个距离,一是郭大靖对于弩弓和射术的自信,二是建虏不走近,无法发现自己。 距离选定了,郭大靖便开始带人布置。冻土不好挖,但人多力量大,轮流出力,刨出个藏身洞,还是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藏身洞上面架上粗树枝,再盖上席子,推上雪,伪装成野地里并不起眼的一个小小的雪丘。 前方留出观察孔,并不大,郭大靖还用白布作了下伪装。通过实验,在大路上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接下来就是刘奇士等人的工作了,主要就是埋雷,在郭大靖的藏身处前后,二十多颗地雷通过踏板、铁夹来引发。 距离此处百米的大路拐弯处,又埋了一些地雷,还抬来块几百斤重的石头,立在路中央。 迟滞建虏的脚步,为郭大靖的狙击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同时,郭大靖撤离时,建虏若追击,将会引发地雷,拖慢他们的速度。 在树林里,又设置了一些地雷和陷阱。地雷主要是绊发。有树木可以利用,埋设起来方便快捷。 刘奇士带一个小队埋伏在这里,准备接应郭大靖安全撤退。 接下来就是王国重等人的工作,在巨石附近的雪野和树林里埋设地雷,准备迟滞建虏的行进,并为安全撤退提供保障。 你来追,就炸你,让你不敢放胆穷追。甚至于,还可以将敌人引进地雷阵,相当于一个大的陷阱。 郭大靖则细心地将潜伏阵地周围雪地中的痕迹扫除,寒风吹起雪尘,很快就会变得难以觉察。 刘奇士等人在旁看着,学习着。习惯了正面厮杀,对这种暗袭狙杀,完全是门外汉。 第五十九章 无题 “郭百户的心真细呀!”王国重感慨着,“咱们这些粗鲁军汉,可是差得太远了。” 刘奇士摇头道:“不是心细,是认真。他不是说过,要换什么位思考嘛!把自己想象成敌人,从敌人的角度看问题。你要是建虏,从大路上行进,会不观察周围?” 王国重点了点头,说道:“某在路上看过了,完全发现不了。除非趟着积雪走近,建虏应该不会这样做。” 停顿了一下,他又咋舌道:“可这么远的距离,能够一箭袭杀,郭百户堪称神箭。” 刘奇士也十分惊讶,这个距离要射中敌人的话,还不算特别困难。可要一击致命,很难! “我的箭上有毒。”郭大靖走过来,笑着解释道:“见血封喉的那种。” 哦,这下就明白了。 刘奇士和王国重等人恍然,这才合理嘛!不管是哪儿,只要破皮见血,就必死无疑。 郭大靖没瞎编,这次是真的。但什么见血封喉,也就那么一说,入乡随俗,显得厉害而已。 至于毒鼠强和有机磷在伤口上对于人体有多大伤害,郭大靖也不清楚。毕竟喝了肯定死,可他又不能掐着建虏的脖子灌。 所以,涂毒药只是辅助,他还是争取要一箭绝杀。一个贝勒,可称为王子,干掉岳讬,等于又放了个卫星。 没错,如果狙杀了岳讬,郭大靖便创造了纪录。 岳讬也将成为死于明军之手的最高级别的建虏,自豪不,骄傲不?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便分头行动。郭大靖和刘奇士等人躲在树林中,并不急于进入潜伏阵地。 建虏没想到一个由朝鲜义兵防守的龙骨山城会如此难啃,携带的粮草不多,也没有围困的打算。 进攻受挫,或是伤亡超过预期后,建虏就必然选择撤退。这样估算下来,等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郭大靖吃过干粮,便进入了假寐。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刘奇士所指点的岳讬的模样和衣着盔甲,觉得并不难分辨。 古代人还没有精准狙击的概念,作为将领,总会穿得盔明甲亮、与众不同,让士兵们看到自己的英姿。 这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就算是不身先士卒,可也很少有猥琐躲藏的军官。 所以,就是不认识岳讬,从盔甲的档次上,以及亲兵的卫护情况,郭大靖也差不多能够确定目标。 意识沉入空间,郭大靖看了看自己已经制做完成的几张弩,还有几十颗加料的地雷,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打游击的话,弩比火枪更实用,因为它无声,且射速快于火枪。在山林中,遮挡物多,视野也受限,在射程上就不用要求太高。 淬毒是个加持弩箭威力的好办法,郭大靖搞不到箭毒木,但还有一种比较普遍的药材,可以替代。 那种药材叫乌头,据说关羽就中过这种毒箭,还是华佗给做的手术,也留下了“刮骨疗毒”的故事。 尽管不是很猛烈,可把建虏身上的肉剜下一块,想想也觉得解恨。何况,能赶上华佗医术的,又有几个医生呢? 郭大靖希望的头痛割头,脚痛割脚。中了乌头毒箭,能够给建虏增加缺胳膊少腿儿的残疾,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事。 至于火枪,郭大靖觉得用于防御,还是可以的。当然,对于火绳枪的射速,以及威力,郭大靖见识过后,是实在不敢恭维。 哪怕是射速能够用三段击、四段击来进行持续射击,可威力,却还是差强人意。 从这一点来看,使用或装备重火绳枪才是比较好的选择。在射速差不多的情况下,重火绳枪的铅弹威力,在有效射程内,将使建虏的重甲失去作用。 即便不能破甲,重火绳枪铅弹的冲击力也足以造成钝伤。甚至于,被重火绳枪的铅弹击中,效果应该和后世的重狙打中人体差不多。 呯!血肉横飞,骨断筋折。打在脑袋上,就是个烂西瓜;打在胳膊腿儿上,就是最快的截肢手术,快刀手英国佬都要甘拜下风。 当然,有了重火枪,想要与建虏野战较量,依然是不够的。结成战阵,固然能抵挡建虏的冲击。 但战阵的速度慢,机动性差,战场的主动权,依然是在建虏手中。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骑兵的优势,还是明军也不具备的。 除非建虏的脑袋被驴踢了,非要死命地往战阵上撞,非要死得七七八八。 显然,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比如建虏被包围,只有一条路可逃,那自然要拼命冲杀。 所以,郭大靖并不认为在短时间内,就能训练出能与建虏野战的军队。至于以战阵抗衡,在建虏的骑兵面前,则太过被动。 借助工事,以防御为主,再加上游击袭扰,不断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锻炼并培养将士们的信心和斗志,才是野战的基础和根据。 火枪、弩、地雷,在防御作战中,也能很好地发挥起作用。起码在射击的姿势上,更适合于胸墙壕沟工事。 ……………………. 龙骨山城。 建虏和剃头人又一次的进攻,无功而返,城墙下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尽管巨石定向雷已经使用完毕,但城上还有很多小型地雷。再加上弓箭、火枪、滚木擂石,攻城乏术的建虏只能再一次铩羽而归。 “准备得还是不够,行动仓促了。”岳讬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义州城、龙川、宣川、安州等城池的顺利攻克,给岳讬及所率的建虏造成了很大的错觉。 对于朝鲜义兵占据的龙骨山城,他们缺乏足够的重视,以为能够一攻而破。 粮草既带得不多,攻城器械也没有准备齐全。再加上龙骨山城的险峻,守军的众志成城,建虏这回可撞到了铁板上。 自辰至申,攻城作战已经持续了六七个小时,除去中午休息吃饭,也有四五个小时,五六次进攻。 岳讬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人马损失不小,攻城器械也几乎被摧毁殆尽,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第六十章 狙杀目标—岳讬 “撤退!”岳讬眯起眼睛,望着夕阳下染红的龙骨山城,沉声下达了命令。 继续逗留于城下,已经毫无意义。既然已经不能进攻,撤退就是唯一的选择。 望着城外建虏带着尸体狼狈撤退,城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龙骨山城的险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守城将士的斗志和士气。尽管在建虏的弓箭射击下,守军也付出了伤亡,但却没有退缩怯懦。 这很象建虏席卷天下的时候,多少名城重镇都一鼓而破,却在小小的江阴城栽了个大跟斗。 龙骨山城既不大,也不出名,更不在交通要道之上。建虏长驱直入、深入朝鲜时,甚至都不屑前来占令。 但就是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却使气势汹汹的建虏狼狈而退。就是这些连正规军都算不上的义民义兵,勇敢地击败了凶恶的敌人,保卫了自己的家园。 岳讬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浮起几分忧虑。他意识到,攻入朝鲜的势如破竹,恐怕在退出朝鲜时,不会那么轻松。 “羯虏莫走,快来收走城下的猪狗尸首。”城上传来挑衅,用满语说得极为清晰。 岳讬眯了下眼睛,不顾周围亲兵投来的愤怒的目光,转头纵马而去。 尸体能收走,都尽量带上。而强行去城下抢尸,再遭到无谓的伤亡,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呼,望着越行越远的敌人,郑凤寿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挫败敌人的进攻,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龙骨山城的险峻,守城人马的数量,被建虏屠城所激起的同仇敌忾,以及东江军送来的粮草物资,赶制的地雷等等,都不是仓促而来的建虏能够轻易攻破城池的因素。 “郑大人,建虏退去未必甘心。”崔孝一在旁提醒道:“城池防御还要加强,今晚便由某率人在城上守夜如何?” 郑凤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崔大人了。” “那个——”崔孝一指了指城下那几块巨石,有的歪倒滚翻,有的还被炸得裂开,“要尽快重新埋设布置,震慑羯虏之胆。” 郑凤寿呵呵一笑,说道:“崔大人放心,就是不埋火药,再摆上几块巨石,也足以令羯虏心惊胆战了。” 定向雷大显神威,不仅给予建虏重大杀伤,更将使敌人的心理蒙上浓重的阴霾。 龙骨山城下的一炸,只是新的战斗方式的开始。以后,地雷将给?虏带来更多的死伤,挥不去的噩梦。 …………………….. 凄冷的月光下,败退的建虏同样地凄惨,薄纱似的月色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丧服。 伤亡超过六百,光扔在城下的尸首就有三百多。不到万不得己,任何军队对于收拢阵亡者的遗体,都是极为重视的。 看着被抛弃于野的袍泽的尸体,没有人不难过、愤怒,也没有人不觉得寒心。何况,那些尸体将被砍下头颅,成为敌人炫耀的功绩,领赏的凭证。 岳讬阴沉着脸,任由马匹随着前骑而行。他感觉到,、此次攻朝之战的前景并不乐观。 如果朝鲜国王不投降,就是能打到汉城,也达不到此战的目的。而且,越是深入,越是拖延,对己军来说,越是不利。 关键是岳讬率军回师之后,突然发现敌人的作战方式有了不小的改变。 原本以为凭两千百战精锐,扫平那些平民组成的义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从回师的途中,便不断遭到打击,有时却连人影都看不到。 而龙骨山城的挫败,更使岳讬心生凛惧。凭手中的人马,能够确保义州和龙川地区的安靖? 等到春暖冰融,平安道密布的山林、纵横的河流,将成为天然的阻挡和障碍。攻入朝鲜的一条线,在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打击下,有被个个切断的可能。 可惜,阿敏看不到这些,也不知道后路的危险正与日俱增。 还想着在朝鲜自立嘛,蠢得不可救药,就几万人马,分散开来守卫城池,会被个个击破,在朝鲜人蜂起的反抗中全部丧于朝鲜。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唐朝时曾经占领过朝鲜,最后呢,驻守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元末时,一路红巾军也曾进入过朝鲜,乍入温柔乡,天天偎红倚翠醉生梦死,被暴起的朝鲜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主将关铎及数万兵士一夕被杀。 击败朝鲜容易,占领朝鲜却难。皇太极和岳讬也说过不占领朝鲜的原因,兵力需要的太多,全用于驻兵,还什么跟明朝打? 用力地挥了下马鞭,岳讬想甩开心中的烦躁。轰的一声,前方发出的巨响,吓了他一跳。这一鞭子,竟威力如斯? 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前方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心情本就不好,岳讬对这样的小事儿也是火往上撞。 亲兵还未前去探查,已经奔来了士兵禀报。前方遇到地雷袭击,还有巨石挡路,正在派人仔细检查排除。 巨石,又是巨石! 岳讬翻了下眼睛,不耐烦地挥退了这个禀报的士兵,转头无聊地四下张望。 对于地雷,建虏是很陌生的,也没有针对性的办法。面对巨石挡路,只能派人去查探,炸也就炸死一两个,最无奈的选择,却也是伤亡最小的办法。 瞄准镜中,郭大靖找到了岳讬。尽管不是直线的距离,但也只是多出了十几米。 原装的弩箭静静地躺在槽中,锋利的三棱狩猎箭头看着便充满了杀气,甚至令人头皮发麻。郭大靖深吸一口气,开始瞄准目标。 对于原装的十几枝箭矢,郭大靖一直非常珍惜,射出去的也都回收,尽量使用自己改造过的。 当然,在精准度上,改造过的肯定不如原装。原装的重量、长度,箭杆的粗细、重心、箭簇,都是经过科学计算,反复实验,才最终定型的。 所以,郭大靖的射击距离都控制在五十米以内。但这次,他拿出了宝贵的原装箭矢,要进行自己最远距离的一次狙击。 第六十一章 一箭必杀 狩猎弩配上四倍瞄准镜,有效射程可以达到百米,射程甚至能达到二百米。但郭大靖宁肯冒险一些,也要尽量有把握。 “轰!”前方又是一声爆炸,还有嘈杂和喊杀声。 岳讬皱紧了眉,轻轻拍着马头,安抚着有些躁动的战马。 就是现在,郭大靖观察着不远处灌木的摇动,估算着风向风速,微调了一下准星,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岳讬,你的狗命,值爷的这一枝好箭吗?! 弩箭划破寒冷的空气,疾速射向岳讬,也就一秒左右的时间,便与岳讬的胸部进行了亲密的接触。 因为角度的关系,箭矢是斜向射进岳讬的胸部的,没有瞄准头部,是郭大靖要有最大的把握。 三棱倒刺的专用狩猎箭头,只要射进胸部。不管是肺部击穿,还是其它内脏损伤,按当时的医疗水平,都是无法救治的。 甚至,要起出箭矢,都是需要专业的外科手术,才能做到。 何况,箭头上还有着复合毒,就又多了层保险。 大力的弩箭击中了岳讬的胸部,锋利的箭头视甲胄如无物,深深地扎进了岳讬的身体。 被弩箭推得在马上猛地一晃,岳讬低头愕然地看着露出的小半截箭簇,张大了嘴巴,但声音被涌出的血沫堵了回去。 中了! 郭大靖在瞄准镜中看得清楚,冷笑一声,收起弩弓,从掩蔽物的后面开口爬了出去,在雪地中匍匐前进,身上的伪装极好地隐藏着他的身形。 岳讬摔落马下,亲兵们一拥而上,这才发现主帅被冷箭袭击。惊呼、怒吼、悲嘶响成一片,一些建虏开始愤怒地四下寻找着袭击者。 血沫子不断涌出,岳讬大张着嘴,可已经呼吸不到宝贵的氧气。张力性气胸知道不,学习一下。有没有人会胸外穿刺,再抢救抢救? 冷月,寒空,晃动的脸。岳讬的视线开始模糊,开始呆滞。在身旁乱七八糟的喊叫声中,他的眼珠逐渐停止了转动,死鱼般地睁着不动。 在混乱和喧嚣、嘈杂声中,郭大靖已经顺利地潜入了树林,与望眼欲穿、焦急等待的刘奇士等人会合。 不待迎上来的刘奇士询问,郭大靖已经露出笑脸,用力地握了下拳头。 哈哈哈哈!刘奇士焦急的神色立刻变得轻松畅快,大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走吧,见好就收。”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是瞎编猜测的“炮过处,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然后,把几个月后才死的老奴算在自己的头上。 当场射杀,有名有姓。而且,建虏也封锁不住消息。只要被郭大靖狙杀的不是什么替身,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众人刚开始撤退,已经有几十骑建虏纵马奔向树林。倒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气急败坏的搜索,容易隐藏的树林,自然是首要的目标。 轰!一颗地雷被引爆,在战马的嘶鸣中,两个建虏摔落马下。 郭大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冷笑着命令道:“放响箭!”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当然不是的,放响箭一是通知王国重那边,这边得手了,可以全速撤退,到指定地方会合;其次则是索性将建虏引过来,让他们再尝尝地雷的滋味。 反正在树林里,建虏也跑不快。郭大靖他们只要出了树林,翻过山顶,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身后不时传来呐喊和嚎叫,还有轰然的爆炸。建虏承受着伤亡,依然在愤怒而疯狂地追赶。 只是树林中难行,建虏弃马用腿,并不比郭大靖等人快上多少。 等到建虏追出树林,发现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雪中脚印延伸至更加莽莽苍苍的山林之中。 …………………. 已是半夜时分,张攀却还没有睡。穿上外衣,出了屋子,在两个亲兵的护卫下,走上了城头。 “张大人。”崔孝一正在城上巡视,看见张攀,赶忙过来见礼。 张攀笑着还礼,说道:“崔大人辛苦。” 崔孝一也没谦逊,直接询问道:“张大人不睡,是担心郭百户他们?”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多少是有些担心的。但某相信他们,相信郭百户,不会鲁莽行事。” 崔孝一沉吟了一下,说道:“郭百户建功心切,亦是艺高人胆大。某也相信他们,定会安然而返。” “建功心切,确实是的。”张攀也认同崔孝一的评价,但他知道得更清楚,郭大靖最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能,张攀愿意把鹿岛让给郭大靖,只要他能安全回来。但这话不好直说,郭大靖的执拗和自信,也让他没法拒绝。 “郭百户既有奇思妙想,又武勇凶悍,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崔孝一说道:“假以时日,必成东江军中出名的悍将。强将手下无弱兵,由郭百户亦可看出张将军的不凡。” 张攀摆了摆手,谦逊道:“全是郭百户自己的努力,某只是运气好,他正好投在某的手下罢了。” 停顿了一下,张攀又笑道:“现在的品级,郭百户便与某相当。某也是忝颜做其上官,不免有些惭愧。” 崔孝一呵呵一笑,说道:“张将军想多了,某看郭百户全没有品级高了的倨傲,对张将军依然恭敬服从。” 张攀微微颌首,对此倒是很满意。 关键是郭大靖在其手下,立功也有他一份。可能郭大靖也是在报答,毕竟以后要是单独带兵守岛,就是同僚,没这个机会了。 正说着话,远处一声响箭射上半空。 崔孝一等了一会儿,见只是一响,脸上的严峻化作了轻松,笑着说道:“是郭百户他们回来了吧?” “希望是他们平安而回。”张攀微微松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扒着城墙尽目张望。 时间不大,马匹、爬犁、人影,便出现在张攀等人的视野里。 “是他们!”崔孝一估摸着人数,作出了判断。 张攀没吭声,等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才露出了笑意。 第六十二章 岳讬已死,消息确认 郭大靖等人越走越近,无一伤亡,还有人在兴奋地说笑。 崔孝一抿起嘴角,笑道:“看来是成功了,某派人去打探下消息。” 从剃头人口中获得情报,崔孝一和郑凤寿等人都有些渠道。龙川离得也不算远,还是比较方便的。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只要大靖说成了,某就直接上报。” 意识到崔孝一投过来的目光,张攀又补充道:“某相信他。”说完,他向崔孝一拱了拱手,下城去迎接凯旋的将士。 “末将见过大人。”郭大靖看到在城门处迎候的张攀,心中有些感动,已经是后半夜了,不休息等着他们,赶忙上前施礼。 张攀抬了抬手,笑着说道:“一个不少,好。战绩如何?看你们喜笑颜开,定是有所斩获。” 刘奇士在旁快嘴说道:“郭百户一箭袭杀了岳讬,地雷炸死炸伤的,那就不用算了。” 看到张攀投来的询问目光,郭大靖躬身拱手道:“岳讬被射中要害,箭头还淬了毒,十有八九会毙命。” “好,某这便派人急报毛帅。”张攀矜持的表情完全被打破了,长出了一口气,猛地挥了下拳头。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迟疑着说道:“要不,等打探清楚再上报?万一——” “不必。”张攀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下郭大靖的胳膊,“你说十有八九,那就是必死无疑。”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不再坚持了。在他的判断,岳讬也是必死无疑。至于替身,可能性几乎没有。 张攀一方面是相信郭大靖,另一方面也认为尽快上报,或许能为东江军多要些粮草物资。 对于东江军来说,尽管额兵是两万八,但实际上却远不是这个数字。 朝廷数次额兵,有十万的,有六万的,最后定在了两万八千,不过是想尽量节省饷粮罢了。 当然,毛文龙所报的二十万、十五六万,也有水分,那是把收拢的辽民中的精壮都算上。 东江军和其他明军有所不同,有很多是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中挑选。因为粮食和武器的不足,能够武装起来的部队也就有限制。 说白了,东江军这两万八千额兵是有武器有盔甲,至少是基本符合上战场的条件。 但东江兵民难分,如果钱粮器械充足,从各岛辽民中再组织起数万人马,也是能够做到的。 在朝廷诸公看来,东江的辽人百姓都是忍饥挨饿、疲累不堪,根本不符合士兵的条件。 但在毛文龙看来,这些辽人都是历经生死才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他们不怕吃苦受累,能够忍饥耐寒,甚至头脑也精明。 如果朝廷能给予充足的粮饷,发放足够的武器装备,这些对建虏充满仇恨的辽人,将成为令建虏胆寒的军队。 可惜,朝廷诸公看不到这些,看不到毛文龙拼命收拢逃归辽民的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实际上,崇祯皇帝别的不行,在对东江军的看法上,却难得地英明了一回,评价道:“辽人避难、屯聚海岛,荷锄为民、受甲即兵,难与内地佥募额饷相同。” 正因为如此,张攀才急于报功。可不只是口头上的说干掉了某某贝勒,还有龙骨山城下被打死的那些建虏。 郑凤寿等人要首级没啥用,朝鲜又没有什么首功制的赏赐。再说,郑凤寿领受了毛文龙的银牌和任命,自然要献俘皮岛。 又是三百多颗首级,算是小捷,也能吹成大捷,比如说杀伤敌人数千。这样的话,也说得过去。 如果朝廷或登莱能多拔粮草物资,从各岛上又能动员组织不少人马,与建虏进行作战。 而郭大靖多少知道些东江军的情况,拼命搜刮积攒,拼命想当个岛主,也是有着长远的计划。 别人当岛主,分配的那点粮食只能养五百兵。换成郭大靖,就能有八百,甚至一千。 最好是人口多一点,地方大一点,既能多招兵,还能种点土豆啥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离岸近一点是更好的。 这三个“点”,目前就是郭大靖选择岛屿的条件。当然,具体给哪个,也不是他能随便挑选的。 张攀兴奋地去写捷报,郭大靖等人被引领到临时住处,便倒下呼呼大睡。这一天多时间,可够他们忙的,也着实疲惫。 直睡到天光大亮,郭大靖才睁开眼睛,抽了抽鼻子,饭香味诱人,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催促起来。 穿好衣服,循着香味来到厅堂,发现他的手下已经有一些人坐在那里吃喝。 “大人。”王国重和众人起身施礼。 郭大靖赶忙摆手,笑道:“吃饭,吃饭,不用讲究礼数。” 在旁还有侍候的朝鲜女人,殷勤地盛饭端汤,恭敬而柔顺。 郭大靖也着实饿了,端起就吃。狗肉汤,大米饭,还有泡菜,不错,吃起来味道蛮香的。 “大人。”王国重吃饱放下了碗,笑着说道:“岳讬死了,消息已经确认。” 郭大靖抬起头,神情甚是疑惑,这么快,出乎他的意料啊! “有几个当地的剃头人,不想继续当炮灰,趁乱跑了回来。”王国重解释道:“兴许也是被龙骨山城下的死伤,给吓怕了。他们确认,建虏大头目死了,被嚎哭的建虏裹着抬走。” 郭大靖笑了笑,用力点头,把空碗递给朝鲜女人,大声道:“再盛一碗。” 即便是觉得有把握,可也直到最后确认,才完全放心,更加感到振奋。 不全是立了大功,更是因为又干掉了一个双手血腥的建虏。 岳讬随着老奴攻辽沈,跟着皇太极抄掠过京畿,甚至还打到过济南,使无数汉人百姓家破人亡。 他的累累战功,他能升为和硕亲王,踩着的是无数汉人的尸骨。 这边,郭大靖等人吃得畅快,大声说笑,神情都是兴奋而激动。 城里,郑凤寿等人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干掉了建虏的大头目,昨天还气势汹汹地领兵前来攻打;惊的是龙骨山城恐怕要遭到更大的进攻,建虏很可能要来报复。 第六十三章 简单易造木头炮 “敢再来,照样杀得他们片甲不留。”郑凤寿慨声说道:“若是怕了建虏,这龙骨山城也不会招募义兵,树起义旗。” 崔梦亮点了点头,说道:“怕是不怕,只是还要东江军继续支持,不管是粮草物资,还是兵力人员,对于龙骨山城的坚守,都是有利的。” 藤野正沉吟着说道:“若是能支援些火铳火炮,就更好了。” 崔孝一摇了摇头,说道:“恐怕缓不济急,有了火枪,还要训练吧?最短最短,也要十天左右,还不是特别纯熟。” 郑凤寿缓缓说道:“有什么要求,先向毛帅提出来。能帮则帮,能给则给,一切以加强龙骨山城的防守为首要。” 正说着,有人来报,张攀将军到了。郑凤寿等人赶忙迎出,请张攀入内商议。 张攀睡得很少,听到消息便又激动而起。把连夜写的捷报进行了修改,刚刚派人急送皮岛,报与毛帅。 “对于朝鲜义兵,毛帅已经决定全力相助。”张攀听了众人的讲述,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这样,某再修一封书信,派人押解首级急送皮岛,由毛帅决定人员和物资的支援。” “如此最好。”郑凤寿笑着拱手道:“有张将军所率的精兵在,龙骨山城又多一保障。” 张攀拱手还礼道:“郑大人放心,张某所部便是奉命前来支援,协防守城自是责无旁贷。” 五百东江军是生力军,更是正规军,战斗力应该高过朝鲜义兵。有这助力,郑凤寿等人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郭大靖等人吃过饭,便接到张攀的命令,赶去相见。 张攀先讲了与朝鲜义兵将领们的军议情况,然后做出了安排,“我部主力要留在龙骨山城协防,非如此不能安定人心。” 显然,张攀已经取消了内外夹击的计划,决定全力守城,“你们要在城外山上驻扎,侦察刺探,继续发挥所长。” 城外的山上,虽然吃住不太方便,甚至可以说是艰苦。但在安全上,却比城内要好。 建虏若再来攻,上城防守固然是激烈的厮杀,城若被攻破,更是九死一生。 而留在城外侦察刺探,人只有三十来个,又没有出动夹击的任务,自然可以进退自如,还不担怯战逃跑的罪名。 “城内的一些百姓也将撤出城,减少作战时混乱的可能,还能省下些粮食。”张攀继续说道:“有些将领的家眷,将与你们在一起,要注意保护他们。” 郭大靖微皱了下眉头,问道:“将军,敢问人多吗?” 张攀说道:“不多,也就二十多人。” 哦,这样还凑合。若是照顾一堆老弱妇孺,实在是令人头痛。 接下来,张攀又与郭大靖等人定下了联络方式和信号,并补充道:“若是皮岛开来援军,由你们接应,给他们讲清情况,联络城内后,再伺机行动。” “明白。”郭大靖痛快地领命,犹豫了一下,说道:“朝鲜义兵缺乏火铳,就算从皮岛运来,恐怕也没有训练的时间吧?”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告诉他们缓不济急,但支援他们一些,也未必就要马上用,可以留待日后打击建虏。”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属下倒是在个想法,虽然不如火铳,但在守城中应该也能发挥作用。” 哦?张攀看着郭大靖,笑着颌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多帮朝鲜义兵,也是助东江军,只要能杀伤建虏,郭大靖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何况,这东西也没啥技术含量,实际上的威力也不足以改变战争。当然,如果用于防守的话,作用还是不小。 郭大靖觉得讲十遍不如做一遍,自己的手下看过之后,都能学会。以后再回归各部,象地雷似的,又能落地开花,提升整个东江军的作战能力。 一行人出了屋子,沿着街道出了城,郭大靖带人上城扛了两根砸人的滚木,取了些火药。 来到城外空地,等了一会儿,张攀派的人把郑凤寿等人也叫了过来,还有三个带着工具的木匠。 “这是钻?”郭大靖拿起一个工具,好奇地问着木匠。 这个工具有握把、钻杆、拉杆和牵绳,很象钻木取火的小东西,但郭大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古代的手工木钻。 果然,朝鲜木匠给郭大靖做了下演示,左手拿住握把,右手拉动拉杆,缠绕在钻杆上的牵绳被拉动后,拉杆作往复转动而起到钻孔的作用。 郭大靖看了看钻头,最粗的好象也不超过一厘米,只好摇了摇头,拿起麻花钻在滚木上打孔。 木匠赶忙接手过来,熟练地操作,很快就在滚木上打出了一个孔洞。然后又按照郭大靖的指示,从滚木钻了个眼。 郭大靖挠了挠头,作演示的话,差强人意吧! “最好是钻的孔洞有碗口粗。”郭大靖伸手比划了一下,讲解道:“或者把木头从中间剖开,在中间挖出洞,再用铁箍箍紧。” 说完,他往大的孔洞里装了些火药,塞上几块碎石头,又用枯草把洞堵死,再把引线插进竖着的小眼里。 “点火,发射!”藤野正看出来了,其他人估计也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发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装药量合适的话,能打出二三十步吧!” 说着,他放下土炮,炮口对准无人处的一块巨石,取火点燃了引线。 嗞嗞的火星钻进了滚木,“轰”的一声,象是响了个麻雷,紧接着是噼哩啪啦的声音。 碎石飞出,打在巨石上,有的撞碎,有的反弹,纷纷落在雪地上,冒起丝丝的水汽。 张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简陋,但却胜在制造容易,取材方便,能够在短时间内造出很多。” 其他人也琢磨出来门道儿了,正如张攀所说,别看这东西威力比不上真正的火炮,射程也不及火铳,但能大规模制造啊! 二三十步的射程,架在城上轰击,对攻城敌人的打击,也相当不错。关键是数量多了,就很可怕了。 第六十四章 感恩之心,建虏震惊 弄上百八十门,就算一门发射只能打伤两个敌人,加在一起的数量,就很可观了。 何况,木头炮发射的碎石、碎铁是面的打击,肯定不止打伤一两个敌人。 再说了,木头炮发射完,还照样能当滚木使,扔下去砸人不耽误呀! “好,好,好啊!”郑凤寿率先捬掌称善,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充满了热切,“郭百户奇思妙想,龙骨山城得以守住,当居首功。” 先是巨石定向雷,再有木头炮,龙骨山城的防御战中,郭大靖确实出了大力。如果没有这两样儿东西,朝鲜义兵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的伤亡。 同样热切的还有崔孝一等人,有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周围的山林。 树,多的是啊,弄上几百上千的炮,交通要道、险峻之地一守,建虏想从朝鲜安然退出,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这炮打完就扔,一点不心痛。也不用跟建虏厮拼,冲上来的时候点火发射,然后转身就跑,让建虏干瞪眼。 藤野正这个老倭寇满脸赞赏地看着郭大靖,说道:“郭百户从火铳想到木炮,头脑之聪慧,令人万分钦佩。” 哎,就喜欢你这样上道儿的,直接就把老子的思路说出来,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除了聪明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异常。 郭大靖赶忙拱手致谢,又补充道:“这个木头炮可以造得长一些,装药量不要太多,以免炸膛。” 藤野正点了点头,说道:“就按铁炮的长度制造,装药量只用四分之一。嗯,还是要试过才知。” 其实,木头炮的炸膛很正常,但危险性却不高。由于木头的韧性,多数是裂开,而不象铁铸的炮那样碎片横飞。 张攀含笑不语,只等朝鲜人试验好,便把数据记录下来,急报到皮岛。这玩艺儿,可是继地雷之后,又一件易得易造的杀敌利器。 郑凤寿迫不及待,赶紧下达命令,全城军民伐木造炮,争取在建虏来犯时,弄出个百八十门,给建虏来个热情的招待。 当然,原定的计划还是要继续实施。郭大靖等人吃过午饭后,随行出城的朝鲜将领的家眷也准备好,一起出发了。 ……………… “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 对于万历年间,大明帝国援朝抗倭的再造之恩,很多朝鲜人是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 比如崔孝一,在丁卯和丙子两次胡乱时,都英勇抗击建虏;后又泛海入明,继续协助明军,与建虏为敌;后明朝灭亡,崔孝一前往崇祯帝思陵,昼夜哭临,绝食而死。 还有朝鲜忠愍将军林庆业,丙子胡乱中,击毙了皇太极的外甥;后又作为朝鲜军的元帅,奉朝鲜王命支援建虏时两次向明军透露建虏的计划,使建虏在皮岛海战中惨败。 事情败露后,林庆业逃脱建虏抓捕,逃亡明朝,先后与明军将领马腾高等并肩作战,一直战斗到南明时期。 但恰恰是因为明军援朝才保住王位和荣华富贵的朝鲜王室,却忘恩弃义,叛明助金,攻破皮岛,屡屡杀害助明的朝鲜义士。 虽然说朝鲜王室也是从利害关系出发选边站,但其昏庸却显而易见。 建虏两次入寇,要么是军备松驰,要么是被吓破了胆。外臣还在英勇抵抗,王室已经窜逃求和。 就说现在的形势,建虏势如破竹的表象下,却埋藏着深重的危机。 朝鲜义兵的蜂起,东江军又在积聚实力、等待时机,只要坚持拖延一个多月,战局必将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但朝鲜王室却看不到,或者说闻风丧胆、急于求安,根本没有君王死社稷的觉悟。 而建虏,主要是阿敏所率的主力,光看到了朝鲜王室及官军的软弱和不堪一击,却并没有意识到后路的危险正与日俱增。 二月初十,晋昌君姜絪(姜弘立叔父)携国书赴后金军营。同日,继平壤空城后,阿敏率军又兵不血刃地占领空城黄州。 第二天,姜璹、朴雴陪同札弩等后金使臣来到金营,通报姜絪将来之事。 阿敏看过书信后,又转交姜璹、朴雴,指责朝鲜继续整顿士兵,以及在新送的国书上写天启年号,缺乏议和诚意,并将他们赶回。 朝鲜君臣未尝有拖延之意,但却还不想背明附金。阿敏却趁此刁难,还想着继续南下,直到汉城。 可就在阿敏赶走朝鲜使者,准备继续南下的时候,岳讬死于龙骨山城的急报送到了他的手中。 还有一份急报是在定州的硕托送来的,他击败朝鲜人金良彦组成的“复仇军”,杀死金良彥,闻听其兄阵亡后,已率军赶赴龙川。 显然,硕托是怒火中烧,要为其兄报仇,率军行动已是先斩后奏,未受军令。 而岳讬阵亡,也使阿敏等人震惊不已。要知道,岳讬不仅是贝勒,还与其父代善共掌两红旗,相当于旗主。 建虏叛明后,攻城掠地,占据了大半个辽东,也未有如此高级别的将领死于战阵。 可在这势如破竹的伐朝作战中,却损失了一个贝勒兼旗主,是阿敏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龙骨山城,朝鲜义兵,怎能抵挡我建州勇士?怎敢袭杀我大金贝勒?”阿敏用力挥着拳头,异常地震怒,“我意即刻进军,直捣汉城,严惩冥顽不灵的朝鲜人。” 济尔哈朗想了想,说道:“看来,后路不靖超出了我等所预料。此时再继续深入朝鲜,风险太大。” 阿济格微皱着眉头,垂着眼帘,不发表意见,装起了哑巴。 李永芳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既答应了朝鲜使者继续议和,再挥兵南下,有失信之嫌。” 阿敏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失信?满口胡言。是朝鲜人频繁袭击我军,杀害我大金贝勒,难道要我军束手于此,傻等着他们再来议和?拖来拖去,正中他们的诡计。” 李永芳张了张嘴,无奈地低下头去。 第六十五章 再报捷 “以进兵促议和,亦不失为上策。”阿济格抬起眼帘,说道:“但后路也不可不顾,再调派些兵力回师,我愿领军。” 阿敏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济格,猜测着他的用意。 阿济格坦然以对,缓缓说道:“春天将至,东江军必然要借江河之利,大举出动与我军周旋。他们,可不是朝鲜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 说得很有道理,东江军在龙川、义州两战后,又缩回海岛,但肯定不会消停,正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如果只把敌人定在朝鲜义兵身上,就很可能遭到东江军的突然袭攻。而硕讬、杜度手中的兵力,也确实不多。 “硕讬含怒进兵,至为不妥。”阿敏沉吟了一下,说道:“予你三千精骑,日夜兼程,赶往龙川,助硕讬一臂之力。” “是!”阿济格起身一礼,“二哥放心攻朝,兄弟定保您后路无虞。” 阿敏点了点头,微笑着嘱咐道:“十六弟要多加小心。” 济尔哈朗和李永芳交换了下眼神,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阻止阿济格。 只是,两人的心头浮起阴霾,此番攻朝看似顺利,却有着令人不安的隐忧。岳讬阵亡,更让两人生出了不祥的感觉。 ………………….. 皮岛。 毛文龙带着畅快的笑容,看着师爷给登莱巡抚、朝廷的奏报,不时微微颌首。 建虏在龙骨山城下被我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联手击败,死伤数千;东江军一部又于路上截击,当场射杀建虏大头目、贝勒兼旗主——岳讬…… 干掉岳讬,毛文龙认为不下于上次的大捷。如此级别的建虏被杀,可见战况之激烈,东江军之英勇。 什么隐蔽暗袭,一点也不激烈刺激,塘报哪能那么写? 要让外人看到的是惨烈的战斗,杀得那是日月无光、尸横遍野。建虏大头目岳讬见无法突破,亲自上阵,才被当场射杀。 毛文龙看完之后,对师爷笑道:“很好,便照此誊抄。另外,把所需的粮草物资再加五成,火药加一倍。” “卑职明白。”师爷知道毛文龙想凭此捷报,继续伸手索要粮草物资。 没办法,用人朝前不用朝后,不管是朝廷,还是登莱巡抚,都是这个德性。 现在可是好机会,既要让东江军全力援朝,那就拿粮草物资来。否则,东江军就能以此为借口,出工不出力。 显然,朝廷和登莱巡抚也怕东江军不出全力。尽管上次报捷,让他们能稍微松口气。 可毛文龙要告诉他们,这样的力度,要援助朝鲜击退建虏,还是远远不够的。 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狮子大开口,朝廷就是再减些,也和原本急需的相差不多。 师爷退了下去,毛文龙捋着胡须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郭大靖呀,暂时委屈你,把这大功当作东江军集体的。日后,本帅定有补偿。 不能太突出个人,否则朝廷可能只赏赐郭大靖,东江军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甚至连龙骨山城下的战斗,以及截击行动,毛文龙都写成了是自己的运筹帷幄,指挥谋划。 借此轰动性的战绩,毛文龙也想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少些对自己的攻讦,对东江军的诬篾。 本帅欠你一个岛!毛文龙看向桌案上的地图,从辽东沿海岛屿上一一扫过,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更不知道郭大靖看上了哪一个。 “大帅,木炮将要演习,请您前去观看。”亲兵进来躬身禀报。 毛文龙点了点头,起身穿戴整齐,大步走了出去。 张攀报捷的同时,也把木炮的制造和使用记录详细,一同送了回来。 毛文龙立刻意识到了这种简陋易造的武器,对于东江军的重大作用。和地雷一样,穷人的武器,易造易用,威力还不错。 关键是,这两种武器对人的要求很低,不需膀大腰圆,不需强壮如牛。只需简单的学习和训练,普通的老百姓也能刨坑埋个雷,或架起木炮轰他一下。 别人可能会低估这两件武器的威力,但毛文龙不会,他拼命收拢辽民,就是有别人所没有想到的见识。 如果背上几颗地雷,或扛上一根木炮,也算是武装的话,那东江能多出多少兵,十数万也不在话下。 当然,这有些夸张,但却未必不能成为现实。如果被逼到绝路,全民皆兵地与建虏厮拼,难道就不可能? 至少,在日后对建虏的骚扰袭击中,东江军多了令建虏头痛的手段。 毛文龙也敏锐地预判建虏将再攻龙骨山城,为岳讬报仇雪恨。 所以,他已经先行派出一千人的队伍,携带着粮草物资急速赶往支援。而后续部队更将有四千,也将于今日出发。 再有十天半个月,毛文龙估计海冰将融,云从岛还能再抽出三千多人马。如果那里战事未息,也将投入进去。 一座小小的山城,因为岳讬的死,形将成为焦点所聚。双方都在投入兵力,却又都并不知晓。 ………………… 山林中的营地,距龙骨山城不到十里。但这是直线距离,望山跑死马,没有两三个时辰,来不到这里。 岳讬被击杀后,郑凤寿等人固然振奋激动,但也料到建虏不会善罢干休,很可能会更疯狂的反扑。 所以,城中的老弱妇孺也同时转移出来,还派了一百义兵照顾保护。 郭大靖等人并没有在这个营地多呆,便自寻了地方,离这里有两里来地,距离龙骨山城更近一些。 “建虏十有八九要来报复。”刘奇士喝着热水,往火堆中扔了根树枝,说道:“可也不会来得太快。” 郭大靖点了点头,赞同他的判断。 既然吃了亏,知道龙骨山城不是那么好攻,自然要多备粮草,多打造器械,做好充分的准备。 否则,来了一两天没攻下,粮食没了,器械也没了,还攻个屁呀! “想好了,真要装成剃头人混进去?”刘奇士转头看着郭大靖,说道:“尽管有那姓车的相助,风险还是不少。” 第六十六章 混进剃头人的计划 剃头人,是对依附建虏或被迫的朝鲜人的统称。建虏攻入朝鲜,便带着归顺他们的朝鲜人部队。 而所过之处要么屠城,要么把城内朝鲜人的头发剃掉,精壮者强征进队伍,充当民伕或炮灰。 郭大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之前便向崔孝一询问过。崔孝一介绍了车礼亮,其兄车忠亮在朝奸徐弘立手下任职。 如果建虏再来攻打龙骨山城,十有八九还会有剃头人跟随。或是运输粮草,或是扛抬打造器械。 郭大靖便想着和车礼亮混进去,伺机破坏。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烧其粮草。但郭大靖却有更好的办法,更大的企图。 用搬运之法使粮草变成自己的,自然是一个目的。另外,在敌营中,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再干掉一条大鱼。 而且,这也是一次演习。等建虏主力撤退,大包小裹地往回运的时候,郭大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如愿,总要想方设法地多划拉一些。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估计就没有下次了。除非跑到沈阳,跑到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里去偷,那可就更不容易了。 “车礼亮能混过去,我就没有大问题。”郭大靖笑着宽慰刘奇士,说道:“大哥放心,兄弟不是连命都不惜的那种人。” 一声大哥叫得刘奇士无奈地苦笑,说道:“为了一个破岛,你也是真够拼的。” 岛主只是小目标好不好,越往前走,目标越高大,可能会高大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 嗯,到了终极,恐怕也就只有九五至尊的皇帝了吧? 郭大靖笑了笑,垂下眼帘,注视着跳动的火焰,目光也闪烁不停。 “来送饭了。”有人提醒着,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 郭大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小日本儿——藤野英。 “这小子对你很——”刘奇士嘿嘿笑了两声,才找到比较合适的形容词,“很崇拜。要不,收他做小弟,咱们凑三个。” 斗地主嘛,还要凑三个?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便挤出微笑,冲着走近的藤野英点了点头。 ……………….. 龙川。 硕讬率部昼夜兼程,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进了城。在一间屋内,他看到了兄长的尸体。 苍白的脸,紧闭的眼,冰冷的身体。 手从岳讬的脸上轻轻抚过,硕讬的眼中闪过悲痛。这是他的亲哥,年幼时同样受到父亲和继母的虐待,甚至于父亲代善还诬他叛金投明,要处死他。 所以,对于父亲代善,硕讬的感情很淡,很薄。跟他最亲近的人,恐怕也就岳讬这个兄长了。 但分开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却已经阴阳两隔,失去了他最亲近的人。 “把详细经过说给我听。”硕讬给兄长盖上了白布,转过身,声音冷得象从冰窖中传出。 甲喇额真尼马禅赶忙躬身道:“我军在龙骨山城下受挫,粮草不足、器械全毁,贝勒便命先行撤退。军队行于路上时……” 硕讬面无表情,听着尼马禅讲停完事情经过,伸手接过呈过来的箭矢。 三棱箭头锋利却乌黑,倒刺象獠牙般斜伸,箭杆似木非木,箭簇整齐却又不象寻常的羽毛…….. 硕讬眯了下眼睛,心中吃惊。 这般打造精细,透着森寒之气的箭矢,他是平生仅见。由此可知,袭杀其兄长的凶手,绝不是一般人。 咦?硕讬突然凑近了箭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俄文,硕讬当然不认识,只是感到更加诡异。 “卑职询问过很多人,都不知此箭的来历。”尼马禅垂着头说道:“只是从义州城侥幸逃出的几个人口中,确信东江军中一个擅长偷袭的家伙,箭法精准,却不知其姓名。” 硕讬沉默着收起箭矢,这虽然是个线索,但要继续追查也没有什么必要。只要能攻下龙骨山城,凶手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粮草和器械可有准备?”硕讬很想马上就发兵龙骨山城,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沉声问道。 尼马禅躬身答道:“粮草不算多,还是贝勒爷带来的。卑职已派人命义州城那边运粮过来。器械也一直在打造,卑职还要增加剃头人,以加快速度。” “两天。”硕讬伸出两指手指,盯着尼马禅,毫无更改的余地。 尼马禅躬身道:“是,卑职保证两天准备齐全。” 硕讬没说话,拿着那支箭矢,头也不回,迈步走了出去。 …………………. 锋利的剃刀在头皮上刮过,郭大靖微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刚长出月余的寸余头发簌簌落下,更有寒意袭上脑袋。 大冬天的剃个秃瓢,实在是——算了,为了偷,嗯,是搬运,咱就受点委屈吧! 车礼亮已经成功进入了剃头人的队伍,通过一个剃头人中的官员,与他的兄长车忠亮相识。 同时混进剃头人中的还有崔孝一的手下安宗禄、安克诚,他们本来就是在义州假投降的,谎说在城破后逃出。 尽管建虏对于明朝的谍报工作很出色,但他们同样也有着很多的漏洞。汉人、蒙古人、朝鲜人,混杂其中,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并不鲜见。 毛文龙就很擅长利用建虏的这些漏洞,对于建虏行动的情报,通常都能提前获悉。当然,限于当时的通讯水平,很多情报就是送出来,也来不及调整和应对。 在攻朝的时期,为了运输粮草、充当炮灰,建虏裹挟了大批剃了头的朝鲜人,其中的混乱就更加不可避免。 而按照郭大靖的意思,这些人既然混了进去,就可以作长期潜伏,并不一定在建虏退出朝鲜后便寻机逃出。 如果能跟着建虏回到辽东,这些人还能发挥作用。比如历史上的崔孝一,就跑到沈阳潜伏了很长时间。 郭大靖自然不想就来一次化装混入,这次只是预演,下回还要干大的。 藤野英手法熟练,给郭大靖剃完头,又把那根他一直留着的小辫子编在了留下一块的头发上。 那么短的头发,难为他能编在一起,还挺结实。 “好了?”郭大靖感觉到藤野英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左右打量。 藤野英又端详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好了!” 郭大靖嘿然一笑,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发,伸手摸了摸,光瓢上一根鼠尾辫,真是——别扭。 一面铜镜伸到了郭大靖脸前,让他能欣赏自己的尊容。模模糊糊,但还能看出浓眉大眼,英武不凡。 郭大靖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夸道:“手艺不错,谢了。” 藤野英含笑不语,和郭大靖投来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这是个娘们儿,还是个娘炮? 郭大靖微微一笑后,便移开了目光,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便不再纠结。 现在是战争年月,只是与人家短暂相处,日后各奔东西,管那么多干啥。 郭大靖已经换好了剃头人的装扮,迈步走向安宗禄,朗声道:“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吧!” 安宗禄打量了一下,笑着点头道:“走吧,兴许半路上就能碰到。” 郭大靖转向刘奇士等人,用力拱手抱拳,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多加小心,别乱逞能。”刘奇士无奈又充满关切地嘱咐道。 郭大靖郑重说道:“各自保重,战后再见。” “大人保重。”王国重等人躬身施礼,拜别长官。 郭大靖哈哈一笑,转身迈开大步,向着战马走去。 ………………… 龙川。 三千建虏开出城门,两千多剃头人推着车辆,载着粮草和器械,紧随其后,向着龙骨山城行进而去。 城防交给了几百建虏,以及义州调来的五百蒙古人,还有千余剃头人协防。这样的防卫力量,硕讬还是很放心的。 尽管给了甲喇额真尼马禅两天的时间准备,但若城池难攻,大型的攻城器械难以运输,还是要就地打造。 硕讬脸色阴沉,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眼帘一抬,射出几分凶光。 对于第一次攻打龙骨山城的经达,他已经听甲喇额真尼马禅详细讲述过,对敌人使用的那种火药爆炸物,有了心理准备。 在他看来,破解虽然还没有办法,但减少伤亡,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且,那种武器也就一下子,不能多次使用,心理震慑和吓阻的作用更大一些。 无论怎样,也不能不报兄长的仇,放任龙骨山城不管。 车礼亮等人混在剃头人当中,大小都是个官儿,负责督促和管理着剃头人。 望着前方竖立飘扬的硕讬的旗帜,车礼亮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恨意正炽。 如果把郭大靖带进来,能不能象袭杀岳讬那样,一箭射死这个建虏大头目? 车礼亮的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不禁微眯了下眼睛,杀意涌了上来。 “尼马禅。”前方的硕讬并没有想到队伍中就有人想要他的狗命,轻甩着马鞭沉声问道:“那支箭某仔细研究过,做工异常精细,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但其短小,却又不象平常的弓能够使用的。” 甲喇额真尼马禅在马上微微躬身,说道:“贝勒爷说得极是,卑职也研究并向人探问过,认为应该是弩,而不是弓发射的。” 第六十七章 大战之前 “弩?!”硕讬垂下眼帘,好半晌才说道:“都说强弓硬弩,可这硬弩,似乎并没有在战场上见过。” 尼马禅说道:“要使用硬弩的话,此人的力气可是不小。而且,弩可蓄箭待发,偷袭时很方便。” 硕讬冷笑两声,说道:“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算不上有多厉害。到了龙骨山城下,若他们肯交出凶手,某倒是可以饶他们一回。” 尼马禅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看了硕讬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硕讬又补充道:“让他们去攻打其他敢于对抗我大金的匪贼,或是东江军。” “贝勒爷高见。”尼马禅恭维了一句,说道:“东江军两次偷袭后,又龟缩海岛,想必是在等春暖冰融,再大举出动。” 硕讬的脸上现出无奈之色,沉默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希望二贝勒那边能尽快迫使朝鲜屈服订约。” 显然,春暖冰融后的作战,对己方不利。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连尼马禅都能看出来。 但想要避免不利的情势发生,还要看阿敏所率主力的威慑,是否能尽快使朝鲜屈服,以结束这场战事。 …………………… 龙骨山城。 继张攀所部入城协防后,皮岛派来的一部援军赶到,给龙骨山城的防守又增加了几分胜算。 建虏方面的情报已经传了过来,大战的再次爆发,已经没有疑问。 “还有四千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统领第一批援军的将领是李维鸾,因为驻守旅顺,对于防御作战还是比较熟悉。 站在城头,李维鸾指了指远处的山峦,说道:“我部拟驻于城外,以作接应。” 郑凤寿对此表示赞同,都窝在城内,就是被动挨打,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多谢毛帅,多谢李将军赶来赴援。”郑凤寿表示感谢,“这批粮草物资对于龙骨山城的防守,作用巨大。” 李维鸾摇了摇头,伸手拍着城上架的木头炮,说道:“这东西的作用才堪称巨大,待此战过后,某在旅顺也要造它几百门。” 几天的时间,龙骨山城的军民一起发动,赶工制造出两百多门木头炮。城内还有砍伐下来的树木,生产制造也一直不停。 张攀笑着说道:“经过试验,长度六七尺最合适。既能当炮使,又能当滚木。太长过于笨重,太短的话射程又不够。” 郑凤寿颌首笑道:“二三十步,对于防御作战,还是可以的。一炮轰出去,碎石横飞,威力亦是不错。” 李维鸾听着这具体的数据,连连点头,对木炮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守城而不战于城,崔大人率部于路上阻击,挫敌锐气。”李维鸾说道:“我部既留在城外,索性也去参战,共击建虏。” “如此甚好。”郑凤寿拱手谢道:“有劳李将军了,不若先在城中休息一天再行出发?” “不必了。”李维鸾摆手道:“救兵如救火,崔大人只有三百精兵,阻击建虏相当困难。某这就率军出发,前往白马山。” 如果只是踞守龙骨山城,回旋余地太小。把战线撑大,不仅是在白马山城,其它沿途险要之地,也有部队防守阻击。 以节节抗击的方式抵挡建虏,既挫其锐气,又消耗其人员和物资。待到龙骨山城下,尽量使其呈疲敝之态。 凭建虏的兵力,想要保证粮道畅通,十分困难。这样一来,攻打龙骨山城的时间也就难以长期。 郑凤寿送走了李维鸾所部,和张攀等将领继续加强城防,督促军民赶制木炮、地雷。 有了东江军送来的粮草物资,坚守挫敌的信心再度增强。而城中的老弱妇孺也尽行迁出,疏散到偏远地方。 藤野正又挑选了百多士兵,多少都有点摆弄火枪的经验,装备上东江军送来的火枪,加紧训练。 攻城建虏身着重甲,弓箭的杀伤力就显得很差,除非射中面门等防护较弱的部位。 火枪的优势在守城中就显现出来,关键是距离近,杀伤力就比弓箭要强得多了。 ………………. 作为龙骨山城的屏障,白马山城依托白马山修筑,为高丽初期所建。虽然已破败,但也有易守难攻的特点。 李维鸾率部急行,很快就赶到了白马山城,与崔孝一所率的三百义兵会合。 崔孝一喜不自胜,带着李维鸾简单参观了一下,指点着他的防御布署。 三百人,不可能挡住建虏,也只是阻挡一下,拖延时间,挫伤建虏的汹汹来势罢了。 “此城虽破败,却也险要。”李维鸾对崔孝一的布署很是赞同,但他的人马加入,这阻击却又不一样,“城虽小,却更利防御。某的意思是分两次用兵,多杀伤攻城建虏。” 简单地说,就是隐藏实力,让建虏出现判断错误,不断地死伤在进攻中。当然,白马山城的攻击面狭窄,敌人兵力无法展开,也有利于己军少量人马阻击。 白马山城周长四公里,城墙高六米,如果只守一面的话,四五百人应该足够。 李维鸾和崔孝一商议一番后,决定以八百人分两批防御作战,其余士兵分别埋伏于东西两侧的支脉山脊,以及主峰的北城。 如果建虏想爬山从侧面攻打东西城墙,就居高临下,给予其沉重打击。 崔孝一和李维鸾布置妥当,坐下来闲聊,崔孝一又说起了郭大靖,“郭百户昨日从此城经过,某留其休息,与他攀谈片刻,受益匪浅。” “怪不得我在龙骨山城未见到他。”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百户的奇思妙想,确实很令人钦佩。地雷、木炮,皆是实用之物,且正适合我东江军与义兵。” 崔孝一点着头,说道:“建虏虽悍勇,却也有其弱点所在。郭百户,就很擅长避实击虚,掐住其短,扬己所长。” “比如——”崔孝一从桌下取出一张弩,递给李维鸾,说道:“这张弩是郭百户用短弓所改制的,对三十步以内的敌人,杀伤力不错。” 李维鸾接过弩摆弄了几下,说道:“比弓的射程短很多,射速也慢,军中早已弃之不用。” 崔孝一笑了笑,说道:“郭百户却很看好此物,认为有三大优点。” 哦,李维鸾挑了下眉毛,说道:“但闻其详。” 崔孝一接过弩,开口解说道:“其一,是容易训练成兵,比练出弓箭手要容易很多倍;其二,射击姿势多样,可立可跪可趴。如果配合工事,使用弩的士兵能得到很好的防护……” 弩可以蓄箭待发,比持力拉弓还要瞄准更适合伏击作战,且对于新手来说,粗准度也容易保证。 挖掘壕沟胸墙工事,火枪和弩的射击姿势,就比使用弓的士兵,暴露得更少,也就更加安全。 原来如此!李维鸾恍然,在特定的作战环境下,弩确实比弓更加优越。这一点也不奇怪,就象在狭窄空间,短刀比长枪更利于厮杀。 “没有最厉害的武器,只有最适合的武器。”崔孝一笑着说道:“这是郭百户说的,某觉得甚有道理。” 李维鸾想了想,微微颌首,说道:“平地挖工事,人躲在壕沟内,确实对弓箭很有防护,弩弓也很适合。” 工事外面再用阔壕、鹿砦等迟滞阻隔,是否能够抵挡住建虏的冲击? 李维鸾不好确定,他想到的是金州南关,张盘便是因修筑防线而阵亡于此。 那里也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如果能够守住,就能够占据整个金州,而不是一个旅顺。 旅顺固然坚固,也只是一个要塞。无耕种自给之力,完全靠外面运输的粮草物资来补给。驻兵既有限,又难有进攻之力。 当年在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大力支持下,张盘才能依托旅顺,向北进取,数败建虏,创造了一时的辉煌。 现在呢,无论是武之望,还是李嵩,在能力和韬略上,都远不及袁可立。李维鸾想要建功立业,成为东江镇的另一个主战场,还要自己多想办法。 “白马山城的防御,有很多还是郭百户的建议。”崔孝一把弩弓收起,说道:“刚刚未及向李将军详述,等到作战时——” 李维鸾一笑,说道:“不如现在就讲一讲,莫让李某心中惦记。” 崔孝一哈哈一笑,说道:“既是李将军心急,崔某敢不从命。” ………………… 不管是地雷、木炮,还是其它的一些杀敌的战术打法,其实都不能改变大局。至少在短时间期内,无法撬动历史的车轮。 但郭大靖还是要尽力,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改变不断累加,最后也会形成巨力。 比如说东江军的大捷,以及岳讬的死,都将使朝廷对东江镇的态度有所改观。哪怕只是在援朝作战的时期,加大对东江镇的粮饷物资的支持力度。 而对于建虏,如果镶蓝旗遭到重创,不排除皇太极对阿敏提前下手的可能。这样一来,和正在实施的反间计相配合,效果会更好。 第六十八章 袭扰不断 现在,已经混入剃头人当中的郭大靖,在观察时机,在寻找机会,给建虏以意外的打击。 干掉硕讬?!这是郭大靖的目标,却不是唯一。有机会就干,没机会就干别的。 郭大靖不是没想过再故伎重施,在建虏行进的路上狙击硕讬。 虽然还是有机会,但建虏不是傻子,警戒肯定会加强,将给狙击带来很大的风险。 所以,最有机会的还是接近硕讬,化装成剃头人,则是很好的选择。 板车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着。突然,车轮陷进了一个雪窝,几个剃头人用力推着,板车前后晃着,终是没推出来。 郭大靖瞟见一个骑马监督的建虏脸色阴沉下来,赶忙从后面紧走几步,将撑车的木头塞在车轮下。 一个剃头人喊着号子,郭大靖用肩顶着木头,几个人一起用力,终于把车推了出来。 “多谢啊!”喊着号子的剃头人向郭大靖挥了下手。 郭大靖憨厚地一笑,从路旁捡块石头,放进了雪窝。这下子,后面的车便陷不进去了。 建虏阴沉的脸稍微缓和下来,握着马鞭的手松驰下来。 郭大靖走回板车,和几个剃头人一起推着前行,脸色木讷,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让他们少挨了皮鞭,应该好好谢谢你。”安克诚低声说道:“记住那个人,叫朴忠。” 郭大靖点了点头,却并不在意。就算是朴忠怨恨建虏,争取过来也没啥大用。 剃头人也分等级的,低等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被强迫当民伕和苦力使用。高等的则是依附建虏的,和蒙古人一样,是有武器的,当兵使的。 尽管是最低等的苦力,却正合郭大靖的心意。那些高等的,平常吆五喝六的,待遇也好。可打仗的时候还不是要冲在前面,与炮灰何异? 郭大靖宁肯多出些力气,也不想帮建虏打仗,弄不好被自己人给打死打伤呢! 当然,作苦力的话,想靠近建虏大队,特别是接近硕讬,就很困难。但郭大靖不急,他在观察建虏的行军、宿营、吃喝,寻找着其中的漏洞。 轰!前方又响起了爆炸声,随后是乱哄哄的一阵嘈杂,有呐喊,有喊杀。 队伍停了下来,郭大靖面无表情地操手坐在板车边儿上,和几个剃头人是差不多的样子。 从开出龙川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四次这样的袭击。虽然都是很快就重新上路,但郭大靖却很欣慰。 袭扰不断,虽说战果不会太大,但却拖慢了建虏前进的脚步,给建虏增加了心理上的压力。 骑射无敌,来去如风。建虏的机动力是其主要的优势之一,如果能够加以限制,日后的作战就会非常有利。 显然,东江军已经行动起来,尽管没有大举出动,但用袭扰将建虏拖疲拖住,还是有效且明智的。 建虏只占据了攻朝交通线上的大城重镇,只要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更加活跃,使其通讯和运输中断,也未必就做不到。 如果够狠,就在城外布雷,多支小队轮番袭扰,连出城打柴都不放过,那才叫寢食难安呢! 轰,轰!接连两声爆炸过后,好半晌没有了动静,应该是袭扰的小队打完就跑了。 果然,时间不大,队伍又开始前进。 在一处道路狭窄的地方,郭大靖看到了路旁翻起泥土,以及被炸出的尺来深的弹坑。弹坑围围散落着很多碎石,还有着斑驳的血迹。 嗯,埋雷的水平有长进。路中踏发,路旁爆炸,还填装了碎石,以增加杀伤力。 郭大靖甚是欣慰,看这样子,至少有建虏被炸伤了。哪怕一个两个,如果大规模长时间地使用,战果累加起来,也会十分惊人。 这边是欣慰和暗自高兴,硕讬则是郁闷和恼火。 路旁的碎石雷炸死了一个,伤了四个人、五匹马,其中一个倒霉,正好被一块尖利的石头击中了太阳穴。 “没有巨石?”硕讬看着尼马禅,沉声问道:“两三次了吧,看来花样儿还不少。” 尼马禅的脸色也很难看,依着他的经验,是在龙骨山城下的血的教训。但是,他知道得还是太少。 尽管硕讬没有怪罪的意思,尼马禅还是觉得造成的死伤好象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卑职低估了敌人的阴狠狡诈。”尼马禅躬身垂首,“不该太过自信……” 硕讬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敌人确实很狡诈,作战打法也有改变,我们都要吸取教训。” 停顿了一下,他做了决定,说道:“让剃头人走在前面吧!” 尼马禅明白了硕讬的意思,躬身道:“是,卑职这就下令。” 炮灰趟雷,或者是平民百姓在前,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对于残忍暴虐的建虏来说,一点也不奇怪。 队伍变换,高等剃头人荷枪持刀走在了前面,这也是他们的“福利”。 幸好,地雷埋得不多,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 显然,东江军的袭扰小队也在观察着敌人的动向,贯彻着郭大靖的口诀,不见鬼子…嗯,不见敌人不挂弦。 地雷只是偶尔响上一两个,剃头人的死伤也不大。但袭扰的目的也达到了,拖慢了建虏的脚步。 时间对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来说,相当宝贵。建虏则想速战速决,在春暖冰融之时撤出朝鲜。 如果不是阿敏怀着自立的心思,按照杜度、岳讬、李永芳等人的意见,此时已经接受了朝鲜的条件,向辽东撤军了。 迫使朝鲜彻底委服,皇太极并没有抱着这样的希望。否则,也不会只派以阿敏的镶蓝旗为主力,再加上剃头人的数万军队了。 打好打坏,损失的都是镶蓝旗的人马。实力弱了,阿敏又哪来的叫嚣跋扈的底气? 至于朝鲜,只要答应不再帮助东江军,并答应与后金通商贸易,此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错,建虏攻打朝鲜,也就这点要求。别看虚张声势,进攻凌厉,却缺乏持久的耐力。 第六十九章 攻城 皇太极还会再增兵朝鲜嘛,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首先,这与削弱镶蓝旗实力的计划不妥;其次,皇太极也要率军防备关宁明军的进攻。 千万不要把敌人想得太蠢,这是每个具有智慧的人所不会犯的错误。 但皇太极显然高估了袁督师,他还真就是那么蠢。战略上的短视,使他对于援朝推诿敷衍,使三方封锁的策略完全崩坏。 其实,老奴死前死后的三两年,是建虏最艰难的时期。只是经济封锁,已经使后金接近崩溃。 可袁督师连番的愚蠢操作,彻底葬送了困死建虏的良机。 吊唁老奴,与建虏议和,使蒙古诸部和朝鲜寒心失望。你们大明都要议和,还要俺们拼命,没这样的道理。 此番面对建虏的进攻,朝鲜君臣无心抵抗,急于议和,其中就有这样的原因。拼命不值得,人家大明也和建虏议和,咱一点不丢人。 但对于朝鲜义兵来说,建虏是侵略者,烧我家园,杀我亲人,抢我财物。他们与东江镇的大多数官兵一样,与建虏奋勇作战,动力就是仇恨。 “白马山城——”郭大靖举目远望,白马山、白马山城,已经依稀可见。 “白马山城,竟然有人把守?!”尼马禅接到哨探报告,稍微有些诧异,这个破败的小城,上回可是顺利而过。 硕讬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先打一仗也好,让本贝勒见识见识这朝鲜义兵有何厉害之处?竟害得……” 想到大哥已死,硕讬又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里。死者为大,莫要议论。 尼马禅躬身道:“请贝勒爷观战,卑职这就组织人马进攻。白马山城破败,可一鼓而下,天黑前定能攻破。” “多加小心。”硕讬点了点头。 时间不大,尼马禅便带领人马赶到了城外。 嗯,没有巨石,城墙好象进行了修补,但草草而就,显然并不坚固。 为了谨慎起见,尼马禅命令剃头人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在城上弓箭、火铳、滚木、擂石的打击下,剃头人很快就败了下来。 不出所料,剃头人也就这样的战力,尼马禅毫不意外,挥手命令准备好的攻城部队开了上去。 建虏们扛着云梯、勾梯,呐喊着冲向城墙。义州、安州、定州,比这高大坚固的城池都被攻下,何况这破败的山城。 “准备!”崔孝一观察着敌人的距离,沉声下令。 三五个人一门木炮,伏在城墙下,火药、碎石、引线已经装填完毕,抬上城墙,便能点火发射。 箭矢密密麻麻地掠空射来,落在城头,在城墙上迸出点点石末灰尘,在木盾上笃笃作响。 有闪避不及的义兵被射中,发出痛呼,旋即被同伴遮护或拖走。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重甲建虏大声嚎叫着,接近了城墙。 “抬炮——开火!”崔孝一发出了怒吼。 朝鲜义兵大声应喏,将木炮抬起,架在城垛口,稍微瞄准,便点着引线。 “什么东西?”在前面指挥的尼马禅眯了下眼睛,以为是什么滚木擂石之类的武器。 轰,轰,轰……一连串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响。 火药推动着炮膛内的碎石,冲破了如同一层纸般的堵炮干草,激射向城下的敌人。 木炮,郭大靖还给取了个更形象的名字——“大喷子”。 几十上百的碎石喷射而出,这还是一门木炮;二十多门木炮的集火轰击,形成了如雨点般密集的弹幕,泼向城下的建虏。 即便是重甲,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被激射的碎石击中,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有一种伤叫钝伤,甲胄不破,却能击断肋骨,震伤内脏。 何况,甲胄也有防护不到或是薄弱的地方。 明军针对火铳给建虏造成的伤害不够,就提出过建议,专打建虏的面部和手臂腿脚。 依照当时的火铳的精准度,显然这个要求是不太可能实现的,纯粹是文官拍屁股想出的办法,两个字“扯蛋”。 但木炮喷出的密集的碎石,却不同于火铳,那是面的杀伤,形似霰…弹。除非你遮蔽全身,否则,很难防住。 呐喊冲杀的建虏如同波浪撞上了礁石,在惨叫和哀嚎声中七零八落、混乱不堪。 被击中面门的建虏,有的当场死亡,有的血肉模糊,捂着脸惨叫乱撞;被击中胳膊腿儿的建虏,有的倒地翻滚,有的弃兵痛叫…… 还没完,在崔孝一的命令下,守军放下这门,又抬起第二门,架上城墙,瞄准轰击。 城头上的团团烟雾升腾,在炮口闪烁的火光中,无数尖利的碎石再次激射而出。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被轰得晕头转向的建虏又遭到了第二次打击。倒在地上的伤员、没受伤却懵逼的建虏,再一次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碎石雨中。 啊,啊——几个建虏痛苦地叫着,捂着流血的脸,眼睛好象被打瞎了,跌跌撞撞地摔倒、爬起,又摔倒。 本来只是手或脚受伤,在第二次轰击中,却重伤或死亡的更多,哀嚎惨叫声响彻山谷,与刚才气势凶悍的冲锋一样。 尼马禅大瞪着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在狭窄的攻击面,他一下子投入了将近千人,就是要以凶狠的进攻,攻上城墙。 凭建虏的个人武技和悍勇作风,登上城墙后的肉搏厮杀,毫无疑问会占据上风。 朝鲜城池屡被攻破,也多因朝鲜兵近战能力虚弱,战斗意志不够顽强,不能拼命死战,将登上城的建虏反击下去。 但白马山城的守军突然使用了数量众多的木炮,这是尼马禅和攻城建虏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尼马禅处于震惊之中,如同在龙骨山城下被巨石定向雷轰击的时候。他可能忘了鸣金,也可能不希望进攻就这么草草结束。 经受了两轮木炮轰击的建虏,并没有败退下来。后面的继续冲击,越过倒地的伤兵,他们似乎更加愤怒,更加狂躁,建虏的悍勇可见一斑。 第七十章 白马山城阻击战 云梯、钩梯搭上城墙,在弓箭手的继续压制掩护下,建虏挥舞着兵器,开始爬城进攻。 木炮不用装填,直接当滚木扔了下去;一颗颗冒着青烟的地雷也从城上砸下,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 地雷还没有延时引信,用鞭炮捻来控制时间,短的只有一两秒,长的也不过五六秒。 轰!一颗地雷刚落下城头,便凌空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火光,激射出死亡的碎片。 几个云梯上的建虏被掀翻摔落,数米高的距离,摔得他们一时爬不起来。 有的地雷落在地上轰然炸响,黑烟升腾,碎片横飞,将建虏击倒击伤。 “轰!”城墙下方突然爆炸,一处看似修补过的地方猛地从内部迸裂,碎石象从炮膛射出般,在内部地雷的爆发下,向四处激射而出。 紧接着,一处一处的城墙都出现了相同的景象,有底部的,有中部的。城墙象是活了起来,从残破的身体迸射出碎石,狠狠地打击着敢于冒犯它的敌人。 这又是郭大靖的建议,在残破的城墙埋设地雷,再填上碎石,由城内的守军拉发控制。 如同一个个定向雷,又象一门门火炮,成百上千的碎石给攻城的建虏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城下、云梯上,无数建虏被碎石击伤打死、摔下云梯,惨叫哀嚎甚至压过了不断的爆炸声。 而爬上城的建虏,则遭到了守军的围攻杀戮。城内的守军,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多。暗伏的东江军荷枪持刀,已经等候多时。 城下,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尸体和伤员。城上的滚木、擂石还在疯狂地砸下,有的松木还被泼油点燃,带着一溜火光,砸翻建虏,引着云梯。 “鸣金!”尼马禅艰难而又愤懑地下达了命令。 硕讬迟迟没有传令,他只能背负起这个责任。白马山城的防御,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伤亡令他再也不敢承受。 建虏狼狈地败退了下去,留下不少尸体。但白马山城的守军也没有出城收割人头的打算,而是迅速作着撤退的准备。 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半边,夜幕即将降临。建虏趁夜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守军也没有继续坚守的打算。 郭大靖混进剃头人后,他的小队便原路返回,经过白马山城的时候,将此事告知了崔孝一、李维鸾。 崔、李二人立刻商议,改变了作战布署。从原来的轮番守城,力争坚持拖延更长的时间,变成了给予攻城的建虏以全力的凶猛打击,就撤往龙骨山城。 因为,建虏攻城受挫后,很可能驱使剃头人在前。万一连民伕苦力都要上前作战,岂不是把郭大靖也置于险地,很容易误伤。 况且,刘奇士等人带回了郭大靖联络的方法,在龙骨山城下很可能有里应外合的机会。 所以,建虏攻打白马山城遭到惨败并不意外。守军不仅有东江军协防,更把防御武器几乎全部用上,毫无保留。 而经过此番激战,朝鲜义兵和东江军也有一定的伤亡。 主要是建虏的弓箭手厉害,用步弓施射,能达百步,甚至比火枪更远。 守军则缺乏更远程的武器,木炮的弱点也很明显,及近难及远,三十步的杀伤距离还是太短了。 虽然守军也准备了不少木制盾牌,甚至赶制了一些木排,但长久地对战下去,也难以避免伤亡的增加。 见好就收,打死打伤五六百建虏,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果了。至少,攻打龙骨山城的敌人,在实力上已经损耗了不少。 崔孝一带着义兵、和伤员退回龙骨山城,李维鸾则率部队躲入山林,尾随建虏,在外面对龙骨山城起到接应。 按照建虏所携带的粮草,只能坚持不到十天,甚至是更短的时间。而除了李维鸾所部押运粮草物资先到,后面还会有东江援军赶来。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在龙骨山城下聚歼建虏是有机会的。或者,可以批亢捣虚,袭攻所留兵力不多的龙川,使建虏没有了根据。 夜幕降临下来,激战过后的白马山城一片寂静,城头只插着少量的松树明子在燃烧,发出昏暗的光。 建虏退下了山,在山下安营扎寨,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进攻的心情。 郭大靖等剃头人忙碌起来,砍柴打水,烧火做饭。 白天的战斗,郭大靖并没有太过靠前。他也怕被当作炮灰送到城下,那样的死伤就太冤枉了。 而现在,他是有机会祸害一下建虏的。比如在打来的水中加点毒鼠强,但他忍住了,没有贪图眼前的小利。 毒死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建虏,对于所图甚大的郭大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建虏能不追究,郭大靖只能先跑路,没准还要牵连到安宗禄等人。 建虏携带的那些粮草物资,郭大靖也没看上眼。他的首要目标是硕讬,如果能把这支建虏都祸害了,那就更是美滋滋。 实在人,干活儿卖力气,眼里还有活,都不用喝斥吩咐。连监督剃头人苦力的建虏,对郭大靖的态度都缓和了很多。 左一趟,右一趟,送柴送水,郭大靖跟建虏营前的守卫都混了个脸熟儿。 挺好,助人为快乐之本嘛!郭大靖把营里的布置暗暗记在心里,特别是硕讬的大帐,有多少人守卫,都在哪个位置,营里巡逻队巡逻的时间等等。 辛苦就有收获,郭大靖并不是为这一次袭击作准备。将来还会有类似的行动,这些都是在打基础,在积累经验。 朝鲜话也会了不少,从跟朝鲜义兵接触,郭大靖便用心学习,虚心求教。再有刘奇士的耳濡目染,满语进步得更快。 进出建虏营寨数次,郭大靖觉得差不多找到了其中的漏洞或破绽。 不知道是轻敌,还是相信守卫,建虏营寨内的戒备比较松懈,属于外严内松的类型。 如果化装成建虏,在营寨内行动的话,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郭大靖依然没有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龙骨山城下,再给建虏致命一击。 第七十一章 东江军大举出动 到那时候,就不只是硕讬一个人的狗命了。主帅阵亡,混乱在所难免,如果东江军再有援军赶来,以优势兵力反攻建虏,应该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郭大靖回到剃头人的营地,裹紧了棉衣,在火堆旁闭眼假寐。 有些东西是要提前准备的,到时候就给建虏来个大惊喜。郭大靖心中发狠,干得更加起劲儿。 ………………….. 夜色苍茫,数路东江军翻山越岭,向着龙骨山城急进。 继派出李维鸾这一千援兵后,毛文龙又调集兵力,率云从来援的两千人马,再加上皮岛的全部兵力,共七千余人,乘船登陆,增援龙骨山城。 从战斗到战役,甚至到会战。围绕着一个并不算重要的地方,规模却越打越大,最后成为关键性的扭转战局的大战,在战史上并不鲜见。 毛文龙便意识到能利用龙骨山城保卫战,使其成为撬动整个朝鲜战局的支点所在。 已经死了一个贝勒,如果再死一个呢,攻朝建虏还能稳坐不动,逼着朝鲜签订盟约? 况且,在龙骨山城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对于东江军是有利的。既有坚城挫敌锐气,龙川和义州地区又多山林,更近皮岛。登陆或撤退,都堪称便捷。 而登莱运来的三十船米,十几船物资,也使东江军有了大规模行动的底气。 登莱巡抚派来的信使还告诉毛文龙,朝廷补发的饷银,从天津发运的粮食物资,很快就会运到。 只要东江军全力援朝,李嵩保证将向朝廷请求重核兵员、增发饷粮。 显然,七战七捷和一千多颗人头,对于朝廷和登莱巡抚,都是相当满意的,也寄厚望于东江军。 毛文龙心里也清楚,再度取得能与上次大捷相比的战果,机会不多。建虏主力回师,东江军即便是大举出动,也无法正面抗衡,只能是让建虏多付出代价。 而硕讬这股建虏,则是东江军有可能重创,甚至是歼灭的。机会极少,不抓住将丧失改善东江军境况的可能。 军队在寒风中前进,情报不断由之前派出的袭扰小队和哨探报上来,使得毛文龙的作战计划也在不断改变。 建虏控制着一条攻击朝鲜的线,基本上都是大城重镇。而这条战线的周边,乡村和小城镇,却无力顾及,成为了东江军哨探和朝鲜义兵的天下。 在情报上,固然有剃头人向建虏通风报信,但多数朝鲜人却还是厌恶仇恨建虏的烧杀抢掠。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鲜义兵日趋活跃,东江军的小股袭扰部队也频繁活动,建虏又在陷入在情报和环境的不利境地。 “龙川守军虚弱,但攻占也无关大局。” “建虏所带粮草不多,断其粮道乃为上策。” 毛文龙转头看向朝鲜义兵的向导,问道:“由龙骨山城退往龙川的话,是否必经白马山城?” 朝鲜向导用力点头,说道:“回毛帅,如果除去山野小道,白马山城确是建虏退回龙川的必经之路。” 毛文龙眯了下眼睛,心中有了决定。决定派一部人马前往龙骨山城支援,主力则在白马山城设伏截击。 这样的布置,既堵住建虏退路,又切断其粮道,可谓一举两得。 建虏是骑兵,走山路自然是舍长就短。而东江军多步兵,恰恰受到的限制较少。 依靠地形地势的有利,东江军才能与建虏周旋。就象此番要合击硕讬所部,还是认为在白马山城及周边的山林,能极大地扬长避短。 “命令尚可喜、俞亮泰、仇震泰率部两千,前往龙骨山城增援。”毛文龙沉声对传令兵吩咐道:“待建虏退回,予以阻击,各部合击,予以痛歼。”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大小长山守备俞亮泰,石城岛守备仇震泰,这都是参加过龙川、义州作战的,部队损失不小,所部加在一起,也只有这两千余人。 所以,毛文龙也有照顾的意思。而在白马山城下与建虏的激战,则由他所率领的毛永诗、毛承禄等新锐承担。 毛文龙布署已定,便令部队加速前进,直奔白马山城。 史载:“东江辽兵最耐苦,持炒一升,可支十余日;昼伏夜行,卧草餐霜,皆一班可用之士……” 只有经历过建虏残暴统治,甚至是家破人亡的辽人,拼死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为此而冒着被杀死、冻饿而死的危险。 这些辽人没有武器,有木棍,用毒药,也要向建虏讨还血债,为亲人报仇雪恨。 而无论是气候环境,对地形地势的熟悉,以及对建虏的刻骨仇恨,东江镇如果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将是一支令建虏胆寒的劲敌。 可惜,僻处海岛的东江镇,六年只拿了关宁军半年的饷银,连吃饱肚子都成了奢望。 最终,在明廷和建虏的内外夹击下,崩散离析,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而袁督师的所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招募的也多是辽人。 但这些辽人是建虏叛明后,未经历建虏统治便逃出来的,与东江镇的“剃头辽人”又有不同。 因为这些辽人没有那种苦痛和仇恨,对于建虏的畏怯心理更大一些。指望他们守城还将就,真刀真枪的野战,有未战先怯的心理,逃跑的概率却是更大。 东江军大举出动,毛文龙亲自统率,对于硕讬所率的建虏,却是懵然不知,还在向着龙骨山城进发,要报岳讬被杀之仇。 而更出乎硕讬等人意料的,恐怕是郭大靖这个杀人凶手,就混在队伍中,离得他们很近。 龙骨山城,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但却与以往不同,远远地望去,便能看得出来。 硕讬眯了下眼睛,龙骨山城象是披着透明闪亮的盔甲,反射着阳光。 尼马禅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几日过去,龙骨山城竟变了个模样。 “凝冰固城?!”硕讬很快就作出了判断,马鞭在手中轻轻甩动,脸上阴晴不定。 显然,龙骨山城的布置令硕讬感到些棘手。 第七十二章 龙骨山城激战 从尼马禅等将领的讲述,硕讬知道龙骨山城有些残破。但浇水凝冰后,城墙上的虚弱之处便全部弥补了。 而且,对于攻城,本来是有抵近凿城之法的。但城墙外多了一层坚冰,显然增加了困难,甚至使这种攻城法接近于无用。 不仅城墙凝冰,城墙下也是锃亮的冰面。无疑,这又增加了进攻的难度。无论是人走在上面,还是云梯架城,都要小心失滑。 尼马禅对这些布置倒没表现出过于惊讶,当看到城下的巨石时,倒是皱紧了眉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于上一次遭到巨石定向雷的突然打击的惨景,尼马禅还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关键是尼马禅等人还搞不清楚这种地雷的触发方式,是人为控制,还是有什么机关。 所以,除了派剃头人上前试探,也没有别的办法。而所谓的试探,就是让剃头人搬走巨石,仔细检查巨石下面。 硕讬听了尼马禅的建议,点头同意,并命令安营扎寨。眼见天已过午,今天先排除巨石雷,并展开进攻。 知道了第一次进攻龙骨山城的经过和情形,硕讬已经收起了轻敌之心。至少,他不会再妄想一鼓而下,做了多次进攻的心理准备。 龙骨山城! 郭大靖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为建虏搭设营寨。对于硕讬的大帐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布置,郭大靖都记在心里。 战战兢兢的剃头人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接近几块巨石,仔细检查过后,又搬又抬,又掘又挖。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确定没有什么地雷,就是摆了巨石,吓唬人的。 城上的满语谩骂声不停,更把岳讬的死当作话题。眼看几块巨石就吓得敌人不敢靠前,又响起了轰然的嘲笑。 硕讬阴沉着脸,显然这样的情形,劝降是没有什么用的,他也不派人上前自取其辱。 “进攻!”尼马禅看向硕讬,得到了指示后,挥刀下达了命令。 号角声呜咽响起,剃头人推着楯车、扛着云梯在前,建虏的重甲兵紧跟,弓箭手上前施射压制。 进攻方式没有什么改变,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此时的建虏在历次作战中,虽然也缴获了不少火铳火炮,但很少使用。 历史上要到三顺王投靠建虏,建虏才学会了铸造和操作火炮,并逐渐在攻城掠地时大量使用。 尽管硕讬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第一次进攻中,还是使出了全力。不痛不痒的攻城,徒然增加伤亡,打击士气。 既然是为复仇而来,就没有见到困难就退缩的道理。山城固然险要,但攻朝作战也不是没攻破过。 箭矢如雨,喊杀震天,敌我双方在龙骨山城下,再一次展开了血拼厮杀。 待敌人冲到城下,滚木擂石、火枪弓箭,雨点般地打将下来。经历过一次防御作战,守军的意志和经验又增长了一些。 弓箭居高临下,向着建虏的弓箭手还击,虽然合格的弓箭手不多,却也能干扰建虏的弓箭压制。 火枪则专打重甲建虏,在近距离的施射,对于重甲的防护,还是具有较强的杀伤力。 地雷夹杂在滚木擂石之中,在城下或凌空爆炸,弹片四面激射,还具有很强的烟火特效。 有层次的防御和反击,显示出了守军的稳定。从另一方面讲,却是信心在支撑。 硕讬远远地观察着战况,意识到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敌人忙而不乱,不象攻打其它朝鲜城池时,上面的守军大呼小叫,倚城防御却还惊惶恐惧。 特别是守军扔下的地雷,每一次轰然爆炸,总会给己军带来杀伤。很多已经爬上云梯的士兵,也被掀翻摔落。 很短的时间,城下的尸体、伤兵,损坏的云梯钩梯,扔弃的枪刀器械,便已是狼籍一片。 轰,轰,轰…… 连续的火光闪现,木炮开始发威,将成千上万的碎石喷向城下的敌人。 一轮,两轮,三轮。接连三次的木炮轮射,给攻城的建虏和剃头人以猛烈的打击。 这个东西——硕讬看着城上不断闪现的火光,瞳孔不由得收缩。 及近难及远,硕讬能够轻易地得出结论。威力嘛,也就那么回事。重甲能比较有效的防护,从受伤的部位就能判断出来。 但这数量实在是令人心惊,就算只是能够打伤而不致命,硕讬也觉得不好对付。要是守军有千八百门——硕讬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令人郁闷的念头。 战斗激烈而残酷,建虏确实悍勇,在城上劈头盖脸的各式打击下,依然不败不退,爬着云梯向上攀登进攻。 一个建虏跳上了城垛口,可重甲和城墙冻结的冰影响了他的敏捷。立足未稳,几杆长枪便当胸刺来。尽管他武技不错,招架开长枪,但却失足摔了下去。 不远处,又有一个建虏爬上了城墙。闪身躲开刺来的长枪,建虏顺势将枪杆挟在腋下,挥刀砍倒持枪的守军,跳过了垛口。 “轰!”近在咫尺的火铳轰鸣,建虏的胸口遭到重击,向后退了两步,大张着嘴巴,倚在城墙上。 长枪、大刀又刺又砍,血肉迸溅中,重伤的建虏身首异处。 登上城墙的建虏毕竟是人单力孤,要面对数个守军的攻击。又是火铳,又是长枪、大刀,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很难在城墙上坚持太久。 关键是城上的反击十分猛烈,地雷的爆炸,木炮的轰击,再加上滚木擂石,杀死杀伤了很多建虏,使得能爬上城的建虏难以连续,孤军奋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地雷凌空爆炸的效果,已经被郑凤寿等人所知晓。为了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他们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在地雷上拴绳。 绳子有两三米长,一头拴着地雷,一头绑在城上。 引着地雷后,便顺着城墙往外一推,地雷便悬在城墙的中间。轰然爆炸后,往往能炸断云梯,并将云梯上的建虏推出摔落。 这一招儿,是连郭大靖都没有想到的。可见,古人的智慧是不能低估的,只要启发一下,就能迸射出灵感的火花。 “杀,杀呀!”东江军一部增援上来,张攀亲自率领,将几个建虏杀死击倒,再次稳住了战局。 守军也在付出伤亡,但有城池防护,又有各种各样的防御武器,比敌人要少很多。 只要意志不垮,只要心胆不丧,建虏再凶悍,也不能轻易攻破山城。历史上的江阴,就是例子。 建虏还在进攻,但势头却不如开始。守军依然顽强,地雷、木炮的使用频率,也不见减少。 尼马禅偷偷看了硕讬一眼,只见这位贝勒爷微皱眉头,抬头观察着战况,却没有别的指示。 现在收兵就是前功尽弃吧?! 尼马禅硬着头皮,再次派上弓箭手进行轮换。 张弓射箭是个力气活儿,正常的情况下,不过十箭,便会膀臂酸麻,难以再拉满弓弦。 “弓箭压制,将战死者的遗体抢回来。”硕讬突然抬手制止了尼马禅,沉声说道:“鸣金收兵吧!” “末将遵令。”尼马禅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领命。 在硕讬看来,由于地形地势,以及己军的数量,围攻龙骨山城是不可能的。而要在一面突破,只凭云梯、钩梯等器械,显然是很困难的。 守军的火药武器虽说威力不足,可却比滚木擂石要厉害许多,给己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所以,要想攻破山城,就要使用大型的攻城器械。比如攻城塔,又名吕公车,车顶可与城墙齐,车中载兵,可从天桥直接冲上城墙。 当然,硕讬要打造的是简易版的吕公车,只要能载士兵冲城,或是弓箭手在上进行压制射击,都将大大提高攻破山城的可能。 而周围的山林,有取之不尽的树木,可以就地取材,还是比较方便快捷的。 攻城的敌人开始撤退,城上的打击却没停止。木炮、火铳、箭矢,从近到远的一阵追杀,使得建虏也不得不留下一些尸体。 呼!崔孝一吐出浓重的白雾,拄着染血的长刀,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息着。 攻城的建虏伤亡不小,守军也一样流血牺牲。 东江军、朝鲜义兵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一波一波地增援上城,将阵亡者和伤兵替换下去,保持着城上防御的兵力和强度。 简单地说,建虏凶悍、武技较高,守军则有城池之利,还始终占据着兵力优势。 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崔孝一的后背,郑凤寿向着转过身的崔孝一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手刃建虏,实在是勇猛无匹。” 崔孝一摇头道:“算不得勇猛,与旁人合力杀敌罢了。”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伸手指了指已经退得看不见的建虏,说道:“某欲今夜袭营,大人以为如何?” 郑凤寿沉吟着没有马上决定,缓缓说道:“此事商议后再作决定。建虏初扎营寨,且攻城疲惫,想必也有所防备。” 伸手再次拍了拍崔孝一,郑凤寿微笑道:“东江的援军很快就要赶到,不管是合击敌人,还是继续倚城坚守消耗羯虏,皆属上策。” 崔孝一点了点头,勉强露出笑意。他知郑凤寿行事稳重,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出城袭营,应该不是他的选择。 而倚城坚守也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朝鲜义兵加上李维鸾的部人,以及先头部队已抵达的尚可喜、仇可泰所部,四五千人足以拼光建虏。 郑凤寿揭过袭营的事情,沿城巡视,慰问激励之余,又督促将士加固城防,备足弹药。 正在此时,一个传令兵匆匆赶到,请郑凤寿、崔孝一等人前去议事。 郑凤寿和崔孝一等人赶忙来到城中,与李维鸾、尚可喜等东江诸将会面议事。 李维鸾所部是驻扎于城北的山林中,尚可喜等将率援军赶到后,只是派出一千人入城协队,其余人马也在城北的山林中宿营休息。 见到诸将都入城,郑凤寿有些疑惑,感觉到有大行动展开。 李维鸾先笑着作了解释,“郭百户派人密报消息,准备在今夜戌时三刻有所行动,希望我等作出袭营姿态,方便他趁乱行事。” 一个朝鲜剃头人正是金念良,拱手说道:“郭百户已经摸清建虏营寨的虚实情形,只要鼓噪佯攻,使建虏忙乱起来即可。” 郑凤寿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否则,东江诸将不会一起赶来。 果然,李维鸾对金念良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我等简单商议了一下,认为既可鼓噪佯攻,亦可趁虚猛击,只看具体情形而定。” “如果郭百户能够得手,袭杀了硕讬,建虏失其首脑,势必混乱。”尚可喜补充道:“我军便可由虚转实,全力出击,一战而败敌。” 郑凤寿明白了,这是两手准备,能佯攻,亦能转为实攻。这倒也没有问题,看情况而定嘛,比较灵活。 “在下没有意见,亦可率部出城配合作战。”郑凤寿拱手说道:“但不能棋胜不顾家,城内还须留相当的兵力。” 李维鸾说道:“那是自然,这不是孤注一掷,而是视情形而定的灵活作战。佯攻袭营只是数百人,大队在其后伺机而动。” 众人坐下来仔细商议,根据金念良带回的情报,又对计划进行了完善,才各自散去,加紧准备。 ……………….. 今晚戌时三刻就会行动,郭大靖趁着无人注意,用瞄准镜瞭望了龙骨山城上的旗帜。那是他交代金念良,双方的联络信号。 很好,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觉得应该是下药的时候了。等啊等啊,总想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但最终可能是夜长梦多。 说不定,明天这些民伕苦力,就要被当做炮灰驱赶上前,那时候就太被动了。 刚刚到达龙骨山城下,郭大靖和其他卧底的朝鲜人,便趁着砍木立寨的时候,掩护金念良潜出报信儿。 半天时间足够金念良把情报送到,并使部队做好夜间袭营的准备。郭大靖有着这样的预估,看到山城发出的回应信号,心中落底,完全放下心来。 第七十三章 下毒,刺杀 再次出现在众人,以及监视民伕苦力的建虏面前,郭大靖卖力地干着活儿。坚硬的冰面,他满头冒汗地刨开了一个大洞,拿过水桶,往车里拎水。 别人刚刚刨开一个小洞,他已经装了半车水。 当然,就在建虏瞅着这个平日里也是卖力干活儿的傻小子微露出笑意,郭大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鼠强。 似乎是嫌别人干活儿慢,郭大靖放下水桶,几步过去,抢过镐头,抡圆膀子几下就刨掉了一大块冰面,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往这车里又拎了两桶水,郭大靖又抢着去往别的车里装水。最后,还帮着推动一辆水车,脚步坚实,使出大力。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取水,也熟悉了建虏的监督和防范。对空间的熟练使用,使郭大靖有自信,就算建虏紧盯着他,也无法阻止他下毒。 至于用银针试毒,郭大靖更是嗤之以鼻。毒鼠强无味、无臭,更不是砒霜这种古代最常用的砷剂毒药,平常手段根本检验不出。 一会儿帮这个拎水,一会儿帮那个推车,郭大靖已经在六辆水车里下了毒,并顺顺利利地送进了建虏的营寨。 啪!郭大靖的后背上挨了轻轻一下,转头看时,却是平常监督剃头人苦力民伕的那个建虏。 “干得不错。”建虏用皮鞭轻抽来打着招呼,脸上的神情甚是和熙,手一扬,扔过块碎银,说道:“赏你的。等进了军队,天天喝酒吃肉,还有银子拿。” 嘿,这就从苦力变士兵了。可惜,俺已经是百户啦! 郭大靖稍显笨拙地伸手接过碎银,喜不自胜地摩挲着,用学过的朝鲜话说道:“多谢官爷。” “明天就去军队,立了功,你也能当官儿。”建虏点了点头,勒转马头,径自离开。 我呸!郭大靖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几乎忍不住要啐他一脸唾沫星子。死到临头,还跟我装,第一个拿你祭刀。 …………………… 古代的袭营,又被称为劫寨。一般也是有规律,或是能够预判的。 比如说人困马乏,就是劫营的好时机。远道而来、立营未稳,激战之后败阵而回,都属于这种情况。 硕讬久经战阵,或者说是熟读《三国演义》,岂能不知道这些? 可以说,他率领的部队占了两样儿。远道而来,败阵而回,如果敌人来袭营劫寨,那是一点都不意外。 但硕讬的预判,敌人袭营的时间应该是半夜,甚至是凌晨。那时候是人最困乏的时候。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今晚喝的水,吃的饭,里面竟有毒药。 戌时三刻,就是十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建虏刚刚吃完饭,还没有休息,硕讬的反劫营布置也刚刚开始执行。 建虏营寨的东西两侧,突然响起了枪炮声、呐喊声,袭营劫寨就在这出乎意料的时候展开了。 剃头人的营寨挡在龙骨山城和建虏营寨之间,作为预警和缓冲。但袭营的人马却不是从龙骨山城开出,而是从山林中潜来。 这使得袭营劫寨更具有突然性和隐蔽性,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直到很近,才被建虏发现。 忙乱和惊慌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佯攻,但声势很足,建虏不知虚实,赶忙前去抵挡。 东江军使用了带来的两门火炮,三百斤的老式佛朗机炮,发射实心石弹,连续轰击建虏的营寨,将佯攻的姿势完全掩盖。 这边佯攻一开始,郭大靖和安宗禄等人便开始行动。 负责监视弹压,并想将郭大靖补充进剃头人部队的那个建虏,此时已披挂整齐,匆忙地出了帐篷。 一股寒意从后腰处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绞痛,背后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郭大靖狠狠地转动着刀柄,倒拖着软倒的建虏退进了帐篷,在他咽喉处又补了一刀。 时间不大,一身建虏装束的郭大靖走了出来,脸上还抹了些炭黑,使面目变得模糊难辨。 冲着牵马过来的安宗禄点了点头,郭大靖翻身上马,疾驰向建虏的营寨。 剃头人部队在北,充当缓冲和预警;苦力和民伕在建虏营寨的后面,负责辎重粮草。 郭大靖通过几天的观察,已经想到了进入营寨的办法。 在他身后,亮起了火光,升起了浓烟。那是安宗禄等人点燃了几车粮草,配合他的行动。 “急报,急报!”郭大靖接近营寨便大声用满语喊了起来,“打开营门。” 张弓搭箭的手松驰下来,几个建虏看到了是自己人,也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和浓烟,意识到苦力民伕那边出了事,粮草辎重可能有危险。 简陋的木栅被推开,郭大靖疾驰而入。 营寨内的建虏已被佯攻所惊动,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分赴两侧作战。人声杂沓、马蹄声和脚步声纷乱,没人看郭大靖一眼。 眼看着离硕讬的大帐不远,郭大靖甩蹬下马,一边步行向前,一边观察着周围。 趁人不备,他躲到阴暗处,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加料地雷,卡在帐篷角的木钉上。 大帐内灯火通明,硕讬轻抚着额头,并不是为了敌人来袭营而头痛,是真的头痛。 毒鼠强的轻度中毒是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重度中毒则是癫痫样大发作,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意识丧失。 硕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毒,头痛头晕,让他对尼马禅的报告难以集中精神,并做出判断。 “敌人声势虽大,人马却少。”尼马禅刚从外面赶回,对情况比较了解,判断也很准确,“末将以为,实是骚扰,并不是真的袭营。” 硕讬中毒的原因是他喝了不少茶水,而毒鼠强在沸水中是不会分解破坏的。 用力摇了摇头,硕讬眯着眼睛看向尼马禅,“你说什么?” 尼马禅不明所以,尽管他也有点身体不适,但药效还没有完全发作,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骚扰?!”硕讬还有些清醒,也明白了尼马禅的意思,说道:“赶走他们,加强戒备。不可穷追,以免中伏。” 尼马禅施礼之后,转身而去。 帐篷外,郭大靖已经围着转了一圈,布了四颗绊发地雷,并观察到了硕讬帐外的情形。 有四个亲兵在外值岗守夜,作为营寨内最中间的主帅营帐,本就是很安全,自然不需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护守卫。 这可以被称为灯下黑,戒备森严的营寨不好进。但要是混进去了,就象钻进铁扇公主肚子的孙猴子,可以为所欲为。 对此,反复侦察,仔细分析,郭大靖已经有了信心。 此时,郭大靖改变了计划,本来他是想给硕讬来个粉身碎骨,几颗加料地雷扔过去,连人带帐篷轰个乱七八糟。 可看到这样的防卫情况,郭大靖觉得还能够更完美一些。 此时,毒鼠强的药效逐渐发作,营寨内感觉到身体异常的建虏越来越多。有的头痛头晕,有的呕吐,有的象喝醉般脚步踉跄。 郭大靖毕竟没能在所有的水里都下毒,这么多人,吃饭喝水,也少能达到致命的程度。 但由此造成的混乱,还是起到了作用。比如帐篷门外的守卫也有两人中了招儿,或者说是中毒较深。 一个家伙捂着嘴,跑到一旁恶心呕吐;另一个家伙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坐在了地上。 郭大靖冷笑一声,快步向大帐门处跑去,离得近了,一脸惶急地大声喊道:“饭里有毒,快去看贝勒爷。” 另两个守卫见同伴的情形,心中也有猜测。眼见郭大靖跑来示警,立刻惊觉,转身就钻进了帐篷。 郭大靖紧随其后,甫一见到光亮,眼神便飞速一扫,看清只有三人时,他霍然出手,一刀捅进了守卫的后心。 走在前面的守卫还未觉察,急着向抱头呻吟的硕托走去,嘴里急切地唤道:“贝勒爷,您没事儿吧?饭里好象有毒,您……” 尸体沉重倒地的声音让守卫闭上了嘴巴,刚刚转头,一只有力的臂膀便勒住了他的脖子,刀尖刺入了他的咽喉。 硕讬头痛头晕,反应也迟钝,感觉到有人叫,又有异声响起,眯缝着眼睛抬起头来。 刀光一闪,亮光在硕讬的脸上晃过,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沾着炭灰的脸,以及那一双冷酷的眼睛。 就是这么简单,一刀毙命,贝勒与普通建虏一样,在死神面前,并不能多活片刻。 不顾血污四溅,收起尸体和人头,郭大靖随手把桌案上的头盔和令牌也拿走,利索地在帐篷门处布了绊雷,大步走了出去。 “贝勒,爷——”坐在地上的建虏勉强抬起头,有些迷糊地问道:“没事,没事儿吧?” “贝勒爷让你进去!”郭大靖眼光一瞟,简短地回答,大步迈过。 建虏用力摇了摇头,缓解了一下头痛头晕,强撑着站起,向着大帐门口走去。 郭大靖迅速走远,找了个角落,装作难受呕吐的样子,弯着腰弓着背,却不时望向硕讬的大帐,听着那边的动静。 “轰!”一声巨响传来,爆炸的火光耀得人眼花,加料地雷的威力果然不一般。 郭大靖抿起嘴角,带着冷笑扑倒在地,象是被震倒的一样。 硕讬的整个大帐都被加料地雷掀翻了,血肉模糊的尸体,遍地狼籍的杂物,如同被飓风刮过一般。 惊呼嚎叫声响了起来,附近的建虏都大惊失色,迅速赶去主帅的大帐。嗯,大帐已经没了,只有狼籍混乱的一地杂碎。 “轰!”又是一声巨响,绊发地雷发威了。与刚才那次爆炸同样的猛烈,在火光和烟尘中,几个建虏被炸得东倒西歪。 爆炸在不断,建虏在昏暗中根本发觉不了脚下的细绳,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营寨中布雷。 尽管布的雷不多,郭大靖也没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建虏造成太大杀伤,他需要的只是混乱,以及给外面佯攻配合的友军发信号。 但郭大靖却没有想到,友军不仅仅要配合,还要猛攻,这与他的计划有了出入,他却还不知道。 建虏营中的混乱不可避免,主帅大帐遭袭、生死不知,还不知道袭击是来自哪里? 尼马禅匆匆赶来,营外的袭扰被派出的人马击退了。这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敌人果然是佯攻。 但晴天霹雳啊,硕讬的大帐遭袭,贝勒生死不知。已经有一个岳讬死在他的面前了,这又来一个,护卫主帅失职的罪名怎么也跑不掉了吧? 大帐附近的爆炸,同样是一片混乱和狼籍。尼马禅心如火烧,顾不得有伤兵在惨叫呻吟,跳下马,大步奔向已经荡然无存的大帐所在。 建虏们在忙碌地收拾清理,硕讬的剩余亲兵更是心急如焚,大声呼唤着。发现一具尸体,他们就赶紧上前察看。 可惜,他们的努力终究是白费了。硕讬不见了,在大帐内凭空消失了。 尼马禅紧皱着眉头,心中却有些暗自庆幸。 如果发现硕讬的尸体,那就彻底绝望。眼下贝勒爷不在,多半还是在营寨内,最大的可能是在爆炸中受伤,倒在哪个角落,没被发现。 “贝勒爷的金盔也没有找到,想必——”尼马禅四下张望了一下,吩咐道:“仔细寻找,贝勒爷可能受伤倒在某个地方了。” 一个亲兵上前躬身说道:“大人,袭击象是在营寨内部。” 难道真有敌人能混进营寨?!尼马禅不太敢相信,在潜意识中,他认为是敌人的什么大炮。 在宁远,尼马禅见识过红夷大炮的远射程、大威力。楯车铁骑在炮弹面前,如齑粉般不堪一击。 但炮弹似乎不是这样爆炸的,尼马禅摸着下巴上有胡子,眼珠转了又转,才抬头命令道:“封闭营寨,各牛录集合检视人员。巡逻队仔细搜索,找出营寨内隐藏的敌人。” 命令是不错的,但已经晚了。郭大靖拿着硕讬的令牌,早已经趁乱骑马出了营寨。 离开营寨不远,郭大靖便听见了鸟叫的信号,在路旁的树林里,见到了逃出来的金宗禄等人。 第七十四章 稀里糊涂的败退 简单说了几句,郭大靖又纵马疾驰,来到剃头人苦力的宿营地,再次举起令牌,大声地假传将令,“马上拔营撤退,至白马山城等待援军。” 郭大靖并不知道东江军的最新布署,他只是制造混乱,将命令编得象那么回事,听起来比较正常罢了。 要是他举着令牌,命令别人剖腹抹脖,那就是傻透腔儿,自己暴露找死啦! 苦力民伕营只有剃头人军兵看守,对建虏惟命是从。郭大靖从外表和语言上挑不出毛病,又手持令牌,他们哪知道是假? 假命令执行得很快很彻底,民伕苦力营乱哄哄地忙乱了一阵,便向着白马山城撤退而去。 郭大靖假传完命令,又拔马返回,却不是再回建虏营地,而是准备跑路咯! 尽管奋勇杀敌,好象不怕死似的。可郭大靖基本上都是思虑周详,准备充分,才采取别人看来冒险的行动。 比如说要进入建虏营寨,郭大靖就有潜入、混入两个计划;而比如说在营寨内刺杀硕讬,他就有三套方案,可以视情况而选择。 当然,计划得再好,想得再周全,准备得再充分,也难免没有意外发生。 郭大靖对此就唯心一把,认为生死有命,却也不会因此就畏缩怯懦。 放慢马速,郭大靖跳下马,就要窜入树林与金宗禄等人会合后逃跑的时候,震耳的枪炮声,激烈的喊杀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佯攻已经配合完了,自己得手也发出了信号,怎么又进攻建虏营寨了?而且,听这架势,比刚才猛烈好几倍呀! “郭百户,郭百户。”金宗禄从树林里钻出来,用力挥手,招呼着。 郭大靖赶忙进了树林,却看到他派去联络龙骨山城的金念良,还有几个朝鲜义兵。 金念良上前几步,拱手道:“郭百户,我回来晚了。计划有变……” 原来是这样!郭大靖没有责怪金念良,来回奔波,着实辛苦。要不是他也知道自己入营刺杀的计划,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乱找呢! 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郭大靖觉得击败建虏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建虏若知道主帅硕讬已死,军心必乱。再加上毒鼠强的作用,建虏的战力肯定受到影响。 “你等一下。”郭大靖思虑已定,转身走到一棵大树后,取出硕讬的首级,转身走了回来,递给了金念良。 金念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难道是……” 在建虏营寨中刺杀主帅,就已经够让人震惊了。竟然还能把首级带出,全身而退,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硕讬的首级和头盔。”郭大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带着去找进攻的部队,挑于高竿,应该能够令建虏军心动摇。” 假传将令让苦力营拔营退走,郭大靖本是顺手而为,瞎折腾一下。可现在看来,却也能让建虏疑神疑鬼,作出错误的判断。 金念良接过首级,钦佩万分地望着郭大靖,问道:“那你呢,不随我们一起回去?” 郭大靖说道:“我在此观察一下,争取给建虏制造点麻烦,有利于我军获胜。” 金宗禄等人刚要开口说和郭大靖一起,郭大靖已经摆手笑道:“放心,我一个人目标小,能打能跑,更加灵活。你们回去大队,与崔大人并肩作战,更加合适。” 虽然没有说人家是累赘,可却有点那个意思。金宗禄等人苦笑了一下,识趣地拱手作别,与金念良等人迅速隐没于山林深处。 郭大靖确定众人已走远,才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取出了硕讬的无头尸体。 带走尸体本来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建虏以错误的判断,有利于他逃出营寨。但现在,却又有了别的用处。 剥下硕讬的衣甲,郭大靖穿在身上,又戴上金盔,抬脚把尸体踹进一个雪坑。 带出人头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这尸体就没法解释了。难道建虏都是瞎子? 所以,郭大靖本来就是要在荒山野地处理掉硕讬的尸体的。也不用深埋,无头尸体谁会认得? 况且,山林中野兽不少,尸体很快就会被狼吃狗啃,变成狼屎狗粪。 郭大靖在脸上抹了些污血,更加面目全非,牵着马出了树林,沉静了下心态,上马奔向建虏的营寨。 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分三路猛烈冲杀,首先击溃了当面的剃头人,对建虏营寨展开了三面进攻。 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作战计划就是击退建虏,然后在白马山城下予以围歼。所以,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没有四面包围,逼得建虏没有退路。 溃败的剃头人从建虏的营寨外绕行而过,靠得稍近,营寨内的建虏便用弓箭射击,以防其中混有敌人。 郭大靖离着营寨南门不远,迎头遇见了几个溃败的剃头人。他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杀,大声呼喝。 南门处的建虏被吸引了注意力,望着衣着盔甲酷似硕讬贝勒的骑手冲杀而近。 “传我将令,马上撤退,在白马山城会合。”郭大靖奔到近前,也不叫门,用力把令牌甩进了营寨。 不等营寨内的建虏回应,郭大靖已经拔转马头,随着一阵马蹄声响,他又疾驰远去。 “是贝勒爷?”一个建虏疑惑地问着同伴,“面目看不清楚。” 同伴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衣着盔甲都是,除了贝勒爷,还能有谁?” 另一个建虏跑去捡起了令牌,回来向同伴们展示,说道:“立刻向上禀报,请尼马禅大人定夺。” 虽然“贝勒爷”脸上乱七八糟,看不到本来面目,但从身材、盔甲、服饰,以及令牌,除了贝勒爷,还能有谁? 至于贝勒爷为何突然出现,又单人独骑来下命令。这个问题,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能够知道,或者说是应该知道的。 如实禀报尼马禅大人,由他定夺便是。 想象空间留给你们,如何决定也由得你们。郭大靖疾驰一段路后,便又钻进了路旁的山林。 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还在攻打着建虏的营寨,敌我双方的战斗处于相持胶着。 尽管建虏处于疲弊状态,又受到了毒药的影响,拉近了双方战力上的差距,但想要击败建虏,依然很困难。 而硕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尼马禅一边组织部队防守,一边在营寨内搜寻,心慌意乱之下,也无法展开反击。 “大人。”一个建虏急奔而来,亮出手中的令牌,急促地报告道:“贝勒爷出现在南门,甩开令牌,令我军撤往白马山城。” 尼马禅喜出望外,一把揪住这个士兵,急问道:“真是贝勒爷,你们看清楚了?” 建虏咽了口唾沫,说道:“是贝勒爷的盔甲,脸上尽是血污,看不清楚。” 尼马禅抢过令牌仔细辨认,如假包换,确实是硕讬的。 建虏又补充道:“剃头人已经拔营起寨,向白马山城的方向退去了。” 尼马禅垂下眼帘想了一下,抬起头时已经作了决断,大声命令道:“传令,图尔格率两个牛录断后,全军撤往白马山城。” 在尼马禅想来,硕讬是最重要的。尽管没看清面目,但盔甲不可能飞出营寨,也不可能被人带出去。 也就是说,在他看来,除非把硕讬劫持出营,而这更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硕讬贝勒还活着,这是尼马禅的判断,也是他的最大希望。至是出了什么变故,他无从得知,总要见到硕讬之后,才能弄清楚。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中毒、爆炸,主帅失踪,尼马禅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够用,也绝对想象不到事情的真相。 尼马禅急于见到硕讬,传下命令后,便带着一部人马先出营,向着白马山城的方向追去。 而图尔格率部抵挡住了明军的又一次进攻后,便带领人马弃营而去。 在战斗中撤退是兵家大忌,搞不好就会变成溃败,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建虏都是骑兵,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能打能追能跑,使得明军就算获胜,却不能扩大战果。 建虏被击退了,这是最准确的判断。因为战马众多,连尸体都被大半驮走,令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感到无奈。 只不过,这也确实是一场胜利。气势汹汹的建虏在龙骨山城下再一次铩羽而归,狼狈退去。 更重要的是,建虏的攻城器械尽皆抛弃。他们当然不知道,在白马山城有着毛文龙亲自率领的东江军阻击。 而龙骨山城的部队也将尾随追击,将这两千多建虏围在白马山城之下。哪怕是围而不攻,建虏也将因为粮食用尽而崩溃。 伤兵在前,图尔格率领着精锐在后,出了营寨,行进的并不算快速。骑兵的优势还在,图尔格并不担心敌人能很快追上来。 而且,退而未败,这是图尔格的自信和骄傲。如果敌人敢穷追,他不惮于在野外让敌人领教一下建州勇士的无敌骑射。 直到现在,图尔格还是懵圈的状态。今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搞得如此混乱不堪?不仅他不明白,所有的建虏也是同样的迷糊。 其实,郭大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只是想干掉硕讬而已,后面的折腾,都是临时起意,碰巧能成罢了。 但郭大靖可并不准备让建虏这般容易地退去,他支走了金念良等人,就是方便行事,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大队建虏退去,他没有行动,而是做着准备。等到图尔格的人马经过,他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冷箭在夜幕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从林中射出,击中了一匹战马。战马突然嘶吼暴跳,影响了后面建虏的骑行。 又一支箭矢疾射而至,直接击中了一个建虏的胸口,他惨叫着摔落马下。 敌袭!建虏们嚎叫起来,但却不影响郭大靖的继续射击。 接连有三个士兵被射杀,使得图尔格很愤怒,也很为难。 下马入林搜杀,这应该是最直接的反应。但全部人马都停下吗,要留下多少人,后面会不会有追兵? 显然,用弓箭向着树林内还击是没有用处的。这边箭如雨下,那边冷箭依旧,又有两个士兵被射中毙命。 而后面的人喊马嘶,提醒着图尔格,敌人追上来了。 郭大靖就是抓住这样的时机,借着树木的掩护,隐蔽潜行,不断地向建虏射出精准的弩箭。 轰!火光闪现间,两个冲进树林的建虏被炸得东倒西歪。 夜色昏暗,地雷的绊线很难发现,进林搜索偷袭者的建虏,接连碰响了三颗地雷。虽然都是黑火药填装,但也炸伤了数人。 “撤退!”图尔格已经望见了追击的敌人,听见了他们的喊杀,知道不能再迁延下去。 此地处于大路,并不是宽阔的野地,骑兵驰骋不开。若与追兵交锋,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死伤可能会更多。 从弩箭射击的频率来看,树林中的敌人应该只是一个。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再搭上更多的性命,还不一定能搜杀到。 图尔格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尽管还可能要被射杀数人,但被追兵缠上,却是更麻烦。 建虏气得哇哇乱叫,可却毫无办法,纷纷上马,向着远处驰去。 树林中昏暗难辨,到现在,他们也没发现袭击者的影子。只能通过弩箭的轨迹,判断大概的方位。 可进林搜杀的士兵,不是踩了地雷,就是被冷箭射杀,基本上对袭击者没产生什么威胁。 看着建虏放弃搜杀,骑马狂奔,郭大靖更来劲儿了。他向着敌人张弩放箭,又射马又射人,给逃跑的建虏制造着不断的麻烦。 不断有战马受伤嘶鸣暴跳,或是扑倒在地,影响着后面建虏的骑行;也不断有建虏中箭倒地,惨叫哀嚎。 混乱中,建虏终于还是顾不上许多,竟被一个人给搅和得狼狈不堪,丢下尸体和伤兵绝尘而去。 待到明军的追兵赶到,大路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建虏和马匹的尸体,几个受伤未死的建虏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第七十五章 辽东战略的错误 “兄弟——”刘奇士在队伍中大声呼唤着,他认出了尸体上的弩箭,那是郭大靖的独门兵器。 郭大靖大声回应着,从树林中现身,迈步走了出来。 刘奇士上下打量,见郭大靖全须全尾,行动自如,不禁放下心来,哈哈大笑着走上前,给郭大靖来了个拥抱。 好吧,这个热情劲儿,才象是结拜兄弟。尽管在古代,显得有些别扭。 郭大靖拍了拍大哥的后背,分开后,笑着说道:“就说没事儿,大哥不用担心的。” 刘奇士用力点头,感慨又钦佩地说道:“真是难以置信,不仅杀了硕讬,还能把人头带出来。要不是有人认识,还以为是假的呢!” “大哥认识?”郭大靖很随意地问道。 刘奇士说道:“东江军中便有人认识,还有崔孝一等人,都是见过硕讬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这倒是他忽略了。硕讬跟随阿敏征战,崔孝一等人在义州见过他,一点都不奇怪。 “走吧!”刘奇士拉着郭大靖,笑着说道:“几位将军都急着见你,估计是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有人头和没人头,那功劳可是天差地别。” 郭大靖自是知道这些,才想方设法地要近距离刺杀。斩首敌酋,与战报上写阵上射杀,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含金量。 如果不是空间所限,郭大靖都想抓个活的,献俘京师,那放的卫星就冲出地球,要围着太阳转了。 边走,刘奇士边对着周围的官兵大声介绍道:“看见没,这是某的兄弟郭大靖,射杀岳讬,又潜入敌营斩首硕讬,立下了泼天的大功。” 周围的官兵都露出敬畏、钦佩的神色,不为别的,只是潜入敌营斩杀主帅,那得是多大的胆量,多危险又困难的行动。 这绝对是个豁出命来杀敌的硬汉子,军队中就是如此,佩服的就是英雄,就是勇士。 面对官兵们的热情注视和施礼致敬,郭大靖也只好连连拱手还礼。只是他的脸上涂的乌七八糟,真正认识他的并不是很多。 其实,郭大靖可不想这么高调。日后还要干化装潜入的行动,越少人认识他,才越是安全。 可这位大哥,唯恐兄弟立的大功无人知道,唯恐兄弟不能名扬四海,这通显摆。 “郭百户,你可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哪!”尚可喜看见郭大靖,立刻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潜入刺杀,还能带出首级,太不可思议了。” 郭大靖还未说话,李维鸾已经插话道:“郭百户想必是侦察刺探许久,找到了建虏营寨的漏洞,才一击得手,立下这大功的。” “李将军所言极是。”郭大靖就坡下驴,拱手道:“外紧内松,建虏营寨内的戒备甚是松懈,应是没想到会有人敢潜入刺杀。” 这时,张攀、郑凤寿、崔孝一等人也赶到营寨内,他们负责攻打东面。 看到郭大靖安全归来,众人都喜悦轻松,嘘寒问暖地关切之余,也对郭大靖能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感到惊讶和佩服。 建虏败退而去,袭营的计划获得成功,接下来就是继续追击,与白马山城下与毛帅的部队合击建虏。 众将又商议了一番,决定暂且休息,明日天亮后再行出发。 尚可喜、李维鸾、仇震泰、张攀等东江军将士全部出动,崔孝一率千余朝鲜义兵前往助战,郑凤寿则留守龙骨山城。 建虏新败,在白马山城下,也很难突破毛文龙所率领的四千主力;不是连夜追击,众将也是觉得三千五六百人马,若建虏回头来战,未必有把握取胜。 等建虏在白马山城再损失些兵力,追击部队就多了几分胜算。至少在兵力对比上,相差的是会越来越大。 郭大靖作为旁听,应该是给予他的荣誉。他也听出了点门道儿,在野外与建虏交战,东江军将领没有什么信心。 毛文龙的主力有白马山城可倚托,这边的人马压迫过去,就无险可守了。 李维鸾对郑凤寿说道:“郑大人,麻烦把城中的板车、架子车都借予我军,木炮也要多带一些。” 郑凤寿明白,点头道:“李将军放心,城中的车辆全部交予你们,木炮也可带走大半,我们继续赶制就是。” 车上载炮,沿着大路推进,确实有遏制建虏骑兵冲锋的作用。如果再正规一些,应该用武钢车,更加有效。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又听见尚可喜要组织数百重甲长枪兵在前,也是阻遏建虏骑兵。 可惜,东江军的装备太少,只能临时组织,不能常态化保持。郭大靖心中慨叹,实在为朝廷的厚此薄彼、不分轻重而感到无奈,甚至是有些痛恨。 商议安排已毕,明日要出动的部队便抓紧休息,打扫战场的事情便交给了郑凤寿和留守的朝鲜义兵。 建虏退得仓促,也是被郭大靖给折腾蒙了,留下了大量的帐篷器械。对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来说,都是有用之物,全部搬回城内。 “人头呢,怎么没挑上高竿?”郭大靖突然想起件事情,问着自己的大哥。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你是想令建虏军心大乱,还有震慑的意思。可却没想建虏拼命反攻,夺回人头吧?”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确实没这么想。他以为把硕讬的人头挑出来,会加速建虏的败退。 刘奇士看郭大靖的表情就知道了,岔开话题说道:“人头可是宝贝,用石灰封好,要送到登莱,能换一大笔粮草物资呢!” 郭大靖笑了笑,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说到底,还是自己对建虏了解不够,想当然的以为,自然难免出错。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错,被李维鸾等有经验的将领给否定了。 否则,建虏发起疯来抢人头,就是惨烈无比的血拼厮杀。纵是获胜,也将是一场损失惨重的胜利。 现在就好多了,尽管还是要围攻建虏,少不得战斗厮杀。但建虏的军心已乱,物资器械也损失殆尽,越是拖延,建虏的战力越会减弱。 况且,郭大靖知道还有毒鼠强的威力。那可不是能靠时间,靠自身来消化分解的。那种毒药由于性质稳定,不易分解,容易造成积累,有二次中毒的可能 也就是说,毒药的效果会继续扩大,对建虏的削弱自然会使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向东江军。 不得不承认,东江军将领们将战线拉长,把建虏拖疲拖垮的战术是正确的。尽管他们不知道,郭大靖给建虏下了药。 这恐怕也是游击战所延伸出来的战术打法,积小胜为大胜,一点一点地削弱敌人,尽量不与敌人展开正面的厮拼交战。 郭大靖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不少东西,那可是东江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 白马山城。 清冷的空气吹在脸上,扬起了鬓角的几丝白发。 立于城头,毛文龙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微眯起眼睛,瞭望着远方。 “义父。”毛承禄走过来,将大氅披在毛文龙身上,关切地说道:“当心风寒。” 毛文龙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若能聚歼硕讬所部,甚至是斩其首级,再加上之前射杀岳讬,我东江军必能让朝廷刮目相看。” 毛承禄知道义父心中所想,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只有在帝师袁可立出任登莱巡抚时,给予了大力支持。因此,在那段时间,也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但袁可立去职后,朝廷着力于关宁,对于东江镇的粮饷物资是能拖则拖,能扣则扣。数次核兵,也是尽往数量少里压缩。 要知道,东江镇不仅有兵,还有几十万辽民。海岛上耕地少,所产根本不够军民吃饱。 尽管朝廷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饷,但辽东已为建虏所踞。参貂等特产,十分难得。甚至因为深入辽东采参,辽东军民还经常付出死伤的代价。 此次援朝,打到现在,毛文龙的心思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原来还有保存实力,只是骚扰袭击,避免朝堂官员又要说东江镇靡费粮饷,却毫无牵制之功。 但下龙川、破义州,连战连捷之后的影响,却让毛文龙认为大力援朝,得大于失,利大于弊。 所谓的失和弊,就是东江军的伤亡和损失。但相较于朝廷态度的改观,日后支持力度的增大,却是相当值得的。 这就是利和得,从东江镇发展长远来看,暂时的伤亡和损失,都算不得什么。朝廷额兵两万八千,粮饷充足的话,毛文龙还能从辽民中补充好几万。 当然,如果不是担心建虏彻底征服朝鲜,并在日后得到朝鲜水师的帮助。 以及在援朝初期连获胜利,使毛文龙看到了转变朝廷态度的希望,他依然还是不太肯出大力援助朝鲜的。 朝鲜王室和多数大臣对待东江镇的态度并不友好,倒是很嫌弃东江镇给他们招来建虏这个凶恶的敌人。 很多朝鲜人对东江军也不喜欢,因为要供应东江军粮食,这是他们额外要缴纳的赋税,称为“辽米”。 但现在,毛文龙已经完全清楚明白。援朝之战打得如何,决定着东江军日后的发展。这是在为自己打,而不是朝鲜。 “我军连战连捷,又击杀建虏王子岳讬,相比关宁军,已是高下立判。”毛承禄宽慰着义父,微笑着说道:“牵制作用明显,朝廷不会看不到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会如此简单。重关宁、轻东江,这是朝廷的大战略决定的。关宁锦防线啊,那可是帝师孙阁老极力主张的。” 在明末,孙承宗无疑是大大的忠臣,能力也是当时大臣中的佼佼者。 最后守卫高阳时,孙承宗与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都战死。史书评价“死义更烈”。 但站在后来者的高度,孙承宗所施行的关宁锦防线可谓是劳民伤财,大明也为此流光了最后的血。 事实证明,用堡垒推进战术是无法击败建虏的。这与宋朝与西夏时的形势不同,最重要的就是明军根本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 而关宁锦防线的末端—锦州,也数次成为建虏围点打援的目标,并屡屡得逞。 最后的松锦之战,明军的九边精锐尽丧,可算是明清战局的转折。至此,明朝对建虏再无反击之力。 当然,如果因此就说是孙承宗毁了大明,就有些苛责了。 其实,大明的灭亡,不是一人之力造成的,而是整个朝廷和官僚集团的腐败无能所致。 有那么一句话,可以很贴切地用来形容:“雪崩的时候,没有一朵雪花是清白的。” 重关宁轻东江,也可以解释成“重山海轻沿海”。毕竟那算是国门,而辽东沿海对于京畿的威胁几乎是没有。 明朝的财政收入就那么多,整个北方边镇的开支就够呛了,又怎么能拿出更多的资源,来大力支持僻处海外的东江镇?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把关宁锦防线变成“关宁”防线,或者直接变成“关”防线就能省下大把的钱财和资源。 说白了,就是实行战略收缩,只守山海关和宁远,甚至只守山海关也成。 锦州,那就是个坑,别老往里砸银子砸人砸物资啦! 建虏放着广宁和锦州不要,就是等明军傻了吧唧地凑过来再一顿猛削!明军的堡垒推进,就是给建虏送人头送物资。 可惜,不是没人提出过这样的战略,但结局都不太好。 熊廷弼,就是其中之一,主张直接撤到山海关。后因为失陷广宁而传首九边;王在晋,议修八里城,也是以山海关为主,遭孙承宗弹劾,到南京养老去了。 关键是尽弃关外,需要大魄力,更需要皇帝的支持。否则,不战而弃土千里,畏敌如虎的罪名,还不被朝中的言官喷成筛子? 所以,毛文龙也不奢望朝廷能大幅度地提高东江镇的粮饷,只要不拖欠,也算是相当满足了。 “大帅。”一个哨探登上城头,施礼禀报道:“抓住几个剃头人,言说建虏已从龙骨山城撤兵,很快就将到达城下。” 毛文龙点了点头,目中露出精光,沉声道:“传令各部,准备迎战。” ………………. 第七十六章 不战而逃,转攻龙川 尼马禅头晕脑胀,虚火上升,已经被搞得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行撤退的剃头人在车礼亮等人的带头下,频频窜入山林,作鸟兽散,不肯再为建虏卖命。 尼马禅倒是追上了一些,逼问之下,得知是有人持硕讬的令牌传的命令。而追出来这么远了,连硕讬的人影也不见,剃头人也没看到贝勒爷。 太诡异,太难以置信了? 尼马禅胡思乱想了各个可能,却没一个能站住脚。 难道——硕讬贝勒叛金投明了!? 尼马禅突然有了这个怪诞的念头,好象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说是怪诞,也不是全无根据。 老奴在世的时候,代善就数次向老奴请求处死硕讬,前后竟有五六次之多。虽说老奴经过调查,认为是硕讬不满代善的虐待而离家出走。 但这确实是有由头的,也不算是尼马禅胡思乱想地瞎猜测。而且,如果按照这样的假设,所有诡异的事情才能够说得通。 迷茫,猜测,不解,愤懑,憋屈……种种情绪缠绕着尼马禅,使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是继续撤退,被动地等待着事情的真相。 没办法,已经退下来了,再返身回去,凭部队现在的状态,攻破龙骨山城的希望,那是一点都没有了。 “大人——”哨探纵马驰回,有些紧张地禀报道:“白马山城有敌人,打着东江军的旗号,我军前路被堵。” 尼马禅吃了一惊,没想到竟会这样。 部队在龙骨山城下已经损失了五六百,又被下药搞得状态萎靡,攻城器械也在撤退时全部抛弃。敌人据城阻击,又该如何进攻,才能杀过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建虏,毛文龙捋着胡须,有些诧异地说道:“算起来不过一两日的时间,竟然狼狈至此?” 没法不狼狈,被假硕讬给搞得乱七八糟,着急忙慌地退下来,辎重全部丢弃,跟逃跑也差不了太多。 不仅如此,毒药的作用不仅没减轻,反而加重了。有些当时还没发作的,一路驰奔,也出现了症状。 恶心呕吐、头痛头晕、乏力醉酒还是轻的,撤退的途中还有重度发作,晕倒、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的也有不少。 就这样的状态,也难怪尼马禅看到白马山城上的严阵以待,立刻就生出了绝望之感。 突破敌人的倚城阻击,应该是不可能了。回头再打龙骨山城,也是同样的扯淡。现在还是想办法从别的路走吧! 还好没有了辎重,就是山路小道,也就是慢一点,先回到龙川或义州再说。 叫过几个剃头人,尼马禅询问了一番,立刻率军后撤,准备从间道绕过白马山城,不回龙川,改向义州行进。 路是远了点,也多是山路小道,但应该是安全的。 尼马禅的决定还是果断的,也出乎了毛文龙,以及从龙骨山城追来的东江军将领的意料。 没办法,郭大靖的毒药,以及一通乱搞,让建虏改变了行为和想法,不再自恃悍勇,而是急于脱离战斗。 “就这么走了?”毛承禄挠了挠头,不解地望着建虏掉转马头,扬尘而去。 这都准备好血战厮拼了,平素凶悍嚣张的建虏却连个屁都没放,就掉头跑了? 毛文龙皱眉思索,也觉得甚是奇怪。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命令毛永诗带两千兵,沿着大路进行尾随。 “不可追赶过急。”毛文龙还叮嘱着毛文诗,“若建虏回身来战,能边打边退更好,若是缠得紧,便发信号,本帅亲自率兵支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来,龙骨山城那边的部队也在赶来,只要拖住建虏,前后夹击必能取胜。” “大帅放心,末将明白。”毛永诗躬身施礼,率领部队出城列阵,沿着大路向建虏追了过去。 阴差阳错,郭大靖的行动不仅使建虏蒙圈,也使东江军的围攻计划落空。谁也没想到建虏会落荒而逃,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果然是真理,再好的计划,也可能出现意外。 日近中午的时候,两支部队相遇,都感到十分意外。察看痕迹,又从山林中搜出了两个逃跑的剃头人,才知道建虏已从小路撤走。 “不对呀,这条路是通往义州的,只有本地的朝鲜人才知道,还要多走近百里。”崔孝一大惑不解,“建虏怎么不退回龙川了?” 毛永诗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军严阵以待,可建虏连试探都没有,掉头就跑了。” “会不会是因为硕讬被杀,建虏军心大乱,无心恋战。”李维鸾猜测着。 尚可喜挠着头,说道:“现在怎么办,煮熟的鸭子飞了。” 追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小路,有马和没马还是差别很大。凭两条腿就甭想追上建虏了。 “我军可以攻打龙川。”郭大靖突然凑过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想必留守的敌人不多,又不可能很快得到消息。” 看着众将投来的目光,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极有诱惑力,“岳讬的尸体可能还在龙川。” 一具尸体,但却是后金贝勒的,如果能够得到,那可比战报上吹得天花乱坠强百倍。 想想,两个贝勒的首级,这是东江军的斩获,卫星放得要冲出地球了吧? “你去禀报大帅,我马上率军返回白马山城。”毛永诗立刻叫来传令兵,急着吩咐了一番。 李维鸾和尚可喜、仇震泰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率部一起行动,参与攻打龙川城。 崔孝一等人认为不需他们参加战斗,便率部退回龙骨山城,继续加强防御,防备建虏再来报复。 尼马禅想必也疏忽了,或是中毒后脑子不灵,没有想到东江军会敢于攻打龙川。 当然,他也没有详细的情报,并不知道东江军是大举出动,足有六七千之多。 部队在向白马山城赶路,毛文龙派来的传令兵便回报,要他们加快行军速度,在白马山城会合后,转向龙川。 “大帅已经同意了。”毛永诗笑着说道:“而且,还很心急。” 众将心中了然,都露出笑意。岳讬的尸体可能在龙川,这样的诱惑,谁不着急? “郭百户,你又要升职啦!”毛永诗转向郭大靖,说道:“怎么样,想好要哪个岛没有?” 对于斩首硕讬,毛永诗再次震撼,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如同看外星人一样。嗯,这是郭大靖的理解。 郭大靖嘿然一笑,摇头道:“还没想好。再说,这是毛帅要通盘考虑的,也不能某想要哪个,就给哪个。” 一只大手从后面伸来,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转头看时,却是笑容满面的尚可喜。 “来广鹿岛咋样儿?”尚可喜挑了挑眉毛,说道:“岛上土质肥沃,风景优美。来了之后,俺听你的号令。” 广鹿岛确实不错,是长山列岛中与大连最近的岛屿,耕地面积差不多有五六千亩,都种上土豆的话…… 而且,还能看着你这个大汉奸。想投建虏,就干掉你。 郭大靖确实很心动,这段时间他也在考虑权衡,广鹿岛也是他的主要选择之一。当然,他也有顾虑,有主的岛,他就不是要,而是抢了。 与东江军将领们处好关系,是相当必要的。毕竟,郭大靖就是有一个岛,有几千兵,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辽东战局。 当然,郭大靖也只是尽量,不是没原则的老好人。事在人为,也在天意,如果真的做不到,他也没办法。 咳,咳! 两声故意的干咳打断了郭大靖的犹豫,转头看时,却是李维鸾。显然,他对尚可喜这般挖人,并不是很赞同。 郭大靖立刻清醒过来,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东江军又不是他的,最后都要毛文龙决定。现在答应什么,都不是很妥当。 “多谢尚将军。”郭大靖向着尚可喜拱手致谢,笑着说道:“东江镇驻军布防,都是毛帅权衡考虑,我等遵从命令便是。” 尚可喜看出郭大靖心动的神情,便不着急,笑着点头,不再提此话题。 能挖到郭大靖,日后就有沾功的机会。不奢求再有击杀建虏贝勒的大功,多些人头斩获,那也是很好的战功不是。 军队的行进速度再度加快,赶到白马山城时,毛文龙早就率部赶往龙川,留下传令兵,布置了各部的围城计划。 毛文龙率部先切断龙川退往义州的道路,毛永诗所部则卡断龙川通往铁山、宣川的通路,李维鸾、尚可喜等部在东西两面,对龙川形成包围之势。 显然,如果岳讬的尸首在龙川,也就只有围攻全歼,才有可能取得。各部得到命令,立刻分路急进,扑奔龙川而去。 夜幕降临,凄冷的寒月升上了天空,淡漠地注视着数千人马从四面包围了龙川城。 城外的树林中,众将见到了主帅毛文龙,详细汇报了龙骨山城的战斗情况。 “硕讬的首级!”毛文龙用力点头,心中感慨,目光在众将中找到了郭大靖,笑着伸手相招,“大靖,到近前来。” 郭大靖走到近前,躬身施礼,脸上神色平静,全没有击杀敌酋立下大功的得意和倨傲。 “先杀岳讬,后斩硕讬,你说本帅该如何奖赏你呢?”毛文龙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帅现在有些后悔,百户给得太早,现在有些赏无可赏的苦恼啊!” 郭大靖神色不变,说道:“大帅过虑了。在末将看来,不管是贝勒,还是建虏小兵,都是人头一颗,也只值些许银子罢了。” 毛文龙哈哈地开怀一笑,说道:“既如此,倒是本帅自寻苦恼了。”说着,招手命令亲兵取来百两银子,亲手捧给郭大靖。 “谢大帅奖赏。”郭大靖双手接过,躬身致谢。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这虽是奖赏,可又不算奖赏。本帅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另外,本帅还欠你一个岛。如何,可想好了要哪个?”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全凭大帅安排。末将不急,待战后再定不迟。” “也好。”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岛上现在的驻军将领是谁,只要你提出,本帅都会妥善安排,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末将没有统兵的经验,可能还需要老成将领坐镇指导。”郭大靖把话说得圆滑,表示自己不排挤原来驻将,倒是想多多请教。 “好,你与谁相与得来,本帅尽可安排。”毛文龙痛快地答应下来,对于郭大靖这个新晋将领,领兵打仗的话,他还真是有些心里不托底。 “多谢大帅。”郭大靖再次感谢后,便要退下去。 毛文龙抬手止住了他,询问道:“龙川城你是很熟悉的,对于攻城,可有建议?” 郭大靖在路上便思索过,若按照上次那般潜伏爬城,显然是把敌人当傻子了。如果用爆破攻城的话,直接炸城门,似乎也有很大的把握。 当然,这就不能用自己的空间做弊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是实打实地用黑火药爆破。 “末将以为,可用火药炸开城门。”郭大靖说道:“东、北两个城门残破,可作为主攻方向。用攻城车运火药至城门洞,进行爆破,或可奏效。” 毛文龙点了点头,不管成不成,总比打造简单器械蚁附攻城要好。此次出兵,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只能是现用现造。 “交给你了。”毛文龙指了指郭大靖,说道:“军中有些工匠,全部由你指挥调派。” “末将遵命!”郭大靖也不谦虚,躬身领令。 树木有的是,工匠也有几十个,打造简陋的攻城车,并不算困难。火药装填,就有技术含量,最好的是棺材,既厚重,大铁钉密闭得也比较严实。 可棺材不好找,荒郊野坟倒是有,年头久了棺材也朽烂,刨冻土挖人尸骨也不是那么讲究。 第七十七章 再破龙川 郭大靖也只能因陋就简,按照城门洞的尺寸,把攻城车做得相对合适。上面是屋脊结构,下面一个大木箱,为了保证密闭性,大木箱做成双层木板。 也不用现砍树刨削,就把随军的板车拆了,又有木板,又有轮子。木箱不仅用铁钉,还用铁箍,反正就是力求牢固。 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六辆既是攻城车,又是爆破车的东西才做好。此时,已是凌晨两三点钟。 按照郭大靖的计划,一辆车里有两百多斤火药,先轰它一下。如果效果不佳,再推第二辆、第三辆,还就不信了。 古代攻城,城门是重点所在。对于防守方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是死守的话,通常还会用石块土袋等杂物把城门堵死。 显然,龙川之敌并没有这样的布置。 攻打龙骨山城的主力败得太快,还没给他们传递消息;而东江军来得也太快,使他们来不及做出完备的防御。 城内的敌军不多,毛文龙便做出了四面围攻的布署,尽最大限度分散敌人兵力,以利破城。 主攻点自然是郭大靖所建议的东、北两座城门,每座城门准备了三辆攻城爆破车。 “明白。”毛承禄所部主攻北门,听完郭大靖的讲解说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而去。 东门的爆破由郭大靖亲自指挥,主攻部队是尙可喜和李维鸾所部。他们倒是省心,只管调派弓箭、火铳手掩护,挑选以车载木炮打头的突击队便可。 大队人马围城,也没有过多的掩饰。龙川的敌军已有觉察,城头上火把密布,人影绰绰,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传令,攻城!”毛文龙坐镇东门,要亲自观看郭大靖来施展本事儿。 随着鼓号声响起,龙川城四面响起了呐喊,数千东江军冲向城门,开始了进攻。 郭大靖指挥着三辆攻城爆破车,随着攻城部队,向着城门冲去。 越是接近城门,城上射来的箭矢越是密集,打在攻城车顶上,击在盾牌上,响声不绝。 掩护部队也张弓放箭,施放火铳,与城上敌人展开对射。因为兵力的关系,压制效果比较明显,掩护着攻城车向前推进。 “顶住城门!”城上的敌军将领躲在望着越来越近的攻城车,大声下着命令。 他并不知道攻城车能够爆破,还按照固有的思路,以为是撞门,或者运兵。这样的话,他还不太担心,已经安排了人马在城门处堵击。 四面都有喊杀之声,守敌并不清楚哪里是防范的重点。仓促之下只能平均分配守城兵力,这就给东江军的重点突破创造了有利条件。 奋力推车的战士已经倒下数名,旁边举盾牌护卫的士兵立刻补上。车顶被火箭射中,盖着的湿被有效地防止了起火燃烧。 郭大靖眼瞅着战士们冒着箭矢,搬开挡路的滚木擂石,又有数人被箭矢射中,倒了下去。 这就是战争,以达到目的为最重要。在指挥官看来,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攻破城池,伤亡比蚁附攻城要少得太多,心里会感到欣慰吧? 战士们少些伤亡,或许也应该让自己得以安慰。但——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把杂念全部抛开,紧盯着推进城门洞的攻城车。 片刻后,推车的士兵顶着盾牌跑了出来,又有人被射中,但却只是受伤,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用盾牌遮护。 这是郭大靖的嘱咐,跑不了太远的话,就地卧倒,用盾牌护住箭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郭大靖觉得自己的心脏成了秒表,呯呯呯地计着时。 “轰!”在耀眼的火光中,巨响轰鸣,浓重的烟雾充斥着城门洞,仿佛那里是一个冒烟的大烟囱。 城门楼上的敌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脚下猛烈地震动,一个个东倒西歪。 “轰,轰!”北城方向接连传来了两声爆炸,毛承禄所部也进行了城门爆破。 烟雾迅速消散,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城门被炸开了,通畅的风才会吹得很快。 模糊之间,人们已经看到,城门洞内一片狼籍,破砖烂木遍地都是,城门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被爆炸摧毁。 在冲击波的作用下,碎木尖刺向城内激射,使得在门后顶门堵口的守军伤亡一地。 “进攻!”李维鸾、尚可喜已经有了经验,视线还未完全清晰,便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冲啊,杀呀!”等待多时的突击队呐喊着发起冲锋,有两人扛着的,有小车推着的,十几门木炮当先。 掩护部队精神为之一振,不顾疲累,向着城上射出箭矢,火铳也发出轰响,将铅弹激射而出。 不断有士兵倒下,但前仆后继,突击队继续勇猛向前。城内,出现了堵口的守军,喊叫着试图抵挡。 “轰!”一门车炮刚推进城门洞,便发出怒吼,将成百的碎石喷射而出。 在对面敌人的惨叫哀嚎中,两个健壮的战士把扛着的木炮往小车上一架,点着了引线。 “轰!”又是一片弹雨喷射而出,堵口的守军再次遭到迎头痛击,混乱起来。 蒙古兵,剃头人,在战力上差了建虏一大截,装备上也是大大不如。在木炮的轰击下,伤亡不小。 手持刀枪的突击队冲入了城门洞,踩过狼籍的废墟,推开挡路的小车木炮,呐喊着与守军展开了厮杀。 爆炸造成的伤亡,木炮轰击的杀伤,使守军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终于被突击队杀入了城内。 可以说,守军不仅战力不强,连守城的准备都不充分,最简单的滚木擂石都没有多少,还分布于整个城墙上。 一是调来的时间短,二是也没料到会再次遭到攻击。其实,义州城也是差不多的状况,被炸塌的城墙都没进行修缮。 说来也不奇怪,攻打朝鲜只是匆匆过客,很快就要撤回辽东。朝鲜的城池,你修它干什么,吃饱撑的? 敌人的狂妄和轻敌,酿成的苦果终于还是要自己吞下。结局也注定悲惨,战场上除了活,唯有死。 血拼厮杀还有持续,但东江军已经占了上风。随着城门楼被占领,冲进城内的士兵再无阻碍,如潮水般涌进城内。 战斗在不大的城内迅速蔓延,毛承禄所部也突破了北门,杀入城内。 随着西门、南门被占领,涌入城内的东江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守军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郭大靖是随着第二批部队入城的,突击队已经杀入纵深,进入视线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随处都有雪地上的淋漓鲜血。 战斗已经不需要他的参加,除了不能示人的狩猎弩,简单有效的刺刀拼杀术,以及偷袭暗杀,他还真没什么别的杀敌手段。 在登上城门楼的台阶上,倒卧着敌我两军的尸体。血水被冻得半结,变得粘稠湿滑。 郭大靖俯下身子,把袍泽的遗体拖到一旁。 这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战士,与他的年龄差不多,但却没他壮实,瘦削的脸,瘦削的身材,大瞪着眼睛,胸口的创伤触目惊心。 心中暗自叹息,郭大靖轻轻合上了袍泽的眼睛,缓缓站起了身,却发现毛文龙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不知何时上了城楼,正在望着他。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赶忙躬身施礼。 毛文龙的目光扫过平躺在冰冷城头上的战士的遗体,又移注到郭大靖的脸上,说道:“大靖,陪本帅走走。” “是。”郭大靖躬身待毛文龙走过,落后一步跟随。 脚下嘎吱作响,城内的喊杀声、火铳木炮声似乎都掩盖不住。 “建虏叛明,辽东战乱,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毛文龙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却无悲伤,“东江军中多数将士都有切齿之恨,都有血海深仇。” 毛文龙脚步微停,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本帅和你,也和他们一样。” 郭大靖说道:“是,末将与建虏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毛文龙抿了下嘴角,说道:“那你应该理解那些奋勇冲杀的东江将士,他们不怕死,却怕报不了仇,也担心没人替他们报仇。你说,是嘛?” 郭大靖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大帅说得是。末将细想之下,确实跟他们是差不多的想法。” 毛文龙转过头,望着依然还有战斗的城内的街巷房屋,伸手指了指,说道:“你知道,如果不是炸开城门,我军要攻下此城,可能会死伤多少吗?” 郭大靖猜测道:“末将瞎猜,觉得可能是一比一。” 毛文龙笑了笑,正肃起面容,说道:“正常的作战,战力相当,有城池可依,一比二、比三,甚至更高,也有可能。这就是兵家常说的,十则围之。” 嗯,古代攻打城池的话,只要守方意志顽强,攻方的伤亡是很可怕的,郭大靖倒是知道这点。 毛文龙如此问,既是让郭大靖感到欣慰,也是赞赏。攻打龙川,依东江军的兵力,以及守军的力量,是很有把握的。 但如此快地攻入城内,爆破城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下次末将多用火药车,把城门洞给炸塌,把上面的敌人炸死埋葬。” 郭大靖认为自己还是想多了,炸塌城门洞的话,未必会增加入城的难度,但对敌人的杀伤肯定更大。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坑道爆破才是王道。城门洞比较空,只能依靠爆炸物本身的密闭。如果是铁制容器,应该会更好。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赞赏之色不加掩饰。 “义州城能炸否?”毛文龙的眼中射出了精光,注视着郭大靖,“兵贵神速,我军明日行动,晚上可抵达义州,两夜陷两城,足显我东江军威武。”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上次爆破义州城,想必建虏还未修复。除了城门,末将还有数处残破城墙可以选择,必能再次炸开。” “好。”毛文龙主意已定,转身招过传令兵,去传达他的最新命令。 城中的战斗已是零星,已经用不到太多的部队,便可抓紧时间休息。天明之后,吃过饭便可向义州城进发。 时间对于东江军来说很宝贵,建虏窜逃义州城,即便发出求救,援军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调动赶来。 关键是建虏历经白马山城、龙骨山城两战的消耗,已经元气大伤。郭大靖下毒、刺杀硕讬,更给毛文龙增加了取胜的信心。 郭大靖也认为趁胜进攻是可取之策,连续两次下龙川、破义州,攻朝的建虏不震惊都不行。意识到后路有危险,还敢赖在朝鲜,奢求什么盟约条件吗? 而经过这次炸城门,郭大靖又学到了很多东西,对黑火药的运用更有经验。 就比如双层木箱填装火药,也可以将其一面造得稍为薄弱,使黑火药的爆发更有方向性。 要轰城门,就把薄弱面冲着城门;要炸塌城门洞,就冲上。尽管还没有经过实验,但郭大靖认为在理论上可行,有点类似定向雷的那种。 喊杀声逐渐停息,意味着城内的战斗基本结束。但毛文龙还立在城头,充满期待地望着。 再破龙川,斩首多少,这并不是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获得岳讬的尸体,或者说是人头,才是毛文龙最为在意的。 郭大靖立在毛文龙侧后,沉浸在攻打义州城的想象中。对于义州城的侦察,没有谁比他更细致了。 如果没有崔梦亮的指点,不利用那个被堵塞的排水洞,郭大靖也选择了别的爆破点。尽管不会有那么方便,但也有成功的可能。 城门爆破,再加上他脑海中那两处城墙的薄弱点,只要有一处成功,就能够迅速攻破义州城。 原来攻打城池也是限制建虏骑射和野战的有利战术,郭大靖又有了新的感悟,并不是现在才想到的。 而反过来呢,建虏的攻城也是弱势。甚至于可以再进一步,把建虏诱进城池,与其展开巷战。 第七十八章 毛家军嘛?! 巷战嘛,这个时代好象还没有成形的打法战术,但自己知道不少啊,尽管是纸上谈兵。 郭大靖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一阵欢呼嘈杂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不想这功劳让毛永诗抢到了。”毛文龙露出了笑容,他看得清楚,是毛永诗带着群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欢呼着走来。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活该让这建虏敌酋不得入土为安。 他想到了被强迁驱赶打杀,在风雪中跋涉、挣扎的辽人,想起了僵毙于路旁沟壑的老人孩童。 其中就有他的亲人,尽管在严格定义上,他已经不是辽人郭大靖,不是郭结巴。但那种感同身受的痛,却让他永远难忘。 “大帅。”毛永诗就在城下躬身施礼,朗声道:“建虏贝勒岳讬的尸首在此。” 毛文龙哈哈大笑,同样地大声说道:“将敌酋尸体悬于高杆,彰我东江军之威武;明日兵发义州城,再痛歼建虏。” “末将遵令。”毛永诗大声回答,转身向着跟随的官兵喊道:“兵发义州,痛歼建虏。” “兵发义州,痛歼建虏!”身后的官兵举起刀枪,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呐喊。 毛文龙捋须颌首,看着城下欢呼呐喊的官兵,开口说道:“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因为胜利的鼓舞,郭大靖知道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在旁说道:“士气高涨,义州必胜。”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毛永诗原名孔有德,现为本帅养孙、内丁都司,骁勇善斗,临阵常先登。待击退侵朝建虏,本帅亦想让他出外历练一番。” 郭大靖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沉吟着说道:“末将听过评书,知道岳家军,着实有名。日后毛家军在辽东也定是人人知道,为建虏胆寒。” 毛文龙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直至微皱起了眉头,垂下眼帘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故意这么说,字词也很平常普通,基本没什么成语的修饰,显出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也显出自己是随口一说,有吹捧恭维的意思。 但他相信,如果毛文龙是聪明人,就会从岳家军和毛家军这两个名称中,生出警惕。 封建帝王忌讳的就是外将跋扈专权、拥兵自重,什么岳家军、毛家军,朝廷出粮饷,难道养的是你的私兵? 再往深里延伸,统率岳家军的岳飞岳爷爷怎么死的,毛文龙不会不知道。 就算皇帝不猜忌,那朝堂上的文官又是什么德行,捕风捉影地乱喷,难道不会拿这事儿攻讦? 毛文龙与文官的关系如何,他自己心里能没个数儿?还送把柄给人,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或许,毛文龙把很多东江军中的孤儿收为义子养孙,是其收拢人心、掌控军队的一种手段。 但郭大靖对此不赞成,不喜欢。因为,这种方式与明末将领养家丁很有相似之处,是明军中的积弊。 况且,郭大靖隐晦地提醒,也是避免毛文龙对自己来这一套。没说出来正好,说出来再拒绝,就有点伤感情了。 见毛文龙沉默,陷入了思考,郭大靖知道自己的目的或许达到了,便躬身道:“大帅,末将觉得攻城爆破车还可以再改进,这便去召集工匠,抓紧时间,以备攻打义州城时使用。” 毛文龙眼珠一轮,从思索中醒过来,头也没回,挥了挥手,说道:“去吧,攻打义州城还是依照你的计划。” “末将遵命。”郭大靖一丝不苟地施礼,转身退了下去。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垂眼帘,又进入了刚才未完成的思考之中。 对于郭大靖,他是没有怀疑的。就是有些聪明,也没有那么深远的见识。想来,郭大靖也是看到军中毛姓将领颇多,才有那么随便地一说。 毛家军,毛家军!毛文龙之前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大的隐患。尽管现在没人这么说,但难保日后没人这么想。 东江军僻处海外,登莱巡抚的节制也很有限,他又坚持不设文官监军,皇帝和文官岂能没有所担心? 呼出一口长气,毛文龙有了自己的决断,心中稍微轻松下来。 ……………………. 义州城中一阵忙乱,尼马禅率领的人马终于进入城中,可以好好休息了。 坐在屋内,尼马禅喝了一大壶茶水,却并没有使自己能够感觉好一些。 他已经确定,是中了毒。还有仓惶逃进义州城的人马,差不多有一半也处于中毒状态。 在这样的情形下,尼马禅认为自己是明智的。没有在白马山城下与明军厮拼,间道逃回义州,不致覆没。 但尼马禅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完蛋了,失陷主帅硕讬,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处罚,甚至被砍头也不意外。 但事已至此,尼马禅也没有办法,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败了下来。 “大人。”一个亲兵惶急地进来报告,“前往龙川的信使回来了,龙川已经被东江军攻破。” 哗啦!尼马禅猛地站起,把桌案上的茶壶茶碗都打翻,大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们是逃回来的,还是连城都没进去?” “回大人。”亲兵躬身道:“他们接近龙川,眼见城头换了旗帜,又遭到敌人追杀,无奈返回。” 啊,啊,啊!尼马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仰脸向天,握着拳头,喉中发出似悲叹又象愤懑的声音。 尽管他在退往义州的路上便派出信使,但走的是小路,还是晚了啊! 不用再问了,信使被截击而回,却没遇到逃出龙川的人马,龙川守军估计是被全歼了。 失陷贝勒硕讬已是死罪,连贝勒岳讬的尸首也丢了,自己哪还有生机? 身经百战啊,屡立战功啊,全部化成了泡影。尼马禅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栽在了看似简单轻松的攻朝作战中。 颓然地坐进了椅中,尼马禅象老了几十岁,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更加确切。 亲兵也是心中悲哀,知道主将性命难保。因罪被杀,倒不如在战阵上阵亡,倒是能让身后荣光,家人受益。 “派人急报汗王,请求马上调兵增援。”尼马禅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命令城中人马,做好守城的准备。” “是。”亲兵转身而出,实在不愿看着主将如此难受,也受不了屋内沉闷至极的压抑气氛。 尼马禅的判断还是相对正确,给阿敏送信儿,路上可能就被截杀了,且远水不解近渴。 只有辽东还能调来援军,镇江就有数千人马,只要汗王下令,便可赶来。 弃城而逃,只能是回辽东,可尼马禅觉得再也做不出来了。 本就是死罪,还要死得如此难看吗?敌人要来便来吧,他甚至渴望着拼杀到底,一死了之。 如果郭大靖知道尼马禅是这样的想法,便会很和蔼地说“如你所愿”,“借你的狗头”再立个军功。 占领龙川的东江军只休息了小半天,便开出城,分路急进,直扑义州。 战马又缴获了不少,有牲口驮背物资,行进的速度又有所加快。但东江军一直没有太大建制的骑兵部队,原因也很简单,养不起。 战马不仅要吃草料,还需要精饲料,养一个骑兵相当于养三五个步兵。东江军连人吃的都是勉强维持,又拿什么养马呢? 通常都是各岛驻军自想办法,能养多少是多少。这样一来,数量上不去,又不能集中,骑兵的作用大大降低。 但东江军在机动性上,却并不是很弱。这皆赖于士兵的耐力和脚板,能够长时间地行进,并能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在郭大靖看来,如果吃得能够好一些,步兵的速度和持久性还能再提升。长征的时候,平均日行三十四公里,还有一天急行军两百里的纪录。 潜力很大,但却需要吃饱吃好,或是具有红军那般的坚强意志。光这两点,在古代的军队里,就是很难做到的。 郭大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不在学习。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很多东西并不象后世的想象和推测,而一些宝贵的经验,都是东江军将士用鲜鲜和生命换来的。 “自身携带粮食的话,顶多也就十天半拉月。”刘奇士和郭大靖并马而行,悉心传授着经验,“通常是持炒两升,各人带各人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是大军出动,多带粮草物资,也是可以的,但行进速度肯定不快。” 郭大靖听明白了,这有些类似于后世野战军,象抗美援朝时,士兵都是自带干粮,差不多也就是七天的量。 而东江军以冷兵器为主,但要加上盔甲的负荷,随身所带的粮食也有限制。 所谓的“炒”,就是把杂粮炒熟,与后世的炒面相似。但炒杂粮肯定不会加什么油脂、食盐、糖之类的补充,热量也不会那么充足。 “既是屯驻海岛,打渔的数量怎样?”郭大靖虚心地求教道:“有鱼吃的话,能够缓解粮食缺口吧?” 刘奇士轻轻摇头,说道:“兄弟,你想得简单了。出海打渔,既危险,又很少能满载而归。要说缓解粮食的窘迫,远远不够啊!” 在古代,没有天气预报,没有卫星导航,出海打渔是件高危的工作。但凡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去与莫测的风浪抗争呢? 穷苦渔民,都是既贫穷又辛苦,勉强混个温饱。驾船劳作一天,兴许一条鱼也没打着,完全不象郭大靖所想的,一网下去,鱼儿乱蹦,喜笑颜开。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要是打渔的收获颇丰,别人也不是傻子,还能想不到? 或许可以打鲸鱼,捕到一头,那就是上千斤吧?嗯,现在只能想想罢了,哪有那么容易,东海的鲸鱼好象很少。 “兄弟。”刘奇士岔开了话题,问道:“你想好要哪个岛了吗?凭战功,毛帅应该能让你随便挑吧?” 郭大靖轻抚了下额头,说道:“广鹿岛不错,其它的也行。就是毛帅所说的海洋岛,我也能接受。” 海洋岛耕地较少,距旅顺76海里,是黄海离岸最远的岛屿。但却有罕见的天然良港—太平湾,还是我国四大渔场之一,更是我国重要的捕鲸基地。 至于风灾,其实指的是台风。台风要是来了,别说岛屿,就是沿岸都要受到影响,这么一想也就不算什么了。 有良港,南方的商船可以直接入港停泊;渔场,捕到鱼的概率和产量肯定比其它地方高很多;如果能捕鲸,不仅有肉吃,还能熬油做燃烧弹、点油灯…… 好吧,还是广鹿岛更有吸引力。尽管当岛主也只是过渡,他还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一个岛不能提供他打败建虏的资源和人力,如果不能完成这个目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神州陆沉,他这个岛主也不能独善其身。 当然,一个条件好的岛,能让郭大靖更快地拥有实力,更好地发挥才智,更有希望挽救自己,挽救东江军,挽救华夏。 一步一步地来吧! 郭大靖知道自己想得再好,也未必能够实现,但梦想在,目标有,就要持之以恒地努力奋斗。 …………………… 凄冷的月光笼罩着义州城,象蒙上了白色的丧布,城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尼马禅传下命令后,便闭门不出。不是反省,不是上吊,而是借酒浇愁,由得手下如何准备,如何布置。 东江军数路急进,赶到城外,又展开了包围,并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还是按照郭大靖的建议,但却是四门齐爆破,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城内,也是最大限度地分散守军。 除了四座城门,第一次攻打城池时,被炸开的城墙处,也是进攻的重点。而这里,同样是建虏防御的重点,能牵制大量的守军。 尽管是四门齐攻,却还是有主有次。南北对向,这是郭大靖的建议,毛文龙全盘接纳。 对于毛文龙的信任,郭大靖很感动。他猜想这是毛文龙对他的锻炼和考验,看他有没有能力领军打仗。 第七十九章 轰破义州 毛承禄有了爆破城门的经验,凭和毛文龙的关系,主动请缨领了攻打北门的任务;郭大靖则负责爆破南门,毛永诗所部进行突击进攻。 看来,毛文龙确实有抬举毛永诗的意思,这个养孙当得值。自然,毛永诗当时“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也是个肯拼命的家伙。 对郭大靖,毛永诗表现出了亲近和尊重。明眼人都能看出,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欣赏。以百户的身份,担任攻城的指挥,就可见一斑。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对于历史上会成为汉奸的这些人,郭大靖的心态已经平稳,或者说是习惯了 人都是会变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现在既然是在并肩作战,那就不要纠结。如果个个都提防,恐怕也没几个能让郭大靖彻底放心的人了。 而通过炸龙川,郭大靖对于黑火药爆破更有经验,并将装药的厚木箱又做了加固,使其爆发起来更有威力。 要炸塌城门洞,郭大靖仔细思考后,觉得是困难不小,除非紧紧地顶住上墙。电影炸碉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炸药都要如此紧贴,黑火药就更不行了。 除非是封闭起来,但难度很大,郭大靖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有火炮,其实应该造些石砲,也就是投石机。有了地雷,也就相当于开花弹,抛到敌群中,抛到城墙上,杀伤应该不错。 郭大靖把这个想法暂时压下,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诸位将军。”郭大靖指着城门处说道:“突击队要抵近,凭我的经验,炸开城门是肯定的。不要等着爆炸响过,烟雾散尽,便开始冲锋进攻。敌人被爆炸惊扰,会有短暂的混乱,正好趁机攻入城内。” 后世的步兵进攻,经常是伴有炮火伴随。甚至于,可以在步兵之前几十米形成弹幕,最大限度地提供掩护。 现在肯定达不到这个水平,但郭大靖还是从攻打龙川城时观察到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爆炸之后,烟雾升腾,进攻的部队是在等待,看到城门确实被炸开了,才发起猛攻。 说起来,时间可能不长,但郭大靖却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不仅耽误了时间,更给惊骇中的敌人以调整的机会。 爆炸之后,不仅城头上的敌人会惊愣震骇,有短暂的停顿。城门后的敌人更是会遭到重创,进攻越早开始,突破的可能越大,也越是能减少伤亡。 郭大靖扫视着众将,觉得他们可能需要更确切的指示,而毛文龙只是微笑旁听,向着郭大靖颌首,表示着鼓励。 “敌人居高临下射箭,我军通常在百步之外。”郭大靖拿着树枝,在地上简单划着以便更加清晰,“我已经把引线长度重新设置,只要负责点燃攻城爆破车的士兵跑出来发信号,便可以全力进攻。估计离城四五十步左右,才会爆炸。”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抬起头,说道:“在这个距离,我肯定,爆炸不会伤到我军。” “明白了。”毛承禄是有经验的,率先点头,说道:“四五十步的距离,几息时间就能冲进城门。而敌人可能正处于惊骇混乱,城门后的也伤亡较大,正是最容易攻入的时机。”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没有新花样儿,就是在配合上,在进攻的时机上,有些小调整。” “好,某当一马当先,率部直冲进去。”毛永诗笑着说道:“郭百户对爆破有把握,某家深信不疑。” 郭大靖憨憨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毛文龙,看领导有没有什么补充。 毛文龙干咳一声,说道:“若是没什么问题,便下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听南门的信号,齐攻义州。” 众将互相瞅了瞅,谁也没再提问,便躬身施礼,回去各自负责攻击的城门,忙碌地进行准备。 “每战能够细心观察,找到改进之处,很好。”毛文龙对着郭大靖赞了一句,说道:“这些将领,都是在作战中成长起来的。你能精益求精,定能比他们更快。” 郭大靖躬身道:“承蒙大帅夸赞,末将自知没有多少经验,敢不认真学习。”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去吧,好好准备,本帅就在南门看你破城。” “是!”郭大靖施礼后,转身而去。 大军围城,城内的建虏已经获悉,紧张地上城戒备。 亲兵来到尼马禅的门前,犹豫着几次上前,却又退了下来。 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门突然被打开,尼马禅通红着眼睛,嘴里喷着酒气,却是全身披挂,手按腰间的刀柄。 亲兵赶忙躬身禀报道:“大人,敌人四面围城,我军已做好防守准备。” 尼马禅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沉声喝道:“随某上城杀敌,杀光敌人。” 亲兵应喏一声,赶忙跟上,心中轻舒了一口气。主将坐镇,坚守城池,倒还有着希望。 尼马禅已萌死志,但不是憋屈死,而是浴血厮杀,死得象个勇士。他率领着一队亲兵,纵马在城中奔驰,灯球火把之下,守军又看到主将,都振奋起来。 等尼马禅登上南城,东江军的进攻准备已经完成,就等着总攻的信号。 郭大靖不仅准备了攻城爆破车,还假公济私,打造了两辆空车。空车有小门,他能钻进去,透过射击孔向外射箭。 这样一来,就不担心超越时代的狩猎弩被发现而起疑。他也可以发挥所长,多杀几个城上的建虏。 要知道,狩猎弩的威力和精准度比建虏的弓要强不少。就算是建虏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也差不多就是个持平。 郭大靖躲在车内,与被大盾保护的压制部队一同逼近了城门。 铿锵的脚步,肃严和杀气在战鼓声中节节升高。经历过龙川破城战,东江军的士气高涨,对战斗充满了信心。 “推到最前面。”郭大靖在车内大声命令着,躲在车后的士兵应喏着,继续前推,直到五六十步。 尼马禅在城门楼上挥刀一指,大嚎道:“放箭!“ 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建虏率先发起攻击,向着逼近而来的敌人射出一丛丛箭雨。 “举盾!”东江军士兵举起简陋的木盾,遮蔽着射来的箭矢。 居高临下固然增加了射程,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要用盾牌挡住上半身就基本防护周全。 “向前推!”郭大靖还不满足,让士兵直推到四十余步。 通过射击孔,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城上的建虏。 通常来说,两军比拼箭矢,基本上都是抛射,以达到最大的射程。但在这个距离,郭大靖却可以采用直瞄射击。 城上又没有火炮,在木车中很安全。箭射在车顶,笃笃的响个不停,却不影响他仔细瞄准后,轻扣板机。 弩箭掠过空气,斜射上城,露出城垛口的一名张弓射箭的建虏,猛地向后一仰,面门上露出半截箭簇。 “放箭!”随着军官的命令,东江军弓箭手开始还击,攻城爆破车猛然加速,向着城门冲去。 郭大靖的眼中只有城上露出身形的建虏,继续拉弦上前,瞄准射击。 多杀一个建虏,袍泽的死伤就能减少,就等于挽救了在艰难困苦中仍然与建虏战斗的辽人。 箭如闪电,每箭都不落空。不管是射死,还是射伤,都使一个建虏丧失了战斗力。 呐喊声在义州城周围响了起来,东江军四门齐攻,再加上废墟形成的斜坡,牵制住了大部分建虏。 这就使得人数已不多的建虏难以发挥内线优势,机动兵力不多,不可能倒下一个就顶上一个,只能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面对攻城车的迅速逼近,城上的建虏射出了火箭,扔下了滚木擂石。 啊!一个建虏中箭惨叫,手上一轻,另一个建虏无力托举,滚木落了下来。 一个举着石头的建虏中箭仰倒,石头砸中了他,结束了他的狗命。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城门正上方的敌人迅速射击。东江军的弓箭手也集火射击,掩护攻城车接近城门。 几个勇敢的士兵举着盾牌,从车后冲出,搬开挡路的滚木擂石,为攻城车清开前进的道路。 尼马禅张弓搭箭,从城垛口现身,稍一瞄准,便射出箭矢。 一个东江军士兵痛叫着倒了下去,刚搬起的石头又落在了地上。又一个士兵冲上来,将石头搬开。 嗖,尼马禅闪身而出,又射出一箭。 郭大靖在瞄准镜中捕捉到了这个家伙,拉弦上箭,凭着预判,瞄准了尼马禅可能要出现的地方。 尼马禅的身影再度出现,他紧贴着城垛口,并不太担心城下抛射而来的箭矢。 但是,一枝黑箭疾射而来,仿佛是碰巧与他暴露的身形进行了碰撞。 尼马禅痛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弓上搭的箭无力地射了出去,左肩至胸口的部位露出半截箭簇。 几个亲兵抢上来,用盾牌将尼马禅保护着向后退至安全所在。 攻城爆破车颠簸着、曲折着,终于冲进了城门洞。片刻后,几个士兵举着盾牌快速跑了出来。 “进攻!”毛永诗左臂持盾,右手持刀,大声喊叫着,率先冲出,越过压制部队,向着城门处急奔。 “冲啊,杀呀!”在他身后,几百精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城上城下的箭矢在空中穿梭而过,敌我双方都使出了全力。 “轰!”北面响起了爆炸,如同天边轰鸣的雷声。 不知道能不能炸开城门,郭大靖只是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便又沉浸在手中的狩猎弩,向着城上的敌人射出一支支箭矢。 “轰!”火光剧烈闪动,在巨响中,城门洞冒出浓重的黑烟,裹胁着碎砖烂石和杂物喷薄而出,声势骇人。 地面在颤动,但冲锋的突击队却脚下不停,在毛永诗的率领下,愈发呐喊着加快了速度。 轰鸣巨响,城池颤动,对城上的建虏影响不小。在骇异和惊恐中,对城下的反击为之一顿。 不用太长时间,几十步的距离,待城上建虏从惊骇中调整过来,城下的箭雨又劈头盖脸地射来。 烟雾稍微淡薄,毛永诗率领突击队已经冲进了象是怪兽张着的大口的城门洞。脚下磕磕绊绊,视线模模糊糊,呛人的硝磺味令人几欲窒息。 但这些困难不过是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烟雾更加稀薄,踏着碎砖烂石,他们冲过荡然无存的城门,眼前为之一亮。 在惨淡的月光下,遍地是尸体、伤兵,以及烂木碎砖等废墟。 “杀!”毛永诗手起刀落,将一个受伤坐起的建虏砍翻在地,吼叫着向前冲杀。 “杀呀,冲啊!”激奋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烟雾,杀入城内。 “轰,轰!”东门西门接连响起了轰鸣,又是两次爆破,义州城被攻破的结局已经注定。 浪费火药嘛,毛文龙都没有置评。 因为他心里清楚,以后会有类似的攻城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现在都是增长经验、掌握战法的良机。 城头上,已经出现了东江军将士的身影,与建虏在进行着厮杀。 城上射下的箭矢已经寥寥无几,大队的东江军如同奔腾的河水,不受阻挡地涌入城中。 胜利已经不可改变,而且,会是一场伤亡比令人惊讶的大胜。中毒的影响,使得建虏难复悍勇。虽说不是个个都成了软脚虾,但兵力和战力却是大打折扣。 毛文龙骑上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瞭望着朦胧月光下的义州城,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金鼓声…… 这将是一场超越前者的大捷,龙骨山城、白马山城,再加上龙川和义州,斩首数过两千是可以肯定的。 也只有这样聚歼敌人,才能够获得如此多的首级,才能够让朝野无法置疑大捷的含金量。 否则,哪怕是几千上万的大规模野战,哪怕是战报写得天花乱坠,说服力也远远不够,更不能为东江镇争取到多少粮饷物资。 第八十章 阿济格的“惊喜” 一纵马缰,毛文龙奔下土丘,却有亲兵试图阻拦,“大帅,还在战斗厮杀,稍等片刻再入城吧!” 毛文龙呵呵一笑,摆手道:“城上已无厮杀,入城安全得很。”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向前驰奔而去。 此时进城当然是安全得很,战斗已经完全在城内,城门被东江军完全占领,根本没有建虏能够构成威胁。 不仅如此,东江军的多点突破,很快便将城墙全部占领,并迅速向纵深挺进,将敌人分割包围。 充分发挥兵力优势,是尽快结束战斗,并减少伤亡的有效战术。单从这点来看,浪费些火药四门皆炸,还是非常值得的。 至少在郭大靖的思维中,人命远比物资更宝贵。或许古代不是这样的观念,但却不影响他用实际行动去实现他禀持的理念。 “杀,杀,杀呀!”尼马禅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红着眼睛叫嚣着,带着一票人马拼命顽抗。 他的左肩受伤,只能右手持刀,在亲兵的卫护下,且战且退,再疯狂也抵挡不住人潮汹涌的猛烈进攻。 特别是他的盔甲旗号,吸引了一支明军的注意,从城破后便死死地咬住不放,从城上拼斗,又厮杀到街巷。 “冲,冲啊!”毛永诗的运气很好,从南门突破,杀上城墙便发现了这条大鱼,便一直冲击追杀,不肯轻易放过。 敌我双方再一次碰撞厮杀在一起,惨叫哀嚎、喊打喊杀,在街道上又是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建虏再一次败退下去,留下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跟随尼马禅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而又有东江军赶来支援,使得毛永诗所率的追击部队始终保持着数倍的兵力优势。 不仅有追兵,还有从旁边街巷杀来的东江军,不断地削弱着这支建虏的力量。 终于,尼马禅和几十名建虏退无可退,被四面八方攻进来的东江军,包围在了街心。 “杀,杀!”尼马禅抡着弯刀,疯狂地嚎叫着,率领手下向前进行了最后一次自杀似的冲锋。 箭矢、火铳从四面八方射来,长枪如林,战刀滴血,没有仁慈,没有劝降,有的只是血债血偿的仇恨。 “啊,啊,啊!”尼马禅遍体是伤,还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江士兵。 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手里的长枪深深地刺入了尼马禅的胸口。士兵的眼中有仇恨,有兴奋,还有那么点点的恐慌。 但这都不重要了,又有刀枪从旁砍来刺来,尼马禅在血肉横飞中倒了下去。 什么甲喇额真,什么身经百战,什么武技高超,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与野狗被杀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早已经不是显露个人武艺的时代了。什么万夫不挡,什么七进七出,在评书里听去吧! 郭大靖进了城,并没有参加城内的战斗。战阵,集体,这是取胜的关键,他不熟悉这个,也没与战友并肩作战过。 而且,东江军多点突破后,进展极快,他也就没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帮忙。 武器装备,他不是特意搜刮,而是随手收起。他也将有自己的士兵,将尽量地保证他们甲坚兵利。 这不是什么自私,他的部队也是东江军,战力强横也是整个东江军的支柱和骄傲。 当然,如果东江军需要,郭大靖也会拿出来。他随身就是个兵器库、粮仓,由他带着,其实是更方便。 义州城已经被攻克过一回,现在重占,郭大靖也知道没啥太多的物资,也没急着跑去仓库。 建虏撤出朝鲜时,他们大肆劫掠的金银财宝、粮草物资,才是郭大靖盯上的目标。 也没奢望全部留下,但郭大靖可全指望着从建虏那里发一笔横财,为自己的独立发展奠定基础。 城内的喊杀声逐渐停息,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有些出乎郭大靖的意料。但他转而一想,中毒的建虏不少,守军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也便释然了。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郭大靖赶忙让到路旁,抬头看时,却是毛文龙带着亲兵纵马而来。 “见过大帅。”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勒住战马,看到郭大靖独自一人,开口问道:“怎么单独走动,城内未靖,要注意安全。” 郭大靖说道:“谢大帅关心。末将很警觉小心,不会有事儿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带几个亲兵,你自己挑选。”说着,他一纵马头,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苦笑无奈,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习惯了独自行动。这要带上亲兵,简直太不方便了。 ……………………. 太阳懒懒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无精打采的光芒。但暖意已生,已经能嗅到春天的气息。 阿济格率领着三千精骑,已过宣川,正奔驰在前往龙川的路上。 本来速度会更快一些,阿济格也没有拖延敷衍的意思。但朝鲜义兵的蜂起,拖延了阿济格所率建虏行进的脚步。 虽然朝鲜义兵不敢与这大队建虏正面交锋,但搞偷袭、破坏,却令阿济格所部甚是恼火,甚至是无计可施。 用树木、石头堵塞道路,掘壕挖沟阻碍骑兵,甚至是躲在山林中用弓箭、火铳袭击。 对建虏造成的伤亡不大,但让建虏时不时就停下,还要加强警戒,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几声火铳响过之后,前面的部队又停了下来。阿济格心烦意乱,用马鞭子轻轻抽打着靴子。 这简直就是铁棍打蚊子,折腾得够呛,却少有收获。 阿济格没经历过这样的战事,要么真刀真枪面对面的打,要么就躲得远远的少来烦人。 部队又开始了前进,短暂的骚扰只打伤了两匹战马。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人的心情却影响不小。 “贝勒爷。”甲喇额真特库殷皱着眉头,落马阿济格半个马头,开口说道:“大队在路上尚有这样的袭扰,信使恐怕很难通畅来往。”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硕讬贝勒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估计是信使被半路截杀。可这好象也没办法,也不能总是大队护送信使。” 特库殷不无担忧地说道:“朝鲜人倒好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可东江军未遭打击,他们若大举出动,留守城池的兵力就显得单薄了。” 大城一千,小城五百,这是建虏攻朝时在所占的城池留守的兵力。 如果是朝鲜义兵,肯定难以攻取;东江军的装备简陋,也不擅长攻城。这是阿敏等人之前的预估,也不算离谱。 但事实恰恰给了他们意外,龙川、义州被攻破,证明东江军具备了攻城能力。不管东江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都是建虏所不能接受的。 这才有岳讬、硕讬、杜度三位贝勒率军回师,分区扫清反抗力量,保证后路通畅。 可意外再次发生,岳讬竟然被袭杀。这可是建虏叛明后死于战场的最高级别的官,在明人的描述中,是相当于王子的存在。 硕讬为替兄报仇,率部赶往义州。可之后,便再无消息传来。阿济格是做梦也想不到又死了一个贝勒,还认为是朝鲜义兵截杀信使所致。 三千精骑,已经是随阿济格进入朝鲜的全部本旗人马。岳讬、硕讬、杜度也同样带着数千本旗人马。 如果攻朝的全部都是阿敏的镶蓝旗,几个光棍贝勒谈何制约和监督?而阿敏借后路不靖把几个贝勒支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皇太极想借攻朝和袭击东江军,消耗镶蓝旗的实力;阿敏也同样把不属于本旗的人马派出,去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厮杀。 阿济格借机率兵而出,是不想趟浑水。阿敏愿意干什么干什么,他不在近前,也就谈不到监督不力。 谁让阿敏是主帅呢,要说过错,那首先是皇太极的。 别看皇太极即位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表现得挺乖顺,在历次征战中也极是卖力。 但从历史上皇太极死后的变局看,这哥仨却是一直对逼死亲娘的皇太极怀恨在心,更认为汗王之位本应是多尔衮的,被皇太极阴谋夺取。 所以,阿济格使用了些小手段,又找机会带兵回师,不掺和阿敏和皇太极的明争暗斗。 对于为岳讬报仇,阿济格也不是很热衷。那可是皇太极的忠实拥护者,死了就死了,他老爹代善也参与了逼死大妃阿巴亥。 只要保住义州和龙川,阿济格认为就完成了任务,并能够向皇太极和阿敏交代。 至于东江军大举出动,阿济格也不是太担心。万一打不过,就退回辽东呗!反正自己就三千人马,势单力孤也说得过去。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打断了阿济格与特库殷的对话。 阿济格甚是惊诧,朝鲜义兵有火铳,他并不奇怪。可这爆炸,听起来象火炮,可又有区别。 不仅是阿济格,连他所率的部队,也是第一次遭到地雷的袭击。进入到了义州地界,袭扰的人马中,又多了东江军的多支小部队。 这再不是几支箭几火铳,打了就跑的袭扰。东江军的百人队,埋设地雷,据险而击,阻挡着建虏前进的脚步。 袭扰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大军攻打龙川、义州城,都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依照当时的通讯速度,也不可能传达到分散的袭扰小队。 但见到敌人就打,就袭,就骚扰,是他们的任务,也是军人的责任。 如同硕讬的部队遭到袭击一样,阿济格的人马也不知道对手有了新武器,传说中的“钢轮发火”。 两个碎石雷就干翻十几个建虏,趁乱又是一通弓箭火铳的射击,建虏被打蒙了。等他们调整过来追击,又被诱到了地雷阵里。 等到袭击者自行撤离,建虏已经付出了几十人的死伤。尽管伤者居多,但这次较大规模的袭扰,却让横冲直撞的建虏在继续行进后,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其实,这就达到地雷使用的目的了。就是让敌人知道有,不敢随意行动,但埋不埋在我。 显然,阿济格和他的所部又长了姿势,刚刚率军回师,东江军就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 不管阿济格率领的三千精骑被拖住了脚步,东江军大举出动已经达到了目的。第二天天一亮,便开始撤退。 携带的粮草物资有限,连战连捷之后的伤亡也不小,只能回岛休整,这也是东江军作战的规律,或者说是习惯。 龙川、义州城缴获了部分粮草物资,毛文龙只留下一半,其余的都送给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 鉴于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的人数并不是很多,毛文龙又留下一千人马,押运物资前往支援。 龙骨山城或许会成为鼓舞朝鲜人勇敢抗击建虏的旗帜,毛文龙是这样想的,也就要尽力相助。 “大靖,你确定先不回皮岛?”毛文龙临行前最后一次征询郭大靖的意见。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缺的是战场经验,正好趁机多加历练。” 停顿了一下,他又微笑着补充道:“大帅放心,末将的命硬得很,不会英年早逝的。”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观你的面相,也不是短命之相。既如此,这一千人马就由你统率,你还可以挑选将领辅助。” 郭大靖赶忙谦辞道:“末将愿为辅助,还请大帅挑选熟悉建虏、能征惯战的将领为主。”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与刘兴祚可相与得来?还有尚可喜,看着关系还好。”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这两位将军经验丰富,末将正可向他们多加学习。” 最熟悉建虏的自然是叛金归明的刘兴祚,尚可喜本来想拜毛文龙为义父,历史上他就曾名毛可喜。但毛文龙听了“毛家军”的警诫,婉言谢绝,命其为主将,也有安慰之意。 对郭大靖来说,刘兴祚是他很钟意的。尚可喜嘛,现在也在抗击建虏,还很拼命,他也不必用超过历史的态度。 “那便如此定了。”毛文龙说道:“以尚可喜为主将,刘兴祚和你为副,本帅为你们再增兵一千。” 第八十一章 广鹿岛不错,再至龙骨山城 一千人马有些单薄,大的行动力有未逮。若是两千人,虽说还不能与大队建虏正面抗衡,但已不是几百建虏便能够轻松击败的。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凭你的功劳,委你个游击也当得起。只是如你所说,领兵打仗的经验还是略嫌不足。就先授守备一职,战后再论功行赏。” 守备已是张攀的官职,这才一两个月就平起平坐了。当然,张攀已升都司,比守备高了一级,离游击只是一步之遥。 郭大靖并无不满,赶忙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驻防一岛,独领一部,可想好哪个岛屿了?”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从其他将领手中抢岛,至为不妥?不若,就海洋岛好了。”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看好哪个岛,可说来听听,看本帅能不能给你安排。驻地调动,在东江军中也平常,你倒不必因此而为难。” 郭大靖嘿然而笑,说道:“不瞒大帅,末将听尚将军夸过广鹿岛,甚是心动。” 毛文龙揶揄道:“想必是他想拉拢于你,自夸岛好,却不知倒是赊了老本。” “这个——”郭大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说道:“尚将军说某若去广鹿岛,他言听计从。”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待本帅思虑周全,战后再作决定。” “是,大帅如何安排,末将都遵命。”郭大靖躬身说道。 毛文龙缓缓起身,调侃中带着关切,说道:“本帅这便要率军撤回皮岛,你要多注意安全。别朝廷的封赏到了,人却没了。” “末将省得。” 郭大靖心中明白,这是准备树立榜样和典型了。战争时期,这是正常的操作,树立起个英雄,鼓舞民心士气。 毛文龙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关键是条件具备了。不说岳讬、硕讬都是郭大靖干掉的,就是有一个,也足够郭大靖扬名立万,东江军扬眉吐气了。 看吧,东江军不仅是牵制,还能干掉建虏的王子。让郭大靖在朝廷,在皇帝那里挂上号,对东江军也是有利无害。 至于广鹿岛,象毛文龙所说,部队和军官调动还不是正常的事情。 尚可喜想拜义父不成,就让他顶替毛永诗,统领内丁,也就是自己的直属部队,想必他是很高兴的。 这样,就为郭大靖去广鹿岛铺平了道路。 毛文龙率领大军即刻出城,向鸭绿江口撤退,并留下了大半的粮草物资;郭大靖等人带领两千人马,则押运着物资,向龙骨山城转进。 刘兴祚骑在马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或者是真的平静,让干啥就干啥,习惯了。 但他并不只是作为辅助将领,还有散布谣言,造成建虏内部矛盾、分化建虏的任务。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东江军可是发动了很多人向外传播着。 行动早已展开,不仅是通过女真人,还有剃头人,还有建虏统治的辽人。效果虽然还没有显现,但毛文龙等人,连带着刘兴祚,都颇有信心。 谣言是颗有毒的种子,会飘进人心,生根发芽,毒性也随之更加猛烈。 况且,这也未必是谣言,皇太极就是赌咒发誓,又有多少可信成分呢?如果他这样做,反倒可能是越描越黑。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也有私心,听到谣言能不猜疑吗?只要有了猜疑,皇太极的调动用兵,他们就会往那方面想,即便皇太极可能没那个意思。 效果应该是逐渐显现的,代善等人在使用本旗人马的时候,难免会有保存实力以图自固的想法。 刘兴祚的眼睛一扫,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郭大靖。骑术虽然有很大的长进,但在刘兴祚看来,还是少了点潇洒自如的神态。 尚可喜正和郭大靖熟络地说着话,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毛文龙临走前和他叙谈了什么。 可能是广鹿岛,毛文龙这般安排,或许有着长远的计划。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想要个岛,而广鹿岛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是相当好的一个。 能连续击杀岳讬、硕讬两位贝勒,简直是让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样的功劳,毛文龙提拔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荣誉和影响,也是东江军的。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对于东江军的态度,将会有很大的改变。 什么事情就怕比较,抗击建虏的两大集团——东江和关宁,在此次援朝作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可谓是一目了然,对比明显。 刘兴祚垂下眼帘,甩开别的思绪,又考虑起自己的前途来。 献计之后,毛文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此次能够带兵在外,也显示出了压制的放松。 是拼命立功,还是继续低调,刘兴祚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还不能十分确定毛文龙的心思。 “广鹿岛是个好地方,郭兄弟真是慧眼。”前方,尚可喜还在给郭大靖介绍着广鹿岛,“耕地在诸岛中是最多的,能养活更多的辽人,也能招募更多的士兵。” 郭大靖不时点着头附和几句,心中却在盘算:援朝作战结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广鹿岛种上土豆。 尽管是后世培育的耐寒高产短生长期的品种,但数量不多,今年就是全种上,也就两三百亩左右。 也就是说,今年如果能全部种上,秋天收获也是宝贵的种子,不能用于顶替粮食。 明年更大范围的种植,才有可能缓解东江镇的吃饭问题;后年呢,可能等不到秋天丰收,就要展开决定性的大战了。 郭大靖觉得老天只给了他两三年左右的时间,按部就搬地准备,显然是有些来不及。 从外面购粮是一个渠道,自力更生的话就要看东江军能占据多大的地盘。 土地多了,土豆种植面积也增加,肯定会使东江镇对吃的难题,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可无论怎样,内外两方面都要兼顾,从外购粮、在内种植,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 也只有能吃饱饭,东江镇军民才能够动员出足够的兵力,对建虏展开一次决定性的总攻,扭转明金战争的态势。 没错,郭大靖已经有了数年后的战略设想。这是基于历史轨迹设想的,有着很多变数,但并不妨碍郭大靖为此而拼命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否则,来了你也抓不住,只能空自嗟叹。 郭大靖与尚可喜聊着,询问着广鹿岛的情况,都记在心里。 尽管没说到战后可能去主持广鹿岛的事情,但两人心中都清楚,有意避开罢了。 从尚可喜的话语中,郭大靖猜测毛文龙应该是做了工作,让尚可喜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对日后的安排甚是满意。 或许对很多东江将领来说,能得到毛帅的信任,留在身边听命,是相当骄傲自豪且心满意足的事情。就象很多人拜义父,当养孙,并不被人鄙夷一样。 但郭大靖是要独立发展,大展抱负的。所以,离得毛文龙越远,受到的束缚越小,越是能自由发挥。 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他也在拼命积攒,为自己的大业打基础。这将是个艰难的过程,也很危险,兴许他就倒在了这个过程中。 “建虏确实悍勇不畏死,这不是夸他们,是实话。”尚可喜很郑重地提醒着郭大靖,“你日后不要再轻易涉险,功劳立得够大了,别把脑袋系在腰上拼命了。”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战阵厮杀也是一样危险,尚将军不也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嘛!” “还是不太一样。”尚可喜摇头道:“战阵冲杀不是一个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人多胆壮嘛?郭大靖嘿然一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微转过头,郭大靖招呼着刘兴祚,笑道:“刘将军也来,边走边聊,郭某也能从两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身上,多学到东西。” 尚可喜也笑着说道:“刘将军久在皮岛本部,尚某久仰大名,却一直没机会亲近。” 刘兴祚收起思绪,哈哈一笑,与尚可喜、郭大靖并马而行。 郭大靖先起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已经挺破烂,还能看到书名《武经总要》。 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问道:“两位将军,这个投石机,军中为何没有?” 尚可喜看了看,摇头道:“这好象是船上的拍杆,不是投石机。至于军中为何没有,某也不知。” 刘兴祚也不太懂,却脸现惊疑,说道:“大靖还能读书识字,能看懂兵书?” 郭大靖装出赧然的样子,说道:“让别人读给我听的,斗大的字,俺也识不了一箩筐。” 刘兴祚呵呵一笑,说道:“不识字不要紧,有学习的劲头儿才最重要。一天认几个字,过上一两年,看书写文也不成问题。” 郭大靖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在东江军装备简陋的情况下,投石机或者叫抛石机,不失为一种能够实用的重武器。 要知道,抛石机在中国又被称为“回回炮”,南宋末期,蒙古人就是靠着它攻城掠城,无往不利。 而重型抛石机的威力,郭大靖在电影中看过。《天朝王国》中火球冲天,轰炸毁城的场景,十分地震撼。 郭大靖也不需要把抛石机做得太大,抛射的弹药也不用太重,十几二十几斤就够了,能扔到比弓箭射程远也就满足了。 能爆炸的地雷,浇上火油的石弹,哪怕是几斤重的石头,带着动能砸中人体,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小。 没有详细的图纸,对于郭大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困难。 杠杆原理嘛,动力臂、阻力臂、配重、绞盘、弹袋、铁钩……在脑海里,郭大靖能够想象出大概的样子。 到了龙骨山城,咱就找木匠试着制造,应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郭大靖达到了目的,便收起这本从郑凤寿那里得到的兵书。这是个好东西呀,以后还得好好用。 刘兴祚的话被勾起,在郭大靖的询问下,讲述着建虏安营扎寨、进攻防守等作战特点,连尚可喜听得也有了兴致。 建虏最强的就是野战,老奴曾言“于郊野遇敌,则不令所遇之敌立稳,即战杀之。敌击出城,则不俟所出之敌站稳,即击败之,使之不逞入城。” 简单的战术,却对军队的机动能力和协同配合有很高的要求。 “掩袭厮杀,乃虏之长技。”刘兴祚脸色严正,沉声道:“重甲士兵在阵前搏杀,轻甲兵在阵后弓箭支援,另有精锐骑兵寻机包抄支援……” 郭大靖垂下眼帘,心中有沉重的压迫。 兼具重骑、轻骑、重装步兵的建虏,在野战中战术灵活,战法多样,确实很难对付。 而明军没有机动优势,进不能追击退走之敌以扩大战果,退不能摆脱敌人追击,很容易被打得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想要打败建虏,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啊!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更感到任重而道远,将来的战斗历程将是艰险无比。 但建虏也不是不可战胜,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战争或许漫长,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华夏。 边走边谈,有沉重,也有说笑,三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熟稔亲近起来。都是军汉,粗豪中带着直爽,有啥说啥。 等来到龙骨山城时,三人已经改了称呼,老尚、老刘、大靖的一顿乱叫。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得到消息,赶出城外数里来迎,并请东江军在城内驻扎休息。 龙骨山城并不大,三人路上就商议好了,尚可喜率一千人在城中,刘兴祚和郭大靖带另一千人还在城外宿营地。 在城中的各项条件自然要好,所以,城内城外的人马三天一轮换,以示公平。 而除了帮助朝鲜义兵防守,郭大靖还提议派小部队出外袭扰,主要是交通线,截杀建虏的信使,袭击其运粮队,或是小股的骑兵。 第八十二章 得地失人,抛石机 得知东江军由毛文龙亲自率领,再次攻破龙川、义州,几乎全歼了此地留守的建虏,郑凤寿等人欢欣鼓舞,当晚便设宴款待郭大靖等将领。 既然拿起刀枪反抗建虏的侵略,就要有以身殉国的觉悟。 尽管岳讬、硕讬的死都与龙骨山城有关,招致建虏的报复是大有可能,郑凤寿等人也不会埋怨东江军,难道战斗起来还要讲分寸? 所以,郑凤寿等人更要倚重东江军的支援,不仅是兵力上的,更有粮草物资。 “能守则守,不能守便弃城遁入山林,继续与建虏周旋。”尚可喜向郑凤寿等人转达了毛文龙的建议,“死拼到底,毛帅以为不合兵法。” 郑凤寿放下酒杯,沉吟着说道:“毛帅关怀之意,末将心领。如果建虏上万,某自是不会继续死守的。” 上万建虏,东江军全部出动,也无法与其正面交战。 郭大靖神色不变,大嚼着嘴里的肉,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从郑大人那里索来的兵书,令郭某受益匪浅,却还没谢过郑大人赠书之恩呢!” 郑凤寿哈哈一笑,说道:“那书在郑某这里蒙尘日久,差点烧火取暖,实在是明珠暗投。到了郭百户手中,才能大放光彩,也是它的造化。说谢,实在是太客气。” 郭大靖还是向郑凤寿遥敬以示感谢,喝了一口,说道:“可惜郭某识字不多,都是要别人读来听,甚至是讲解。其中有句话讲解得极好,某记得最是牢靠。” 哦,郑凤寿的社会经验多,此时怎能不开口询问,捧个场。 郭大靖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酒宴上安静下来,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将领,包括尚可义、刘兴祚等东江军将领,也都停箸不食,细细品味这从没听过的兵家要义。 好半晌,崔孝一击节赞叹,说道:“精辟,此解说把‘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阐述得入木三分,令人难忘。只把此语领悟通透,亦不失为名将之资。” 郑凤寿恍然大悟,思索良久向郭大靖举杯道:“如醍醐灌顶,郑某受教了。请,郑某敬郭百户一杯。” “是那人解说得好。但某请教的人颇多,却忘了是哪位高人。”郭大靖咧着嘴,举杯续饮,脸上的神态根本看不出是假。 众人或许知道郭大靖有所保留,也不深究是他自己所悟,还是另有旁人所教,又接着饮酒吃菜,气氛也更加热烈起来。 显然,郑凤寿松了口,算是接受了毛文龙的建议,不再把死守龙骨山城当成主要的目的。 死守,与守死相差不大。在郭大靖看来,本就是兵力不足、战力不强,龙骨山城虽然险要,可到底是被动挨打。 在朝鲜作战,朝鲜人就应该发挥熟悉地形地势的长处,利用河流、山林,灵活机动地打击建虏。 每次战斗不需要多大的战果,但次数要频繁,积少成多,积小胜为大胜。 能够说动郑凤寿,东江军与朝鲜义兵便可以配合作战,主动出击对建虏进行袭扰。这比空守在龙骨山城,等着建虏来攻打,要更加有利。 酒足饭饱,郭大靖等人自被安排在舒适住所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和刘兴祚吃过早饭,便带着护卫出城,赶往宿营地。跟着他们的,还有向郑凤寿要来的几个木匠。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刘兴祚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大靖,说道:“那位高人,可否告诉某家?” 郭大靖的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若是泄漏出去,他该不教我了。” 刘兴祚哈哈一笑,也不再深究,心中却自有猜测。 能跟在郭大靖身边的,也就那几个人,可看谁也不象是那块料。能想出离间计的家伙,从兵书中自己领悟出精辟之语,并不奇怪。 但刘兴祚是个有心机的,郭大靖不肯出头,他自然也不会捅破,装糊涂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带了这些木匠,是要造那个投石机?”刘兴祚岔开话题,好奇地询问道:“厉害嘛,比木炮如何?”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某觉得这不好比较,算是各有所长吧!当然,得造出来再看,某也不太清楚有多厉害。”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对投石机,某是一无所知。军中亦未曾见过,甚是奇怪。” 抛石机在明朝的使用确实很少,在成祖之后,便没有记载,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尽管当时已经有了火炮,但在威力上,特别是攻城作战,好象还不如大型抛石机。 而红夷大炮的出现,还要在明末,那才是攻城的大杀器。 其实,郭大靖对于抛石机并不完全了解,至少对于电影中破毁城墙的威力,他还不知道全部的原理。 比如中世纪的西方城堡,往往是用坚固的石头建造的。要想用抛石机砸毁城墙,就需要更坚固的抛掷物。 所以,在实际的战争中。比如十字军东征时,常常需要长途运输特殊的坚石,以便击毁城墙。 当然,郭大靖要造的是轻型抛石机,能扔地雷或普通石头就够了。知识上的欠缺,影响不大。 回到营地,郭大靖便带着木匠们忙碌起来。也没画图纸,就是连比划带说明,先造出来试验了再改进。 郭大靖想得还是比较正确的,抛石机的构造并不复杂,基本框架是固定的。 框架的轴上连接可活动的长臂,长臂一端是装载抛掷物的弹袋,另一端可用绳索用人牵拉,也可用配重式。 配重式抛石机要稍微复杂一些,且在使用时要先将长臂拉下来,比人力牵引降低了抛射效率。 但郭大靖早已经作了选择,就造配重式的。 一来配重式的射程和抛掷物重量,都比人力牵拉能提升不少;其次,配重式的落点比较固定,人力牵引则不好掌握。 在制造过程中,郭大靖又简化了工作。配重在五六百斤左右的话,将长臂拉下就不用绞盘,用人力也能完成。 反正,郭大靖就是要一个快,快造快用。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太过精细。 很多士兵也被调来听用,粗活儿他们干,细活儿则交给木匠,这大大加快了制造的速度。 日近黄昏时,一架简陋的抛石机终于造了出来,有些木头上连树皮都没刮去,说是粗制也不为过。 郭大靖心急难耐,指挥着人员把抛石机抬到空旷处。没办法,就图个快,连轮子都没安。 “先来三百斤。”郭大靖还是挺小心,怕配重加得太多,抛石机再散架了。 三百多斤的配重,二十斤左右的抛掷物,全部准备就绪后,郭大靖亲自砸开了钩子。 配重一端猛然落下,长臂摇动,在空中划着弧线,带动弹袋飞扬而起,抛掷物在最高点脱离了弹袋,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斜抛着飞向远方。 呯!抛掷物在众人的目光中砸在雪地上,激起了雪尘。 “飞得挺远。”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取过弓箭,向着同一方向张弓射了出去。 当时建虏使用的强弓,四十五度角抛射的话,射程能达到两百余米。但箭到了这个距离,也没多大的杀伤力了。 所以,弓箭的有效射程通常在一百米左右,还得是比较厉害的弓箭手。 刘兴祚射出的这一箭,超过了抛石机的抛掷距离。但郭大靖估算,也就超出了四十来米。 嗯,大有希望啊! 郭大靖很是振奋,又让人把配重加到五百斤,再次进行了抛掷。还是不够,再加,八百斤! 很好,这次的抛掷距离与弓箭的已经十分接近。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两百米。 郭大靖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再造得精细一些,还能抛得更远。” 其实,古代的抛石机所抛掷的重物,轻的也在五六十斤,射程能达到两百多米。郭大靖指挥制造的山寨粗制货,差不多的距离,却只能扔二十斤左右。 可郭大靖没有这个觉悟,却是沾沾自喜。关键他也没指望用抛石机攻城,而是砸人。 二十斤怎么了,他还想着用十块两斤左右的石头呢。 一架抛石机扔十块,十架就是百块,几十架的话……你见过几百块石头密密麻麻地掠过天空,覆盖式砸人的壮观景象嘛? 当然,石头越重,杀伤力越大。就算是顶着盾牌,二十斤的石头咣当一下子,也能砸趴吧? 具体的可以参见高空落物的危害:花盆(1千克)从10楼(30米)坠下,杀伤力堪比枪击;鸡蛋从18楼抛下,能砸破人的头骨;西瓜皮……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却也为抛石机的威力感到惊讶和振奋。 进攻不太适合,但在防守阵地后布放上足够数量的抛石机,千雷或万石齐发的话,那是——相当的壮观! 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刘兴祚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厉害,这又是那位高人教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郭大靖也是激动兴奋,脱口而出:“牛顿,专门研究运动的。”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甚是迷惑和不解。看郭大靖的神态,不象瞎编胡说。可这名字,怪异得很,更是从没听说过。 郭大靖也意识到失措,冲着愕然发愣的刘兴祚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白牙。 刘兴祚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套话了。说是胡编乱造吧,可还有点象真的,把他自己都弄糊涂了。 郭大靖装伤充愣,反正别人听不懂。 胡混过去之后,便让工匠们再计量下尺寸,就按这个规格制造。他则继续试验,掌握不同重量的配重和抛掷物的射程,记录大致的落点。 精确是谈不上的,误差在十几米也都能接受,反正也不是精准打击。 郭大靖乐此不疲,看着石头一块块在空中掠过,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成就感满满。 终于,在配重加到一千五百斤的时候,粗制的抛石机被玩儿坏了。 “没得玩儿啦!”郭大靖向着刘兴祚摊开了手,笑着说道:“吃饭,休息,这一天累的。”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有人给你送饭来了,看你玩儿得正高兴,没来打扰。” 啊,还有这待遇呢? 郭大靖四下张望,看到了藤野英。藤野英的小黑脸上露出笑容,几颗白牙很显眼,向他招着手。 刘兴祚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呀!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不理会这茬,肚中饥饿,快步向藤野英走去。不管这家伙是雌是雄,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比军中的伙食强得太多太多。 “投石机,还是叫抛石机?”帐篷内,藤野英一边热着饭菜,一边好奇地问道:“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郭大靖吸了吸鼻子,饭香传来,肚子更饿了,便随口说道:“叫抛石机吧,很古老的武器,也没啥厉害的。早就落伍,被军队淘汰了。” 藤野英笑了笑,说道:“古老也不一定就不厉害呀!刀、枪更古老,不还是在用?” 郭大靖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很在理。武器就在于合适,在于人的灵活运用,却未必是越先进就越厉害。 火枪、火炮先进不,可不一定能适用于每个战场,更不一定能打胜仗。 “那个存地失人的理论,可是技惊四座呢!”藤野英的汉语不错,但有些成语却用得不是很恰当。 郭大靖呵呵一笑,接过递来的饭碗,说道:“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其实就是瞎编乱造。” 拿起筷子,郭大靖又客气地让道:“一起吃啊!” 藤野英笑着摇头,说道:“在城里吃过了,你别客气,都是带给你的。”说完,他伸出手,“你吃饭,我给你念兵书。” 也行,吃饭时有点伴奏,要是弹个琴唱个小曲儿啥的,就更好了。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藤野英念着兵书。开卷有益,郭大靖觉得不白听,也能长点姿势。 藤野英念着念着,也许是习惯难改,故作粗声的嗓音变得清亮起来,他自己还没有觉察。 第八十三章 聘教官,阿济格缺粮 郭大靖也装作不觉,吃喝得痛快,还开口询问:“味道真好,真是你做的?” “当然啦!”藤野英放下破书,瞪大了眼睛,说道:“不信的话,哪天你看着我做。” “那倒不用。”郭大靖赶忙摇头,笑着说道:“那你跟在藤野大人身边守城,也会武技喽?” 藤野英呵呵一笑,说道:“我的剑道连父亲都称赞不已,郭大人,您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剑道,那估计是够呛!但俺的枪道,肯定能打败你。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我在学刀法,等练好了,咱俩再切蹉切蹉。” 光有刺刀拼杀术,郭大靖并不满足。他还有狗腿刀呢,也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砍杀技艺。 藤野英抿嘴微笑,看着郭大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饭菜,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男人的阳刚,以及特有的倔强。 从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家伙,从闯到他家拿瓷器,还要磨成粉,藤野英就觉得很特别。 别人和郭大靖在一起,注意不到很多细节,但藤野英有着他的细心,越来越觉得郭大靖的与众不同,尽管相处的时间和次数并不多。 外表憨厚木讷,但却是极聪慧的,连老爹藤野正都经常这么评价。 郭大靖放下饭碗,刚抬起头,热汤已经递到面前。 “谢谢。”郭大靖不矫情,端起来就喝。 藤野英收拾碗筷,动作利索。 郭大靖把汤碗递过去,提醒道:“天黑了,回城的路上安全吗?” “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送粮的队伍过来的。”藤野英笑着说道:“听说三天后你会回城住几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计划是这样的,主要是让士兵们轮流驻防,有张有弛。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意外,战争时期嘛!” 藤野英不再询问,收拾完碗筷,说道:“那我就回去啦,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找我。比如,剃头。”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以后不用特意来送饭,把嘴吃馋了,军营里的伙食就吃不进去了。” 藤野英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又没加掩饰,说道:“偶尔改善一下不好嘛,军营的伙食我知道,真的是——”摇着头、苦着脸,没说出是猪食,就很客气。 郭大靖起身走出帐篷相送,月光被随处都在的雪反映着,有如身处淡淡的乳白色的雾气中。 “打完仗,你就回皮岛嘛?”藤野英似乎随意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想了一下,也没隐瞒,说道:“可能会驻守广鹿岛,或是别的海岛,算是独领一部吧!” “广鹿岛大嘛,能住多少人?” “广鹿岛由好几个岛组成,加在一起也不算很大,差不多能住万八千人吧!” 藤野英抿了下嘴角,微笑着说道:“那你就能管这万八千人呗!” “现在军政不分,我若是率兵驻守,自然是军民都管。”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要是藤野大人愿意,某想募他作火枪教官,练出几百火枪兵。” 藤野英转头看着郭大靖,眼睛很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愿意,父亲就没问题。” 什么意思,想要点贿赂?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略带疑惑地问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藤野英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道:“帮是肯定要帮的,可既然是募,就要有条件、有待遇不是吗?你提出来,让我和父亲商量商量。”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还是你们提条件,我再权衡考虑吧!” “也好。”藤野英痛快地答应下来,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大靖把藤野英送走,才回到帐篷休息。 对于日后的发展,郭大靖不仅要积累物资,还要收拢人才。 精通火枪战术的藤野正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刘兴祚也是郭大靖看好的目标之一。除此以外,郭大靖还需要工匠、水手等具有专业技能的人。 管他是倭人,还是真夷,抑或是叛金投明的,只要是建虏的敌人。郭大靖对民族和身份是非常宽容的,并没有什么偏狭的态度。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长处和劣势,也一直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弥补缺陷。 论见识和眼光,当然是郭大靖无人能敌的长处;但涉及到这个时代作战具体的层面,他就显得粗疏,甚至可以说是纸上谈兵。 要想发展壮大,光凭他一个人是肯定不成的,他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把各种工作都能很好地完成。 成为岛主,军民都要管,事必躬亲是不必要,也是郭大靖的能力难以做到的。有得力的手下,他就更能发挥所长,不会被繁琐的小事所牵绊。 躺在帐篷内,郭大靖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 抛石机还有改进的余地,木炮也有可取之处,地雷还要大量使用,钱财物资的积攒也不能停。 成为岛主后,所率领的军队应该进行怎样的训练,要装备什么武器,又要如何与建虏作战…… 郭大靖想了很多,尽管有些都处于框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进行的。 迷迷糊糊,郭大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梦中却也尽是一些相关的内容。 …………………. 龙川。 同样是深沉的夜,黄昏时抵达的阿济格,尽管疲惫,却毫无睡意。 岳讬的死,可以归为疏忽大意,在路上被敌人用冷箭袭杀。那硕讬的阵亡,就真的令人极为震惊,难以置信了。 “龙骨山城——”阿济格阴沉着脸,盯着面前的军官,沉声问道:“两位贝勒的阵亡,都与此城有关。具体情形,你可知道?” 萨尔纳是驻防镇江的一个牛录额真,现在奉命驻防龙川。 尼马禅在义州决定以死战挽罪后,便派出信使,其中就有向镇江驻军进行通报的。 原因很简单,镇江驻军是两红旗的一部,岳讬、硕讬是他们的主子;而在距离上,也是离义州最近的部队。 得到通报后,镇江驻军的指挥官甲喇额真赫图急忙率领两千人马急急赶往义州。可惜,他们去晚了,只看到了义州城内到处的无头尸首。不甘心之下,这支建虏又赶到龙川,见到的是和义州差不多的景象。 赫图深知龙川、义州乃是攻朝部队撤退的必经之路,只能留军守卫,确保攻朝部队的后路通畅。 萨尔纳躬身道:“回贝勒爷,据信使所述,岳讬贝勒是在攻打龙骨山城不利后,率军退回龙川时,在路上被暗箭袭击阵亡。硕讬贝勒的阵亡却十分诡异,在龙骨山城下……” 听着萨尔纳的复述,阿济格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果然十分诡异,硕讬在营中莫名失踪,后来再出现,所传的将令,所作的举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来,硕讬贝勒阵亡,也是他们猜测,并没有确定。”阿济格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与尼马禅一样,对硕讬有着怀疑。 萨尔纳说道:“我军由镇江入义州,再至龙川,抓到了几个逃散的剃头人。据他们所说,龙骨山城已经放出了消息,硕讬贝勒确已阵亡。” 阿济格垂下眼帘,半晌无语。敌人放出消息,显然是想振奋人心,招募到更多的朝鲜人与己军为敌。 而硕讬有可能叛金投明,绝对是只能想想,却不可张扬出去的猜测。因为,这对士气、民心的影响太大,太恶劣。 “汗王那里也应该收到通报了。”阿济格思虑已定,开口说道:“先确保义州、龙川,等待汗王命令吧!” 情况并不是很明朗,但东江军已经大举出动却可以确定。阿济格认为在得到足够且准确的情报前,按兵不动才是良策。 他有三千精骑,再加上镇江驻军派来的两千,守住两座城池,还是很有把握的。 硕讬为兄报仇,含怒出兵龙骨山城,却诡异地阵亡,或者说是失踪,这也给阿济格敲响了警钟。 可守城的困难就在于粮草,不管是阿济格的人马,还是镇江赶来的驻军,携带的都不多。 而义州和龙川屯积的粮草物资,经历两次被攻破占领,早被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搜刮得颗粒不剩。 从辽东运粮,阿济格苦笑了一下,知道困难不小。本来就紧缺,攻打朝鲜是抢掠,迫其屈服,一路长驱直入也是以战养战。 在建虏的占领线上,象宣川、郭山郡凌汉山城、定州、安州等城,确实劫掠了很多粮草物资,等待撤退时运回辽东。 可阿济格知道,即便是现在离得最近的宣川、浦口,想要几百里运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江军、朝鲜义兵的袭扰、伏击,越来越大胆活跃,要想安全运粮,需要多少人马押送? 回师途中的袭击骚扰,对于阿济格来说,伤亡虽不大,但心中的震动不小。地雷这个东西,令人头痛。 沉思良久,阿济格缓缓说道:“我派人给二贝勒送信,尽快结束攻朝之战。萨尔纳,你带我的将令,率一千人前往宣川,让他们也抽出一千人马,共同押运粮草物资至龙川、义州。” 萨尔纳躬身领命,心中暗自凛然。 押运粮草物资需要两千人马,可见阿济格的重视。显然,龙川、义州两次被攻破,岳讬、硕讬的阵亡,给阿济格极大的震动,不敢再轻视东江军。 阿济格给阿敏去信,也是委婉地劝他,就目前的情势,别想着在朝鲜自立了,当心陷进去全军覆没。 至于占领的各座城池中,所劫掠到的粮草物资、金银财宝,赶紧往回运吧! ……………….. 在情报上,攻入朝鲜的建虏已经落了下风,既比不上东江军,更比不上在本国作战的朝鲜义兵。 阿济格所部进驻龙川,以及镇江建虏的增援,很快就传到了龙骨山城。 “建虏未有打造器械,前来攻打的意图。”郑凤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消除疑虑,“有可能是初至需要休整,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他颇为自信地笑了起来,说道:“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建虏,还要在龙川、义州留守人马,就是前来攻打,又能有多少兵力?” 两次击退建虏,郑凤寿的信心逐渐增长。几千建虏想要攻破龙骨山城,他认为绝不可能。 而且,朝鲜义兵的数量又有增加。龙川的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以及李忠杰兄弟等,都带人赶来投奔。 崔孝一是主张主动出击的,但郑凤寿为主,他也不好太过明显的反对。 “有木炮,又有抛石机,龙骨山城抵挡数千建虏攻打,应是不成问题。”崔孝一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道:“若有余力,某认为当派出小队,对建虏展开袭扰。” 尚可喜微微颌首,看了一眼郭大靖,开口说道:“袭扰就交给我军吧,只是要请郑大人多派些向导。” 郭大靖的意见早就和尚可喜、刘兴祚商议过,两千人马分成两批,展开轮战,使建虏不得消停。 作战地区则选在龙川周边,离龙骨山城不远,进退都方便。 以战代练,新武器、新战术,东江军也只掌握了皮毛,正好趁此机会多加实战演练。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游击战并不只是现在的样子,地雷的使用也远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崔孝一主动请缨道:“崔某对地形地势、大小道路还算熟悉,愿意作为向导,随东江军袭扰建虏。” 郑凤寿点头应允,又派了投奔不久的龙川诸义士,有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等人。 郭大靖突然看到藤野正向他使了个眼色,右手食指在胸前弯曲,连续点了点。 略一思索,郭大靖便向郑凤寿拱手道:“郑大人,郭某想请藤野大人率火枪队助战,不知可否?” 藤野正垂下眼帘,手指也不动了,静等着郑凤寿的决定。 “郭百户言重了。”郑凤寿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道:“已是并肩作战的袍泽,但有所需,郑某必全力支持。” “多谢郑大人。”郭大靖诚恳地致谢,又提出暂借十几架抛石机。 郑凤寿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这是目前赶制出来的全部,但工匠们已经熟练,加班加点的话,顶多两天,就能又有十几架了。 第八十四章 出兵小铁山,截击建虏 轻型抛石机的威力不俗,甚至可以放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 这也弥补了守军在远程火力上的不足,建虏再想轻松地用弓箭压制掩护,可就要顶着石头或地雷的轰击了。 远的用抛石机,近的有木炮和地雷。再加龙骨山城本身的险峻,也难怪郑凤寿信心满满,敢扬言建虏不超一万,都不足为惧。 而藤野正的火枪队,一共才两百来人。况且又是暂借,建虏若攻城,包括东江军都要前来助战,他们也不例外。 其实,龙骨山城里的朝鲜义兵看似一个集体,却还有小的团体。崔孝一、藤野正等人都是义州出来的,自然更加亲近团结。 大敌当前,自然看不出什么,都唯郑凤寿马首是瞻,抗击建虏也是拼命卖力。 但郑凤寿也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的嫡系亲信,更不是手下,在态度上便十分小心,担心他们会投靠别人。 和东江军一起作战,郑凤寿倒是少了担心。连他都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东江军又怎会干出吞并他名义上属下的事情? 军议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郭大靖特意走得慢,与藤野正打了招呼,随意说着话,走到了一起。 “多谢藤野大人率兵相助。”郭大靖先是客气了一句,便直入话题,说道:“若是把火枪兵全部带走,恐怕城防虚弱,郑大人那边可能有微词。” 藤野正早有打算,开口说道:“某只带一半火枪兵,你挑选出些人手,先帮你训练出两三百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是这火枪,还要你自己想办法。”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火枪某已准备好,一带二,先练两百兵再说。” 藤野正峻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明国的鸟铳质量参差不齐,若是南方民间打造的还好,工部的,还是少用。”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全是朝鲜造的火枪,打龙川、义州时缴获的,某已向毛帅要了几百枝。” “心思很细,想得很长远。”藤野正颌首赞赏,说道:“广鹿岛不错,若能驻守,善加经营,当有不错的发展。”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应该是和这个老鬼子说过了,便笑着拱手道:“若能得藤野先生相助,定是事半功倍。” 藤野正笑了笑,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明日便要出发,今晚得好好休息休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郭大靖也不纠缠,与老鬼子拱手作别,径自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郭大靖在树林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取出两百枝火枪放好,又去部队中挑选出两百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兵火枪队。 这两百人都是有战场经验,且是使用过鸟铳的,在战场上不会手抖腿颤,训练周期也会缩短。 而且,郭大靖挑选时还特意询问,能否始终跟着自己。 如果有家眷,郭大靖愿意让他们也迁到自己的岛上,并会尽力地给予照顾,至少不会让他们饿死。 带着两百人去树林中取了火枪,郭大靖也不担心别人怀疑,就说是自己管毛文龙要的,随着粮草物资一起运来的,连刘兴祚也不会知道真假。 原来拔给郭大靖的三十人,并不算是他的手下,是各部队派来跟他学习的,早晚要回到原部。 郭大靖能留下的也就是大哥刘奇士,还有其他的两三个人。所以,火枪队暂时就由刘奇士直接率领,这也是郭大靖目前最能放心的人。 刘奇士对于火枪并不是很看重,但兄弟安排了,还跟他嘚吧嘚吧讲了半天,还是答应下来。 兄弟屡建奇功,官儿也做得越来越大,刘奇士骄傲自豪,恨不得逢人就说,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郭大靖的结拜大哥。 现在兄弟有事安排,摆明了最信任的就是自己,就算是不太喜欢,也得帮兄弟一把不是。 而组建亲兵队,不是郭大靖自作主张,而是毛文龙的授意。意思很明白,让郭大靖有个自己的班底,去驻守海岛也能镇得住。 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在东江军中,也是有派系存在的。主要是南兵系,辽东系,以及朝廷安插系。 毛文龙出身浙江,先是以南兵为基础建立东江镇,再与辽东本地势力相结合。之后,朝廷又有安***如刘兴祚。 随着张盘、张焘,以及尚可喜、毛永诗等辽东将领被重用,东江镇中南人势力衰弱。而刘兴祚,亦被毛文龙压制。 可以说,在东江镇,辽东出身的将领已经独大。郭大靖能比较顺利地晋升,并得毛文龙赏识,以及众将的善意,与他的出身也有很大关系。 而自大将张盘阵亡后,原来辽东皮岛、辽南旅顺的战略犄角之势被大为削弱。 郭大靖看好广鹿岛,毛文龙也希望他能在辽南再建功勋,从而减轻辽东方面的压力。 也就是说,毛文龙基本上答应了战后把广鹿岛给郭大靖驻守经营,但也只是暂时的。 这和郭大靖的设想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旅顺乃至金州,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都看好的,要着力经营稳固并壮大发展,使其成为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利刃。 郭大靖对此还不明了,但他在向着既定的目标越努力,与毛文龙的期望,也就越来越殊途同归。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崔孝一、藤野正等人便赶到了营地。连向导带士兵,总共有二三百人。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部队便开出营地,向着龙川行进。 按照郭大靖、尚可喜、刘兴祚三人事先的商议,从龙骨山城到龙川,在沿途的山林中要设置两三个临时营地。 说是营地,除了储存粮草物资外,还要尽量选择在险要之地,也有抵挡建虏进攻的作用。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这两三个营地兼阵地,将给部队起到保护作用。一旦建虏猛攻,抵挡不住的话,可以在撤退当中,节节抗击,有个缓冲或喘息。 而随军的十几架抛石机又经过了改进,除了更加结实外,还装上了木轮。除去配重后,倒也不算太过笨重难行。 这将是伏击建虏的秘密武器,郭大靖要使用间接瞄准法,给建虏以突然的打击。 历史上,间接瞄准法虽然极为少见,但最早却可以追溯到宋代。 据载:古代著名的炮兵专家陈规在德安守备战中,把抛石机布放在城墙内,使城外敌人无法看到。通过城上的“定炮人”,用口令指挥城内抛石机施放。 没有城墙掩护,郭大靖准备在某处山顶的反斜面上摆放抛石机,引诱建虏来进攻,再来个万石齐发。 当天下午,部队便来到了第一个营地,留下两三百人和部分物资布置,大部队继续进发。 晚上八点左右,部队在第二个营地停下休息过夜。 篝火正旺,饭香飘荡,郭大靖等将领围坐在一起,随便地谈论聊天。 “三十里为一舍,郭大人对于营地的设置,很合兵家要义。”崔孝一对郭大靖很感兴趣,笑着挑起了话题。 从首攻义州城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郭大靖已经创造了太多的惊艳。不仅是崔孝一,很多人都对他是刮目相看。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崔大人过奖了。某哪知道什么兵家要义,不过是觉得这个距离要逃跑的话,既累不死,还能歇口气儿。” 刘兴祚正喝着碗里的热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揶揄着说道:“未料胜,先料败。郭大人,你又得到高人指点了。” 郭大靖含笑不语,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火里,溅起了几点火星,正看到对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藤野英也跟着父亲出来了,不知是个啥心思。 在部队行进中,在众人面前,他却不与郭大靖接近。但郭大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 “建虏悍勇,战力强于我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藤野正沉声说道:“先稳自身,再图伤敌,并不为过。郭大人谨慎,理所应当。” 郭大靖垂下眼帘,避开了一双投过来的别样儿的关注的目光,缓缓说道:“建虏以征战杀戮为业,与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士兵,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郭大靖话锋一转,抬起了头,声音有力地说道:“他们也有弱点,也并非不可战胜。说起来,建虏不仅是大明的敌人,也是朝鲜的敌人,更是所有希望和平安乐生活的人的敌人。” 崔孝一用力点头,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建虏残忍暴虐,屠戮为常,天下人当共击之。可惜,我国武备松驰,难以抗衡。” “朝廷不可靠,那就靠自己。”郭大靖沉声道:“朝堂诸公,岂知战乱之苦?公卿大臣,又哪里知道我等抗击建虏之难?我等拼死作战,是为生存,是为保家卫国,是为报仇雪恨。” 刘兴祚目光一闪,笑着打岔道:“郭大人是发自肺腑,我等也是感同身受。保家卫国,此正是我等浴血厮杀之目的。” 非议朝廷,刘兴祚认为是不妥当的,尽管他也因为身处东江军,而感到很不公平。 这是封建时代人们的普遍思想,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自嘲道:“发发牢骚罢了,诸位不必当真。想到辽东沦丧,想到某家破人亡,就是觉得憋屈。” 建虏肆虐辽东,屠戮辽民,朝廷在哪,谁管那些死伤在建虏手中,冻毙饿死的无辜百姓? 刘兴祚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一说到这惨事,任何的安慰都显得无力且苍白了。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有晶亮闪动,边笑边说道:“死在某手中的建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家的仇,已经报了。以后某还要继续杀,为某的乡亲,为某不认识的辽人报仇雪恨。” “大丈夫恩怨分明,报仇雪恨亦是我等之愿。”崔孝一握紧了拳头,说道:“虽无郭大人的本领,但也有一腔热血,一颗不畏死的胆子。” “谁与建虏没有血海深仇?我等随郭大人出兵,就是与建虏厮杀,以血还血的。”藤野英附和着,对郭大靖说道:“郭大人,看你信心满满的,想必已有对敌之策了吧?”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了。但既然问起,说出来大致计划,集思广益加以完善也是好事。 “某向刘将军打听过。”郭大靖看了一眼刘兴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济格性格粗暴,也不是什么智将。将领性格的缺陷,往往会影响到用兵,我以为可以抓住这个弱点……” 简单来说,郭大靖就是要通过各种办法挑衅,以激怒阿济格,再抓住他冲动出战的破绽,给予其沉重打击。 “阿济格所部有三千精骑,战力强横,不可力敌。但三千精骑不可能总是全部出动,要侦察巡逻,要打柴运粮。我们就采取零敲碎打的战术,逐渐削弱其力量。” “而且,建虏驻守龙川,还面临着一个大困难,那就是粮草物资。” “要是出城在周边抢掠,我们可伺机伏击;不出城的话,我们就截断其通往宣川、义州的道路,使其讯息不通、情报不灵,变成聋子瞎子……” 其实,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没什么新鲜的,但却胜在多。多种战法组合起来,威力自然就有叠加。 “设置一个大的伏击阵地,通过各种袭扰激怒阿济格,并争取把敌人诱引到伏击阵地,给予其重创。” 郭大靖拿木棍在雪地上划着,解说道:“小铁山,在龙川和宣川之间,不是很高耸险要,距龙川不过十里,但也因此会使建虏掉以轻心。而我料龙川缺粮,多半会从宣川运输。” “建虏一路攻城劫掠,把大批粮草物资金银钱财都储于所占大城,准备着撤退时带回辽东。”崔孝一插嘴道:“相比于从缺粮的辽东运输,郭大人的判断很是正确。” 第八十五章 初任指挥 假投降的崔孝一,在义州和建虏共处过一段时间,对于建虏的行动和意图,比较了解。 得到崔孝一的赞同,郭大靖点头表示感谢,继续说道:“如果从宣川运粮的建虏不多,我们便于路上伏击;如果超出我们的能力,便请毛帅出兵相助。” 春天的气息已经微微可闻,尽管还没有冰雪消融,但海水结冰却会化得更快。 也不需全部融成水,只要建虏难以蹈冰而过,驻守云从岛的兵力便可以解放出来。 这样的话,东江军差不多能动员上万人马,从而展开大行动。而随着气温升高,陆地上的河流解冻,建虏的处境将会更加不利。 “我军在龙川附近立稳根据后,尚将军便率军来援,合力缠住阿济格所部。”郭大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道:“得不到粮草物资,阿济格要么退回义州,要么转进宣川。” 郭大靖的意图很明显,消耗并拖住建虏,并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地要消灭阿济格所部。 三千建虏精骑,不是两千东江军,以及数千朝鲜义兵能够正面抗衡的。但化整为零、积少成多的战斗,也不是建虏能够轻易对付的。 要知道,建虏是在异国他乡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只要充分利用这些有利因素,让更多的建虏把狗命留在朝鲜,还是能够做到的。 刘兴祚微笑地听着,不时投来鼓励和赞赏的目光。 从龙骨山城出兵以来,他便少说少做,尽量让郭大靖来安排一切。 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抑或是现在的布署,都是给郭大靖锻炼成长的机会。当然,不对的地方,刘兴祚也会指点,寥寥数语即可。对于郭大靖的悟性,以及聪慧,刘兴祚也感到惊讶和钦佩。 郭大靖对于作战的布署,也是与他反复商议研究后确定的。 借助于他对建虏的了解,以及郭大靖想象丰富的战术打法,最后形成了比较完善,且令人耳目一新的作战计划。 当然,计划是计划,口头或纸面上的东西。最后的实战如何,谁也不好最后确定。 但没有计划的作战就更没有获胜的希望,越是完善,考虑得越周到,就算不胜,也没有大败亏输的道理。 而在崔孝一等人听来,郭大靖的作战计划是既丰富,又详尽。其中有很多小的战术创新,心思巧妙,令人叫绝。 郭大靖布署完毕,拿起水碗喝了两口,说道:“集思广益,某是抛砖引玉,诸位尽可补充建议。” 崔孝一等人互相瞅了瞅,笑着摇头道:“郭大人心思缜密,布置的计划是面面俱到,我等心悦诚服,完全遵照执行。” 郭大靖笑了两声,说道:“明日中午便能到达龙川附近,稍事休息,咱们夜间便开始行动。” “遵令。”藤野英暴露了清亮的嗓音,却没人多加注意,也都拱手表示听从号令。 众人都散去休息,刘兴祚和郭大靖还坐在一起,随意地聊着。 “你与某家不同,毛帅另眼相看,定有一番前途。”刘兴祚往火堆里扔着树枝,感慨地说道:“此战过后,某就又要留在毛帅眼皮下小心做事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将军,你亦是出身辽东。既在毛帅帐下听令,便要为东江镇着想。日久见人心,毛帅又岂能老提防你?”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你怎知我没为东江镇着想?我虽是朝廷任命,袁大人所派,可也没有争权夺权的心思。” “看,你自己还忘不了是朝廷任命,是袁大人所派,还要怪别人也记着吗?”郭大靖笑着揶揄道:“那你再说说,怎么为东江镇着想,又做了什么贡献了?”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毛帅不待见,某自然会为东江镇做很多事情。别的不说,上阵杀敌就没问题。” 郭大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上阵杀敌有士兵呢,你的职级就该干你的事情。比如这次献计,毛帅就很高兴不是。东江军缺什么,你要是能搞到,不更让毛帅心喜?” “缺钱缺粮,可某哪有那个本事?”刘兴祚苦恼地摇着头。 “我帮你呀!”郭大靖狡黠地一笑,说道:“在皮岛的时候,我和东南的林姓商人有过交往,搞到了些高产作物的种子。要是试验成功,可是大功一件。” 刘兴祚没太听懂,疑惑地问道:“让某去种地?” “一个理由罢了。”郭大靖摆了下手,说道:“我需要刘将军这样久经战阵的扶持帮助,刘将军也不想在皮岛无所事事,对吧?” 刘兴祚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能离开皮岛在外发展,自是某所愿意的。” “这事不能急,待打完这仗再说。有些细节,还要再想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郭大靖盯着火堆,似乎陷入了思索,噼啪爆响的火星,映得他脸上时明时暗。 …………………….. 深夜时分,阿济格巡视完城防,才回到住所休息。 龙川城被两次攻破,损坏的城门和城墙也没有得到修缮。尽管阿济格相信所部的战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火药爆炸,这是敌人使用的破城手段。阿济格从熏黑的城门洞,以及未及掩埋的弹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和判断。 东江军竟然有了新的破城战术,这让阿济格心生警惕。而龙川、义州之所以连遭失败,显然是低估了敌人。一千或五百守军,确实是有些单薄了。 同样,岳讬或硕讬应该也是吃亏在轻敌。两位贝勒阵亡,确实给阿济格很大的震动,也让这个粗暴的家伙谨慎小心了很多。 阿济格刚刚睡着,便被嘈杂喧闹声惊醒,翻身而起,披挂整齐,多年的军旅生涯,使阿济格做得既快又利索。 “禀报贝勒爷,南城外出现敌人。”刚迈出房门,亲兵便向他禀报。 阿济格“嗯”了一声,问道:“有多少人马?” 亲兵报告道:“试图靠近的只有几十骑,但远处火把极多,似有大军在后。” 阿济格快步而出,接过亲兵牵过的马,飞身而上,向南城而去。 城内的建虏都被惊动,纷纷出来,按照布署,上城戒备。 等到阿济格赶到南城,向外瞭望时,只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火光又消失不见,敌人似乎撤退了。 “贝勒爷,是否出城侦察清楚?”一个牛录额真躬身建议道。 阿济格想了想,摇头道:“夜色昏暗,要提防敌人的陷阱。命令各部,加强戒备,勿要松懈。” 传令兵领命而去,阿济格站在城头,继续向着远方瞭望,心中揣测着敌人的意图。 这应该是试探,阿济格思索之后得出了结论。敌人想要攻打城池,肯定有着比较准确的情报。城中有三千精骑,敌人至少要上万,才敢来攻。 阿济格对自己部队的战力,还是比较自信的。他不认为数千敌人,就敢来捋虎须,不自量力地贸然攻城。 但自信是自信,阿济格却不敢放松警惕,更不会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下面的士兵。 难道告诉他们:没事儿,没事儿,敌人是试探,都回去睡觉。 “贝勒爷。”就在阿济格要转身回去的时候,有士兵赶来报告,“北城有敌人潜近,用冷箭袭击,我军有三人阵亡。” 阿济格的眉头猛地皱起,沉声道:“有多少敌人,怎么让他们靠近的?” 士兵嗫嚅着说道:“敌人数量不详,且隐蔽得极好,城上未有发现。” 阿济格哼了一声,问道:“现在呢?” “敌人已经退去,城上也加强了巡视戒备。”士兵赶忙说道。 阿济格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敌人既已经退了,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能无声无息地潜近,还能射杀三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够做到的。 阿济格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他认为城外的敌人可能是东江军的主力,现在正进行着攻城前的试探和侦察。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城外再没有敌人的动静,阿济格嘱咐守城将兵不可轻忽大意,便命另一半人马去休息。他也回到了住处,却久久不能入睡。 就在阿济格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喧嚣又响了起来。 阿济格本就是合衣而卧,立刻起身出门。亲兵赶来报告,一股敌人又出现在东城,偷偷摸摸地想靠近,被守城官兵发现,一通箭雨后,又无奈退了下去。 贼心不死,还想着偷袭城池?这是阿济格的第一个判断,挥退了亲兵,他的睡意全消,坐在灯下,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敌人胆子很大,想来实力不错,否则也不敢再三试探。 如果是白天,自可出动骑兵或侦察,或交战,但在夜间且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小心。 这一夜,阿济格和守军都没有休息好,两三个时辰就是一阵折腾。敌人先是偷偷摸摸,后来索性明目张胆,还敲鼓呐喊。 直到天色微明,城外敌人才不见了踪影。阿济格派出数百骑兵,出城侦察,在附近并没有发现敌人。 眼见龙川城防严密,识趣地退走了?阿济格不敢确定,命骑兵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小铁山,发现敌人。 十里左右,敌人数量不详,路上遭到袭击,死伤数名。 对这些情报,阿济格沉思难决。对着粗糙的地图反复思揣,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出兵,进行深入的侦察,并试探敌人之虚实。 小铁山的位置卡在了龙川和宣川之间,阿济格可以暂时置之不理,紧密地监视敌人,等宣川运粮部队返回,再予以夹击。 但敌人占据小铁山,却差不多截断了与朝鲜主力的通讯联系,这是阿济格所不能接受的。 根据天色早晚,阿济格没有马上出兵,这也是正常的决定。否则,到了小铁山,很快就夜幕降临,对于侦察或进攻,都是不利。 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郭大靖指挥部队,在小铁山布置起相对完备的防御阵地。 “明天中午,尚将军所部便会率军赶到。”郭大靖站在山顶,瞭望着龙川方向,说道:“我军将与建虏至少战斗半天。” 刘兴祚嘿然一笑,说道:“别说半天,就是一天两天,建虏也攻不下来。” 郭大靖的布置不仅多样,而且诡异难防。 再者,建虏不可能倾巢而出,也就两千左右。进攻面狭窄,再多的人马也施展不开。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咱们还有时间,晚上轮流休息,继续完善工事。阿济格若来,就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我带些人手去龙川城看看,路上也要布置一下,让建虏不得轻松。” “多加小心。”刘兴祚嘱咐道:“明日大战,可少不了你的指挥。”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有人给我看过相,不是短命鬼。” 刘兴祚有些怪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是毛帅嘛?” “是啊!”郭大靖眨着眼睛,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猜到的?”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毛帅的爱好之一,据说是以前的老本行。” 毛文龙以前还干过摆摊算命的神棍?! 其实,这是以讹传讹,从历史记载来看,毛文龙的家庭出身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衣食无忧。 他幼时曾接受传统的儒家正统教育,对四书五经始终不感兴趣,而喜读兵法书“耻学举子业,好孙吴兵法”。在重文轻武的明末,自然很难取得像样的功名。 后来,毛文龙通过其母舅沈光祚,被其荐于宁远伯李成梁帐下,开始了在辽东的军事生涯。 同年九月,参加了辽东的武举考试,“列名第六”,被任命为安山百户,后升叆阳守备。 所以,说毛文龙曾以算卦为生是谣言,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他在李成梁手下任职,与老奴认识,甚至是熟习,倒大有可能。 郭大靖好奇地问道:“那出兵打仗前,毛帅会不会卜卦测测吉凶?” 刘兴祚摆了下手,哭笑不得地说道:“想哪去了?可别跟外人乱说,有损毛帅的英名。” 郭大靖讪笑两声,连连点头。封建迷信是有,职业病也可能,但要用卜卦测字来打仗,那确实是挺扯蛋的。 ………………… 第八十六章 暗夜袭扰,尽力而已 夜色是郭大靖的保护,前晚潜近城墙,已经射杀了三名建虏。今晚,他准备继续折腾,让建虏多起几次夜,省得尿床。 没有探照灯,城上灯球火把,反倒晃自己的眼睛,更看不清城外的昏暗。郭大靖认为,城上的光亮只是给外敌看的,意思是俺们没睡,俺们守卫严密。 月亮躲进了云层,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同样阴沉的龙川城。 郭大靖披着伪装,沿着熟悉的路线,靠近了城墙。这里,离他第一次潜伏爬城的地方很近。 龙川城的城墙并不高大,建虏居高临下,也未必会给弓箭增加多少的射程。 可郭大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却是越来越纯熟。配合四倍瞄准镜,在百米距离的精准射击,使用改装后的弩箭,也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尽管狩猎弩的最大射程能达到将近两百米,但箭矢不同于子弹,受到风力的影响较大。 百米的精准射击,已经是很优秀的狙击技艺。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极限,但却需要原装箭矢,需要更长时间的摸索和熟练。 其实,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百步穿杨,手熟而已。 城墙上火光闪烁,隔着几十步,便有建虏的人影晃动。这样的守卫确实算得上很严密,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城头巡视。 郭大靖观察了一会儿,取出弩弓,瞄准敌人,等待着时机,轻轻扣动了板机。 弩箭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准确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侧脸。他连声都没吭,从城墙上消失。 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相距最近的另一个建虏,就在他在城垛口闪现出身影的时候,扣动了板机。 再次准确命中,郭大靖也不观察战果,迅速地沿着看好的路线撤退而去。 不贪多,一天两三个就能让郭大靖满足。他的目的很简单,希望借此让阿济格知道,用冷箭袭杀岳讬的杀手就在城外。 别人唯恐遭到敌人的仇恨,满世界的追杀。郭大靖却唯恐敌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希望他们前来报仇。 与自己的手下会合后,郭大靖指挥着又进行了一次骚扰。敲鼓呐喊,并做出了接近城门的举动,然后便撤退远走。 “敌人很谨慎哪!”崔孝一眼见伏击的布置落了空,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晚上的关系,建虏也怕贸然出城遭到伏击。” 夜战对于敌我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愿意采取的作战方式。但对于战力弱的一方,夜间混战却能拉近双方的差距。 而战力强大的,当然希望是堂堂正正的阵战。不依靠阴谋诡计,完全凭着实力硬磕,才是最稳妥的取胜方式。 不管是东江军,还是关宁军,都不具备和建虏正面交锋的战力。一个是倚靠坚城,一个则是避实击虚的骚扰袭击。 但东江军强于关宁军的一点,便是敢于主动出击。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损失多大,这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 而郭大靖的影响,比如地雷,比如爆破攻城术,比如木炮和抛石机,则使东江军更加具有作战的欲望。 不仅是东江军,连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在接连获胜的鼓舞下,士气也高涨起来,向建虏复仇的心情更加强烈。 通过郑凤寿和崔孝一,郭大靖知道毛文龙派出很多人联络各地的朝鲜义兵,除龙骨山城外,还支援小为浦的李立,犒赏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 在面对共同的凶恶之敌建虏时,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团结起来,互通声息,互相配合,使深入朝鲜的建虏更呈孤立之势。 但对于朝鲜义兵,郭大靖是很惋惜的。建虏退去,这些有着血性的朝鲜义兵也将解散。 按照朝鲜王室和大臣的揍性,依然还是武备松驰,醉生梦死。等到数年后,建虏再来攻打,又是不堪一击,望风而逃的狼狈。 尽管还是历史上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朝鲜这样的软柿子,建虏穷疯了不抢你的抢谁的? 袭扰结束,郭大靖、崔孝一带着两百多人离开龙川城,向小铁山转进。 为了尽量地消耗建虏,并拖延时间,以待尚可喜率一千部队赶来,郭大靖在路上设置了几处阻击阵地。 砍伐树木、堆积石头、积雪,在狭窄险要之处把路堵塞,并暗藏地雷。郭大靖带人在路旁的山林中埋伏,对建虏展开迭次截击。 阻击阵地相距的不是太远,郭大靖等人也有战马,不用担心被建虏追上。 而每次截击也不要求具体的战果和拖延的时间,完全视路障被清除,或是建虏包抄的情况而定。 “我在这边,一个人就行。”郭大靖自信满满地说道:“那边有二十几个,多设些地雷,别让建虏冲得太快。” 对于自己的秘密,郭大靖是尽力保守。对于自己弩箭,他也有很大的自信。 崔孝一没有再争执,说道:“某带人在那边,都是不错的弓箭手,再辅以地雷、陷阱,建虏在树林里也不能有太高的速度。”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下一个截击阵地,布置的人手要多一些。建虏吃过亏,可能就直接入林迂回,将我们逼退后,再去清除路障。” “没错,建虏也不是傻子。”崔孝一说道:“可以进行一次小的伏击,那里的地形地势都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接着说道:“在第三个截击阵地,我们可以提前发动,打完就跑。建虏以为路障处有埋伏,之前可能会疏忽大意。”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到第四处伏击时,我们不用路障,多设陷马坑,让建虏追击困难。” “好,多次截击,却又每次不同,还不把建虏搞得晕头转向?”崔孝一笑着说道:“那就布置下去,分头行动吧!” 安宗禄、金念良、张遴、张熙俊、金宗敏等人听完郭大靖的详细交代,接受命令后带人而去。 来的时候便选好了截击阵地,他们只需分头布置,等待郭大靖、崔孝一等人不断撤退,进行接应和配合。 这里的路障已经设好,乱七八糟的树木、石头,再铲了积雪覆盖,使得马匹不得奔驰而过。 郭大靖和崔孝一带着人,在路障和树林里布了些地雷,商量好配合作战和撤退的信号,便在背风处的火堆旁休息。 “建虏要来的话,也得在巳时(上午九点)左右。”崔孝一估算着时间,苦笑道:“没想到在义州诈降,倒是对建虏有了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喝着热水,说道:“要是对敌人一无所知,那又何来胜算可言?” 崔孝一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郭大人,你对朝廷有些不满,但在杀敌报国上,却勇猛无畏。” 郭大靖直视着崔孝一,反问道:“崔兄,你对朝鲜王室和大臣难道很满意?建虏入侵,还不是一样视死如归。” 崔孝一垂下眼帘,无奈地苦笑起来。 郭大靖不再就这个问题深究,开口说道:“建虏退去后,崔兄有何打算?你觉得建虏还会不会再攻朝鲜?”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朝鲜忠明,这是肯定的。建虏再度进攻,也不意外。至于崔某,应该还是会做官吧!” “要做到怎样级别的高官,才能改变朝鲜目前的状况?”郭大靖说道:“朝鲜义兵的英勇,官军的积弱,对比鲜明。我对此,甚是惋惜。”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朝廷无能,底层百姓受苦,个人纵是满腔血性,一身武技,也有无力之感。 郭大靖继续说道:“我与崔兄也是一样的心情。每每感慨,我若是皇帝,定能体念前线将士之劳苦,至少让他们粮饷充足,能够养家糊口,更加地报效。” 崔孝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想做皇帝,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还不让人想想啦?崔兄不实在,我就不信你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崔孝一嘿然而笑,不理会这话茬,虚心地请教道:“郭大人,可有良策教某?”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带动和改变周围人。再就是未雨绸缪,想得长远一些,尽力多做些准备。” “但闻其详。”崔孝一并不放弃,老是觉得郭大靖有藏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心里话。 郭大靖挠了挠头,赧然地说道“我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也没什么高深见解。只是会一个办法,叫舍身处地、换位思考,觉得甚是有用。” “如果我处在崔兄的境地,待建虏退后,还是争取当官,就在义州,然后尽所能安排那些义兵。或为官军,或给予些钱粮,在乡中作为义勇……” “为了争取朝廷的支持,可以散布建虏还要再攻的消息,或者在边境制造点小冲突。经此丧土失地的惨败,贵国朝廷多少都会有些触动,加强武备也是正常。” “即便不能为官,以崔兄的本领,或在乡中训练义勇,或直接投到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多杀一个也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东江军与贵国虽有不愉,但实际上却是唇亡齿寒。若无东江军,贵国也就只能屈服建虏,质子纳贡,出兵助战,成为建虏藩属。” 崔孝一沉声道:“我国受大明再造之恩,必不至忘恩负义,背弃大明。” 郭大靖看着崔孝一,淡淡说道:“形势比人强,崔兄若是不信,且看此番建虏与贵国盟誓。虽不是完全屈服,却是因建虏不强,且急于撤退。若建虏倾巢来攻,是亡国还是忠明,这个选择我却不是很乐观。” 摆了下手,郭大靖止住了崔孝一的分辩,笑着说道:“姑妄听之。现在争论又有何用,看到结果再说也不迟。” “好吧!”崔孝一也洒然笑道:“郭大人的话,某都记下,日后说不定还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郭大靖谦逊道:“你我都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人的尽力,可是改变了太多。”崔孝一恭维也是赞叹,“东江军,朝鲜义兵,都得益匪浅。” 郭大靖有些小得意,事实如此嘛,自己确实改变了很多,与历史上已经大不一样。 建虏此次攻朝,损失可是很大。两位贝勒被杀,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 而对于东江军,连番作战,伤亡也不小。但从长远看,却是利大于弊,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再象以前那般轻视、苛刻了吧? 况且,与建虏厮杀血战,哪有不死人的。就目前的战损来看,东江军也比以前强了很多。 等到江河冰融,要是建虏还滞留朝鲜,东江军的水师出动,截断鸭绿江,建虏的死伤应该还会大量增加。 ………………….. 龙川城。 阿济格摆弄着几支弩箭,好半晌才扔到了桌上,沉声道:“两夜射杀五人,还是潜近城墙,还能全身而退,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甲喇额真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他便是冷箭射杀岳讬贝勒的凶手。”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地建议道:“末将愿率兵前往小铁山,些许敌人,岂能劳动贝勒爷?” 阿济格看了特库殷一眼,淡淡地笑道:“你怕我也被此人冷箭射杀?” 特库殷赶忙说道:“若是阵战交锋,贝勒爷武勇,不惧任何敌人。可这个家伙偷袭冷射,实在是卑鄙无耻,却也不得不防。” 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你说,此人连续两夜潜近城池,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了射杀几个守城士兵?” 特库殷眨着眼睛,尽管有所猜测,却不好说出口。 阿济格冷笑一声,说道:“我想,他在向我挑衅、示威,要激怒于我。” “这个家伙没有这样的胆量。”特库殷说道:“只是伤亡几个士兵,他怎么会料到,贝勒爷会加以关注。” 第八十七章 狙击懂不,截击建虏 “因为这箭——”阿济格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箭矢,说道:“很特别,才会引起注意,你不也是一样。” 抬手止住了特库殷要继续的争辩,阿济格说道:“既然他要激怒我,可能是在打龙川城的主意,那我就偏不上当。明日你率军前往小铁山,本贝勒坐镇龙川城。” “贝勒爷英明。”特库殷喜出望外,躬身领命。 “要小心这个家伙。”阿济格沉声提醒道:“既想激我出城,敌人可能在打龙川城的主意。义州、龙川两次被破,敌人想必已熟悉了攻城之术,认为城内厮杀也能削弱我军骑射之威。” 特库殷有些犹豫,说道:“贝勒爷,那城中多留人马,或者暂时不去攻打小铁山。” 阿济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谨小慎微。龙川城小,一千人守御足可。你率军去小铁山,能攻则攻,若敌人势大,便相机撤回。” “末将明白。”特库殷躬身领命。 对于阿济格来说,想要用冷箭袭杀他,并不为惧。在箭法上,他自认不比谁差。而且,久经战阵之下,岂能没有警惕和察觉。 什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显然是评书里的夸张。但对危险的感觉和反应,确实也是丰富的战场经验的表现。 岳讬之所以被冷箭袭杀,阿济格认为是在撤退途中,人困马乏,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同时,护卫的疏忽大意,搜索不细,更是重要原因。 所以,阿济格真不是害怕,确实是更担心龙川城的安全。攻打小铁山就比较简单,不能打就退回来再想办法。 …………………… 冷箭袭杀?!这么不专业的形容,是对专业“狙击”的侮辱。 郭大靖很想吐槽,但也只能接受这个时代人们对“狙击”的定义。 定义有偏差,认识上就更不准确。 要想成为狙击高手,枪法准、箭法强只是其中一个条件,更重要的却是伪装、潜伏和隐蔽。 所以,郭大靖对自己的狙击有着很强的自信。敌人既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那狙击的成功率自然大大提高。 尽管除了岳讬,郭大靖并没有接连地采用狙击战术,射杀建虏的将领。但他只是在隐藏实力,等待着最佳的机会,最有价值的目标。 阿济格算是一个,可郭大靖并没有得到有关他的准确情报,不能因为就狙杀他而浪费时间和精力。 对于自己将来的目标,郭大靖是很明确的。他将指挥千军万马,平辽灭奴,而不是成为一个狙击手,哪怕是令建虏胆寒,也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休息了一夜后,郭大靖等人早早起来吃饱喝足,准备完毕后便进入阵地,等着建虏的到来。 崔孝一带人埋伏好,再向另一边看时,已经没有了郭大靖的身影。 对于他的潜行隐蔽,崔孝一是钦佩的。而郭大靖的那三十个手下,也得到了悉心传授,长进了很多。 哨探,夜不收,或者是郭大靖定义的侦察兵,就应该有这样的素质和技能,还应该是基础。 不仅是潜行隐蔽,还有格斗刺杀的技巧,以及其它的技术,郭大靖也会在以后慢慢传授。关键是他不敢一下子暴露太多,容易让人生疑。 当然,崔孝一不清楚这是狙击要掌握的最重要的技术,伪装隐藏。藏得好好,既是生存,又是雷霆一击的前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郭大靖却不慌不忙,利用地形地势和树木积雪,沿着撤退路线,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隐蔽射击的阵地。 任何壕沟等工事,都有助于提高生存几率,以及增加射杀敌人的机会。 没人完全明白做这些准备工作的真正意义,就象郭大靖射杀岳讬后,大家震惊之外,并不知道他所付出的辛苦,所承担的危险。 选择有树林的狙击阵地,建虏会有防范,甚至会派人提前搜索侦察;在隐蔽物较少的地方,防卫会有所松懈,但对伪装和安全撤退,却有更高的要求。 百米的射击距离,对于疾奔的战马来说,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建虏还精于骑射,逃跑时还要防备射来的箭矢。 这就是郭大靖狙杀岳讬的不易,既伪装得难以察觉,又撤退得隐蔽。在建虏找到袭击者之前,他已经钻进了树林。 现在,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郭大靖也本着认真细致的态度,尽量布置得安全可靠。 在别人眼中,郭大靖是个为了杀敌而敢于拼命的家伙。 但郭大靖的每次行动,看似冒险,却都尽量进行了安全方面的准备。尽管准备周到细致,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太阳高高升起,已经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微微暖意,而不再是冬日的冷冽。 郭大靖微闭着眼睛,沉浸在意识空间内。这已经是他养成的习惯,休息工作两不耽误。 十几把弩弓静静地摆放整齐,都是他利用空闲时间制造完成的。 利用缴获的短弓制作的弩弓,有效射程只能达到四五十米。但对于郭大靖要训练装备的部队来说,已经够用。 不能与建虏野战,但依托山林和有利的地形地势,进行袭扰伏击,却是非常可行的。 再借助于预设的工事,发挥弩弓和火枪的优势,可谓是扬长避短的有效战术。 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切削弩托、安装小零件,一把半成品的弩弓很快就全部完工。 试了一下,郭大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第十九把弩弓摆放好。 一声响箭打断了郭大靖沉浸的情绪,他的意识从空间退出,回到了现实。 前方布置的哨探发出的信号,建虏出现了。郭大靖做了几下深呼吸,活动了一下手脚,在狙击阵地里端起了弩弓。 马蹄声轰鸣,由远而近,很快就能看到出现在大路尽头的建虏身影。 建虏的前锋有百十来人,盔甲齐全,行动如风,显示出精锐骑兵的威势。 对于路旁杂草内或树木后异常,建虏并不下马,而是用弓箭招呼过去。箭射得很准,连郭大靖也不得不佩服。 前锋的行进速度不快不慢,间距也拉得较开。这样搜索警戒不大会有疏漏,即便遇到伏击,也有反应调整的余地。 有点象一字长蛇阵,想要全部围攻,需要在相当大的范围内才行。而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回,很有弹性的行进队形。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伏下身子,通过瞄准镜,观察着建虏的行动。 单论箭法,很多人都要超过郭大靖。但他的长处和优势在于伪装和潜伏,在这个时代,他却有着绝对的自信。 建虏看到了前方的路障,一个奔在前面的头领高高举起了手臂,队伍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不错,令行禁止,控马的技术也高超,确实可称精锐。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透过树林的间隙,将首狙的目标定在了那个头领身上,这是他的幸运。 箭矢射来,击断了枯枝,落下了雪尘,郭大靖却连眼都不眨。准备不是白费力气,建虏的这点火力侦察,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伤害。 建虏头领向前挥手,十几个建虏跳下马,向前奔去,准备清除障碍。另有建虏骑马奔向大路两边,张弓搭箭,目光警惕地搜寻着异样的动静。 百米距离,还有树木杂草,想要发现隐藏很好的郭大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郭大靖轻轻扣动了板机,弩箭无声,闪瞬即至,射入了建虏头领的胸腹部。 惨叫了一声,建虏头领在马上晃了几下,摔了下去。 郭大靖选择的位置与路障差不多平行,看似更加危险,但在树林中的纠缠,郭大靖却有着自信。 其实,他更喜欢夜里。借助于夜视瞄准镜,他将如鱼得水,把敢于入林追击他的建虏,一个个地无声射杀。 “敌袭!”建虏大声喊叫着,一丛箭矢射向了树林。还有建虏跳下马,向着树林里冲来。 郭大靖不慌不忙,拉弦上箭,瞄准后再度击发,将冲在前面的一个建虏射翻在地。 随后,他借着树木、积雪的掩护,沿着已经设计好的路线,悄然撤退。 时而匍匐,时而猫腰急行,郭大靖来到第二个狙击阵地,拉弦上箭,瞄准了来到路障前,正要搬开清理的建虏。 一个建虏正指挥着同伴,要一起用力,搬开阻路的树干。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张着嘴巴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半截箭簇,仰脸摔倒。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暴露的建虏快速施射。尽管弩弓的弹道是曲线,却比弓的要低平,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更短,更难捕捉其轨迹。 连射三箭,郭大靖只在第二个狙击阵地呆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便又迅速离开,退向第三个。 按照狙击法则,不在一个位置开两枪,以免暴露位置。但那是在使用枪械的后世,狙击手的敌人同样是狙击手。 而在这个时代,郭大靖可以不必如此严格。 一边撤退,郭大靖一边观察着入林建虏的距离,并迅速卧倒,瞄准后射击,将已经追近的一个建虏射杀。 保持在七八十米的距离,甚至是五六十米,使用弩弓的郭大靖与建虏对射,也占据着优势。 张弓射箭要保持身姿,就意味着要暴露出不小的身体面积。郭大靖却可以用卧、立、跪、蹲等姿势射击,杀敌的同时兼具着隐蔽。 都是建虏的精锐骑兵,如果是在阵战中,差不多要三五个明军才能打一个。郭大靖多杀一个,就等于间接地减少了三五个明军的死伤。 何况,这些建虏之所以能成为精锐,都是久历战阵厮杀,手上沾满了明军和辽人的鲜血。 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郭大靖不断射杀着林中追来的建虏,心中却越来越是平静无波。仿佛是一群土鸡瓦狗,在他手中结束的一条条狗命,缈小的激不起他情绪的波澜。 轰!建虏碰响了预设的地雷,在火光黑烟中响起了惨叫。 郭大靖冷笑着瞄准、击发,将一个从树后闪身而出的建虏射杀当场。 每射杀一个敌人,郭大靖都能从中增加自己的熟练度,并提高自己的射击技术。 无他,手熟耳!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经验累积到一定程度,往往会摆脱循规蹈举的射击程序。比如甩手一枪就能打断电线,就已经省略了瞄准。 轰,轰,轰! 建虏分散开来,试图包抄袭击者,却碰响了更多的地雷。 大路的另一边,崔孝一指挥手下,向着进入树林搜索的建虏发动了猛烈的袭击。 轰,轰! 地雷在爆炸,箭矢在激射,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但战斗却并不激烈。 给予建虏打击之后,不等建虏调整增兵,崔孝一便带着手下迅速撤退,只留下不时爆炸的地雷给建虏制造惊喜。 郭大靖这边接到信号,开始加速撤退,与崔孝一等人会合后,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轰!一声巨响在身后轰鸣,那是建虏搬抬路障触发了大地雷,上面覆盖的碎石将给建虏带来不小的死伤。 郭大靖和崔孝一在马上相视而笑,这一仗打得轻松。己方只有两伤,可建虏光被射杀的就有十几个。 至于地雷造成的伤害,不太好判断,可建虏肯定不好过,哪怕是头破血流,也会对战力造成影响。 上千的大队建虏又如何,几十人照样能干他一家伙。只要有利的地形地势,并做充分的准备,建虏吃亏也找不到赚回的机会。 “只要两三千兵力,组织几十,甚至上百支小队,每天一个小队只打死一个建虏。”郭大靖似笑非笑地说道:“从建虏攻朝到现在,要损失多少人马?” 建虏攻朝已经一个多月了,按三十天算,小队按六十支算,差不多有两千建虏要变成死尸啦! 崔孝一知道这是假设,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一种乐观的估计。 但郭大靖的思路是正确的,就算正面战场抵挡不住建虏,可持续性的消耗,也会让建虏无法在朝鲜呆太长的时间。 第八十八章 小铁山布防 “郭大人以后也将在辽东采取一样的战术?”崔孝一开口问道:“建虏放弃沿海,要深入陆地袭扰,恐怕会有很多困难,比如粮草物资。不能解决的话,自带干粮只能活动十天左右。”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准备建立密营,在其内屯积物资,以此为依托,深入到陆地对建虏进行袭扰,并解救辽民……” 密营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秘密营地,东北抗联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下能长期坚持,便得益于密营的建立。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密营不需要很大,储存的粮食物资也不必很多,但分布要广。 这样就摆脱了随身带干粮,不能长期作战的问题。郭大靖是不用愁,他本身就是军火库、粮库。但袭扰的小队会很多,他不可能每个都跟随。 建虏虽然放弃了沿海地带,以期形成无人区,或者是缓冲区。但这无奈的招数,也使建虏无法侦悉东江军登陆的准确情报。 你弃我取,郭大靖准备先把沿海无人区变成游击区,再步步深入,向建虏统治区渗透。 “先是存储粮草物资,再视情况完善,使其能容袭扰小队休整、伤员医治,以及收集情报、隐藏辽人……” 崔孝一听着郭大靖的讲述说明,心中惊诧,本以为郭大靖已经想得够多够细了。可不问不知道,人家思虑之长远,设想之周到,远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密营乍听起来就是山洞、地窖之类的存储粮食物资的所在,可要按郭大靖所说的那样完善起来,就是一个个的营地,或者说是根据地。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纸上谈兵,只是设想而已,崔兄见笑了。” 崔孝一赶忙说道:“非也,非也。郭大人的设想令人耳目一新,却又有实现的可能,绝不是空想妄想。”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可惜,密营只适辽东,在朝鲜却不必如此。若有能让朝鲜抗衡建虏之法,还望郭大人多多赐教。” 密营是在建虏统治区,逐渐向周边蚕食渗透,或是袭扰伏击;朝鲜是你们的本土,当然不用搞得如此偷偷摸摸。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把身上背着的摆样子的弩弓摘下,递给了崔孝一,说道:“崔大人若有能力,可大量制造,分发给朝鲜青壮,以全民皆兵抗衡建虏的悍勇武技。” 崔孝一接过弩弓,摆弄了一下,便说道:“射程不及弓箭,但却简便易用。” 郭大靖颌首道:“崔大人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优缺点。在郭某想来,要训练出能与建虏对射,且不落下风的弓箭手,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此物简便易用,哪怕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甚至是女人,稍加训练也能熟练使用。” 崔孝一微微颌首,思索着弩弓的用途,以及对朝鲜军力增强的影响。 “建虏不过十万能战之兵,可这弩弓若普及,崔大人觉得,在平安北道能武装起多少士兵?” 郭大靖继续说道:“正面交战当然是以卵击石,可躲在山林中、大路旁,或是掘壕坚守,弩弓也未必就不能与弓箭抗衡。说白了,若人人都有反抗之力,建虏再想肆意抢掠烧杀,便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藏兵于民,全民皆兵。”崔孝一眼睛亮了起来,朗声说道:“朝鲜义兵在战后也可散于民间,在农闲时对百姓进行训练。一旦战起,便可组织起军队,对建虏进行反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与东江镇的情形差不多。那些岛上的辽人,荷锄为民,披甲为兵,只是需要吃饱肚子,加以训练而已。” “郭大人的思路——实在是令人赞叹。”崔孝一连连点头,精神再次振奋起来。 比弓箭,肯定不如建虏;比刀枪,建虏的悍勇和武技,也不是短时间能超过的。 只有这弩弓,训练时间短,很快就能组织起数量可观的部队。且这弩弓的杀伤力,也是相当不错。 而且,郭大靖制作的弩弓显然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比如加大弩臂的张力,用蹶张来拉弦,在射程上就并不一定比弓箭差,只是速度上较慢而已。 但无论怎样,郭大靖拿出的不只是弩弓,而是一种用数量优势抗衡强悍建虏的思路。 什么地雷、抛石机、木炮,再加上弩弓,都是比较简单易造的武器,很容易形成数量上的规模,以此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二处截击的地点。郭大靖却觉得不必在此袭扰,只留下些许地雷后,便带人继续撤退。 崔孝一大概明白郭大靖的想法,有没有人埋伏,对于建虏来说,都会小心翼翼,派出人搜索后再清除路障。 也就是说,通过一次袭击行动,已经达到了迟滞敌人的目的。虽然之后有花样儿,却不必冒险。 来到第三个截击地点后,郭大靖布置人手,在路障之前的拐弯处设置了伏击阵地,后面安排了接应人马。 建虏看到路障时,会想到可能有埋伏。但这次不让他们看到,就提前打一下再撤。 敌人可能想到的,可能防范的,那就出乎他们的意料。按郭大靖的话就是:要预判敌人的预判。 ………………… 小铁山。 阵地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守军虽只有千人,却是颇有信心。 刘兴祚和几个军官巡视着阵地,交代着防御的注意事项,以及反击的时机。 尽管山不算高险,且阵地就设在山顶,从山下到山腰,基本上是不设防的状态。 但也就在山腰到山顶这几百米的距离,却是防御严密,陷阱密布,足以令进攻的建虏伤亡惨重。 山下驰来报告的哨探,使得刘兴祚等人获悉龙川之敌出动的情报,以及郭大靖带人迟滞敌军的消息。 “两千左右的建虏。”刘兴祚微微颌首,对身旁的众将说道:“攻山不比攻城,建虏常用的楯车肯定是没有的。而且,辎重带得不多,不太可能夜晚宿营。”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呵呵笑道:“也就多半天的时间,或者还要看建虏能承受多少伤亡。说不定,一次进攻后便丧气而退。” 藤野正垂下眼帘,没发表意见。沉默寡言是他的性格,只有反对的时候才出声。 “那就不用隐藏实力,待建虏进攻时,给予其猛烈打击。”藤野英却在旁开口说道:“省得建虏不再进攻,岂不是白准备了?” 藤野正干咳了一声,说道:“且看建虏是试探性进攻,还是全力猛攻。总之,是要给予建虏最大的杀伤。” 刘兴祚说道:“藤野大人说得极是,不能浪费郭大人的苦心筹划。待他回来,由他指挥,听他号令便是。” 扫视着众将,刘兴祚沉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是没有,便各自回去阵地,准备迎战。” 众将互相目视,见没人提高,躬身施礼,回转各自的部队。 藤野正和藤野英也回到火枪队,开始率队进入阵地。 郭大靖挑选的两百火枪兵,都有使用鸟铳的经验。而明军的鸟铳和朝鲜的火枪都是火绳枪,除了重量口径长度有所不同外,装填射击的步骤都是一样。 所以,稍加训练后,这两百火枪兵便已经具有的实战的能力。 而郭大靖布置的火枪阵地处于攻山建虏的左翼,利用现成的沟壑,再用树木垒起,形成了一道胸墙工事。 在工事内,藤野正带来的火枪兵在前,刚刚训练的火枪兵在后,一百人只管发射,两百人则负责装填。 这种换枪不换人的火枪射击法,藤野正并不陌生。但对于郭大靖所说的侧翼射击命中率更高,还是颇觉新鲜的。 这并不意外,在机关枪出现在战场之初,也是布置在正面。后来才发现在侧面形成交叉火力,杀伤率更高。 郭大靖看好藤野正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老鬼子训练指挥的火枪兵,使用了类似定装弹药的小木管。 把事先称量好的火药装在小木管内,直接往枪管里倒。这对于新兵来说,既加快了速度,又避免了战场上因紧张而装多或装少造成的不稳定,甚至是炸膛。 郭大靖还有另一种提高装填速度的办法,就是纸壳定装弹药。因为条件还不允许,他并没有马上告诉藤野正。 “记住那处标记,建虏要越过去,才能开火射击。”藤野英伸手指点着,最后一遍交代着火枪兵。 耳濡目染,或是从小就喜欢锻炼,藤野英不仅会剑道,对于火枪也十分熟悉。对于火枪战术,她也会布置指挥。 当然,火枪战术也没什么复杂,只要不慌张,按部就搬地装填射击就是了。 而当时的火绳枪想要精准射击是不太可能的,只能靠火力密度来提高命中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距离,敌人离得越近,火枪的杀伤力越强。 可要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就需要火枪兵的心理素质够好。 明军鸟铳手,很多时候就是犯了这个错误,离得老远就开火,再装填时,建虏已经冲到了面前。 这可能是因为鸟铳的质量低劣,也可能是因为畏敌心理,眼见敌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赶紧射击开火。 除了火枪兵的心理素质要坚韧沉着外,如果阵前有阻碍物,也能够让火枪兵不致惊慌。比如武钢车,比如拒马鹿砦等等。 而在藤野正负责的火枪兵阵地正面,绵延几十米的几百根削尖木棍,被雪水冻住,带着冰凌斜着指向山腰。 这是一片枪尖的树林,建虏难以通过。在保护火枪兵阵地的同时,也收窄了攻击面,更利于防守。 右翼阵地前,也是同样的布置。两边收窄,只给建虏留出了宽不过二十米的通道。 而在正面阵地后,所有的抛石机都摆放在反斜面,建虏看不到,抛石机却可以突然攻击建虏。 即便是这二十余米的进攻通道,在接近山顶阵地的几十米,下面却都是浇水结成的冰。而上面的雪很松软,则是后铺上去的,掩盖着下面的冰滑。 从山顶至山腰百多米,几乎全部在居高临下的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建虏如果只想着防备通常的滚木擂石,必将在抛石机的突然发动下,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此设计的巧妙,或说是狠辣之处,就在于层次性的覆盖打击,以及反击发动的程序。 建虏从山下到山腰,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再向山顶进攻,只有到了距正面阵地几十米处,才会遇到陷阱,并遭到反击。 而这个时候,建虏要保证进攻的持续性,兵力就可能从山腰分布到山顶。 正面反击开始,侧翼的弓箭和火枪交叉攻击攻山建虏的中部,抛石机则打击建虏的后队。 近距、中距、远程,这样的覆盖性打击,建虏的死伤哪里会少了? 藤野正眯着眼睛,又沉声交代道:“专心射击敌人的中间部队,没我的命令,不准随意射击。” 距离是测定好的,能够保证火枪的威力和准确。 不能说只管自己负责区域的敌人,但在反击之初,各司其职比乱打一气要有更好的效果,也方便指挥官观察战果,调整布署。 阵地上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严阵以待,等着迎接一场激烈的战斗。 藤野英不时极目瞭望,关注着山下大路上的动静。 “郭大靖是个细心人,不会干没把握的事情。”藤野正在旁缓缓说道:“他在激怒建虏。”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您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答应他的聘请?” 藤野正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的主意重要吗,你不是已经替我作了决定?” “哪有。”藤野英嗔道:“我只是分析利弊,让您自己决定啊!” 藤野正呵呵一笑,说道:“等建虏退去,再作决定不迟。说不定,他会改主意,不请为父了呢!” “不会的。”藤野英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他作的决定,肯定是仔细考虑过,不会轻易改变。”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 第八十九章 扯皮的议和,再次发动 寒风吹卷着枯叶和雪尘,打着旋在大路上飞过。 甲喇额真特库殷阴沉着脸,时而握紧马鞭的手,显示着他心中的愤懑。 三次路障,两次袭击,死伤了二十多个士兵,其中还有两个小军官。而敌人,似乎是毫发无伤,安然遁去。 有对比,就有伤害。死伤的虽不多,但却令特库殷越想越是恼火。 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仗,在他的征战生涯中,应该还是第一次。 但这并没有打消他进攻小铁山的念头,既定的计划不会因为死伤二十多个就半途而废。 同时,特库殷还记得贝勒阿济格的话,敌人想要干什么,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设路障,截击,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不希望他率军去攻打小铁山,想着用这种小伎俩来阻止。那他就偏要去,使敌人的诡计落空。 而且,经历了敌人的袭击和阻路,特库殷觉得自己长了见识,增加了经验。以后若是再碰到类似情况,应付起来会更加容易。 “大人。”亲兵队长落后半个马头,警惕地护卫着他,并向他展示着特殊的短箭,“应该是那个家伙,您要加倍小心。” 特库殷点了点头,说道:“卑鄙无耻的冷箭偷袭,他也就这点本事。” 亲兵队长暗自咧嘴,回头作着手势,示意亲兵围拢得紧密一些,并时刻注意路旁的动静。 不管特库殷大人是不是嘴上强硬,作为亲兵,保护主子是分内之责。如果主将阵亡,他们也会受到责罚。 特库殷轻挥着马鞭,思索如何进攻小铁山。在回师的路上,他是望见过这座不算高也不算险的山峦的。 在他想来,敌人倚山防御,比攻打城池还要容易一些。至少,山坡比城墙要好爬,也不需要什么器械。 弓箭压制掩护,重甲盾牌防护着在前,仰攻虽然有难度,但却阻挡不了大金勇士的脚步。 显然,没经历过攻打龙骨山城作战的特库殷,并不完全知道东江军及朝鲜义兵的战力已经有所提升。 至于木炮、地雷、抛石机等武器,特库殷也没有太多的了解,还在用老眼光看待敌人。 改变很多,改变也很大,但却是发生在一两个月内,发生在建虏深入朝鲜之后。使得无论是回师,还是撤退的建虏,都面临着陌生的战斗模式。 因为不熟悉,因为不适应,因为老眼光,建虏才在义州和龙川连续遭到失败。现在,轮到特库殷所率的两千建虏,或者还要加上在龙川坐镇的阿济格了。 小铁山已经出现在特库殷的视线之中,他眯了下眼睛,在寒风中呼出了一口浓重的白雾。 ……………………………..分隔线………………………………….. 建虏攻朝后,可谓是势如破竹,尽管损失比历史上要大,但完全在他们的可承受范围内。 阿敏支走了岳讬、硕讬、杜度,阿济格又主动回师,掣肘他的阻力大减,他又做起了在朝鲜自立的美梦。 朝鲜使臣姜絪奉王命前往后金军营,递书乞和。阿敏原则上同意,但要求给予其屯兵秣马之地,继续向汉城开拨,在其弟济尔哈朗的劝阻下驻扎平山。 建虏驻扎平山后,便派出姜弘立和朴兰英等人出使江华岛,正式商定和约,李廷龟、张维负责与其交涉。 在朝鲜的崔鸣吉、李贵等主和派大臣的主张下,朝鲜仁祖在二月十八日接见了后金使者。后金使者提出了与明断交、进贡后金及以王弟纳质等议和条件。 仁祖以远房宗室原昌副令李玖(朝鲜成宗之子云川君后裔)为原昌君,冒充王弟交给后金使者。 二月二十二日,朝鲜大臣与后金使者在燕尾亭誓约议和,随后带原昌君等去平山金营。 原昌君来到平山金营后,以抱膝礼谒见阿敏,并携带一百匹马、一百张虎豹皮、四百件绵绸苎布、一万五千匹布。 济尔哈朗认为和事将成,此战目的也基本达到,建议与朝鲜国王盟誓后立刻撤军。 阿敏却表示要进汉城看看朝鲜王宫,甚至有久居的打算,并邀济尔哈朗一起住在汉城,遭济尔哈朗拒绝。 济尔哈朗苦口婆心地劝谏,再加上所率建虏劫掠甚多财富,都有归乡之心,阿敏甚感无奈,只要好继续同朝鲜议和。 二月二十七日,后金使者巴克什库尔缠等人再次来到江华岛,同朝鲜敲定最后的和议。 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同明朝的关系以及和盟仪式。后金对朝鲜送来的国书仍沿用天启年号感到非常恼火,要求改用天聪年号,朝鲜坚拒不肯。 同时,后金一再要求与明朝断交,亦为朝鲜严词拒绝。 在和谈期间,朝鲜的官员和儒生不断上疏斥和。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司谏尹煌之上疏,“今日之和,名为和而实则降也。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力排公议,甘心屈伏,乃以千乘之尊,亲接丑虏之差。悖慢无礼,侮辱备至,而殿下恬然不知为耻,臣不胜痛哭焉……” 此时,硕讬阵亡,义州、龙川再度为东江军攻破的消息传来,阿敏深感震惊,意识到后路的危险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命令使者,不再坚持朝鲜与明断交,朝鲜与后金的来往文书也允许采用揭帖形式,不书年号。 而在和盟仪式问题上,阿敏要求国王亲临盟誓,仁祖极不情愿,后金使者一度妥协,同意给誓书即可。 后金使者在三月一日得誓书后离开江华岛,走到开城时又收到了阿敏要求国王必须亲临盟誓的命令,因而折返江华岛。 朝鲜方面又以仁祖处于生母丧期为由,拒绝在和盟上杀马。 双方折冲几番之后,在三月初七终于决定国王只在殿上焚香祭天,另由朝鲜大臣与后金大臣举行盟誓。 和议的拖延,终于给建虏造成了更大的影响。此时,江河虽未冰融,但云从岛和岸边的海冰却开始融化,人马已经难以蹈冰而过。 …………………. 皮岛。 毛文龙终于等到了援军的消息,云从岛危机解除,只需留下部分水师巡视海面,少量人马驻岛,便可出动六千主力,将使毛文龙手中的总兵力增加到一万多。 咣!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被配重迅速压起,在空中划着弧线,将三十余斤的石块抛了出去,远远地砸在了地面上,掀起了一团雪尘泥土。 呵呵,毛文龙捋须而笑,转头吩咐道:“有德,射一箭。” 孔有德已经改回原名,毛文龙的义子养孙也大多恢复了原姓原名,这是毛文龙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毛文龙突然改弦更张也没有大张旗鼓,但对几个看好的义子养孙还是透露了些信息,好言抚慰,以免他们心中不安。 “是,大帅。” 孔有德张弓搭箭,全力射出一箭,比抛石机的射程稍远了十几米。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此物可用。” 孔有德笑着说道:“虽是复古之物,却威力不俗。就算是抛掷石头,也能对建虏造成伤害。” 毛文龙说道:“除了能与建虏弓箭抗衡外,此抛石机还能抵挡建虏的楯车。地雷最好,爆炸开来,躲在楯车后也能杀伤。” 建虏擅用楯车,在后世也被称为“土坦克”。主要是掩护步兵接近敌阵,再进行建虏最厉害的肉搏近战。 如果有一定数量的火炮,尤其是象红夷大炮那种重武器,摧毁楯车自然不在话下。 但东江军的火炮很少,且都是旧式的,多用于水师战船。在面对建虏的楯车时,便有些应对乏术。 抛石机虽说不能破楯车,但却多了一种有效的打击办法。大石头差不多能够砸坏楯车,小石头或地雷,能对楯车后的建虏造成杀伤。 “如果把抛石机再造得大一些。”毛文龙指了指轻型抛石机,说道:“扔出百八十斤的重物,连城墙都能砸坏。或用于防御,威力也足以摧毁楯车、塔楼等攻城器械。” 古代中国的城池,不象西方,多用石头修筑,而最多的是夯土,再高级的就是包砖,或青砖。 所以,毛文龙的估计没有问题。宋末时,蒙古人便是用回回炮攻城掠地;而明朝和宋朝的修城方法,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然,这只是想想,毛文龙并不准备日后靠抛石机来攻打城池。义州、龙川比较特殊,东江军将来的作战方式,还将是以游击袭扰为主。 但重型抛石机用于防御,还是具备实战意义。东江军没有关宁军的红夷大炮,重型抛石机能够替代红夷大炮的一部分功能。 李维鸾在旁观看之后,暗自点头,准备用抛石机加强旅顺的防御。再借助木炮和地雷,逐步占领金州,也是很有希望的事情。 自张盘阵亡后,或者说自登莱巡抚袁可立去职后,失去了大力支持的东江军陷入了低谷。 原本是辽东、辽南两个战略支点,现在都大幅萎缩。辽东只剩下了云从、皮岛等海上岛屿,辽南则只有旅顺这一个失去进攻能力的堡垒。 李维鸾深知旅顺只是一个点,没有战略纵深,说是孤城也不为过。而要想恢复辽南全盛时期的姿态,显然是他的希望,尽管这很不容易。 毛文龙和众将品评了一番后,又看似随意地询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镇江建虏抽兵增援义州、龙川,兵力已剩不多,又近鸭绿江口,或可批亢捣虚,出兵袭攻。” “龙川有三千建虏,又有奴酋阿济格,全军出动,或可一战。” “义州只有一千建虏,最是虚弱,也是最有把握战而胜之。” “阿济格派兵前往宣川运粮,我军可半路截击,使龙川之敌无粮自乱。” 毛文龙听着众将纷纷发表意见,只是含笑颌首,却不轻作评价。 批亢捣虚是不错的,但郭大靖派人送来的工匠和情报中,除了抛石机的制作,还有几句话,令毛文龙深以为然。 “每战若有收获,则越战越强;建虏在朝鲜大肆劫掠,钱财粮草收获颇丰,取之于敌,既削弱敌人发动战事的能力,亦能壮大我军。” 而无论是镇江、义州,还是龙川,目前除了人头,已经不能给东江军带来更大的利益。 郭大靖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确,但他的倾向也很明显。那就是盯着建虏的劫掠所得,既要打胜仗,还要抢物资钱财。 至少,郭大靖认为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把物资和钱财运回辽东,增加其战争潜力,或是成为下一次发动的资本。为此,哪怕是毁掉,也在所不惜。 毛文龙读懂了郭大靖的意思,对建虏了解极深的他,也赞同这样的打法战术。 老奴死前死后的这几年,建虏在物资上的匮乏是越来越严重。粮食和布匹是重中之重,也就是日常生活的衣和食。 要说钱财,建虏这帮强盗倒是还有不少。可有钱没地方买东西,明国、蒙古、朝鲜的经济封锁,使建虏越来越感到困难。 此番攻朝,建虏要达到的主要目的,便是劫掠物资,并要朝鲜答应通商市易,打破桎棝他们发展的经济封锁。 从这一点来说,阻止建虏运回物资,或者说尽量使其运回的少一些,正击中其要害,破坏其攻朝的战略目的。 而要向朝廷交代的战功,毛文龙认为已经足够。 不仅有数千首级,连破义州、龙川,还击杀了岳讬、硕讬两位贝勒。就凭这些,朝廷也挑不出毛病,大臣们也无法攻讦。 况且,朝廷不是派出胡良辅率军支援吗?让他们去打一打,也让朝廷知道建虏有多厉害,东江军的坚持有多么不易。 待到众将说完,毛文龙笑着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开口说道:“批亢捣虚,你们都深知其中关窍,很好,很好。” 故作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主力尚在平山,沿路城池的守卫依旧比较空虚。不仅空虚,更有劫掠的粮草物资、金银钱财。” 毛文龙似笑非笑地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我东江镇缺什么?辽东建虏若是得到这些粮草物资,是不是发动得更加频繁?” 第九十章 攻山 “大帅目光长远,非末将等能及。”李九成拱手道:“建虏攻朝,一为我东江军,二则是抢掠粮草物资并逼朝鲜开市易。若我军能粉碎其两个企图,建虏便要徒劳无功,白忙一场。”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粮草物资,我军亦是缺乏。若能取之于敌,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将纷纷附和,也都猜到了毛文龙的目标所在。离得皮岛和云从最近的便是宣川、浦口,也最有可能从那里获取粮草物资。 如果换作从前,对于攻打建虏守卫的城池,即便是只有一两千守军,东江军也不敢轻易发动。 现在的情况却有很大的改变,有爆破手段,有抛石机,再加上绝对优势的兵力,取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毛文龙向下压了压手,沉声道:“阿济格的三千精骑驻守龙川,但却携粮不多,已派人马前往宣川运粮。尚可喜、郭大靖所部要兵进小铁山,准备截击建虏运粮队伍。” 双手张开,毛文龙做了个两面进击的手势,说道:“本帅决议派孔有德、李九成率军三千赶住小铁山,与尙、郭所部合击运粮建虏。其余人马则由本帅统领,在铁山沿岸登陆,袭攻宣川。” 按照情报,前往宣川运粮的只有一千建虏,毛文龙认为五千人马倚险截击,还是有胜算的。 而宣川、浦口共有两千多建虏,他率领七八千兵,个个击破,也是颇有把握。 这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东江镇在皮岛和云从军民齐动手,赶制了数量众多的地雷、木炮,与建虏作战便要重新评估兵力的对比。 当然,与建虏大规模野战,依然是毛文龙要避免的。宣川、浦口的建虏也是以守城为主,出城野战也不是他们稳操胜券的。 当然,最稳妥的是不分兵,而是一路人马出动,全力攻打宣川、浦口。 但毛文龙有些担心尚可喜、郭大靖那支部队,兵力不多,强行截击作战,很有些危险。 计议已定,又商议了诸多细节,众将才领命而去。 “大帅。”一个军官匆匆而来,报告道:“登莱巡抚李大人派登莱总兵张可大押运数十船物资已抵码头。”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这便去迎接张大人。” 张可大虽然也是总兵,但级别和职衔却远逊毛文龙。自袁可立去职后,登莱的军力大幅下降,几乎丧失了出击的能力,连支援辽南都很困难。 但毛文龙还是要表示一下,没办法,全靠登莱输血呢!除了粮草,还有盔甲兵器,更重要的是突然增大用量的火药和硝磺。 上一次报捷后,登莱巡抚李嵩很痛快地拔调了三十船米粮,却是拖欠东江镇的,还要因此抢个军功。 这一次送上硕讬及数百建虏的首级,毛文龙继续索要物资。大力援朝是皇帝和朝廷的决断,全指望东江军呢,此时不争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而几十船物资这么快就送到皮岛,显然是人头起到的作用。 打死一个贝勒,在明军与建虏作战中,已经创造了纪录,李嵩大人又能分到军功,肯定是乐得够呛,才会这么痛快。 登莱不是没有物资,可朝廷要卡着,文官集团要勒着,李嵩不比袁可立,职权有限,平常的时候也不敢擅作主张。 打了胜仗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是从未有过的大捷。李嵩慷慨支援,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这军功分得也理所应当。 要知道,毛文龙是有尚方宝剑的镇将,也有直奏之权。 而东江镇虽没有文官监军,却有太监。李嵩若是不给物资,毛文龙便能把援朝不利的原因,扣在他的头上。 平时嘛,拖欠克扣漂没,文官集团沆瀣一气,还能够遮掩糊弄过去。可在这援朝的关键时期,李嵩既有功可捞,又何必与毛文龙过不去呢? 这次委屈了郭大靖,下次会补偿给他的。 毛文龙走向码头,心中感慨。 两颗贝勒的人头,他先交上岳讬的,且是他亲自指挥作战,才阵斩奴酋。说起来,这是他的功劳,是东江军集体作战的斩获。 朝廷既然是现用现给,登莱巡抚也是挤牙膏似的供给物资,毛文龙自然要把战功分开,多索要一些。 在捷报上要说是郭大靖袭杀岳讬,毛文龙担心朝廷投机取巧,只给郭大靖封赏,却忽略了整个东江军。 但有两颗首级,毛文龙就不能老是埋没郭大靖了。接下来报捷,硕讬的人头,便是给郭大靖请功,并将其树为东江军的一杆旗帜。 自张盘阵亡后,东江军久未有闻名朝野的大将了。 尽管张盘也算不上太出名,但他于旅顺防御战中设伏击败后金军,斩首一千多级,实为建州叛乱以来明军野战第一大功,并趁势北上收复金州、南关。 如今,郭大靖这颗升起的新星,论战功,已经不逊于张盘,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扶持郭大靖,能给东江军带来改观,带来朝野的关注。 毛文龙这样想着,视线中出现了几个迎上来的身影,他赶忙收起思绪,满面笑容地快走两步,拱手寒喧。 ……………………. 疲乏的太阳,缓缓地向地平线下落去。余晖染红了天角,也映红了逐渐安静的战场。 喊杀声似乎还在耳旁回响,惨叫哀嚎更令特库殷愤怒如狂。但这都结束了,他只能败退而回,狼狈不堪。 山坡的杂草雪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有伤兵在艰难地往下逃,弓箭和火枪从背后射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击倒在地。 特库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要说抢回尸体,就是抢回伤兵,也要再付出较大的死伤,这是他也不能承受的。 啊——长长的惨叫声中,一个伤兵倒了下去,后背插着一支箭矢。 特库殷抬高目光,山顶并不算远,能看到旗帜招展、人影晃动,但对建虏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阴险毒辣的布置,特库殷等建虏回想起来,还都觉得心寒不已。 到达小铁山后,特库殷经过观察,认为山上的守军并不算多,顶多有千八百人。 而且,山不高,坡不陡,进攻的困难看起来并不大。 特库殷投入了三个牛录,将近千人,想要一鼓便攻上山。他采取最常用的进攻模式,一个牛录的弓箭在后仰射压制,两个牛录的重甲兵在前冲锋。 其实,特库殷也就会这一种战术。或者说,当时的攻山也就这些手段,得用人往上攀爬仰攻,没有什么新鲜的招数。 但特库殷及所率的建虏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们是与以往不同的猛烈反击。 按照当时的战术打法,由远而近杀伤敌人是最常规的操作。 比如明军的阵地,通常是按照大将军炮、轻型佛朗机、弓箭或火枪的射程来配置,敌人进入射程便开火,也是有层次的打击。 如果是在旷野平地上,这种战术无可厚菲。遭到层层杀伤的敌人冲到近前,兵力和冲击力也大大下降,对于近战肉搏差劲的明军,压力也就没那么大。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弊端则是敌人可以用骑兵反复虚攻,引诱明军浪费炮火。抓住火炮火枪装填发射速度慢的缺陷,伺机猛攻。 可郭大靖却没有按常规布置,而是要近、中、远的火力同时爆发,最大地杀伤敌人。 他的倚仗便是山顶阵地前的布置,建虏想近战肉搏很困难。 而在故意隐藏打击火力的情况下,建虏为了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只有少量部队进行试探性和引诱性的虚攻,便没有意义。 事实上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的那样,特库殷调动兵力开始攻山,一直到山腰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挡。 显然,敌人的阻击阵地就在山顶,也就是一道防线。这有点出乎意料,但特库殷却并不在意。 攻山的部队在山腰重新调整后,弓箭压制,步兵冲锋,向着山顶发起了进攻。 山上的还击强烈了起来,但还不足以挡住建虏冲锋的脚步。进攻的顺利,使得建虏再次压上了一个牛录。 这是正常的指挥,没有把前锋部队放上去就不管的道理。一旦前锋遭到挫败,后续部队能够再发起进攻,使得守军没有喘息补充的时间。 在距离山顶只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攻山的建虏不得不避开两侧的低矮木矛林。 削尖的木棍只有一米多高,斜着插入雪中,浇水冻实,密密麻麻,难以通过。 建虏在二十余米宽的通路上又向上登山进攻时,山顶的火力骤然加强,全部是侧射的火力。 弓箭、火枪从两翼斜着射来,建虏不断地付出死伤,但他们逞着悍勇,顶着盾牌继续向上仰攻。 为了掩护攻山部队,建虏的弓箭手由山腰向前推进,向着守军阵地射出一丛丛箭雨。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建虏顽强地向山上推进,兵力也越来越是集中密集。 当冲在前面的建虏已经能清晰看到守军的面目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只剩下二十多米的距离。 十几门木炮突然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进攻的建虏,轰然作响,将成百上千的碎铁尖石喷向敌人。 建虏遭此近距离打击,死伤不少,但利用盾牌,依照有不少建虏抵挡住轰击,调整着脚下,继续嚎叫着向上冲击。 咣!冲在前面的建虏脚下打滑,硬生生地摔倒,盾牌在地上一振,撞在他的脸上,立刻晕头转向,鼻血长流。 接着,向上猛冲的建虏连续摔倒,后面的建虏还往上冲击,挤撞之下,造成了一片混乱。 摔倒的建虏挣扎爬起,刚要迈步,就又滑趴,动作可笑又滑稽。 这时,他们才发现,虚铺的雪下竟是溜滑的冰,借着坡度,滑不留脚,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建虏拥挤着,混乱着,山上的火力打击却一直没有停止。 侧射的火枪一轮接着一轮,节奏分明,射速稳定。这样的距离,即便是重甲,对于火枪的防护也大打折扣,不断有建虏惨叫着倒下。 藤野英躲在工事后,瞪大眼睛望着战斗,不由得露出几颗白牙,竟笑了起来。 如此阴损的招数,她是没见过,更不知道郭大靖是从某次历史上的战例中得到的启发。 只不过是把撒豆子变成了冰面加雪,效果却相差仿佛,甚至是更加有效。 这家伙,可真够坏的。 箭矢飞来,藤野英的脑袋被按了下去。老爹藤野正严峻的脸上也有些轻松的笑意,大声指挥着火枪兵,保持着对建虏的火力杀伤。 主阵地上,郭大靖观察着建虏的情况。他认为建虏的集中差不多了,才大声发出了命令,“抛石机,发射!” 在阵地后早已等待多时的士兵抡起了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猛地扬起,带动弹袋,将石头抛了出去。 十几架抛石机,抛掷的都是两三斤左右的石头和地雷,每架十余块,加在一起,就是几十块的数量。 炮弹在空中掠过,借着居高临下的势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覆盖了建虏中后部的攻击部队。 轰,轰,轰!爆炸声、惨叫惊呼声此起自伏,处于后队的建虏弓箭手被炸伤砸死,弓箭压制为之一遏。 间瞄打击,抛石机早就试射过,不必调整配重。操作的士兵只管拉动绳索,将扬起的长臂拉下,挂上铁钩,填装石头或地雷,再次发射。 滚木擂石被推了下来,撞击着还在冰面松雪中挣扎的建虏。又是十几门木炮抬来,点火喷射,将弹雨泼向手忙脚乱的敌人。 火枪和弓箭从侧翼射来,比刚才密集了数倍。守军的火力全开,再无保留。 爆炸声、惨叫、哀嚎、惊呼尖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血肉横飞、烟雾弥漫的战场上的主旋律。 一颗地雷落地滚坜,就在牛录额真喀尔塔脚下轰然爆炸。喀尔塔耳朵嗡鸣,在硝烟升腾中支持不住伤腿,无力地跪了下去。 这还没完,一颗数斤重的石头砸了下来,击中了他的脑袋。 第九十一章 惨败而退 即便有头盔,喀尔塔被砸翻在地,鲜血流淌,很快就迷住了他的眼睛,使得景物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又是一块石头砸下来,喀尔塔的伤腿彻底断折,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悍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自由射击!”藤野正发出了可能是此战的最后命令,不用再指挥火枪兵齐射了,混乱不堪的建虏已经无力进攻。 火枪兵也越来越熟悉这种换枪不换人的打法,发射兵打完一枪,便微微侧身把火枪一递。后面的装填手接过空枪,把装填完的火枪用力塞进发射手的手中。 发射手接枪端平,安上火绳,瞄准战场上的敌人,扣动板机,射出仇恨的铅弹。 空中飞掠的石头不再是统一的大小,十斤、二十斤的大家伙带着更大的威势向敌人砸去,即便是举着盾牌,也把建虏撞得连滚带爬。 尸体横七竖八,伤兵也惨叫哀嚎,从山顶到山腰,在守军的火力覆盖下,攻山的建虏陷入了大混乱。 刘兴祚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见他依然没有命令重甲长枪兵出动的意思,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建虏已经混乱不堪,盾牌的防护也不再周全,弓箭手在抛石机的打击下,也丧失了掩护和压制的作用。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冷静地做着判断。 在现在的情况下,己军的弓箭和火枪,杀伤力大增,建虏无时不刻都在付出死伤。 抛石机再来两轮轰击,滚木擂石再施放一轮,火枪再多杀伤些敌人。 郭大靖转过身,大声命令着:“长枪兵准备出击。” 用集中盔甲的办法,守军组织了两百多重甲长枪兵,都是比较强壮有胆,且有作战经验的老兵。 万一建虏冲上山顶阵地,他们将是最后的保障。而建虏失败后,他们也将是追杀敌人、扩大战果的精锐突击队。 二十名长枪兵一排,十数排的精锐之士最后整理了盔甲,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无声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正面近战肉搏虽然不敌建虏,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以战阵对混乱,以胜势击败退,却有着极大的胜算。 加长引线的地雷,大大小小的石块,侧面激射的箭矢、铅弹,正面喷吐火焰的木炮,顺着山势扔下的滚木擂石。 从天空到地面,从头到脚,山腰之上的建虏,遭受着全方位的猛烈打击,完全陷入了混乱。 “擂鼓,出击!”郭大靖发出了激昂有力的命令,在突击队耳中,压过了战场上的杂声。 “冲啊,杀呀!”随着呐喊声,一排长枪兵冲过山顶,跑过十几米后,借着冲力一屁股坐下,顺着松雪覆盖的冰面滑了下去。 挡路的石头、尸体不少,使得第一排长枪兵有些混乱,但他们前面已经没有能够阻挡的敌人。 费了点时间,第一排长枪兵才滑过冰面,立稳脚跟,重排成列,二十多杆长枪指向前方,发一声喊,向前冲杀。 郭大靖猛地一挥手,又是一排长枪兵冲了下去,比第一排的状况好了许多,时间不大,已经冲杀而下。 弓箭、火枪的射击还在持续,向着山腰处延伸;抛石机还在抛掷地雷和石头,却已经全是两三斤重,以最大射程轰击着敌人。 “杀!”十几杆长枪齐齐刺出,伴着瘆人的噗噗声,鲜血喷溅而出,将枪缨染得更红。 满脸胡子的建虏明显是个老兵,但已经半残,右肩被石头砸伤,脚被地雷炸瘸,左手持刀、盾牌落地。 这家伙还想逞悍勇,但对面枪尖一排,齐齐地吞吐,他已无力招架,被两杆长枪刺入了肋部。 垂死挥刀,这家伙还想拉个垫背的,但又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脖颈。枪尖一收,在污血喷涌中,建虏大瞪着不甘的眼睛被一只大脚踹翻。 “杀!”“杀!”“杀!” 在激昂的喊杀声中,重甲长枪兵迈着铿锵的脚步,向前推进,向前厮杀。 他们的脚上,都缠裹着杂草防滑,比建虏站得更稳;面对死伤累累、混乱不堪的建虏,他们结阵而战,以多打少,更有气势,更有信心。 不断有长枪兵受伤或阵亡,但很快就会有人从后面冲上来补充站位,保持队列,保持长枪刺杀的密度。 郭大靖命令抛石机停止发射,装弹待发。只要建虏敢再向山上增兵,抛石机将能及时轰击,减少与其对阵的长枪兵的伤亡。 而攻山的建虏在鸣金的锣声中,已经开始了败退,扔下了同伴的尸体,扔下了惨叫呼痛的伤兵。 一些仓促应战的建虏,也抵挡不住长枪兵严整的战阵冲杀,死伤惨重。 特库殷终是没有再投入兵力,攻山的惨败,让他感到吃惊,感到愤怒。但理智告诉他,敌人新的防御体系难以突破。 收束的攻击正面,使得兵力难以展开,却能让敌人集中火力。 敌人阵地前的几十米松雪冰层,形成了壕沟、拒马、鹿砦似的作用,成功阻止了己军的攻击。 而敌人隔着这道阻碍,却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各种武器,从正面、侧翼猛烈还击。 关键是敌人的远、中、近程的反击,可以同时进行。敌人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己军的攻山部队予以了覆盖式的猛烈打击。 如果是火炮、火枪、刀枪这样的层次性防御,那突破一道就是一道。比如说到了近战,火炮火枪就全无用处。 但现在却是不同,前面的遭到正面木炮、滚木擂石的还击,中间的人马却在侧翼火枪弓箭的射程之内,后面的掩护部队还要承受抛石机的轰击。 特库殷对此并无应对之法,哪里还敢再增兵作战? 当然,他还是派出了弓箭手,掩护伤兵败军退下来。但却下令,不准越过山腰,以避开抛石机的轰击。 郭大靖事先有交代,现场指挥时也同样发出了命令,不让长枪突击队追击太远,以处于抛石机的掩护之下。 战场上抢着割取首级,是郭大靖认为的积弊之一。所以,长枪队就是长枪队,只管冲杀,只管杀敌,连把匕首都不给。 “收兵!”郭大靖不仅不让追击,还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山坡上到处都是建虏的尸体,死状各异,火枪打的、弓箭射的、石头砸的、地雷炸的、长枪刺的。 但郭大靖并不急着派人割取首级、剥除衣甲,将长枪兵收缩至阵前,只等着建虏前来抢尸,就发挥全部火力,再予以痛击。 夕阳继续西沉,天边火红的光逐渐变成了朦胧的火焰般的玫瑰色。 特库殷知道,太阳很快就将完全没入地平线,暮色会笼罩四野,天色会迅速黑下来。 无论是是继续进攻,还是马上撤退,都要很快作出决定,越拖延,越不利。 沿途袭扰阻击,并不只是挫己军的锐气,还是有意的拖延,使轻装来攻的己军没有持续进攻的时间。 夕阳在特库殷的身后完全消失了,他也终于作出决定——撤退。 敌人的打法改变了,特库殷需要消化,需要想出应对之策。在此之前,把部队安全带回龙川,保证贝勒阿济格的安全,使得城防无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建虏收兵整队,很快就在马蹄轰鸣中向龙川退去。 郭大靖望着建虏远去的方向,抿起了嘴角。天空中初出的星星在闪烁,暮色的阴影正如同大幕覆盖下来。 “这仗打得漂亮。”刘兴祚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独领一军,你已经够资格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某确实学到了不少。”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拱手道:“刘兄过奖了,某还得向你多多请教。” 刘兴祚学到了些东西,崔孝一和藤野正等将领也有所悟。但他们还只是似懂非懂,并不知道火力投射密度和火力投射量等概念和定义。 当远、中、近程的武器可以同时开火,不受阻隔的话,火力投射密度自然会大幅增加。 这就象历史上配备燧发枪的军队,可以减少士兵的纵深,采取线列式横队,依旧可以发挥出与原来相当甚至超出原来的火力。 所以,郭大靖冥思苦想,并借鉴历史上的战例,收束建虏的攻击面,却扩大己军反击的宽度,使各种武器能够始终发挥威力,形成覆盖面的打击。 如果是常规的防御作战,配备远、中、近三种武器的军队,如果是重叠配置的话,作战中就有替换,就可能有将近一半的兵力,不能够同时参战。 先是火炮,再是火枪或弓箭,最后是近战肉搏。敌人冲到什么距离,就换什么兵种迎战。重叠配置嘛,你总不能向着袍泽的后背开火或捅枪吧? 正因为如此,当火枪装上刺刀,既能远射,又能近战,作战能力和效率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称之为革命也不为过。 说了这么多,对郭大靖的防御布置也就完全明白了。 总之,就是不用重叠配置部队,而是尽量展开反击线,使尽量多的兵力和武器能够发挥作用,减少浪费。 “刀斧手,打扫战场!”刘兴祚对郭大靖的谦虚报以哈哈大笑,并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转头大声下着命令。 郭大靖看着退到阵前的重甲长枪兵,思绪又开始发散,琢磨着是不是也训练黄前辈的右刺战术。 向右刺,向右刺!长枪方阵真的能击败建虏的骑射吗? 郭大靖不敢保证,不是对右刺战术的怀疑,而是对士兵的训练和素质心里没底,对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心存顾虑。 要训练出那样的军队,不仅仅是刺杀技术,而是基本职业化、纪律严明。 在近现代军队中,死亡冲锋比比皆是;在封建时代,也只有少量精锐在绝境或重赏下能够做到。 严酷的训练、深入的政治宣传、充足的后勤保障、严格的管理制度、后顾无忧的抚恤等等,郭大靖自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做到。 当然,太过严苛的要求自己,也是没有必要的。四川白杆兵,能达到那样的标准,郭大靖也非常满意。 “接下来,咱们继续驻于此山?”刘兴祚的询问,将郭大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等毛帅的命令吧,以咱们这两千之众,难以抵挡龙川和运粮建虏的两下夹击。” 只是龙川的建虏,也不是郭大靖所部能够对付的。倚仗着袭扰和防御战术,虽然使建虏吃了亏,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如果毛文龙能够读懂自己的意思,或攻宣川,或派兵增援,形势才会改变,才能重新布置作战计划。 但经此一战,龙川的阿济格既要守住城池,又不想有太大的伤亡,显然不太可能继续进攻小铁山。 除了从辽东调兵,就是要等从宣川运粮返回的部队,在夹击之下,共同打开通路。 不知不觉中,阿济格驻守龙川,竟然被拴住了手脚,主要的问题在于兵力不敷使用。 有了木炮、地雷,甚至是抛石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已经不是建虏能以一敌十的战力。 袭扰所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大,但频繁的次数,还是令建虏感到头痛和穷于应付。 “不知尚将军那边能有多少战果?”郭大靖边说边脱去盔甲,“我去看看伤兵,帮着救治。”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兴祚也是不敢恭维。可从效果来看,却比以前强了很多。 特别是缝合伤口,军中不多的军医差不多都学会了。 郭大靖还特意挑了些手巧心细的士兵,也学了裁缝和包扎手艺。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但也降低了死亡和伤残的数量。 在郭大靖想来,女子医护队才是最好的。男人嘛,都死要面子。在女人面前,再疼也能忍着,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 弓弩队、医护队、土营、掷弹兵……在郭大靖的计划中,要组建的新兵种新部队就有很多,可也只能是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是我把东江军,甚至是大明,改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还是这封建社会把我改造成它的一分子? 第九十二章 无题 对此,郭大靖并不能十分确定,但他的步伐坚定不移,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使理想离现实变得近一些,再近一点。 给最后一个伤兵包扎完,心中一松,疲惫立刻袭来,郭大靖缓缓站起,竟有些腿软。 香气飘来,一碗肉汤递了过来。郭大靖抬头看时,正对上藤野英的小黑脸儿。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接过来大口喝完,还有几块肉在嘴里嚼着,含糊地问道:“哪来的马肉?” “尚将军带人伏击了建虏,打死了不少马匹。”藤野英说道:“走吧,先去吃饭。” 郭大靖走出帐篷,才发现已是深夜,天空冷月孤悬,星星在无聊地眨着眼睛。 竟然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怪不得这么累呢!一想到此,郭大靖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知道饿了?”藤野英斜睨了一眼,说道:“去叫了你几回,就看你忙得一点空儿都没有。”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晚吃会儿饭算什么,早救治说一定就能多救一条命呢!” 藤野英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说道:“吃过饭早点休息,今晚刘将军和尚将军值夜。” 郭大靖“嗯”了一声,知道这是照顾自己。 杂粮饭,马肉汤,对于东江军士兵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能吃饱,更是出外打仗所享有的特殊优待。 坐在火堆旁,郭大靖吃得酣畅淋漓,听藤野英讲着尚可喜率军伏击建虏的情况。 拖延了特库殷所部攻打小铁山的时间,使得尚可喜所率的一千人马能够赶到,并走山道在建虏的退路上设置伏击。 完全阻截住建虏是不可能的,尚可喜也不傻,放过建虏大队后,只带着几百精锐,趁着夜色猛烈袭击建虏后队。 建虏死伤上百,等到大队回头增援,尚可喜带人已经迅速撤退。 夜色昏暗,山林莫测,特库殷也不敢深追,收拾了尸体和伤兵后,黯然返回龙川。 没收获多少人头,也没多少伤亡,但却又回去捡了很多死马,这仗打得很聪明。 郭大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思绪又转到了接下来的作战上。 “打扫战场共斩获首级三百七十六级。” 藤野英拿大勺子在锅里捞了一下,把几块肉盛进郭大靖的碗里,“建虏败退时,带走了一些尸体和伤兵,还有尚将军的伏击。加在一起的话,建虏的死伤应该超过五百。” 郭大靖点了点头,估算出龙川建虏的兵力,微抿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对于强大的敌人,有一种战术叫零敲牛皮糖。 你不是一大块不好吃嘛,我左一下右一下,把你敲碎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嚼了。 现在,龙川之敌还有两千四五百,想再攻打小铁山,更加是力有未逮。何况,尚可喜带兵来援,这边的兵力已经与建虏相差不多。 在兵力基本持平的情况下,就算建虏全军来攻,守住小铁山也有把握。阿济格敢弃城来战嘛,郭大靖还真没有这个担心。 如果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也能赶来相助的话——郭大靖放下了碗,有些出神地思索着。 藤野英知情识趣地不打扰,看着火光映在郭大靖的脸上,忽明忽暗。每每有奇思妙想,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火星噼啪爆响,郭大靖的眼珠一轮,转回了思绪,看了看藤野英注视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嘿嘿一笑,放下碗说道:“吃饱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利索地收拾碗筷,起身嘱咐道:“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了。” 郭大靖起身相送,把藤野英送回火枪兵营地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躺下后是浑身疲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特库殷率队返回龙川城,已是深夜,阿济格就在城上焦急地等待。 带着惭愧和不安,特库殷讲述了攻打小铁山的经过。损失了五百多人,却没有什么战果,可谓是铩羽而归,或者是败退而回。 阿济格垂下眼帘,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的表情。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衡量敌人的战力。岳讬、硕讬的败亡,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新的变化,低估了敌人。” “末将无能。”特库殷还是不能释怀,主动请缨却狼狈而回。 阿济格摆了下手,说道:“先把敌人的情况摸清楚再说吧,连敌人使用的武器和战术都不了解,还怎么再去打?更谈不上取胜。” “你判断小铁山的敌人有多少?”阿济格继续问道:“是兵力相当,还是敌众我寡?” 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敌人的兵力要多于我军。否则,不能一面防御,一面还能抽兵设伏。”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敌人兵力众多,却故意示弱,在小铁山布防,引诱我军出战。待到我军损失惨重,他们便趁机来夺城。” 特库殷想了想,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判断,便躬身道:“贝勒爷英明。” 阿济格哼了一声,对此恭维没有什么感觉,思索半晌后开口说道:“敌人占据小铁山,作出截断龙川与宣川、浦口的假象,实则想诱我军出城攻打。派人去镇江传令,调兵前来龙川,以便接应从宣川运粮的部队。” 在阿济格想来,特库殷不是无能之辈,既然攻打小铁山失利,他也不必再亲自率兵前往。 现在的关键是兵力不足,龙川要守住,还要打开龙川和宣川、浦口的通路,光他这已不足三千的人马,显然是不够的。 而此时,阿济格才意识到,过去面对东江军,一两千骑兵便能够纵横无敌的历史,恐怕已经过去。 ………………… 两个人打架,屡战屡胜的自然会有心理优势。而在战场上,将士们的信心也是至关重要的取胜因素之一。 小样儿,我肯定能打败他。在不把敌人看在眼里的心理作用下,即便是敌众我寡,建虏也敢主动出击,纵马厮杀。 心理优势之下,带来的便是敢战敢拼的气势。明军不是兵力不够多,不是装备不够好,差的就是这种气势。 东江军虽然堪称敢战,但也是相较于龟缩守城的关宁军。若与建虏比,却还不大大不如。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更需要不断的胜利来激励,来暗示。 而东江军正在经历着这种变化,并不是全部全军,而是参加过义州、龙川破城战,参加过小铁山防御战的官兵。 建虏不过如此,就这,也敢称无敌?获得胜利后,出现这样的骄傲自夸,并不意外。 打破了建虏不可战胜的神话,尽管不是野战,但对东江军精神面貌的改变,还是相当明显的。 阳光洒在身上,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暖意。 乍暖还寒的时节,郭大靖在巡视防御阵地时,见到的便是与昨日不太一样的将士官兵。 “看到没,瞅你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刘奇士陪着结拜兄弟,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军队中就是这样,只服有真本事儿的。” 郭大靖轻轻颌首,对着向他施礼的小兵露出赞赏鼓励的微笑。 “咱们就在这里驻守,恐怕要遭到建虏的前后夹击。”刘奇士提醒道:“兵力不够啊,与建虏正面交战,也不是良策。” 郭大靖说道:“大哥放心,一次防御战的胜利,还不能让我昏了头。我在等毛帅那边的消息,再定最后的计划。从时间上算,也快到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哥见识浅薄,也帮不了你太多。就是提醒,怕是也想多了,你应该早就想到了。“ 郭大靖正色道:“论年纪,你是我大哥;论经验,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大哥,提醒警诫都是关怀兄弟,千万别想得太多,弄得生份。” 刘奇士哈哈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那两百火枪兵应该能够独挡一面,毕竟,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对武器稍加熟悉即可。”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统领火枪队,我是最放心的。熟练使用火枪,只是一方面。藤野还会教一些战术打法,他们也要掌握,并能灵活运用才是。”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哥精于骑射,也有了安排。大哥留心观察火枪兵中的出色者,着力培养一下,日后作为军官顶替大哥。” 刘奇士点头答应,说道:“明白。现在是暂时的,你还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不过,你那么重视,真的觉得火枪能成大事?那个老倭寇,要不你招揽下他。” 郭大靖笃定地回答道:“是的,我相信火枪的潜力。其实,火枪与弩一样,对士兵的身体条件要求很低,训练时间也短,很适合大量扩充。” “至于藤野正,我已经跟他说过聘请的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补充道:“老倭寇这样的称呼,还是不要用了,免得心生芥蒂。” 嗯,嗯!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不说倭寇这两个字了,我还是真夷呢!” “都安排好就成。”停顿了一下,刘奇士把目光投向远方,感慨地说道:“东江军很久没有扬眉吐气的功绩了,自你加入,连战连胜,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就是吉祥物!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矫情,在大哥面前,谦虚倒显得生份作假。 正说着话,尚可喜带着几个亲兵迎面走来,远远地便挥手打着招呼。 到处都能看到历史上的汉奸哪,郭大靖只是感慨了一下,便甩开了这个念头。老纠结历史啥用没有,自己就是来改变历史的。 “这一仗打得漂亮啊!”尚可喜走到近前,笑着赞道:“一千对两千,打得建虏狼狈败退,让某也捡了个便宜。” 郭大靖拱手施礼,说道:“全仗将士勇猛作战,以及有利的山势地形。建虏也未尽全力,算是吃了个小亏。” 尚可喜拱手还礼,说道:“某从龙骨山城又带了数架抛石机,还有一些工匠,能继续赶制。这样的话,守住小铁山,就更有把握。” 建虏被牵制在龙川,想再攻打龙骨山城已是力有未逮。可郭大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想让朝鲜义兵参战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大人还派了五百兵前来助战。”尚可喜继续说道:“他们对本地最为熟悉,可用于小规模的伏击和袭扰。” 能多五百也是力量的增强,郭大靖知道郑凤寿是老成持重,轻易干不出棋胜不顾家的事情。哪怕有一点遭到攻打的可能,他也不想冒险。 “毛帅还没有命令传来。”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只是驻守小铁山,我觉得过于被动。”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笑道:“就知道你闲不住,说吧,接下来怎么打?” 郭大靖微笑着伸手一指山下,说道:“很简单,毁桥阻路!” 破坏桥梁道路,对于建虏的机动性有所影响,但却不是很大。毕竟时代不同,骑兵和坦克汽车是没法比的。 但对于运输粮草物资的车辆来说,道路难行,影响就很大。古代的陆路运输,成本高昂,就因为速度上不去,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太大。 而桥梁的破毁,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别忘了,春暖冰融已经不远。等到建虏满载着劫掠所得退回辽东时,河流将成为他们难以轻松逾越的障碍。 “我想派人给郑大人送个信。”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设想,“还想请毛帅与各地的朝鲜义兵联络,全部参与到毁桥堵路的行动中,让建虏不能拿着染着朝鲜人鲜血的钱财物资,轻松地回家。”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正色,甚至是有些凶狠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还要把所有船只都搜罗藏起,让建虏难以渡过。这件事,让朝鲜义兵去做,正合适。” “尚将军想得周到。”郭大靖看似钦佩的表情,恭维了一句。 尚可喜摆了摆手,笑道:“别来这套,咱们谁跟谁呀,用得着互相吹捧嘛?” 谁跟谁?咱俩好象不是很熟,敢当汉奸照样干掉你,老套近乎有意思嘛? 郭大靖讪讪一笑,装傻混过这茬。 第九十三章 藤野先生,谣言的力量 天色已明,吃过早饭,众将便聚在一起,进行了军议。 听过郭大靖的计划,崔孝一等朝鲜义兵立刻积极响应。 侵略自己家园,杀戮同胞,劫掠钱财物资,犯下如此罪恶的建虏,想要轻松而回,任谁也会义愤填膺。 “宁肯把粮草物资都毁掉,也不能让建虏搬回去,增加他们的实力。” “对,能抢回来最好,抢不到就烧掉、扔进河里,绝不能便宜建虏。” 崔孝一拱手道:“毁桥搜船的任务就交给郑大人和某家,在义州和龙川境内,郑大人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龙冈黄山立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让老百姓也动手,并准备好逃难,建虏暴虐,回途也会劫掠烧杀。咱们就拼了这性命,也要让建虏多丢此狗命在朝鲜,让他们知道朝鲜人不是予取予求的懦弱无能。” 铁山的金砺器、慈山的林豹变等人也纷纷振臂揎腕,要给侵略者以打击,报这国仇家恨。 “既然如此,那就分头行动。”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说道:“互通声息,遇到你们难以对付的建虏,可派人求援,千万不要蛮干硬拼。” 军议还未结束,有哨探赶来禀报,皮岛信使到了。 郭大靖等人赶忙暂停军议,出了帐篷,见到了昼夜赶路、疲惫不堪的信使。 这样的传讯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得益于东江军派出的十数支小队,得益于朝鲜义兵的日益踊跃。 尚可喜、郭大靖和刘兴祚看过密信,脸上显出喜色的同时,也开始重新商议。 “有这三千援兵,截击宣川运粮之敌,就有把握了。”尚可喜说道:“小铁山可以继续坚守,切断龙川之敌前来接应。”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宣川运粮的敌人有多少兵力,单是一千人马的话,三千援兵也未必能够抵挡。” 郭大靖也在权衡着接下来的作战,刘兴祚的担心有道理,分兵抵挡两面之敌,恐怕目的都将落空,哪个也不会成功。 以本部两千之众阻击龙川之敌,依托小铁山,倒是可以做到。但三千援兵与宣川之敌交战,却未必有胜算。 只要一面失利,打破建虏会合并拥有粮草物资的目的,便会落空。 原来定的计划是在半路上寻机用火攻,毁掉宣川运输的粮草。但有了援兵之后,郭大靖就想着能不能抢过来。 如果有了这批粮草物资,东江军便能在外连续作战,朝鲜义兵也能继续招募扩充。 “海冰既融,援兵从云从岛登岸,距离要短很多。也就是说,顶多再有两天,差不多就能赶到小铁山。” 郭大靖计算着路程,说道:“如果我军提前向东移动,会合的时间还会提前。” “小铁山呢,放弃?”尚可喜说道:“如果想集中兵力先打一路,风险不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无险可依的话,确实不容易。但有一点,两边建虏的联络已断,他们想配合作战,恐怕只能是靠估测。”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在从龙骨山城出动之前的军议中,朝鲜人曾提供了好几个险要的地方,以切断宣川和龙川。当时,我们选择了小铁山。”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小铁山,我记得还有龙王坨子、青龙山城和千家庄。” 郭大靖说道:“小铁山的防御还要保持,阻击龙川建虏。我认为应把阵地前推至山腰,抛石机居高临下,便可封锁山下道路。然后,留一千兵守山,再派人去龙骨山城,请郑凤寿再调一千人前来增援。” “两千人马的话,守住小铁山应无问题。”刘兴祚说道:“某经过昨日一战,也算有点经验心得,便在此坚守如何?” “刘将军留守,最是让人放心。”郭大靖拱手道:“抛石机全都留下,火枪兵也是,昨日守山的官兵都归刘将军调派,伤亡的都补充上。” 刘兴祚颌首微笑,也不推辞,知道这次的阻击将很激烈,有经验的守军将更有把握。 尚可喜说道:“那咱们就率兵东移,与援军会合,与宣川之敌作战。” “明日移兵最好。”郭大靖说道:“今日全军布置阵地,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连夜赶来的话,明天便能到达,守山也更有把握。” “嗯,小心为上,提防龙川之敌全部出动。”尚可喜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谨慎,小铁山现在是最稳固的阵地,必须尽力保住。 三人计议已定,返回军议,把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也把布署的调整说出来征求意见。 对于东江军大举出动,崔孝一等人是欣喜振奋的。建虏是共同的敌人,狠狠地打击,才能报仇雪恨。 而新的布署基本上顾及到方方面面,崔孝一等人只是建议在龙王坨子设置阵地更加合适,便没有了其它异议。 至于郑凤寿,想必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做出决断。 已经到了要使出全力作战的地步,就别缩在龙骨山城了。除了派兵增援,龙骨山城还要带来很多作战物资,使得部队能有相对充足的弹药。 郭大靖又请熟悉地理的朝鲜义兵带路,先派五百兵赶往龙王坨子。并派出信使,前往联络援军,转向龙王坨子会合。 布署已毕,立刻全军行动起来,在山腰设置阵地,以达到封锁山下道路的目的。 与山顶的防御阵地类似,只是设置了更多的尖利木矛,将敌人的攻击面大幅缩小。 作战的目的已是不同,杀伤敌人成为次要,守住阵地、封锁道路成为主要。 除了山上的阵地,道路上也全部堵塞,绵延数百米,砍伐树木、堆积巨石。就算宣川之敌突破层层阻击,在山下同样要受到极大的阻碍。 龙川、宣川,这两个地区,成为了双方交战的重点。这是东江军选择的战场,离皮岛、云从最近,方便调动行进。 而东江军的作战目的,也从作战杀敌,转向了物资钱财。 尽量减少建虏运回辽东的数量,从长远上看,就是削减其战争潜力,减少其发动的次数,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 思路的转变,意味着作战方式的变化。就比如毛文龙亲率主力出动,战功还在其次,盯上的却是宣川、浦口的物资钱财。 建虏能以战养战,东江军为什么不能?建虏也不富裕,但每战除了人头,再有点别的收获,岂不是两权其美? 而郭大靖坚持要与建虏作战,哪怕是有风险,图的也是粮草物资。敌人少一分,我军多一些,此消彼长,战争的形势就会有改变。 如果有充足的粮草物资,东江军就绝不会是只有两万八千的额兵。与建虏作战的损失,也会很快得到补充。 “龙骨山城的援兵,应该有一百火枪兵。”藤野英来到郭大靖的旁边,开口说道:“我带着他们随你出动,帮你打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你还是留在小铁山安全。至于火枪兵,由藤野大人挑个人率领就成。” 藤野正总共只有两百火枪兵,一半是义州的老底子,一半是义州失守后补充进来的。 火枪兵也有各级军官,郭大靖觉得有他们就够了。毕竟,没有什么新的打法,就是按照平常的训练和作战方式。 “父亲会的,我都会。”藤野英颇有些傲气地说道:“那些普通军官,他们可是远不如我。” 郭大靖犹豫着,最后说道:“藤野大人同意嘛?要是他没意见,我自然是欢迎的。” 藤野正狡黠地一笑,说道:“当然,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来和你说。” 郭大靖有些疑惑,看着藤野英,问道:“那藤野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说道:“不信你去问家父,他正忙着呢,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吧,那就不去打扰藤野大人了。” “以后你可以称呼家父为先生。”藤野英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是教练,也就相当于老师。” 藤野先生?!这个称呼,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个小日本,是医学方面的。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好吧,只要他高兴。” 藤野正高兴不高兴,郭大靖不知道,但藤野英却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不去纠结这小事,又忙着指挥布置阵地。 ……………………… 建虏攻朝的主力还在平壤、平山驻马,后金使者与朝鲜王室和大臣就盟誓终于达成了一致。 三月十八日,仁祖亲出江华行宫大厅,至殿上行焚香祭天之礼,宣读誓文;接着筑坛于江华西门外。 朝鲜右议政吴允谦等朝鲜重臣同后金方面的库尔缠及固山额真纳穆泰等订立盟誓,盟约内容仅限于互不侵犯。 阿敏在得知盟誓订立的消息后,一边派使者返回沈阳报捷,一边仍然命令诸将分路纵掠,随后又在平壤分赃。 同时,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等缔结了另一盟约,加入了朝鲜向后金进献礼物、以待明使之礼待后金使者、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的内容。 姗姗而来的撤退终于要开始了,面对东江军的不断袭攻,以及蜂起的朝鲜义兵的抵抗,阿敏也意识到仅凭几万人马难以在异国自立。 而到了准备撤退的时候,阿敏才知道他在朝鲜自立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且不说镶蓝旗有多忠于他这个旗主,将士们的家眷都在辽东,谁敢跟着他公开反叛? 尽管劫掠到了很多粮草物资金银绸帛,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独吞的。再看镶蓝旗的损失,却让阿敏感到心痛。 就在这个时候,一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建虏中传开。源头似乎是朝鲜的剃头人,但也无法深究具体的个人。 谣言在细节上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中心意思。那就是此次镶蓝旗攻朝,是皇太极借刀杀人之计,看似信任,却是趁机削弱镶蓝旗的实力,是实现他南面独坐的野心的第一步。 阿敏也听到了这个谣言,是镶蓝旗的亲信报告的。显然,谣言不是捕风捉影,而是有相当可信的成分。 关键是这谣言抓住了人的心理,符合人的正常想法和思路。谁不想唯我独尊,连阿敏都想要自立,不受汗命约束呢! “攻打朝鲜,镶蓝旗已伤亡三千余人,回师也不是一路坦途。”阿敏阴沉着脸,对着几个镶蓝旗亲信询问道:“你们有何建议,尽量减少损失,能够保持镶蓝旗的实力。”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定州、安州,建虏攻城掠地,看似顺利,但没有一座城池是不战而取的,都经过战斗。 再加上东江军攻破义州、龙川,聚歼了守城建虏,以及与朝鲜义兵的不断袭扰,镶蓝旗的损失已经不小。 至少在阿敏看来,三千多的伤亡,对于镶蓝旗来说,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 要知道,镶蓝旗当时是三十三个牛录,仅次于正黄旗的四十五个牛录,是八旗中实力第二强的。 牛录既是一种社会组织,也是作战时的一个单位编成。每牛录三百户,每户都有一个壮丁在牛录的编制中。父死子继,兄亡弟代。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兵民合一。 就按一个牛录三百户,每户出一兵来算,镶蓝旗也就万人左右。当然,如果是总动员,每户多出兵的话,人数会有增加,但也不会超过太多。 而征朝的建虏除了镶蓝旗外,还有岳讬、硕讬、阿济格、杜度、济尔哈朗等人的所部旗兵,以及韩润、姜弘立率领的朝鲜剃头人部队,总数在四五万左右。 现在,岳讬、硕讬所部的旗兵,基本上在龙川、义州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再加上镶蓝旗的伤亡,建虏的兵力已经不是那么充足。 当然,回师途中的城池不用再攻取。按照阿敏之前的判断,就是大车小辆地凯旋而归,不会再有象样儿的战斗,也不会再有大的伤亡。 但岳讬、硕讬的阵亡,所部的覆灭,阿济格派人送来的书信,以及谣言的散播。合在一起,就不得不让阿敏好好考虑回师撤退所面临的困难了。 第九十四章 此计毒辣 关键是,谣言如同一根毒刺,扎进了阿敏的心里。他开始对镶蓝旗实力的下降,感到担心。毕竟,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甲喇额真鄂勒布是阿敏的忠心属下,就是他听到谣言,觉得甚为可虑,便向阿敏密报,以商对策的。 对于阿敏的询问,鄂勒布早就想好了办法,开口说道:“十二贝勒书信中说已派人禀报汗王,调兵入朝增援。汗王若增兵,我军回师便顺遂无事。”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汗王置之不理呢?” 鄂勒布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只能击破路上阻碍,返回辽东了。” “不过——”鄂勒布话锋一转,说道:“可让杜度贝勒率军在前,他现驻扎安州,回师先行,也是正常顺序。” 杜度和他的本旗人马反正是外人,阿敏就看不上这家伙。本以为是同病相怜,都是被努尔哈赤杀了老爹,可这家伙却赶着拍皇太极的马屁。 “好,我以主帅的身份下令,他不敢违抗。”阿敏赞同地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亲信贵穆臣躬身说道:“在朝鲜所获的金银财物,回到辽东后,贝勒爷应多多送给代善和莽古尔泰。汗王有名分在身,贝勒爷势单力薄的话,无法独自与其争锋。” 阿敏想了想,点头答应,又不忿地说道:“代善是个老糊涂,不是他全力支持,这汗王之位怎能落到皇太极手中?还要给他金银钱财,也不知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岳讬、硕讬死了,两红旗没有两员猛将,大贝勒或许能够看透皇太极的险恶用心。”鄂勒布说道:“他可能也会明白,若二贝勒、三贝勒倒了,他也难得善终。” “莽古尔泰最好争取。”阿敏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性子粗疏鲁莽,也最容易被皇太极算计。” 停顿了一下,阿敏又作出了决定,说道:“将金银钱财分出大半,尽皆赏给将士们。随本贝勒征战朝鲜,岂能亏待他们?” 收买人心,特别是镶蓝旗官兵,将是他阿敏不会任人宰割的资本,必须要牢牢地掌握。 原来的跋扈,变成现在的忌惮小心,阿敏的变化,显示了谣言的威力,心理攻击的厉害,可见一斑。 何况,从历史上看,这可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是泄露的皇太极心底的秘密。派阿敏攻朝,确实是他家天下计划的第一步。 阿敏也是个蠢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朝鲜自立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朝鲜人的反抗,就是随他入朝的几个贝勒,也是监视他的。 空白损耗了镶蓝旗的人马,阿敏得到的什么? 金银财宝,就是独吞,还能长腿跑了,把他拿下,不还是汗王皇太极的? 粮草物资,更不可能归镶蓝旗所有,皇太极是汗王,给镶蓝旗多分一些,也算仁义了。要是阿敏霸着不给,得罪的可就是其它七旗了。 这么一想,阿敏是真憋屈。出人出力,就是给人家作嫁衣,白忙活了。 于后金有大功,可还真没用。他爹舒尔哈齐怎么样,为努尔哈赤称汗立下功劳无数,不还是被处死。 何况,自皇太极继位,阿敏屡次忤犯,岂能不自知?皇太极隐忍不发,只是根基不稳固,账都给他记着呢! 与亲信商议已毕,阿敏心中稍安,传下将领,开始收拢部属,准备撤退。 现在,金银钱财和粮草物资对于阿敏来说,已经不是太重要了。他要力争让镶蓝旗少受点损失地回到辽东,实力在手,皇太极也不敢轻易动他。 ……………… 沈阳。 岳讬、硕讬阵亡的消息,与阿济格派出的信使,相隔数天,给了皇太极和后金高层两次极大的震动。 自建虏叛明,屡战屡胜,虽然也有战损,但贝勒一级的阵亡,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攻朝顺便打击东江镇,是此次发动战争的两个目的。可从现在来看,好象都没有完美地得到实现。 尽管攻朝作战之前遭到了代善等人的反对,但并不是对朝鲜实力的重视,而是禀持老奴在世时对朝鲜的政策,把重点放在与明朝和蒙古诸部的关系上。 所以,出现这样的重挫,即便是对朝鲜的强硬派皇太极等人,也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阿济格希望从辽东派兵增援,以确保义州、龙川的安全,保证伐朝主力的退路无虞。”皇太极扫视着殿下的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问道:“大贝勒、三贝勒,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 代善的神态有些颓废,两个儿子虽然与自己不睦,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作为能征惯战的勇将,这两个儿子可是两红旗的主要支柱。 “阿敏所部在平壤、平山等待与朝鲜盟誓,迁延时日过久了。” 代善垂着眼皮,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只要朝鲜不再相助毛文龙,并开市交易,其它的末节枝叶,某觉得都不必计较。” “且阿敏不仅攻城掠地,还屠城劫掠,激起朝鲜人的反抗。纵是朝鲜王室迫于压力,盟誓签约,难道不怀恨在心?日后形势但有改变,岂不反悔?” “攻朝之前,某便反对。朝鲜兵疲将弱,败之不难,可能纳入我大金统治吗?父汗终其一世,也未直接用兵朝鲜,难道是兵力不丰,战力不足?” 皇太极的脸色有些难看,攻朝是他力排众议作出的决定,代善现在如此说,好象在怪他决策失误。 莽古尔泰看了代善一眼,却微垂下头,沉默不语。想当初,他可是对朝强硬派,与皇太极是一样的观点。 皇太极还不知道,谣言已经传到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耳中。 手段很直接,毛文龙和刘兴祚通过密探、眼线散发的揭贴,甚至直接扔进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府宅中。 代善固然是个识大体的,推举皇太极上位是为了后金的发展,但他也不想任人宰割。四大贝勒主政,代善是赞成的,当然不愿皇太极独自南坐、唯我独尊。 莽古尔泰当初也有争位之心,只不过其弑母恶行,遭到八旗高层的集体反对,无奈退让。对于年纪小、实力弱的皇太极继位,他也是心中不太服气的。 当然,代善并不是有叛反之心,但却借机敲打一下皇太极,发泄下心中丧子的悲痛。 “既然阿济格请求增援,为了我军主力顺利回师,从辽东派兵,某赞成。”代善说完,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把目光转向莽古尔泰,征询地问道:“三贝勒,你是什么意见?” 莽古尔泰眨着大眼珠子,开口说道:“增援呗,镶蓝旗亦是我大金之兵,八旗之一,不能坐视其在朝鲜损失过大。”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皇太极目光一闪,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汗也是一样的想法,再派兵增援。但关宁明军,也不得不防。”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阿敏的主力回师,东江军和朝鲜人不可能阻挡,只能是袭击骚扰。再派数千援兵入朝,更能保证顺利,保证战争的缴获。” 莽古尔泰说道:“大贝勒所言极是,也不必兴师动众,三五千精骑足够了。” 皇太极说道:“那就从凤城派兵前往,东江镇显是全力援朝,无力袭扰辽东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不反对,下面的大臣也没有意见,议政会议便结束。 回到办公所在的皇太极心中有些沉郁,岳讬、硕讬虽是代善之子,却在拥立时出了大力,说服了其父。 如今,两人双双阵亡,失去了两个忠心拥护者,皇太极也感到痛心。而今天议政会议,他感到气氛的不同,也是心中疑惑。 “汗王,萨哈廉在外求见。”亲卫前来禀报,打断了皇太极的思绪。 “让他进来。”皇太极坐直了身子。 萨哈廉是代善的三子,亦是忠于皇太极的贝勒之一。迈步进殿,施礼拜见,萨哈廉也不废话,在皇太极叫起后,便开口说道:“汗王,谣言已起,您可知道?” 皇太极疑惑地问道:“是何谣言,某并不知晓。” 萨哈廉掏出一张纸,躬身呈给皇太极。 纸张很粗糙,字迹也潦草,能看出制作时的急迫。 皇太极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现出惊愕骇然之色。 被人揭开面具露出丑陋真容,在聚目灯下众目睽睽,甚至是一丝不挂,皇太极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尽管他形容不了这么贴切。 萨哈廉偷偷看了一眼,心中有着自己的猜测。看来,汗王确实有此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计阴险——”皇太极把揭贴拍在桌案上,大声叫道:“毒辣至极。” 皇太极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这其中有悚然心惊,也有恼羞成怒。最隐秘的想法被揭穿,他的心绪大乱。 ………………… 有人常常出人意料,行事有走极端之嫌。比如郑凤寿,本是老成稳重,但却率军连夜赶来增援,实在让郭大靖感到意外。 将近两千的朝鲜义兵和不少工匠,数量众多的木炮、抛石机、地雷,龙骨山城的守卫力量和物资,也大半被郑凤寿带来。 “已经订立盟誓了。”郑凤寿满脸的沉痛和无奈,“向建虏进贡、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甘心屈伏,名为和而实则降也,屈辱之至。” 君王的无能,都要归结到奸臣身上,这就是古代人的“忠”。 郭大靖伸手轻抚额头,也颇感无奈。只不过,他觉得这盟誓好象与历史上不同。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郑凤寿通过朝鲜人的渠道得到的盟誓内容,乃是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并不是与朝鲜仁祖订立的。 “盟誓已订,郑大人还要与建虏作战厮杀,算不算违抗朝廷?”郭大靖约略猜到了郑凤寿为何一反常态。 郑凤寿摆了下手,说道:“某未接到朝廷谕令,也不知盟誓的事情。建虏屠城劫掠,岂能容他们轻松退去?” 郭大靖笑着伸出大拇指,说道:“郑大人,令人钦佩。” 郑凤寿苦笑了一下,说道:“屈辱令人痛心,某却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哪怕捐躯沙场。”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山林,朗声道:“看这大好河山,郑大人当知保家卫国,任重而道远,朝鲜缺的便是郑大人、崔大人这样的义士,岂能不留有用之身?” 郑凤寿眺望着故国的山河,油然而生感慨,更生出几分振作的勇气。 朝廷无能,可朝鲜还有不甘屈服的义士。如果连敢反抗的民间义士都没有了,那朝鲜与亡国又有何异?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凤寿,微笑着说道:“若贵国朝廷降罪于郑大人,郑大人不若就加入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哪里打击建虏,都是一样。” 郑凤寿笑着颌首,说道:“若真是故国难容,便依郭大人所言。此生当杀虏,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也无遗憾。” 郭大靖用力点头,笑道:“看,崔大人他们想是听到了消息,都气得鼓鼓的赶来了。” 崔孝一等人大步走来,嘴里还愤怒不甘地发泄着情绪。 向建虏进贡,不准筑城练兵,只此两条,便等于彻底投降,任人宰割。 而且,朝鲜的宗主国是大明,进贡给建虏,就意味着朝鲜和建虏建立的后金是君臣之盟。这可是原则性的大问题,不怪这些朝鲜人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阿敏大肆宣扬与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盟誓,炫耀之外还希望借此消磨朝鲜人的反抗意志。 看吧,你们的朝廷如此无能懦弱,已经完全屈服,你们还拼命抵抗,图个什么呢? 但阿敏却没有想到适得其反,如此屈辱的订约盟誓,反倒激起了朝鲜义士的愤怒。 挺好,这样挺好。阿敏这个家伙还是读书少了,不明白明国援朝抗倭如同再造之恩,朝鲜算是大明铁杆的藩属国。 如果只拿与朝鲜仁祖的订约盟誓,想必朝鲜义兵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会听从朝廷的谕令,并丧失抵抗之心。 第九十五章 袭扰宣川之敌 郭大靖和郑凤寿安抚了一番,便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 刘兴祚率一千东江军,再辅以郑凤寿的一千朝鲜义兵,坚守小铁山,阻断龙川建虏前往宣川的道路。 郭大靖、尚可喜和崔孝一等人率领其余的人马,前往龙王坨子设防。 如果东江的援军赶到,便一起打击宣川运粮的建虏;若是援军来得晚,郭大靖便准备倚险阻击,抢出援军抵达的时间。 从龙川出去了千余骑建虏前往宣川运粮,而宣川、浦口的建虏要守城,最多也只能出动一千护送粮草。 也就是说,现在双方的兵力基本相当。要成功阻击建虏,除了要借助险要的地形外,郭大靖还有自己的撒手锏。 一般的黑火药地雷,杀伤力显然不足,但郭大靖有加料的。按照路程来算,只要坚持一两天,援军就能赶到。 况且,郭大靖的目的不是打死多少建虏,而是破坏其运粮的企图。这样的话,还是可以灵活一些的。 “龙王坨子,准确地说,是叫龙王坨子悬崖。”宣川剑山的张熙俊给郭大靖详细介绍着地势地势,“占据悬崖左右,便可居高临下封锁大路。” 郭大靖知道这又是一场守山攻山之战,建虏不可能冒着矢石强行通过悬崖下的大路。 想了一下,郭大靖开口问道:“如果建虏受阻,距离龙王坨子最近最可能的宿营地能判断出来吗?” 张熙俊说道:“有个村子,离得大路很近,村民应该都跑光了。” 叹了口气,张熙俊继续说道:“建虏这一路杀戮劫掠,沿途的村镇十室九空,朝鲜百姓惨不堪言。” 郭大靖沉声道:“国家积弱,百姓遭难。如今又与建虏盟誓,不许筑城练兵,日后难免还会有劫难。某与郑大人、崔大人都说过此事,要着眼长远,不能打过此战便马放南山。”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张熙俊颌首道:“郭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这家伙,还挺有学问的。这么经典的话,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才对嘛! 龙王坨子离小铁山只有不到三十里,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部队已经到达了这处险要之地。 提前赶到的五百士兵正在修筑阵地,按照小铁山的布置,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郭大靖等将领又实地勘察,依据实际的地形地势,进行了调整后,全军便在山上安营,全力构筑防御阵地。 抛石机带来了几架,工匠也有一些,也砍伐树木加紧赶制。这是能够与善射的建虏抗衡的远程武器,很受部队的欢迎。 郭大靖安排已毕,将这里交给尚可喜,他带着二十多个骑兵,由张熙俊等当地朝鲜人引路,前往数里外的小村子察看。 这是郭大靖构思的一个计划,尽管还不完善,也没告诉别人。但他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毕竟他有着随身空间,要尽力发挥出来。 一行人赶到小村子时,天近黄昏,但村中没有炊烟,没有人迹,空荡荡的景象显出荒凉凄冷。 “建虏若在龙王坨子受阻,十有八九会在此村宿营。”郭大靖带着人在村中走动察勘,他来到一口水井旁,探头望着里面的水影。 张熙俊注意着郭大靖的动作,说道:“不能让建虏住得舒服,把房子烧了,水井也填了。” 郭大靖抬起头看着张熙俊,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决绝。我仔细察看一番,看能否夜袭,折腾下建虏。” 水井不能填,郭大靖要下毒再阴建虏一把。毕竟,他的毒药用当时的手段查验不出,也有一定的迟缓时间,建虏很可能中招儿。 而且,建虏在此宿营,他还想着偷摸潜进来,把建虏运的粮食搞走一批。 运粮的肯定又是抓来的朝鲜民伕,有朝鲜剃头人看管,人员混杂,郭大靖要混进来,并不是太过困难。 从村内到村外,郭大靖察看得仔细,把有可能用到的藏身隐蔽地方都记在心里,设计了撤退的路线。 夜幕已经降临,郭大靖又花了好长时间,依据着村子内的房屋街道,以及村外的树林田地,把心中的计划加以完善。 “郭大人擅长化装潜入,在龙骨山城下便夜入敌营,刺杀了虏酋硕讬。”张熙俊和旁边的同伴解说着:“看他察看的细致,便知这不是侥幸。” “咱们化装潜入更有条件吧?”张遴说道:“咱们都不用化装,就是朝鲜人。” 张熙俊点了点头,说道:“听郭大人安排,看他需不需要,只怕他嫌咱们累赘。” 郭大靖终于察看完毕,来到众人身前,笑着说道:“如果要潜入的话,还要请一位义士帮忙,与某一起打个掩护。” “我来。”张遴抢先说道:“这附近我还算熟悉,能与郭大人并肩作战,是某的荣幸。” 张熙俊看着郭大靖,疑惑地问道:“就需要一个帮手,多些人岂不是更好?” 郭大靖摇头道:“多了才容易暴露,我看就张遴,这事危险,也不用争抢。” “别和我抢。”张遴向着众人拱手道:“你们拖家带口的,不比我没有牵挂。” 张熙俊等人苦笑无奈,上马与郭大靖又返回龙王坨子。 虽然是深夜,但构筑阵地的工作依然在进行。只不过是分成了两班,轮流休息,以便有体力迎战建虏。 简单吃过饭,郭大靖巡视阵地,监督指导。这都是他的思路,他也最了解这样设置构筑的原因。 侧翼的火枪阵地上,郭大靖见到了藤野正父女二人。 这就是藤野英很笃定能跟随郭大靖出动的原因,藤野正留下了他带的朝鲜火枪兵,由原来的军官指挥,也出不了大的差错。 而郭大靖组建的火枪队,则由藤野正继续训练,并亲自指挥。这样互补下来,就有两支火枪队都具备了战斗力。 有了在小铁山的作战经验,火枪兵阵地让郭大靖感到满意,连连称赞。 藤野正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矜持,还是不苟言笑,就是那样的性子。 藤野英倒是很得意,指指点点,兴致盎然地给郭大靖介绍着他的几个小改进。 空间里还有火枪,可郭大靖却不想继续装备训练。尽管火枪容易掌握,但要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却要花费些时间。 战斗一直在持续,倒不如就让士兵使用自己熟悉的武器。长枪、刀盾,作为冷兵器时代悠久的武器,在当时已经形成了训练、作战的规范。 “这些士兵要比藤野先生的手下差多少?”郭大靖对于火枪兵的战力很关心,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藤野正并没有过多考虑,便开口说道:“倚坚防御的话,相差不大。毕竟,他们以前使用鸟铳,对火枪的装填和发射,还是比较熟悉。” 郭大靖听懂了,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火枪兵最怕的就是近战肉搏,打完子弹的火枪就是根烧火棍。但有工事提供掩护,敌人又冲不上来的话,只管放心开火就是。 不管是武钢车,还是长矛兵,抑或是现在的掩体工事前的阻碍,都是保护火枪兵的手段。使他们不惊慌,稳稳地装填射击。 “加上遮护顶,这个办法真好。”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这是藤野英对工事的改进之一,虽然简陋,但却能够更好地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 藤野英抿嘴微笑,装出矜持的样子,说道:“弓箭手那边的阵地,也在学呢!只不过,效果要比这边差。” 弓箭的射击姿势,决定了胸墙壕沟工事的有限防护。这也是郭大靖看好火枪和弩的重要原因,在防御战中更为合适。 没办法,弓箭的射程和射速更高。可要训练出合格的弓箭手,时间长、成本高,不是郭大靖能够承受的。 既然如此,就只能是扬长避短,不在建虏的优势上与其较劲争锋。 郭大靖巡视完阵地,心里有底,便找到了尚可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又要冒险嘛?”尚可喜有些犹豫,好言相劝道:“还是稳当地好。你若是出事,我也不好向毛帅交代。” 郭大靖笑着说道:“我已经认真地勘察过,很有把握,算不得冒险。再说,也要看情况而定,没有机会我也不去强逞能。对自己的小命儿,我还是很在意的。” 尚可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要干的事情,没人能拦住。多带些人手,挑精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二百人足够,袭扰,又不是正面交战。其实,这边的战斗才激烈,你的担子最重。” 尚可喜摆了摆手,说道:“倚仗有利地形,防守还是有把握的。放心,如何指挥,我也心中有数。小铁山的战斗,我都了解过了。” 郭大靖也不多废话,起身前去挑人,带上部分粮草物资,连夜出发,一点也不耽搁。 ………………… 宣川到龙川,将近二百里的路程。 萨尔纳率千骑赶到宣川,传达了阿济格的将令后。宣川守军遵照执行,调出一千人马,征集大车民伕,由五百剃头人押运数万斤粮草,赶往龙川。 古代的道路情况和运输工具,使得陆运最慢,成本也最是高昂。况且,路上还并不太平,时不时地遇到袭扰。伤害不大,耽误不小。 从出龙川,到现在,已经是六七天的时间,萨尔纳率领的运粮部队,离龙川还有将近百里。 “两天时间,恐怕还赶不到龙川。”萨尔纳估算着时间,皱起了眉头,“命令前锋,加快速度。” “大人。”旁边的朝鲜剃头人躬身道:“前面有个小村,正好宿营。若是急着赶路,就要在野外夜宿了。” 萨尔纳摇了摇头,说道:“龙王坨子是个险要之地,趁着天亮通过,然后再寻找宿营之地。” “大人英明。”剃头人谄媚地恭维,萨尔纳脸上却显出不屑之色。 宣川的建虏将领图尔乐沉吟了一下,说道:“路上虽有袭扰,耽误了些许时间,但遭遇大敌的可能性很小吧?” 萨尔纳知道图尔乐是无奈听命,不愿意跑出来遭罪。在宣川呆得多好,住得暖、吃得好,还有朝鲜女人侍寢。 有村子宿营,肯定比野外要舒服,可萨尔纳却不敢轻忽大意。龙川、义州的连续失败,两位贝勒的阵亡,让他对于敌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敌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不得不谨慎呀!”萨尔纳压着心中不快,解释道:“龙川、义州两度失陷,两位贝勒爷阵亡,而敌人所用的手段,却还知之甚少。” 图尔乐垂下眼帘,微微点头,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东江军的战力,他岂能不了解,短短时间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他是不相信的。 但萨尔纳是阿济格派来的,他不得不听命。好吧,由着你指挥安排,反正也就这几天。 见图尔乐不再异议,萨尔纳微微松了口气。在官职上,他只是个牛录额真,要不是有阿济格的将领,他还真没资格发号施令。 轰,轰,轰!前方的几声巨响,让萨尔纳猛地一惊,难道真如自己所担心的,到底还是遇到了大量敌人? 很快,前锋便派人来禀报,遭遇到袭击,死伤十数人,正在追杀袭击者。 十数人?!萨尔纳皱紧了眉头,这次袭击明显与之前不同,力度很强啊! 确实,这不是普通人进行的袭击,而是郭大靖亲自设计布置的连环雷。不仅掺了碎石,还偷偷加上了他的加料地雷。 郭大靖引爆了地雷,又故意在路旁的树林中显现身形,射出两箭后,才仓惶逃窜。 一丛箭雨射来,有树木的掩护,却奈何不了郭大靖。几十个建虏跳下马,嚎叫着离开大路,追进了树林。 显然,萨尔纳所率领的镇江来的建虏,以及图尔乐的宣川建虏,并没有吃过大亏,更不知道袭击者有多么阴险毒辣。 第九十六章 落入圈套不自知 而准备了将近两天的郭大靖及其手下,要给建虏带来大的“惊喜”,并拖延其行进的脚步,缩短其攻山的时间,并在夜间于小村宿营。 郭大靖边打边撤,路线已确定,地形地势也熟悉。 身后的建虏却不时被冷箭射中,还不时踏进陷阱。虽然只是在雪坑里陷住腿脚,却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喜欢的方式。利用弩弓和身法等优势,一个一个地将建虏射倒,差不多是单方面的虐敌。 如果是夜里,那就更是郭大靖的擅长,建虏将无还手之力。 不断地移动,郭大靖以一人之力已经射杀了十几个建虏,并将其他敌人引出了树林。 没错,这片树林后面是一条小河沟。郭大靖以飞快的速度连跑带跳,越过三十多米开阔的距离,又钻进了河沟另一侧的树林。 建虏钻出了树林,只看到袭击者的身影没入树林。他们没有多想,愤怒取代了理智,继续向前追了过去。 一支弩箭无声射出,将一个建虏射杀。袭击者并没有逃远,还在不慌不忙地制造着杀戮。 二十多个建虏发出嚎叫,纷纷向前冲去,还有几个射术高超的,张弓搭箭,向着他们猜测的方位射出箭矢。 树林内突然响起密集的弓弦振响,隐蔽的身影从树后,从雪地中,纷纷闪现而出,向着处在开阔地带的敌人开弓放箭。 伏击是猛烈而突然的,在此埋伏的也都是弓箭好手。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在不断的惨叫声中,暴露在开阔地带的二十多个建虏便被射死射伤。 郭大靖冷静地射出一箭,将刚出树林却见势不妙转身逃回的建虏,射翻在地。 树林内追得稍慢,还没有跑出的建虏,恼羞成怒地叫骂着,向对面的树林张弓射箭,却不敢追出来。 郭大靖吹响了唿哨,崔孝一等人带着伏兵悄然撤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望着开阔地带的同伴的尸体,以及中箭未死的伤员,建虏犹豫着,迟疑着,开始了试探。 郭大靖不着急,藏得好好的,冷冷地看着持盾建虏小心翼翼地出了树林,戒备着前进。 不是为了多杀几个敌人,而是让建虏摸不透规律。好象撤退了,打一下就走嘛,可却出乎意料。 让建虏每次都有新的体验,每次都猜不透敌人的布置和打法,才能每次袭扰都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建虏显然放弃了继续追击,只想把尸体和伤员带回去。试探之下,又有建虏出了树林,过来搬抬尸体和伤员。 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离得最远的建虏。既然给他机会,就多杀几个。 弩箭无声激射,建虏应声而倒。郭大靖射出弩箭后并不观察战果,而是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敌人再次射击。 ………………. 萨尔纳和图尔乐赶到了前锋遇袭的地方,看着路上炸出的焦黑的痕迹,都皱紧了眉头,脸色铁青。 “大人放心。”前锋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末将已派人追杀敌人,一定能带着他们的人头回来。” 萨尔纳抬头望着大路旁的树林,沉声道:“要小心中伏,再派人去传令,让他们不要穷追。” 图尔乐看了萨尔纳一眼,觉得这家伙的谨慎小心有些过了。 这次前锋中伏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实在不是适合伏击袭扰的地方,才有轻忽大意之失。 派出了传令兵,萨尔纳命令前锋继续行进,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他和图尔乐就在原地等候。 等待的时间可不短,在萨尔纳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看到士兵陆续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这——”图尔乐很是惊愕,回来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还背着抬着尸体和伤员。 萨尔纳翻了下眼睛,吐出一口积郁的长气。到底还是上当了,损失看来还不小。 阵亡二十七名,受伤七名…… 听到准确的伤亡数字,图尔乐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加上地雷造成的死伤,差不多有五十个了。关键是敌人安然退去,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失。 “敌人的箭法很精准。”追击的一个军官把手中的弩箭呈上去,又垂下脑袋,说道:“全部是直射,每箭必中,且隐蔽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他藏身之处。” 萨尔纳仔细察看了弩箭,又递给图尔乐,说道:“这应该不是那些朝鲜义兵,而是东江军的人。” 图尔乐看过弩箭,猜测道:“好象是弩箭,这么短。” 说完,他又总结道:“下次再遇到袭击,多派些人,就不怕敌人的伏击了。敌人的数量显然不多,说不定就被吓跑了。” 萨尔纳转过头,翻了翻眼睛,对图尔乐想出的对策甚是鄙夷。 无论是前锋,还是大队,经过此次袭击后,建虏都变得小心翼翼。前锋更是仔细搜索,不敢轻忽大意。 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萨尔纳也没有办法,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射击精准的袭击者,让他不得不猜测是不是那个射杀岳讬的家伙。 如果是的话,萨尔纳转头看着大路旁的杂草树木,升起一股寒意。 要说是死,萨尔纳并不惧怕。可要是被冷箭袭杀,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到,拔刀战斗的机会都没有,那实在是窝囊加憋屈。 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面对面的厮杀,几个、十几个敌人也不会让他感到畏惧。 一阵嘈杂声远远传来,萨尔纳从中听出了喊杀和惊呼,方向就在后队。 前锋,大队,运粮车队,后卫部队。这是建虏的行进顺序,很正规,也很容易被看透。 郭大靖等人可没有远逃,百多人重新会合后又潜近了大路。 按照警戒的程度,后队应该是最低,最为疏忽大意的。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建虏后队没有想到已经通过的地段竟会有伏击。 箭矢如雨,三轮急射,虚张声势地喊打喊杀,郭大靖便带着人撤退了。 等到建虏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愤怒地前去搜索追杀,哪里又能找到熟悉地形地势的袭击者。 又是几十人的死伤,得到汇报的萨尔纳都有些麻木,依然没想到对付的办法。 这股敌人胆大之极,就缀在周围,伺机上来打一下就跑。就象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转,打又打不着,置之不理又烦得够呛。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停止前进,军队分成小队,向周围深入搜索追杀。 但这个办法——折腾不起啊!萨尔纳摇了摇头,放弃了。 现在不是简单的军队行进,而是押运着大车粮草,必须走大路。这就给敌人制造了机会,总不能道路两侧都布上警戒部队吧? 而大路两旁的山林,给了袭击者潜近隐蔽最好的所在。熟悉地形地势,又让袭击者对逃跑更有信心和把握,胆子也就更大。 当然,大路两旁并不全是山林,建虏也只需要在一些可能遭到伏击的地段加强戒备。 郭大靖带人袭扰后,也没有如建虏所想,紧跟着不放。他们抄山野小道,赶到了小村附近的山林,一边休息,一边派人远远地监视着建虏的动静。 “冰面已经微融,顶多再过七八天,人就不能蹈冰行走了。”崔孝一喝着热水,很是振奋地说道:“建虏想全身而退,做梦去吧!”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平安北道的山川河流,都将成为埋葬建虏的战场。” 金重国感慨地说道:“要是早有郭大人的指点,早跟郭大人打过建虏,现在的情形就不一样。” 同样是袭扰,在郭大靖手上就能玩儿出花样,令人叹而观止。 而手段多还只是其一,令崔孝一等人受益匪浅的是郭大靖的思路。说白了,就四个字“换位思考”。 战争是敌我双方斗智斗勇,不能你想怎样就是怎样,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根据敌人的兵力、战力,行走的路线,要完成的任务,揣摩敌人的思路,再有针对性地进行布置。 比如伏击敌人的前锋,就是看透了骄横的建虏吃不得亏,十有八九会来追击。而郭大靖一个人诱敌,也使建虏更加放松了警惕。 而伏击敌人的后队,更是抓住了建虏的心理。前队戒备严、搜索紧,后队则会轻忽大意。 是打完就跑,还是连续的圈套,既要根据实际的情况,更要从建虏的心理进行分析判断。 就象这个小村子,郭大靖作出的判断就是建虏会在此宿营,并提前做了布置和准备。 袭扰就是拖延时间,为龙王坨子的友军创造有利条件,使建虏没有充裕的时间攻山。 “建虏过了村子,继续向前行进。”哨探赶来报告,众人却并不觉得意外,而是露出微笑。 郭大靖起身笑道:“话不多说,按计划行事。” “郭大人保重。” “郭大人多加小心。” 众人嘱咐着,刘奇士无奈又关切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提前藏身,等着建虏在小村宿营,夜晚再潜出行动,郭大靖的想法独出心裁,却又抓住了建虏的心理。他们想不到,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这看似容易的办法,也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对小村里建筑的分析和判断。 建虏肯定是住在村里的,房屋就那么多,两千人住得不算宽绰,还要搭些帐篷。 粮草物资呢,也要在村里屯放,比较重要嘛。民伕和剃头人,就只能在村外,成为外围缓冲或是预警了。 这里面既有郭大靖的分析,也有崔孝一的判断。对于建虏比较了解的,除了刘兴祚,还就属他了。 只有张遴比较遗憾,郭大靖要独自行动,他只能与崔孝一等人一起,在外进行配合策应。 建虏只派出几个骑兵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村里晃悠了一圈,便继续前进。他们想趁着天还没黑便过了龙王坨子,哪怕在野外宿营也在所不惜。 萨尔纳的思路倒是不错,险要之地尽快过去,离龙川越近,越是安全。 待建虏过去,郭大靖便进了村子,在早已找好的藏身地躲好。 其实不用什么夹壁墙或地窖之类的,他不是要躲到夜半更深。等建虏攻山受挫,退回来进村宿营,乱哄哄的时候便堂而皇之地走出来。 与建虏是一样的衣服盔甲,呼呼啦啦地进村,谁知道是先是后。这是郭大靖从看过的一个侦破的电视剧中得到的启发,现在要应用于实际了。 萨尔纳率领的建虏不会想到行动已经完全被人预判,他们在龙王坨子遇到了阻击。 前锋攻山失利,萨尔纳和图尔乐率大队赶到,重新布置调整后,发动了猛攻。 滚木擂石沿着陡峭的山坡砸下,箭矢居高临下,从侧翼射来。攻山的建虏手持盾牌,艰难向上仰攻,不时有人被石块滚木砸中,惨叫着滚翻在地。 建虏弓箭手拉满弓弦,向着山上急射,箭矢如雨,遮得天空都为之一暗。 萨尔纳微眯着眼睛,望着攻山部队在弓箭的掩护下,步步向前,步步登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防御力度,萨尔纳希望能够一举攻破敌人的阵地。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他看到的只是守军比较常规的防御。 伤亡是肯定要付出的,萨尔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东江军的部队,倚险据守,而不是散兵游勇。 图尔乐的表情不象萨尔纳那般凝重,看着攻山的进展,在旁乐观地说道:“敌人的防御若只此手段,我军必胜。” 萨尔纳尽管也是这样的想法,但还不敢轻作判断,颌首道:“敌人若只是倚仗地势之利,却是守不住此地。”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攻山的建虏在继续取得进展,距离守军的阵地已经不足百米。 “冲,杀上去。”建虏军官用盾牌防护射来的箭矢,又灵活地躲开滚木,指挥着士兵又向上冲了几十米。 尽管不断有士兵付出伤亡,或被滚木擂石击中,或被箭矢射中,但却完全在承受的范围之内。 建虏军官猛地向上冲了几步,却突然脚下一滑,扑通趴倒在地。他手刨脚蹬,想着爬起来,但却又可笑地滑趴在地。 第九十七章 毁于冰面的进攻 叮咣,哎呀…… 不断有建虏滑倒在地,兵器、盾牌摔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建虏军官这才看清,脚下看似松软的雪很薄,下面却是一层溜滑的冰面。 前方建虏跌爬滑摔,后面的建虏还在向上冲,人员越来越密集。 “抛射!”尚可喜发出了命令。 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中间还有冒着青烟的地雷,向山坡上的建虏砸了过去。 大的有十斤八斤,最小的也有两斤,带着抛出的动能,再加上由高至低的势能,砸进攻山的建虏队中。 一片惨叫、惊呼响了起来,连抵近掩护压制的建虏弓箭手,也全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建虏陷入了混乱,伤亡也直线上升。 这还没完,趁着建虏手忙脚乱,盾牌也防护不周的时候,侧翼的火枪响起了齐射的轰鸣,另一侧的弓箭也骤然密集而猛烈起来。 防上、防左、防右,手忙脚乱的建虏遭到了立体的打击,血肉迸溅中,攻山的队伍如同头上长的疥癣,一堆一片的倒下。 “射击!”藤野英大声叫着,有些尖利,但在战场上,没人注意。 她很生气,郭大靖竟然没告诉她,便独自行动了。 瞎逞能,已杀了两个贝勒了,功劳还不够大嘛,还这么不要命。 藤野英瞪圆了眼睛,小黑脸上阴沉得快滴出水,越祖代疱地抢了老爹的指挥权。 “不要转移枪口,向标记的地方开火。”藤野正观察着战局,提醒着火枪兵,使每一次射击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远的有抛石机,火枪只打五十余米处的建虏,杀伤力、射程、精准度能够达到相对的平衡。 与小铁山的防御作战又有不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胜利也要总结其中的缺陷和不足,正是郭大靖的优点之一。 有盾牌防护,弓箭、火枪的杀伤便大为下降。但结合抛石机的轰击,形成立体打击,就能使建虏顾此失彼。 战局突变,攻山的建虏如同浪头撞上了坚硬的礁石,不仅无法进展,更是被反击得粉碎。 火光一闪,黑烟升腾中,地雷轰然爆炸,几个建虏被弹片击中,或被气浪冲击,纷纷倒地。 一块大石头砸中了建虏的脑袋,这家伙连声都没吭,便带着满头血污栽倒。 前面的建虏一步两滑,即便是四脚着地,也很难爬上去,倒显得滑稽可笑。 但守军对这些家伙并不如何理睬,继续猛烈地反击,杀伤着他们后面的敌人。 失去了后援,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建虏,最后再收拾不迟。在他们当面,还有木炮和长枪兵,正等着他们再爬近一些呢! 萨尔纳的眼睛都要瞪出眶外,突然的转折太大,让他难以接受。敌人开始的防御,显然是在虚作故事,就是引诱攻山的部队再多一些,再密一点。 图尔乐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周围的亲兵都能听见。他也同样是惊愕的表情,脑中一片混乱。 又是一片石雨加地雷抛掷而来,赶工制造的抛石机很粗陋,落点难以保证,但却起到了覆盖性轰击的效果。 火枪依旧在响个不停,已经难以形成齐射,但射出的铅弹依旧密集。两百火枪兵,分成四批轮射,火力的持续性还能得到保证。 建虏既爬不上溜滑的坡面,又在不断地付出伤亡,越来越是混乱,已经出现了自行败退的迹象。 令行禁止,这是建虏的优点,也是屡屡获胜的原因之一。但在此时,却成了攻山建虏的噩梦。 “鸣金——”萨尔纳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令他感到屈辱又无奈的字。 “应该继续进攻。”图尔乐瞪着萨尔纳,反对道:“再投入兵力,还有获胜之机。现在退下来,前功尽弃。” 萨尔纳皱紧了眉头,反驳道:“你没看到敌人的布置吗,阵地前是冰是雪,滑不溜脚,冲到那里就停滞不前。” 图尔乐眨巴眨巴眼睛,气势有所减弱,但还不甘心,说道:“有办法的,鞋上绑东西,干草或破布。用长枪钉地……” 扯蛋! 萨尔纳阴沉着脸,反问道:“那现在准备好了吗?” 图尔乐无言以对,不悦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山坡。 鸣金收兵,对于萨尔纳是无奈之举。尽管他也想和图尔乐一样,继续增兵攻山,哪怕再多些伤亡,也要达到目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寄予厚望的进攻,竟然毁在几十米的冰面上。就这么简单的招数,竟然还不好破解。 抛石机还在发射,火枪、弓箭还在射击,将败退的建虏一个个从后背打翻击倒。 显然,建虏并不想继续进攻,否则也不会收兵,而是继续投入部队。 “建虏还算聪明。”尚可喜冷笑一声,“在没有想到防滑的办法前,再增加多少兵力,也不会奏效。” “将军说得极是。”亲兵队长伸手指着山坡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少说也打死了三四百建虏,还能得到首级,赏功银,朝廷是不会不给吧?” 尚可喜翻了下眼睛,说道:“就知道银子,没出息。” 亲兵队长嘿嘿笑着,也不辩解,但却开始算赏银能分多少。一个五十,十个五百,一百个就是五千,平均分的话,至少也会有二三两。 明廷虽然对于东江镇的粮饷能扣就扣,能减就减,但定下的首功还不会赖账。 当然,凭东江镇的战力,想用人头来换银子,达到丰衣足食的地步,不太可能。 袭扰作战嘛,打一下就跑,就是打死了敌人,也基本上来不及去割人头。要从容地收获首级,一般就只有歼灭战能做到。 这也就是郭大靖发挥才智,帮助东江军连破义州和龙川,斩获大量首级,从而得到毛文龙的看重的原因之一。 东江镇从开镇到现在,报捷的次数很多,但真正的人头斩获,却是很少。往往战报上杀死杀伤敌人数千,却很难令人相信。 其实,战报上的水分确实不小,大家都心知肚明。要看实打实的战绩,人头是最准确的,赏功银也是最实在的。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已经解送了两千多首级,这就是十万多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顶东江镇好几年的饷银。 “刀斧手,出阵。”尚可喜发出停止射击的命令,派出了刀斧手收割人头和盔甲。 弓箭、火枪、抛石机都做好了准备,如果敌人再发动进攻,就再给予其痛击。 “那有小道可通行。”萨尔纳眯起了眼睛,发现敌人阵地前的冰滑坡面有着数条一人来宽的小道。 图尔乐也看到了,却翻了下眼睛,说道:“太过狭窄,没什么用。” 萨尔纳岂能不知,但图尔乐与自己有点不对付,他也不想激化矛盾,便没有吭声。 远望着敌人在收割人头,剥除衣甲,对于受伤未死的,也不给个痛快,惨叫声传来,建虏队伍中起了一阵骚乱,愤怒的情绪冲上头脑。 敌人显然并不满足于防御的成功,也不担心再次进攻,倒是唯恐不能激怒对手似的。 他们剁下人头,拎着鼠尾辫,向着山下的建虏高高举起,大声喊叫着,笑着。既是嘲讽,又是挑衅。 连尸体都不能抢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伙伴或袍泽身首异处,又被剥除衣甲,无头尸体象死狗般扔到一旁。 “大人——”一个建虏军官实在忍不住,上前请缨道:“卑职愿率五百精兵出战,不攻下此山绝不活着回来。” 萨尔纳斜睨了一眼这个红了眼的家伙,冷冷地说道:“你要如何攻山?说出办法来。” 建虏军官只是热血上头,却并没有仔细思考,一时被问得愣在当场。 “既无破敌之法,便要让士兵陪着你丧命嘛?”萨尔纳猛地提高了声音,狠狠地瞪着这个军官,斥道:“退下,无脑的莽夫。” 图尔乐虽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脸上泛红,可还是理智清醒的。他知道萨尔纳说得对,因怒而再战,并不能起到作用,反倒徒增死伤。 敌人显然是颇有信心,才如此胆大地挑衅,或者说是在诱战。 既然是敌人的激将之法,那就不能上当,图尔乐还是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 “先撤退吧!”图尔乐艰难地收回了目光,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懑,说道:“打造些合用器械,再来攻山,把卑鄙无耻的敌人全都杀死。” 萨尔纳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图尔乐一眼,难得的意见统一,图尔乐应该是受到了震动。 都说建虏粗莽野蛮,但他们能屡战屡胜,并不全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武勇骑射。他们也知道用计谋,也知道进退。 “倒是小瞧了建虏。”尚可喜望着山下退走的建虏,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激怒建虏,趁其还没有准备好之前,给予其重创,本就是防御作战的延伸。 尚可喜曾问过郭大靖,如果是他来率军攻山,要如何才能破解诸般手段的合击。 郭大靖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伤亡肯定很大,越过冰滑的雪坡也需要器械,至少要做些古代版的钉鞋吧! 正因为如此,尚可喜才有信心,才敢挑衅,要多杀伤建虏。反正建虏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也就只能是在攻山中铩羽而归。 但建虏的撤退,让尚可喜等人颇为失望。可他们并不敢太放松,继续准备着迎接下一场大战。 工匠们在士兵的协助下,继续制造抛石机;大小石块也继续搜集,备得足足的;火枪兵保养枪支、熔制铅弹…… 对于扼守险要的战斗来说,除了正面突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打法。什么小路绕袭,什么攀崖突破,多数都停留在文学作品之内。 既然选择了龙王坨子作阻击阵地,郭大靖等人在朝鲜向导的指引下,自然会把漏洞和破绽补全。 建虏无奈退兵,很当然地选择了离此不远,曾经路过的小村子。有不少房屋,并不一定够住,但却比野地要省事很多。 后队接到命令,先行派人去了村子,粗略地检查之后,派人警戒守卫。等到运粮队、建虏大队赶到,便入村安营。 趁着建虏入村的纷乱劲儿,郭大靖不慌不忙地从藏身处走出,很快就成为村中的一名建虏。 两千建虏,一千是辽东镇江的驻军,一千是宣川的守军。哪怕是同一处的部队,也不可能有人全都认识。 村中的空地是晒谷场,粮车全部推到这里,朝鲜民伕则被赶到村外,由剃头人看管。 这不出乎郭大靖的预料,村子就那么大,哪里有民伕和剃头人的地方。但粮食是重要的,建虏在周围房屋住着,也就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同样,村中的水井被建虏独占。剃头人和民伕不准轻易入村,只能去两里外的小河凿冰取水。 好啊,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就怪不得爷爷心狠手辣、阴险诡诈了。 郭大靖并不着急下毒,这顿不吃,下顿也是一样。他同其他在村中忙碌走动的建虏一样,观察着建虏的布置,趁着夜色昏暗,最后在打谷场消失了人影。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喧嚣的村中逐渐安静下来,遭到挫败、疲惫不堪的建虏吃过饭,开始休息。 村中最大的房屋内,萨尔纳、图尔乐召集军官,正在商议明天的攻山行动。 “攻山不比平地,楯车怕是作用不大。”萨尔纳先开口说道:“但我已让剃头人督促民伕连夜赶制。另外,就是坡面冰滑,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图尔乐沉声补充道:“敌人的防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特别是抛掷石头的武器,超过弓箭的射程,甚为可虑。” 一个建虏军官已经有了思路,开口说道:“末将以为,破解冰滑的解决办法,可用云梯。铺在冰面上,下端或固定,或以人力顶住,士兵便可蹬踏攀登。” “好,很好。”萨尔纳露出笑容,点头赞赏。 图尔乐笑道:“图哈,你想的办法不错。” 第九十八章 搬运,下毒 这个办法还真可以,郭大靖也想到过,建虏看来也不傻,对于打仗还是挺机灵的。 当然,郭大靖也从没把敌人当成傻子,每次行动都力争做到周密细致。只有重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在战略上的藐视,则是另一回事。 “敌人抛掷石块,也与攻城时扔下滚木擂石差不多,有楯车,再多用盾牌,弓箭手也派人持盾防护,也未必不能攻破……..” “集中力量从中间突破,敌人的两翼似乎很强,有弓箭和火枪……” 建虏也会集思广益,萨尔纳和图尔乐赞扬过后,其他军官也纷纷提出建议,多是根据今天的攻山情况作出的调整。 这边商讨得热烈,建虏的信心又提升起来。却不知道在外面,有人正在搞着破坏,将使他们所有的应变化为泡影。 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郭大靖的身影在粮车旁闪现,把一袋袋粮食搬起,然后诡异地消失。 他已经干了半天,在运粮车下或匍匐或猫腰地行进,悄悄地割开绳子,将一袋一袋的粮食收入空间。 因为车上都有盖粮的席子虚遮着,不走近或掀开,并不容易被发现。 这就是他要独自行动的原因,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而且,粮食也是他日后发展的重要物资,能多捞一些,基础便牢固一分。 指望朝廷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不管是小木匠,还是崇祯,都不是能够拔乱反正、中兴大明的皇帝。 而现在,和他预想的基本一样,集中了粮车的晒谷场只有寥寥几个守卫,且只在外围游动,防卫松懈。 这很正常,周围都住着自己的同伴和袍泽,进出村的路口防卫森严,这里哪会有什么情况?粮食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要防的只是失火的意外而已。 什么叫灯下黑,什么叫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混进去不容易,可进去后你就是混入沙滩的一粒砂。 在惨淡的月光再次笼罩下来时,郭大靖已经钻入了大车的底下。将近两百斤一袋的粮食,他已经搬走了一百多袋,膀臂有些酸痛,需要歇一歇,缓一缓。 搬起粮食收入空间,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并不需要抬起多高,有时候躺着手脚并用地挪动起来一点,就能够完成。 对于郭大靖,这些粮食就是资本,是长远发展的动力,是获得胜利的保障。这远比他刺杀几个建虏头目更有价值,尽管他现在有着机会。 吃掉了几块蜜饯,都是从林天佑那里买来,作为补充能量所用。尽管还有巧克力,但郭大靖却舍不得吃。 最好的休息和恢复,郭大靖发现就是意识沉入空间,使自己的身体进入类似睡眠的状态。 大概过了几刻钟,郭大靖睁开眼睛,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又开始了搬运术。 夜更深了,本就没几个守卫,戒备得就更加松懈。建虏或是缩着脖子在背风处打盹,或是无精打采地缓缓走动。 屯粮重地,严禁烟火,这是萨尔纳的严令。而月光忽明忽暗,更给郭大靖的行动增加了隐蔽和掩护。 郭大靖盯着月光的明暗闪替,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又收了一百多袋粮食,只剩下外围的粮车,他才停下手,隐蔽起来,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现在,除了外围粮车他没动,里面的粮车的席子下或是空空如也,或只剩下一两袋在撑着假象。 已是半夜时分,换岗的建虏晃晃地来了。等到原来的守卫转身离去,郭大靖悄然出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此地。 原来的守卫没注意,看到了也以为是走得慢的同伴;新到的则以为郭大靖是换岗回去休息的守卫。 就这么简单,连句满语都没机会说。但简单的背后却是对人心的揣测,对建虏的熟悉,以及胆大心细、从容自若的行动。 走在已经熟悉过的村子里,郭大靖直奔水井。走过一处房屋时,他还顺手拎起了外面的木桶,动作极其自然。 离着水井不太远,有两个建虏在晃悠着巡视。对于拎桶走来的郭大靖,他们只是瞅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郭大靖见不必动手,便和别的打水人一样,来到井台,把拴着绳子的桶扔进井里,抓着绳子晃了两下,才把水提上来,装进自己带来的水桶中,拎着转身而去。 也就在这自然的毫无可疑的动作中,大量的毒药已经被投进了井中,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早上,建虏便会用井水做饭,还会放心地饮用。等到他们察觉到异样儿,应该已经是在攻山的时候。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郭大靖不能老指望着下毒。既然有机会,就狠狠地搞,也就没有吝啬,几乎把毒药全都用上,只留了一点。 已经是后半夜了,郭大靖拎着水慢慢地走在村里,决定尽量不动手,就这么悄然离去,让建虏毫无察觉地中毒,变成软脚虾。 村口的十几个建虏岗哨,警惕地注视着外面。远处是剃头人和民伕的营地,能听到里面叮咣的响声,正在打造明日所用的器械。 村内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岗哨回头看去,一骑正疾驰而来,手中高高举起了令牌。 岗哨们急忙闪开道路,放传令兵驰奔而过,直向远处的营地而去。 令牌是郭大靖有意收藏起来的,在刺杀硕讬的帐篷内,在攻破龙川的城内,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样式。 外紧内松的防卫,这些建虏显然还不知道硕讬是怎么被潜入刺杀的。也难怪,知道些情况的,基本上都在龙川被消灭了。 郭大靖在接近剃头人营地时偏转了马头,从营地旁疾驰而过,上了大路,很快就远去无踪。 ……………….. 同样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地笼罩着山林,笼罩着原野,笼罩着分路疾行的几路人马。 陈继盛、李维鸾、张攀等将领率三千人马,由云从登陆,前来增援尚可喜、刘兴祚、郭大靖所部。 选择在云从沿海登陆,一来是海冰已融,离岸又近;其次则是能够避开龙川之敌,并策应毛文龙所率的主力攻打宣川和浦口。 在路上,陈继盛便接到了信使的通报,转向小铁山行进。刚刚又有信使赶来通报,请援军赶往龙王坨子,夹击宣川运粮之敌。 “还有五十多里,本将认为要改变行军路线。”询问过朝鲜义兵向导后,陈继盛召集众将,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扫视着众将,陈继盛继续说道:“按照信使的通报,也就是在今天。建虏应该先于我们赶到龙王坨子,与友军会合一处共同阻击,已经无法实现。” 李维鸾说道:“如果友军能够成功阻击,我军改走大路的话,是不是就能对建虏形成夹击?”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相信郭大靖和尚将军,龙王坨子又是险要之地,坚守一天还是能够做到的。” 陈继盛微微颌首,说道:“尚将军和郭大靖也很有信心,信使的通报便是希望我们在大路择险而守,截断建虏退往宣川的后路。” “但是——”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为了稳妥起见,本将要派一千人马继续沿小路赶往龙王坨子,增援友军。主力则改走大路,在险要之地防御,截断建虏的退路。” 李维鸾点了点头,拱手道:“陈副帅这是稳妥用兵,两面都照顾到了,实为万全之策。” 张攀其实是有保留意见的,分兵固然稳妥,但也可能因为堵截的兵力不够,而达不到彻底截断建虏退路的目的。 可陈继盛已经做出了决定,更多的考虑是增援友军,使尚可喜、郭大靖所部不致落败,甚至有生命危险,他就也不好反对。 当然,张攀并不是不关心郭大靖等人,而是对郭大靖有了莫名的信任。信使的通报中,显示出了郭大靖的信心,在龙王坨子能够挡住建虏。 “末将愿率兵星夜赴援龙王坨子。”李维鸾拱手请缨。 对于郭大靖,李维鸾是钦佩的,和郭大靖的交谈中,他也知道郭大靖对于旅顺的看重,对于占据金州的热衷。 广鹿岛离旅顺很近,如果郭大靖能够驻守此地,日后旅顺受敌,或者占领金州,都需要郭大靖出兵出力。 所以,李维鸾愿意多帮帮郭大靖。至少,星夜赴援就是个人情,不管郭大靖是不是需要援军相助。 陈继盛痛快地点头应允,谁去增援都是一样,他现在考虑的是占据哪里,才能更好地阻击建虏。 按照信使的报告,郭大靖倒是给了两个参考地点,青龙山城和千家庄。这也曾经是他的备选,最后选在了龙王坨子。 除了龙王坨子的险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离得比较近,能先于建虏赶到,并有时间布置防御阵地。 陈继盛的思路也与郭大靖一样,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千家庄作为阻击地。商议完毕后,部队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一张前堵后截的大网张开,罩向押粮的建虏。事先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阻截的军事行动,却正在向聚歼发展。 而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已经变成了郭大靖下的毒药能起到多大作用。 两千建虏如果不能变成软脚虾,就算在兵力上两倍于敌,想要全部歼灭,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 旭日在东方的天际升了起来,山川、河流、树林、房屋,所有的景物都似乎被贯注了生机,在晨光中苏醒过来。 郭大靖听到脚步声,收起了瞭望的瞄准镜,从树后走出来,向着崔孝一露出了笑容。 村中的炊烟已经升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下毒基本成功。 郭大靖也取消了夜间袭扰的计划,让建虏毫无所觉,早晨多吃点多喝点,遥祝他们都有个好胃口! “报信儿的已经回来了。”崔孝一说道:“尚将军让咱们放心,今天的防御更加严密,会让建虏继续死伤累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安心去布置,给建虏再来点意外的惊喜。” 按照现在的制作速度,工匠加士兵的协作,一夜之间再增加十架抛石机是能够做到的。 现在,又增加了一种更加粗制滥造的小型抛石机,五六斤的石头,射程在百米左右,制造起来更容易更快速。 而百米的射程,再加上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也足以给建虏造成很大的麻烦。 要知道,一架抛石机只需要四五个人操作。而这四五个人并不擅长弓箭,勉强拿起来,也不能给建虏造成什么杀害。 抛石机的出现和应用,等于提高了守军的效率,增加了火力投射的密度。 毕竟,防御的面儿就那么宽,不能把所有人都摆上。而原来不能参战的,现在也成为了杀伤敌人的人员。 其实,抛石机更重要的作用,就是使东江军具备了与建虏弓箭抗衡的武器和力量。 建虏几乎人人擅射,这是从小练就的本事,是明军所无法比的。火铳的性能和威力,在当时也要落在弓箭的下风。 不得不承认,建虏既具有弓箭的远程攻击,又有近战肉搏的悍勇,屡战屡胜不是侥幸,确实在战力上胜过明军很多。 抛石机看似只能用于阵地防御,但郭大靖的想法却远不只此。 如果是战阵交锋,只要长矛刀盾等肉搏兵够坚韧,能够借助武钢之类的武器,顶住建虏的冲击,那阵后的抛石机就能够不断地轰击建虏。 不管建虏是骑兵,还是重甲步兵,都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 说白了,郭大靖对于与建虏野战,也有了自己粗略的思路。尽管还不够完善,还有些想当然,但也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边,郭大靖带着崔孝一等人,潜近大路,布置陷阱、埋设地雷。 袭扰还是要拖延时间,让毒药发作,从而减轻龙王坨子守军的压力,并等待星夜赶来的援军。 同时,也是告诉建虏,袭击者就在附近。是全军一起去攻山,还是留兵守村,自己惦量着办。 …………………. 第九十九章 诡异的不翼而失,两处阻击 村内。 郭大靖远远地瞭望,并看不到村内的情形,但可能会猜想到建虏的蒙圈和愤怒。 粮食少了数万斤,黑夜里看不清楚。天亮了还没发觉,难道建虏都是瞎子不成? 萨尔纳脸色铁青地站在晒谷场,看着士兵们掀开盖粮食的稻草席。除了外围的粮车外,里面的一辆辆粮车上或空空如也,或是只剩一两袋粮食。 剃头人军官战战兢兢,眼见萨尔纳的脸色越来越差,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赶忙解释道:“大人,昨晚推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卑职和温察大人一起点验的。” 萨尔纳的目光转向温察,作为监督控制剃头人的女真军官,温察躬身道:“回大人,确实如此。” “难道粮食会飞了不成?”图尔乐根本不相信,瞪着眼睛斥道:“我已问过昨夜的守卫,没见过一人一袋粮食出村。车辆也未动,你说粮食是怎样丢失的?” 萨尔纳也不相信粮食会在夜间被盗出村子,不是一袋两袋,而是几万斤,就是用车拉,也是几十辆。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的守卫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意识到怀疑的目光投到身上,温察也是苦闷加无奈。昨晚的点验虽然不细致,可要是少了几万斤,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大人,卑职点验时还有人在场。”温察叫过两个建虏手下,说道:“若是缺数万斤,无论如何也会发觉。” 诡异呀! 萨尔纳垂下了眼帘,他不相信温察会监守自盗,偷粮干什么呢,且对他没好处呀! 可这家伙说得笃定,把剃头人的嫌疑也洗脱了。共同点验的嘛,萨尔纳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在他的分析判断中,粮食既然不可能从村里平白飞走,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路上被偷盗。然后,推进村的多是用席子遮盖的空车,就象现在这样。 除了这种解释,萨尔纳找不到别的可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把几万斤粮食在夜里搬走,这根本无法想象。 萨尔纳计议已定,转身走开,把图尔乐招到一旁,低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听起来很难相信,但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萨尔纳轻抚额头,说道:“也可能是把粮食沿途零散地藏起来,你说呢?” 图尔乐对此也深表赞同,询问道:“那现在该如何,先找粮食,还是先去攻山,或者是同时进行?” 萨尔纳也有些犹豫,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图尔乐沉吟着说道:“先找粮食的话,敌人在龙王坨子就有了更多的布置时间。要是把整个坡面都泼水浇冰,咱们打造的器械可就不够了。” 停顿了一下,图尔乐又补充道:“找到粮食,要是难以突破,还不是一样运不到龙川?” 可要是突破了龙王坨子,粮食找不到,还不是一样白废力气? 萨尔纳虽然腹诽,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道:“分兵的话,攻山的力量恐怕不够。” 图尔乐说道:“不分兵,全军开拔,攻下山后就地宿营,再去找粮食。让剃头人打先锋,咱们派人看管民伕和剩下的粮食。” 萨尔纳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这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反正两头不能兼顾的话,就先完成一个目标再说。 至于剃头人和民伕,就当成炮灰,在战场上进行消耗。让敌人浪费些石头、箭矢、火药铅弹也好。 计议已定,萨尔纳和图尔乐返身回去下达命令,并派出五百女真士兵监视剃头人,并押运剩下的粮食。 吃过早饭,建虏便启营开拔,前锋、大队、押粮队、后卫,行军的顺序没有什么改变。 “敌人全军出动,放弃了村子。” 郭大靖很快就得到了哨探的报告,稍微有些意外。 竟然在没遇到袭扰的情况下便选择了全军行动,显然是把占领龙王坨子作为了首要目标。 郭大靖并没有把偷粮的事情告诉别人,在他想来,天亮之后发现粮食丢失大半是肯定的事情,并用换位思考的办法揣测了建虏的行动。 建虏可能停止攻山行动,先把粮食找到。这是最理想的,援军能够赶到,使得兵力大为增加。 建虏也可能分兵,一边攻山,一边继续占着村子,并想方设法寻找粮食,尽管是徒劳的。 这样的话,攻山的建虏最多也就一千多,兵力不足,难以成功。粮食也找不到,等于两头儿都没捞着。 以全军展开行动,先保证达到一个目标,在郭大靖看来,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李将军派出信使时,是在亥时,大约是四五十里的路程。”郭大靖估算着时间,“信使骑马,早上送到。援军是步行,急行军的话,也得在中午时分赶到。” 崔孝一说道:“坚守待援,一上午的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回去龙王坨子,共同抵御建虏攻山。既然敌人孤注一掷,咱们在外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崔孝一点头道:“也好。反正有陈副帅率部堵截建虏后路,咱们只要挫败敌人攻山,他们就前无进后无退,死路一条。”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变成了风箱中的老鼠,可敌人还不自知。走吧,留下少许哨探负责监视敌人和联络援军,咱们回山。” 建虏中毒应该是肯定的,但郭大靖并不能确定发作的时间,也不能确定中毒的深浅。 毕竟,毒药是在井水中,不是直接下在粮食里,浓度会有减弱。 可即便是轻度的中毒,比如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也会对建虏的战力造成很大的影响。 郭大靖等人沿着山野小道向龙王坨子急进,远远的传来了爆炸的轰鸣,那应该是建虏遭到了地雷的袭击。 应该能让建虏不敢放胆行进吧?郭大靖停下脚步,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 这又是什么东西?真是卑鄙无耻的手段。 萨尔纳和图尔乐看着一片狼籍的遇袭现场,脸色难看,脑袋也开始疼了起来。 地雷竟被伪装成路旁的小雪包,碎石就藏在其间,在路中间被踩踏触发,杀伤却来自旁边。 伤亡不大,只有三个骑兵和战马受了伤,并造成了短暂的混乱而已。 但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机关,这样的袭击呢? “让剃头人走在前面。”图尔乐揉着太阳穴,头痛阵阵,由轻到重,让他很是难受。 萨尔纳用力晃了下脑袋,稍微缓解了头晕的感觉,按照图尔乐的办法,把剃头人调到了队前。 这些依附建虏的朝鲜人,本就不被建虏重视。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度,也确实不敢恭维。只有贱命一条,当炮灰倒也合适。 到龙王坨子的路程不长,除了又遭到一次地雷的袭击外,建虏也没再有伤亡便赶到了山下。 可以说是顺利,但头痛、头晕、恶心、乏力,甚至是呕吐的建虏却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图尔乐没想到是中毒,可疫病传播的话,也太巧了点。 萨尔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粗暴地排除。天花,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倒霉。 没有回答图尔乐的疑问,萨尔纳强忍着不适,调派部队,作着攻山的准备。 “楯车,云梯,就这手段?”远望着建虏行动的尚可喜,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些许轻篾的冷笑。 攻山与攻城同属攻坚,但却又不尽相同。要说哪个难度大,也不能一概而论。 龙王坨子既称险要,坡度便有些陡峭,否则也不会有悬崖扼住大路。 建虏所想到的办法,楯车也就是多些防护,云梯下铺,防止脚下打滑而已。都是常用手段,谈不上成为取胜的关键。 兵力相当,最终还是比的士气,比的武器,比的地利。 “这家伙,终于是回来了。”藤野英翻着眼睛,望着匆匆赶上阵地的郭大靖等人,嘴上不说好话,脸上却微露笑意。 藤野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注目山下,有些疑惑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建虏的状态怎么看起来有些异样儿,不同于昨日的气势汹汹。有了器械,也是来报昨日之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大靖,你回来得正好。”尚可喜迎上去,笑着说道:“这下某就轻松了,全交与你指挥。”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别,你不能图清闲,接着指挥作战好了,让我休息休息,喘口气呀!” 尚可喜哈哈一笑,说道:“看看山下的建虏,哪里象有什么胜利的信心,说是送死来的还差不多。” 郭大靖举目瞭望,微抿嘴角,露出了坏笑,说道:“果然有些萎靡,想是觉没睡好,或是吃坏了肚子吧!” 尚可喜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心中有所猜测。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硕讬所部在龙骨山城,便着了郭大靖的道儿,与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号角声呜咽响起,建虏整队完毕,督促着剃头人推着楯车,扛着云梯,开始了进攻。 ………………… 太阳的光芒逐渐温暖明亮,同样的进攻行动,在小铁山也拉开了帷幕。 楯车、云梯,阿济格所率的建虏同样准备了攻山的器械,在龙川这几天,他们倒也没闲着。 同样,小铁山的守军也一直在忙碌,在准备。工事坚固,抛石机也多了,大小石头备得足足,冰滑的坡面也延伸到了山下。 “敌人的防御阵地推进到了山腰,是为了封锁大路。”特库殷指点着给阿济格作着介绍,“贝勒爷你看,那些木头制作的东西,应该就是能扔石头炸雷的武器。” 阿济格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却看得并不完全。抛石机处于防御工事之后,只露出一部分。 即便是防御工事,也与上次特库殷来攻时不太一样。对于阿济格来说,更是头一次看见。 树木堆砌,浇水冻实,将守军的身体大半遮护,顶上还有类似雨棚的木排,能有效防护抛射箭矢。 工事前的坡面上不仅浇冰铺雪,还冻着两尺来长、一头削尖的木棍,斜指向天,形似木桩阵。 木桩阵中间是滑冰雪面,十来米宽,攻击面狭窄,拥挤在此处必然遭到火力的重大杀伤。 阿济格倒吸了口冷气,这般严密的防御,想要攻上去,即便有器械,也非是易事。 “贝勒爷,此山难攻。”特库殷苦笑了一下,躬身禀告道:“工事完备而诡异,请容末将率部试探着攻一下。” 阿济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派宏科带兵进攻,他也是有经验的。” 这些人马都是阿济格的旗下所部,要不是非要打通与宣川的联系,接应运粮部队,阿济格是真不想攻打这样防卫森严的山头。 他算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可没想到不仅是这边的部队受阻于小铁山,宣川的运粮部队也在龙王坨子遭到了阻击,并有覆灭之危。 道路上堵塞厉害,砍倒的大树,杂乱的树枝,还有令人恐惧的大石头。阿济格率军一路至此,心中是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沉重。 敌人熟悉地形地势,可以躲进山林,不时地出来破坏,简直是防不胜防。可要搜剿,没有充足的兵力,根本就做不到。 就算没有伏击杀伤的堵路,也让阿济格觉得烦不胜烦。从龙川到小铁山,行进的速度就令他难以接受。 山上,刘兴祚和郑凤寿等人也在望着敌人。相对于阿济格的心情,他们倒是显得比较轻松。 在兵力上相当,甚至还要比建虏更多一些。特别是完备的工事,足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建虏再悍勇,也不是铁打的。特别是经历过上一次的防守胜利,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有了底气和信心。 士气这东西看不着摸不到,但却往往成为胜利的决定因素。心中不畏惧,打起来就不慌乱。建虏不过如此,有这种心理,就更能发挥出战斗力。 建虏也深知此理,才要打造什么“满万不可敌”的不败神话。 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明军未战先怯。数千上万人马竟然被几百建虏打垮,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心理战起到了作用。 第一百章 阿济格受挫小铁山 “上次痛击建虏,郑某未曾目睹,甚为可惜。”郑凤寿笑着指了指山下的敌人,说道:“这次又来送死,正让郑某没有遗憾。” 刘兴祚呵呵笑着,说道:“山下建虏乃是阿济格亲自率领,可就凭他,依然还是要惨败而归,也让郑大人一饱眼福。” 郑凤寿笑着连连点头,又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郭大人在此,说不定又能杀了奴酋。” 刘兴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道:“郭大人确实对奴酋恨之入骨,见之必想方设法,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力争杀之。” 已经是两个贝勒了,足够郭大靖名扬天下。尽管毛文龙从东江军的整体利益着想,把一半的功绩拿走,可也影响不大。 要知道,乱军交战中斩帅杀将,往往并不能确定是谁的功劳,而都算到主帅和参战的部队头上。 象这样明确地斩首立功,非常难。如果只是个小兵,没有别的战功,也不会太出名,走了狗屎运而已。 但毛文龙可是把郭大靖现在的官职,以及其它战功也写上了。百人斩的战绩就够炫目惊人了,再有斩首贝勒的大功,郭大靖想不出名都难。 什么万夫不挡之勇,什么七进七出,什么斩将夺旗,就是编成评书,也会受到广大百姓的喜欢。 当然,毛文龙并不能预见到将来的事情。他抬举郭大靖,是酬功,也是欣赏,更是想通过郭大靖,为整个东江镇争取利益。 “敌人进攻了。”郑凤寿眯了下眼睛。 建虏推着楯车,扛抬着云梯,举着盾牌,沿着山坡缓缓而上;其后是弓箭手,处于两翼,准备掩护压制。 阵地上很安静,各部守军等待着指挥的命令。阵后的抛石机装填完毕,调整着方向,做好了轰击的准备。 楯车,也就只能是抵近而已,还能从梯子上走?梯子铺在冰雪上,或固定,或用人顶住,也只是防滑的工具,需要人上前战斗。 相对来说,郭大靖认为攻山比攻城困难。如果工事完备,守军的火力密度要比站在城墙上更大。 建虏的楯车推到了冰滑的坡面,停了下来,弓箭手在后得到了掩护,张弓搭箭,准备压制守军。 云梯被放到冰面,和爬城一样,这将是攻山建虏的依托,踩着步步上攻。 守军阵地上依然没有开火,抛石机定好了方向,目标就是固定的区域。 这是定好的战术,用石头、地雷拦腰而击,使建虏的攻山部队在中间被截断,前锋失去后援,只能是在阵前被消耗、杀伤。 侧击的火力依然是火枪和弓箭,正面则是木炮和长枪、刀盾近战兵,兵力与攻山建虏相比,占据明显优势。 也就是说,即便有建虏冲入了守军阵地,后续兵力无法跟进,也将最终被守军以多打少所消灭。 当然,如果守军作战意志薄弱,被攻破阵地便崩溃逃窜,那就另作他论了。 眼望着山上守军还没有发动,阿济格皱紧了眉头。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守军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就在他心中凝重又多出几分的时候,守军开始了反击。黑压压的石头掠过阵地,砸向攻山的建虏。 即便举着盾牌,建虏依然被从天砸落的石头震得东倒西歪。有的遮护不及,更被砸死砸伤。 连续两轮十斤以上的重石轰击,建虏的攻击队形被砸得散乱,防护也出现了漏洞。 火枪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密集的铅弹从侧翼横扫而至,五六十米的距离,威力已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忙着遮护头顶石块的建虏不自觉地露出了身侧的破绽,火枪的射击也经过了调整,全部向中下部开火。 肋部、腿部是火枪攻击的重点,特别是腿部,更缺乏甲胄的保护。即便是肋部,也不如前胸部甲胄的厚度。 这又是吸取上次阻击的经验,进行的改进调整。主要还是思路的改变,不追求一枪打死或重伤,打伤对建虏的拖累更大。 伤员需要照顾,有时会占用两个士兵。而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下,外伤感染的致死率也不小。 头上是砸来的石头,下面是激射的铅弹,建虏在顾此失彼之下,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火枪轮射不断,另一侧的弓箭又飞了过来,给建虏造成着死伤。 “贝勒爷——”特库殷有些着急,转头欲言又止。 试探性进攻只上去三百多人,从战况上看,显然是不够的。 就算前面的士兵悍勇,可毕竟人少,冲上去也无法击溃敌人。而在他们身后,断层已经形成,后续无力是显见的事情。 阿济格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有些犹豫。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挥手下令,又派出了一个牛录的士兵。 三百建虏嚎叫着冲上山坡,加入了战团。 刘兴祚镇定指挥,抛石机再次发射时,已经换成了数斤重的石头,夹杂其中的地雷也增加了数量。 同时,抛石机扔出的很多石头都变成了火球,在空中带着烟雾的尾巴,纷纷地砸进建虏的队伍中。 涂了松脂的石头数量不多,刘兴祚此时发动,也是给建虏来点花样儿,增加些威力,打掉增援建虏的凶横。 火球砸在哪里,都迸溅出火焰,沾物还在燃烧。惊呼声不断响起,盾牌、盔甲带着火焰的建虏忙着扑打,脚下滚动的火球,也让建虏慌忙躲避。 地雷一个个落地滚动爆炸,腾起一团团火光和烟雾,给加入战团的建虏增加着混乱。 几门木炮被推出来,引线嗞嗞冒着火花,钻入炮内,在轰鸣中,碎石如雨点般喷向顽强地接近阵地的建虏。 头上弓箭、侧面火枪,再加上正面的木炮,建虏的盾牌再也遮护不住,在惨呼惊叫中,纷纷倒下。 十几个建虏还逞着悍勇,冲了上来。 阵地前二十余米骤然变宽,并没有浇冰盖雪。建虏的脚步已能站稳,但迎接他们是冲出阵地的几十名重甲长枪兵。 枪尖闪着寒光,重甲长枪兵呐喊着迈步上前,齐齐刺出丈余的长枪。 “杀,杀,杀!” 成半环形围住建虏,长枪吞吐,齐进齐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数,也不给建虏施展武技的机会。 刀枪交击声很快结束,惨叫声、怒喝声也消逝在风中。 重甲长枪兵后退,进入阵地,阵地前只留下十几具尸体,鲜血还在流淌,在雪地上散出丝丝的热气。 郑凤寿带着几个朝鲜义兵的将领一直在观摩着,守军忙而不乱,次序井然。这不仅需要有充分的准备,胜利的信心,最重要的就是计算得细致精确。 敌人如何攻打,如何应对,每一步都想到了,都有应对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够如此从容不迫。 而直到现在,守军依然没有使出全力。数百精锐身着重甲,持长枪,拿刀盾,就在阵地里待命。但阵地前的混战厮杀,却一直没有发生。 如果到了那时候,应该才是攻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可看建虏的进攻状况,怕是很难。 比较轻松地消灭了好不容易冲到阵前的建虏,刘兴祚下令放出了滚木擂石。这个时候使用,目的也很明确,力争打乱向上进攻的建虏的队形。 建虏得到增援,发力进攻,在被收束的正面,人员相对密集。而守军到现在才使用最常见的防御手段,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滚木擂石被用力推下,借着山势跳动滚翻,速度和力道不断增强,接二连三地撞进建虏队伍中。 几十架抛石机又是一次齐射,将上百的石头夹杂着地雷砸进了楯车后面,目标是建虏的弓箭手。 队形被打得散乱的建虏前进了几十米,又遭到了侧翼的弓箭和火枪的交叉射击。 似乎是在重演第一批攻山部队的覆辙,惨叫哀嚎惊呼尖叫响彻战场,建虏在不断死伤,冲在前面的也是越来越少。 木炮又被推出,数量增加了一倍,十几门木炮的轰鸣此起彼伏,把无数碎石喷射而出。 一声尖厉的哨音过后,上百铁甲长枪兵依次冲出阵地,呐喊着与几十个建虏进行近战厮杀。 “杀!”张小顺与战友肩并肩地刺出手中的长枪,在瘆人的噗噗入肉声中,当面的几个建虏在污血喷溅中倒了下云。 另几个建虏挥舞兵器招架着,用后退躲避着刺来的密集的枪尖。 “杀!”长枪收回,张小顺再次吼叫着,用力把长枪刺向前方的敌人。 一支箭矢在空中掠过,击中了张小顺的左肩窝。重甲起到了效果,他感觉到了疼痛,但眼角轻瞟,发现箭矢未透,不由得心中一宽。 “杀!”忍着疼痛,张小顺的吼叫更加大声,刺出的长枪也力道不减,枪尖从盾牌边缘擦过,扎进了建虏的左肋。 近战厮杀的同时,侧翼的火枪弓箭,抛石机的投石掷弹,一直在持续,杀伤着建虏,使费力冲到阵地前的敌人难以形成持续的攻击。 火球漫天而起,大小都有,砸进建虏的队伍中,砸到楯车上,砸到楯车之后。 火枪不断齐射轰鸣,在白烟升腾中,铅弹飞出枪膛,射击着纷乱的建虏。 重甲长枪兵稍退,木炮被抬出架设,喷射出上百的碎石,将向上进攻的建虏打得一片惨叫。 战斗显出了激烈,但建虏已成了强弩之末,再次显出了后继乏力、难以持续的迹象。 一块大石砸中了楯车,木屑横飞中,经受了数次撞击的楯车,终于被完全摧毁,成为了一堆破烂木头。 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山坡上随处可见,有的尸体上的衣服被火球迸溅的火焰烧着,散发出难闻的烤肉味,和空气中的硝磺味混杂在一起。 特库殷再次转头看向阿济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鸣金,收兵。”阿济格艰难地下达了命令,放弃了继续增兵攻山的打算。 除了留守龙川的五百兵,阿济格此次已是带出了全部的人马。 而第一次攻打小铁山,死伤了四五百人;这一次发兵进攻,又损失了差不多的人马。 继续打下去,或许可以攻下小铁山,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看守军到现在,似乎还很有余力的样子,阿济格心虚了。 但阿济格也不打算退兵,要在小铁山下扎营对峙,等待宣川运粮部队赶到,再合力攻打。 毕竟,现在死伤的是他本旗的人马,着实令人心痛。 私心是难免的,特别是阿济格,因为在三兄弟中年纪最大,皇太极的打压也最厉害。 找个罪名拿下他旗主之位,让多铎这个小孩子担任,阿济格岂能不明白皇太极的用心? 何况,阿济格也听到了谣言。这得益于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士,通过各种渠道,主要是剃头人,使谣言传播得很快。 不知不觉,阿济格也有了保存实力的意识。不到绝地,何必非要拼命呢? 况且,他也想明白了。就算后路断绝,凭阿敏所率领的主力,一路再打回来,东江军和朝鲜义兵也是抵挡不住的。 至于阿敏的镶蓝旗损兵折将,阿济格心里要骂一句“活该!” 有着自立的痴心妄想,非要深入朝鲜,非要吹毛求疵,在议和的事情多生事端,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要是打到平壤,朝鲜前来议和,便见好就收,又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境地? 大傻子,蠢货! 阿济格通过谣言,再分析皇太极上位后的种种行事,也相信皇太极是故意削弱镶蓝旗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就如皇太极所愿,让阿敏再一路杀回辽东好了。 现在,阿济格反倒有些庆幸,提前跑到了龙川,离辽东只是短短的路程,过了鸭绿江就回家了。 攻山受挫,再加上思想的转变,阿济格鸣金收兵,就扎营在山下,静观形势的变化了。 “建虏不再增兵了。”郑凤寿松了口气,笑着对尚可喜说道:“我军还有余力,可敌人却不来送死了。” 刘兴祚微笑颌首,说道:“确实有所保留,本是要等到建虏千人规模的进攻,再全部发动。” 停顿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赞道:“郭大人对于防御作战极有心得,这般布置,充分发挥地形和兵力优势,敌人数量不够,不能连续进攻,便很难攻破。” 第一百零一章 建虏变成软脚虾 郑凤寿也看出了门道,除了地形和兵力,还有武器的因素。抛石机是重要一环,形成了立体打击。 “不知龙王坨子的战斗如何?”郑凤寿顿了一下,又笑道:“由郭大人亲自指挥防御作战,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刘兴祚说道:“消息也快来了。宣川的建虏遇到郭大人,也算他们倒霉了。”说着,他笑着摇头,似乎在可怜建虏。 ………………… 龙王坨子。 楯车已经全部被摧毁,有的还在燃烧,冒出黑烟。 三个牛录,再加上剃头人,上千兵力的持续猛攻,依然是失败而退,人马损失惨重。 不是保存实力,也不是不肯卖力,而是没有了力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虏中毒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极大地影响了建虏的战力。 连守军都在边打边纳闷,建虏这是几天没吃饭,还是吃坏了肚子,或是大范围地染上了疫病。 萨尔纳和图尔乐也是郁闷,更加的难受。一个头晕,一个头痛,还伴有恶心阵阵袭来。 再看自己的手下,多数也是萎靡不振,更有倒地抽疯、口吐白沫,或是突然晕倒、全身抽搐、尿了一裤子的家伙。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这是在战斗,在攻山哪! 攻击部队中不断出现这样的状况,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这仗还怎么打? “看,又倒了一个。”藤野英刚被老爹按下脑袋,又探出头来,瞪大眼睛叫着:“抽羊角疯嘛?那个,那个家伙还在吐呢……” 藤野正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猜测应该是中毒,在龙骨山下便有过一回。不用说,又是郭大靖干的好事。 “继续射击,不要管别的。”藤野正大声喊着,让火枪兵集中注意力。 老将带新兵,效果还是不错的。尽管比藤野正原来的手下要差一些,但有工事防护,打起来也不用慌张。 “全部发动吧,建虏应该没有力气再增兵进攻了。”郭大靖对尚可喜提出了建议。 他已经判断清楚了,建虏这个样子不是装的,或轻或重,大多数都有中毒的迹象,已经成了软脚虾部队。 尚可喜痛快地下达了命令,他知道郭大靖的意图,把攻山的建虏大量杀伤,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抛石机的投射数量骤然增加,大大小小的石头凌空飞过,砸向敌人。弓箭手也全部开火,密密麻麻的箭矢让天空都为之一暗。 “两排并一,开火射击。”藤野正也改四段射为两段射,把更密集的铅弹射向建虏。 建虏已无法增兵,保持火力的持续性也没有必要,以猛烈的射击打垮攻山的建虏,便是长枪兵居高临下,发起冲锋的时候。 不,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建虏的弓箭手筋疲力软,或是被抛石机大量杀伤,或是因中毒而无法构成威胁。 建虏已经完蛋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郭大靖可不想因为要多抢点人头,就让士兵们多付出死伤。 射向守军阵地的弓箭越来越稀疏无力,攻山的建虏也在大量伤亡后,有了撤退的迹象。 尚可喜看了看郭大靖,郭大靖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哈哈一笑,尚可喜转过头,大声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排一排的重甲长枪兵呐喊着冲出阵地,迈着铿锵的脚步,向着敌人压了过去。 抛石机的配重加到了最大,石头、地雷掠空而过,砸向远处的建虏。 火枪、弓箭也延伸射击,和抛石机的轰击,形成了截杀的弹幕。 近距、中距、远距,明军发动了有层次的覆盖性的反击,猛烈而凶狠。 建虏已是损失惨重,马上就要撤退,但却在这个时候,却被守军抢先发动了反击。 萨尔纳后知后觉地下令鸣金退兵,他确实反应慢了。但他也现了判断失误,没有看出守军还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尽管还有兵力可以继续投入,但看到士兵的状态,萨尔纳心中悲苦,艰难地选择了放弃。 尽管士兵的状态还能勉强作战,可战力下降的幅度,让萨尔纳对于仰攻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派出了接应部队,萨尔纳又命令山下的部队作好应战准备。如果敌人放弃地利,从山上冲下来,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显然,郭大靖和尚可喜不会犯这种错误。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不必急于一战而灭。 长枪兵追杀着,抛石机也没有停止,它们的射程,就是长枪兵追击距离的参照。 撤退的建虏,或者说是被击退的,在弓箭、火枪、抛石机的截杀下,伤亡累累,只有一小部分侥幸逃脱。 激战终于结束了,敌我双方又拉开了距离,惨烈的场面共收眼底。 山坡上到处是尸体,有剃头人的,有建虏的,也有守军的。受伤未死的在冰冷的雪地中呻吟惨哼,痛苦地扭动蜷缩。 长枪兵缓缓退回阵地,带走了本方的伤员和遗体。几十名刀盾手开了出来,在山坡上收割人头、剥除衣甲。 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打扫战场,这既是羞辱,也是挑衅。但山下的建虏开始整队退兵,只能愤怒又不甘地咽下失败的苦楚。 图尔乐已经转为重症,意识丧失晕倒在地,被亲兵抬上板车,裤子湿了一大片,万分狼狈地小便失禁了。 与他同样状况的还有不少建虏,不仅丧失了作战能力,更需要他人的照顾。 两千建虏经过攻山的失败,昨天和今天伤亡了七八百人,再除去中毒较重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千。 即使是能战的兵力,也有很多轻度中毒者,在整体的战斗力上,也是大幅下滑,称之为残兵也不为过。 “如果援军能够赶到,合兵一处的话,应该能够全歼敌人。”尚可喜望着撤退的敌人,显出迫切的心情。 谁不想立大功,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好机会。哪怕是援军不到,尚可喜都是跃跃欲试,不想让这支残败的建虏逃脱。 郭大靖却有着不同的想法,望着撤退的建虏,缓缓说道:“根据信使的通报,再算时间,陈副帅应该已经堵住了建虏的退路。” 转头看着防御阵地,他继续说道:“经过两次防御作战,你说咱们带的这些兵算不算是精锐?” “那是自然。”尚可喜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能以相当的兵力阻击建虏,且伤亡不大的,东江军中还有哪支部队能够做到?”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了。咱们尽量保存这些精锐,再扩充时,他们就是骨干。建虏已是残兵败将,时间越长,战力越弱。咱们着眼长远,又何必现在过多地消耗将来的种子呢?” 一带二,或一带三,一带五,是郭大靖日后的练兵之法。 老兵越多,练得越快。特别是对建虏没有多少心理畏惧的,更是宝贵的种子,会把这种情绪感染给新兵。 尚可喜若有所思,心中更多的是对郭大靖的钦佩。 这些部队确实在战斗经验和心理素质上堪称精锐,但日后却未必就是他和郭大靖的部下。 着眼长远,其实是为整个东江军考虑。有此公心,却放弃大功,有几个将领能做到? 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尚可喜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某不如你啊!”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皮没了,毛也没地儿插。有人给我讲过这个道理,崔大人,不是你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崔孝一也不加纠正,只是哈哈笑着摇头,说道:“某哪有那个见识?听了郭大人的金玉良言,某亦是受益匪浅,少不得也要多保存朝鲜义兵的种子。” 尽量保存老兵和骨干,并不是怯战畏战,而是不打无把握的仗,不为了抢功劳而急于作战。 败退的建虏已经是残兵,是肯定要消灭的,机会不能错过。但却是联合友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对其展开围攻,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建虏虽退,这边也不能轻闲,开始做尾随追击的准备。尽管建虏都是骑兵,可退路若被堵住,也不怕他们暂时摆脱。 从抛石机的更小化,再到加装轮子的抛石车,改进一直在进行。能把四五斤的重物抛出一百多米,且能更快速地移动,是郭大靖在为日后的野战作打算。 由于时间所限,这样的抛石车只造出了十几辆,都要随军行动,以增强火力。 一些普通的木板车,加上木炮、盾牌或木板,暂时作为武钢车或厢车使用,在队伍前面有遮挡作用,提防建虏狗急跳墙,发动骑兵冲击。 板车之后是前锋部队,中间是长枪兵和刀盾兵,两侧是火枪兵;前锋部队之后是抛石车和大队人马。 在尚可喜等人看来,郭大靖的这番布置比较谨慎保守,是按照沿大路推进设计的阵式,或者说与阵地防御有相似之处,而与野战还大不一样。 “野战可不行。”郭大靖并不避讳自己认为的弱点,“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建虏野战的。” 就算是畏惧,也没什么丢人的。本来就是如此嘛,非要嘴硬逞强,也没什么意义。 “野战伤亡太大。”尚可喜倒是有些经验,说道:“建虏的野战确实厉害,有轻骑驰射重骑冲阵,还有死兵的亡命冲击……” 对于严整的步兵战阵,敌人围绕着战阵的轻骑驰射很令人头痛,不断地付出伤亡,却又奈何不了来去如风的轻骑。 这很象蒙古骑兵纵横无敌时代的打法,先用远程攻击杀伤敌人,并造成敌人的混乱。然后,重骑兵再发动冲锋,或者是用重甲步兵冲击、近战击溃敌人。 打法比较多样,对于行动迟缓的步兵战阵,骑兵的机动性基本上是难以破解的优势。 而沿大路推进,并与敌交战的话。虽然也可以算作是野战,但不是开阔的原野,建虏骑兵的什么迂回、包抄等战术,便基本上发挥不了。 在郭大靖知道的历史资料中,明军曾经在类似的战斗中击败过建虏,还不止一次。 “咱们东江镇有多少火炮,我看部队里装备得很少。”郭大靖说着心中的疑惑。 尚可喜说道:“火炮多是在水师,步兵很少。其实,威力也不算很大,还很笨重,随军行动比较难。”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东江军能够在海岛上生存,全仗着水师。 而水师并不是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是开镇的时候从登莱调拔的,有些火炮,也是正常。 水师强大,是海岛安全的保障,使得建虏不敢以轻舟木筏前往攻打,郭大靖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虽然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大量装备火炮,但在目前来看,却是不现实的。至少,东江镇不能给他太大的帮助,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了。 紧锣密鼓地准备完毕,已经是午后时分。李维鸾所率的援军终于赶到了龙王坨子,走小路翻山越岭,着实是疲惫不堪。 “建虏已经向宣川败退啦?”李维鸾甚是惊讶,兵力相当的阻击战,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打成这样儿。 尚可喜得意地给李维鸾介绍了防御设施和作战经过,一堆堆的人头为证,这场阻击战打得就是这么漂亮。 尚可喜最后的解释,终于完全解开了李维鸾的疑惑,“建虏大半中了毒,筋疲力软,正是追杀上去,与陈副帅所部前后夹击,全歼残敌的好机会。” 李维鸾用力点头,尽管部队赶路辛苦,但杀敌立功的好机会不能放过。 “李将军。”郭大靖走过来打着招呼,“吃过饭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我和尚将军带一千兵先跟着建虏。” “吃过饭就出发。”李维鸾摆了下手,说道:“你们先行,我率部很快就能赶上。” 尚可喜在旁劝道:“不用着急,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别累得够呛,与建虏打起来却没了力气。” “半个时辰吧!”郭大靖笑着说道:“我们推着车沿大路行进,走得不快。” 吃完饭就运动,容易得盲肠炎的。郭大靖有着这样的担心,倒不全是担心士兵的体力。 第一百零二章 郭夫人?! 李维鸾接受了这个建议,对于在寒冷中长途跋涉的士兵来说,一顿热汤热饭,对于体力的恢复是很快的。 知道援军要到,时间上也差不了多少,郭大靖已经让人多做了饭。尽管援军的士兵身上都带着干粮,但无论是口感,还是热量,都差得太多。 留下部分兵力守卫营地,照顾伤兵,郭大靖和尚可喜便率一千人马沿大路向着宣川方向推进追击。 说是追击还有些勉强,准确地说应该是蹑尾跟随。中毒建虏乘坐板车,速度快不了很多。千家庄又有陈继盛的两千人马堵截,他们已是插翅难逃。 郭大靖打的如意算盘是建虏在千家庄的阻击阵地前再遭受伤亡,他率领的人马赶到,给建虏最后一击。 战功嘛,别一个人都贪了。聚歼建虏是个大捷,陈副帅和其他的将领,大家都沾点,皆大欢喜多好。 路过小村的时候,郭大靖带着几十人入村,把水井完全填死,消除了后患。 显然,建虏匆匆而过,连村子都没进。粮食神秘丢失,士兵诡异中毒,萨尔纳等人如果还不知道问题就在村子里,那脑袋岂不是白长了? 何况,凭现在部队的虚弱状态,又丢失了大部分的粮食,就只剩下了尽快退回宣川,还回村子干什么? “不要追得太急,多派哨探侦察,部队沿着大路稳步推进。”郭大靖带人填完井,追上队伍时,发现行进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尚可喜呵呵笑着,安慰道:“放心,都安排好了,离建虏还挺远的呢!这样,某去前面,亲自带队,控制下速度。” 挺远?有多远?看不见人影就算远嘛? 郭大靖也不好婆婆妈妈,眼见尚可喜去了前队,好半天也没见速度降下来。 算了!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听身旁马蹄声细碎,侧头便看见藤野英骑着马靠近过来。 露出礼貌的微笑,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说道:“火枪兵训练得很好,感谢藤野先生,还有你。” 藤野英微抿嘴角,也不谦虚,说道:“郭大人干得更漂亮不是,建虏都跟喝醉、得病似的,手软脚软,我军才能大展神威哪!” 听起来有点怪,是汉语没学好,还是思想有问题?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决定装作没听出来,自顾自说道:“此战过后,郭某若能独领一部,还请藤野先生能继续帮我。” 藤野英没理这话,问道:“郭大人这般拼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担心家里人的生活嘛?” “阵亡的将士很多,难道他们就没家人?”郭大靖淡淡地说道:“既然从军当兵,打仗自然要拼命。战场上,越是胆小,反倒更容易死。” “我说的是不必要的冒险。”藤野英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比如化装潜入,下毒刺杀之类的。你懂的,不是让你在战场上贪生怕死。”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微笑道:“其实,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生死有命,再说我计划得周详,也不是鲁莽地去找死。” 藤野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李秀姐和小妮也这样看嘛?” 郭大靖愣了一下,但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大哥刘奇士泄的密。 最了解郭大靖情况的应该是周庆,而刘奇士和周庆,还有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人混得时间也不短。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保密的心思。对于藤野英提起,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她们会以我为荣,我的拼搏会为她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神情,有些后悔提起这事,便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李秀姐长得很好看吧,你才为她拼命杀建虏?”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杀建虏也不算是为了她,早晚要干的。只是在那个惨景下,我肯定忍不了的。” “说说呀——”藤野英微笑着挑了挑眉毛,问道:“听说你一个人就杀掉了几十个建虏,还是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哪有那么多,只不过是五六个,还是我先出手偷袭的。” 藤野英说道:“那也很厉害了。刘大哥讲过你截杀建虏,出手就让建虏满脸是血,嗷嗷惨叫……” 郭大靖听着藤野英在复述,有些似乎是她编的,故意往好听里讲,应该是想让自己高兴。 李秀姐,小妮,李秀成,赵青山,陈家兄弟……郭大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并不算久远的人。 ………………… 海冰尽融,海水又恢复了活力,涨潮落潮,周而复始。 岛上百姓的日子单调而重复,特别是冬季,没有什么营生可做。海冰融化,终于可以驾船打渔了,为生活而奔忙。 同时,趁着落潮去赶海,也就是到海岸的滩涂和礁石上打捞或采集海产品,也成了岛上百姓为吃饱肚子而从事的活动。 只是单纯的为了食物,且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牡蛎壳很锋利,轻微的接触也会给划破流血。那时候可没有军用胶鞋,也没有捉蟹子的手套。 赵青山挑着一捆柴走进院子,对着闻声而出的李秀姐说道:“小妮和秀成又去赶海啦?” “是啊。赵叔,又麻烦您给打柴。”李秀姐进屋倒了碗热水,递给赵青山,感激地说道:“这些活儿,我和小妮、秀成都能干的,以后——” 赵青山摆了下手,说道:“这点活儿又累不着,我还沾光吃了饱饭呢!” 郭大靖留下的银子和粮食,岛上也有定量的分发,让李秀姐等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去。 “大靖还没来信儿?”赵青山岔开了话题,说道:“听说在朝鲜和建虏打得很厉害,岛上又征了数百兵。” 李秀姐抿了下嘴角,说道:“我也听说了。郭大哥是好人,肯定吉人天相。” 有些苍白,但李秀姐本就不善言辞,赵青山也不以为意。 门外传来了欢快的笑声,小妮和李秀成一前一后推门跑进屋,把篮子里的收获展示给李秀姐和赵青山。 两条巴掌大的鱼,还有三个海贝。这已经是两人自赶海以来,收获最多的一次。 “不是不让你们去嘛!”李秀姐心疼地抚着小妮冰冷的小手,上面已经皲裂。 小妮却不以为意,扬着被海风吹红的小脸,满是喜悦地说道:“靖哥哥又立功了,又升官儿了。” 李秀成在旁补充道:“郭大哥斩杀了建虏的贝勒硕讬。升官的事儿,比这个更早。” “硕讬?”赵青山眯了下眼睛,说道:“好象是两红旗的一个旗主。” 小妮望着赵青山,好奇地问道:“贝勒,是建虏里很大的官儿嘛?” 赵青山笑着点头,说道:“老奴的儿孙和子侄,才能封贝勒,相当于封王。” “啊,那贝勒的人头肯定很值钱。”小妮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又能换很多很多好吃的啦!” 李秀姐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妮的头,又心疼地给她的手上抹了些油脂,用布包起来。 正说着话,外面人声嘈杂,听着有不少人进了院子,村长吴北昌大声招呼着。 李秀姐赶忙开门迎了出去,但见马民带着几个士兵推着小车,还有吴北昌和一些村民。 “恭喜,恭喜郭夫人!”吴北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哈腰地打着躬,“郭大人斩杀奴酋硕讬,晋升守备。” 夫人?!李秀姐被这个称呼给弄蒙了,脸上飞红,嗫嚅着不知如何接话。 马民的伤已经大好,但脖子还有一点点歪,使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是斜着眼。 哈哈笑了两声,马民上前说道:“这以后就得叫大人,称夫人啦!今天哪,俺就腆着脸再叫声弟妹。” “马大哥,您别这么客气。”李秀姐红着脸说道:“您想怎么叫都成。” 马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小车上的物品,说道:“这是毛帅提前发下的赏赐,只是一部分,日后还有。朝廷那边的,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 李秀姐盯着小车上的物品发愣,有米粮,有一只宰杀好的羊,一匹棉布,还有两封银子。 “都搬进屋去。”马民指挥着士兵干活儿,又转头对跟着的村民大声说道:“郭大靖杀敌过百,又斩杀奴酋硕讬,立下大功。硕讬知道不,是代善的儿子,老奴的孙子……” 哄,村民们发出惊讶钦佩羡慕的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杀敌过百,听起来象是吹嘘夸大的赞誉。但斩杀老奴的孙子,这可真是大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听起来也真解恨。 要说毛文龙也是很会笼络人心,他这般一宣扬,不仅是树起郭大靖这个榜样,更是鼓舞民心士气,也彰显出他的慷慨大方、赏罚分明。 东西并不算多,但在生活艰苦的岛上,却足够令人羡慕。 这对于百姓入伍的热情,确实很有鼓舞作用。而毛帅关心征战将士的家属,让他们衣食无忧,也会收一波人心。 东西搬好,马民也唾沫横飞地白话完,笑着对李秀姐点了点头,说道:“村长已经安排好了,再化化冻,就开始盖房子。现在呢,暂时把这房子的左右都腾出来,让赵青山和陈家住,都是熟人,有个照应。” 两边的房子一大一小,小的给赵青山住,可强过他现在住的地窨子;大的住陈家兄弟和老爹,也比原来要好不少。 李秀姐机械地点头,干巴巴地说道:“谢谢马大哥,谢谢村子。” “谢啥呀!”吴北昌笑着说道:“出了郭兄弟这样的大英雄,全村人都跟着脸上有光。这点照顾,实在是拿不出手。只是条件如此,还望郭夫人多多海涵。” “这,这个——”李秀姐摆着手,局促又羞赧地说道:“别叫我夫人,叫我名字就好。” “那可不成。”吴北昌一本正经地说道:“郭大人前途无量,日后朝廷封赏,说不定就给夫人挣个诰命,小的可是不敢怠慢。” 李秀姐眨巴眨巴眼睛,垂下头去,红晕从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明知道吴北昌是调侃,可心中又喜又恼,偏又不能发作出来。 马民摆了下手,说道:“老吴啊,平常多照顾就得了,别光耍嘴皮子。” 说完,不待吴北昌回答,便和李秀姐拱手告别,还带着士兵哄散了看热闹的村民,重还这小院小屋的宁静。 “看,说是沾郭兄弟,沾你们的光吧!”赵青山呵呵笑着,迈步向旁边的房子走去,“咱也住上好房子啦!” 刚出院子,赵青山便与陈三祥碰到了一起,这家伙手里拎着条鱼,个头还真不小。 陈三祥扬了扬手里的鱼,笑道:“郭兄弟立功升官,俺们也没啥祝贺的,就刚刚打到的这鱼吧!” 赵青山笑着拍了陈三祥一下,脚步顿了顿,掉转了方向,回自己住的窨子搬铺盖等杂物。 李秀姐推让了一番,陈三祥却放下鱼就走,脸上一直带着笑,脚步也轻快。 作为后来户,肯定要比原来的岛民受到些不公和歧视,彻底融入要过些时间。 但有了郭大靖的斩杀奴酋,并晋升为守备,赵青山、陈三祥等新移民就能够挺直腰杆。原岛民也要刮目相看,不敢轻易欺负折辱。 “守备是这个岛上最大的官呢!”李秀成抢过鱼,边收拾边兴高采烈地说道:“以后看谁敢欺负咱们。” 小妮用力点头,说道:“看他们还敢与咱们抢海难,都是咱们的。咱们捡完了,才准他们去。” 李秀姐舀米做饭,笑着说道:“做个鱼,把羊肉留一大半。剩下的煮上,让陈叔一家和赵大哥来吃个饭。日后,还得邻邻居居地多照顾着。” “有鱼吃,有肉吃喽!”小妮欢跳着,眨着大眼睛,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秀姐,为啥他们要叫你郭夫人,难道不姓李了?” 李秀姐脸又红了,吭哧道:“沾,沾郭大哥的光吧!” 小妮似懂非懂地歪头看着李秀姐,缓缓眨着眼睛,看得李秀姐羞涩极了,她才恍然大悟道:“啊,明白了。我也改姓郭吧,沾靖哥哥的光,让别人高看一眼。” 李秀姐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任由小丫头大开脑洞,在瞎琢磨。 第一百零三章 亲事,再请核兵 能吃上一顿有鱼有肉有米的饱饭,对小妮和李秀成是最快乐的事情。两个孩子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李秀姐用一只手干活儿,也慢慢适应。 直到外面响起了声音,李秀姐出门去看,正是陈家搬了过来。 陈有善老爷子本就有寒腿的毛病,逃难时风餐露宿,到了岛上就更严重了,完全不能走路。 郭大靖从军出岛后,倒还惦记着此事。上回让马民捎东西回来,就有买到的药物。 现在陈老爷子能勉强拄着拐杖缓慢行走,再换了暖和的大房子,随着天气转暖,应该还能更加好转。 “陈叔。”李秀姐上前施礼,说道:“您这腿脚又利索了不少呢!” 陈有善呵呵笑着点头,他自己能感觉到,听到这话,就更加高兴。 对于李秀姐发出的邀请,陈有善稍微沉吟了一下,便应允下来。 “阿秀。”李秀姐转身欲回去时,陈有善抬手叫住了她。 陈有善轻轻捋着颌下的胡子,慈爱的看着李秀姐,缓缓说道:“等大靖回来,你们俩就把亲事办了吧!” 李秀姐脸上升起红云,垂下头,手指使劲捻着衣角,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你和大靖是共过患难的。”陈有善说道:“也都没有了长辈,我就腆颜卖个老,给你们撮合一下。外人都以为你俩是夫妻,你俩也就差个仪式。若是都脸皮薄,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日后难免生出变故。” 看着局促羞赧的李秀姐,陈有善继续说道:“当初大靖为了你跟建虏拼命,那是肯定同意的。你要是没别的想法,就点个头。我倚老卖老,帮你们简单操办一下。” 李秀姐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红云更盛。怀里好象揣了个小兔子,呯呯呯地跳得厉害。 “我知道了。”陈有善笑了起来,说道:“你回去吧!” 李秀姐施了一礼,转身逃也似地走了。姑娘脸上发烫,可心里却一下子松快下来。 陈有善说得没错,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两人要是有一个不同意,被别人误会称呼时,就会开口解释,可郭大靖和李秀姐都没有。 望着李秀姐走远的身影,陈有善笑得畅快,好象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郭大靖立下大功,晋升守备,已经满有资格成为岛上最大的官儿。对于得到消息的陈有善,是比较意外的。 撮合郭大靖和李秀姐,是老爷子早有的心思。现在,就更加急切。原因很简单,他有些怕郭大靖变心。 如果李秀姐健全,这种担心还不是很重,可偏偏不是这样。 “爹,收拾好了。”陈四和走出屋,过来搀扶,说道:“快进去,别凉着了。” 陈有善点了点头,边走边说道:“看见青山,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和郭大靖关系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尽管逃出来的这一百多人,都算欠着郭大靖的恩情。 陈有善想得挺好,找几个相熟要好的同村人,提前准备一下。等郭大靖回来,就把亲事办了,让这对苦命的年轻人都有个依靠。 ……………………. 身处战场的郭大靖,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操持自己的亲事。他也根本没空儿想这些私事,而是在为自己的宏伟理想在努力奋斗。 宣川的运粮之敌,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在千家庄遭到了彻底覆灭。 筋疲力软、中毒越来越重的建虏,哪怕是困兽犹斗,也无法冲破据险而守的两千东江军。 等到郭大靖、尚可喜和李维鸾率领部队赶到,发动最后一击时,建虏已经连残兵败将都算不上了。 萨尔纳被乱枪打死,图尔乐被砍下脑袋时还处在中毒昏迷的状态,还能够勉强战斗的建虏已经不足三百,被将近十倍的兵力彻底碾压淹没。 在战前,谁也不会想到能全歼两千建虏,包括郭大靖在内。 本来的作战计划是阻止建虏运粮,郭大靖则想趁机填充自己的空间,为将来的发展积攒粮草。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特别是下毒成功且效果显著,且有援军赶来后,作战的决心和目标又有了最后的改变。 “陈副帅,现在应该马上派人给刘将军传信儿,并派部队接应,保证小铁山的部队先顺利撤至龙王坨子。” 郭大靖躬身拱手,向陈继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次作战的布署,比如小铁山、龙王坨子阻击,都是他作出的,也是他最为了解。 未经激烈的厮杀便获得胜利,斩获也颇丰,陈继盛心情大好,对于郭大靖的建议立刻接受,并马上布置下去。 义州、龙川已经不是作战的重点,随着海冰消融,从云从登陆,直捣宣川等地,更加方便快捷。 得知毛文龙率大军往攻宣川后,郭大靖便是如此想的,不准备再与建虏在义州、龙川纠缠。 原因很简单,辽东建虏很可能采取行动,离义州、龙川很近。凭建虏的机动速度,难以及时获得情报并准备好应战。 现在,除去战损,再加上朝鲜义兵,兵力还有五千,如果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就有了上万的人马。 当然,就凭这样的兵力,也难以阻遏阿敏所率领的主力回师。可在正面阻击,从来不是郭大靖和东江军的选择。 沿途袭扰,伺机劫取建虏运输的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宝,才是接下来的作战重点。 而迟滞建虏的行进,拖延时间至河流冰融,东江军甚至可以出动水师,在鸭绿江上截击。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满载而归,增加他们的战争潜力。 辽东的建虏渴望这些粮草物资和金银财物,东江军同样也是穷得瞪圆了眼珠子。 “毛帅正率兵去攻打宣川、浦口,某的意思是前往增援。”陈继盛安排好信使和接应部队,便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毛帅那边的兵力也不算太过充足,对于攻打城池,你应该还是颇有心得。” 郭大靖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将来的发展,他可能要多次独自行动,利用空间,从建虏手中多抢些钱财物资。 所以,从方向上看,深入朝鲜对实施行动更有利,毕竟会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见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陈继盛连连点头,继续说道:“宣川、浦口若能攻下,我军可能继续东进,攻打郭山汉山城。阿敏在此城只留了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防守。” 在宣川、浦口留数千人马,主要是防备和看住云从岛的东江军;而在其它占领的城池,建虏留守的兵力并不多,这和义州、龙川的情形很相似。 也正是这样的布置,才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以及立功扬名的机会。义州如此,龙川也是一样。 利用爆破攻城,郭大靖绝对是当时的第一高手。尽管不是攻无不克,但成功率却是别人望尘莫及。 从时间上看,陈继盛所率的援军是星夜赶路,毛文龙所部并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兴许能赶得及,正好助毛帅一臂之力。”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末将愿率一军先行,急奔宣川。” 趁着建虏主力尚未回师,尽量把建虏留守城池的人马消灭,既能斩获人头,又能夺取城内的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郭大靖对于战斗充满热情,令陈继盛相当欣慰。东江军就需要这样儿的,听到打仗,眼睛都冒光。 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在每一战都有收获。除了战功,就是兵器盔甲、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物。 哪怕是一些别人看不上眼的破烂儿,郭大靖也是能收尽收。废物利用,他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何况,这些还不是废物,对于物资匮乏的海外岛屿来说,都是能用上的东西。 “也不给你陌生的部队,你来挑选三千人,先赶赴宣川。”陈继盛对郭大靖很赞赏,也给了他更多的方便。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他倒是想带熟悉的人马,战术打法不用他太过费力再教,只要简单交代,就能贯彻他的意图。 可打仗就要死人,赶路还要受累,他要是指定,就怕别人不愿意。 有些犹豫的目光在身边的几个将领身上扫过,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某帮你训练的火枪兵,还是由我来指挥,更能发挥作用。” 崔孝一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若郭大人不嫌朝鲜义兵战力弱,请容崔某率兵跟随。” 尚可喜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笑道:“还是咱们继续搭伴儿吧,都混熟了,心里有底。” 郭大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索性洒脱地一笑,向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还请李将军能率兵前往助战。” “跟着你能捞军功,这好事儿得抢啊!”李维鸾拱手还礼,笑道:“多谢郭兄弟,能想着李某。” 哈哈哈哈,众人相视大笑。 什么连续行军、作战、将士疲累,都是能够克服的困难。至于流血牺牲,既然上了战场,谁还能老考虑这些? 建虏烧杀劫掠,再让无恶不作的凶手安然返回,那才是最大的耻辱和不甘。就是不能全部杀光,也要让建虏多丢些狗命,多偿还血债。 整顿人马、带好器械物资,吃过晚饭后稍事休息,郭大靖等人便率领部队连夜出发,直奔宣川。 连战连胜很自然地形成了一股气势,特别是痛歼宣川建虏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都被毒药搞成了软脚虾,不可一视的建虏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 所以,部队虽然疲累,但却士气高涨,沿着大路行进也比较省力快速。 半夜时分,派出的信使飞马回来报告,毛帅所部在宣川以南十里安营扎寨,正在作攻城的准备。 宣川是朝鲜宣川郡的郡城所在,而云从岛在宣川的正南方,从海岸登陆后便离得很近。 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先行出发,取西北方向增援龙川、宣川之间的小铁山或龙王坨子。 毛文龙率大队随后登陆,携带了不少的抛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稳步向宣川推进。 按照之前的情报,建虏在宣川有三千人马,龙川又来了一千建虏运粮,毛文龙派出援军后,是一点也不敢轻忽大意。 等到最新情报传来,宣川、浦口守敌大概只剩下两千,毛文龙才稍微放下心来,加快了推进的速度。 显然,毛文龙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数天时间,郭大靖所部不仅成功阻击,还与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合击,全歼了宣川运粮之敌。 夜色苍茫,反转的新月洒下懦怯的光辉,犹如轻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笼罩着树林、原野、山峦、溪谷…… 远处传来叮当的敲击声,那是上百的随军工匠们在连夜赶制攻城器械,主要还是抛石机,明天就应该有四十余架参与攻城。 除了工匠们在劳作,毛文龙还调派了数百官兵,按照郭大靖书信中所说,赶制泥弹。 经历过龙王坨子防御战,郭大靖对武器装备又有了改进。泥弹落地纷碎,四下迸溅,比石弹更适合浇上火油攻击敌人。 攻打宣川的东江军还带来了几口厚木棺材,比郭大靖上次弄的木箱更加牢固,爆炸起来也将更加厉害。 “大帅——”毛承禄轻声唤着,走近那个挺直的背影,把手里的大氅披了上去。 毛文龙的身子动了动,望着远方,缓缓说道:“郭大靖率军正在赶来,明日便可攻打宣川。” 毛承禄笑了笑,说道:“这家伙,对于打建虏,还是那么热情。” 毛文龙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本帅答应给他广鹿岛,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就此而惜命。现在看来,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的声音清亮起来,显出他激动且喜悦的心情,“宣川运粮之敌足有两千,却被他潜入下毒,战力下降大半,被全歼于千家庄。自建虏攻朝,我东江军连战连胜,斩杀岳讬、硕讬两个奴酋,歼敌数千,实乃开镇以来未曾有过的大捷。” 毛承禄附和道:“宣川浦口之敌也亡无日矣,将为我东江军再添战绩。” 毛文龙用力点头,猛地挥了下手,说道:“此战过后,本帅将向朝廷请命,再核东江镇兵额。” 第一百零四章 毛文龙的安排,重火枪之想 朝廷数次核兵,数量并不令毛文龙满意。如果按照核兵官员的标准,披甲持兵方算是兵员,经过数次歼灭战的东江军,便可以多出数千人马。 兵额增加,相当的粮饷也要涨上去。尽管朝廷经常拖欠,但有了机会,催要起来也理直气壮。 比如这次建虏攻朝,朝廷要用到东江军,积欠的钱粮便结清,还多给了不少。 而且,解送人头的赏功银通常是不拖欠的。毛文龙粗略算下来,一二十万两应该是有的。 这对于东江镇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从来没有见过的巨财。 毛文龙已经开始盘算,等赏功银到了该怎么花? 除了赏功银,还有登莱巡抚李嵩不断运来的粮草物资。一次大捷运一批,毛文龙估计要把登莱自万历以来积攒的物资弄来大半。 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是封锁建虏的重要一环。如果朝鲜屈服,倒向建虏,大明的脸面往哪搁,什么三方四方布置岂不是要破产?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委婉地指出了援朝的重大意义,以及东江军所面临的物资匮乏的困难。如果最终出现了最不好的结果,他就要把责任推到登莱支援不力。 李嵩想必也明白得很,在这个关键时期,也是关系到他的前程。 援朝不利,节制东江镇的登莱巡抚能没有责任,毛文龙已经找到了理由,就看他的表现了。 有此种种,毛大帅的心情岂能不好? 而细数下来,郭大靖的功劳就更大了。现在,毛文龙都觉得赏给其家眷的那点东西太寒酸。 “郭大靖肯拼命冒死,合该论功行赏。”毛承禄委婉地说道:“但一下子提拔太快,对他未必是好事。” 毛文龙转头看了毛承禄一眼,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沉声道:“若不能赏罚分明,本帅又何以治军?出身辽东剃头人,又家破人亡,与建虏仇深似海,此人可用。” “至于以后他的前程,还是要他自己去挣。”毛文龙继续说道:“而且,他的家乡在金州,也颇有收复之心。本帅就把他放在辽南,希望他能干出个样子来。省得朝中老有官员污称东江军避之远岛,无从牵制。” 僻处海外,又相对独立,难免受到文官的攻讦。朝廷内的一些官员就污称须弥岛(即云从岛)离后金老巢两千余里,根本无法牵制,糜费粮饷。 其实,就算毛文龙游而不击,战报水分很大。单是他占据海岛,收纳十几万溃散辽民,也是大功一件。 辽东沦陷,无数辽民落入建虏的残酷统治。如果没有东江镇,他们就是彻底绝望,连九死一生的逃亡机会都没有。 当然,朝中还是有明白人,木匠皇帝也不是糊涂蛋。 比如姜曰广、王梦尹,就在奏疏中正确评价过毛文龙和东江军,认为毛文龙能收纳辽左孑遗,并在辽东设伏、用间,乘敝出奇地与建虏周旋,就已经是功劳不小。 现实条件决定了明军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朝廷重金打造的关宁军尚且如此,又怎能奢望装备简陋、粮饷俱缺的东江军呢? 毛承禄明白了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期望,心中有所怀疑,但郭大靖风头正劲,他若说出就有嫉妒之嫌,便闭上了嘴巴。 “辽南直指建虏腹心,实是百战之地。”毛文龙轻捋着胡须,说道:“李维鸾虽持重,却也只能占据旅顺一地。先让郭大靖在广鹿岛历练,再调其去旅顺,或与李维鸾联手,共同恢复金州。” “大帅思虑周详,为何不先与郭大靖说明?”毛承禄疑惑地问道:“李维鸾那里,也没有交代什么?”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说明还为之过早,只是计划,还要看他们的表现,以及实际情况的变化。” 望着远方,毛文龙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毛承禄关切地说道:“大帅,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毛文龙点了点头,转身向大帐走去,脚步轻快,脸带微笑。 …………………. 远山、近树、树林、雪丘,被朦胧的月色笼罩,呈现出墨黑、浓黑、浅黑、淡黑、灰白的颜色,如同一幅水墨画。 人马沿着大路行进,并没有多少人说话,最多的声音便是马蹄声和车辆的咯吱声。 郭大靖骑在马上,随着队伍前进,不时微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援朝大战打到现在,东江镇的表现已经足够。 只是斩杀岳讬、硕讬,就能够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还有就是朝鲜方面对毛文龙“不出一兵相救”的指责。 但历史能改变多少,郭大靖并没有准确的判断。关键还是看明朝的君臣,是否能够改变“重关宁轻东江”的思路。 这个思路又可以归结为“关宁锦”防线,只要放弃,或者放弃一部分,把“关宁锦”变成“关宁”,明朝就至少能再续上十几年的命。 郭大靖摇了摇头,自己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且不说“关宁锦”防线是孙阁老的决定,单说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就是文官集团和辽西将门不能够轻易放弃的。 每年几百万银子,有多少能用到军队和军事上,又有多少在层层官员手中被贪污,细思极恐啊!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抬起头,望着夜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藤野英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一个圆饼递给他。 郭大靖笑着点头致谢,接过来便吃。挺喧软的,还有点温乎,嗯,还有淡不可闻的香气。 藤野英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和郭大靖并马而行。 对于藤野正,郭大靖是真心想聘请。除了训练火枪兵以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藤野正去做。 火枪,是肯定要装备,肯定要成为战场的主流武器。但目前所使用的,无论是明军的鸟铳,还是朝鲜的火铳,威力都不能令郭大靖满意。 燧发枪先放一边,现在还不具备大规模制造的能力。能够拿来就用的,郭大靖想到的是壕镜(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重型火绳枪。 重型火绳枪最早是西班牙人制造的穆什克特,可以发射32—50克的子弹,在两百米击穿重型盔甲。 在射程上远超过弓箭,在威力上将使建虏的重甲形同纸片。重型火绳枪在那个时代就相当于后世的重狙,打到身上就非死即残。 在郭大靖的计划中,如果有几百杆重火枪,就能够在壕沟胸墙的工事防御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明年,皇太极将大举出动,打击另一个对手——蒙古林丹汗。如同今年的攻朝,郭大靖视之为进取的机会,目标——金州。 显然,现造是来不及了。招工匠,买材料,钻枪管……没有个几年时间,打造不出郭大靖所需要的数量。 造不行,就只剩下买。在大明,甚至在整个远东,能够买到重火枪的地方,也就只有澳门。 在澳门,葡萄牙人还建有炮厂,铸造的红夷大炮威力很大。明朝政府曾购买十余门,在宁远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明朝官员对于引进西夷的火炮,持反对意见的保守派势力很大,严重阻碍着西洋火器与先进铸炮技术理论传入中国。 要知道,当时的葡萄牙人为了使其在澳门居住的合法化,不仅每年交纳两万两银子的税金和五百两地租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结好中国当局的机会。 除了对明廷有求必应,葡萄牙人还对地方官进行馈赠和贿赂外,甚至出动过舰船帮助明政府镇压叛兵。 所以,郭大靖并不认为打着官方旗号去澳门购买重火枪,并视情况聘请教官和工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郭大靖还面临着现实的困难,就是缺钱。 向毛大帅请示,申请资金,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毛文龙还在为几十万军民吃饱肚子而发愁呢,哪来多余的钱来买枪聘人。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咽下嘴里的饼,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藤野英不加掩饰,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从怀里掏出个小水壶,递了过去。 “想发财,可真不容易。”郭大靖感慨着,接过水壶,又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气,手上只是顿了顿,便仰脖喝了两大口。 不是一般的水,有点甜,还有点茶香。 在征战的时期,还挺讲究的。郭大靖也是讲究人,嘴和壶口未沾,喝完便又递还给藤野英。 “斩首立功,若是算人头的话,你能得好多赏银呢!”藤野英似笑非笑,象是调侃地说道:“怎么,没发财就不敢回家了?” 郭大靖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问道:“出过海嘛?” 藤野英摇了摇头,说道:“江上河上倒是乘过船。嗯,要是答应了你的聘请,怕是就要出海去岛上了。” 老鬼子肯定出过海,肯定不晕船,他就是从倭国坐船来的嘛! 郭大靖微笑着,认为派藤野正去澳门正合适。只要他描述出所购火枪的大概形制,藤野正就能领会,别人就差点。 万一买错了,或者质量不过关,按当时的航行速度,一年时间就白瞎了。 还有那个林天佑,不仅仅是东南的商贾,与海商应该也有联系。从仓库里的货物,郭大靖就有猜测。 等回到皮岛,再与林天佑深入了解一下,希望能通过他建立起辽东至东南的固定航线。甚至于,日后条件成熟,可以考虑建立自己的商队。 “回家给郭夫人带什么礼物呀?”藤野英象是没话找话,又象是在试探,似笑非笑地问道:“空着手不象话,小别胜新婚呢!” 郭大靖抿嘴坏笑,说道:“精壮的郭大靖全须全尾的回去啦,她还不得乐够呛。嗯,我还在考虑,回去是先成亲,还是先圆房呢?嗯,她要着急,晚上肯定给我暖床,然后装作睡着来引诱我。” 藤野英瞪大眼睛,盯着突然轻佻起来的郭大靖,微张着小嘴,半晌没合上。 小样儿,就你,还嫩着呢! 郭大靖摸着下巴,突然感觉有了灵感。不对呀,要说金银财宝,是没多少,可咱有能换钱的东西呀! 空间内来自后世的物品,郭大靖垂下眼帘,意识沉入空间,开始一一清点检查。 平常不太注意的生活用品,比如单隔出来的卫生洗浴间,自穿越后便再没进来。现在仔细看的话,墙上那面大镜子就能卖不少钱吧? 望着镜子里那熟悉又陌生的形象,郭大靖又拿起刮胡刀,脸上泛起了苦笑。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回味从前,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镜子太大了,不太好出手啊!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马上又去了库房,在一排员工柜前停下。 一个一个柜子打开,一共八个柜子,使用的就五个。柜子里没有太让郭大靖眼睛发亮的好东西,但上面镶的小镜子,却让他露出了微笑。 马背上的颠簸,以及传入耳中的声音,让郭大靖的意识从空间中回到现实。 李维鸾来到了身旁,藤野英很知趣地放慢马速,又悄悄地离开。 旅顺尽管在李维鸾所部的占领之下,但并不能算得上固若金汤。和广宁、锦州差不多,建虏不是不能占,而是不想。 有时候,占领并不意味着胜利,反倒是一种负担。 旅顺近海,建虏曾数次攻取,但都弃之不守,就是占之无用,反倒要浪费人员和物资。 但当旅顺或金州的东江军可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时,建虏便会大举出动,予以摧毁式的打击。 显然,李维鸾所部守有余而攻不足,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建虏既然放弃了沿海,也就不太理会旅顺。 “此战过后,李某返回旅顺,便要继续构筑工事、修造器械,先把旅顺变成一座难以攻取的要塞。” 李维鸾见识了龙王坨子的防御后,深受启发,也深感赞佩。前来与郭大靖攀谈,是想从中得到更多的指点。 第一百零五章 旅顺防御设想,围攻宣川 毕竟,守旅顺不是守山,建虏来攻时,季节也不一定会是冬季,象浇冰铺雪这样的招数就不好使了。 而就常规的守城,不外乎滚木擂石、鸟铳弓箭。现在虽然又有了地雷,有了抛石机,有了木炮,李维鸾觉得还是不太够。 郭大靖思索半晌,缓缓开口道:“其实,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要塞。但在防御上力争完备,还是可以做到的。只在旅顺加强,某觉得弹性不够。如果是纵深防御的话,可能要好一些。” 旅顺,准确来说,应该称为旅顺堡,是比城还小的堡寨。 如果只局限于旅顺堡,龟缩于堡中,被建虏攻破就是终结,没有缓冲和转圜的余地。 而郭大靖所说的纵深防御,便是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把战场向外扩,设置多重防线或阵地,层层防守,不断地消耗建虏。 说白了,守城就相当于一条线,比较单薄;纵深防御就是多条防线,比较厚重。一条防线被攻破,还有第二条、第三条。 郭大靖提出这样的防御理念,听起来并不算新鲜。但在当时,明军多数时候也只能倚靠坚城,才能与建虏作战。 “还请郭兄详细说来。”李维鸾拱了拱手,态度热切而虚心。 野战防御工事,当时虽然也有,但远没有守城的理论和设施更加成熟完善。 郭大靖确实想到过很多,因为日后肯定要用到,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和布置。 “其实,工事还要武器来配合,弓箭刀枪的话,就不能发挥威力。火枪和弩,因为射击姿势的关系,战壕胸墙的防护作用便大大加强……” 郭大靖说得很现实,没有适用的武器,战壕胸墙没啥用,还会阻碍部队的正常作战。 使用弓箭,你得挺腰张臂,躲在战壕里向天上射嘛?使用刀枪,你就得结阵厮杀。 也就是说,军队装备什么样的武器,就要构筑什么样的工事。 壕沟、鹿砦、拒马在当时可以归结为阻挡型的,使敌人不能迅速冲到近前。而要作战厮杀,无论是攻守双方,脚下还是要在平地。 当然,壕沟、鹿砦还是有很大作用,主要是能防御建虏的骑兵冲锋,以及阻挡楯车的推进掩护。 “壕沟是必须要有的,宽而深,使建虏难以通过简单器械越过。”郭大靖用手比划着说着自己的设想,“楯车在壕沟前停滞,便可用抛石车先给予打击……” 抛石机已经改成了抛石车,能够推着移动到合适距离,不管是石块、地雷,还是火弹,都是抛物线,形同迫击炮的原理,能够杀伤楯车后的敌人。 在壕沟与守军阵地之间,可再设窄一些的壕沟,或是鹿砦、尖桩,阻碍越过壕沟之敌的前进速度。此时,便是弓箭、弩、火枪的杀伤距离。 守军的战壕可设多道,可退可进,与敌人展开纠缠争夺。 “地雷可做得小一些,一两斤左右,身强力壮者能扔出二十余步即可。战壕之间也是这个距离,我军可向占据战壕的敌人进行投掷,还可用木炮轰击……” 这就很象后世堑壕战中的互扔手榴弹,以及近距离的交火。只是建虏没有,是守军单方面的轰炸杀伤。 “尖桩阵不用密布,留出狭窄通路,收束建虏的攻击面,我军则在此集中火力,给予其杀伤。除了尖桩阵,还可以灌水形成泥沼,同样能使建虏前进困难…..” 冬天浇冰铺雪,春夏秋就将阵地前改造成一块块的水田,让建虏陷足难拔。 李维鸾听得哈哈大笑,似乎能看到建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鞋子都粘掉的狼狈样儿。 不得不说,郭大靖的鬼门道儿是真多。李维鸾现在都开始为建虏感到悲哀,要是遇到郭大靖,不知要吃多少阴招儿的大亏。 “防御不能是固定不变的模式,要根据建虏的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进。”郭大靖想到了甩丢鞋的笑话,也咧嘴乐了起来,“作战前就要多作预想,对敌人可能采取的手段准备好应对之法,才能够战而胜之。” 李维鸾用力点头,知道这叫换位思考,笑着说道:“如果是倚城而战,城上有居高临下的火力,城下有完备的防御工事,建虏想攻到城下都难,城池岂不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微笑道:“某只是抛砖引玉,纸上谈兵。李将军身经百战,比郭某的经验更多,肯定有更多的思路和办法。” “莫要谦虚,李某实在是受益匪浅,在此谢过。”李维鸾拱了拱手,不待郭大靖说话,便继续说道:“金州大黑山是郭大人的家乡,总会有所眷恋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若有恢复金州的机会,郭某定全力以赴。只是今年恐怕不行了,准备得不够充分,不可轻举妄动。” “那是自然。”李维鸾说道:“弩弓和地雷很好,抛石车也厉害。此战过后,某回到旅顺便发动工匠,多多制造,并囤积物资。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能准备好。” 郭大靖点头道:“磨刀不误砍柴功,准备得越充分,胜算越大。不仅要收复金州,还要重创来犯建虏,那才能够稳固地占领。” 李维鸾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朝廷肯出钱,只要十万两。在南关附近挑断陆地、引入海水,金州才算是不拔之基。” 十万两都拿不出?!不是拿不出,而是不想往辽南投入,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郭大靖对此也无奈,修什么锦州、大凌河,反复数次,花费了多少银子? 区区十万两,就有可能改变辽南局势,却吝啬不拿,也不知道朝廷诸公长了什么样的狗脑子。 如果自己出钱,或者拿粮,动员百姓掘出十几里长的壕沟?郭大靖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可能,但现在却不能说。 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显眼了,这还是没把空间内的东西全拿出来。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几万斤的粮食,几箱金银财宝,那岂不是自招祸端? 得慢慢地来,通过有的没有的借口,逐渐把这些物资拿出来使用,这才能不引人注意。 而且,郭大靖现在最迫切地需要买重火绳枪,手里那点钱财还未必够用呢! 钱财——黄金白银、珠宝首饰,郭大靖的渴望,是愈发的强烈。 ……………….. 宣川。 曙色苍茫,空气中夹杂着即将破晓的气息。 连夜赶到的郭大靖没有打扰毛文龙休息,而是找了向导,在宣川外进行了一番侦察刺探。 城不算大,也不算坚固,但郭大靖依然侦察得很仔细认真。每每偷拿出瞄准镜,察看并寻找着城池的薄弱之处。 每攻克一座城池,每歼灭一股建虏,都是有意义的。而建虏在占领的城池中留守兵力不多,是他们的轻忽大意,也是东江军的大好机会。 炸城门是最简单的破城方法,但郭大靖却认为效率较低。不是在密闭空间,火药达不到最大的威力,浪费很多。 而既然有了抛石车,郭大靖便想尝试另一种攻城法。当然,这也要看条件是否合适,以及所花费的时间。 时间是宝贵的,趁着建虏主力正大车小辆地往回撤退时,消灭孤立之敌是越快越好。 然后才好布置袭扰截击,铁山、慈山、毛罗山、剑山、慈圣山……建虏沿途经过的险要之地,将不会再象他们攻朝时那般容易通过。 如今已近四月,冰融雪消已是肉眼可见,河流也将是建虏全身而退、满载而归的阻碍。 郭大靖返回大营时,已是天色微明,营中官兵已经起来,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准备。 “末将参见大帅。”在大帐内,郭大靖见到了毛文龙,躬身施礼。 毛文龙笑着抬手,说道:“连夜赶来也未休息,便去侦察城防,着实辛苦了。” 郭大靖憨然一笑,躬身肃立,静待毛文龙继续询问。 “侦察得如何?”毛文龙开口问道:“如何攻城,心里可有章程?” 郭大靖沉声道:“末将认为西面是薄弱之处,建虏曾攻打过,破毁的城墙并未修复。” 毛文龙点了点头,用赞赏和鼓励的目光看着郭大靖,说道:“不错,本帅也派人侦察过,与你的看法一致。” 郭大靖继续说道:“连带城门,整个西面的城墙,我军当作为攻击的重点,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攻打城门南侧城墙。”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道:“说说你的攻城办法,让别人也学一学,不会敝帚自珍吧?”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都是东江袍泽,末将岂能藏私?末将准备耍耍建虏,在破城之前便给予其一定的杀伤。具体的做法是这样的……” 毛文龙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郭大靖,说道:“你这小子,咋就这么坏呢?你说说,龙骨山城、小铁山、龙川、龙王坨子,建虏被你耍了几回啦?”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说道:“好象有那么几回,谁让建虏蠢呢,不耍他们对不起天地良心。” 毛文龙笑得愈发畅快,边笑边说道:“好,就依你的办法,再耍建虏一回。你下去先休息,我让其他部队帮你准备吧!” 郭大靖领命而出,回到所率部队的营地,躺下休息。 总攻定在午后,等陈继盛率领部队也赶到宣川,东江军的兵力便能达到一万两千,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毛文龙率部抵达宣川后,并没有闲着,已经开始了布置。等到大军齐集,还要再加派堵截的部队。 宣川、浦口,毛文龙准备把建虏各个击破。对于浦口可能的来援之敌,他派出了两千堵截部队。 而等待陈继盛所部的时间里,大量的石头被搜集运来,保证攻城时的弹药充足。 郭大靖所部带来了二十余架抛石机,再加上主力所携带的,以及赶制出来的,到攻城的时候将会有五十余架,消耗的弹药是个不小的数量。 对于郭大靖的攻城设想,毛文龙给予了大力支持。五十余架抛石机全部由其指挥,集中在城西,并调拔了一批地雷。 现在,地雷正在成为东江军普遍使用的武器。有了登莱运来的火药物资,云从和皮岛的军民正在抓紧赶制地雷。 烧陶的窑日夜冒着火光,填装作坊里也是日夜赶工。而粗陶地雷也形成了规制,两斤、三斤、五斤。因此简单易造,数万军民每天能制造出来的地雷数量很大。 这得益于毛文龙及东江军将领在认识上的提高,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算数题。一颗地雷哪怕只炸伤一个敌人,成千上万颗的战果就是惊人的。 关键埋设和使用地雷,是比战阵厮杀更加安全的作战方式。有了发火管,就不用人去操纵,远远地看着敌人挨炸就行。 有了抛石机,地雷就更可以简单化,直接采用明火引线,制造起来就更加容易。 而另一种简单易造的木炮,毛文龙所率的主力也携带了上百门。 木炮都安装在小推车上,每个小推车三四门,可以随时点火发射,在野外若是遇到建虏,也能抵挡一下。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许多简陋却有威力的武器,毛文龙才敢率主力大举出动,攻打宣川、浦口。 只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郭大靖也没想到他的发明创造会如此快速地得到普及和应用。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意外。正是战争的紧要时刻,对于武器的迫切需求,如同饥不择食的乞丐,哪里还挑挑拣拣。 什么地雷、木炮、抛石机,至少在威力上可以接受,制造上又没有什么技术门槛,再给些米粮作报酬,冬季闲着的百姓正好可以多吃几顿饱饭。 郭大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安排攻城的事情。 “张将军,多谢赶来相助。”郭大靖躬身施礼,热情地邀请张攀参加军议。 张攀率领一千人奉毛文龙的命令,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增强了攻城的力量。 “郭大人不必如此。”张攀看着执礼甚恭的郭大靖,赶忙回礼,心中却生出感慨。 第一百零六章 筑京观、晋游击 数月前,郭大靖还只是刚逃难到鹿岛的一个剃头辽人;现在,从职衔上,已经与他不相上下,而朝廷的封赏还未到。 郭大靖是个感恩的人,自己是从张攀手下干起的。尽管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才有今天的职衔,可到底是张攀给了自己不错的起点。 即便不说是知遇之恩吧,张攀对自己着实是不错,自己也才有表现的机会,更快地出人头第。 “张将军对郭某的照顾和提拔,郭某从未忘记。”郭大靖笑得真诚,说道:“从年龄和资历上,张将军也当得郭某敬重。” 张攀哈哈一笑,心中畅快,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头表示亲近,说道:“军议是重事,咱们就别在这客套,耽误时间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伸手相请,张攀也不再客气,大步走进帐内。 时间不大,尚可喜、李维鸾、崔孝一等将领也赶到。郭大靖简单说了一下毛文龙交下的任务,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 建虏攻朝,朝野震惊。 一连串紧张忙碌的措施之后,却不能消除对于战局的担忧。 尽管东江军传来了捷报,解送了上千建虏的首级。但凭东江军的实力,任谁都知道,无法击败建虏,挽救朝鲜。 内镇胡良辅率领着从津镇、登莱、觉远拼凑的七千人马已经出发了,可朝中明眼人都没有寄太大的希望。 缺乏实战经验的七千士兵,怎能与凶悍的建虏作战?援军出动也只是表明宗主国的态度,并给东江军提供些许的支援罢了。 早朝过后,皇帝心情不佳地回到宫中,来到他的小工房,打起了心爱的木匠活儿,以此来排解郁闷。 辽东巡抚袁崇焕对于出兵援朝依然是推诿,陈词滥调地说着修锦州、大凌河三城的重要性。 皇帝已经下旨切责,严令其马上出兵。正面交战惧怕建虏的野战,出兵骚扰牵制总能做到吧? 但皇帝也知道,现在就算出兵,照样可以敷衍搪塞。 文官糊弄朝廷,或者说糊弄他这个皇帝的手段多着呢,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是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况且,文官不是袁崇焕一个,而是一个集团,上下通息,互相开脱。 “皇爷,皇爷——”随着激动的声音,老魏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出现在天启帝面前,滑行跪倒,举着手中的奏疏,语音都有些颤抖,“大捷,大捷呀!” 天启帝本来被打断了木匠活儿而不悦,但听到大捷便未发作,沉声问道:“东江镇又获胜啦?” 木匠皇帝不糊涂,一猜就准。现在与攻朝建虏厮杀作战的,除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哪还有别的明军? “皇爷圣明。”老魏满脸堆着笑容,显示出心中的喜悦激动,开口简述道:“东江军于龙川、义州连战连胜,阵斩奴酋贝勒岳讬、硕讬,斩获首级两千余级。” 天启帝的眼睛瞪大了,不掩心中的惊愕,一把夺过奏疏,迅速地浏览阅读。 岳讬和硕讬的死相隔时间很短,而岳讬被狙杀时,没有获得首级,只是报捷给登莱巡抚李嵩。 李嵩本着谨慎的态度,虽然给东江军运输了物资,但却暂时并未上报。 等到硕讬所部被歼灭,在龙川又得到了岳讬的尸体,毛文龙底气十足的报捷并解送人头,李嵩才大喜过望,急报给朝廷。 皇帝看过李嵩的奏疏,又看了毛文龙的捷报,脸上露出笑意,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魏笑脸相陪,也显示出心中的兴奋喜悦,好象是他打了胜仗一般。当然,论功肯定有他的份儿,就是没有他筹措的银子,官员也有各种名义。 “不容易啊!”木匠皇帝大笑已毕,抖着手中的奏疏说道:“前后数千首级,已是建虏叛乱后的最大胜利。毛文龙很好,东江军也尽了全力,朕要下旨嘉奖,朕要拔内帑犒赏。” 魏忠贤连连点头,说道:“皇爷英明,将士效命,建虏没有几日猖狂了。” 天启帝坐进了椅中,沉吟着说道:“东江镇额兵是两万八千,除去留守各岛的,能援朝的不超两万。历经苦战,伤亡已是一万多,实力损耗严重,恐难再战。” 毛文龙在捷报中也说了东江军的困难,兵力损失过半,虽还能战,却已经无法发动大的战役。 对于兵力的损失,毛文龙是夸大了,显出东江军血战厮杀是英勇无畏、不遗余力,以及苦战建虏的激烈程度。 同时,他还表示已经东江镇全动员,征召辽民百姓入伍补充军队。但百姓久未足食,身体较为孱弱,即便数量补齐,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伤亡惨重,但还要与建虏厮杀,这样的决心和忠勇,简直令人感动极了。 如果是以前,皇帝对毛文龙既是表决心又是诉苦的奏疏,并不会太过理会。但现在,他相信这是事实。 原因很简单,东江军的战绩是实打实的,是有人头为证的。斩杀两位建虏的贝勒,也是经过确认,正在解送京师。 按照这样的战绩,东江军的伤亡就是可信的。谁都知道东江军的装备简陋,只能对建虏进行骚扰、用谍等行动。 虽然如此困难,但在援朝的大事上,毛文龙不含糊,东江军也争气。就算最后无法挽救朝鲜,只凭现在的战绩,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付出了最大的牺牲。 老魏察颜观色,猜测着皇帝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发表意见。 别看他在外面专横跋扈,以九千岁自居,连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皇帝面前,却是另一副嘴脸。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老魏比谁都清楚。 尽管他是倾向于辽东巡抚的,但这次援朝的推诿实在是令人失望,他不想给毛文龙说话,也不想提辽东巡抚,免得皇帝生气。 东江镇在援朝中的表现,也出乎了魏大爷的意料。如果他会后世的用词,肯定会想:这是怎么弄的,打了鸡血也没这么猛吧? 现在,老魏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就等着皇帝的决定。 连续的大捷,宁远那次吹嘘就算不上什么了,赏赐是肯定的,增加粮饷也大有可能,尽管老魏并不是很愿意。 “赏功银尽快解送,血战获胜,伤亡惨重,朕不能寒了将士之心。”皇帝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再加抚恤银,数额按关宁标准。” 老魏躬身称是,这是正常的,首功制不能废,还靠这个激励士气呢!至于抚恤,对东江镇来说,以前可没有。 木匠皇帝看了一眼老魏,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问道:“岳讬、硕讬这两个奴酋,是老奴的孙子吧?” 魏大爷立刻堆着笑脸介绍道:“正是老奴长子代善的大儿子、二儿子,是老奴的长孙、次孙。”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说道:“奴酋代善快断子绝孙了吧?” “好象还有续妻生的儿子,可也离断子绝孙差不多了。”魏大爷陪着笑,附和道:“这两个却是能征惯战的,别的儿子差了很多。” 老魏显然是做过功课,对于岳讬、硕讬的情况比较熟悉,皇帝一问,就能答出,显得他精于国事,关心辽东战事。 “老奴的孙子!嘿嘿。”皇帝笑了两声,说道:“解送来数千首级,朕又要去太庙祭告了。” 魏大爷也笑了,躬身说道:“主要是两个奴酋的首级,其他的,老奴觉得可筑京观以震慑四夷。” “筑京观?!”皇帝略一沉吟,点头道:“很好,大伴的这个建议甚合朕意。”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想起什么来,翻开捷报看了看,说道:“这个百户郭大靖不错,格毙硕讬,还有斩杀百人的战绩,堪称猛将。就按毛文龙的意思,升其为游击,再赏银赐服吧!” 首功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运气好的话,在战场上活下来,捡个人头也是正常。 可贝勒这种级别的,就非常难,你可能射死他,可能砍死他,但贝勒身边还会少了亲兵护卫,能让你从容地割取人头,还能全身而退? 魏大爷连声附和,又提出借此大捷进行庆祝,振奋民心士气。皇帝痛快允准,心情更加畅快。 自所谓的宁远大捷后,明军已低落多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老奴死后,本来值得庆祝,可被辽东巡抚派人吊唁后,引起蒙古诸部不满,联盟对敌的态势有瓦解的迹象。 明国、朝鲜、蒙古,三方联手压制建虏,本是有利的布局。 可蒙古诸部心生嫌隙,朝鲜又被建虏攻击,形势恶化之下,有东江军的连番大捷,正是重拾国威的契机。 都说木匠皇帝昏庸,其实天启帝是个很有心机手段的皇帝,在大事上拎得清,看人看事也颇为准确。想要用花言巧语来糊弄他,并不容易。 同样,也是天启帝给予了毛文龙极大的权限,并没有派文官监军。都司以下,毛文龙是可以自己任命,再向兵部和朝廷报备的。 但游击将军,却需要朝廷批准。当然,基本上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很少,且需要真正的战功。 如果毛文龙在上报中把郭大靖定在小兵,那顶多也就是个守备,不能升得太快。可起点就定在百户,再升游击,有大功辅助,也就不算过分。 而对于魏忠贤来说,讨了皇帝的欢心是最主要的。东江镇多得粮饷,赏功银的发放,郭大靖升游击等等,反正他是没什么损失。 ………………. 宣川。 郭大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升任游击,可称将军了。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开始攻城了。 不管皇帝或朝廷给予了什么赏赐,在郭大靖心里,对于天启帝、魏大爷,乃至今年要登基的崇祯,都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天启帝不糊涂,但也不能跳出封建帝王的桎棝,脱不出封建帝王的手段。说白了,就是扶一派压一派,利用宦官集团打压文官集团。 而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哪个得势,也不算兴利除弊,也不算拔乱反正,都担不起振兴大明的重任。 魏忠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他能够挽救大明,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说别的,光修生祠,就浪费了多少钱财和资源,用于平辽灭虏,用于改善民生,能干多少大事。 天启帝重用和信任魏大爷,不过因为他是太监,对皇位没有威胁,反倒要依附于皇帝才能生存。 至于崇祯,郭大靖就更不敢恭维了。要说明末谁是最大的建虏的内奸,看崇祯的种种作为,无疑是最象的。 这一点也不夸张,崇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能够挽救大明的机会,坑死了多少名将忠臣,可以说是他殚精竭虑地葬送了大明江山。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专权一镇、形同军阀,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对于郭大靖来说,和忠于国家是两码事。如果换做是他,肯定做的比毛文龙还要象军阀。 道理很简单,忠于皇帝的话,就崇祯的脑回路和苛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早晚被他坑死。 在皇帝和国家之间,郭大靖作为后世人,选择哪个,是根本不用冥思苦想、反复权衡才做出决定的。 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感觉。春天的气息,让郭大靖感到惬意,他望着宣川城墙,微微眯起了眼睛。 陈继盛所率部队的到来,终于完成了对宣川的合围。在此之前,如果建虏选择突围,是能够成功的。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判断是正确的,宣川建虏并没有经历过模式已经改变的战斗,对于攻打城池的东江军更没有清醒准确的认识。 尽管东江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宣川建虏对于自己的战力,也相当地自信。出城作战有些冒险,但守住城池,建虏对此没有怀疑。 况且,令行禁止是建虏的优点,但现在,却成了他们覆灭的原因。在没有接到命令便擅自弃城,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屈辱。 第一百零七章 攻破宣川 即便如此,毛文龙的布置也是谨慎的。除了截断浦口之敌的兵力比较多,其它两面布置的兵力不多,只是虚张声势。 兵力太过分散,很容易被建虏出城击破,并形成连锁反应。所以,建虏若弃城而逃,毛文龙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 战绩已经足够,接下来的重点是抢夺粮草物资,消灭建虏已经退居第二。当然,如果有机会,还是不能放过。 要知道,消灭建虏得到的不仅是人头,还有他们的衣甲和武器。对于东江军来说,又是壮大力量的基础。 在人力资源上,东江镇的军民从潜力上来说,是要强于建虏。仇恨建虏的可不仅仅是目前在岛屿上的辽民,还有陷于建虏残酷统治的辽东百姓。 在与建虏争夺辽民人心上,东江镇有着独有的优势。同族同源,都是汉人同胞,只要资源跟得上,只要能从建虏手中解放百姓,东江镇就能不断扩充。 当然,建虏也意识到了重要性。自皇太极上位后,正在逐渐改变老奴在世时的高压统治,采取相对缓和的政策。 即便如此,建虏的统治依然是残苛的。历史上,直到糠稀时,残酷的逃人法还没有完全废除。 郭大靖对于在建虏统治下的辽民的悲惨,有着切身的体会。对于袭击建虏统治区,解放辽民百姓,便有着比别人更强的动力。 战鼓隆隆,攻城部队持兵待发,守城的建虏也严阵以待,攻守大战拉开了帷幕。 郭大靖左右环顾,尚可喜嘿然一笑,张攀微笑颌着,都是听凭指挥的姿态。 淡淡一笑,郭大靖的脸色正肃起来,向前用力挥手,大声命令道:“进攻!” 数百人的突击队闻令而动,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简易楯车,呐喊着向城墙冲杀而去。 郭大靖眯起眼睛,望着城头上建虏的身影晃动,张弓搭箭,准备着迎击攻城的对手。 差不多了,郭大靖再发命令,一边是鸣锣停止冲锋,一边是抛石车开火轰击。 抛石车已经试射完毕,重新装填后闻令发动,将上百的石弹地雷抛掷而出,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砸向城头。 集中火力,攻其一点,这又是郭大靖所采取的与众不同的战术打法。五十余架抛石车一字排开,集中打击宽度三十多米的城墙。 城墙上灰土飞扬、石屑飞溅,间或夹杂着地雷爆炸的黑烟和火焰。可以望见,城上的建虏惊惶地躲避从天而降的打击。 操纵抛石车的士兵飞快地用绳子拉下长臂,挂上铁钩,把石头或地雷装进弹兜,再猛地砸开铁钩,再次发射。 城墙上再次被砸得灰土碎屑升腾迸溅,建虏再次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连续三轮抛石车的轰击后,郭大靖抬手止住了抛石车的继续发动,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止步的攻城部队再次发出震耳的呐喊,向着城墙推进,势头相当勇猛。 城头上出现了补充的建虏,越来越多,城下的攻城部队也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鸣金,轰击!”郭大靖连续下达了两个命令。 攻城部队再次停止前进,而与黑压压掠过空中的石头地雷几乎是同时,城上射出一波箭雨。 攻守双方的第一次火力交锋,以建虏的惨败告终。抛石车连续轰击,给城上的建虏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轰击停止,攻城部队得到命令,再次呐喊着冲锋,离城墙五六十米的时候,听到鸣金锣响,又马上停步不前。 石头、地雷砸在城墙上,肉眼可见,城垣、垛口遭到了破坏,但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守城的建虏。 攻城部队从两百余米冲到一百米以内,这一片区域的建虏已经补充了两次,伤亡已经是一百多。但却不能放弃,只靠侧翼的守军来抵挡攻城。 因为古代的城墙是直的,不是西方的棱堡形状。为了能够对攻城敌人进行侧面杀伤,一般会修马面来加以辅助。 所谓的马面,就是城墙多修出一个突出的方的楔形,守军在上面便能对侧面进行打击。 可宣川不大,也没有修马面,在对手的攻击正面抵挡,就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 建虏吃了亏,做出了调整,并不再往城上补充太多的兵力,而在抛石机的打击区域外的城墙上准备着随时冲上去压制攻城的敌人。 攻城部队再次冲锋,不断有士兵被弓箭射倒,但锣声不响,脚步不停。五十米,三十米…… 建虏开始派兵防御,敌人已至城下,弓箭手、火枪兵已进入射程,开始向城上射击压制,再躲避抛石机的轰击,已经来不及了。 望着两侧建虏向轰击区域快速集中,郭大靖发出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已经冲至城墙下二十余米的攻城部队立刻止步,并向回迅速撤退。这是之前便计划好的行动,尽管有反应慢的,但大部分还是与城墙拉开了距离。 抛石车全部发动,石头、地雷抛射而出,密密麻麻,使天空为之一暗。 “坏了!”建虏军官气极败坏,赶忙下令撤回,但没有准备的建虏却收不住脚,或是反应迟慢。 惨叫、哀嚎、惊呼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匆忙赶来迎战的建虏又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火力伴随压制,只保持二十多米的距离,靠抛石机的精确度,显然是困难的。但攻城部队事先有备,能做到及时撤退,拉开与城墙的距离,就还是能够使建虏中计入榖。 守城的建虏只有一千,经不住持续的消耗,这是郭大靖分析得出的结论。 因为,进攻城池的也不是郭大靖这一路,毛文龙亲自指挥攻打西门,毛承禄率部攻打西门另一侧。 一共三个突破点牵制着建虏,还得提防其它方向的东江军,你说建虏能有多少人马来抵挡? 轰,轰!西门传来了巨响轰鸣,那是攻城部队使用爆破城门的战术。 呐喊声、战鼓声、爆炸声……宣川城西面的攻防进入了白热化,城防已经是岌岌可危。 显然,建虏对于东江军的新武器、新战法并不知晓,更不习惯,他们绝不会想到,在短短时间内便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西城门的城门楼已经被地雷、石头、火弹轰塌,冒起了火焰,烟雾更是升腾半空,引起了守城建虏的惶恐。 战鼓声隆隆,郭大靖指挥部队又发起了对城墙的冲锋。 这次应该是真的,建虏军官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但他听不出战鼓声节奏的变化,这又是一次假冲锋,且不会有鸣锣退兵,全看冲锋部队中军官的指挥。 “不要太快,二十步后转身就跑。”各级军官不断出声,提醒着士兵不要冲得过头。 这次的冲锋更加接近城墙,甚至于扔下的云梯离城墙只有数尺。建虏又上当了,组织了兵力补防。 但攻城部队急刹住脚步,转头就跑,一片黑压压的石头、地雷又凌空砸到了城墙上。 城头灰土飞扬,碎石粉屑四下迸溅,有石弹被城墙反弹,碎片误伤了离城墙不过二十余步的东江军士兵。 尽管不是特别的完美,但建虏的死伤,以及攻城部队所付出的代价,却完全不成正比。 建虏军官被砸倒在城头,满头满脸都是血,血流进了眼睛,他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景物都变成了红色。 石头还在落下,离他就在咫尺之间,迸溅的碎屑都打在了他的脸上。躲避的脚步杂沓而惊慌,还狠狠地踩了他两下。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坚守城池,还会颇有自信嘛? 建虏军官晃着脑袋,努力想爬起来。一颗冒烟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跟前,外面裹缠着杂草,在地上翻滚着猛然爆发,火光和黑烟瞬间掩没了建虏军官。 战鼓的节奏一变,如疾风暴雨,敲打在将士们的心头,激起他们昂扬的斗志。 更加响亮的呐喊声从胸中喷薄而出,攻城部队转身向着烟雾灰尘飞扬的城墙冲杀而去。 总攻,终于开始了。惨烈的厮杀,终究还是无法避免,虽然郭大靖已经尽量多杀伤建虏,并减少了己军的伤亡。 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奋力向上攀爬。火枪弓箭向着城上射击,压制左侧建虏的增援,抛石机调整了一点角度,再次装填发射,向右侧轰击截击。 两翼能有效截击压制,主攻区域的建虏便是死一个少一个,无法得到补充。而攻城部队却是源源不断,将逐渐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一个战士爬上了城头,却又被打了下来,跌落的身影刺痛了郭大靖的眼睛。 又有战士舍生忘死地爬了上去,兵器交击中,与建虏展开厮拼。 敌我双方都杀红了眼,郭大靖看到一个战士和建虏纠缠厮打,一起摔到了城下;又有一个战士被弯刀砍中,却拼着力气把手中的刀砍向敌人,在血肉横飞中一起倒下…… 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更多的士兵爬上了城头,战斗激烈,但战局却在偏转向攻城一方。 对建虏的几次杀伤,两侧的封锁,发挥了作用,建虏能投入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终于,十几个战士在城头立住了脚,并肩抵挡着建虏,保护着一架云梯能够不断地向城头输送战友。 占据的范围不断扩大,更多的云梯得到保护,更多的战士不受阻碍地攀爬而上,加入战团。 “城破了!”李维鸾吐出一口长气,经验丰富的他终于能够确定。 尚可喜用力点了点头,向前催马,大声说道:“某去亲自督阵,破城首功是咱们的。等某登城,便发信号。” 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毛承禄,都没有发出攻破城池的信号。也就是说,这边是最快的,但还要再巩固一下,才算最后的胜利。 郭大靖向李维鸾拱了拱手,催马向前,直奔城墙冲去。 李维鸾的手伸到半空,又无奈地收回,只好留下负责全面指挥,负责发出信号。 张攀挥了下手,命令自己的亲兵队长,“陈铁,带人跟着郭将军,好好保护。” 身先士卒,或许是吧!在郭大靖心中,不争什么首登之功,只想尽自己的力,多杀几个建虏。 每个将领都有亲兵,既要忠心,又是精锐。郭大靖就是例外,他的亲卫算是那二百火枪兵,现在正在城下开火射击,压制截击建虏。 尚可喜和郭大靖前后登城,相当顺利。 “我左你右。”尚可喜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亲兵向一侧冲杀而去。 向左即是向北,正是毛文龙主攻的西城门。尚可喜有私心,要让毛帅看到自己的武勇,并击败城上建虏,迎毛帅所部攻入城内。 郭大靖并没多想,左臂盾,右手刀,沿着城墙向南冲去。张攀的亲兵赶忙跟上,卫护着他一并厮杀向前。 一个建虏军官带着几十个手下匆忙赶来,应该是负责其它方向的城防,沿着台阶跑上城墙,迎面正碰上郭大靖等人。 “杀——”建虏军官挥刀一指,嚎叫着冲杀而来。 郭大靖右手把刀往鞘中一插,左手怀中一掏,弹弓在手,右手兜里捏出弹丸,扬手就是一下子。 啊——建虏军官的嚎叫变成了惨叫,脸上血肉迸溅,立时丧失了战斗力。 郭大靖掏弹再射,近在咫尺的距离,接连射伤了数个建虏。 趁着建虏的气势的为之一遏,陈铁大声呐喊着加快脚步,率兵越过郭大靖,与建虏厮杀在一起。 郭大靖也不争先,跳上城垛口,居高临下,继续用弹弓射击建虏。 这种打法有点投机取巧,甚至可以说是阴险卑鄙,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况且相当有效。 建虏惨叫连连,或被打瞎眼睛,或被打碎鼻子,或被打掉门牙。不管是哪,脸上挨一下子,立刻就丧失战斗力,至少也是不能再正常对敌。 刀枪闪现,血肉横飞,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里容得建虏失常? 战斗进行得激烈,但持续时间却并不长。后面又冲上来几十名战士,刀枪并举,喊杀阵阵,很快就将这股建虏杀得尸横遍地。 第一百零八章 攻克宣川 一声响箭在远处响起,这是第二个发出的城破的信号,是毛文龙所部攻破了城门。 郭大靖跳下城垛口,带着上百人下了城墙,直扑宣川仓库。在他们身后,一股一股的士兵跟随上来,人数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 显然,建虏根本没有想到城会被攻破,至少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而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慌乱和无措是必然的。 消灭建虏当然重要,可最重要的还是保住仓库内的粮草物资。趁着建虏混乱之际,趁着他们还没有放火烧仓,郭大靖自然要抢先占领。 宣川城内的大概布局,府衙、仓库、兵营等的位置,已经从朝鲜义兵那里打听了解过。建虏虽然占领城池,应该也没有什么改变。 毛文龙在攻城前的军议布置中,也交代过,入城部队分路急进,先奔仓库。 郭大靖率领这一队三百多人,沿着街道急行。在各级军官的招呼指挥下,在行进中队列也进行了调整,变得更加有序,更加适合战斗。 队伍后不断有士兵追上会合,也有部队沿着其它街巷向城内的要点急进猛扑,兵力优势随着西城门被攻破而显露得越来越明显。 前方出现了一股建虏,看来的方向,是从东城直接赶来增援的。 离着一段距离,敌我双方先是一通弓箭招呼,然后便呐喊着向前猛冲,都想在气势在压倒对手。 轰,轰,轰!队伍中携带的三门木炮喷射出无数碎石,给了建虏迎头痛击,找回了刚刚比拼弓箭的损失。 这就是攀墙破城的弊端,重武器搬抬不易,不象攻破城门,比较方便运输移动。 比拼弓箭时,郭大靖便攀爬上了街道旁的房屋。在这里,没人注意他所使用的武器,可以放心地射杀建虏。 敌我双方在狭窄的街道上展开厮杀,兵器交击,惨叫怒吼,在血肉横飞中,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郭大靖卧在屋脊后,以最快的速度拉弦上箭,瞄准射击。在这个距离,不借助瞄准镜,也能百发百中。 啊——建虏军官正挥刀督阵指挥,却发出凄惨的叫声,捂着射入眼窝的箭簇,晃动了几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正在厮杀的一个建虏武技不俗,满脸凶相,连吼带叫地招架砍杀。 一支冷箭无声射来,正中他的胸膛。如遭电击般,他的动作和喊叫戛然而止,随即被一枪一刀结束了狗命。 郭大靖的目光在建虏中扫来扫去,迅速地寻找着价值最高的目标,进行着精准而快速的射击。 在近战肉搏战中,东江军士兵倚仗着人数优势,个人的武技和战力却还和建虏有着差距。 这一点也不奇怪,出身和成长的经历不同。这些满怀仇恨的东江军士兵,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而建虏,从小就骑马渔猎,身手自然很好。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几次攻城围歼战,虽然获得胜利,但东江军依然付出了比建虏更大的代价。 尽管这样的伤亡比,让郭大靖不是很能接受。但对于东江军的将领来说,却已经是相当的满意。 所以,对于郭大靖来说,多杀一个建虏,就可能少牺牲一个两个东江军的战士。而用弩弓射杀,既快又狠还准,危险性还很小。 但一个人用弩弓,不同于用机关枪,作用是有,但还不能很快决定战局。 最后的一击是从旁边的街巷杀出来的火枪兵,在枪声轰鸣和白烟升腾中,藤野正率领的火枪兵和崔孝一的朝鲜义兵终于赶到。 近距离的火枪攒射,瞬间便打倒了一片建虏。紧接着,朝鲜义兵用木炮猛烈轰击,建虏伤亡惨重之下,在夹击中终于崩溃。 此时,战斗几乎已经在全城展开。源源不断杀进城的东江军已有数千,沿着大街小巷,分路急进猛扑,建虏被分割打散,已经抵挡不住汹涌如潮的攻击。 郭大靖跳下房屋,只是向藤野正、崔孝一扬手示意,便又跟着部队,追着逃散建虏的脚步,向仓库猛扑而去。 宣川城头,毛文龙手扶垛口,望着城内各处腾起的烟雾,听着不时响起的爆炸轰鸣,微眯起眼睛。 攻取宣川已成定局,这是东江军的又一次大胜。 连战连捷,东江军能在援朝大战中取得这样的战绩,毛文龙每每想起,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有恍惚之感。 但脚下的残砖碎石,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尸体,流淌于地的鲜血,破碎的刀枪、旗帜,却在告诉毛文龙,这一切都是实在发生的。 士兵还在冲进城内,如同奔流的河水,又分流于支岔,沿着大街小巷冲杀向前。 用力拍了拍冰冷的城垛口,毛文龙呼出一口白雾,振奋之余,还有些担心仓库中粮草物资的安全。 慈不掌兵,浸淫军伍多年的毛文龙,已经心如铁石。 胜利,缴获,是目标。为此,牺牲多少士兵,已经无法让他心生太多的犹豫和伤感。 这就是战争,生死是常事,伤悲也短暂。过多的考虑,过多的纠结,于事无补。 “报。”传令兵飞跑上城,单膝下跪,朗声报道:“孔有德所部抢占仓库,与随后赶到的郭将军所部扑灭火势,粮草物资受损轻微。” 毛文龙欣慰点头,微笑道:“郭大靖这回倒是被别人抢了先,想必是先行入城,遭到了建虏的截击。”说完,他挥了挥手,传令兵知机退下。 再次眺望城内,毛文龙彻底放下心来,畅快之感溢于胸中,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破城迅速,建虏失措,等到放火烧仓时,已经晚了。火势刚起,便被几百东江军官兵奋力扑灭。 虽然没先进入仓库,郭大靖也不太失落。不过是空间内少了些物资,但整个东江军却因为缴获而受益。 竟然又是汉奸立功,郭大靖看着甚为得意的孔有德,心中纠结刚起,便又把吐槽甩开。 “多亏郭大人及时赶来,否则这火势一大,扑灭极难。”孔有德收起得色,向着郭大靖拱手致谢。 郭大靖含笑摆手,说道:“还是孔将军进展神速,才使建虏措手不及。” 说完,郭大靖拱手告辞,带着部队出了仓库,向着依然在战斗的地方扑去。 建虏没有弃城而逃的准备,西城被攻破后,便调动兵力进行反扑,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等到事不可为,建虏的兵力也损耗殆尽,再作其他的调整已经来不及。就是最后有少数建虏出城逃跑,也被城外的东江军截击消灭。 如果建虏在人马健全时出城突围,无论是向北,还是向西,都不是城外一两千的东江军能够拦截的。 可惜,宣川建虏还在以老眼光老印象来评估对手,完全不了解东江军的改变。 不仅是宣川建虏,义州、龙川,乃至岳讬、硕讬所部,都是吃了轻敌的大亏,以至身死军灭。 同样,正在撤退的建虏主力,也不是清楚地知道将要面对怎样陌生的战斗,对回师途中的困难估计不足。 ………………… 其实,东江军还是原来的东江军。只不过得益于简单易造的地雷、木炮、抛石机,战术打法发生了改变,更有了与建虏作战的勇气。 战争中,人才是最主要的因素,武器装备只是辅助。如果换了关宁军,只会龟缩守城,就是有红夷大炮,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攻取宣川,缴获了大量的物资,毛文龙并不满足,下令部队休息三个时辰,又连夜出动,直扑浦口。 宣川和浦口相距不远,宣川被围攻时,浦口的一千建虏出动了六百前往解围,但被两千东江军成功阻击。 虽然增援失败,但浦口的建虏也不认为宣川会被攻克,更不会想到宣川守军只是一天的时间便被全歼。 这么多意想不到,东江军突然兵临城下,就一定会引起建虏的惊慌,防御守城就仓促而有破绽。 郭大靖主动请缨,率几十骑先赴浦口,进行侦察刺探,选择城防的虚弱之处,并向毛文龙提供攻城方案。 对于郭大靖的攻城办法和手段,毛文龙极为信赖,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又拔调了三百骑随行。 郭大靖婉言谢绝,侦察刺探嘛,目标越小越安全,甚至他一个人独自行动才好呢! 夜色中,几十骑拉开距离,沿着大路向前疾驰,马蹄声不时惊起路旁树林中的夜鸟。 郭大靖的学习领悟能力令人惊叹,不仅是骑术又精了,对于行军打仗,也渐渐成长为合格的指挥官。 每一次作战,都增长了郭大靖的经验,或是验证,或是推翻他记忆中的一些资料。 比如野战,郭大靖现在就认为表述得太过宽泛了。建虏野战无敌,显然也是夸大吹嘘。 如果说在野外的战斗就称为野战,那建虏遭到失败就不是一次两次。 历史上崇祯四年,监军兵备道张春率兵解救锦州,就曾于大凌河击败建虏,杀死建虏将领众多。松锦大战时,明军也是先胜后败。 郭大靖再结合此次毛文龙统兵进攻宣川的布署,认为要在野战中取胜,就要尽量避开利于骑兵驰骋纵横的平原或辽阔野地。 张春和洪承畴,再加上毛文龙,采取的都是部队厚重结阵,前置车炮,沿着大路推进。 没有宽阔的正面,与明军在狭窄的大路上厮拼,建虏的骑兵便无法发挥快速机动、迂回夹击的战术。 敌我双方没有花哨战术,就是硬磕的话,谁人多,谁火力强,谁就占优势。这应该是建虏最不愿意进行的战斗模式,对于明军来说,则要反过来。 尽管在理论上凭明国的人口数量,以十换一也足以把建虏灭几个来回,但郭大靖却并不准备用这种方式击败建虏。 一来他不是皇帝,没法调动那么多的人力,也不可能调动几百万人来辽东打建虏。 其次是作为穿越者,打歼灭战一换一都令其不是满意,他自然有办法拉近明军与建虏的战力差距,那就是科技。 只不过,这条路不好走,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更需要时间。但那又怎样呢,历史上,大明在十八年后亡了,而郭大靖给自己定下的时限,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一代人的时间。 郭大靖目光闪烁,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在潜意识里不断加油打气,我能行的,一定能行的。 挽救大明?郭大靖并不确定。一个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一个处处腐败、党争不断的朝廷,还有挽救的必要吗? 但他一定要阻止建虏窃据大好河山,一定要阻止遍地腥膻、神州陆沉,只要他能活着,这就是永远不变的目标。 “郭大人——”刘奇士纵马接近,刚开口便被郭大靖抬手打断。 “大哥。”郭大靖笑着说道:“你要不把我当兄弟,就说清讲明。” 刘奇士哈哈一笑,说道:“是大哥的错。嗯,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别太拼命。从龙王坨子到宣川,现在又去浦口,你说你这几天才睡了几个时辰。睡得少点也没关系,打仗的时候还冲在前面,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郭大靖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缓缓说道:“大哥的关怀,兄弟岂不知道,岂不感激?下次不会这般冒险了。” 刘奇士翻了翻眼睛,知道这个兄弟是嘴上说得好听。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叮嘱提醒,可郭大靖答应得好好,上了战场就全忘。 “大哥骑术精湛。”郭大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开口说道:“要是想让普通士兵达到大哥一半的水平,需要如何训练,又需要多长时间?” 刘奇士撇了下嘴,说道:“这话就外行了。有些技艺是打小练就的,长年累月形成的感觉。所以,学会容易,学精却难。我明白你的意思,想打造出能与建虏争锋的骑兵。可这真的很难,不敢说几年能练成……” “但要练成还算能看得过去,能够追杀败兵的骑兵,某家觉得苦练个一两年,还是有希望的。” 显然,刘奇士也不想太过打击兄弟,说的话中加了不少的水分。 第一百零九章 觅封侯,兄弟生嫌隙 郭大靖何尝不知道骑兵难练,骑兵更难养。但有再多的困难,也必须有。先是少量的,比如几百骑,再逐渐增加,成为千骑、万骑。 何况,刘奇士的猜测也不全对。郭大靖当然想要能够骑马冲杀的骑兵,可能骑马的火枪兵,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骑兵的机动能力往往成为战争胜败的关键,这意味着能够更加快速地抵达战场,更加快速地增援友军,更加快速地迂回穿插、阻击拦截。 当然,郭大靖不是随口询问,他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如果条件允许,先练两百龙骑兵、两百枪骑兵出来。 龙骑兵将是身着盔甲,能以墙式冲锋对抗数量不多的建虏骑兵;枪骑兵就更好理解了,骑马赶路、下马作战的火枪兵。 但郭大靖并没有提前透露自己的计划,毕竟还要看具体的情况,才能最后决定。 多想一些发展的规划,多准备几个发展预案,郭大靖觉得并不多余。走一步想一步,与想三步走一步,效率和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如果毛帅把广鹿岛交我驻守,刘将军能屈尊相助吗?”郭大靖先从刘奇士这里试探一下,比直接问刘兴祚要更有缓冲转圜的余地。 刘兴祚熟悉建虏,更有一些眼线密谍在后金,正是郭大靖继续造谣离间建虏的好帮手。 知道历史走向的郭大靖,造起谣来会有一些预见性。或者说不是造谣,就是事实。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可信,也会更有效果。 刘奇士笑着说道:“他估计会喜出望外,就看毛帅那边肯不肯放了。” 纠结于资历年龄不是刘兴祚的风格,被毛文龙压制闲置已久,在外而安应该是刘兴祚希望的。 至于毛文龙那边,郭大靖已经想好了说辞。凭毛文龙对自己的自信,一个刘兴祚,他还没看在眼里。 关键是,郭大靖要显示出对东江军的重要性,对东江军的忠诚,对建虏的仇恨,或者还要加上对朝廷的疏离和不满。 对于毛文龙是个怎样的人,郭大靖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历史资料的分析总结,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 专横跋扈,作为一镇主帅,又僻处海外,可能是不得不做出的姿态。即便是他的真性情,郭大靖也不是很在乎。 缺点也很明显,首先就是受不得委屈,与朝中文官集团的关系不睦;其次则是意气用事,很多事情上考虑不周。这与受不得委屈比较相近,但也有不同。 排挤最有作为、对东江军支持力度最大的登莱巡抚袁可立,可谓是毛文龙最大的失策,最大的污点。 可不管怎么说,毛文龙在,东江军虽有派系,却还能团结一致。除了毛文龙,恐怕还没人有这个威望。 陈继盛不行,魄力不够;沈世魁也不行,别人的尊重全靠着得宠的女儿;再往下数,真就排不上号了。 朝廷直接委派,在历史上看是不成功的。比如黄龙,虽然有总兵之职,却得不到东江军的认同。 而毛文龙需要什么,郭大靖已经知道得清楚。一是对东江军的掌控,二是不断的战功,助其封爵晋升。 手握尚方宝剑,节制一镇人马,又是左都督,又加授平辽总兵官,但封爵这个最大的荣耀,还是毛文龙没有得到的。 武将封爵难,特别是明朝中后期。李成梁多大的功劳,封个伯爵还是走了很多门路,扯皮了多少年,才最终授予的。 在封建时代,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应该是男人的最大理想。同样,对于皇权的敬畏,也刻在了骨子里,很难改变。 毛文龙要专镇一方,可未必就想着当军阀。虽然跋扈专横,对于皇帝的忠诚,还是能从他的引颈受戮中看出来。 袁崇焕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才敢跑到东江军的地盘上矫诏斩帅。 如果毛文龙真要割据,或者是与建虏勾结有反叛之心,就凭他带的那点人,怎么能够成功? 总而言之,郭大靖能带给毛文龙很多,比如能杀敌立功,比如能使东江军发展壮大,更能帮他向人生目标继续接近。 这还只是从利益上考虑,毛文龙对郭大靖的赞赏另当别论。 郭大靖的思维就是偏向后世,先考虑到利益。而且,就算是被利用,也会认为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不是废物一个。 “大哥见到刘将军,先行试探一下。”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如果他同意,等某去广鹿岛时,便向毛帅进言相邀。” 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这是小事儿,等见到他,我便提一嘴。就说我跟着你走,看他什么意思。” “刘将军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郭大靖觉得这样最好,就算刘兴祚拒绝,又不是当面,不伤和气。 刘奇士也明白郭大靖在招揽人手,充实自己的班底,为去广鹿岛作准备。 “藤野正不错,对火枪的使用确实有独到见解,训练也颇有章法。”刘奇士主动向郭大靖作着推荐,“还有崔孝一那帮朝鲜人,可惜未必会加入东江军。”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又说道:“你训练带出的那三十人,王国重是肯定要回旅顺的,剩下的我看还行。” 郭大靖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直辖部队。虽然也当指挥官,可指挥的都是别人的部队。 毛文龙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尚可喜和郭大靖搭伴儿。让郭大靖对广鹿岛的部队有所了解,和军官士兵能够熟悉一些。 到目前为止,郭大靖还算是满意的。经历过数次作战并获胜,郭大靖已经树立起了一定的威望,广鹿岛官兵对他的战术打法,也逐渐地适应。 当然,在训练和装备上,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都要等到他驻防广鹿岛,才能一一地实施。 “援朝作战打到现在,差不多快结束了吧?”刘奇士试探着询问,“你已经名扬东江军,就别太拼了,老老实实地等着去做岛主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目光投向远方,沉声说道:“是啊,快结束了。” ………………… 大车小辆,数万人马,逶迤十数里,如同一条巨蟒,沿着大路向西行进。 阿敏骑在马上,盔甲鲜明,率领着得胜之师,满载着劫掠所得,脸上却并没有意气风发的神色。 杜度已率本部渡过清川江,前往郭山郡山城。作为回师主力的先锋,杜度对于阿敏的命令,还是执行得很干脆痛快。 “这般的行进速度——”济尔哈朗纵马接近阿敏,微皱着眉头建议道:“杜度本部的人马不多,是不是再派出几千精骑前往助战,扫清回师途中的阻碍。” 阿敏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两千人马还不多吗?沿途城池又有驻防部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济尔哈朗还待再说,阿敏已经岔开了话题,说道:“对于最近风传的消息,你怎么看?” “谣言。”济尔哈朗想都不想便做出了判断,说道:“这是敌人挑拔离间之计,兄长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阿敏嘴角弯了一下,鄙夷不屑一闪而逝,沉声道:“是不是谣言,日后定见分晓。人心难测,你怎地就如此确定?” 济尔哈朗说道:“汗王的脾气禀性,难道兄长就不熟悉?若真有排除异己之心,那阿巴亥的三个幼子,岂能得到重用?” 哈!阿敏翻了翻眼睛,腹诽道:重用个屁。以前我还不知道,若不是被传播的消息点破,还真以为皇太极是个顾念亲情的人呢! 谣言是连续的,越编越是煞有介事。对于心有芥蒂的人,更是有效。 因为他们会自动脑补,把相关的和不相关的都作出种种猜测,从而得出对自己不利的结论。 甚至于,对怀疑对象说的每句话都会反复思考,斟酌着每个字眼,是不是针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皇太极联合代善等人逼死大妃阿巴亥,虽然没动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但却找罪名废了阿济格的旗主之位,换上年纪小的多尔衮。 同时,皇太极还强迫多尔衮更换旗色。皇太极原来掌握的正白旗改为正黄旗,多尔衮兄弟掌握的正黄旗变为正白旗。 虽然只是变换了旗色,旗民并未改动。但正黄象征着皇权,在阿敏现在想来,又是皇太极要称帝所迈出的一步。 现在的阿敏是非常后悔率本旗人马来攻打朝鲜,损失了不少兵力,可换来什么呢,抢到的钱财物资,还不是要搬回辽东,便宜了别人? 而起初自立的想法又是多么幼稚可笑,看皇太极派的人,杜度、岳讬、硕讬、阿济格都是来监视自己的。 连亲兄弟济尔哈朗都胳膊肘朝外拐,向着皇太极。哦,明白了,这个兄弟就等着自己被废,好接掌镶蓝旗呢! 阿敏疑神疑鬼,情不自禁地用审视怀疑的目光看着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还没有觉察,依然苦口婆心地劝着兄长,“汗王继位时,便对天发誓,要秉承先王意志,敬重各位兄长贤弟,若不行正道,便天诛地灭……” 阿敏翻了翻眼睛,扭过头,加快了马速。赌咒发誓有用吗,谁信那鬼话谁就是大傻子。 当初攻朝时,就该推辞,让莽古尔泰那个家伙来。唉,悔之晚矣。 不过,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还有补救的机会。以后远离皇太极,也把自己跋扈专横的性子收一收,别让他轻易抓到把柄。 阿敏为了日后着想,把大量的金银财宝都分给了随他出征的镶蓝旗将士,以便笼络人心。 当时的后金,还是部落联盟的形式,旗主才是各旗旗民真正的主子。 老奴在世时,各旗旗主都是他的子侄,他的威望和权力足以掌握控制。 但皇太极显然是差了很多,不是老奴指定的继承人,而是后金高层互相妥协后推举的汗王,对各旗旗主的掌控力并不强大。 所以,虽然皇太极是汗王,可连同四大贝勒再加四小贝勒,组成了“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如果其他贝勒团结起来,对皇太极依然是很大的抗衡和制约。 权力令人迷恋,更令人疯狂。皇太极想集中权力,唯我独尊;诸贝勒则不想失去权力,生死荣辱全由皇太极拿捏。 这是一场残酷而黑暗的政治斗争,历时数年之久。皇太极凭借头脑,抓住机会,才把手握重兵的三大贝勒一一干翻。 但皇太极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刚走出称帝为尊计划的第一步,便遭到了谣言的攻击。对,这不是谣言,正是他心中所想,正在实施的计划。 阿敏的疑心病已经不可救药,对于兄弟济尔哈朗,也不信任,更生出了猜忌和怀疑。 皇太极在继位时,为了安抚诸旗主之心,曾经对天发誓,不得随意削减各旗牛录和旗民。即便旗主有罪遭到处罚撤换,也不能以他旗之人接任。 也就是说,阿敏的旗主之位若被废,就只能从镶蓝旗里面再立旗主。而最有希望接任旗主之位的,正是阿敏的兄弟——济尔哈朗。 正因为如此,也难怪阿敏连济尔哈朗也有疑心,生出凛惧和疏离了。 “贝勒爷。”李永芳从后面催马过来,对着一脸茫然懵逼的济尔哈朗说道:“谣言散播,惑乱人心。汗王与您关系亲近,此时出言相劝,或许适得其反。” 济尔哈朗自小由老奴加以抚养,与皇子们关系很好,尤其是与皇太极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显然,李永芳这个外人看得更清楚明白。有毒的种子已经种下成活,正在冒芽,且将会越长越大。 阴险,毒辣,且难以破解。这是李永芳冥思苦想之后,得出的结论。 关键这不是谣言,李永芳能猜出皇太极的不甘,也肯定他会逐步剪除异己,加强权力。 也正因为如此,皇太极以后的每一步计划都将遭到阻碍,三大贝勒肯定会心存戒惧,小心提防。 即便是皇太极放弃,三大贝勒也不会相信。什么对天发誓,在李永芳看来并没有卵用,历史上背弃誓言的人多了去,皇帝也为数不少。 第一百一十章 揭穿隐秘,计划受阻 而且,皇太极还不好对这谣言进行解释。你是做贼心虚,还是越描越黑? 就说现在,济尔哈朗替皇太极说话,立刻遭到了阿敏的反感和猜疑,就是很好的明证。 济尔哈朗看着李永芳,好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此挑拔离间之计极为棘手,要想破解,几乎不可能。尤其是二贝勒,与汗王本就有嫌隙,就更加难以劝解消弥。” “也只好回到辽东再说了。”济尔哈朗垂下眼帘,催动马匹,沉闷地前行。 李永芳摇了摇头,缓缓跟上。 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先把人马撤出朝鲜,尽量保全劫掠的钱财物资,才是最重要的。 涉及到后金高层的政治斗争,李永芳这个大汉奸也不敢轻易介入。但他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血腥,总是要死些人,也不一定就会成功的。 李永芳是倾向于皇太极,但衡量之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发出慨叹:汗王的实力还是弱了些呀! 代善两红旗,阿敏镶蓝旗,莽古尔泰正蓝旗,多尔衮正黄旗,多铎镶黄旗,杜度镶白旗,皇太极只领正白旗,这就是他被推举上位时的形势。 继承汗位之后,皇太极将多铎、多尔衮二人统领的正黄、镶黄二旗改色为正白旗与镶白旗,而将自己亲领的原正白旗改色为正黄旗,又夺杜度的旗主之位,交由长子豪格担任,改色为镶黄旗。 现在,皇太极才能直接统领两旗,难以对三大贝勒形成压制之势。 而且,一旦操之过及,废除老奴制定的“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势必引起各贝勒的强烈反弹。 所以,皇太极还要隐忍,等待时机,壮大实力,或者是削弱其他旗的力量。 可谣言一出,还是连续的,将皇太极的计划完全曝光于大众之下,三大贝勒肯定会生出忌惮之心,多加防范,给皇太极的计划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这会是谁,思维如此缜密细致,竟然看出了汗王的心思,施展出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李永芳无意识地轻抽着马鞭,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物。 ………………… 沈阳。 汗王府邸内,皇太极议政归来,背着手,在院中散着步。看似随意,却是眉头紧皱,满怀心事的模样。 谣言还有传播,已是升级版,再次把他的心思曝光于众,使皇太极象没穿衣服般,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在攻朝之前,皇太极曾提议在各旗设管理旗务大臣一名,也即固山额真,职责是“总理一切事务”。 这一步是分散主旗贝勒的权力,降低他们的自主性,也是他集中权力的步骤之一。 本来,这个提议的反对声音不大,代善和莽古尔泰既不表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紧锣密鼓地准备攻朝,便暂时搁议下来。 可今天,代善和莽古尔泰突然就此提议表明了态度,那就是反对。这样一来,不用等阿敏回来,提议基本上就难以通过了。 可以想见,被人揭穿内心隐秘,计划遭到阻遏,皇太极有多么心塞,有多么恼火。 但现在,皇太极还不能发作,他没那个实力,更怕坐实谣言所指,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怎么做才能消除谣言,才能继续实施自己的集权计划呢? 皇太极苦思良久,依然想不到良策。 阴谋还好对付,可这是阳谋,除非他放弃南面独尊的计划。否则,三大贝勒的阻挠,就无法应对。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分析着三人,意识到争取代善的支持,才能使计划顺利实施。 但这也不太容易,代善虽然在皇太极上位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那时是被儿子岳讬、硕讬说服,自己又没有了上位的条件。 现在,两个能征惯战、撑持着两红旗的儿子都死了,迁怒于皇太极,也是正常的心理。 皇太极的眼角余光扫过,转头看着有些逡巡不敢靠近的侍卫。 侍卫赶忙上前施礼禀报:“启禀汗王,范文程在外等候。” 皇太极点了点头,简短地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范文程这个大汉奸,在老奴在世时并不太受重用。皇太极上位后,一改老奴对于汉官的不信任,开始提拔重用这些忘了祖宗的汉奸。 要说范文程,也是有几把刷子。特别是对历史,比较有研究。 皇太极召见他,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看能否从历史中取得些借鉴。 …………………. 对于散播谣言,郭大靖认为肯定有效,但对效果如何,还不敢确定。 特别是短期内,谣言对于战事的影响,应该是没有。因为建虏只有一个目标,带着劫掠所得回到辽东。 而对东江军来说,该打还是要打,该撤还是要撤。实力就这么多,想把建虏全部消灭在朝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继宣川之后,浦口又被半天攻破。由于没做全歼的布置,守城建虏逃出数百,仓惶向郭山郡山城而去。 建虏弃城时也放火烧仓,但还是被抢出大半。这对于东江军来说,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于是否继续趁胜进攻郭山郡山城,毛文龙是比较理智,否决了一些被胜利冲昏头的将领的建议,开始撤退。 但也不是全部撤退,毛文龙留下了一千五百人,分成十五支百人队,再加上朝鲜义兵,准备袭扰截击回师的建虏。 再动用主力,硬碰硬的阻击,显然已是东江军所不能承受的重任。连战连捷的代价,是伤亡近万,已经是东江军能动员的全部机动兵力的一半。 何况,就是继续血战,也无法阻止建虏撤回辽东。 再者,建虏与朝鲜的盟约已经达成,一个不痛不痒的兄弟之盟,已经可以算作东江军全力援朝的影响和功劳。 当然,再过数月休整,东江军的额兵又能达到两万八千,甚至可以用缴获的盔甲武器再装备五六千士兵。 打仗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只要代价可以承受,并能够带来更大的收获和利益。 在毛文龙看来,这次援朝大战很可能就是东江军的转折点。只要朝廷能稍微在粮饷上倾斜一些,东江军就能迎来很大的发展。 人力是不缺的,岛上的不够,还能够从建虏的统治区抢人。忍受不了建虏残苛统治而豁出命逃出的辽民,也没有间断过。 当然,袭扰建虏拖慢他们回师的脚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发挥东江军水师的优势。 只要鸭绿江全部化冻,水师就能沿出海口溯流而上,在江面形成拦截阵线,再给建虏一个难忘的教训。 要想彻底隔绝鸭绿江肯定办不到,但建虏不付出代价,肯定不能轻松地回到辽东。 水师是东江军的绝对优势,就是不上岸厮杀,船上有火炮,对于岸上的建虏也有杀伤,且是单方面的打击,建虏毫无办法。 郭大靖对毛文龙的布置没有提出异议,他也认为再大打下去只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与建虏正面交锋,哪怕是阻击,也不是郭大靖所愿意的战斗模式。 但袭扰阻滞,他是赞同的。只不过,他盯上的是建虏劫掠的钱财物资,别人显然并不知道。 大车小辆载着物资,载着伤员和阵亡将士的遗体,出了城门,沿着大路向南而去。 南面是大海,是云从岛,是东江军的大本营之一。 “大靖。”毛文龙站在城门楼,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行进的队伍,并没转头,缓缓说道:“广鹿岛就由你驻守,本帅已经决定,并安排好了。” 郭大靖躬身道:“谢过大帅。末将一定竭尽全力,把广鹿岛经营好。” 毛文龙笑了笑,捋着胡须说道:“那本帅就拭目以待,看你的手段。”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着南方,说道:“援朝之战打到现在,其实已经可以完结。朝鲜并未完全屈服,我东江军也算是给朝廷有了交代。你现在就可返回云从,作去广鹿岛的准备。” 郭大靖知道这是关怀自己,不想留他在朝鲜继续与建虏作战。但他有他的计划,却不完全是战斗的欲望,以及报仇雪恨的迫切。 “末将自知从军时日尚短,经验不够丰富。”郭大靖沉声说道:“每次战斗,对末将都是一次锻炼。请大帅放心,末将定小心谨慎,定能安然返回。” 毛文龙慢慢转过身,看着躬身而立、脸色坚决的郭大靖,不再多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城下走去。 郭大靖随在其后,在城下看着毛文龙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躬身道:“大帅保重。” 毛文龙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多加小心,便是不敌建虏,只要安然回来,不要考虑其他。” “是,末将晓得。”郭大靖朗声回应。 毛文龙的意思很明显,别逞能,也别有顾虑,败了能逃命就是好样儿的。 谁还没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想当年镇江被建虏围攻,毛大帅就是只身化装逃脱的。 望着毛文龙带着亲兵扬尘而去,郭大靖久久才收回目光,转身大步向等候一旁的部队走去。 一千五百兵,分成三个大队,每个大队五百人,又分为五个小队。可分可合,可轮番袭扰,也可集结共抗敌人。 三个大队分别在宣川、龙川、郭山郡展开行动,再有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兵,给回师的建虏予以打击。 郭大靖领着这个大队有两百火枪兵,由藤野正率领。算是正式答应郭大靖的聘请,脱离了朝鲜义兵。 刘兴祚率部从小铁山撤退而回,由郭大靖请命,他作为郭大靖的副手,也在这支大队里。 郭大靖的试探算是成功,毛文龙把广鹿岛给他,并没有因为他请命要求刘兴祚来当副手而改变。 而刘奇士的试探也让郭大靖满意。嗯,姑且说是吧。在他看来是委婉的,但别人看来可能就是直接。 郭大靖和刘兴祚相视而笑,没有多余的废话,整队出发,开出城去,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 郭山郡山城。 多罗安平杜度率领的部队刚抵此城,便见到了浦口败退逃回的守军,获悉宣川、浦口都被东江军攻破,守军损失惨重。 “人马过万?!”杜度对于敌人的数量有些怀疑,但两地失守并惨败又证明不象是假的。 “还有数千朝鲜义兵助战。”逃出浦口的甲喇额真多罗布唯恐降罪自己,又继续补充道:“敌人使用了投石机,有上百架,城上落下的石头如雨点般,根本无法防守。” 杜度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询问,以便更加详细地了解敌人的情况。 显然,东江军的突然变化,令杜度也是大为吃惊。可这又是真实的,岳讬、硕讬的死,龙川、义州和宣川、浦口的失守,就很清楚地进行了确认。 现在,是继续率兵前进,重新夺回浦口、宣川,和龙川的阿济格会合,还是等主力上来后再行动,杜度有些举棋不定。 畏惧?有那么一点,但杜度久经沙场,对于厮杀交战并不害怕。关键是不太清楚敌人的虚实,光是听别人讲述,到底还是心里没底。 况且,能在半天之内就攻破城池,将宣川守军全歼、浦口守军重创,敌人的兵力过万是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是这么多的人马,据险防御的话,杜度觉得自己这两三千兵,要击败敌人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询问清楚所有问题,杜度让多罗布退下,他皱着眉头在屋内踱步沉思,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阿敏命他率部打前锋,杜度猜到了用意。不就是想尽量保存镶蓝旗的实力,不想继续厮拼损耗吗! 谣言的力量!杜度知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他屡次违逆阿敏,并没有表现出相近的立场,也是阿敏疏离他的重要原因。 要知道,杜度是褚英之子,阿敏是舒尔哈齐的儿子,乃父都因为获罪而被老奴处死。 阿敏本来以为杜度会对此心有不满,在平壤曾邀请杜度共去汉城欣赏朝鲜王宫,但被杜度断然拒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献俘礼 显然,杜度反对阿敏在朝鲜自立,禀承皇太极的意志,尽到了他的责任,监督阿敏。 同样,阿敏借机把他打发到安州扫靖后方,现在又令他充任回师的前锋,也是借机报复。 杜度思来想去,认为还是要向宣川浦口进军,争取与阿济格所部会师,打通道路,返回辽东。 对于保存实力,杜度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镶白旗已经被皇太极夺走,交给了长子,并改旗色为镶黄旗。 而且,杜度还是个比较顾大局的,对于后金的发展更加看重。 尽管决定继续进兵,但杜度也采取了最为谨慎的作法。他派人去催促主力加快行进速度,并掐算着时间,要尽量保持与主力只有一天路程。 这样的话,即便遭遇强敌,他只要坚持一天,主力就能赶到。 思虑已定,杜度便开始派人布置,并派出哨探前往浦口、宣川进行侦察刺探。 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两个贝勒的阵亡,因为东江军的连战连胜,建虏开始谨慎小心,开始重新评估对手的实力和战力。 对于建虏的应对,郭大靖等人有些预计和揣测。毕竟建虏不是傻子,屡次吃亏后岂能还不作改变? 但改变也就是行军打仗小心一些,侦察刺探严密一些,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罢了。 你变你的,我打我的。对于地雷、木炮、抛石机的运用,对于地形地势的熟悉了解,建虏想避开所有袭扰,显然是不可能的。 堵塞道路、烧毁桥梁、伏击截杀……就算不能多杀伤建虏,迟滞拖延也将使建虏疲惫不堪。 不仅仅是东江军要尽力作战,就是朝鲜义兵也有着战斗的欲望。 国仇家恨是一方面,如果这次不给建虏以沉重打击,给他们留下深刻的教训,下次这帮强盗还会再来劫掠。 不能改变战争的结果,却要让侵略者感到痛,衡量攻朝的代价。 东江军已经给了建虏极大的震动和杀伤,但毕竟是外人,总能全力以赴地援助朝鲜吗? 所以,应郑凤寿和崔孝一的请求,留下截击袭扰建虏的东江军部队,也换上了朝鲜义兵的旗号。甚至是服装,也更换了不少。 东江军取得的战绩已经足够交差了,毛文龙也不准备马上把攻克宣川、浦口,以及郭大靖所部歼灭宣川运粮之敌的首级上缴。 等到援朝大战结束,再把这些人头解送登莱,编造些截击回师建虏的大战血战,就足以令朝廷震动,并彰显东江军援朝的全力以赴了。 毛文龙不想再打了,可郭大靖还有自己的目标。不趁着这个机会多积攒钱财物资,当了岛主也发展很慢。 所以,郭大靖把袭扰的敌人定在了阿敏的主力身上。准确地说,是大车小辆的运输队。 如果没有随身空间,郭大靖当然不敢这么干。别人当然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所在。 但数次作战积累的威望,给郭大靖带来了好处,他的计划和命令得以实施。 在宣川和浦口地区留下三支百人小队给刘兴祚后,他率领着两个百人队,再加上三百朝鲜义兵,反向而行。在山林中走小道,绕过郭山郡山城,进入了定州地区。 有杜度的前锋,建虏主力的警戒估计不会太过严密。也不需要硬抢,只要郭大靖能混进运输或押送的朝鲜剃头人中,就能偷盗得手。 “还要化装混进去?”藤野英趁着周围无人,对郭大靖的计划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反对,“太冒险了。一次两次是侥幸,可不能每次都成功啊?” “再说,你想弄钱财物资,怎么运出来?进入容易出来难,敌人不是瞎子,你能大模大样地往外背?” 郭大靖呵呵笑着,伸出手让藤野英看,反过来掉过去。就在藤野英迷惑不解的时候,手掌中突然多了个东西,没等她看清,又消失不见。 “变戏法儿嘛?”藤野英看着郭大靖,撇着嘴说道:“就算你会这两手,也没办法把钱财物资从建虏眼皮子底下带出来。”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要带出来?到手之后我就或埋或藏,以后再去取出来。”说着,他手掌一翻,一面小圆镜又出现了。 “送给你的。”郭大靖把镜子递到藤野英手里,说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是给藤野先生的聘金。” 藤野英拿到手中细瞅,眼睛不由得瞪大了。镜中的形象纤毫毕现,正是他的样子。 “放心吧,我聘金都付了,肯定能安全回来。”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藤野英的肩膀,把目光投向远方,幽幽地说道:“我的理想,必须去冒险才能实现。不仅是现在,将来也是一样。你可能不太懂,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藤野英垂下眼帘,对于镜子的稀罕,被不能说服郭大靖的失落所掩盖了。 但他也清楚郭大靖的脾气禀性,知道这个男人在平和亲切的外表下,有着执着坚定的决心。 “我——”藤野英站在郭大靖身旁,柔声道:“等你回来。” 说着,他侧过脸,故作轻松调皮地笑道:“可聘金是聘金,这个是你送我的信物,别算计得跟奸商似的。” 信物?!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也没较真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心说:只要不要烦我就好。 ……………….. 皮岛,码头货栈。 林天佑放下纸张,笑道:“没想到东江军还挺能打,阵斩了岳讬。还有那个郭大靖,也是个厉害的家伙,斩首硕讬。” 对面坐着的男人在相貌上与林天佑有几分相似,但年岁明显比林天佑要大,脸上显示出常吹海风的肤色。 林天生却在看着另一份消息,那是建虏与朝鲜达成的盟誓。他的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开口说道:“朝鲜未屈服于建虏,贸易也就可以继续做下去。” 皮岛处于朝鲜的贡道必经之路,也是与朝鲜通商的重要之地。要知道,参茸毛皮等特产,不光是辽东有,朝鲜也有。 林天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给兄长续上茶水,开口说道:“就是沈太爷那边,要孝敬的不少。” 林天生摆了摆手,说道:“总还是有得赚,结好他是必须的。”说着,取过林天佑手中的纸看了起来。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个郭大靖也是可以结交的人物。初见面时,不过是个小军官,现在立下大功,晋升是肯定的。” 林天生挑了下眉毛,把纸放下,缓缓说道:“不要主动结交,免得沈太爷知道后心生不满。可若是姓郭的主动,咱们再权衡后决定。”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看着兄弟疑惑道:“郭大靖能斩首硕讬,应该是个粗莽武夫吧,你为何会看重他?” 林天佑说道:“大哥有所不知,郭大靖向我打听了很多事情,见识颇广,言语也不粗鲁。听他的意思,好象要大批购粮。嗯,他还说了,战后会再来细商。” “购粮倒不是难事。”林天生说道:“只要价钱合适,一年随着其它货物运上两回,还能多赚些。只不过,他拿什么购粮?一个小军官,哪来的资财?” 林天佑摇头道:“这倒是没说,可我看他很是笃定,显得很有把握。” 林天生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等他再来的时候,我见见他。” “大哥看人极准,我也正有此想法。”林天佑笑道:“那郭大靖初看憨实木讷,可言谈却令人刮目相看。” 正说着,账房带着账本进来,二人的话题便就此而止。 ………………….. 京城。 街道上人头攒动,嘈杂喧闹着,去的是同一个方向——午门。 午门献俘礼是隆重的国礼,往往是在较大规模战争取得胜利后,于午门举行献俘仪式。皇帝亲御午门城楼,举行大典,接受献俘。 但在老百姓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万历年间曾用“抗倭援朝”战争中的日本俘虏,在午门前举行了盛大的献俘礼。 而自建虏叛明后,从萨尔浒到辽沈失守、广宁溃败,辽东近乎全部沦丧。明军屡战屡败,能勉强拿出来宣扬的就只有所谓的宁远大捷。 获首级几百,觉华上万军民被屠,这样的大捷,也只有守住了宁远,使建虏未达到目的而已。 但此次援朝大战,东江军继七战七捷之后,再传五战五捷,所获首级已超过三千,更斩杀奴酋王子岳讬、硕讬,比之宁远大捷岂止高了数倍? “两千六百七十三!” “两千六百七十四!” ………… 鞑帽、旗帜等战利品堆成了一座小山,士兵把一颗颗首级扔下,监督的禁军军官大声报着数,后面的几名军官高声重复,又有更多的官兵重复,声如雷霆。 天启帝站在午门之上,微露笑意,没有半分不耐的神情。 午门下是威风凛凛的禁军,刀枪闪亮,盔甲鲜明;远处是大明子民,兴奋地听着报数儿。 皇帝刚一出现时,百姓们都情不自禁地向着天子跪拜,发出震耳的山呼万岁,这让天启帝胸中生出了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是的,在皇帝心中,他扶持的宦官集团已经把东林党打得落花流水,朝堂局势已与他刚登基时完全不同。 只是对外的战争令皇帝心忧,一是辽东的建虏,二是西南的奢安叛贼。只要这两边的敌人能够剿灭,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显然,东江军的意外大胜,又燃起了皇帝平辽灭奴的巨大希望。 首级清点终于完成,几十个萎靡不援、半死不活的俘虏被押解上来,按跪在午门之下。 刑部尚书上前启奏,最后请奏道:“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拿去!” 皇帝左右的两个大臣高声重复喊道:“拿去!”再是左右四人高喊:“拿去!” 一增为二,二增为四,四增为八,八增为十六,最后大汉将军等三百六十人齐声高喊:“拿去!”声音之大,如轰雷般响彻在午门上空。 献俘礼在臣民山呼万岁的声音中结束,城南将筑京观以震慑四夷,京城又多了一个景。 尽管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观赏,但振奋民心士气,彰显国威皇权的目的却已经达到。 岳讬是最惨的,不仅身首异处,还将悬尸示众。任谁都知道,老奴的孙子,因为叛反大明而落到这般下场。 皇帝回到宫中,脸上兴奋的神色又压过了在臣民面前装的矜持。 朝鲜王李倧在与建虏盟誓后,第一时间就派使者坐快船赶赴明廷。既是陈说无奈的苦衷,又是向大明表示没有背叛,依然是大明的藩属国。 要知道李倧得位不正,是发动政变囚禁了光海君才抢到的王位,等同于篡位。当时明廷对于是否承认李倧,是否派使者册封,是经过好一番争论的。 最后,因为光海君有勾结建虏之嫌,又需要朝鲜共同打压建虏,明廷才捏着鼻子承认了李倧,并派使册封,史书才记为“仁祖反正”。 对于朝鲜与建虏的盟誓,明廷虽然不满,但鉴于形势,也只能采取默认的态度。 毕竟盟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大明与朝鲜依然是父子之盟,朝鲜也没有倒向建虏,与大明与敌。 但随朝鲜使者到来的,还有毛文龙派来的信使。 一方面毛文龙表示正在调兵遣将,不惜牺牲流血,还在与建虏纠缠厮杀;另一方面则是诉苦,请求朝廷加大对东江军的支援,因为朝鲜要中断对东江军的援助,免得触怒建虏。 “恭贺万岁,贺喜皇兄。”先行等在乾清宫外的信王上前施礼,笑着说道:“毛文龙所部遏十万之强虏,振数年之积颓,皆是万岁英明,慧眼识才。” 毛文龙的提拔和得势,确实和天启帝分不开,也是天启帝赐尚方剑,任其封疆一方,不派文官监军。 天启帝对自己这个兄弟非常好,听到他的恭贺,心情更好,调侃着笑道:“由检,看来最近书读得不错,这恭维话听得朕心甚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潜入偷藏,阿敏的试探 信王朱由检今年才十六岁,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初中生,是个少年。 呵呵笑着,朱由检说道:“臣弟不是恭维,而是肺腑之言。” 天启帝摆了摆手,笑着召信王入殿,君臣也是兄弟各自落座,闲谈起来。 藩王不得理政、经商、从军等等,是老朱家的规矩,信王虽得皇帝亲近宠爱,却也是一样。 在殿外恭贺完,信王便不再提政事军事。天启帝随便询问了一下藩邸的情况,信王便起身告退。 天启帝喝了一盏茶,便有太监送来内阁的票拟,其中就有皇帝所关心的调整东江军的待遇。 因为在援朝作战中立了大功,内阁终于确定了东江镇士兵的粮饷等同于辽镇。但却需要重新核定兵额,还是老办法,有甲有兵者才算数。 天启帝对此并不太满意,但朝廷财政紧张,若是把东江镇的适龄男丁都算上,差不多有八万多,也确实支付不起。 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启帝算是勉强同意了内阁的票拟。当然,他也知道,经过几次胜利,东江军的兵额肯定会有所增长。 因为东江镇缺的不是人,而是盔甲兵器。已经解送了数千建虏首级,说明建虏的盔甲武器应该也落到了东江军手中。 原来就额兵两万八千,再次核定的话,估计能增长到三万四五千左右。 放下了关于东江军的票拟,天启帝又拿起了一份奏疏,却是辽东巡抚袁崇焕的。 在皇帝的严旨和兵部的严令下,袁巡抚终于出兵援朝了。赵率教率九千精骑兵出三岔口,要来个围魏救赵。 仗都打完了,建虏已经撤兵,还援什么朝? 天启帝冷哼了一声,把奏疏没好气地扔到了御案上。 ………………….. 袁巡抚千呼万唤,终于派出了九千人马。但到了三岔口便逡巡不进,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的严令。 即便是进兵,建虏已经完成了攻朝,并达到了一部分目的,正在撤退回师的途中,袁巡抚的援朝也不过是“纸上之兵”,全无作用。 但袁巡抚恐怕没想到,在他印象中穷困不堪、装备简陋的东江军,竟然象打了鸡血般,连续取得大捷,使得朝野轰动,更把辽镇衬托得无能懦弱。 而更让袁巡抚想不到的,自然是郭大靖的神勇表现和飞速崛起,带动了整个东江军,发生的巨大变化。 不管想到想不到,都已经影响不到郭大靖实施自己的既定计划,作着援朝之战的收官行动。 对于如何将建虏的劫掠所得收到自己手中,郭大靖已经不知道冥思苦想了多久,作了多少计划,才最终完善起来。 准备是充分的,尽管也是冒险,但郭大靖已经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此时,在暗淡无光的夜色中,郭大靖终于潜进了建虏营地中停放车辆的空地。 计划是早在龙骨山城时就已经开始布置的,车忠亮、车礼亮就是他的内应,提前赶到平壤,加入到朝鲜剃头人之中。 作为朝奸姜弘立的亲信,车氏兄弟的潜伏没有什么困难。而暗中跟随车队两天后,郭大靖发出信号,终于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并成为了剃头人中的一员。 建虏人马,运输车队;建虏人马,运输车队……这就是建虏携带钱财物资撤退的行军顺序。 而这样的布置,与郭大靖预想的相同。建虏人马有建制,把运输车辆分散开来,由所属的甲喇分别保护,正是最合理且保险的办法。 如果大车小辆全集中在一起,绵延数里或十数里,遭到袭击就不好保护。反正财物已经分给了甲喇(五牛录为一甲喇),就自己保护好带回家。 这样的安排对于郭大靖来说,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他也不贪心,只要能得手一批就满足了。 不用太多,够他买五六百枝重火绳枪就成。当然,越多越好,就紧着一批猛偷,争取毛都不给建虏留下。 阴云或浓或淡,密布于天空,遮住了月亮和星星。 虽然郭大靖并没有把天气算在成功与否的因素之中,但这样的环境,无疑增加了成功的几率。 在地上匍匐前进,郭大靖又接近了一辆板车,悄然起身,搬起了车的一个箱子。 显然,建虏已经分赃完毕,箱子中的财物已经各有所归,封条上都有着标记。 箱子在郭大靖手中蓦然消失,他又搬起下一个,一气把车上的几个箱子都挪进了空间。 躲进车下的阴影中,郭大靖的意识沉入空间,开始处理这几个箱子。 空间内,金银财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堆,都是郭大靖今夜的收获。 而在另一个角落中,躺着几具建虏的尸体。这都是潜入过程中被郭大靖干掉的。把尸体藏进空间,相当于毁尸灭迹,让建虏不能提前发现异样。 在自己的空间内,郭大靖可以随心所欲。揭开封条,打开锁,把箱内的金银财物倒出来,装进几块准备好的石头,又把箱盖合好,锁好,封条再贴上。 这已经是郭大靖费尽脑筋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并做好了能想到的所有的准备,比如石头,都是为自己的逃离争取时间。 不必做到天衣无缝,建虏也不可能每天都开箱检验。在军营内,有人值夜巡守,谁会想到箱中的金银财物会不翼而飞呢? 开始还有些生疏,可操作却越来越熟练。郭大靖处理完这几个箱子,又回到现实,把箱子放进了板车,又向下一辆悄然爬去。 郭大靖没有时间细数弄到了多少财物,他完全沉浸在收起、掉包、放出的操作中。 一辆接一辆,他干得忘记了疲累,看着堆得越来越高的金银财物,他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可惜的是这个甲喇,一千好几百的建虏,全是阿敏的镶蓝旗嫡系。如果安然回到辽东,每人至少能分到价值二三百两的财物,现在却差不多却将是一无所有。 大爷,就不能给我留点嘛?如果甲喇额真罗卜多事后发现劫掠所得已经被偷得干净,肯定会出这样的哀嚎。 把财物由车辆载回,这是任何有正常思维的将领都会做的事情。 如果把财物都分给个人携带,形同满载而还的土匪,那还怎么打仗?还有多少悍勇作战的心思? 有些箱子很大,但却不觉,里面是绸帛细软;有些箱子不大,却很沉,自然是金银财物。 不管是什么,郭大靖是全部搬走,空间内眼见的堆起了黄白发光之物,绸帛锦锻也有上百匹之多。 躺在冰冷的地上,郭大靖缓缓调整着呼吸,估计有四五个小时,他终于干完了这一票。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得到了多少财物,但郭大靖估算建虏的数量,认为至少会有二十万两之多。 其实,金银财宝对于建虏来说,并不缺乏,他们本身就是强盗集团,烧杀抢掠得来容易。 但金银财宝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就好比在沙漠中,一瓶水的价值比一块金子更大。而建虏缺乏的是粮草,是布匹绸缎。 由于大明联合朝鲜、蒙古诸部的经济封锁,建虏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物资匮乏一直是制约他们发展的重要因素。 所以,建虏通常在杀人之前,如果发现被杀者的衣服还算干净,便会强迫其脱下来。人杀掉,衣服还要再用。 除了粮草物资的匮乏,皇太极上位后,还盯上了人口。人越多,生产或种植产生的价值越大,能供建虏驱使的奴隶越多。 可对于郭大靖来说,一笔相对雄厚的启动资金是必须的。他要买重火枪,买粮,甚至是买红夷大炮,以最快的行动,粉碎建虏发展的计划。 为此,冒着生命危险是值得的。 时不我待,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不是最坏的时期。 皇太极还没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朝鲜还未完全屈服,虎墩兔也还在蹦跶。 机会是有的,但却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个人,就是郭大靖。 郭大靖歇息已毕,观察着周围的岗哨,悄无声息地在车底移动,脱离了这片停放车辆的所在。 撤退的路线已经看好,还不只一条。郭大靖化身起夜方便的建虏,避开巡逻队,从营寨的一处角落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不管建虏什么时候发现财物被掉包,这都将成为一件诡异的事情。至于谁来顶缸,反正车氏兄弟会很快逃脱,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来到安全地带,郭大靖忍不住停住脚步,回身瞭望。 山峦、树林、大路、有着点点火光的建虏营寨……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将成为过去。很快,他的战场就已经不会是在异国他乡。 抿起嘴角,郭大靖微微一笑,转身钻进了山林,脚步是那样轻快。 目标已经达到,但郭大靖依然要给建虏难忘的教训,让他们付出更多的代价。不用再考虑日后发展所需要钱财物资,他可以放开手脚地战斗了。 ………………….. 四月十二日,建虏开始从朝鲜撤退,这已经比历史上晚了十天左右。 四月二十九日,阿敏率军回到沈阳,皇太极出城以隆重的仪式进行了欢迎。 阿敏虽然心中流血,但却与平常那种桀骜不驯的姿态大不相同。显然,谣言已经深植心底,他在防范着皇太极,不想让皇太极抓住什么把柄。 而撤军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阿敏的镶蓝旗所部,几乎天天都有遭到袭击的报告。在又付出了死伤近千的代价后,才回到了辽东。 而甲喇额真罗卜多、嘉龙阿在行进路上被冷箭袭杀,更让阿敏心痛难平。镶蓝旗一共才十个甲喇,罗卜多、嘉龙阿还是随他征战多年的亲信将领。 果然是皇太极的阴谋,镶蓝旗经过攻朝,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马。按照女真人的人口增长速度,要补齐,不知要多少年呢! 可这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蠢。阿敏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懊悔不已。 回到沈阳的第二天,阿敏便亲自动身,把劫掠所得送到了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府中。 “二贝勒征战朝鲜,劳苦功高,这些财物,我是受之有愧呀!”对于阿敏的到来,代善的态度不冷不热,让阿敏不明所以。 阿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某的失误,使岳讬、硕讬不幸阵亡,还望大贝勒多多原谅。” 代善摆了摆手,面色平静地说道:“征战沙场,刀枪无眼,怎能怪你?” 阿敏以为是岳讬、硕讬的死让代善对他有怨恨,但看代善的样子又不象,此番只是送礼交结下感情,并没有奢望能将代善拉到自己这边。 沉吟着,阿敏苦笑了一下,取出一支弩箭放到代善面前,说道:“东江军出了一个擅长偷袭暗杀的无耻家伙。某手下的两个甲喇额真便是在行进的路上被其所一箭袭杀,与岳讬阵亡时的情景一样。” 代善目光一闪,盯着弩箭看着,又伸手拿起,仔细端详,缓缓说道:“是弩箭?”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是,某已找过数人加以鉴别,都认为是强弩所射出,非弓箭。” 代善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和迷惑。 在当时,除了弩机,弩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不管是明军,还是建虏,都没有使用。 可这弩弓突然出现在朝鲜,并且接连射杀了数人,代善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难道这个擅长偷袭的家伙是个朝鲜人? 代善轻轻放下了弩箭,不再纠结此事,以后会弄清楚的,不是从明朝,就是从朝鲜,这么大的事情,东江军不可能不宣传。 “二贝勒。”代善缓缓开口说道:“谣言四起,虽煞有介事,但目的不外乎挑拔离间,使我大金高层猜忌怀疑,不能再团结一致。” 阿敏垂下眼帘,淡淡说道:“是不是谣言,还待日后证实。我只想知道,若是汗王要剪除异己、南面独坐,大贝勒是何意见?” 代善紧皱起眉头,说道:“八和硕贝勒共议朝政,这是父汗立下的规矩,绝不可更改。”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可你若是犯罪,汗王处罚也是理所应当,莫要扯到剪除异己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谣言连载版,终偿所愿 阿敏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那是自然。汗王就是汗王吗,总归是大金之主。” 代善也不想多说,他心中也甚是矛盾,但为了后金稳定发展的大局,还是要告诫阿敏。 阿敏试探已毕,起身告辞,又去了三贝勒莽古尔泰府上。 不同于代善,莽古尔泰对阿敏却是十分热情,看到所送的财物也是心喜异常,还命人摆酒置菜款待阿敏。 “攻打朝鲜、袭击东江军是合议出来的决定,派你为主帅,你也没有推辞吗!”席间,莽古尔泰对阿敏的抱怨,还是开口劝慰道:“谁能想到战事会如此不顺?汗王不是答应你,会补充镶蓝旗的人丁吗?” 阿敏嘿然冷笑,说道:“汗王所令,谁敢不从?下一次征伐强敌,若是换作你的正蓝旗损失惨重,你怎么想?” 莽古尔泰说道:“八旗是大金之根本,与敌作战非为个人,也是为我大金的发展强盛,斤斤计较的话,就没人愿意打仗了。” “别的旗都可以厮拼血战,哪怕损失惨重也不能退缩。”阿敏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可两黄旗呢,唯独他们可以保存实力?” “不会是这样的。”莽古尔泰摇头道:“该出动哪一旗的人马,战后如何补充,汗王应该会安排妥当。” “但愿如此。”阿敏举杯示意,干掉了杯中酒,装作好意地提醒道:“日后对汗王,你也要压着脾气,挑你毛病时,多忍忍。” 莽古尔泰不在意地笑道:“你想多了。汗王挑我什么毛病,我又有什么毛病?” “小心无大错。”阿敏说道:“若是因小事汗王要处罚你,某自会为你说话。就你那脾气,挑你毛病还不容易。” 莽古尔泰张着嘴眨着眼,有心说出同样的话,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阿敏和他是堂兄弟,还不象亲兄弟那般关系。 当然,心存戒惧是肯定的,但嘴上却未必要说出来。莽古尔泰虽然粗鲁冲动,但也不是傻子。 阿敏吃喝完毕,起身告辞。目的就是试探,或者说是交好,日后才能见分晓,哪能三两句话便能结盟,齐心对抗皇太极。 而不管是皇太极,还是其余三大贝勒,恐怕都没有料到,谣言攻势只是开始,更令皇太极头痛的还在后头。 …………………. 船在海中起伏前行,波浪不时拍打船舷,激起阵阵水花。 深吸了一口略带咸腥的空气,郭大靖呵呵笑着,刚编造完又一个谣言,很快又将登上皮岛,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刘兴祚则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时抬头看向郭大靖。 现在的谣言主要还是针对与皇太极同向南坐的三大贝勒,但郭大靖显然还不满意,要把更多的后金高层牵扯进来。 这次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重要人物则是多尔衮。 因为老奴去世并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皇太极是被推举上位的,这其中就有很大的操作余地,或者说是造谣空间。 知道很多野史秘史的郭大靖,并不认为老奴会传位给多尔衮,但这不妨碍他编造出皇太极是篡位的故事。 “九王子(多尔衮)当立而年幼,汝(代善)可摄位,后传于九王。” 在郭大靖新编造的故事中,老奴是传位给多尔衮,因其年幼,暂由代善摄政。 但是代善选择了背叛,并伙同其他三大贝勒,假借“先汗遗命”,逼大妃阿巴亥殉葬,拥立皇太极为汗王。 这是某某秘史,或者戏说中的情节,真实性不用考虑,但从老奴死后的八旗实力来分析,却有其合理性。 老奴在世时,亲领45个牛录的正黄旗和20个牛录的镶黄旗。后来,分配给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每人15个牛录,将自己20个牛录的亲兵全部划给多铎。 这样一算,老奴死后,多尔衮兄弟就坐拥着八旗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会如此安排,当然可以解读为老奴要传位给多尔衮。 当然,如果说是传位给多铎也有道理,毕竟多铎是旗主,而多尔衮却是在兄长阿济格获罪后才接任的旗主之位。 但细节不重要,只要能置疑皇太极继位的正当性,挑起人们心中的猜疑和戒惧,散播谣言也就达到了目的。 “接着编哪!”藤野英饶有兴致地催促,她听到了一个好故事,但却还没有结尾。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十个人有十个想法,能编出十个故事。你尽可以发挥想象,还非得听别人的?” “你编得比较有趣。”藤野英把目光移向大海,叹息道:“阿巴亥真可怜,明明手握遗诏,却不得不为了幼子的安全而烧掉,还要自愿去殉葬。” 入戏啦! 郭大靖摇了摇头,这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谎言嘛,不必编得细致,得给人留下想象和发挥的空间不是。 “你应该去说书。”刘兴祚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头,向他伸出大拇指。要说造谣,或者说编故事,你是头子。 藤野英转头笑着说道:“以后多编点故事讲给我听。” 给钱嘛,持续更新不断更,还是睡前讲的那种。 郭大靖笑而不语,手扶船帮,眺望着远方出现的岛屿。 ………………… 人头是有二十几颗,杀伤建虏的数字不好统计,但这已经不影响东江军借援朝之战而得到了又一次发展的机会。 毛文龙看着前来报到的郭大靖,心情愉悦地笑道:“又有不少斩获啊,本帅就等着各部全部归来,一并向朝廷报捷呢!” 内镇胡良辅率领的七八千人马已经来到,尽管战力差劲,但还要试巴试巴,得点军功回去。 毛文龙要组织一次军事行动,战果不用考虑,就是一次大规模的袭扰,目标定为镇江,乘船登陆,打一下就够了。 这样的话,把积攒的人头一并解送,捎带着给胡良辅一些军功,也算是完满地结束了此次援朝作战。 郭大靖等人就不用参战了,数月以来连续作战,都是人困马乏,急待休整。 “收获不多,末将惭愧。”郭大靖躬身谦逊道。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半袋金银财宝,有个千八百两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嗔怪道:“豁出命抢些黄白之物,不值啊,以后可切记不得再冒险了。” 郭大靖笑了笑,谢过毛文龙的关心。 毛文龙话入正题,说道:“朝廷的封赏还未到,但本帅已经得到了消息,你晋升为游击将军,本帅亦任命你为广鹿岛守将。” 郭大靖心中的石头落地,脸上显出轻松之色,躬身道:“末将资历浅薄,全仗大帅提拔。在广鹿岛驻守,也需要有经验的袍泽相助。”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战功赫赫,但战阵经验依然是所短。你需要哪位将领配合相助,只要他愿意,本帅这里没有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叮嘱道:“驻守一岛,事务颇多,你可以招募些人才帮助处理。” 毛文龙占据海岛,收留辽民,实行的是军户制。 尽管东江镇的军户制与大明的军户制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但靠着军户们自种自食,来养活军队,这个本质还是没变的。 正因为实行军户制,各岛的驻防将领就要军政一把抓,权力很大,工作也很重。经营得好,自然能养更多的军队,直接关系到将领们手下军队的实力。 “末将晓得。”郭大靖躬身道。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在皮岛休整几日,便率广鹿岛的部队回返吧!与尚可喜交接好,或者由他送你去岛上赴任也可。其他事情,尽可向陈副帅提出……” 郭大靖领命退出,脸上露出笑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很好,这很好,不枉自己拼命厮杀表现,终于有了相对独立,能够大展拳脚的根基之地。 郭大靖并不想在皮岛多作休整,他还急着去广鹿岛种土豆呢! 尽管已快五月,但土豆的种植和地区的温度有关。在北方,从二月到八月也有两个季可以种植。 何况,郭大靖手中的土豆是适合更北的寒地种植的品种,生长期短,高产抗寒耐旱。 土豆在大明朝应该有了,但没人推广和重视,在特性上也完全不能和郭大靖手中的品种相比。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最大的信心所在。所谓“民以食为天”,能吃饱肚子,是干一切工作的基础,不管是从军打仗,还是生产制造。 今年把全部的土豆都种下去,大概能有三百多亩。秋天收获后作为明年的种子,再种一年的话,就应该能够顶得上…… 高产土豆的亩产量大约在六千斤往上,排除古代肥料较小的因素,也能有两三千斤。 明朝的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和小麦,以北方最多的小麦为例,亩产也就二百来斤。也就是说,一亩土豆顶十亩小麦。 今年正常收获的话,明年应该能种五六千亩,相当于五六万亩的小麦,约等于十万石…… 这还只是在广鹿岛种植的估测产量,两三年后推广到整个东江镇,再加上部分外购的米豆,应该足够养活几十万的军民了吧? 郭大靖带着印信回到暂住所在,换了衣服后,便前往码头商栈。 林天佑,他经过观察,觉得是可以长期合作的商贾。除了要购粮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澳门买火枪。 尽管郭大靖求枪若渴,但仔细想过之后,还是把预定的计划向后延了。 就算林天佑肯帮忙,藤野正顺利到达澳门,恐怕葡萄牙人也拿不出郭大靖所要数量的火枪。 而商贸往来,双方头一次的接触,也必然是谨慎小心。所以,郭大靖把火枪的数量大幅削减,今年能买到一两百枝,他也能够满意。 合作愉快,下了定金,明年再搞它千八百枝,在郭大靖重新制定的计划中,也不算晚。 买枪还是其一,郭大靖希望能聘请到西夷工匠、教官、制药师,使自己所部从装备火枪到操纵大炮,乃至于制造颗粒火药,都能有一个飞跃的发展。 这也是郭大靖把计划延后一年的主要原因,通过聘请葡萄牙人,才能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商贸关系。 没错,郭大靖并没有打算长期使用西夷,尽管葡萄牙人雇佣兵的职业道德,在历史上还是很靠谱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码头,郭大靖想了一下,在无人的地方从空间内取出绸布包裹的镜子。 一尺见方,这只是郭大靖所拥有的大镜子的三分之一。作为惑动商贾利益的宝物,这比真金白银更方便。 毕竟,在皮岛,郭大靖还不敢暴露自己拥有几十万金银财宝的事情。就是回了广鹿岛,他也会小心谨慎,想方设法地找到借口。 轻车熟路地来到林家商栈,说明来意,伙计殷勤地将郭大靖请进去,快步地跑去后面禀报。 时间不大,林大佑满面笑容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兄长林天生,向着郭大靖施礼相见。 介绍寒喧之后,宾主落座,林天佑少不得恭维祝贺,郭大靖对此也是很平静地谦辞。 “以前称呼郭大人,现在该称呼郭将军了。”林天佑的神情颇为感慨,赞叹道:“郭将军斩杀建虏禆王,不说朝野闻名,在东江镇却是人人知晓。”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侥幸而已。若是能象你这般赚着钱逍遥自在,谁会干那九死一生的事情。” 林天佑笑道:“看着逍遥自在,却也有风险。海上风浪莫测,船毁人亡也是常事。” 说着,他看着兄长,“郭将军若不信,家兄常在海上飘泊,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风里来浪里去,经商确实不易。当然,沙场征战,建功立业,更是艰难。” “商场如战场,倒也有相似之处。”郭大靖笑了笑,举杯示意了一下,轻抿着茶水,又赞了一句,“好茶,比上回的更好。” 林氏兄弟听到“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不约而同地目光一闪,互相对视,露出惊诧之色。 粗鄙之人,就算现学现用,也不会象郭大靖这般自如。林氏兄弟的社会阅历丰富,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可见,这位晋升飞速的郭将军,显然并不只是武勇,更不是粗莽之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买卖谈妥,赴任广鹿岛 “此乃新茶,郭将军赶得真巧。”林天生马上转头吩咐伙计,给郭大靖包上一斤新茶。 郭大靖拱手致谢,也不矫情,开口说道:“上次相见,谈了下从东南购粮之事。现郭某要前往广鹿岛驻守,此事便可敲定了。” “恭喜恭喜。”林天佑再次致贺,说道:“既已有了明确码头,购粮之事就好办了。不知郭将军第一批要购粮多少?” 郭大靖已经打听过,林家有两条海船,载重在万石左右,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五百吨。 如果满载的话,按照当时两银子四石米的价格,买一万石的米,不算运费,大概需要两千五六百两银子。 “今年先买一万石。”郭大靖很干脆地说道:“定金一千两,三天内交付。” 林天佑还未开口,林天生笑着答应下来,说道:“没问题,下半年肯定送到。”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这是个爽快人,好象也有讨好结交的意思。 “没想到林兄这么豪爽。”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某还有一件宝物,请二位看看,给估个价。” 郭大靖留意到林天生数次瞟过绸布包裹的镜子,也不卖关子,伸手打开绸布,让二人观看。 “这个——”林天佑凑近一看,镜中清晰无比的镜像吓了他一跳,赶忙缩回来再仔细端详。 林天生开始也是目瞪口呆,但很快调整过来,面露惊异之色,说道:“此是宝镜,不知何物所造,竟是纤毫毕现,令人惊叹啧舌。” 郭大靖亮出宝贝,再谈派藤野正乘林家海船去澳门购枪一事。只要林家兄弟觊觎这宝镜,便不会对藤野正不利。毕竟,藤野正身上要带着钱财。 淡淡一笑,郭大靖傲然介绍道:“此物不说在大明,便是全天下,也只此一面,乃是郭某祖传之的,制法早已失传。” “说是独一无二,却也并不为过。”林天生沉吟着说道:“某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连听闻亦是没有。” 林天佑深以为然,眼中射出热切的目光。说道:“郭将军有此宝物,不知作价几何?” 越是稀罕物,价值越高,也越是不好出手。 郭大靖深知此点,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郭某亦不好定价。但想委托二位,带去东南繁华之地竞价出售。当然,佣金很丰厚,卖出给二位直接扣除便是。” 林天生和林天佑互视了一眼,都没有马上回答。 东南地区商贾众多,巨富之家亦是不少。扬州,多是富得流油的盐商;江浙,亦有一掷万金的海商。 此等宝物,若是商贾云集,公开竞价的话,卖出令人瞠目的天价,也不算意外。 但郭大靖舍得把此宝物交与他们,肯定有别的说道。他们犹豫迟疑,也是不知郭大靖的用意所在。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相信别人就要瞻前顾后,试探来试探去,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郭大靖手中还有三块,都是浴室拼接的大镜子拆下来的。尽管他也知道这玩艺儿在古代可能会卖出天价,但身在东江,也没有时间去行商赚大钱。 若是以赚钱为目的,郭大靖也不会继续征战沙场,就凭现在的身家,到东南或是海外,也是大富之人。 “此物暂且放在广鹿岛,只要贵商号帮郭某做一件事,便可拿走拍卖,不用抵押。”郭大靖审视着林氏兄弟,说道:“上次林二先生说过,与壕镜的西夷有些商贸往来。”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壕境的西夷确实常买林家收购的生丝,林某也去过壕镜,倒也认得几个西夷商人。” 当时大明默许的通商西夷就是壕境的葡萄牙人,而象西班牙人、荷兰人都没有这个特权。 为此,荷兰人还数次攻打壕境,想打破葡萄牙人的垄断,取代葡萄牙人与大明的商贸往来。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西夷火器犀利,郭某要派人从壕镜购买一批火器,并想聘几位西夷教官。不知二位可否帮忙牵线搭桥?” 就这?林家兄弟互视了一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林天佑笑道:“嘉兴便有西夷传教士,请他们引荐,事情更好办。郭将军的这个忙,我兄弟全力相帮就是。” 林天生用力点头,说道:“西夷唯利是图,只要有钱赚,聘请他们也不难。” 郭大靖起身拱手,说道:“多谢二位相助。不知什么时候返航,郭某好派人随行。” 林天生见郭大靖心急的样子,说道:“既是郭大人着急,再过半月便扬帆出海。” “可否前往广鹿岛接人?”郭大靖追问道。 林天生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正好熟悉一下郭将军治下海岛,日后停靠也方便。” 郭大靖甚是满意,在林天佑陪同下又去商栈转了一圈,买了不少商货,才转身离去,说好明天就送定金过来。 “那宝镜能卖出几万两吧?”林天佑回到屋内,便急着向兄弟问询。 林天生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还要看咱们能召来哪些巨富豪商,就算只卖出一万两,两成的佣金也是赚得不少了。” 林天佑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缓缓说道:“大哥,这个郭将军有些神秘啊!又要购粮,又要买火器,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林天生淡淡一笑,说道:“此番援朝作战,东江军上缴的首级可是不少。再说,这不是咱们要考虑的,有钱赚是好事,能结交他,日后说不定更有大用。” “大哥看好他?”林天佑说道:“据我所知,他是从建虏手中逃出,当兵是在正月。几个月就晋升游击,驻守一方,也确实很厉害。” “关键是他看得长远,又肯花钱。”林天生补充道:“购粮,买火枪,都是为了发展。特别买西夷火器,聘请西夷教官,没几个人有那眼光。”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继续说道:“朝廷也不行。宁远大捷全仗着西夷的大炮,可之后呢,又没了下文。” 林天佑轻轻颌首,问道:“既是如此,那便替他保秘。反正不在皮岛,咱们正常做生意,沈太爷也说不出什么。” “郭将军独自而来,也正是不想声张。”林天生轻轻叩击着桌案,思索着说道:“且看这三日内,定金能否送来。” ……………….. 不用三天,郭大靖在第二天便把一千两定金送到了林氏兄弟面前。由此开端,双方算是正式建立了商贸合作关系。 郭大靖也没耽搁时间,整顿人马,只要了刘兴祚作为副手。第三天便向毛文龙辞行,乘船启航,前往广鹿岛。 援朝作战已经结束,各部都在陆续返回驻地岛屿。张攀因为战功,由守备晋升都司,率部回岛,正好与郭大靖同行。 “不以官阶相论,咱们以年龄相称。”郭大靖率先说道:“张兄,你以为如何?” 张攀哈哈一笑,说道:“大靖兄弟,你既不拘礼,某还矫情吗?” 郭大靖笑着相邀,两人同乘一船,还能顺路一段。 “到了鹿岛,张某尽地主之谊,大靖兄弟盘桓两日再携家眷回去吧!”张攀以为郭大靖要去鹿岛接人,主动发出了邀请。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暂时不接家眷了。到了广鹿岛,肯定事务繁忙,等某都安顿好了,再派人去接。” 停顿了一下,他向张攀拱了拱手,说道:“还要劳烦张兄多多照顾。” “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张攀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好了,某肯定照顾好他们。”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提起了在鹿岛种土豆的事情,“据说是海外之物,产量高还耐寒,估计现在已经种下了。” “难得你想得如此周到,某在这里谢过了。”张攀说道:“这你也放心,某派专人照管田地,秋收后若真是出产很高,明年就扩大种植。” 郭大靖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在鹿岛也就这两件事情。 嗯,还有要招几个帮手,与自己一起逃出建虏统治的村民中,倒是有几个合适的。 只不过,这不着急,等自己在广鹿岛安顿好,再派人去一起接来也不迟。 “上半年主要是休整和练兵。”张攀扳着手指头说道:“多制造弩、地雷、木炮、抛石车,下半年或许有所行动。” 援朝大战中,东江军各部的损失也不小。 好在朝廷把拖欠的粮饷都补上了,各岛驻军都分到了一些,补充兵员是肯定的,辽镇军民也能将巴地度过今年。 所谓将巴,就是还要加上辽镇的种植、渔业等产出,才勉强够。 但朝廷的首功赏银还没到,也就是说,今年要比往年宽松许多。况且,向朝廷请求再度核兵,毛文龙和众将都有信心再扩充五六千人马。 再加上地雷、木炮等武器,东江军的情况大有好转是肯定的。张攀也有计划,有畅想,说给郭大靖听,也是想征求下意见。 其实,郭大靖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补充兵员、加紧训练、制造武器等等,恢复实力后再发动。 但有一点,郭大靖要发动的时间和张攀略有些差异。 张攀准备在秋收之后,能多出些粮食来供养解救出来的辽民。而郭大靖要趁着天还热的时候,对建虏发动袭扰。 可郭大靖没说出来,反倒对张攀选择的时间点头赞同。 他有空间,储存了不少的粮食,还通过林氏兄弟购买了万石,自然不担心好不容易解救出来的辽民反倒会饿死。 各人有各人的考量,也是根据自身情况作出的计划,郭大靖不能强求别人和自己一样。 而且,他的也只是计划,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导致计划要临时更改呢? “可以造些强弩,脚踏拉弦,在射程上或许能与建虏的强弓抗衡。”郭大靖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张攀,“未必要列阵对射,毕竟在射速上,弩不如弓。但借助工事,还是能够弥补很大的不足。” 真正的强弩,在射程上还要超过弓箭,古代称蹶张,西方叫脚踏。横扫六国的秦军,弩军就很强大,并击败过游牧民族。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知道制造起来有什么困难。” 金属弩臂应该是最好的,但对于东江军来说,恐怕难以大量制造。 用缴获的建虏的强弓改造,或许是个可行的办法,但郭大靖也没试过。但短弓既然没问题,强弓的改造应该也不是太困难。 “对了。”郭大靖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多弄些火油和泥弹,用抛石车掷出,在敌阵中爆裂燃烧,既烧楯车又烧人,威力不小。” 张攀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是在龙王坨子防御战中使用的武器吧,可把建虏打得够呛。”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防御作战还应该是相当长时间里的主要战术,毕竟在装备和战力上,我军不如建虏。借着防御作战的胜利,也能逐渐培养出将士们不畏建虏的敢战之心。” 要想与建虏野战,必须要有一个过渡的阶段,最主要的便是将士们的心理。用不断的胜利来鼓舞,这是郭大靖的想法,也是他将要去做的。 平辽灭奴,不能野战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却不明白,特别是朝廷重臣,还死抱着劳民伤财的堡垒推进的战法不放。 郭大靖虽然重视防御,却不会修堡筑寨,那太耗时费力,他要在野战防御工事上下工夫。 借助于山川、河流,甚至是平坦野地,以最快的速度构筑工事,抵挡或阻击建虏,在实践上是可行的。 “壕沟阻遏楯车和骑兵,地雷、尖木桩或鹿砦拒马迟滞敌人冲锋,再以战壕胸墙为掩护,用弩或火枪杀伤敌人。远程则以抛石车为武器,当作火炮使用……” 边说边画,郭大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 张攀连连点头,特别是对郭大靖收束敌人攻击面,并用远程武器截断敌人,使其进攻难以持续,前锋便是有凶悍,也将陷入没有后援的围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家门而不入 “设置多道战壕的防线,更有弹性。地雷可以做得小点,士兵用手抛掷的距离,就是两道战壕的间隔。建虏杀入第一道战壕,我军可在第二道战壕给予其杀伤……” 郭大靖脸上露出了坏笑,简单地划着图形,说道:“战壕还可以修成这个样子,单向的。建虏进入容易,想出来却难。” 张攀眨巴眨巴眼睛,不由得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要说阴建虏的招数,恐怕没有比你更多的了。好,这个单向战壕厉害,建虏进入其中,就如同掉入陷阱。” 说完,张攀颇有些感慨和遗憾地摇头,“可惜,不能和大靖兄弟共同作战,不能常聆指教。” “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小手段,张兄谬赞了。”郭大靖谦逊着摆手,说道:“建虏悍勇,堂堂正正的战法,恐怕在短时间内无法取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张攀深以为然,说道:“与建虏正面作战,确实难以取胜。特别是在旷野,建虏铁骑纵横,实难抵挡。” “战场的选择确实重要。”郭大靖也忌惮建虏的骑兵,那可是相当于古代的装甲部队,既有机动性,又有冲击力。 在交谈和讨论中,时间过得很快。鹿岛又是离皮岛最近的岛屿,张攀还意犹未尽,远方已经出现了岛屿的影子。 其实,郭大靖很想把自己的作战思路写出来,推广到整个东江军。但一个略通文字的人设,却不允许他如此高调显摆。 当然,略通,在古代以谦逊为美德的社会,和略懂是差不多的意思,是可以扩展的。 比如某人说略懂一二,可别真以为人家研究不深。说不定,就是个大行家,是个中翘楚。 所以,郭大靖的办法是逐步提高,既让人信服,又使人觉得他勤学上进。 比如今年,他能用蟑螂爬的毛笔字写简单的书信;明年,就能看书,文笔也有长进。以此类推,再著书立说,上书言事,就顺理成章了。 ………………….. 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中还带着海水的潮湿和咸腥。 李秀姐提着篓子,脚步轻快,笑着招呼着小妮,让她跑慢点。 小妮的脚步在海滩上留下一长串印迹,一阵阵清脆的笑声不时响起,显示着收获的快乐。 “哈,看你往哪跑?”小妮用竹子做成的长夹子捉住了乱窜的螃蟹,欢快地笑着,“秀姐,快来呀!” 李秀姐跟了上来,小妮一提一放,便把螃蟹扔进了篓中。 “靖哥哥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给他吃最新鲜的。”小妮的脸上绽出开心笑容,歪着小脑袋说道:“秀姐,你是要和靖哥哥成亲嘛?” 陈有善帮着忙活,也没避开旁人,或许说是有意为之。有郭大靖这层关系,他们这些后来的移民就有靠山。 李秀姐脸上一红,吭吭哧哧地点了点头。 “成亲了你们就睡在正房。”小妮懵懂地不是很清楚成亲的真正含义,反正就是睡在一起,关系更亲近,“我在东屋,秀成哥在西屋。” 李秀姐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你喜欢哪个屋就要哪个。” 开春了,开始盖房子了,虽然只是个大框架,可小妮已经去看了几回,把各屋都分派好了。 她们只知道仗差不多打完了,各部军队就要返回各岛,却不知道郭大靖已经驻守广鹿岛,且到家门而不入。 “跟靖哥哥睡在一起很暖和的。”小妮嘻嘻笑着,说道:“秀姐,我要是冷了,就和你们挤着睡。” 李秀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在这童真无忌的言语中,她的差涩已经不翼而飞。 “姐,姐——”呼唤声传来,引得李秀姐和小妮转头去看,却是李秀成从远处飞跑而至。 来到近前,李秀成喘着气,脸上涨红,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快回家。军队来人了,又送来了很多东西。” 李秀姐眉头一挑,奇怪地问道:“郭大哥呢,他没回来嘛?” 小妮也瞪着大眼睛看着李秀成,一脸期待的神情。 李秀成用力摇了摇头,说道:“姐,快走,你去问个清楚。” 李秀姐心中蓦地一紧,不好的念头浮现而出。定了定神,她连篓子顾不上,转身便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李秀成拎起篓子,和小妮紧紧跟随。 一路小跑回村,李秀姐直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担心害怕。 远远的便看到自家院门前的几个人,还有说笑声传来,李秀姐心中稍宽,放慢了脚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郭夫人回来了。”有人看到了李秀姐,赶忙出声提醒。 人群回头看着,自动地让出了通路,脸上是羡慕和敬重的神情。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秀姐微微低头,把伤残的手臂藏在袖中,还有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局促不安地迈着脚步。 “阿秀,过来见过张将军。”陈有善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李秀姐感到了亲切,紧张也缓和了不少。 “民女见过张将军。”李秀姐只是略抬头看了一眼,便向张攀敛衣施礼。 张攀赶忙伸手虚扶,还礼后笑道:“虽然未过门,可弟妹也是叫得的。大靖和张某既是袍泽,又是兄弟,弟妹不必拘礼客气。” 李秀姐嘴唇翕动了几下,低低的声音问道:“敢问张将军,郭大哥怎么没回来?” 张攀笑着答道:“弟妹不用担心,大靖兄弟晋升为游击将军,被派到广鹿岛驻守。军务紧急,他便先去广鹿岛,安顿好了便派人来接弟妹。” 李秀姐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人没事儿就好,至于什么游击将军,她也不知道官儿有多大。 “张将军,请进屋。”李秀姐这才想起相让,快走两步,推开了院门。 张攀点了点头,让随行军士把郭大靖让他捎回的东西搬进院,又请陈有善一同进屋。 屋子狭仄,二人只能在中间灶房落座,李秀姐又忙着烧水,却被张攀止住。 “弟妹不用忙,军务繁忙,我说完事情就走。” 张攀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都递给陈有善,说道:“一封是给陈先生的,另一封是让陈先生讲给弟妹听的。郭兄弟都安排好了,你们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军营找我。” 再次瞅了瞅这不大的房子,张攀便站起身,说道:“我听吴北昌说了盖房子的事情,让他们尽快盖好。让你们住这小屋子,委实对不起郭兄弟。” “民女能住在这里,已是很满足,比逃出来前可强得太多。”李秀姐赶忙说着客气话,“郭大哥既是要派人来接,就不麻烦搬家换房子了。” “房子总是要多盖些的,你们尽管去住。”张攀笑着摆了摆手,告辞而去。 李秀姐和陈有善送张攀离去,才又回到屋内。 陈有善拆开信件,先看了给他的那一封,然后捋着胡须思索半晌,才打开郭大靖给李秀姐的。 李秀姐有些忐忑,坐在那里老老实实,手在不停地捻着衣服。 陈有善看着信,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抬头看了李秀姐一眼,温声道:“阿秀啊,大靖想着你呢!” 啊——李秀姐脸上飞红,又垂下头,轻咬着嘴唇,心里热热的,脸上也烫烫的。 “大靖告诉你,等他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派人来接你过去成亲。要是你不愿意,也到了那边再说,他不勉强。” 陈有善捋着胡须说道:“大靖想得周到。你们俩的关系,在这里都传扬开了,若是不成,你在这岛上的日子怎能好过?” 李秀姐轻轻嗯了一声,反正陈有善知道自己的心思,还张罗着给办亲事,倒也不必多作解释。 陈有善继续说道:“大靖是广鹿岛主将,就相当于张将军在这个岛,是最大的官儿。除了接你们,他还想让老夫找些可靠的人也去相助一二。” “要从军当兵嘛?”李秀姐疑惑地问道。 陈有善笑着摇头,说道:“大靖既管军又管民,象耕种、制造等事,他还是需要些信得过的人来管理监督。都是一起逃出来的,有些人还是他知根知底的。” “就象陈叔,还有赵叔。”李秀姐恍然。 陈有善把信放下,说道:“我先和他们谈一谈,看他们愿不愿意去。这封信呢,你自己保存好。” 停顿了一下,陈有善又补充道:“大靖已经是游击将军,你是他的结发妻子,是正室。别的不用做,识些字总是好的。” 李秀姐眨着大眼睛,脸上发热发烫,但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有善是好心提醒,郭大靖已经是将军,作为将军的夫人,以后有丫环侍候,自然不需要劳累辛苦。 但将军夫人也要拿得出手,啥也不会,还是个残疾,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送走了陈有善,李秀姐无心去和两个正欢乐地清点送来物品的孩子说话,回到自己屋内,对着铜镜发着呆。 若是郭大哥只是个小兵,自己操劳辛苦,也算是个贤惠的媳妇。可成了将军,李秀姐立刻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怎么办呢,是明智地选择退出,还是继续赖着郭大哥? 姑娘有些心烦意乱,对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像,长长地叹了口气。 …………………. 鹿岛已经离开了视线,消失在远方的海面。 “不就三个人嘛,接上船就走,啥东西也不用带。”藤野英说话的语气有些怪,眼睛却盯着郭大靖。 郭大靖收回目光,看了藤野英一眼,淡淡一笑,说道:“请藤野先生来某的舱室,郭某有要事相托。” 见郭大靖不接自己的话,藤野英翻了翻眼睛,老大不情愿地走下了舱室。 时间不大,藤野正便来到了郭大靖的舱室,藤野英自然跟在老爹身后。 “藤野先生请坐。”郭大靖泡好了茶水,热情地起身招待。 藤野正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开口问道:“郭大人有何吩咐?” 郭大靖给藤野父女倒上茶水,坐下后才缓缓说道:“郭某想劳藤野先生的大驾,去一趟壕镜,从西夷那里购买一批火枪。” “火枪?西夷?”藤野正端起的茶碗停住了,疑惑地看着郭大靖。 藤野英也甚是不解,开口问道:“西夷的火枪有什么厉害之处?” 郭大靖并不能把重火绳枪的准确数据说出来,只能依据手中的火绳枪,再加一倍的威力。 “……重火绳枪很笨重,有二十多斤,通常要用支撑来发射,但铅弹的威力极大,百步内能击穿重甲(当时大多数武器在80m以外几乎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藤野英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问道:“真有这样犀利的火枪?” 郭大靖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点完全可以肯定。而在壕镜的西夷,乃是葡萄牙人,在壕镜建有炮厂。嗯,也有称他们为佛朗机人的。”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如果把火枪造得大一些,确实能达到那样的威力。就如同火炮,与火枪的原理是一样的。”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说道:“藤野先生高见。”说着,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藤野正,想听到他的答复。 “既然有海商牵线搭桥,那个葡萄牙人又没有什么购买火枪的限制,此事便算是成了大半。”藤野正沉吟着说道:“要某去购枪,也正是所用得人。” 郭大靖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海上风波难测,郭某麻烦藤野先生,也是几经思量,甚难开口。” “派别人去也能完成吧?”藤野英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只要形制规格交代清楚,花钱买就成。”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倒也能成。” “就是要耽搁时间,且不敢保证购回的火枪在质量上有没有问题。”藤野正喝着茶水,缓缓说道:“越快买来越好。”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藤野先生也不必勉强,待林家海船来到,或委托他们代购,或派别人去买。” 正如藤野英所说,派别人去也能完成任务。但不是行家,可能买回来的火枪就有问题,或者不合使用,平白耽误了时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照顾好她,经营岛屿 郭大靖不再说话,端起茶碗呷着茶水,静待藤野正的决定。 藤野正看了藤野英一眼,说道:“林家是行惯了海上商贸的,航行的风险应该不大。但某也要做万一的考虑,就是这个女儿,让某放心不下。” “爹。”藤野英被揭穿了身份,不由得羞恼地跺了下脚,说道:“你去哪我去哪,要么同去,要么不去。” 藤野正微微一笑,说道:“所谓的海上风险,并不比战场上要大。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壕境,与西夷打交道,也开开眼界。” 他转向郭大靖,似笑非笑地说道:“郭大人,英儿便留在广鹿岛,你如何让某放心呢?”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不如藤野先生要郭某作怎样的保证?” 藤野正盯着郭大靖的眼睛,说道:“照顾好她,只要你还活着。” 郭大靖对这个承诺有些为难,不知道是怎样的照顾,还是一辈子。 但权衡之下,他还是用力点头,说道:“只要郭某不死,定然尽某所能,照顾好藤野姑娘。” “是不是照顾得好,还要阿英满意才是。”藤野正狡黠地一笑,看着女儿,说道:“郭大人已经答应了,你自然可以提出条件,让他满足你。” 耶?!要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被藤野英拿捏到了手里? 郭大靖惊疑不定,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但看藤野英的神情,却又不象,便又放下心。 世上有多少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郭大靖觉得自己未必会如此,但一个女人,怎么还摆不平? 接下就好办了,郭大靖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不仅要购买火枪,还想聘请西夷教官、工匠等等。 “第一批火枪想来数量不会太大。”藤野正说道:“若不用某在壕境长期等候,便要争取与西夷达成协议。他们造好枪送到,郭大人便付钱。” “如果能聘请到西夷的教官、工匠,稳定供应火枪,便基本不成问题。”郭大靖说道:“可以打东江镇的旗号,对于官方,西夷还是比较重视的。”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林氏海商若是诚信,日后可多借他们的力。” “第一次合作,总归是有风险。”郭大靖无奈地说道:“我已经尽力钓住他们,只要他们想着赚大钱,就不会因小失大,自绝了发财的路。” 组建自己的商船队,是最保险的事情。可目前来说,条件不允许,也只能寄希望于林氏兄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而郭大靖在林家货栈看似闲逛,也是有其考察的目的。如果货物比较多,价值比较大,林家自然不敢轻易得罪郭大靖。 说白了,是一杠子买卖,还是长期合作,要看林家兄弟的眼光和魄力。 为了藤野正海途的安全,郭大靖不准备让他带太多的钱财。按照他的估计,只携带五千两银子,够买二百枝火枪,以及聘请数人的钱财。 “如果火枪超过两百枝,所带钱财不够的话,由林家垫上,我连本带利偿还。藤野先生,以为如何?” 郭大靖征求着藤野正的意见,毕竟是派他出去,不给人家带够钱,总是说不过去。当然,郭大靖也不知道要带多少钱才够用。 藤野正呵呵一笑,说道:“某觉得五千两都多,财不露白,你们汉人是有这句话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确实有这句话。但也有一句话,穷家富路。藤野先生出门在外,怎能囊中羞涩?”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说道:“这样,我给藤野先生两件宝贝,若真是没有办法,便卖给西夷。” 所谓的宝贝,自然是巴掌大的小镜子。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每块卖上千两白银,还是比较把握的。 敲定了大部分的细节,甚至是藤野正要带的几个随从,郭大靖才送走藤野正,心情愉悦地回舱休息。 这又是一件大事完成,藤野正是最理想的人选,郭大靖对此是相当地满意。 …………………….. 广鹿岛位于黄海北部,长山群岛的西部,由二十三个大小岛、砣、礁组成,陆地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是长山列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岛屿。 郭大靖挑选此岛,一是耕地面积比较大,便于自己自足;二是接近辽南的旅顺金州,有利于实施他的战略设想。 抵达广鹿岛后,郭大靖便开始忙碌起来,查验籍册,召各部主官布置任务,丈量出几十亩土地,种植土豆…… 如果象尚可喜以前管理的那样,自然不用费太多的脑筋,也无须太过劳累。 但郭大靖通过了解和询问,对很多的工作都有新的安排,要制定新的规章制度,这下子自然够他忙,够他累的。 比如在海难上用插枝法养牡蛎,也就是生蚝,尽管生长较慢,但省成本和人力,也是一种增加食物的好办法。 再比如广鹿岛隶属军队的作坊,郭大靖又从百姓中招募了人手,扩大生产。除了原来修补盔甲的简单工作外,又增加了弩弓、地雷、抛石车等武器的制造。 对于军工,郭大靖舍得投入。原来的工匠只给些粮食养家糊口,他又给涨了一钱银子。 虽然只是一钱银子,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是巨大的改变。涨工资嘛,谁不高兴呢! 岛上军民加起来有一万五六千,如果能全部动员起来,集中力量也能干不少工作。 可能以前的主官也不是没想过,但受制于粮食和资金,无法象郭大靖这样管理。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郭大靖一系列政策发布下去。只要干活儿,不管轻重,都能得到粮食,或多或少而已。 伐木、烧陶、碾药、做军衣手套……甚至是打渔捞虾,都比原来领的粮食要多。至少,能让老百姓多吃上几碗粥。 “买鸭买鹅,还有纸、铁料……”郭大靖拿出清单,对吴九成交代着,“先紧着一千两银子花,快去快回。” 广鹿岛远洋海船没有,但能在渤海航行,到登州、宁远、天津的船却还有数条。 吴九成是负责岛上采买的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在辽东从事过商贾,很是精明的一个人。 只不过,郭大靖的大手笔,让吴九成愣怔了一下,随即便躬身领命,“大人放心,小的跑登州不是一次两次,定把事情办好。” 郭大靖微笑颌首,嘱咐道:“还有几个人跟你同去,就安顿在山东,你帮着照顾一下。” “小的明白。”吴九成猜测是郭大靖安插的眼线,侦察刺探什么,可不是他该问的事情。多半是朝廷动向,登莱官员的情况。 吴九成还真是猜错了,郭大靖派去的几个人主要是打听居住在山东官绅的情况。谁家地多,谁家粮多。 郭大靖作为一岛主官,不能擅自离岛。但山东很近,他还是能抽个空子跑个一趟两趟。 买粮多费钱哪,哪有偷的省事儿。就那些官绅,侵吞土地,还不缴粮纳税,不偷他们的偷谁的。 况且,官绅家的保安情况,就那些护院家丁,对郭大靖来说形同虚设,偷得安心又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吴九成领命而去,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农模样的人又走进来,躬身向郭大靖禀报。 “禀大人,黑麦共种了四百三十余亩,土豆也发芽开始种植,约略能种百八十亩的样子,就在这两天便能种完。” 王老憨是个真正的庄稼把式,且人如其名,憨厚老实,交代的事情办得不折不扣,极为认真。 “沤肥池呢,挖好了几个?”郭大靖和颜悦色地问道。 王老憨面无表情,躬身道:“回大人,现在挖好了六个,还有五个正在挖。” “好。”郭大靖拿过一张条子,盖上自己的印信,递给了王老憨,“去郑大人那里领粮吧!” 王老憨脸上闪过喜色,上前双手接过,道谢后转身离去。 接下来是工坊的管事儿冯章进来汇报,用短弓改造的弩已有百张,抛石车十六架,各种型号的地雷四百六十余颗。 已经半个多月了,这样的生产制造数量其实并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但规章制度实施不久,招募的人手也有熟练过程,他还是多加夸奖,并如数拔发了粮食。 终于能清静一会儿啦,郭大靖轻抚着额头,看着自己记录的数据,虽然字写得不堪入目,但重点不是这个。 军户制也有好处啊,那就是自己说啥就是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阻力很小很小。 郭大靖发出的感慨不是假的,就比如种植土豆和黑麦,要是老百姓自家的土地,恐怕要多费口舌,讲解种植的好处,老百姓还要将信将疑,顾虑重重。 现在好了,只有王老憨吭哧着表示了担忧,郭大靖也没多费唾沫,告诉他没有问题,这事就算成了。 岛主就是土皇帝,朝廷又没派地方官员,自然是郭大靖军民一起管,权力老大老大滴。 至于练兵,郭大靖并没有投入主要精力。下面军官执行命令,刘奇士和藤野正等人负责监督,他也很放心。 空间内的火枪全部取出,偷偷放进了仓库,再加上援朝之战结束,又从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将领手中买到的一百余枝,火枪兵已经扩充到了四百。 等到弩弓制造完成,郭大靖准备组建起一支两千余人的新式部队。四百火枪手,五百弩兵,八百刀盾长枪兵,两百火力支援兵,一百骑兵。 不是不能再扩充,而是盔甲就那么多,岛上的财力物力也支撑不了太多脱产的军队。 这还是要等朝廷重新核验完,才能发饷的数量。按照原来的编制,郭大靖还要自掏腰包,给多出的五百兵发粮饷呢! 即便是自己花钱养兵,郭大靖也不在乎,正计划着登上陆地,建立据点,方便收拢逃出建虏统治的辽民百姓。 房门没被敲响,却有人走了进来。 郭大靖垂着头,翻了下眼睛,再抬头时,已是一副微笑的脸,迎接着淡然飘来的香风。 藤野英既不施礼,也不称呼,径直走过来,把手中的文件一递,说道:“统计好了,大概是六千七百多人。” “辛苦了。”郭大靖伸手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了一下,便拿起统计资料看了起来。 藤野英不客气地坐下,又掏出小镜子,左右端详,整理妆容。 臭美!郭大靖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又转到了文件上。 既然要全民皆兵,平常就要加以训练,哪怕强度不够,只能抽空闲时间,也比塞把武器就拉上战场要强。 郭大靖要干得更加彻底,连女人都算上,能劳作的、适龄的,都要参加军事训练,编进民兵这种组织。 当然,能成为民兵也是要多领些粮食,或者发点银钱的。对于调动百姓的积极性,郭大靖更偏向于后世的物质激励,而不是空口白话。 六千七百人,每人每月多给一升粮,或者给几分银子……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最后算出的数字,沉吟着,衡量着,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击,目光不觉移到了藤野英的脸上。 洗去不知道涂的什么怪东西,藤野英的肤色也不是很白,且五官恐怕也不符合当时的审美标准。 但在郭大靖看来,凭他在网络上阅美无数的经验。藤野英的五官,包括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有典型的西欧之美,很象后世的一位韩国女星。 嗯,这家伙的妈妈就是朝鲜人,也难怪。 藤野英挑了下眉毛,大眼睛眨巴眨巴,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瞅啥?” 瞅你咋的?!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听说你去看了正给我盖的房子,对着工匠指手划脚。要论盖房子,人家才是专业。” 藤野英不以为意,说道:“我让他们改的是房间的格局,不是房屋的结构。你那么忙,只好我代劳,省得你住进去又觉得不满意,成天抱怨。” 我,抱怨? 郭大靖拱了拱手,无奈地说道:“那就多谢藤野小姐了。” 藤野英恢复了女儿身,但平时的穿衣打扮还是偏向于中性,并且自己做了套军服装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宁锦大战爆发,谈生意 作为郭大靖的秘书,嗯,当时叫文书或幕僚。在军营中进出自由,起初颇有些议论纷纷。 但郭大靖不为所动,或者说本来就有意如此。军营中的女性,藤野英是第一个,可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管是妇女医护队,还是女民兵,都将是藤野英来组建,她也是最佳的人选。 “不用谢。”藤野英对着镜子,随意地摆了下手,又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道:“明天我准备去招募妇女,先把医护队组织起来。” 当时的缠足陋习还不算严重,缠足的多是大家闺秀、官宦人家。贫家小户要劳作,要奔波,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特别是辽东妇女,在性情上也比中原女子要爽利。再说,现在都是为了生活,妇女能为家里多赚几升粮食,抛头露面也算不得什么。 “好,那就辛苦你了。”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女民兵,也是你的工作。”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这六千七百人中,我准备再细分一下。一部分是后备军,全是适龄男子,可以随时补充进军队的。一部分是民兵,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动用他们的。”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道:“这样能省些粮食,对吧?” 郭大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本部发下来的粮饷就那么多,得算计着花才是。” 藤野英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郭大靖身旁,说道:“来,我教你写字吧!” 郭大靖有些抗拒,不想练毛笔字了。等买来大鹅,揪点鹅毛当笔,凑和着得了,也不是要当书法家。 可藤野英不容分说,拿起毛笔塞到郭大靖手中,站在郭大靖身后,把着手就开始写。 温暖的呼息轻轻喷到郭大靖的耳际脖颈,鼻中能嗅到淡淡的馨香。郭大靖的心态也平稳下来,体会着毛笔在纸上的轻重勾抹。 藤野英闻到了一股男子汉的味道,不全是汗味,好象有点花香,不由得微皱眉头,注视着郭大靖的耳后脖颈。 穿越而来,很多习惯还是不好改。虽然条件不象后世那么方便,但郭大靖还是几天擦洗一次,用的是后世的香皂。 也正是这些细节,使得郭大靖与当时的男人有着不同。很多人会忽略,但藤野英身为女子,心思细密,老早就发现了郭大靖的与众不同。 “你熏香了?谁帮你熏的?”藤野英终于耐不住,更加凑近,几乎贴着郭大靖的脖子,用力地吸着鼻子。 郭大靖赶忙躲闪,笑道:“哪有熏香,是洗澡用的小物件。你想要的话,我送你一块。” 藤野英皱着眉头转到前面审视着郭大靖,半信半疑地说道:“你给我看看。”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伸手作势到怀里,从空间内取出香皂,再掏出来递给藤野英。 空间内的日用品并不多,也就郭大靖和几个员工放在储物柜里的。但肥皂却有一箱,是公司给勤杂工买的,让那位大姐帮员工洗工作服用的。 藤野英接过来就相信了,不用凑到鼻下,香味就闻到了。她脸上神情放松,饶有兴趣地摆弄着。 “洗澡时抹身上,就象皂荚一样的用法。”郭大靖介绍道:“但比皂荚更好用,洗完皮肤更润滑。” 哦,藤野英的眼睛立刻亮了,把香皂收好,字也不教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不是马上就去试验,洗得香香白白了吧?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离去的背影,微抿嘴角,带着男人那种坏坏的笑。 ……………… 朝鲜被建虏攻击时,只有东江军奋力出击,与建虏展开了连番血战。 无论是仓促调集由内镇胡良辅率领的津镇、登莱、觉华的七千人马,还是一直在拼命修城、在朝廷屡番严令下才敷衍出兵的辽东督师,都没有起到作用。 面对朝廷“且令以关宁之师直捣虎穴”的严令,袁督师先是上疏辩解说后金发十万攻打朝鲜,还有十万在家防守,后金一点都不空虚,不可妄动。 朝廷第二次严令,袁督师辩解此时正是全力筑城的大好时机。又称已经在三城之间播种屯田。如果不筑城守卫,那么屯田所得就等于送给后金。 最后迫于压力,袁督师就派数千人马在三岔河晃悠了一圈虚应敷衍。 而东江军粮饷不丰,装备简陋,却全力援朝,连番厮杀血战,取得了比历史上好上数倍的战功,特别是斩首建虏禆王,更令朝野为之一振。 只此一件,就能看出,东江军相比于每年拿着几百万两银子,装备精良,却只知道修城,朝廷严令出兵援朝,却只有“纸上之兵”的袁督师,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在后世经历过短暂键盘侠的郭大靖,相信袁督师不是建虏的内奸,他只是战略上的短视,军事上的无能。 一个字来形容,袁督师就是“蠢”。 卖给蒙古人粮食,幻想着拉拢蒙古诸部对付建虏,却没想到蒙古诸部会成为建虏抄袭京畿的助力; 老奴死后,派人去吊孝,名为刺探情报,却令亲明的蒙古诸部寒心,使得建虏又多了抗衡明朝的盟友; 而援朝举足不前,袁督师还是干出了成绩,四月中旬上奏:乘敌有事江东,姑以和之说缓之。敌知,则三城已完,战守又在关门四百里外,金汤益固矣。 你看,我没闲着,趁着建虏打东江攻朝鲜,我把锦州、大小凌河三座城修好了,且是固若金汤,四百多里外的关门可以彻底放心了。 袁督师好吹牛,而吹牛的后果就是可能被打脸。他自然是万万没有想到,奏疏中洋洋得意的刚自夸完,皇太极就带着八旗人马来打脸了。 天启七年五月十六日,皇太极率兵起行;二十日到达广宁,前锋营乘夜进发,攻克明军多处哨所,探清了右屯卫、小凌河、大凌河、锦州等地的所有军情。 二十一日,后金军随即发动大规模进攻,皇太极亲率四旗军马进略大凌河一带,大凌河及小凌河驻守的明军,弃城遁走。 袁督师不动如山,以牺牲东江军和朝鲜为代价所修筑的三城,转眼间便没了两座。 建虏追杀逃跑的明军直至锦州城下,四面合围,并在锦州城外大肆掳掠人口、牲畜。 好嘛,袁督师迁人屯田,好顿忙活,又是拱手送给了建虏。 面对来势汹汹的建虏,袁督师马上就忘了刚吹嘘完的固若金汤了,说是救不了锦州,只能自己守宁远。 “奴围锦州甚严,关外精兵尽在前锋,今为贼拦断两处,夷以累胜之势,而我积弱之余,十年以来站立不定者,今仅能办一守字责之,赴战力所未能……” “彼分番迭攻,而我兵战不可透,则锦为必破。” 固若金汤呢,这才多长时间,锦州刚修好就必破,太豆腐渣了吧? ………………. 宁锦大战爆发的消息,传到广鹿岛的时候,郭大靖正在招待乘船而来的林天生。 而吴九成也从登州返回,购进了郭大靖所列清单的大部分。 “人工养牡蛎,养鸭养鹅,借靠海的优势,郭将军真是擅长经营。”林天生看着海滩上插着的竹棍,以及正从船上卸下的鸭鹅等货物,恭维着赞道。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没办法,都是被逼无奈才想出的招数。” 林天生目光闪动,说道:“郭将军可知,闽粤炼铁久负盛名,铸造枪炮的技术也甚精良。” 郭大靖也没想到吴九成在登州购买精铁的数量不足,听到林天生如此说,他猜测到了其的用意。 先买后造,这是必然的过程。就算聘请到了西夷炮师,原料问题也需要解决。 而且,打造盔甲兵器,也需要精铁。这次让吴九成购买精铁,郭大靖是想给将士们打造铁面具的。 胸腹、面门是人的要害所在,若中箭不死也基本丧失战斗力。而建虏有很多射术精湛的弓箭手,在援朝作战时,郭大靖就领教过。 “只要价格合适,林家能运到多少精铁,郭某就收多少。”郭大靖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给了林天生笃定的答复。 林天生呵呵一笑,说道:“比从登州购买的精铁只低不高,郭将军尽可放心。就是不知郭将军准备购买多少?” 还是不信老子有足够的钱哪,郭大靖笑道:“先买五千两银子的精铁,林兄不会担心郭某赖账,先拿钱再办事吧?” 林天生摆手道:“在下岂敢。既如此,便一船粮食,一船精铁,今年肯定运到。” 按照当时明朝工部的定价,一副盔甲是九两多银子。五千两光买盔甲,能有五百多副。换成精铁的话,数量更多。 “还是老规矩,郭某先付一千两的定金。”郭大靖很土豪地一摆手,说道:“这样,林兄该放心了吧?” 林天生拱手说道:“郭将军的豪爽慷慨,在下钦佩。” 让林家知道自己的资金丰厚,才能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所以,郭大靖就要表现出慷慨大方,不占或少占别人的便宜。 “林兄要知道,购买火枪,聘请西夷的教官工匠,乃是今年最重要的事情。” 郭大靖停下脚步,郑重地说道:“早一日装备火枪,与建虏作战,将士们便会少些伤亡。在此,郭某拜托林兄,多多费心辛苦了。” 说着,郭大靖向着林天生拱手施了一礼。 林天生赶忙躬身还礼,说道:“郭将军的苦心,在下深知。辽东沦陷,建虏猖獗,在下身为大明子民,也是痛彻心扉。但凡能尽些微薄之力,必定全力以赴。”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表情诚挚地说道:“在下虽是商贾,却非唯利是图之辈。俗话说:日久见人心。郭将军且放心,慢慢看着便是。” 郭大靖轻轻点头,感慨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林先生轻利重义,堪为义商,令人敬服。” 林天生心情愉悦,谦逊着说道:“郭将军过奖了。与郭将军合作,在下实是赚了钱的,实在是惭愧。” “合作共赢,你我皆得利,才能长远。”郭大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不赚钱,我还不放心呢!” 林天生感慨地连连颌首,说道:“郭将军与众不同,在下腆颜结交,望郭将军莫嫌弃。” 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这也没啥,一回生二回熟嘛! 但郭大靖没有马上答应,笑着说道:“林兄刚刚说了日久见人心,那咱们就在合作成功后结拜为兄弟如何?好叫林兄知晓,某有一位姓刘的结义大哥,天天念叨着要是三人结拜就好了,和桃园刘关张一样。” 林天生哈哈大笑,心胸为之一畅,说道:“既如此,待在下把郭将军交代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来结交郭将军和刘大哥。” 他所说的结交,并不是结拜的意思。 但郭大靖既然这么理解,更显出豪爽直率的性格,林天生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怎能拒绝? 而郭大靖也是有意这么说,把关系搞得亲近些,事情办成的把握也就越大。 至于林天生是善是恶,以后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可不是一个结拜兄弟能够束缚住郭大靖的。 “郭将军还想买海船,进行远洋商贸?”在谈话间,林天生对郭大靖的设想表示了足够的惊讶。 郭大靖笑着说道:“林兄不必如此惊诧吧?某听说与倭国贸易最是赚钱,不免心动。” 林天生轻轻摇头,说道:“赚钱是不错,可与倭国海贸不是谁都能做的。倭国有限制,只有那么几家海商有资格。” 郭大靖自然知道,象李旦、郑芝龙不就是有资格的,并因此而成巨富。 但他想的是走官方渠道,以大明的名义与倭国通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两人边谈边走,郭大靖固然长了姿势,林天生也是受益匪浅。 “郭将军要做生意的话,沈太爷那边可要打点好。”林天生郑重地提醒道:“别的倒还罢了,参貂茸等辽东和朝鲜特产,可是沈太爷把持垄断。” 郭大靖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郭某会处理好此事,多谢林兄提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宁锦大战爆发 建虏攻朝虽然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但对东江军的影响依然很大。 东江军不得不放弃在朝鲜的屯田和据点,也失去了粮草物资的供应基地朝鲜,不得不依靠朝廷发粮饷和走私贸易来贴补军需。 这对郭大靖来说,自己做点生意也就容易得到毛文龙的许可,沈世魁也就能对付过去。 但对毛文龙和东江军来说,这种放任的发展最终必然导致与朝廷矛盾的加剧。 原因很简单,朝廷如果既不想,或是不能拿出足额的粮饷,又觉得东江镇经商自筹难以控制,就必然会使出手段。 其实,皇帝和文官集团在一个问题上的立场是比较一致的。那就是对武将的控制,说白了,就是大明的祖制“以文制武”。 现在的东江镇没有文官监军,毛文龙又持尚方宝剑,已经引起了文官集团的猜忌,弹劾不断。 相反,袁督师能够得到重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进士出身。既是文官,又是文官中对军事上比较熟悉,且是胆子最大,吹得最响的。 天启帝能够重用和相信毛文龙,但崇祯却还是那陈旧的思维。对于文官集团从锉子里拔大个,推举出来的袁督师,他又给予了重用。 毛文龙、满桂、赵率教、朱梅、孙祖寿……辽东不愁无勇将,可瞎了眼,或者说是被猪油蒙了心的崇祯,却偏偏要万里迢迢地召回袁蛮子。 “又要打仗了吗?”林天生的消息还很灵通,估计在皮岛就知道了宁锦战事爆发,“郭将军这里倒甚是平静。” 郭大靖说道:“援朝作战刚刚结束,部队需要补充休整,就是要出兵救援,恐怕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林天生深以为然,但还有些疑惑,问道:“宁锦那边能挺住?万一失守,关门危险。” “每年几百万两银子拿着,数万大军装备精良,若是连两座坚城都守不住,岂不贻笑天下?”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话带着嘲讽,“再者,皇太极发动攻势,并不想损失惨重地攻取孤城,他的目标是粮草物资和人口。” 林天生想了想,苦笑道:“何苦呢,既不能与建虏野战,在锦州三地和宁远移民屯田,岂不是白白给建虏准备的?” “林兄都能看得清楚,朝中诸公却执迷不悟。”郭大靖叹了口气,说道:“锦州若是重要,建虏岂能不占?接收几座废城,便是复土,便是大捷,真真可笑。” 林天生无奈地摇头,说道:“郭将军也不必如此抑郁难平。自家管自家的事情,凭郭将军的武勇和智计,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是确定无疑的。” “借林兄吉言。”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郭某以平辽灭奴为目标,但凡有一口气在,也绝不变志向。” 林天生伸出大拇指,赞道:“英雄有大志。若是别人说这话,在下权当胡言吹嘘。但从郭将军口中说出,在下却深信不疑。” 哈哈哈哈,郭大靖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林天生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道:“听林兄之言,郭某马上就改名字,就叫郭大志。” 林天生也笑得开怀,凑趣道:“叫郭灭奴或郭平辽,岂不更响亮?” 玩笑开过,两人感觉关系更亲近了一些,郭大靖引着林天生到住处,热情地款待。 桌上多是广鹿岛的特产,虾夷扇贝、水煮杂色蛤、烤红虾、海鱼,还有小鸡炖蘑菇、烤鹿肉。 藤野父女和两个随从也被请来,与林天生先熟络一下,同坐海船更加方便随意。 “你做的?”藤野英吃着味道很好,偷空跑去问大厨。 大厨嘿嘿讪笑,说道:“是郭将军指点传授,小人照着做的。”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疑惑又回到了酒桌。 林天生略有些奇怪,明显能看出藤野英是女性,当时男女同桌还是很少见的。由此,他也猜测藤野英与郭大靖的关系非同一般。 难道说郭大靖也学毛文龙,让老岳父出头作生意? 林天生还带来了不少礼物,是送给郭大靖的家眷的,只是没想到郭大靖还未接人。 这家伙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准备把礼物分成两份,送给藤野英一份。反正郭夫人不在,也不知道这事。 不管林天生如何瞎想,推杯换盏之间,在酒精的作用下,桌上的气氛还是挺热烈。 倭人哪,看来郭将军所说的要和倭国进行商贸,倒也不是随口而说。 得到藤野正父女的身份,林天生的脑洞又打开了。 不是倭国不想跟大明直接商贸,而是大明就那么牛,不答理他。除了倭国,还有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想打通和大明的的商贸呢! 所以,如果朝廷允许,东江镇直接和倭国贸易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能成的话,林家或许能凭结交郭大靖的情份,从中分一杯羹。 海贸的利润极其丰厚,尽管也伴随着高风险,但有的是人趋之若骛,为金钱而疯狂。 当然,林天生也只是想想,并没有太大的奢望。就现在这种状态,既赚钱,又能结交郭大靖,他还是认为很值得。 至少郭大靖比沈世魁强多了,不那么贪鄙,做买卖痛快利索。但要说郭大靖傻,不懂商贾之道,林天生也绝不会这么想。 显然,郭大靖这般大方,也是想和林家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正如郭大靖所说的“合作共赢”,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就是这么简单。 “林先生再帮郭某一个忙。”郭大靖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买些书籍回来,不拘儿童启蒙,还是医卜算等杂书,某都需要。” 林天生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举手之劳,郭将军不必客气。” “不知郭将军购买书籍是要做什么?”停顿了一下,林天生又好奇地问道:“难道要在岛上建学堂?”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某要建立夜校制度,不论军民,每天晚上都要抽出半个时辰读书识字。” 在座的人都不解其意,有些惊讶地看着郭大靖。 “读书识字能晓天下事,开阔眼界。”郭大靖说完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说这虚的大的,只说有了知识便能灵醒,什么事情一教就会,难道不够吗?” “这个——”林天生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的想法确实与众不同,但这个道理还是对的,识文断字与粗鄙不文确实大有不同。” 郭大靖呵呵一笑,知道林天生是随意附和,却也并不在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百姓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抽出半个时辰读书识字并不难。 而军队中的将士们能够识字算数,暂时可能还看不到多大的效果。但越往后,知识就是力量就越能体现出来。 比如说炮兵,有文化的和没文化的学起来、用起来,肯定截然不同。至少,在命令传达和理解上,效率和速度也会不一样。 现在东江军虽然装备简陋,难道就总是这样?新武器是肯定要有的,比如红夷大炮,一炮下去就是一条血胡同,可厉害啦! 还有郭大靖要自己制造的一些武器装备,以及很多赚钱的东西,要是对文化人,他只需要介绍个大概就行,多省劲儿。 没错,郭大靖确实要搞些赚钱的东西。 指望朝廷是够呛,小冰河期的大灾害已经来临,崇祯穷得都穿补丁衣服。练饷、剿饷加得义军蜂起都够不得了,哪还有太多钱粮来补贴东江? 而象毛文龙,或是沈世魁那样,只靠着辽东特产的人参毛皮等特产,也不可能使东江军民吃饱肚皮。 当然,这些都是在计划当中。而确定与林家商贸的长期稳定,就是最基本的条件。 尽管皮岛有多家东南商贾,但再尝试的话,至少又要耽搁一年。 所以,郭大靖才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争取今年就能确定下来,并得到粮食和火枪。 酒饭过后,郭大靖留林天生等人歇息一夜,明天再开船启行,他则回了军营休息。 第二天,郭大靖又招待了林天生一行,才送他们上船,挥手告别,望着船帆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之外。 “林家商船是走惯了这条海路的,不用担心。”转过身,郭大靖对着流泪惜别老爹的藤野英安慰道:“实在是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才麻烦藤野先生走这一遭的。” 藤野英微微侧身,用绢帕擦去了眼泪,略有些哽咽地说道:“没怪你的意思,我爹他愿意出海,多少年了,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广鹿岛的发展,关系到郭某能否再立大功。嗯,现在事情办完,某要率兵登陆,在望海埚建立据点。” 藤野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你去吧!” “你还是留在岛上。”郭大靖说道:“建虏正在攻打锦州,沿海也早弃守,此行并无风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派人去鹿岛接李秀等人,你要是觉得方便,在岛上帮我接待安置一下。” “没什么不方便的。”藤野英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就怕郭夫人嫌我设计的房屋不够好。” “她是个老实人,不会挑毛病,也不会欺负人的。”郭大靖瞅了藤野英一眼,说道:“我只怕她被别人欺负。”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眼睛,很无辜地说道:“怎么会呢,堂堂游击将军的夫人,这岛上谁敢欺负她?”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有些犹豫。他不怕别人,倒有些担藤野英。若论心眼和唇舌,十个李秀姐也不是这女鬼子的对手。 嗯,李秀姐又不是一个人来,有那些村中的老人跟着,应该没事儿。 郭大靖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把需要藤野英做的工作仔细交代下去。 ………………. 望海埚,明置,属金州卫。即今辽宁大连市东北七十里望海子。 望海埚地处金州腹地,位于金州城东北六里的金顶山上。 这里地势平缓高旷,小黑山屹立其背后,大和尚山雄踞其西南,登临其上,沿海诸岛,尽收眼底,故称望海埚。 望海埚山下是金皮大道(金州至九连城干线),是古时沿海通内地的必由之路,可谓咽喉要塞。 永乐十七年六月,辽东总兵刘江在望海埚歼灭倭寇千余,生擒数百人,并以功封广宁伯(始更名刘荣)。 此战系明朝抗倭首次大捷。以后百余年,倭寇不敢复犯辽东。 金鼓喊杀声已经消逝于历史长河,空留下残堡于金顶山上。而百姓们为了纪念刘江而立的祠,立的碑,已经不见了踪影。 郭大靖立于金顶山上,瞭望着沿海的岛屿,轻拍着残破堡寨的石块,感受着历史的沉重,有些感慨,也很是遗憾。 这里得益于青云河之利,曾经耕田肥沃连片,村落密集富庶,是明代金州经济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因此,这里也成为倭寇抢劫的“重灾区”。 但现在,建虏叛明,战乱纷繁,这里已是杳无人烟,一片荒芜。 遗憾的是,此地虽好,虽险要,但距离海边还是远了些。若遇强敌围攻,难以迅速撤退回岛。 如果能占据金州,背倚金州卫城,望海埚倒是一处绝佳的前哨阵地。 “大人。”刘奇士转悠了一圈,回来汇报:“此堡虽可重新修筑,但离海数十里,建虏大举来攻时,易被围困。” 郭大靖的官职和地位,让刘奇士终是不好随便称兄道弟。尽管郭大靖不在意,可他还是和郭大靖约定好,人前称官职,人后称兄弟。 “某也有些忧虑。”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说道:“那是马坨子岛吧,在那里设据点如何?” 刘奇士举目张望,估算着距离,说道:“我看可以。海边的那个小堡寨再放上哨兵,可以互相呼应。” 辽东总兵刘江“用石垒堡筑城,置烟墩瞭望”时,望海埚为一方中心台,下隶十八处墩、架。刘奇士所说的,便是其中的一处墩堡。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巡察陆地,准备救援 郭大靖颌首赞同,说道:“大哥所说极是。那处墩堡离登沙河海口极近,乘船撤离甚为方便。” 刘奇士挠了挠头,心中一热。虽然旁边无人,可郭大靖把大哥放在嘴边,可见对他的尊敬和看重。 郭大靖在望海埚又转了半天,把各处地形地势画在纸上,对于如何防御,心中也有了大概方案,才带着人下山离去。 看过海边的墩堡,郭大靖决定留下十名哨兵,如有逃来的辽民,先作导引,乘船前往马坨子岛暂避。 在登沙河海口,郭大靖等人坐上船,向七八里外的马坨子岛驶去。 马坨子岛很小,形如“拔锥”,沿岸多为悬崖峭壁,西岸多沙滩。海岸曲折有小海口,为避东北风的良好锚地。 郭大靖在岛上走了一圈,估摸着能有个五六亩耕地,若是种土豆和黑麦的话,也养活不了太多人。 所幸岛上有淡水,西岸多沙滩,牡蛎、海螺、蚬子等海产应该比较多。 马坨子岛——海边墩堡——桃园堡——望海埚。 在郭大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这样一条警戒联络线,或者称为逐步推进的防御线。 叫过几个军官,郭大靖与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把布署确定下来。 伍长、什长、队长、哨官、守备、都司…… 按照现在的编制,留下一队五十人驻守,把哨兵直接放到望海埚。 五人、五人、十人、三十人,从望海埚到马坨子岛,从少到多安排驻兵的数量,一月一轮换。 原来马坨子岛上有那么几户居民,因离海太近,不够安全,现在都已搬走。所留的房屋加以修缮,两天的时间,就建起了一座小兵营。 除了驻防预警,接应辽民,驻岛官兵还要自力更生,种地晒盐养海产。这些也不算是额外工作,官兵们干起来也不算陌生。 之前在辽东的卫所军中,就有战兵、屯田军、煎盐军、炒铁军等分工,毛文龙实行的军户制,也差不多是照搬使用。 何况,郭大靖此行带了数条大船,载运着相当数量的粮草物资,驻防官兵所领的钱粮也增加了两成。 所以,对于能吃饱就很满足的东江军来说,在此驻扎并不算是苦差使。 兵营盖好后,郭大靖又带人在岛中间的洼地内盖起了两排简易棚屋,周围分别用木栅围住。 这是给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暂住的,为了提防其中混有建虏奸细,甄别和看管是必须的。 既要解救接收,又不得不防范,大将张盘的阵亡,就是疏漏了这项工作。 人心难测,与建虏有刻骨仇恨的辽民百姓是大多数。可也有为建虏卖命而享受荣华富贵,或是得到足够利益的汉奸。 在劳作中,郭大靖都是亲历亲为,与官兵一起干活儿,吃住也在一起。同甘共苦,与官兵们打成一片,也是郭大靖禀持的治军之道。 “蒋小柱,让主岛送来些鸭鹅,平常吃个鸭蛋鹅蛋,也给官兵们改善下伙食。”郭大靖离开马坨子岛,又派哨船回岛传令。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暂时没吭声,等哨船开走,才不解地问道:“兄弟,你记住那么小兵的名字,有用嘛?”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当然有用啦,你没看我叫出蒋小柱,他有多高兴,多激动吗?” “就这?!”刘奇士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挠了挠头,皱眉思索。 郭大靖拍了拍刘奇士的肩膀,笑道:“能叫出他的名字,说明对他的重视,说明他不是那些我只扫一眼,却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他会生出骄傲和自豪感,也会更加努力地表现。” 哦,刘奇士象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郭大靖也不知道他到底懂没懂。 再次登陆,郭大靖又带着人把墩堡简单地修缮了一番,并亲自布置哨位。明哨、暗哨,他都仔细认真地加以指点教授。 东江军的哨地经常遭到偷袭,损失不小,甚至有被连窝端的。除了建虏可能擅长潜伏隐蔽外,哨兵的素质和布置也有很大问题。 松松垮垮,没有足够的警惕,那就是拿命在开玩笑。不仅是自己的,还会危及到战友。 对此,郭大靖在岛上便制定了条例,进行了整顿,并时常在夜间偷偷巡营,狠狠地处罚了一些懈怠的哨兵,连带着伍长、什长、队长、哨官也被严厉训斥,甚至被降职。 经过杀鸡儆猴般的处置,即便是在主岛上这样安全的地方,军营内的哨兵在各级上官的监督下,也不敢违反条例。 既有增加粮饷,又有严厉处罚,对于恩威并施,郭大靖就算不熟,刘奇士、藤野正等人也会帮他树立权威。 再说郭大靖可不是无名之辈,斩首百多级,还有建虏禆王的耀眼战功。谁要还以为他只是个幸进之辈,那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哪个傻子在这个时候触犯郭大靖,免得被借了人头立威。 当然,郭大靖还需要一些战绩来使自己在广鹿岛坐得更稳,更有权威。 哨探四出,正在侦察刺探,趁着建虏主力在宁锦作战,他不搞几下子,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而对于深入敌后,郭大靖并不打怵。他本身就是个仓库,不担心粮弹断绝。 可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哨探以十人为一组,每次都携带部分粮草物资,储藏于深入建虏统治区的沿途山林隐秘之处。 只不过,郭大靖虽然在做着尽量周全的准备,却不能很快展开行动,还要等待东江军本部的命令。 历史上,袁督师不敢出兵救援锦州,又想起了被当作弃子,在援朝中为他修城争取时间的东江军。 而毛文龙也不计前嫌,毅然出兵袭攻辽阳,迫使皇太极从锦州和宁远撤兵。 尽管唇亡齿寒的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懂,对于出兵牵制建虏也没什么抵触。但如果是径袭辽阳的话,他却不是很赞同。 此一时彼一时,后金目前还没有大炮这样的攻坚利器,对于锦州和宁远这样的坚城,很难攻克。 所以,郭大靖认为只要将士一心,锦州坚守三四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宁远就更不用说了,乌龟壳既硬,又有红夷大炮相助,建虏就硌掉牙,也啃不下来。 说白了,郭大靖认为东江军的救援太早。多等些时间,不仅东江军能够更好地恢复,建虏在夏季的酷热中围攻城池,也将精疲力竭、疫病丛生。 到那个时候,东江军就不是牵制,而是反攻获利了。别的不说,多抢些水深火热中的辽民百姓,也是好的。 就算万一锦州失守,在郭大靖看来,能够让朝廷放弃关宁锦防线,倒也是值得的。 既然不敢救援,锦州等于孤悬在外,根本起不到压迫建虏的作用。反倒是要支撑下去的话,朝廷每年要花费的钱粮不是个小数目。 本来就财政窘迫,不把钱花在刀刃上,维持一座没什么战略作用的孤城,也不知道皇帝和朝臣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自然,这些想法现在都埋在心里。等到毛文龙要出兵救援时,郭大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言的机会,毛大帅又肯不肯听? ……………….. 皮岛。 尽管朝廷诏令未到,但获知建虏攻打锦州的消息后,毛文龙还是要发出命令,要各岛驻军将领做好出战的准备。 “大帅。”陈继盛算了下时间,略有些担忧地说道:“援朝之战刚结束,我军各部皆受创。短短时日,恐怕难以恢复。” 毛文龙轻轻点头,无奈地说道:“本帅何尝不知。但朝廷十有八九会命令我军出兵牵制,就算是实力未复,也要多少有所行动。否则,又要有人说东江镇无牵制之功啦!” 从辽民中招募兵员,只要有粮饷,并不是太困难。 但新兵总要训练吧,连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更没有实战经验,就算兵力恢复,甚至有所扩充,但战力难以保证。 可毛文龙也有苦衷,也是当时朝堂上的痼疾,文官都是嘴炮,完全没有逻辑思维地乱喷。 这些文官对建虏的情况并不了解,对辽东的形势也没有仔细研究,完全凭自己的想当然,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如果是建虏发动之前,东江军就提前袭击牵制,使其无法出兵,朝中文官和袁督师傻了吧唧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认为是建虏怕了他们,而不相信是东江军的牵制。 而东江军如果在之后再牵制,建虏在关宁锦展开了攻势,那帮人就更有说辞了。东江军怎么牵制的,让建虏能够大举发动? 这样的混蛋逻辑,就使毛文龙和东江军处于很尴尬的境地。怎么做都不对,里外不是人。 毛文龙在天启六年的一份奏疏里就诉苦:哦,建虏不来攻打,你们不说是我牵制得力。只要有敌骑过河呢,就成了我不牵制的证据? 如果东江军能把建虏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还要关宁军作什么?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闲人吗?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文官们也不懂,还能把自己那一套说得理直气壮,着实令人无语郁闷。 陈继盛知道朝廷已经准了毛文龙所请,要派官员们重新核兵。在这个关键时期,东江军还真的不能不听诏令。 沉吟了半晌,陈继盛询问道:“大帅,可有出兵行动的大概目标?”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若攻他地,恐怕难起到牵制作用。本帅打算径袭辽阳,你看如何?” 辽阳、沈阳皆是后金重地,进行袭击确实让建虏不得不顾。同样,建虏虽在攻打锦州,可辽、沈要地岂能不留重兵防守? 当然,根据建虏出动的兵力,留守的人马估计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即便如此,东江军袭攻辽阳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伤亡,可不是象袁督师派人马在三岔河打个转那么简单。 毛文龙伸手在桌案上的地图指点着,“袭辽阳可以旅顺为集兵之地,或是以水师入三岔河,似乎更为快捷。” 陈继盛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最后投注到鸭绿江一线,镇江、满浦、昌城。从云岛和云从出兵,水师沿鸭绿江航行,最快也最安全。 毕竟,建虏主力远在锦州,即便闻讯赶来,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而袭击辽阳则不同,要深入陆地,建虏多为骑兵,行动速度极快,一旦撤退稍缓,就有可能遭到重创。 犹豫了一下,陈继盛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尽管这样的牵制力度,和袭击辽阳不可相比。 毛文龙也没有马上否决,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计划尚未制定,可以视情况而更改。继盛,本帅想派你巡视各岛,了解驻军情形,统计可出动之兵力。待朝廷诏令到达,再作定议。” 陈继盛拱手领命,对此也深表赞同。战后休整恢复,各岛还未报上具体情况,由他亲自去了解,更加清楚明了。 ……………….. 锦州。 一场攻防战刚刚结束,在城上火炮火枪的反击下,建虏受挫而回。 此次发动宁锦攻势,皇太极调动的兵力很多,四大贝勒也是全部率军从征。 起初,建虏分为前、中、后三队,皇太极自率两黄旗和两白旗兵为中路,直趋大凌河城; 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贝勒济尔阿朗、阿济格等,率两红旗和镶蓝旗的兵马为右翼,直趋锦州城; 三贝勒莽古尔泰,贝勒萨哈廉、德格类率正蓝旗的兵马为左翼,直取右屯卫。 大凌河城和右屯卫的城池未修筑完成,明军弃城而走,撤往锦州。 建虏三路大军未经激战便会师锦州,距城一里,四面扎营。 而此时,锦州城内原有的人马再加上右屯卫和大凌河的败兵,已有近四万马步军队,又有西夷火炮助阵。赵率教、左辅、朱梅等将凭城固守,并向宁远求援。 其实,按照双方的兵力对比,并不算悬殊。 建虏要留守辽、沈,以及广大的统治区,总共出动了六万余人。而锦州原来就有马步三万,如果粮草弹药充足的话,轻易不会被攻破。 第一百二十章 宁锦之战的迷惑操作 战斗进行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建虏攻城不下,受到不小的损失,又惧于城上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不得不后退五里结营。 初战失利,大帐内的气氛较为沉闷,皇太极却是神情平静,缓缓说出了下一步的布置。 要知道,此次大举出动,皇太极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攻取锦州、大小凌河等城。 “锦州被围,明廷必然震惊,必调援兵前来解围。”皇太极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军便可诱其野战争锋,发挥骑射长技,一举歼灭明军。” 其实,攻打刚修筑完成的锦州受挫,也多少令皇太极感到意外。所以,能攻下最好,攻不下来,也只能进行备用计划——围城打援了。 代善老神在在,微微颌首,似是表示赞同。 阿敏微抿嘴角,似是微笑,又象是冷笑,也没吭声。反正他的镶蓝旗在攻朝作战中损失很大,攻打锦州自然不能再派他作主力。 莽古尔泰的大眼珠子转了转,沉声说道:“攻打锦州,正蓝旗损失较大。再攻城时,恐怕不能再担任主攻。” 皇太极目光一闪,心中怒火升腾,但还是压制住了,装作沉吟的样子,没有马上回答。 伤亡一千多人,这就叫损失较大?不过是生出了忌惮防范之心,害怕正蓝旗的实力下降,不能自保而已。 可谣言还未澄清,也没法彻底消除众人心中的芥蒂,索性先置之不理。 因此,皇太极若是逼着正蓝旗继续攻城,难免坐实了要剪除异己、借刀杀人。 “再攻城池时,就由两红旗担任主攻吧!”代善缓缓开口说道:“若是伤亡惨重,再换两白旗。汗王以为如何?” 皇太极颌首称是,又提醒着说道:“兵分八旗,却是同为一体,为我大金支柱。作战时自当全力以赴,伤亡损失也会得到补充,本汗在此保证,会公平公正对待各旗,绝无偏私。” 阿敏撇了撇嘴,心说:狗屁。我镶蓝旗的损失呢,只给了两个牛录,和损失相比差远了。 皇太极心中无奈,知道仅凭几句话难以挽回人心。 就是代善的建议,看似公平,也是拉上了两白旗。意思很明显,要么大家都损失,别可着一两个旗的实力损耗。 没提两黄旗,那是给皇太极面子。真要打起大仗来,凭什么两黄旗不参与? “本汗欲从沈阳调援兵,诸位以为如何?”皇太极面色不变,又说起了第二项布置。 阿敏挠了挠头,说道:“只怕守卫空虚,毛文龙会趁机攻袭。” 皇太极冷笑道:“东江军在援朝大战中损失惨重,短时间内能恢复过来?” 代善沉吟着说道:“从时间上看,东江军确实难以恢复实力,但也不可不防。汗王从沈阳调兵增援,还是不宜过多。” “毛文龙狡诈,不得不防。”莽古尔泰出言附和道。 阿敏也赞同道:“大贝勒老成持重,某深以为然。” 皇太极心中暗叹:这三大贝勒虽然表现不同,但却互相帮衬,有联合抗衡大汗权威的迹象。 皇太极沉声道:“那就调博尔虾、图尔格两部前来增援。”说完,他也不再征询别人意见,又说起了劝降锦州守军的事情。 谣言的作用正在不断显现,后金高层已经出现了裂痕。皇太极要剪除异己、称帝独尊,三大贝勒则心存忌惮,加以防范。 尽管分裂和内讧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但也没太大的奢望。只要各旗旗主有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在作战时便缩手缩脚,这也能让他满意。 ……………….. 京师,皇宫。 天启帝面无表情,听着兵部尚书阎鸣泰在奏报锦州战事。 “丙戌巡抚辽东袁崇焕题:满尤二总镇遇夷兵于笊篱山,彼众我寡,射伤夷名数多不能割级,今已退至塔山……” 这已经是袁巡抚所谓的“援救”中最有力的一次了,即由满、尤二将率领四千人,在笊篱山与后金军遭遇后,便退回了塔山。 而在这前,袁巡抚还筹划组织了数次“救援”,分别是: “募死士二百人,令其直冲夷营,如杨素用寡法,今已深入未卜存亡……” “又募川浙死卒带铳炮夜警其营……” “又令傅以昭舟师东出而抄其后……” “且令王喇嘛谕虎酋领赏夷,使贵英恰率拱兔、乃蛮各家从北入援,无所不用其力……” “时内臣孙茂霖、总兵满桂统关兵一万到,亦非当夷者,今于万中选二千,关外选二千共,四千为奇兵。令尤世禄、祖大寿督兵,抄道而东阑出敌后击之,此行决一死战或可淂志……” 好嘛,又是死士,又是死卒,又是水师,又召蒙古诸部,又出奇兵袭敌之后。招数花样儿百出,好象是冥思苦想、竭尽全力。 可仔细一看,认真一想,这些手段却是全无用处。 二百人冲营,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也白扯呀!蒙古诸部,那就更远水不解近渴,纯属扯蛋。 更让人迷惑的操作是,满桂率一万人马从山海关赶去增援,袁巡抚扣下八千,从宁远再抽兵两千,凑了四千人去救援锦州。 好吧,袁巡抚运筹帷幄,已经看出了皇太极要围城打援的阴谋诡计,就是不出兵,不上当。 但你早干嘛去了?拿朝廷的银子修锦州、大凌河、右屯卫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有现在的结果? 阎鸣泰奏完,躬身垂首,听候皇帝定夺。 木匠皇帝微垂着眼帘,沉声问道:“当初议修锦州三城时,辽东巡抚是如何说的?” 修筑锦州三城时,不是没有大臣反对,也指出了这些孤城若被围困攻打,如何处置是个难题。 阎鸣泰低着头,无奈地挑了挑眉毛,奏道:“启奏万岁,辽东巡抚说:‘逐步而前,更迭进取。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守关与复地不得分作两截功夫。’” 天启帝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大殿内一片死寂。 “袁蛮子,尽是纸上谈兵。”阎鸣泰心中暗骂。 好半晌,在死寂般的压力下,阎鸣泰的额头见了汗珠,天启帝才开口问道:“兵部尚未派出前往东江核兵的官员吧?” 阎鸣泰躬身答道:“官员已选好,正要启行。” “不必了。”天启帝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朕给毛文龙下旨,东江镇便按援朝作战的斩首数增加兵额。若能相机牵制建虏,解锦州之围,朕另有重赏。” 两次攻克义州、龙川,一次攻破宣川、浦口,再加上其它的战斗,东江镇总共解送真鞑和蒙古人的首级六千余级。 按照天启帝的圣旨,东江军原额两万八千,再增六千多,总兵力将达到三万四五千之多。 阎鸣泰犹豫了一下,躬身领命,“微臣这就令兵部行文,再从天津发送军需至东江。” 能砍下脑袋,身上的盔甲也基本上能缴获。按照兵部核兵的标准,有盔甲有兵器,东江镇差不多也能增加了五六千员。 所以,阎鸣泰对此并不反对。况且,皇帝给根胡萝卜,明知道东江军在援朝作战中损失很大,却又让毛文龙卖力。 重赏嘛?赏银赐服算,给个什么少保、少师之类的虚衔也算,这里面就有学问,也是很虚的东西啦! 天启帝看了一眼在旁边老老实实肃立躬身的魏公公,口气宽和地问道:“魏伴,从内帑中拔二十万给毛文龙,如何?” “万岁英明。”魏公公一点犹豫也没有,躬身道:“奴婢领旨。” 不管万历老爷爷留下的银子,被木匠皇帝糟蹋了多少。哪怕是都花光了,老魏也有办法搞到银子。区区二十万两,算个啥? 关键是因为锦州战事,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赶紧哄好了,才是最主要的。 ……………….. 天启帝不是拔乱反正的中兴之主,魏公公也不是能够扶危救国的栋梁之才。 尽管木匠皇帝在大事上不糊涂,看人作事也比崇祯高明。但也仅此而已,脱离不了封建帝王的固有思维和行为,也不可能扭转大明的颓势。 魏公公就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尽管在当时,财政窘迫的程度没有那么严重。 况且,每每拿当时与崇祯时小冰河期大爆发的困难时期相比,也有失公允。 皇帝君临天下、子民亿兆,三宫六院、锦衣玉食,却也有他的烦恼,并不是时时开心愉悦。 而百姓生活困苦,却未必没有自己的快乐。其实,快乐很简单,就看你的心态,看你的期待和希望能否实现。 在鹿岛,失去半条手臂落下残疾的李秀姐,此时就沉浸在快乐、期待和不安等复杂的情绪之中。 小妮兴奋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搬这个,一会儿包那个。住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很多家什都用惯了,小丫头啥都想带着。 “阿秀,收拾好了吗?”孙嫂说着话,推门进来,呵呵笑着,“发什么呆呀?不是就盼着来接你吗?” 李秀姐脸颊一红,嗔道:“孙嫂,我没盼着。” 孙嫂摸摸李秀姐的脸庞,笑着说道:“好,你没盼着,都是我们着急。咱们快到地方再收拾打扮,省得被海风浪水给打坏了。” 说着,孙嫂麻手利脚地帮着收拾东西,嘴里还不闲着,“只带着随身应用之物就成,大靖派来的人不是交代了,那边啥都有。” “小妮,听话,别把那些家什往车上装。”孙嫂又叫着小妮,“大靖兄弟当了大官,这些东西带着,你们不好说是他的家眷吧,多给他丢人。” 小妮听到会给靖哥哥丢人,嘟着嘴不吭声了,瞅着孙嫂挑挑拣拣,她搬的东西拿下大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秀姐下意识地捂住了断臂,垂下头,脸变得很白,内心的忐忑和自卑占据了主导。 大靖哥已是大官儿了,可自己呢,不仅是一个村姑,还是个残疾。难道不会给他丢人吗? 呆呆地坐着,李秀姐心内翻腾,原来的惊喜和期待被压了下去,别人在忙碌收拾,她却恍然不闻。 鹿岛军营,张攀看过了郭大靖的书信,微笑着点了点头,打开了包袱。 包袱内是一件花里胡哨的军装,还有一件象是后世救生衣般的马甲。 张攀摆弄着马甲,上面有很多小口袋。按照郭大靖信中所说,用浸过油的厚木板或竹板塞进去,穿在身上,就具有防护作用。 道理不复杂,制作也简单,但张攀知道其具有的意义。 如果全民动员参战的话,这个就可以充作甲胄。至于头盔,藤盔、柳条盔、竹盔,也比光着脑袋强。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早作准备还是必要的。到用的时候现做,哪里来得及? 张攀放下防护马甲,拿起郭大靖所说的“迷彩服”,饶有兴趣地在手中左看右看。 好半晌,张攀拿着“迷彩服”走出了军营,带上两个亲兵出营去了不远处的树林。 张攀让亲兵穿上“迷彩服”到树林里走动,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脸上慢慢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大靖所说的伪装。夏季主要的是绿色,秋天用枯黄,冬天雪季用白色。使用伪装,令敌人难以发现,埋伏的成功率就会大增。 张攀哈哈笑了起来,叫回亲兵,让他们带上些物品去码头,要亲送郭大靖的家眷离岛。 陈有善一家,赵青山,孙六岩夫妻,还有四个村民百姓,再加上李秀姐三人,跟着推车挑担的士兵,正向着码头行去。 “阿秀,你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孙嫂关切地问着,抢过李秀姐手里的包袱。 李秀姐强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想到要坐船,有些担心害怕。” “来的是大船。”陈四和在旁边笑着宽慰道:“不比咱们来岛时的小船,在海上平稳得很。” 哦,李秀姐点了点头,脸色看似好了些,可心结依然难解。 其实,她平常也有自怨自艾,自卑自叹。可她很快就要见到郭靖,今天就更加强烈而已。 陈有善看在眼里,心中有所猜测,眼看周围人多,决定上船后单独谈谈,好好开解一番。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人的心思 “靖哥哥把咱们都接去,肯定盖的大房子,有很多屋子……”小妮高兴得几乎雀跃,不知疲倦地跑前跑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李秀成靠近了亲姐,低声说道:“大靖哥是啥样儿人,姐,你心里应该清楚,别胡思乱想的。” 李秀姐愣怔了一下,没想到竟被小弟看穿了心思。转头看着小弟,她好象不认识似的。 “姐,我长大了。”李秀成呵呵一笑,挺起了胸脯。 李秀姐眨着大眼睛,慢慢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嗯,秀成长大了,我很高兴。” “张将军亲自来送咱们,这是给大靖的面子啊!”赵青山望着前方,发出了感慨,“咱们哪,以后也要沾大靖的光了。” 陈有善连连点头,又郑重告诫道:“大靖看得起咱们,到了广鹿岛可别给他丢人,更别仗着势胡作非为,给他找麻烦。” 孙六岩跛着脚,走得却不慢,开口说道:“咱们都是老实人,哪里会欺负人?陈叔,你就放心吧!” “欺负人自然是不行。”陈有善继续说道:“可大靖让咱们办的事情,也别怕得罪人。” 赵青山说道:“就是这个理儿。大靖召咱们去,是信得过咱们,让咱们做帮手,可不是养着咱们白享福的。” “阿秀。”陈有善转向李秀姐,和蔼地说道:“大靖既管军,又管民,肯定忙得很。家里你就得撑持起来,别再让他操心。六岩家里的,王贵家里的,都能帮你,有事别抹不开面子,尽管招呼她们。” 孙嫂在旁笑着说道:“阿秀,陈叔说得是,以后有事儿,千万别客气。” 王贵家里的也在旁痛快地答应,这让李秀姐的心里很是热乎,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阿秀,快去与张将军见礼,还要多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陈有善眼看快到了近前,赶忙提醒着李秀姐。 李秀姐上前几步,敛衣施礼,“劳烦张将军相送,民女如何敢当……” 陈有善捋须微笑,对自己这些日子所教的言辞礼仪,以及李秀姐的表现,相当地满意。 将军夫人嘛,哪能还和村姑民女似的,言谈举止都得有那个样子。 ………………. 广鹿岛西是望海埚,北面则是归服堡和红咀堡。 归服堡于永乐二十年修筑,为防倭寇侵扰,定名为“归服堡”。嘉靖三十三年又重新修复,驻守官兵一百三十名。 归服堡是后世城子坦的前身,土堡周长一千五百余米,有城门一座,虽然已经残破,但要修复也不是很困难。 郭大靖用枪尖用力捅了捅裸露出来的墙心土,很坚硬,跟石头差不多。 “传说是用豆浆、糯米汁和的黄土,再夯实修筑。”一个出身当地的小军官介绍着,“外面包青砖,十分坚硬牢固。” 没有水泥的话,倒也有可能。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此堡很好,加以修复的话,将成一要塞。” 郭大靖所说的要塞,自然是棱堡。以火枪、弓弩、轰天雷、抛石机防御,如果有重火枪就更加犀利,足以抵挡十倍之敌。 没错,郭大靖参照历史上的攻坚战例,比如雅克萨围困战,尼德兰战争,都显示出棱堡在战术战略上的巨大成功,也给了他十足的信心。 而归服堡之所以成为首选,还有它规模不大,利于修筑和防御。如果城池太大,郭大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耗费不了太长的时间。 在陆地上有一处坚固的堡垒是非常必要的,以此为基地,逐渐向建虏统治区渗透发展。从敌占区到游击区,直至把建虏挤走打跑,完成收复失地的目标。 如果要省事儿的话,也可以借旅顺,但多点辐射的话,更能令建虏顾此失彼。 由旅顺沿着海岸线向东,便有望海埚、红咀堡、归服堡、黄骨岛堡等明朝时所修的墩堡,一直到镇江(九连城)。 这些沿海墩堡虽然都有些残破,但主体还在,修复起来困难不是很大。而且,建虏放弃了沿海地区后,占领更是容易。 郭大靖在广鹿岛对着的陆地进行了一番巡视堪察,山川、河流、树林、墩堡、道路,一幅立体的地形地势图已经印在脑海。 原本是纸上谈兵的想象中的作战方法,现在也是更加地清晰明确。 建虏虽然放弃沿海地区,但东江军为何没有加以占领,主要是担心建虏骑兵的快速奔袭。 况且,占领了陆地的堡寨,也并没有太多的收益。 屯田垦殖吧,很可能就象锦州和宁远,是给建虏准备。全靠海上运输补给,粮饷缺乏的东江军难以长期支撑。 这也就是在辽南只有旅顺堡一个据点的原因所在。金州固然摆在眼前,可你占领了又守不住,无论是驻兵太多,还是移民耕种,都是不现实的。 没有令人放心的城池或险要展开防御,登陆长期占领土地,不是东江军目前要考虑的战术。 为了占领金州,大将张盘前往南关指挥掘壕灌入海水,却遭到建虏骑兵突袭,阵亡殉国;现在,李维鸾还想实施此计划,收复金州。 郭大靖同样也盯着金州,如果能收复并抵挡住建虏的进攻,那里就能安置辽民数万,有上百里沃土可耕种。 而以前的困难,也正随着武器装备的更换,战术打法的改变,正在逐步的解决。 壕沟胸墙工事,挖掘构筑的时间很短,动员的人力足够的话,完全可以在建虏得到消息再出动骑兵前,完成并形成防御力。 在郭大靖的计划中,只要重火枪买到,哪怕只有几百枝,配以弩弓、地雷、抛石机,也足以展开收复金州的行动。 当然,时机也很重要。之所以把计划定在明年春夏,是因为皇太极要率兵攻打土墩兔,如果历史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的话。 郭大靖在残破的归服堡勘察了半天,丈量绘制了图纸,未来的棱堡如何修筑,也有了大致的盘算。 依托原有的堡寨土墙,在外侧再用土夯出几个尖端,变成星星状,应该是郭大靖想到的最省事省力的办法。 “尖形的马面?!”刘奇士看着兄弟画出的图形,略有些奇怪地说道:“看起来怪怪的,可想想,确实很厉害。” 郭大靖笑道:“哪里厉害,大哥,你说说。” 刘奇士伸手在图纸上比划着,“敌人攻这面的话,就要遭到侧面和正面的交叉打击。嗯,差不多是三面夹击……” 棱堡的实质就是把城塞从凸多边形变成凹多边形,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面(通常是2-3个),遭到交叉火力的多重打击。 而在中国古代的城池要塞,除了城墙通常要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 从杀伤效率来说,棱堡要超过马面;对攻坚并不擅长的建虏来说,恐怕将成为尸横遍地的噩梦。 “大哥说得极是。”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道:“我军野战在短时间内无法与建虏争锋,某便想利用要塞防守反击,消耗其人力物力,增强将士们的敢战之心。” 刘奇士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建虏来攻,就让他们吃个大亏。” 停顿了一下,他又冷笑道:“就是不知道宁远、锦州是怎么回事,城池坚固,还有西夷大炮,又有数万守军,被建虏一攻便嗷嗷乱叫,全无信心。” 郭大靖苦笑一声,说道:“龟壳炮塔流都玩不好,也确实可笑。唉,不说他们了,还是干好咱们的事情吧!” “朝廷会让咱们出兵牵制吧?”刘奇士开口问道:“实力还未恢复,硬着头皮出动,怕是要伤筋动骨,今年就只能窝着休整啦!” 郭大靖摸着下巴长出的短胡须,说道:“那倒也未必。大规模的发动很困难,可小规模的袭扰还是能做到的。我要亲自领兵出动,以战代练。” “别忘了你是主将。”刘奇士翻了翻眼睛,说道:“没你还打不了仗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总得带带他们,以后才会放心调用。” 说着,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阿秀应该到了岛上,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住得习惯不习惯。” 刘奇士笑道:“这喜酒还没喝呢,咱们赶紧回去。你不着急,人家半年见不到你面,心里该犯嘀咕了。” 郭大靖点头道:“行,巡防就到这儿吧,我心里也有数了。” ………………… 两进的院落,房子很宽敞,尽管只是白灰刷墙,家俱也很简陋,但李秀姐等人却是很满意。 可虽然住得舒服,李秀姐的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一日不见到郭大靖,不知道郭大靖对自己的态度,她总归是放不下心来。 “秀姐,你吃啊!”藤野英热情地给李秀姐夹着菜,还热情地做着介绍,“这是郭将军传授的菜式,清水煮杂色蛤,可鲜啦!” 特产蛤叉(蓝面镜蛤)、杂色蛤,鲜美异常,是其他沿海地区罕见的珍品。清水煮杂色蛤、蛏子等,看似简单的方法,却保持了贝类的原有的鲜香。 “谢谢。”李秀姐慢慢吃着蛤肉,说道:“这里有孙嫂、王嫂照应着,不能老是麻烦藤姑娘过来。” 藤野英差不多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对李秀姐弄错她的姓氏也毫不在意,有时候还下厨做菜做饭,蹭上一顿。 “不麻烦,秀姐不用客气。”藤野英笑着说道:“这是郭将军交代过的,要是照顾不好,我要受处罚的。” 哦,李秀姐信以为真,又好奇地问道:“军队上女兵多吗?以前可没听说过。” 藤野英把蛤壳放到桌上,开口解释道:“以前是没有的,现在也不多。郭将军让我招募一些胆大心细、手脚利索的,救护伤员。” “救护伤员?”李秀姐想了一下,眼睛睁大,“那岂不是要上战场?”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训练好了,肯定是要上战场的。但也不是冒矢石,而是在作战部队的后面。”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除了妇女救护队,还要组织女民兵。平常干自家的活,抽出空闲进行操练。真要到了危急时刻,男女老少都要上阵杀敌,不能等死啊!” 李秀姐垂下眼帘,有意无意地又缩了下残疾的手臂。 藤野英注意到了李秀姐的神情和小动作,有些怜悯,却也有些优越感。抿了下嘴角,她垂下头吃饭,不再吭声。 她没有宝镜,只有模模糊糊的铜镜,大靖对自己好象比对她要好一些呢! 要不是她和大靖早于自己相识,还有过共患难的经历,再加上自己的出身,不是汉人…… 藤野英心里这样想着,却也有些无奈。郭大靖是个重感情的,她在相处的这段时间能够观察判断出来。 她也只能继续等待,看郭大靖和李秀姐是否能情投意合地生活下去。 好吧,就算你是大妇,还要看大靖更喜欢谁。藤野英自己安慰着自己,吃过饭又和李秀姐亲热地说了会儿话,便彬彬有礼地告辞。 李秀姐除了还有些自卑外,倒没对藤野英和郭大靖的关系想太多。 按照她传统的思维,男人当大官或是有钱,就算再纳侍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已是个半残之身,可不敢再有善妒的坏名声。 转回自己的房间,李秀姐从床下拿出做了一半的大红喜服,带着幸福又羞赧的微笑,并不太利索地用一只手继续缝纫剪载。 这是郭大靖留下的绸帛布料,虽然没有过多的交代,但心意已明。 在那个时候,粗布已经不易得到,何况是高档的绸帛?从这些料子上,李秀姐也看出了郭大靖的重视。 兄弟李秀成的话虽简短,可却让李秀姐有如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人家郭大靖都没嫌乎,成天自艾自怨多招人烦。要真觉得配不上,明说呀,人家也没勉强。 一边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用着人家的,一边还矫情,哪里这样的人呢? 陈有善也开解过她,使得她的心结慢慢打开。既然郭大哥要娶自己,那就贤惠温良,知疼知热,做个好媳妇。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家,女人 军营内,郭大靖刚刚返岛,正与刘兴祚谈论着巡视后的感想,以及之后的计划。 刘兴祚来到广鹿岛之后,便主要负责招募兵员、训练新兵。 两人在援朝作战时便开始搭伴配合,对于郭大靖的想法和要求,刘兴祚应该算是最了解的。 “老兵新兵共两千四百兵,已经训练半月,再拉出去见见血腥,也差不多就合格了。”刘兴祚听完郭大靖的计划,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进行了介绍。 “土营的兵已有二百多人,有一多半是旅顺李维鸾、鹿岛张攀、大小长山岛的俞亮泰等人送来的。”刘兴祚笑着挑了挑眉头,“郭将军的面子还是挺大的,他们接到书信,办得都挺痛快。” 训练强度很大,意味着粮食和物资的更多消耗。半个月的训练,只休息了两天,这在其他部队,恐怕并不多见。 而土营,则是郭大靖组建起来要亲自加以训练的。以后的攻城拔寨,这将是主力和奇军,尽管还没人知道他的目的。 “以战代练是必须的。”郭大靖颌首说道:“不打大仗,三四百人或四五百人的规模,分批袭扰作战,我亲自率领。”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渗透袭扰,是你所长。再说,你是主将,怎么安排布署,某听令就是。”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催促道:“赶紧回家看看未过门的媳妇儿,都半年多没见面儿了。另外,抓紧时间把亲事办了,宁锦受敌,说不定咱们又要行动呢!”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兄,如果我军袭击辽阳,为宁锦解围,该如何行动?沿途的建虏据点或驿站,还有地形地势,麻烦你作个计划或说明。”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觉得毛帅会径袭辽阳,为宁锦解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猜测,有备无患吧!” 刘兴祚想了想,说道:“好吧,这两天我就作出来。反正,日后也可能会用上。” “肯定能用上。”郭大靖笃定地说道:“就是本部作出别的计划,咱们日后也要深入建虏占领区展开地动,辽阳是个不错的目标。” 刘兴祚对此倒是深以为然,催促着郭大靖赶紧回家,又调侃着快点摆宴成亲,他急着喝喜酒呢! 辽南四卫,金、复、盖、海,建虏已弃其三,只占领着海州卫。而过了海州卫,便是辽阳。 况且,水师由三岔河溯流而上,入太子河,可达海州和辽阳。当然,动用水师走复杂的河道,多半不是毛文龙的选择。 对于军队的训练,刘兴祚还是很上心,并把自己的兄弟刘兴治也招来,共同负责。 对此,郭大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再说,他已经把其它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很快就要接手过来。 郭大靖也没带亲兵,骑上马出了军营,便直奔村子而去。 房子盖好后,他只去看了一眼,便依然住在军营,处理着繁杂的事务。今晚,要在家里睡了呀!郭大靖远远地看到了村落,不由得微笑起来。 家呢,虽然只是一个字,却包含着很多含义。休息之处,安全所在,放松身心的宁静港湾….. 不管什么时候回去,有笑脸迎着,有嘘寒问暖的温言细语,有守候的灯火,有热好的饭菜…… 郭大靖来到院门前翻身下马,略微踌躇了一下,便上前敲响了院门。 前来开门的是孙嫂,看到郭大靖愣怔住了。半年多没见,眨巴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认出来。 “大靖兄弟——”孙嫂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声音大得屋内都差不多能听到,“郭将军,快请进来。半年多不见,你可变了不少,更壮实,更,更威武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孙嫂,你的病大好了?” “好了,好了。”孙嫂没想到郭大靖还想着这事儿,连声说着,伸手去牵郭大靖的战马。 “我来就好。”郭大靖牵着缰绳走向马厩,说道:“这马我骑惯了,见了生人怕是会冲撞。” 两进的院子,前面是马厩和下人住的屋子。暂时没有下人,孙嫂和王嫂便轮流来照应。 郭大靖拴好马,孙嫂抢在他前面,小跑进了后院,大声叫着:“阿秀,郭将军回来了……” 李秀姐正在屋内做着针线,听到喊声一阵心慌,把嫁衣胡乱收起,忙着推门跑了出来。 倾斜的阳光正照在站在门口的李秀姐脸上,刺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耳旁便听到了温和的问候话语。 “阿秀,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李秀姐连连点着头,曾经很多次想象过见面的情景,也想过要说的话语,事到临头却吭哧了半晌,才嗫嚅道:“习惯,挺,挺好的。” 孙嫂赶忙让着,“郭将军,快屋里坐着说话,我去打洗脸水。” 郭大靖客气一句,便走到门前。李秀姐下意识地让开,微垂着头,跟在郭大靖身后走进了屋。 中间算是个厅堂,左边的房间是郭大靖的卧室兼书房,右边的是李秀姐的。这样的安排对于还未成亲的二人来说,或许有点尴尬。 但当时的条件,郭大靖也不想弄两处房子折腾。成亲就两三天的事儿,瞎讲究啥呀。 再说,除了正房,还有两侧的厢房。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和李秀成暂住个一两天。 况且,就是两人不办仪式,只说已经成亲了便睡在一起,也没人乱说道什么。 郭大靖进了厅堂,停顿了一下脚步,便走进左侧自己的房间。虽然没在家里睡过,可他的几件普通衣物还是留下来。 李秀姐犹豫着,迈着小步跟进来,帮着郭大靖脱下军服,换上日常的衣服。 孙嫂端着水进来,放下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郭大哥,先洗把脸。”李秀姐抱着郭大靖的军装,闻到了上面的汗味,在外十几天没换洗了,便拿出去准备清洗。 郭大靖答应着,出来洗漱了一下,李秀姐又倒了碗水端过来。 “不用这般客气。”郭大靖笑着接过来,示意李秀姐坐下,这才仔细打量,瞅得李秀姐微垂下头,脸上泛起红晕。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又要打仗了,我想着这两天便把亲事办了。否则,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李秀姐轻轻点了点头,低低的声音说道:“都依你。” 停顿了一下,她又轻声补充道:“后天行嘛,准备得还差了点。” 郭大靖笑道:“虽然不是大办,可也得请些人来喝杯喜酒。明天我也要准备一番,后天正好。” 李秀姐还是微垂着头,微抿起嘴角,心中变得敞亮了许多。 郭大靖伸手拉过李秀姐的手,感觉到姑娘的身子一下僵硬,不由得抿嘴微笑,这纯纯的姑娘,连手都没拉过,就要成为自己的新娘了。 感情是睡出来的,这句话不能说不对,可也不是全对。但在古代,却多是如此,哪来的自由恋爱。很多时候,成亲之前,男女双方连面儿都没见过。 手是粗糙的,还有郓裂,虽然这是当时大多数辽民百姓都有的,但郭大靖还是很心疼。 “照顾家里,照顾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了。”郭大靖用温暖的大手捂着粗糙的小手,温言说道:“本想着给你雇个丫环——” 李秀姐用力摇头,小手暖暖的,也感觉到郭大靖的手上粗厚的茧子,心中暖意涌动。 姑娘抬起头,勇敢地看着郭大靖,柔声道:“不用雇人,我能照顾好家里。一只手也习惯了,能做很多活计。” 脸上是风吹日晒的肤色,并不细嬾白晳,但却透着健康。 十八岁吧?正是女子最好的年龄,就是不打扮,也充满阳光和青春的气息,也有着巨大的诱惑和吸引力。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姑娘的小手,慢慢起身,伸手抚摸着李秀姐的头发,又移到姑娘的脸庞。 温柔的大手,轻柔的抚摸,李秀姐只是身体僵了下,便没有了抗拒。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把脸贴在了郭大靖的怀里,鼻中是男子汉的气息,给人一种可靠和安全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李秀姐的忐忑不安才算是烟消云散。 她不再害怕,不再羞赧,那就是她的男人,为她而奋起杀人,给半残的她生活的希望和依靠。 郭大靖轻轻抚摸着姑娘的秀发和脸庞,捻捏着她的耳垂,也不用过多的语言,他能感到李秀姐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右手环住了他的腰,怀中有些殷湿。 不知不觉,李秀姐的眼泪流了出来。 长时间忧郁不安的释放,久别重逢的欢喜……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咣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小妮一头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叫着“靖哥哥,靖哥哥。” 两个人被惊吓,触电似的分开,李秀姐侧过脸,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 郭大靖笑着转过身,张开双手,小妮急跑几步,撞进了郭大靖的怀里。 在哈哈的笑声中,郭大靖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注目端详明显长了身高体重的小妮。 小妮发出欢快的笑声,两只小手也捧不住郭大靖长了胡须的大脸。 郭大靖捏捏小妮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嗯,长肉了,个子也高了。” “也好看啦,是不是?”小妮咧开嘴,大眼睛又黑又亮,充满了期待地等着靖哥哥夸奖。 “是吗?”郭大靖故意露出疑惑之色,“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李秀姐抹掉眼泪,转身笑着说道:“小妮自然是最好看,最漂亮的。谁都喜欢呢!” 小妮紧盯着郭大靖,期待的表情毫不掩饰。要是靖哥哥说自己不好看,小丫头肯定会哭鼻子。 郭大靖装模作样地端详了半晌,才用力点头,说道:“真的好看,小妮越长越漂亮,变成小美女啦!” 小妮绽出灿烂的笑容,笑得咯咯的,再没有靖哥哥的夸赞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你和孙嫂分头招呼下乡亲们,今晚聚一下,吃顿饭。”郭大靖转头对李秀姐笑道:“明天要准备什么,你正好分派一下。” 李秀姐略有些为难地说道:“家里的粮食倒够,可别的就要现去买。天色有点晚了,怕是买不到什么。” 郭大靖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人送来,很快就要到了。” 李秀姐展颜而笑,转身便向外走。 “小妮跟着一起去。”郭大靖把小妮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晚上做肉吃,可香啦。” 小妮还有些不舍,可也不想让李秀姐独个去,边走边回头地跟着李秀姐。 郭大靖眼看人都走了,出门去了灶间,关好门,从空间内取出了几大块马肉。 都是战场上被打死的,郭大靖趁人不备都收入空间切割完毕,天然的无菌储藏,想什么时候吃都没问题。 用不着七个盘子八个碗,有肉有汤有饭,在当时就是最好的吃食。 郭大靖想了一下,又拿出两只山鸡,取出一坛酒,还有两罐朝鲜酸菜,这就更完美了。 空间内的吃食最多,有随手拣的,有打路猎到的,有郑凤寿等人送的,更多的是郭大靖从建虏那里偷的。 有备无患这句话对郭大靖来说,是最合适的,也是形容最贴切的。他就象个松鼠,不知疲倦地收集着将来会用到的食物。 手脚利索地把马肉切成块,大锅里填上水,简单的作料和盐一放,烧火就煮了起来。 山鸡拾掇好,切成小块,郭大靖拿出两个辣椒,准备做个辣子鸡丁。担心味道不够重,他又加了点花椒。 在当时,辣椒还没传进中国,这还是他在仓库的小厨房里找到的。 辣椒种子都小心地保存下来,准备辟块小菜园好好种上。郭大靖看自家院里的空地就挺好,还有西红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种活。 都是宝贝呀,后世根本看不上眼,普通之及的食材,在后世却是拿钱也买不到的稀罕和宝贵。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蓉 忙活得差不多了,外面也传来了人声。住得都不算远,也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又急着来看看郭大靖,大家来得都痛快。 贝壳蚬子小螃蟹、新挖的野菜等等,各人拿了些吃食,多少是个心意。孙嫂和王嫂赶忙着把郭大靖从灶房换出来,和李秀姐一起忙活着煮饭烧火。 郭大靖和众人寒喧问候,就在院中摆了两张桌子,倒上茶水,说笑着攀谈起来。 “郭将军回来啦!”藤野英不请自到,和众人施礼打着招呼,自来熟地搬个凳子坐在郭大靖旁边。 李秀姐等一行人来到广鹿岛,便是藤野英招待,并安置好的。郭大靖不在岛上的这段日子,她还去看过这些人,询问生活情况,可谓是尽心尽力。 包括李秀姐在内,对藤野英不算陌生,也没有什么恶感,反倒是挺感激。 郭大靖也不以为意,笑着递给她一杯茶水,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 小妮在灶房帮着瞎忙,看到藤野英却眼睛亮了起来,悄悄走到她的身边,乖巧地站在藤野英的侧后。 郭大靖有些奇怪,没想到小妮好象跟藤野英甚是亲近,但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他当然不知道小妮的心思,看着藤野英能当官儿,士兵们还向她行礼,小丫头羡慕得不行。 长大了我也要象她那样,穿军装很威风,还能天天见到靖哥哥,多好! 藤野英笑得亲切,搂过小妮,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半坐在她的腿上。 “一天时间虽然仓促,但还是够的。”陈有善不想再耽误下去,什么黄辰吉日,瞎讲究就又不知道要拖到几时,没听郭大靖说可能又要领兵打仗了。 赵青山点头称是,和陈有善是同样的心思,“一直在准备着呢,也不是大操大办,后天成亲没问题。” 郭大靖准备了些散碎银子,此时掏出来放在桌上,分给众人,说道:“成亲那天,吃酒的除了咱们这些老乡亲,再就是军中的十几个军官。肉和酒呢,我来准备,鸡鸭鱼菜蔬什么的,大家帮着置办些就成。” 陈有善点着头,对众人说道:“都拿着吧,花剩下的再还给大靖就是。” 郭大靖见成亲的事情交代完毕,饭菜还未做好,便又抓紧时间把日后对几位乡亲的安排合盘托出。 岛上的政务,也就是民事,并不太多,也就是耕种、晒盐、捕捞、工坊这几大块。 现在,郭大靖又要增加熬土硝、养水产,工坊也要细分成火器和冷兵器两大部分。 为了提高产量和保证质量,奖惩措施已经制定出来,但谁来检验,谁来监督,能不能保证公平公正,就是郭大靖比较关心的事情。 比如现在工坊正在用买来的铁料打造铁面具,郭大靖只能根据平均量来确定超额的奖励。 显然,这并不能使他放心,并认为工作效率还能再度提高。 “赵哥和王哥、三祥在工坊主要负责检查质量,并统计好数量。”郭大靖一一分派着,也算是根据特长,不是瞎派人,“按照奖惩条例,给工匠们如数发放领粮条。” “陈叔能写会算,就管理钱粮,发粮发银,由您负责,郭某是最放心的。” 陈有善连连颌首,捋着胡须面露欣慰。这是郭大靖的信任,管理钱粮,责任重大,相当于广鹿岛的大管家。 “四和负责土硝的收集和熬制,孙哥…….”郭大靖刚刚安排完,饭菜已经做好,热腾腾的端了上来。 男人大桌,女人小桌,边吃喝边说话,院落里不时响起笑声。 郭大靖最注重的是钱粮,以及工坊的生产制造。并不是要把这些乡亲都安插到各个部门,有些管事儿郭大靖观察之后还是挺放心的。 关键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也能安排个差使,让人家能吃饱饭。就这几个人,郭大靖还是不愁的。 “辣的。”藤野英对山寨版辣子鸡很感兴趣,虽然直呵气,却越吃越香。 郭大靖听到她的评价,只是淡淡一笑,种辣椒的心思更强烈。 辣椒是个好东西,不仅是做菜提味,还有暖身御寒的作用。 对于士兵来说,烈酒是奢侈品,可带上几个干辣椒,在天寒地冻时嚼一嚼,也能起来相似的作用。 明天还有事情要忙,虽然酒是好东西,可谁也没放开量,倒是饭菜都使劲吃。 酒足饭饱,众人也不多逗留,一起告辞离去,让郭大靖好好休息。 孙嫂和王嫂忙着把碗筷收拾洗涮好,才去了前院。她们的工作就相当于仆妇丫环,尽管李秀姐和郭大靖都不会这么看,这么称呼。 送走了众乡亲,小妮和李秀成也各回各屋。郭大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李秀姐微微一笑,大方地回了正屋自己的房间。 油灯点着,郭大靖在桌上摊开纸,拿着鹅毛笔,列着要请来喝喜酒的名单。 房门一开,李秀姐拿着木盆走进来,放在郭大靖脚前,转身出去,又拎来水壶,倒上了洗脚水。 简单的活儿,也需要跑两趟才完成啊! “坐下说会儿话。”郭大靖笑着指了指椅子,说道:“听陈叔说,你认了不少字?” 李秀姐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认得不多,会写的更少,也就百十来个。” “那不算少了。”郭大靖把名单让李秀姐看,说道:“来,你念一下,看你哪个不会,以后有空儿我来教你。” 李秀姐羞赧地笑了笑,拿过名单,一个一个地念了起来。 “不错,很好。”郭大靖连连点头,夸赞着,“顶多再有一年,看书就没问题。” 李秀姐抿起嘴角,说道:“那你好好教,我也好好学。” 说着,她指了指郭大靖的鹅毛笔,问道:“这是什么笔,象是鹅毛。郭大哥不用毛笔嘛?” 郭大靖脸也不红,坦然地说道:“就是鹅毛笔,用起来简单,毛笔字太难练了。来,你试试。” 李秀姐拿过鹅毛笔,好奇地摆弄了两下,在纸上试着划了一下,微皱眉头,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投机取巧,上不得台面。”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你还是练毛笔字吧,不用象我这么偷懒耍滑。” “郭大哥是公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李秀姐替郭大靖辩解道:“可不是偷懒,也不是耍滑。” 郭大靖伸手握住李秀姐的断臂,说道:“让我看看,是不是彻底愈合了。给你留的药早就用完了吧?” 李秀姐顺着郭大靖的手劲站起身,稍微挣了一下,便顺从下来,轻声说道:“已经全长好了,一点也不疼。” 即便是伤口完全长好了,可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郭大靖轻轻抚摸着,缓缓说道:“以后在人前不用藏掖,你是我郭大靖的妻子,谁敢瞧你不起?” “没,没人瞧不起我。”李秀姐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发颤。 郭大靖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阿秀生活得还好,但姑娘心里苦啊! 他心疼地把阿秀搂在怀里,李秀姐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但在有力的臂膀中,她放弃了抵抗。 郭大靖挥灭了油灯,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桌上、地面、炕上,透出朦胧而又温馨的气息。 ……………… 清晨的鸡叫就是古代的闹铃,郭大靖眼皮动了动,感受着搂在怀里的温软,他实在是懒得起来。 多少日子没睡过懒觉了,难怪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句,真香啊! 从阿秀的呼吸来判断,姑娘已经醒了,在闭着眼睛装睡。或许是害羞,或许是幸福,或许是…… 屋门突然响了,郭大靖睁开了眼睛,阿秀更是吓得差点弹坐而起。四目相对,阿秀的脸腾地布满红云,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连头都藏得严实。 “靖哥哥——”小妮拍着门叫道:“快起床啦,我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你……” “小妮,你先等会儿,我马上出来。”郭大靖无奈地翻着眼睛,翻身坐起,拿过了衣裤。 “那你快点啊,我在院里等你。”小妮的脚步声响起,离开了房门。 郭大靖迅速穿好衣服,下了地,又看了一眼隆起的被窝,不禁露出微笑,隔着被子轻拍了一巴掌,才心满意足地迈步出去。 小妮不仅在院里等,还给郭大靖打来了洗脸水。 郭大靖也不客气,一边洗漱,一边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也不让人睡个懒觉。” 小妮一本正经地表情,郑重地说道:“是我的名字啊,难道不重要?” 名字?!郭大靖擦着脸,有些明白了。 当时重男轻女,特别是乡下家村,很多女娃都挺大了,还没个大名。 “小妮,小妮的,人家都八岁啦!”小妮露出苦恼的样子,说道:“不想让陈先生给取,要靖哥哥觉得好听才行呢!” 这样啊——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是很确定地问道:“你是黄家的丫头吧?” 小妮点了点头,说道:“我爹姓黄,我娘姓荣,祖籍山东泰安。” 这么巧?!那就省事儿了,嗯,是不用费脑筋了。 郭大靖眼睛一亮,说道:“那你就叫黄荣吧!”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靖哥哥脱口而出,怎么都有点敷衍糊弄的意思,不禁嘟起嘴皱起眉,盯着郭大靖,用表情表示不满。 哈哈,哈哈。郭大靖讪笑两声,作出补救,解释道:“不是荣光的荣,是,是芙蓉的蓉。芙蓉就是荷花,代表美女和纯洁。” 小妮的嘴角抿了起来,颇为意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郭大靖继续诱惑道:“唐朝大诗人李白做的芙蓉的诗,流传千古呢!” 小妮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不叫黄芙蓉呢?” 有蓉才正好,说全了容易有不好的联想。 郭大靖笑道:“含蓄才美,说得太直白反倒俗了。什么张荷花,李牡丹,听着就不雅。” 哦,小妮信以为真,小脑袋点得欢实。 “小名呢,就叫蓉儿,听起来是不是很顺耳,很雅致。”郭大靖呵呵笑着,随手拿根草棍,在地上写了“黄小蓉”三字。 小妮仔细瞅了瞅,拍手笑道:“黄字我会写,蓉字也简单,上面是草,下面是容易的容。” “都是秀姐教我的。”小妮蹦到郭大靖身旁,抱着郭大靖的胳膊,小脸上满是骄傲和自豪,“等我长大了,就去给你当文书,象藤野英那样。” 郭大靖摸着蓉儿的头,说道:“那可要好好学习,会写会算才合格呢!” 这时,李秀姐衣衫整齐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郭大靖,脸上飞红闪过,又招呼着小妮,“小妮,跟我去灶房,把昨晚剩下的饭菜热一下。” “叫我蓉儿。”小妮脸上满是自豪,告诉李秀姐,“靖哥哥给我取了名字,叫黄小蓉。芙蓉的蓉,代表美女的意思。” 李秀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好啊,蓉儿真是个小美女,现在可以跟我去做早饭吧!” “好啊!”黄小蓉蹦蹦跳跳地跟上,轻盈得象只欢快的小鸟。 孩子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郭大靖目中充满温柔,又有几分羡慕。 可当他注意到李秀姐的走路姿势稍有点怪异,只是略想一下,便苦笑起来,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愧疚。 昨晚有点太用力了,应该再温存一些的。李秀姐咬着被角不吭声,可能有羞怯,却也是在忍痛。 郭大靖站起身,快步来到灶房,对李秀姐说道:“阿秀,你进屋歇着,我来烧火热饭。” 李秀姐愣了一下,直起腰转过头,注意到郭大靖的目光所注,脸上飞起一抹羞红,但却并不顺从,嗔道:“哪有大男人烧火做饭的,以后也莫要说这话,做这事儿。” 蓉儿坐在灶前添着柴禾,闻声笑道:“陈先生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活儿都是女人干的,那才是贤惠。” “出去吧!”李秀姐走到近前,轻轻推着郭大靖,羞赧地柔声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轻轻拍拍李秀姐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副帅巡视,袭辽阳的建议 吃过早饭,郭大靖抽空去了趟村外。在某处无人的树林取出不少明日成亲要用的肉类,用战马驮着,送回了家里。 已是夏初,岛上百姓也种了不少蔬菜,加上有鱼类等海产,酒席上的菜肴也算是比较丰盛了。 “郭大哥。”李秀姐和王嫂从屋内迎出来,开口问道:“你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还没做呢!布料都有,今天抓紧点,也能裁做出来。” 郭大靖不想讲究这个,干净的常服就有,胸前戴个大红绸子的花,也就有个新郎样儿了。 但李秀姐却不想听郭大靖的,没个象样儿点的喜庆衣服,倒显得她不会持家,不贤惠似的。 王嫂也笑着在旁劝道:“人靠衣妆,郭将军穿上新衣服,定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进屋量一下,一会儿就好。”李秀姐笑着把郭大靖拉进屋,“你再去军营通知同僚,也来得及。” 郭大靖稍显无奈地进屋,由着王嫂给量了尺寸,李秀姐在旁记录。 再走出屋的时候,孙六岩两口子已经在灶房忙活起来。收拾煮肉,为明天的喜宴准备着。 郭大靖牵过战马,出了院子,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来到军营,郭大靖直奔刘兴祚的办公所在。门口的亲兵躬身施礼,郭大靖笑着摆手,心情很好。 “老刘,准备好礼钱没有?”郭大靖边进屋边大声笑道:“没钱可不请你喝喜酒啦!” 屋内坐着好几个人,郭大靖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怔之后马上施礼,“末将见过陈副帅,见过郑大人。” 陈继盛哈哈笑着,伸手向下按了按,调侃道:“某来时匆匆,可未准备礼钱。看来,这喜酒是没有某的份儿了。” 郑凤寿也调侃道:“郑某倒有些散碎银两,就怕郭将军嫌少啊!”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玩笑,开个玩笑。不知陈副帅和郑大人几时到的?”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让某出丑?” 刘兴祚摊开双手,说道:“陈副帅和郑大人刚到,某还未及派人通知。” 陈继盛示意郭大靖坐下,说道:“某巡视各岛,从长山岛而来,听刘将军说你在忙婚事,便暂时没有打扰。” 郭大靖坐了下来,问道:“陈副帅巡视各岛,可是又有战事?” “锦州遭到围攻,或许还会有宁远。”陈继盛缓缓说道:“毛帅有意牵制救援,又恐各部未曾恢复,便派陈某来了解一番。” 果然是为了宁锦,郭大靖和刘兴祚交换了下目光,都有了然之色。 陈继盛继续说道:“若要牵制得力,迫使建虏回师,袭攻的目标便须是重镇大城,毛帅认为辽阳可作目标。” 郭大靖知道历史走向,就是东江军不出动牵制,建虏此次进攻的准备也不充分,在酷暑到来之前,也将会无奈撤兵。 但这个理由是不太好确定的,不说也罢。 而毛文龙要径袭辽阳,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让朝廷看看,东江军的大气,东江军的牵制之功。 辽阳可是仅次于沈阳的重镇大城,能够袭击的话,影响很大。说白了,就是个噱头,没有斩获多少的要求。 文字游戏懂不,能袭击辽阳,或者说在辽阳附近搞些动静,就是胜利。 塘报上就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让朝廷知道东江军冒了危险、出了大力,不是敷衍,不是纸上之兵。 可同样是径袭辽阳,郭大靖的想法却与毛文龙不同。袭击嘛,未必就要动用大军,千八百人的小部队也可以嘛! 基于历史事件的提前预判,郭大靖认为袭辽阳并不是建虏撤兵的主要原因,自然也就不必兴师动众。 如果想趁虚袭扰获利,倒不如袭击鸭绿江边的昌城、满浦。如果九连城守卫空虚,袭击攻打也是很方便。 “广鹿岛的部队休整恢复得怎么样?”陈继盛问道:“你们对袭击辽阳,以为如何?” 郭大靖和刘兴祚再次交会眼神,刘兴祚挑了下眉毛,让郭大靖来说,他继续保持低调。 “岛上部队已补充齐全,只是训练时间还不算长,战力未恢复到援朝作战之前的程度。” 郭大靖斟酌着字眼说道:“至于袭击辽阳,末将以为甚好。但既是袭击,出动的兵力就未必需要很多吧?” 哦?陈继盛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微笑着说道:“郭将军说得详细些。” 郭大靖转向刘兴祚,刘兴祚心领神会,刚才已经以眼神示意过了,他伸手取出一份草草拟定的作战计划,递给了郭大靖。 尽管还粗疏,郭大靖接过来扫了两眼,还是比较满意,也没忘了给刘兴祚表功。 “这是刘将军草拟的袭攻辽阳的作战计划。”郭大靖又递给陈继盛,说道:“也不用打到辽阳城下,那样风险较大。就是袭击辽阳附近的驿站堡寨,比如鞍山驿,也算是径袭辽阳吧?” 陈继盛接过来翻阅,郭大靖则继续说着自己的设想。 “咱们东江镇的物资粮饷,大军发动一回,耗费颇多,恐怕支撑不了几次。末将以为,如果每次袭攻能有所斩获,才更利于持久作战。” “以少量部队潜入,在辽阳周边进行袭扰;本部或调动附近岛屿人马,攻打建虏的薄弱之处,比如昌城、满浦,有很大的把握攻克。况且,建虏就算有骑兵机动的优势,离得太远,也救援不及,我军可以从容围攻。” 陈继盛微微颌首,这其实与他的想法很相近。毛文龙提出袭辽阳时,他就有过进言。 而郭大靖和刘兴祚既然有这样的作战计划,肯定会有所准备。如果能承担起径袭辽阳的任务,可就解决了全部的问题。 既能袭辽阳,给东江军在朝廷那里涨面子、增功绩;还能批亢捣虚,打击建虏获得战果。这还真是两全其美。 “没想到你们已经有了作战计划。”陈继盛放下文件,感慨又赞赏地说道:“尽管只是草案,已是料敌机先,并为本部解决了大难题。” 他注目于郭大靖和刘兴祚,问道:“如果袭攻辽阳的任务交给你们,需要多长时间准备完毕,又有哪些困难需要本部帮助解决?” 郭大靖又和刘兴祚互视,交换眼色,却又都不得其意,拿不准不敢乱说。 陈继盛哈哈一笑,说道:“我吃过午饭便回皮岛。当然,得你们给某准信儿。” “明日喝完喜酒再走不迟。”郭大靖挽留道:“陈副帅这样的贵客,能参加某的婚事,实在是荣幸之至。”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军情如火,既已有万全计划,还是加紧准备,赶快实施为好。”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个小金锭,递给郭大靖,笑着说道:“走得仓促,未带什么财物,此权当贺礼吧!” 郭大靖嘿嘿笑着接过,躬身道:“多谢陈帅。” 停顿了一下,他又邀请道:“既是着急返岛,中午便到舍下吃顿便饭,让贱内当面谢过。”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微笑点头,说道:“也好。不见见新妇,不当面致贺,却也失礼。” “末将这就派人回去,让贱内准备饭菜。”郭大靖转身欲离开,向刘兴祚使了个眼色。 刘兴祚找了个借口,跟着走了出来。陈继盛知道二人要商议一下,只是微笑颌着,和郑凤寿随意闲聊。 “真的要袭击辽阳?”刘兴祚出来之后,劈头就问,“计划粗疏得很,风险不小。” 郭大靖说道:“不是还有时间完善嘛!再说,小股部队潜入偷袭,我在行啊!不用千八百人,只带二三百人搞出点动静还不容易?” 刘兴祚微皱眉头,说道:“那不如我带人去,山川地理、地形地势,我比你熟。” “有刘奇士引路,也是一样的。”郭大靖说道:“你带人在红咀堡接应。”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说道:“好吧,就依你的计划。呆会儿向陈副帅汇报,我不吭声。” 郭大靖呵呵一笑,拍了拍刘兴祚的手臂,说道:“放心吧,这又是大功一件,我都想好了。嗯,礼钱不要了,明日去喝喜酒哈。” “当我是穷光蛋,去白吃白喝呀!”刘兴祚眼珠差点翻到后脑勺,“可多了也没有,你嫌少也没办法,我明天定要不醉不归。” “我陪你,看谁先喝趴下。”郭大靖相当自信地撇了撇嘴,招呼着刘兴祚一同进屋。 袭击辽阳的时间很关键,早了晚了都效果不佳。郭大靖得算计着建虏快要撤兵的时候,这才能说明是牵制的作用。 而带的人少,目标也小,翻山越岭地潜入更加隐蔽方便。 也不打什么大仗,袭击象鞍山驿、甜水站堡这样的小堡寨,搞个二三十颗人头,抓几个活的俘虏,也就满够了。 如果毛文龙在袭攻满浦昌城时,能再弄个二百来颗首级,加起来的战果就已经超过袁督师所上奏吹嘘的宁锦大捷了。 没错,不到三百颗人头,这就是“宁锦大捷”的战绩。尽管在防守锦州和宁远时,杀伤的建虏估计有个两三千,但斩获却少得可怜。 袁崇焕奏称:关宁铁骑和后金军野战大战三场、小战七十二场,仗仗皆胜!再加上锦州炮轰建虏近一个月,每天建虏伤亡上千…… 不过,因为建奴以把同伴尸体从战场上抢回去为荣,所以明军没有多少首级的斩获。 算了,要是看袁督师的吹嘘,建虏把男女老少都算上,都不够死的。 在郭大靖看来,什么出城迎战、短兵相接的激烈厮杀是不存在的,关宁军就是缩在城内放箭开炮,守住了城池而已。 但损失呢,锦州三城和宁远的屯田全被报废,被掳走人口、牲畜不计其数,上百万两银子修筑城池,又打了水漂。 对于辽西,朝廷“不差钱”;可对于东江镇,却吝啬得如铁公鸡。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末将亲率精锐,袭攻辽阳。”郭大靖和刘兴祚进屋之后,便给了陈继盛明确的保证。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千万不要冒险,如果没有机会,就暂且停止行动。” “陈帅放心。”郭大靖说道:“末将等会伺机而动,绝不鲁莽冒进。” “我相信你和刘将军。”陈继盛脸上绽开笑容,终于确定了计划,他可以轻松并放心了。 巡查诸岛,让陈继盛心中有些沉重。大战之后,各部恢复实力的速度并不令人满意。 说到底,还是钱粮物资不够充裕。 虽然朝廷在援朝作战中,给东江军拔付了很多,但东江军连续作战,不仅人员损失很大,物资消耗也不小,装备损坏也很严重。 当然,这已经比历史上“正月至六月,无日不战;弓矢盔甲器械,尽皆损坏,火药耗用殆尽,士兵衣不蔽体,赤身跣足……”强多了。 盔甲兵器需要修补,铁料不够充足;士兵需要军服军鞋,布匹也不是很多。家底本就单薄,不是朝廷的一两批物资,就在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困难。 按照陈继盛的统计和估算,东江军能够出动的可战之兵在一万上下。再多的话,也只是数量上的增加,不是战力上的提升。 而郭大靖提出的建议,就很好地解决了问题。辽阳要袭,但不用调动太多的兵力,耗费太多的粮草物资;昌城要打,安全系数高,水师可发挥作用。 看着还未到中午,几人便坐下闲聊,郭大靖又问起了郑凤寿,如何会与陈继盛同行? 郑凤寿连连苦笑,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建虏从朝鲜签盟后撤兵,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并没有停战,继续不断地袭击建虏,使得侵略者在回师过程中也遭到了不小的损失。 阿敏急于返回辽东,也没有再派兵再去龙骨山城找朝鲜义兵的麻烦,尽管郑凤寿也做好了弃城的准备。 战事结束,象郑凤寿、崔孝一等英勇奋战的朝鲜义士,本应该受到朝廷的奖赏,但事实却令人大跌眼镜。 “郑凤寿知有毛镇,而不知有朝廷。厥罪非细。”这就是朝鲜国王李倧作出的结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极度恐慌袁大人 不仅如此,朝鲜朝廷还令龙骨山城的义兵全部迁往内陆安置,颇有金牌召回、秋后算账的意图。 义兵闻此消息,人心顿时涣散,离城各逃他处。郑凤寿为保全性命,携家眷跑到了皮岛避难。 果然,封建帝王都是一个德行。不顾子民,不惜国土,只要屁股下的位子能坐住,能继续享受,丧权辱国也不在乎。 郭大靖唏嘘感慨,安慰了郑凤寿一番,还邀请他带着家眷在广鹿岛长住。 “多谢郭将军好意。”郑凤寿也没拒绝,也没马上答应,说道:“郑某暂在毛帅帐下听令,待过些时日,再作打算。” 郭大靖也不勉强,又问起了崔孝一等人的情况。 与郑凤寿相比,崔孝一等人的境况就要好多了。他在新任义州府尹林庆业手下任职,还安插了许多朝鲜义士。 关键是郑凤寿是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和印信,这恐怕是原则性的问题。 由此也可以看出,朝鲜的态度是亲明而恶毛,未必没有借建虏之手,将东江军从朝鲜赶出的心思。 眼看到了中午时分,郭大靖热情邀请,众人也不推却,骑上马出了军营,直奔村中而去。 “还以为你的亲事早就办了呢!”陈继盛说道:“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末将掐算着陈帅要来,便抓紧时间,打个秋风。” “掐算得不错。”陈继盛心情大好,也开起了玩笑,说道:“那你再算一下,建虏可会从宁锦撤兵?” 郭大靖微笑道:“这不用算,他们在夏季酷暑前必定撤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陈帅,若末将算得准,还请从皮岛调些工匠来。” 陈继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某就同你打这个赌。” 建虏攻坚不是所长,但破城还有一个长期围困的笨办法。只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粮秣供应充足,二是后顾无忧。 就现在而言,建虏从朝鲜获得了很多粮草物资,又在锦州周边劫掠到了不少,第一个条件有点勉强算是达到。 但第二个条件就完全不具备,毛文龙还在,东江军尚存,建虏统治的辽东大片土地,守卫不够严密。 历史上等到毛文龙死后,东江军分崩离析,再看建虏如何在辽西展开行动?那围困大凌河,围困锦州,长围久困便成了建虏常用的作战计划。 辽西辽东本是相辅相成,互相呼应对敌。东江军若瓦解,关宁军亦将陷入全面被动,但朝廷诸公却看不到这一点。 战事将临,却有这难得的酣畅饮酒、谈笑轻松的机会,自是陈继盛、郑凤寿等人万万想不到的。 就在院中,一桌不算丰盛,但酒肉不缺的小宴,一直吃喝到将近黄昏,各人才尽兴而归。 “老刘哇,明日就不陪你了。”郭大靖扶着晃悠跌撞的刘兴祚出了院门,还不忘揶揄道:“今日已分了高下,你不服都不行。” 刘兴祚还不服郭大靖,可得扶墙,醉眼惺忪地还逞强,舌头都硬了“早,早上没吃,空,空腹。让你捡,捡了便宜。明天就,就先饶你,要不,不能洞,洞房,弟妹该怪我啦!” “多谢啊!”郭大靖阴阳怪气地拱了拱手,叫来亲兵,把还呜噜不停的刘兴祚等人送回军营休息。 郭大靖回到内院,李秀姐已经打好洗脸水,殷勤地侍候。 郭大靖也没少喝,可这具身体的酒量还真可以。至少在表面上,刘兴祚是干不过他的。 “那你早点休息。”李秀姐伸手扶着,把连脸都不洗的郭大靖送进屋。 “没事儿。”郭大靖坐在炕边还有点晃,拉着李秀姐的手,轻拍着傻笑道:“也就40度,小意思。我还能喝两大碗,把他们都干倒。” 李秀姐也不明白什么40度,只好笑着哄道:“郭大哥最厉害的,他们哪是你的对手。” 郭大靖嘿嘿笑着,说道:“你也不是对手。明天拜天地,入洞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李秀姐羞赧极了,可还耐心地哄着,直到郭大靖说累了,一头躺倒,呼呼大睡起来。 给男人脱掉鞋袜,盖好被子,李秀姐还有些不放心,坐在炕边听着男人发出均匀的呼声,才轻手轻脚地回屋休息。 …………… 宁锦大战还在进行,郭大靖却是该成亲成亲,该吃酒吃酒,反正他纵是有千条计策,也不会得到实施。 而袁督师则在继续他的表演,奏疏接二连三地送到京师,令朝中众臣非议纷纷。也充分暴露了他已经陷入极度恐慌,乃至六神无主、胡言乱语。 “但此盛暑夷兵未必能久留,臣已令舟师绕后,复令西虏声援,如其退去则邀皇上之灵。” 锦州要够呛,宁远无法救援,要让西虏退兵,那只能老天保佑,全靠运气了。 “若彼分番迭攻,而我兵战不可透,则锦为必破,又以困锦者困宁,虽城守素备,而食乏援绝……” 袁督师不仅对于锦州已经完全丧失信心,还对宁远的防御充满了忧虑。守倒是能守,可粮食吃光就要完蛋啦! “则预为宁远、山海援者,非蓟门三协与宣大两镇乎。但有兵必有饷,行粮断不可已乞。” 皇上,您赶紧调集蓟镇三协,以及宣大两镇的军队来增援宁远和山海关,并同时充实两地的粮草。 “奴子妄心骄气,何所不逞。我欲合西虏而厚其与,彼即攻西虏而伐我之交。我藉鲜为牵,彼即攻鲜而空我之据。我藉款愚之乘间,亟修凌锦中左以扼其咽,彼则分犯鲜之兵而挠我之筑。著著皆狠而著著不后……” 这是在说建虏狡诈聪明,还是在自己打脸,在说自己愚蠢,招招落后,招招被建虏占了先机?或者说,袁督师被皇太极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 就这智商,就这谋略,郭大靖就想问问袁督师:“你哪来的自信大言不惭,哪来的自信去领兵打仗的?” 一个政治投机的赌徒,以小搏大,用守宁远两天的战绩获得了名将的称呼,一跃而成为封疆大吏般的存在。 在吹捧中,袁督师飘了,真以为自己是军事奇才,是旷古名将。可惜,一场宁锦大战让其原形毕露。 就是这样惊慌失措的危言耸听,袁督师还觉得不够,又爆发了赌徒的本性,向皇帝上奏,要与建虏在宁锦进行决战。 而为了策应袁督师连具体计划都没制定的疯狂出击,他要求朝廷把保定、蓟镇、宣府、大同,甚至包括京营的军队都要调动起来。 “……彼时罄天下之力与之争于关前,何如及今与之决于宁锦……决一死战以达锦州,又合锦之兵马奋击,令夷匹马不还。拼此三万五千人以殉敌,则敌无不克。” 九边重镇,袁督师一下子要调动五镇,山西、延綏、宁夏、甘肃这四镇估计是离得太远,被袁督师放过了。 “至制胜出奇,潜天潜地者,臣将密商而阴用之不敢先洩。但各镇之兵坐粮久不给,各兵与出关兵俱支行粮此,则司农与津部之任也。” 木匠皇帝都蒙了,特么的要调动天下之兵,与建虏进行大决战,你还要保密,不说具体的计划,光要朕准备钱粮。 还拼了宁远的三万五千人以殉敌,那特么的都是朝廷拿钱砸出来的好不? 要是靠拼就能打赢建虏,那萨尔浒是怎么回事,辽东全部沦陷是怎么搞的? 天启还是比较清醒的,要是崇祯,没准儿就信了。 而作为前线的最高指挥官,要朝廷动用北方过半的主力去决战,作战计划不敢先泄,也就是没有;具体的战术打法也要你猜、你猜,这不扯吗? 阎鸣泰立刻上疏,认为袁崇焕的话不能信,冒险拼命也是扯淡。 “锦州地处偏僻,原非扼要之地。当日修建已属失策,以此区区弹丸之地而挠动乾坤半壁,岌岌乎危及天下……” 兵部随后也给出意见,认为是“险著”:“抚臣之疏奇著也,实险著也,以不拼死而围不可解也。督臣之疏正著也,亦稳著也,恐徒拼死而围终不可解也。” 难道袁崇焕真的要和建虏拼命,以死报国嘛? 错了,袁督师并没有慷慨赴死的义气,而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谋退路。 你看,我不是没办法,没胆量,是朝廷不允许嘛!拖上北方九边重镇的大半兵力去冒险赌博,袁督师要的就是朝廷否决。 为了自己能有个交代,妄言战守而诓算朝廷,可见袁督师心中阴暗的一面。 等到了五年平辽的大话没法交代,袁督师又故伎重施,竟不惜损害国家利益,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千方百计与建虏议和,以达到脱罪的目的。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到袁督师身上,是一点也不错的。 宁锦之战打到了这个地步,解围锦州的办法,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嗯,应该是两个。 第一个是老天保佑,建虏耐不得即将到来的酷暑,自己退兵而去;其次则是东江镇的牵制,迫使建虏回师。 原本还有朝鲜这个盟友,打仗不行,摇旗呐喊也能帮上忙不是。可现在,只剩下了东江镇在孤军奋战。 而东江军已经不同于历史上同时期的实力,最关键的还是有郭大靖这个熟知历史事件发展的先知,将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朝野最广泛的赞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郭大靖便睁开了眼睛。 生物钟调整得很快,婚前婚后的起床时间略有不同,但郭大靖已经完全适应。 枕边人已经穿上了衣服,望着自家的男人羞怯地笑了笑,便忙着下炕去灶房,给郭大靖准备早饭。 打着呵欠,郭大靖也起床穿衣,一会儿便来到院中,就着打好的水洗漱。 成亲的第二天,郭大靖便回了军营,与刘兴祚等军官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精挑细选了三百精锐组成潜入突击队,一百五十名配刀弩兵,一百五十名刀盾手,由郭大靖亲自率领,进行了集训。 潜入敌后要求昼伏夜出,不生火就能食用的干粮是必须要备足的。按照当时的常规,每人轻甲的话,能够携带十天左右的干粮。 为了能够保证翻山越岭、涉水渡河的行进速度,三百精锐全部身着轻甲,这也是郭大靖没带长枪兵的原因所在。 防护不够,盾牌来凑。突击队分为三个小队,每队是五十弩兵、五十刀盾手,互相掩护,远战近战搭配。 为了携带更多的作战物资,突击队又配备了三十匹驮马。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准备工作,郭大靖往空间内又存了干粮和弹药。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两三个月,也尽够支撑。 都是有经验的精锐之士,郭大靖在集训中主要是训练夜间作战、伏击、潜行等项目。 时间比较短,但训练强度很大,郭大靖的要求也极严格。尽管还达不到后世精兵的标准,可已经强过目前的大部分军队。 为了保证足够的体力,郭大靖对突击队的伙食也是舍得投入。饭管饱,还顿顿有肉,不管是菜里,还是汤里;不管是马肉、猪肉,还是鱼肉。 准备是够充分的,就算是毛文龙不接受郭大靖的建议,郭大靖也准备带着队伍出去,通过实战锻炼一番。 集训是辛苦的,郭大靖亲历亲为,带着突击队在山林中摸爬滚打,白天练伪装潜伏,夜晚练偷袭行军。 但通过这次集训,这三百精锐对郭大靖是心服口服,劳累和怨言都被郭大靖的高超技能,以及好伙食给驱得一干二净。 训练场上那“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也不再是空洞的口号,正逐渐被接受,并深入人心。 今天难得地休息一上午,但郭大靖还要去军营、工坊忙其它的工作。 李秀姐初为人妇,脸上是不经意便能时时流露出来的羞赧和幸福,在竭尽全力做好一个贤惠温良的媳妇。 不管郭大靖多晚归家,除非派人告诉今晚不回,李秀姐都要等着男人,为他热好饭菜,为他打水洗漱。 第一百二十六 毛文龙亲至 前院是孙六岩和王贵夫妇轮流住着,他们非要做些下人的活儿,给郭大将军撑门面,让李秀姐少些劳累。 但李秀姐还是不习惯被侍候着,力所能及的活儿从不假手别人,都是自己来做。 比如为自己的男人做早饭,对李秀姐来说,就是心情愉悦的享受。特别是看着郭大靖吃得香,再赞上两句,就更觉得没白忙活了。 粥、小咸菜、杂粮饼,这是郭大靖点的早餐,吃起来也分外香甜。 “是又要打仗了吗?”李秀姐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地打听,“村里的人家差不多都在忙,做干粮的最多。”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正在准备,还要接到命令才会行动。” 李秀姐不吭声了,她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谁让自家男人是将军,又赶上这个世道呢! 唉,要是能过太平日子,哪怕只是饿不死,消停安心地生活也让人满足啊! “你不用担心,好好在家操持就行。”郭大靖放下饭碗,笑道:“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你这么贤惠,我是一点事也不会有的。” 李秀姐对这夸奖和玩笑并没有乐,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柔声道:“打仗时千万要小心,要记得妾身,还有小妮和秀成都在等着你。” 郭大靖点着头,拍了拍李秀姐的手,说道:“知道,你就放心吧!” 战场上厮杀血拼,又有几个是无牵无挂。 也正因为要让牵挂的亲人吃饱穿暖,或是过上太平日子,才会舍生忘死地去为他们打拼。 没有人天生勇敢,但有人选择了怯懦和恐惧,选择了苟且偷生;也有人选择了无畏和逆行,选择了宁死不屈。 等到李秀成和小妮睡了懒觉起床,郭大靖已经前往了军营。他们也是郭大靖的亲人,也是他要通过奋斗来改变命运的对象。 到了军营,郭大靖和刘兴祚打了招呼,便赶去工坊,亲自指导监督,赶工制造一批铁夹子、铁蒺藜。 踏板雷需要挖坑,用铁夹子就要省事快速很多;铁蒺藜则是撒在地上,阻遏建虏骑兵行进,郭大靖更愿意叫它三角钉。 三角钉是最常用的中世纪武器之一,它也被称为战马陷阱、乌鸦脚等等。主要目的是伤害行进中的马蹄,从而阻止前进的军队骑兵等。 赵青山已经在工坊就任管事儿,带着陈三祥主要负责检验制造出来的武器装备的质量。 对于郭大靖紧急要求的装备,工坊不敢怠慢,抽调了不少人手加班赶制。赵青山和陈三祥检验得也细心严格,郭大靖对目前成品的质量十分满意。 “郭将军。”赵青山把一样东西递给郭大靖,说道:“如果要扎马蹄或人脚的话,这个样式也应该可以。” 郭大靖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块木头,中间钉着根钉子。 赵青山说得没错,这种样式也能起到阻碍战马、扎伤马蹄的作用。而铁制三角钉的打造,在当时全手工作业来说,并不是很容易。 当然,简单易造也有它的缺陷。如果只是抛撒的话,会出现钉尖不能朝上的情况。 郭大靖只是想了一下,便决定大规模生产制造。虽然有缺陷,但从制造成本、速度,以及失败的概率上讲,还是能够接受的。 “底座要圆形,钉子的长度不要超过这个半径,再打磨一下,形成个凸形。” 郭大靖按照图钉的样式,比划着提出了建议,这也有点类似不倒翁的原理,抛撒时增加钉尖冲上的概率。 赵青山思索了半晌,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后世可以用飞机或机械抛撒,现在最快的办法恐怕就是用抛石机扔出,多数的时候还是要用人工安放。 除了对付战马,还能扎人的脚丫,比埋设竹签要更加快速方便。特别是藏在草丛树林中,肉眼不易发现,效果更棒。 郭大靖虽然对于潜入袭击很有信心,但对于准备工作却丝毫也不放松。 准备得越充分,成功的概率越大。不仅是他,还有随他出战的将士,都要尽量地安全返回,与亲人再度团聚。 在工坊继续监督指导,工作基本上都交代完毕,只剩下能够生产制造多少的问题了。 这时,亲兵赶来报告,皮岛来人,刘兴祚要郭大靖马上回去接受命令。 郭大靖稍微有些忐忑,不知道毛文龙能否同意他的计划。 如果依然要出动大军袭击辽阳,他也只能带领广鹿岛的人马前去助战,尽管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大的收获。 “毛帅?!”回到军营,郭大靖在军议大厅见到了毛文龙,不禁大吃一惊,赶忙躬身施礼。 毛文龙正坐在桌后,仔细阅看着郭大靖和刘兴祚这些日子完善的作战计划,好象还有编书般的造谣文件。 对郭大靖的施礼拜见,他只是微微一笑,向下压了压手,示意郭大靖坐下。 郭大靖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兴祚,询问的意思明显。 刘兴祚撇了下嘴,耸耸肩膀。意思也明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提前告诉也是毛文龙的意思,他也很无奈。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老老实实坐好,偶尔抬下眼皮,观察毛文龙的神情。 毛文龙不紧不慢地看着文件,喝着茶水,时而捋须颌首,时而淡淡而笑。 郭大靖轻轻捂嘴,偷偷地打了个呵欠。刘兴祚翻了下眼睛,依旧坐得笔直。 终于,毛文龙放下了文件,抬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两人,微笑道:“做得很好,本帅甚是心慰。” 郭大靖这才有机会开口询问,“毛帅,怎么亲自来岛,是要率军径袭辽阳吗?” 毛文龙摆了下手,说道:“你们既然有此计划,本帅又岂能不放心?“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本帅准备给你们打个下手,率领广鹿、大长山岛、旅顺诸部之兵,进逼海州。” 建虏发动宁锦大战,也在辽东要地留下了人马防守。 镇江、昌城是防范皮岛、云从的;海州则是阻遏东江军在辽南的攻势,是辽阳、沈阳的一线防御。 而郭大靖制定的袭击计划是绕过海州,潜至辽阳附近。毛文龙要率辽南诸岛之兵进逼海州,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牵制建虏,配合郭大靖的潜入行动。 当然,毛文龙大张旗号,显示主力在此,确实对建虏有很大的牵制。同时,袭击辽阳也更有分量,向朝廷的奏报也更光彩。 至于袭击昌城,则交由陈继盛指挥,由皮岛、云从、鹿岛、石城岛、王家山岛等部的一万多联军来完成。 不管昌城能否被攻克,都比不上径袭辽阳对朝廷的震动。从这方面来讲,毛文龙倒是有争功之嫌。 只不过,身为一军主帅,不管手下的哪支部队建功,都有他一份,就算他不来也是一样。 所以,毛文龙不认为自己是争功,而是在帮助,郭大靖也不在乎。 “毛帅亲自出马牵制建虏,袭辽阳的行动,末将的把握又增加了两成。”郭大靖拱手道:“我部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行动。”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三百人马,虽是精锐,是不是太少了点?” 郭大靖说道:“人少目标也小,潜入建虏统治区,更易隐蔽。” 毛文龙见郭大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异议,缓缓说道:“明日就开始行动,可仓促?” “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工坊正加班加点赶制,我部也集训完毕,明日早晨便能扬帆启航。” “好。”毛文龙用力一拍大腿,转向刘兴祚说道:“调集岛上人马,一千即可,明日随本帅赶赴旅顺。” 既然是虚张声势的牵制性佯攻,人马就不用倾巢而出。那样的话,粮草物资的耗费太大。 而诸部的人马加起来,再有毛文龙率领的一千内卫,也有五六千之众,足以造成一定的声势,起到牵制的作用。 由此也可以看出,援朝作战之后,额兵两万八千的东江军还是损失很大的。 虽然有朝廷补发的粮饷,增援的物资,以及首功的赏银,想要全部恢复,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 皇太极看得也是挺准的,在攻朝之后马上发动宁锦作战,东江军想牵制,力度也不会太大。 只不过,对于红夷大炮的威力,皇太极显然没有足够的重视。对于后金军的攻坚能力,却有些高估。 军事布署最终敲定,眼看也到了中午时分。郭大靖便命人准备酒菜,款待毛帅等人。 “怎么,不去你家见见新妇?”毛文龙呵呵笑着,调侃道:“听陈副帅说被打了秋风,本帅可是有备而来。” 郭大靖觉得老是自己请客,怪忙叨,怪累人的。可毛文龙这般说了,显然是表示亲近,也是对他的看重。 “郭将军在家中宴请毛帅,末将来招待内丁的诸位将领。”刘兴祚笑着说道:“毛帅既准备了贺礼,这喜酒是一定要补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先派亲兵回家通知一声,他才陪着毛文龙出了军营,只带了两三个亲兵,不紧不慢地向家中赶去。 “朝廷已经发下诏令,希望东江军能够出动牵制,解锦州之围。”毛文龙对刘兴祚还是有些不信任,并没对他说起此事。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只是诏令,没什么实在的好处?” 毛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君命难违,难道还不够?” 停顿了一下,他便补充道:“东江军的额兵数定了。以原来的两万八千,再加上解送的首级数,共是三万四千余人马。” “粮草物资也要送来一批,还有万岁拿出的二十万内帑。”毛文龙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若能解锦州之围,万岁还有嘉奖赏赐。”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要让马儿快跑,就得给马吃草,没有白使唤的道理。不说别的,能有关宁军一半的粮饷物资,东江镇就能拿出更辉煌的战绩。” 毛文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关宁锦防线最初是帝师孙阁老制定的,还有众多文官赞成,岂是能轻易改变的?” 孙承宗虽是忠臣,但关宁锦防线却是错的,能把大明的财政拖垮。文官赞成,是因为能从中上下其手,干工程什么的最容易捞钱了。 郭大靖也知道这里面牵扯极大,水深得看不到底,根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改变的。 “以后恐怕少不了要咱们牵制解围。”郭大靖无奈地说道:“可东江镇若被建虏攻击,他们却多半不会管。” 毛文龙叹了口气,对这个结论深以为然,但却毫无办法。 郭大靖岔开了这个不快的话题,笑着说道:“毛帅,末将也想要做些生意,赚钱贴补军用。不知可否?” 毛文龙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各岛能解决部分饷粮是再好不过,沈世魁那边,你不用担心,本帅自会跟他打招呼。” 郭大靖放下心来,说道:“要说辽东特产,人参、毛皮、松茸等物,凤凰城、宽甸一带出产很多吧?”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风险也大,很多挖参采松茸的辽民百姓,都死于建虏之手。” 摇了摇头,毛文龙接着说道:“朝中有官员弹劾本帅,逼使辽民冒险采参,否则不给粮食养活。但他们并不知道,卖与商贾的商货,多是由朝鲜而来。” 光靠参茸毛皮等特产,并不能支撑东江镇数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郭大靖自然知道,也另有打算。 只不过,毛文龙既然首肯,也就不太担心沈世魁来找麻烦了。 说话间,郭大靖引着毛文龙已经来到了家门前。也没有什么大开中门等隆重的仪式,本来就没住高门大院、豪宅府邸。 李秀姐迎出来拜见,收了毛文龙的贺礼,便带着王嫂、孙嫂又去灶房忙活饭菜,与穷家小户的妇女没啥两样儿。 郭大靖找借口回屋了一趟,从空间内取出了些食材,又亲自下厨,给毛文龙做了两个新鲜的菜式,才坐下来,陪着毛文龙吃喝。 第一百二十七章 言谈投机,泛舟登陆 “这调和不错,味道甚好。”毛文龙对微辣的宫保鸡丁甚是喜欢,点头称赞。 郭大靖指了指小院角上的菜地,刚种下去,还没冒苗,笑着说道:“辣椒听说是从海外传进来的,末将从商贾手中买了一点。等到长出来,末将派人给毛帅送去。” 毛文龙听说是海外之物,并不知道究竟和真假,脸上也未显惊奇,说道:“就是不知能不能适应水土?辽东是越来越冷,庄稼不好种啊!” 小冰河期的高峰已经到了,气候只能是更冷。春天温度低,秋冬降临早,原来的传统作物因为生长期不够,歉收或绝收,并不奇怪。 但困难是平等的,对大明和建虏都是一样。大明因为灾害闹民乱,建虏也闹饥荒,就看谁更能支撑,更有办法解决。 有了土豆和黑麦,郭大靖还是很有信心。而建虏的饥荒,也使他要争夺人口的设想,更有实现的把握。 只靠目前东江镇的军民,就算是全民皆兵,也不具备压倒建虏的数量优势。可加上建虏统治区的数十万辽民百姓,就有了击败建虏的可能。 建虏的严苛统治,残酷剥削,以及灾害造成的饥荒,都为争取辽民百姓,创造了条件。 只要能养活这些汉家百姓,郭大靖就会展开行动。而除了少数享受荣华富贵的铁杆汉奸,谁会甘心为奴呢? 这就是发展壮大,不依靠朝廷的粮饷和内地的兵员,只是在辽东,形成自给自足的良性循环。 雄心勃勃,或者说是野心勃勃的大计划,深埋在郭大靖的心底。 而后世的思维,对于皇权、尊卑的篾视,又使他走着和毛文龙相似又不相同的道路。 毛文龙虽然跋扈,虽然形同军阀,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割据自雄。否则,也不会被矫诏斩杀。 而郭大靖却不会任人宰割,别说皇帝,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说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他是为了华夏不沉沦,为了神州不陆沉。 浅酌慢饮,毛文龙和郭大靖说了很多,郭大靖也讲了不少。或许,毛文龙很少有这般放松,这般言谈不忌的时候。 关键是谈话投机,郭大靖的一些思路和看法,与毛文龙比较相似,有些甚至是不谋而合。 “必须跟建虏不断地作战,既是练兵,也是给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以希望。如果东江镇垮了,他们的心也死了,只能忍受残酷统治,给建虏当奴隶了。” 郭大靖给毛文龙斟上酒,继续说道:“这不是末将想当然,而是有着切身感受。当初要不是碰到鹿岛的周庆周大哥,就是想逃也找不到门路,只能九死一生地瞎撞运气了。” 对于郭大靖的经历,毛文龙自然知道,听到郭大靖发自内心的感慨,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可惜钱粮所限,不能解救接纳太多的辽民。”毛文龙感叹道:“就算是接纳了,也迫于衣食窘迫,要逃往内地活命。” 能解救得出来,还要有粮食能养活,才能成为东江镇不断扩充的兵力来源。否则,人家要么饿死,要么过海去往内地逃荒。 在历史上,袁督师控制东江镇粮饷,就饿死了很多辽民百姓,饿死的更多。等到东江镇分崩离析,军民数量已经大大缩水。 郭大靖有办法,但现在不能说出来。土豆、黑麦的种植,要见到实效;建起从南方购粮的运输线,也需要时间。 还有就是海洋捕捞,准确地说,是捕鲸。黄海、渤海就有小须鲸、长须鲸、蓝鲸,偶尔也能见到露脊鲸和虎鲸。 在长山列岛,主要是海洋岛,近代曾是中国的捕鲸基地。在这里遇到鲸群也不稀奇,特别是在古代,还没有大规模广泛的捕猎。 生产也是战斗,种植、捕捞、养殖,足够的吃食,就是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基本条件。 “毛帅。”郭大靖沉吟了一下,举杯说道:“等末将袭攻辽阳回来,能否从水师拔调两艘大船和水兵。” 毛文龙抿了口酒,微笑着看着郭大靖,询问的意思明显。 郭大靖说道:“末将听说海中一种大鱼,体形巨大,能达到数千斤,往往在春季四五月份出现。海洋岛位置极佳,还盛产其它鱼类,应是最好的基地。” 海洋岛是黄海北部的重要鱼类产卵场,我国四大渔场之一,出产黄鱼、鲅鱼和黑鱼,还盛产海参、鲍鱼和黑海胆。 特别是关门嘴一侧的红石码头,传说有个渔民一网撒下,打上来的青鱼就卖了八斗银子,故又有八斗银子之名。 但海洋岛周边的风浪也大,打渔也是危险的活儿。可要是水师的大型舰船,安全性自然大大增加。 再在舰船上安装弩机,虽然没有捕鲸炮那么犀利,可在合适的季节,捕捉到鲸鱼的概率还是很高。 关键是东江镇的水师作战的频率并不高,多数的时候都是当作运兵船使用。建虏没有水师,近海也放弃,想打仗也没机会不是。 与其闲着,不如转去打渔。打上条鲸鱼,几十吨重啊,鲸肉能吃,鲸油能点灯,还能制作燃烧弹,于军于民都有广泛的用途。 “数千斤的大鱼,本帅也听人说过。”毛文龙听完郭大靖的描述,轻轻点头,说道:“这样,你还是专心打仗,捕渔的事情我另行安排。若是需要你指点,再让他们来找你。” 海洋岛不算大,驻军不多,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将领统率。但郭大靖说得很有诱惑力,毛文龙也有些重视起来。 郭大靖也不以为意,多个海洋岛,就多份工作,怪累的。何况,只要把办法讲出来,别人去干也未必就做不好。 鲸肉啊,听说细嫩得象小牛肉,还真没尝过呢! 郭大靖又想起了海洋岛的物产——海参、鲍鱼、黑海胆,美味又营养。 当然,即便是有水师的大船进行捕捞作业,也不可能有后世那样的器械和效率。但至少,水师闲着也是闲着,捕捞量能够增加,就能够改善军民的伙食。 要知道,蛋白质的最廉价来源,就是鱼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东江镇在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 说白了,耕地少是个困难,但副业搞起来,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就说将士们吧,光吃粮食,体力就跟不上,和建虏厮杀肉搏就处于下风。 反正,郭大靖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毛文龙若是不重视,他以后也要造船或买船,大型的海船。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捕捞作业,都用得上。 吃喝闲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毛文龙才带着微醺起身离去,并拒绝了郭大靖的相送。 “明天中午出发,你把家里安排一下。”毛文龙接过马缰绳,对郭大靖说道:“一上午的时间,也够你准备了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拱手躬身,“末将谢过毛帅。”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在两个亲兵的陪同下,纵马而去。 郭大靖转身回屋,把明天要出发作战的事情告诉了李秀姐。 虽然早知道自家男人要出外领兵打仗,但听到这个消息,李秀姐还是情绪失落、担心不已。 默默地给男人收拾着东西,李秀姐也是第一次,并不知道要带些什么。 “只带几件衣服就成。”郭大靖看出女人的忙乱和无措,微笑着说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李秀姐手里的东西停了下来,不知道郭大靖要不要带上。 郭大靖轻轻揽过妻子,轻抚着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我是将军,打仗也是躲在后面指挥。这些东西就够了,不用再忙了。” 李秀姐翕张了下嘴唇,柔声道:“在外千万小心,明天我到码头送你。” “没人去送行,你去太显眼了。”郭大靖笑着说道:“让下面的官兵看到,怎么议论我呢?好好呆在家里,等着我凯旋而回吧!” 说着,郭大靖扳过李秀姐的身子,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转身自己收拾起来。 ………………… 锦州被围攻,朝野震惊,但实际上的战事,却并不如何激烈残酷。 建虏面对坚城大炮,攻击连续失利,又寄希望于诱降,赵率教和镇守太监纪用却不为所动。 从沈阳调来的援军博尔晋、图尔格所部赶到,又进行了两次攻城的尝试,依然死伤甚多,且毫无进展。 而袁督师死不赴援的精神和绝决,深深地震撼了皇太极等后金高层,围点打援的计划完全落空。 此时,建虏在锦州外已凿壕三道,将锦州围得水泄不通。皇太极眼见天气越来越热,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索性率主力杀奔宁远。 昏招儿,绝对的昏招儿。 皇太极也不想想,连新修的锦州都攻不下,何况经营多年的宁远坚城? 等待皇太极的是红夷大炮的猛轰,建虏的闪电暴击流,将再次败在城堡炮塔流之上。 当然,没有人会料到建虏难以支撑长期围困的代价,除了郭大靖以外。 径袭辽阳、解锦州之围,在他看来,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名声和利益的好机会。 自己立功是小事,为东江军体现牵制的价值,才是郭大靖的目的。 毕竟,他现在是东江军的一分子,不可能脱离这个团体的影响,这是大环境。 早早的,郭大靖就来到了军营,巡视了要随他出征的突击队。随后,他又赶往工坊,将加班赶工制造出来的地雷、铁夹子、铁蒺藜等物带走。 紧张忙碌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因为郭大靖的提前预判,准备一直在进行,只等着出动的命令。 日过中午,突击队饱餐战饭,登船准备出发,毛文龙和刘兴祚亲到码头相送。 “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毛文龙再一次叮嘱道:“刘将军还是按照原计划带兵接应,地点再深入几十里。” “毛帅放心。”郭大靖一脸轻松,笑着躬身道:“末将不会冒险,一定带着儿郎们安然而回。” 刘兴祚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关切之色不加掩饰。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多说。 “大帅保重,刘将军保重。”郭大靖躬身一礼,转身迈步,踏上跳板,再不回头。 船只依次离开码头,向着北方的陆地驶去。郭大靖立于船上,眺望着,微眯了下眼睛,心中再次升起了战意。 战斗,终究是郭大靖的宿命,是他在这个时代躲避不开的责任。 他的背后,是逐渐远离的广鹿岛,有着他的亲人、朋友,有着他的同胞。为了他们有更安全、广阔的生存之地,他必须向前冲,征战沙场,开拓进取。 刘奇士和刘兴治说着话走了过来,在船上,刘奇士已经适应了不少,脚步颇为稳健。 “大人。”刘奇士率先开口说道:“沿毕里河深入,再走大片岭绕过海州,离鞍山便不远了。如果要更快一些的话,走杓子河,过青台峪。” 刘兴治补充道:“原计划是第一条路,可就怕时间赶不及。况且,走水路的话,应该更安全。”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已经提前打探过,心里比较有底。至于水路,深入陆地太远的话,若遇建虏截击,恐怕就要暴露,只能撤回了。” 宁肯多走些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力求隐蔽潜入。别看毛文龙说得没压力,但郭大靖却知道,这又是一次好机会。 前者尽全力援朝,使大明这个宗主国的颜面不致丢光;大战之后又未及休整,又解锦州被围困之危,毛文龙公而忘私的形象更加丰满。 于东江镇来说,让朝廷看到其重要的作用,在粮饷上给予倾斜,不用太多,也足以提升东江军的战力。 凭郭大靖一个人,要改变历史是很难的。但一点点的积累,也会从量变到质变。 援朝作战已与历史不同,使得建虏损失更大,收获更小;连带着皇太极发动宁锦之战,也比历史上迟了十天左右。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谣言连载不断更 十天,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瞬,但史书所载,却都将是新的日期,由此所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将逐渐地显现出来。 对于郭大靖的坚持,刘兴治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末将只担心所携带的干粮不够。”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某已经安排妥当,干粮和作战物资绝对不会断绝,你们放心好了。” 刘兴治猜测和密营有关,但这方面的情况他不了解。可既然郭大靖信心十足,他也就放下心来。 刘兴祚除了派兄弟配合,还有数名亲兵也是辽东人。再加上刘奇士,都对辽东的山川地理非常熟悉。 有这些向导在,行动成功、安全撤退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当然,对于郭大靖来说,如果是在山林中与建虏纠缠,没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袭击的时间是否能卡在建虏撤兵之前,郭大靖并不担心。按照古代的通讯速度,几天时间的误差基本上就算同步。 何况,向朝廷的奏报,也可以把时间改动一下。朝廷要看的是行动,看到的结果也是建虏退兵,这就够了,谁会象侦探似的从字里行间找破绽呢? 郭大靖在军官召集起来,重新布置了行动的细节。比如行进的顺序,注意的事项,紧急情况下的处置等等。 在登陆初期的行进中,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都是建虏放弃的沿海之地;而越是深入,就越是要小心翼翼。 等到潜过海州后,按照郭大靖的估计,辽阳附近的戒备,倒不一定严密。 郭大靖按照后世的名词,把辽东从沿海到内陆,分成了根据地、无人区、游击区、敌占区四类。 根据地不用说了,就是建虏望洋兴叹的岛屿;无人区则是沿海几十里的空白区,敌我双方在这里都没有多少兵力,也几乎没有战斗。 游击区就是接近建虏统治区的边缘地带,东江军经常派出小股部队袭扰,或是谍子哨探潜入煽惑这里的辽民叛反逃跑。 本来,在郭大靖的设想中,逐渐地把无人区变成根据地,游击区则向敌占区渗透挤压,以达到缩小敌占区的目的。 但经过了援朝作战,见识了建虏的作战方式和战力,以及对沿海地区的勘察,郭大靖意识到自己有些纸上谈兵了。 建虏的骑兵优势,使得快速袭攻,或是称为闪电暴击流,很难防范。修堡建寨虽然是一个办法,但财力物力并不具备。 说白了,沿海要建立根据地,缺乏纵深,难以对建虏的快速袭击作出及时的应对。 建虏表面上放弃沿海地区,其实和不占广宁、锦州是一样的思路。等着明军去占领,再抽冷子闪电暴击,把明军辛苦的经营砸个稀巴烂。 有了这样的担忧,郭大靖认为还是应该从辽南开始,在陆地上不断拓展。先是把旅顺建成要塞,再占领金州,然后是复州、盖州,稳步地向推进。 占多点,不如据一地,这是郭大靖最后得出的结论。 且辽南经营稳固,等于是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钢刀,这就不仅仅是牵制,而是对建虏的直接威胁了。 海岸已经近在眼前,郭大靖却不禁回首瞭望。不是回望广鹿岛,而是更加遥远的南方。藤野正能否顺利,才关系到他的大计划的成败。 时间,关键是时间。 郭大靖想要抓住机会,就不能有太大的误差。明年,后年,都有大机遇和大挑战,就看他能不能准备好了。 ………………. 帆樯已经消失于视线之外,毛文龙才率领众将返回军营。 命令已经下达,各岛驻军将克期赶到旅顺集结,在辽南展开牵制行动。 毛文龙还要在广鹿岛呆上一天,正想好好考察一下岛上的经营情况,对郭大靖的能力做出准确的评价。 在刘兴祚的陪同下,毛文龙去了工坊,了解生产制造情况;又去了晒盐场、养殖场。回到军营,听取了刘兴祚的汇报。 其实,毛文龙对这些并不是太过在意。东江开镇这些年,各岛上都是已经成形的经营模式。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影响不大。 即便如此,与其它岛屿相比,毛文龙还是看出了不少的改变,对短时间内取得的进展,感到满意。 “大靖和你干得不错。”毛文龙对刘兴祚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捋着胡须微笑称赞,“恢复的速度,要快于其他部队。特别是这挑拔分化的策略,能持之以恒,更值得称道。” 造谣能搞成升级,还是连载型的,毛文龙对此最为赞赏,这也是他对刘兴祚大为改观的主要原因。 从援朝作战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造谣能这般坚持,可见郭大靖和刘兴祚的认真和执着。 “谢大帅夸赞。”刘兴祚拱手致谢,说道:“老奴的子侄中,以皇太极最为精明狡滑。挑拔其他奴酋,挫败皇太极独掌大权的图谋,绝对有利于我军,有利于辽东战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已将此情报上奏朝廷,镇抚司和东厂若能行动起来,也省了咱们的力气。” 汗王和皇帝对于明廷来说,绝对是一道巨大的分野,会有天差地别的两种态度。 蒙古诸部也有汗,虎墩兔是林丹汗,还有俺答汗等等。建虏的汗王,对于明廷来说,也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异族部落。 但要称帝,就意味着后金是一个国家,在政治地位上能与大明分庭抗礼,相当于平等的关系。 这对于自视天朝上国、重视尊卑正统的大明来说,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历史上,大明与后金也有过几次议和,头一条就是要皇太极去尊号。 而建虏虽然占据了辽东,并数次击败明军。但大明从上到下,却始终没有正视这个凶恶的敌人,只把建虏视为叛贼,暂时的得势而已。 东虏、建虏这样的篾称,就清楚地表明了大明的态度。 所以,毛文龙预计朝廷会震惊,会震怒,镇抚司和东厂会有所行动,对于建虏的打击和压力也会加强。 东江镇的表现也向朝廷证明,能够对建虏造成杀伤。相比于辽西的堡垒龟缩,更加具有扶持的价值。 而这才是毛文龙的目的,为东江镇争取更多的粮饷和资源。此消彼长,关宁军和东江镇其实就是这种竞争的关系。 明廷对于关宁军的巨大投入,其实并不是只影响到东江军。还有蓟镇、保定、昌平,乃至九边的明军,都经常欠粮欠饷,导致士兵疲弊,军心散乱。 这一切的恶果,等到建虏绕道抄掠京畿时,便显露无遗。各路勤王之兵,都不堪一击。 少量精锐,比如满桂和孙祖寿等猛将所率的部队,也被崇祯逼着与建虏野战厮拼而全部耗尽。 等到建虏第二次、第三次肆虐京畿,已经再没有哪支明军敢去阻击抵挡,使建虏如入无人之地。 当然,现在还没有人能料到大明的局势会落到那步田地,除了郭大靖以外。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毛帅似可建议朝廷,不承认皇太极继位汗王的正当性,不与皇太极进行官方上的往来。至于认可哪个奴酋,也不过是离间计,可斟酌而定。” 毛文龙目光一闪,捋须的手停了下来,思虑半晌,脸上绽出了笑容,说道:“也不用找别人了,就多尔衮吧!” 说着,他拍了拍那本谣言连载,笑道:“这上面不是说得很逼真,又是遗诏,又是阴谋篡位。” 刘兴祚笑了起来,说道:“郭将军很会讲故事,末将听着也入迷。” 毛文龙哈哈笑着,说道:“那就让他多讲些,编成小册子,发到各岛,散到辽东,让更多人都来听,都来传。” 刘兴祚这招儿很毒辣,毛文龙极为赞赏。当然,他认为是郭大靖和刘兴祚这两个坏小子一起核计商量,才搞出来的。 本来明廷就瞧不起建虏,也没什么官方往来。袁大人要议和,完全是个人的私自行为。 所以,从官方的层次否定皇太极继位的正统,等于是给后金高层的矛盾又添了一把火。 就象后世,不承认某个国家选出来的领导人,认为是非法的,反倒承认该国的反对派,可是很常用的手段。 说白了,明廷就是要否定皇太极,认可多尔衮,或是其他有资格和实力争夺汗位的奴酋,将挑拔离间再提高一个层次。 不管是皇太极心生猜忌,弄死多尔衮;还是多尔衮生出异心,要搞掉皇太极。对于大明来说,都乐见其成。 多尔衮要惨了。刘兴祚知道这个计策就是要把多尔衮放到火上烤,之所以选中他,也是郭大靖的坚持。 刘兴祚当然不知道,郭大靖重视和忌惮的敌人有那么几个,皇太极和多尔衮能排到前两位。 当然,多尔衮还小,还没有成长起来。但这不重要,关键是郭大靖拿戏说比较顺手,不用太费脑筋,还能有很好的效果。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郭大靖可是深知谣言的杀伤力,编来造去更无顾忌。皇太极,多尔衮,你们告我呀,我就诽谤了怎么滴! 毛文龙心喜的原因可不只是挑拔离间建虏的高层,而是能通过向朝廷献策,凸显出自己的谋略。 别老拿自己当**、莽夫,人家的脑瓜儿可好使了。 这样毒辣的计策,朝廷诸公,还有那位被皇太极耍得团团转的袁大人,谁能想出来? 对于以文制武的大明朝来说,文官对武将的鄙视是传统,是根深蒂固的陋习。 袁大人能压毛文龙一头,就是出身。人家是进士,领兵打仗虽然不行,可皇帝对文官掌军,放心哪! 毛文龙心里憋着口气,非要表现表现,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就是毛文龙的脾气禀性,不够圆滑,受不得委屈。也正因为如此,与文官集团的关系闹得很僵。 比如漂没,已经是大明官场默认的潜规则,各边镇的武将都是忍气吞声。 漂没说白了就是克扣,边镇明军的饷银、粮草都由文官派人押送,送到武将手里就要少掉一两成。 基本上就是送十到八,或者送十到六。文官的解释就是“漂没”,意思就是路上遇到意外,损失掉了。 傻子也知道所谓的“漂没”是被文官们层层克扣贪墨掉了,连盔甲、兵器也不放过,可见文官的贪婪。 东江镇也有相对固定的漂没额度,“每年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余俱报以“漂没”。” 别人吃哑巴亏,毛文龙偏不和光同尘,上疏、告状,把文官们给闹得烦透了。自然,该漂没还漂没,毛文龙也成了比较另类的存在。 再拿此次献策来说,刘兴祚和郭大靖的意思是当情报递上去,由朝廷处置。但毛文龙却想着要上奏疏,让皇帝和文官们看看他的谋略。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嘉靖朝时,也有武将上疏献策。结果就是被上官训斥,降级责罚。 在文官的眼里,你一个丘八、武夫,拎着刀子打仗就得了,谋略策划是你干的活儿吗?你要是能干,还要我们这些读书人做什么? 可以想见,毛文龙上疏献策,该多招文官的忌恨。幸好,毛文龙还知道点分寸,没有批判关宁锦防线的弊端。 否则,上至阁老,下至官员,毛文龙是彻底地全得罪了。 刘兴祚并不知道毛文龙怎么想的,眼见得到毛帅赞赏,心里也挺高兴。在广鹿岛干得挺顺心,他还真怕被调回皮岛坐冷板凳。 “这是郭将军设计的铁蒺藜,末将觉得很有意思。”刘兴祚拿过图钉样式的铁蒺藜,给毛文龙做着介绍。 毛文龙兴致颇高,拿过来摆弄了几下,大概明白了用法,便随手往地上一扔。 铁蒺藜在地翻滚,挺争气,停下的时候钉尖冲上,圆形凸起的底座还在微微晃动。 呵呵,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不错。随便扔出十个,总该有七八个尖儿冲上,这样能很快布设,阻挡追兵很有用。” 刘兴祚陪着笑说道:“还可以藏在草丛树林中,或是在阵地前布设,迟滞敌人的冲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潜入敌后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这小东西不起眼,却有大用处。大靖这脑瓜儿真够灵的。”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说道:“大靖还年轻,特别是和建虏仇深似海,行动起来难免会冒险。在这方面,你要多提点他。” “毛帅放心。”刘兴祚躬身道:“郭将军虽然不畏生死,但每次也都深思熟虑、准备充分,绝不是鲁莽之辈。”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本帅亦知其不是鲁莽之辈。援朝作战,其奋不顾身,每战必先,却能全身而退,便是足够的证明。否则,本帅也不会任其为一岛主将。” “毛帅慧眼识人,郭将军确实是难得的勇将,难得的人才。”刘兴祚并不作伪地称赞。 毛文龙摆了摆手,笑道:“大靖晋升太快,你呢,蹉跎了些日子。只要你们能精诚团结,本帅才能放心。”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大帅尽可放心,末将与郭将军甚是相投,要不是晚了一步,真的要与他结拜兄弟呢!” “这就好。”毛文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你且下去准备,明日便率军登陆,在预定地点布置阵地,接应郭大靖等人。” “是。”刘兴祚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既然只是虚张声势的牵制,广鹿岛的兵不去旅顺,也影响不大。 现在,毛文龙把希望都寄托在郭大靖身上。只不过他不知道,无论袭攻辽阳成不成功,建虏必退,锦州之围必解。 ………………. 小路崎岖,树林茂密。 这个年代的辽东,真的是比北大荒还荒,远远没有得到开发。再经过战乱破坏,人烟更加稀少。 郭大靖背着与士兵们同样的作战物资,步履矫健,走在队伍的前面。 显然,潜入建虏统治区,比预想得还要轻松。但郭大靖还是保持着谨慎,并没有放松警惕。 突击队身着轻甲,外面是山寨迷彩服,在初夏的山林中,有很好的隐蔽作用。 郭大靖和刘奇士等十余人,作为前锋,都穿着建虏的服饰,就是遇到敌人,也会造成相当的迷惑。 三天的时间,队伍行进得相当顺利,也相当快速。除了走毕里河水路节省了大量时间外,基本上属于无人区的环境,更给了突击队提供了便利。 “再有二三十里,便是海城河下游,涉水而过,便是海州。”刘奇士砍开挡路的树枝,给郭大靖做着介绍,“海州卫城有数千建虏,但整个海州的守卫并不严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绕过海州卫城应该是最应该小心的,进入辽阳地界,建虏可能又会松懈下来。” 外紧内松是建虏统治的主要特点,本来建虏的兵力防守辽东这大片土地,就力有未逮,更不要说主力还在锦州和宁远了。 郭大靖已经意识到了建虏的这个弱点,认为进行不断的游击渗透,持续地杀伤建虏,是稳妥可行的作战策略。 辽东山林密布,建虏又不可能建起一座长城,渗透潜入的道路总会有,建虏也防不胜防。 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建虏已成气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击败消灭的。但持续性的消耗,却正击中建虏人口少的软肋。 一边解救剃头辽民,发展壮大军队;一边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此消彼涨,平辽灭奴就能看见胜利的曙光。 “进入海州地界后,便要昼伏夜行,提高十二分的警惕。”郭大靖说道:“袭击辽阳周边的堡寨,除了鞍山驿,还有哪处比较合适?” 刘奇士想了一下,说道:“过了鞍山驿,就是千山堡,然后就到了辽阳。” 转头看着郭大靖,刘奇士翻了下眼睛,问道:“你不是又想多折腾吧,辽阳可是建虏的重地,驻守兵力有三千呢。若是惊动他们,咱们想安然撤退恐怕……”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只是问清楚,行动还要看实际情况。” “鞍山驿能拿下,且不走漏消息,就不是很容易了。”刘奇士耐心地劝道:“咱们还是见好就收,搞一下就撤。” 郭大靖笑着点头,可刘奇士也知道自己这个结拜兄弟倔得很,看似听劝,可实际上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命令从前传到后,加速前进,渡过海城河后再休息,等到天黑后再继续行进。 选择昼伏夜行,除了隐蔽外,郭大靖自然还有他的道理。有红外线瞄准镜,在夜间他能够提前发现敌人,这才是他的信心所在。 就算是夜间赶路,最多再有两天,部队也能到达鞍山驿,也进入了辽阳地界。 径袭辽阳可不是非要去攻辽阳城才算,打到鞍山驿就算。无论是奏报朝廷,还是东江军塘报,这么写都没毛病。 但郭大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带着的都是精锐,武器装备也是他特意选的,正好练一练纸面上教过的山林伏击和潜入奇袭。 有空间内的物资,郭大靖心里有底,更有信心。好不容易潜入进来,不搞得大一些,岂能甘心? 所以,沿途的地形地势,绕过的村屯堡寨,他都仔细观察,记在心中。哪里适合伏击,哪里适合埋雷设陷阱,他都在头脑中进行推演。 这批精锐只有经过实战的考验,才能成为郭大靖心目中合格的军官人选。 再通过不断的战斗,从低级到中级、高级,郭大靖就培养出了能够熟练掌握他所制定的战术打法,从土包子成长起来各级军官。 郭大靖趁人不注意,用瞄准镜认真观察了前方的情况,发出了示警隐蔽的信号。 刘奇士等人已经熟悉了郭大靖的操作,尽管不知道他怎么能及时发现前方的情况,但每次都是准确的。 “是剃头辽人。”郭大靖提醒着刘奇士,“两个,好象是挖参或采药的。”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再通过?” 郭大靖抬头看了下天色,心中有些着急。前方就是海城河下游的水浅之处,尽快涉水过河,尽快休息恢复体力,夜晚还要行军呢! 对于行进途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郭大靖之前也与众人商议过,那就是尽量不惊动,不管是建虏,还是剃头辽人。 如果被发现,建虏就尽量全部消灭,剃头辽人则强迫随队而行,任务完成后再放掉。 带着剃头辽人行动,虽然有所不便,但杀了不是郭大靖的风格,放了又担心去通风报信儿。 等了半天,那两人还有前面的树林中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郭大靖皱起眉头,和刘奇士对了下眼神,带着两个士兵悄悄摸了上去。 老姚头儿全神贯注地在寻找着他作了标记的人参,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管它长没长大呢,当时挖了就好。”孙女小姚新累了,蹲坐下来喘气,嘴里还抱怨着,“看,被别人抢先了吧!” “人参是自己跑的,不是被别人挖的。”老姚头儿执拗地说道:“我系了红绳,它跑不远。” 姚新翻了翻眼睛,低着头无聊地揪着眼前的小草,直到一双大脚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丫头吓了一跳,却没跳起来,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后脖子,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别叫。” 大手是那么有力,姚新的惊叫被掐了回去,被按着连头都抬不起。 “大人,大人饶命……”爷爷惊慌恐惧的声音响了起来,但随即又被人厉声制止。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姚老头儿,沉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住在附近吗?” 老姚头被士兵拧着胳膊,忍着痛答道:“小人在采参,家在十几里外的屯子。” 郭大靖注意到老头儿和半大小子的破烂衣服,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能保住命,之后还会给你们银子。” “要是乱跑乱叫,一刀砍了你们的脑袋。”刘奇士在旁恶声恶气地补充。 “小人,小人……”姚老头哆嗦着嘴唇,壮着胆子问道:“不知要带小人去哪里?” “告诉你有意义吗?”郭大靖翻了下眼睛,也不废话,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你们一人看一个。” 刘奇士转身向后面发了信号,和郭大靖走在前面,继续行进。 老姚头儿和姚新的手臂被绳子拴在了一起,旁边有人看押,心中忐忑不安地随着队伍。 姚新很害怕,也看出爷爷的恐惧,但话也不敢说,只是偶尔互视,便机械地跟着这支队伍向前走。 刘奇士对郭大靖的决定不是很满意,认为他过于心软。但他也知道郭大靖的脾气禀性,正因为重感情,他才为有这个结拜兄弟而庆幸。 郭大靖也知道自己的思想,和当时的人们有很大的差距和不同。但要让他滥杀无辜,他还真做不到。 至于是不是无辜,尽管他也无法确定,可这不防范着嘛!带上两个人赶路,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是。 为什么与建虏厮杀作战,为的是自己,为的是家人,难道就没有沦于建虏统治的同胞? 山下出现了一条闪光的白带,那就是海城河。 郭大靖观察良久,确定安全,猛地一挥手,带着前锋向山下奔去。 过了河就是海州地界,姚老头儿已经发现这支部队不是建虏,心中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在辽东的军队,除了建虏,也就剩下东江军了。 “大人,这里不好过河啊!”姚老头儿壮着胆子,开口向旁边的士兵提醒道。 士兵斜着眼睛看着姚老头,随口问道:“你知道哪里好过?” 老姚头儿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小人对这周边几十里熟悉得很。” “请郭大人定夺吧!”另一个士兵推了一把脚步稍慢的姚新,向同伴提出了建议。 老姚头儿和孙女很快被带到了郭大靖面前,郭大靖询问了一番,脸色变得更加缓和,说道:“姚老是吧,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必有重谢。” 老姚头儿陪着笑脸,连连表示愿意效劳。 刘奇士把绳子解开,让老姚头儿在前引路,姚新则在走在后面。有个人质,防着这老头儿跑掉。 咕噜!姚新的肚中传来不争气的响声,刘奇士转头看着,姚新赶忙垂下头,又羞又恼。 没走多一会儿,又有了同样的响声,姚新的头更加抬不起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是一块面饼,刘奇士没好气地说道:“吃吧,咕噜咕噜的,听着心烦。” 姚新被嫌乎,不由得委屈地扁了下嘴,有些怯层地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小口。久违的面香,咸淡适中,饼中好象还有小肉丁。 炒面虽然方便,但郭大靖认为营养不太够。便让人烙了些饼,还加了不少肉丁。 这样吃起来方便,边走边吃也没有问题。 饼已经有些硬了,但对姚新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一个饼下肚,丫头也有了力气,心中的害怕也减了几分,敢稍微抬头,打量走在前面的人。 刘奇士身高体壮,背着他的长弓,腰里挎着刀,半露着手臂,在山路上步伐矫健。 就是掐住自己脖子按得死死的家伙,还训自己。姚新轻咬了下嘴唇,心中记下仇。虽然给了饼吃,可却不感激。 “我们是东江军,要潜入执行任务。”郭大靖和姚老头儿走在最前面,随意地聊着天,“姚老不必担心害怕。顶多七八天,就能安然回家了。” 老姚头儿干笑着点头,说道:“小人明白。人心隔肚皮,就这么把我们放了,谁知道会不会向建虏通风报信儿。能刀下留情,小人已经感激万分。” 这老头儿倒是挺懂事儿,郭大靖淡淡笑着,问道:“屯子里生活得怎么样,能吃饱穿暖吗?” 老姚头儿叹了口气,说道:“勉强饿不死,屯子里没多少人,都苦巴巴地捱着。” “屯子附近有建虏的庄园嘛?”郭大靖想到了自己的苦难经历,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潜入时怕惊动敌人,遇村屯不入,见庄园不毁。可撤退时他不介意捣毁几个庄园,解救出其中的辽民奴隶。 第一百三十章 潜入敌后(二) “有一个庄园,可没女真人,只是几个汉人管事儿。”老姚头儿如实说道:“辛辛苦苦打点粮食,差不多都被庄园收走了。只能挖野菜、采山珍……” 那丫头已经十五了,可长得却象十一二岁,想必是吃不饱,营养也跟不上。 郭大靖心中了然,取出饼,给了老姚头儿,又让士兵给后面的姚新也拿干粮吃。 老姚头儿没口子地道谢,大口大口地吃着饼。 郭大靖把水壶递过去,说道:“屯里的人愿意逃出建虏统治,到东江军地盘生活嘛?” 老姚头儿愣了一下,随即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但还能听出是“愿意”。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呆会儿再聊,你慢点吃。” 愿意不愿意的,郭大靖要亲眼看,亲耳听。老姚头儿现在形同囚犯,小命也不敢保,哪敢乱说话。 可看老头儿和丫头那吃相儿,郭大靖觉得剃头辽人要逃离建虏统治的心思,应该是强烈的。 刘奇士不时回头,后面的丫头虽然不是狼吞虎咽,可象小耗子似的,一口一口吃得也不慢,还不少呢! 就这小身板,怎么这么能吃? 实在忍不住,刘奇士停下脚步,转身夺过姚新手里的半块饼。突然的举动吓了姚新一大跳,看着自己举到嘴边的空手,瞪大茫然的眼睛望着刘奇士。 “小心撑死呀!”刘奇士好话不会好说,扔过去水壶,转身就走。 姚新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跟上去,边喝水,边不时瞪着前面宽厚的背影。 刘奇士看了手里的半块饼,扔了太浪费,索性几口吃进了肚里。 姚新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饼没了,被凶恶的大个子给吃了。多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饼了,却不让人吃饱。 在老姚头儿的指引下,部队顺利地趟过了浅水,进入到海州地界,在一处山林中停下休息。 “姚老,你对辽阳地界熟不熟?”郭大靖再次客气地开口相询,“比如鞍山驿,还有永山堡。” 老姚头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说特别熟,但也走过几回。” “那你说说,我们要到鞍山驿,怎么走比较安全?”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也就是人烟比较稀,建虏比较少的。” 老姚头儿想了想,开口如实地介绍了一番。 郭大靖微微点头,这与计划的路线相差不大。 毕竟之前并没有侦察刺探得那么深入,有些情况与实际有出入,也在所难免。 而潜入中遇到些意外情况,更是正常。只有随机应变、灵活机动,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便找了棵树,倚着休息。 刘奇士凑了过来,抱怨道:“一老一小,肚皮倒大,太能吃了。要是路上再抓几个,咱们的干粮可就不够了。” 呵呵,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干粮的问题,就是再弄个百八十的,某也有办法。”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了解郭大靖的性格,说有办法,那肯定就没问题。 他倚在树的另一面,嘴里还嘀咕着:“看着黄皮拉瘦的,两张饼嚼巴嚼巴就进了肚子,真是奇怪哈。” 郭大靖知道饥饿的滋味,那是本尊遗留的记忆,也是能让人发疯的感觉。 “一顿两张饼,别给丫头撑坏了。”郭大靖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十五六了,长得那么小,平时很少能吃顿饱饭吧!” 刘奇士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旅顺。 随着各岛部队陆续到达,不大的地方,显出了少有的喧嚣。 幸好是夏天,支个帐篷就能宿营。各部又是自带粮草,李维鸾、尚可义等旅顺将领,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旅顺原口狮子口,洪武年间,定辽都指挥使马云、叶旺率十万大军自山东出发,乘船渡海到“狮子口”登陆,驻兵金州。 随后,明军以金州为根据地逐渐北上,收复辽东。因旅途航海一帆风顺,取“旅途平顺”之意,遂将“狮子口”改称“旅顺口”。 当时,马云、叶旺登陆后,便在旅顺用木栅立了一座北城,用以临时驻兵屯粮之用。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又派冯胜等率二十万大军进军辽东,并一举肃清了元朝的残余势力。 明永乐十年,都指挥使徐刚改木栅北城为砖砌。城周长一里二百八十步,池深一丈二尺,阔二丈,城门二:南曰靖海,北曰威武。 同时,徐刚还督修了一座南城,城周长一里三百步,池深一丈二尺,阔二丈五尺,门二:南曰通津,北曰仁和。 北城是旅顺口军事指挥机构的所在地,用于屯兵; 南城则是海运机构所在地,用于储物。当时运至旅顺的军需物资,先要在旅顺临时储存然后再分发转运至辽东各地。 嘉靖四十四年,后金南下,将北城拆毁。 现在的旅顺堡,只余下南城,且已经大变样,令毛文龙及各岛诸将吃惊不小。 毛文龙走在旅顺堡的城墙上,望着城外纵横的几道壕沟,微露笑意,连连点头。 旅顺堡现在是军事要塞,只有兵,没有民,或者说,既是民,又是兵。 “援朝作战结束不久,你们就把旅顺堡的防御体系加以完善,实在是难能可贵。”毛文龙停下脚步,正站在北城墙,打量着依托城墙夯土构筑出来的几个尖角。 李维鸾心中得意,却躬身谦逊道:“全仗本部和诸岛相助,旅顺才补满兵员,能干出这些工程。” 毛文龙呵呵一笑,仔细观察着城墙多出的尖角,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试探着说道:“这是马面?尖形的?” 李维鸾笑着答道:“大帅慧眼,一看便知。”说着,他命亲兵取来图纸,铺在城垛口上,给毛文龙做着解释和介绍。 “时间尚短,连北面城墙的改建亦未完工。等到修好后,城外有战壕胸墙,城墙有尖形马面,只要物资充足,哪怕是十倍之敌,也难以攻取……” 李维鸾抬起手,指点着尖形马面,信心满满地说道:“敌人无论攻击哪里,都将至少两面受攻……” 毛文龙迈步走上一个刚夯筑修成的尖角平台,左右看着,恍然般地连连点头,赞叹道:“可以交叉攻击,几乎没有死角,攻城之敌躲无可躲,必遭重大杀伤。” 李维鸾笑着对旁边的副将尚可义挑了挑眉毛,尚可义呵呵一笑,上前两步,站在尖角平台的边缘,拉弦搭箭,向着斜对面射出一箭。 箭矢射中斜对的另一座尖角平台的侧面,敌人若攻城,那里将是搭梯爬城的一面城墙。 陪着毛文龙的众将发出赞叹之声,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有战斗经验,特别是经历过攻城守城的,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通常来说,攻城的军队在靠近城墙后,滚木擂石还有些威胁,可城上的弓箭手想要射击,就要将身子探出城墙。 但有了这尖角马面后,敌人就是紧靠城墙也没用。因为,对他们的打击不仅来自正面和头顶,还有侧后方。 “距离正在弩弓的射程之内。”李维鸾继续介绍道:“即便是稍加训练的弩手,也足以对攻城之敌造成威胁。” 毛文龙看了一眼尚可义手中的弩弓,微笑点头,说道:“弩虽慢,但训练时间短,很适合咱们东江军的士兵。” 都是被迫奋起,与建虏厮杀血拼的老百姓,没有从小就经受弓箭训练的条件。半路出家就不能要求与建虏有同样的骑射武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尖角马面是在敌人抵近攻城时起作用的,可敌人想靠近,还要突破城下的战壕工事。 城上架设的抛石机,又能居高临下,为据壕作战的守军,提供火力掩护。 毛文龙四下打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大靖想出的办法,是他画的图纸吧?” 李维鸾躬身道:“大帅英明。” “我有什么英明的。”毛文龙失笑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就看画图所用的笔,还有那又丑又缺笔少划的字,还能不知道是他这家伙。” 李维鸾等收到过郭大靖亲笔书信的将领们都笑了起来,这确实是郭大靖的招牌,尽管不是那么拿得出手。 可他还沾沾自喜,送了不少人鹅毛笔,使劲介绍用此笔写字的好处。 “大靖送某书信时,还送某数枝鹅毛笔,言说诸多好处。”内丁游击尚可喜在旁哈哈地笑道:“现在某知道他的心思了。若是都用此笔写丑字,也就没人笑话他了,这是拉某下水啊!” “他也送了我几枝。”大长山岛都司俞亮泰笑着附和,“某是粗坯,看见书和字就头痛,倒是没上他的当。”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大靖脑瓜灵着呢,你们哪,小心被他骗啦!” 说笑一阵,气氛愈发轻松欢快。 宁锦之战的形势虽然严峻,但却与援朝之战不同,东江军尽力就行,不是非要全力而为。 毛文龙知道旅顺的情况,当下又决定出动佯攻海州后,调动的这些人马帮李维鸾把旅顺要塞修好。 反正已经调兵遣将地出动了,几千士兵齐动手,用不了多长时间,旅顺的防御体系也能修得七七八八。 至于棱堡,对于东江军来说,除了旅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海岛岂不更安全,大海就是建虏难以逾越的天堑。 但旅顺却是连结东江、登莱、觉华、天津的枢钮,能够守住,意义重大。而且,现在还是东江军在陆地上的唯一堡垒,花费力气修筑还是值得的。 毛文龙有这样的认识,但对郭大靖搞出的坚城构筑还是很赞赏。 而宁锦之战的支援,也因为郭大靖主动潜入袭击,变得比较轻松。成功是锦上添花,不成也有佯攻海州的战绩。 反正朝廷银子也给了,物资也调了,东江军大战之后未及休整便出兵作战,已经是满能说得过去。 至于皇帝所说的重赏,毛文龙并不敢太过奢望。朝中的敌人太多,东江军的境况能有较大的改善,是本身的奋战,也不过是朝廷的暂时需要而已。 视察过旅顺后,毛文龙便与众将进行了军议,确定了明日出动,向北进发,佯攻海州卫,牵制建虏,以解宁锦之围。 …………………. 六月八日,皇太极率主力抵达宁远,开始攻打城池。 要说皇太极也不是传说中那么的厉害,那么的智谋出众。难道不知道宁远的红夷大炮比锦州更多更厉害,甚至连红夷大炮的射程也搞不清楚。 可能是皇太极未参加过宁远之战,锦州城上的火炮也不如宁远的更威猛,才使其昏招不断。 攻打宁远的情况,连锦州也不如。只是激战了一天,皇太极的大帐被炸毁,建虏在攻城中也损失不小。 无奈之下,皇太极于六月九日从守远撤兵,又回过头去攻打锦州。 仓促发动,前后反复,攻城乏术,酷暑将临。 表面上建虏气势汹汹,依然围困着锦州,但已是强弩之末,撤兵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尽管没几个人能有这般清醒准确的判断。 也就在建虏从宁远撤兵的同一天,郭大靖率领的突击队,已经潜近了目标——鞍山驿。 名为驿,却相当于一个小堡寨,全称为鞍山驿堡,修筑于东西鞍山的中间地带,东贴杨柳河(古称鞍山河),是明代长城防御体系的组成部分。 驿堡为“等腰梯形”,砖石夹夯土结构,周长一千一百多米,城墙高七米。因东西城墙依山崖而建,故仅设东北、西南两门。 行将落下的夕阳,发出最后灿烂的光芒,将大地染成了金黄。 郭大靖爬至树顶,用瞄准镜侦察着鞍山驿的。如他所料,海州地界的戒备情况,都比重城辽阳地界要严密。 越是接近建虏统治的中心,建虏的警惕性越低,防卫也越是松懈。 显然,毛文龙率部佯攻海州的行动还未展开,或是还未兵临城下,没有预警,鞍山驿的建虏也就是一派轻松。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奇袭鞍山驿 郭大靖观察良久,确认堡中也就驻有百多名建虏,负责来往通信,以及为辽阳城提供预警。 这与审讯俘虏得出的口供差不多。他不禁微抿嘴角,露出了冷笑。 无论是潜入袭杀,还是诱敌伏击,郭大靖认为都有相当的把握。但最干净利索的,还是潜入袭杀,占领鞍山驿。 连续的行军,突击队也需要休息调整,哪怕只有一天也好。能吃上热汤热饭,好好睡上一觉,体力就能恢复大半。 而这样的条件,鞍山驿内便都具备。 郭大靖心中有了大概的袭击计划,顺着树干爬下来,带着两个士兵返回了突击队的隐蔽所在,并马上进行了布置。 突击队现在就躲在离鞍山驿五里地的南烽火台,几名建虏已被郭大靖等人化装接近而袭杀或俘虏。 “某带两百人,绕过鞍山驿,先拿下北烽火台,再从东北门潜入,袭杀堡内建虏。” “刘兴治带一百人,在西南门外设伏,拦截逃敌。” 两座堡门一堵,即便堡中有个别漏网之鱼,也无法逃脱绊马索、弩箭的拦截伏击。 而奇袭鞍山驿的两百人,又分由郭大靖和刘奇士等军官率领,从东北门潜入袭杀。同时,也封闭了建虏向辽阳方向逃窜的道路。 郭大靖分派完大的任务,又用树枝在地上划着示意图,把进入堡中如何行动,更加细致具体地交代给刘奇士等人。 堡寨不大,成功潜入后,完全不惊动建虏是不太可能的。但有备击无备,集体对零散,优势还在突击队一方。 刀盾手和弩兵配合结队,在相对狭窄的空间内,进行形同巷战的厮杀,郭大靖还是早有准备,也进行过相应的训练。 “抓紧时间吃饭休息,一个时辰后开始行动。”郭大靖扫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众军官躬身施礼,领命而去。 老姚头和姚新又分到了饼和水,干粮几日不变,只是偶尔会添上鱼干。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难得到的满足。 除了这爷孙俩,还有七八个辽民百姓在途中被扣下看押。 其中的一对韩氏父子,对辽阳周边甚是熟悉,也对东江军甚有好感,已经充当了两天的向导,对突击队帮助不小。 “好象要打仗了。”姚新津津有味地吃着饼,低声对爷爷说道:“看他们忙碌的样子,脸也紧绷着。” 老姚头儿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肯定是鞍山驿堡,几里外就是。” 姚新沉默了半晌,说道:“等他们放咱们回家的时候,管他们多要些饼。他们不是说,会有酬谢嘛?” 老姚头看了孙女一眼,闪过疼爱和愧疚之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东江军不乱杀人,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完全得到了证明。否则,他们为什么宁肯自己麻烦,还要供应吃喝,带着这些累赘? 而家?就是那间既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吗,哪里有一点温暖,一点想念。 老姚头张了张嘴,想跟孙女商量一下,可又觉得为时尚早,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犹豫的原因也有,郭大靖虽然随口问过剃头辽人的想法,却并没有直接提出邀请。 老姚头和孙女,又不是东江军最需要的精壮,可能还是光吃不能干的累赘。 刘奇士走了过来,对看押百姓的士兵交代了几句,目光只是扫过姚氏爷孙俩,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姚新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吃饼,心中还有些耿耿于怀。 初夏的天气已经显出了热度,夜晚倒还比较凉爽。淡淡的月光洒下,使得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朦胧,象是披上了一层轻纱。 郭大靖率领部队,在向导的引领下,穿越山林,绕过鞍山驿,向着北烽火台潜近而去。 为了以防万一,韩氏父子是被分开的。 韩山童这个半大小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不安和恐惧,却时时显出羡慕之色,更胆大到敢与郭大靖、刘奇士等人主动说话。 可以理解,这样的年纪,正是崇拜英雄,向往军人威武的时期。郭大靖在后世也是一样。 穿上甲胄,威风凛凛;挥舞刀枪,不再受欺,还可以向建虏报仇雪恨,这大概就是韩山童那幼稚的想法。 但不管是不是幼稚,韩山童的胆子不小。 或许,这也是那个时代令人感到悲哀的特点。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路旁冻毙的饿殍,战乱被屠杀的平民,对于血腥和尸体,人们心理的抵抗力都很强。 别说韩山童个半大小子,就是姚新那个丫头,看到突击队杀死的建虏,心惊过后也很快恢复,该吃吃,该喝喝,不是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臭小子,别老掂记着拿刀。”刘奇士对韩山童看得挺对眼,给了他鱼干嚼着当零食,笑着摸摸臭小子的脑袋,说道:“等你再长几岁,这刀我就送给你。” “真的?”韩山童眼睛都亮了,嘴里露出鱼干,口水都流出来了。 刘奇士咧了咧嘴,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说着,他转过身,快走了几步,心里嘀咕着:这臭小子不是傻的吧? 郭大靖和韩仲走在最前面,他不时举起用袖子遮掩的瞄准镜,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韩仲粗手大脚,在山林里走起来如履土地,出身猎户与普通百姓就是大不相同。 郭大靖的眼中不时露出欣赏之色,认为韩仲很有成为侦察兵,嗯,是夜不收的潜质。当然,照自己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都沉默寡言,作为排头兵,没有边聊边走的。他们责任重大,后面部队的隐蔽和安全,都指望他们的探路呢! 一个时辰左右的穿山越林,远远的终于看到了烽火台的轮廓,以及微弱的灯火。 郭大靖抬手示意韩仲停下脚步,等部队上来,带了十几名精锐战士,向烽火台摸了过去。 韩仲看着十几个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地吃着手里的饼。 这些东江军都是精锐,胆子也大得出奇,竟然敢深入到辽阳地界来袭堡杀人。特别是领头儿的郭将军,连韩仲这个老山林都得佩服。 孩子已经长大了,该是豁出这条命,为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韩仲眯起了眼睛,又回想起妻子、老母死于建虏刀下的惨景。他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饼渣落地,他都毫不知觉。 烽火台的五名建虏被迅速地消灭,三死两俘,结果不出预料,也令郭大靖感到满意。 接下来,该是鞍山驿堡了。郭大靖站在烽火台上,瞭望着五里外的堡寨,没有紧张,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即便是用地雷炸开堡门,再与建虏展开厮杀,胜利基本上也没有疑问。 也就是说,此次潜入袭击已经成功,目的已经达到,只不过是战果大小和伤亡多少的问题了。 月亮躲进了云朵,没有了月光,郭大靖的脸也随之一暗。他大步走下烽火台,对着已经列阵以待的部队猛地一挥手,向鞍山驿急进而去。 ………………. 夜色中的鞍山驿堡,象是一幅水墨画,有城墙,有山,有林,全都是黑白两种颜色,只不过是浓淡的笔触不同。 “大人。”一个士兵凑到刘兴治跟前,低声禀报道:“两个建虏信使,全部拦截杀死。” 刘兴治轻轻点头,简短地吩咐道:“继续严加戒备,不可放松警惕。” “是。”士兵慢慢退下,回去向本队军官传达。 刘兴治继续瞭望着堡寨,估算着时间,心中稍有些焦虑。 郭大靖崛起的时间太短,不过数月时间,就从小旗升至游击将军。尽管有着别人瞠目的战绩,但也让很多人不太服气,认为是运气好而已。 刘兴治被其兄召来时,也颇有这样的心思。 况且,无论是他,还是兄长刘兴祚,从军的时间和资历都不是郭大靖能比的。却要屈居郭大靖之下,自然心中有些不服不忿。 刘兴祚从言谈中也看出了兄弟的心思,立刻严厉地予以训斥,甚至要把他赶走。 兄长发这么大的脾气,刘兴治是没有想到的。他赶忙服软,尽管不是出于本心。 可在之后的接触中,刘兴治对郭大靖的观感却在逐渐改变。 再加上刘兴祚所讲的郭大靖在援朝作战中的英勇表现,以及众多对于军队战力提高的武器和战法,刘兴治也不得不承认郭大靖不是幸进,是凭的真本事儿。 特别是在集训的过程中,郭大靖亲自领队,亲自示范,样样儿都高出一筹,让刘兴治不得不服。 智谋见识,刘兴治自愧不如;武技体力,刘兴治也得承认,郭大靖能打他两个。 这就没办法了,你不服也得有不服的能耐。啥也比不过人家,光是死鸭子嘴硬,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这个时候,刘兴治才理解兄长。 正因为郭大靖,兄长和他才有了施展的空间,不用再坐冷板凳。而在郭大靖手下听用,无疑是建功立业最好的机会。 水涨船高的道理,刘兴治也懂。别妒忌郭大靖的官职高,人家的前途也好,发展潜力也大,跟着他的手下也会跟着晋升。 等他升到参将,兄长会升游击,自己也会因功成为都司吧? 堡寨中突然响起的喊杀声,打断了刘兴治的暇想。他的精神一振,认真地听着确认了一下,便带上人马向西南堡门冲杀而去。 堡寨内,厮杀终于从暗杀偷袭摆到了明面。建虏在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戴盔甲,便手持兵器,冲出来迎战。 而他们面对的则是二十人一队的无情攻杀,刀盾手在前掩护,弩兵在后射击,将一个个建虏射翻在地。 鞍山驿驻守建虏的军官嘎里布,带着十数个建虏,举盾持兵,嚎叫着冲杀上来。他作梦也想不到在鞍山驿会遭到敌袭,也确实是在美梦中被惊醒的。 值夜的兵丁呢?为什么敌人已经杀进来,却连警告也没发出。嘎里布不认为自己派的人少,也不觉得自己不够警惕。 可惜,他怨恨甚至要严厉处罚的值夜建虏,已经被郭大靖和刘奇士袭杀,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当面的敌人还未发动进攻,斜刺里却射来一丛箭矢,又一队敌人出现,边向前推进,边射出一波一波的弩箭。 “杀呀,冲上去。”嘎里布嚎叫着,用盾牌遮挡,想要贴近敌人,展开擅长的近身肉搏。 正面的箭矢也射了过来,两面夹击着建虏,不断有建虏中箭倒地,发出惨叫和怒骂。 “蹲下,射腿!”鲁中贵大声发出命令,刀盾手立刻半蹲,弩手则以立姿把弩向下一压,射出了一排弩箭。 集训虽然时间较短,但却有着极强的针对性,这种袭堡的演练自然是重点。二十人的小队吃饭、行军、训练都在一起,终于有了更快的反应,配合更加默契。 几个建虏腿脚中箭,倒在了地上,随着嘎里布冲杀的气势为之一遏。 “啊——”嘎里布的怒吼变成了惨呼,一支弩箭无声射来,正中他的面门。 郭大靖拉弦上箭,迅速瞄准了下一个建虏。 他用弩弓狙杀值夜哨兵,爬堡潜入,放下绳索接引突击队入堡,并打开堡门后,便一直在堡墙上游走。 堡寨很小,他居高临下,除了中间地带有些超出射程外,其它地方都在他的狙击范围之内。 利用狩猎弩的强力和瞄准镜的精确,郭大靖已经射死射伤了至少十五六个敌人。 崩!弩弦的轻微响声过后,弩箭闪电般射出,五六十米外的一个建虏发出惨叫,从房顶摔了下去。 西南堡门被打开了,刘兴治带着人杀了进来,给垂死挣扎的建虏们最后一击。 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以及针对性的训练,再加上偷袭,鞍山驿的建虏被歼灭都只是时间问题。 突击队尽管也有死伤,但以多打少,又是以团队严整对零散混乱,在伤亡比上几乎达到了十比一的程度。 当然,这其中郭大靖杀死杀伤的就有近二十,对于以一敌十的战果,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夺堡,设伏 突击队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回去还要继续严训,他们可是种子,是未来的军官。多死伤一个,都让郭大靖感到心疼。 可矛盾的是,只有在血战厮杀中焠炼,在战斗中成长,才能成为真正的精英。这个过程中的伤亡,或者称为淘汰,又是必须的。 战斗进行得激烈而又短暂,不到一个时辰,鞍山驿堡已经没有了喊杀之声。各队在堡内撞门砸户,开始搜杀最后的残余之敌。 郭大靖收起了弩弓,从堡墙后缓缓站起,注视着突击队的最后收尾。 对于别人来说,此次潜入袭击已经成功结束,可以撤退回去了。但对郭大靖来说,却还不满足。 通过审讯俘虏得出的情报,离此不远的千山堡,还有两百多建虏驻防。作为辽阳的门户,牛录额真温察亲自坐镇千山堡。 也就是说,鞍山驿和千山堡的驻军,总共是一个牛录共三百建虏。 尽管两百多建虏对于突击队来说,并不占太大的兵力优势。但郭大靖从刘奇士、韩仲等人口中,却知道了一处绝佳的伏击之地。 如果勘察之后,能够确定伏击的话,郭大靖便要再来一下,给予建虏更沉重的打击,并使袭攻辽阳变得更有力度和影响。 当韩仲、韩山童、姚氏爷孙等百姓进入鞍山驿时,看到的是战斗后残留的痕迹,闻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道。 而突击队的士兵们还在清理战场,一具具建虏的尸体被剥除了衣甲,装上板车,推出城堡。 干得真利索呀!韩仲注意观察,发现突击队的人数并没有明显减少,显然伤亡不大。 这样的人马才叫精锐,韩某就是要加入,才能痛快淋漓地杀建虏,为妻子老母报仇雪恨。 韩山童瞪大眼睛,东张西望,不仅不害怕,还既好奇又羡慕。特别是地上未及收起的兵器,更让他垂涎。 老姚头则伸手遮住孙女的眼睛,不让她看这血腥恐怖的场面。 百姓们被关进了仓库,终于是隔绝了屠宰场般的情景。好半晌,他们都保持着被震骇的表情,谁也没有说话。 “韩仲。”门被推开,一个士兵大声叫着,“出来。” 韩仲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着儿子投来的目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把驿堡打扫干净,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可疑。”郭大靖正对刘兴治交代着,“你带人装上建虏的衣服,如果有建虏的信使过来,便他们放进堡,再——” 对郭大靖做出的挥手下切的动作,刘兴治嘿嘿一笑,点头道:“放心吧,将军,末将的满语说得能以假乱真,肯定不会露馅。” 郭大靖笑了笑,拍拍刘兴治的肩膀,转头看到韩仲过来,便迈步迎了上去。 片刻之后,郭大靖带着十几个士兵骑着马出了东北门,在韩仲的引领下,向千山堡方向行去。 鞍山驿是建在东西鞍山的中间地带,过了距堡五里地的东北烽火台,便是下山的道路。 道路两旁树林茂密,藏上千人也不易发现。顺着道路又走了两三里,出现了一侧是石壁,一侧是树林的夹道。 说得更准确一些,石壁就是座石山,不高,也不大。 郭大靖勒住战马,驻足细细观察,在脑海中推演着伏击的布置。 韩仲在旁介绍道:“走出这段夹道,就差不多到了山下,路更宽,视界更阔。” 郭大靖微微颌首,双腿夹马腹,走进了夹道,不时左右张望着、观察着。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到鞍山驿时,这座堡寨已经恢复了原样。 炊烟袅袅升起,寨墙上也出现了“建虏”巡逻的身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突击队除了派出值夜的士兵,已经好好地在堡内休息了数个时辰。热腾腾的饭菜汤水端上来、吃下肚,多日行进的疲惫便被驱除了大半。 郭大靖、刘奇士和刘兴治三位主要将领,正坐在桌前用餐,郭大靖边吃边介绍着自己昨晚的勘察,以及制定的伏击计划。 “……下午未时至申时,点燃东北烽火台上的报警狼烟,引诱千山堡的建虏赶来支援。我军在堡外伏击,结束战斗后便连夜撤退……” 千山堡的建虏不太可能倾巢而出,郭大靖估计顶多也就一百五六十人马。借助地利进行伏击,即便有漏网之鱼逃出,也要辽阳的建虏才能出动追击。 也就是说,撤退的时间差不多能抢出一夜。别小看这一夜,对于突击队来说,可是增加了很大的安全系数。 刘奇士大口地喝着肉汤,说道:“要是千山堡的建虏不出动呢?” “黄昏之后便撤退,不管建虏来不来。”郭大靖简短地说道:“安全第一,某自是晓得轻重。” 刘兴治说道:“兵力相差不多,伏击的话,能很快结束战斗吗?”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只要建虏敢来,某布置的伏击就能迅速消灭他们。正好,也让你们学习一下。打仗不一定真刀真枪,充分利用地利也很重要。” “既然你已经有了把握,那就再打一仗。”刘奇士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但为了维护兄弟的权威,他也只能痛快地表示支持。 刘兴治笑着说道:“能跟郭将军学到杀敌之法,那可是难得的机会。正好多得些人头,跟朝廷换些银子花花。”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要向朝廷证明东江镇的牵制之功,多解送些人头总是更有说服力。战报上那些虚的,什么杀死杀伤多少,可不足为信。” 说着,他把空碗一推,起身道:“休息半个时辰便出发,布置伏击阵地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大锅里肉块翻滚,作料虽不多,却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肉香。 在仓库外的空地上,十几个百姓围坐,狼吞虎咽地吃着久违的美食,烫得吸溜声不时响起,却没见有放慢动作的。 “管够吃,都说了好几遍了,还着的什么急?”一个士兵在旁大声提醒,虽是好话,但说出来却是比较生硬。 姚新只是眼皮抬了抬,手上却又挟着肉,塞进了嘴里。 老姚头儿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嫌吃相难看,伸手又从锅里捞出了几块羊肉。 驿堡里的战马很多,可好好地就宰掉吃肉,谁也舍不得。撤退的时候驮伤兵,驮缴获,都用得着。 可堡里有粮食,还养着一群羊,就没人在乎,全都杀了改善伙食,增加体力。这些老百姓也沾了光,狠狠地打了顿牙祭。 “爹,跟着东江军真不赖。”韩山童含糊不清地说道:“能吃饱不说,还能管够吃肉。” 韩仲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他可知道这不是东江军的常态。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儿的。 但对于拼命,韩仲已经不在乎了。儿子虽没有成年,可也长大了,在东江军的地盘,总不至于饿死,他也算没了牵挂。 “吃饱了就做干粮,能做多少都是自己的。”士兵指着旁边堆放的几袋粮食,又开口说道:“做得少了,就挨饿,甭想着去吃别人的。” 百姓们心中了然,这是又要赶路了,还是好几天。挺正常,杀了这么多建虏,还不赶紧跑。 “咱们多做点。”姚新低声对爷爷说道:“要是他们不要咱们,也能多吃上几天。” 老姚头儿苦笑点头,关切地说道:“慢点吃,别撑坏了。” 姚新呵呵一笑,嘴里又塞了块羊肉,吃得真香。 吃光、拿光、全造光。对于鞍山驿堡,郭大靖都想拆了。当然,这是不现实的,但最后放把火,却是肯定的。 既然敢点烽火诱敌,再闹得动静大点也没关系。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毛文龙应该率人马逼近海州卫了,内外结合,让建虏顾此失彼,陷入混乱。 此时,郭大靖和刘兴治率领着二百多士兵已经来到了预设的伏击之地,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布置。 爬上石山,郭大靖来到立陡的崖边,探头向下望着夹道,又看着脚下被风吹日晒雨淋所风化的石头,露出了冷笑。 “在这里埋设一溜地雷,专炸石头。”郭大靖转过身,指点着给刘兴治等人解说着自己的计划,“建虏通过夹道时,石头滚滚而下。若是时机把握得准,能干掉他们一半人马。” 刘兴治也探头瞅了瞅,几十米高的石山崖顶,晕高的人肯定眼晕,他却不太在乎。 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刘兴治建议道:“按照建虏可能出动的兵力,可以算下他们的行进队列绵延多长。在前面阻击一下,使建虏停滞于夹道中,岂不更好?” 郭大靖哈哈一笑,伸出大拇指点赞了一个,没想到这家伙的脑瓜儿挺灵,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不错,是个有潜力的家伙。 战场上就是要斗智斗勇,郭大靖更喜欢称之为算计,或是计算。 战壕的宽窄,相隔的距离,伏兵的位置,火力射程大小的搭配等等,都不是随便布置,拍屁股决定的事情。 郭大靖不能每一次都亲自出战,他需要能举一反三,有头脑爱思考的手下。 在布置的时候,郭大靖一般都会讲得很细。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要让手下知道究竟。 所谓: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不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就永远不会长进,永远是一个听令而行的小兵。 对于建虏骑兵的行军队列和间距等数据,刘兴治比郭大靖还要知道得详细。 除了山顶布雷炸石,路边也埋设了很多地雷,上盖碎石,再用树枝和杂草遮掩。 出于对刘兴治的考验和锻炼,郭大靖把多数的工作交都给他。但在设置伏击阵地的时候,郭大靖又亲自上阵。 有树林,有山寨迷彩服,掘出简单的掩体,再弄些树枝草叶完善伪装,从路上看过去,几乎难以发现。 “铁面具上也要做些伪装。”郭大靖又弥补了最后一个小缺陷,用泥土和绿色的汗液涂沫,也省了往脸上加伪装。 其实,郭大靖倒是挺喜欢在脸上加些装饰的,很酷,很有狂野的味道。 细节决定成败,郭大靖带着各队军官又认真检查,直到进入伏击阵地的官兵在伪装和隐蔽上达到了相当严格的标准,才算合格。 看了看天色,郭大靖决定提前行动,便命人前往烽火台,点燃狼烟。 俗话说:夜长梦多。在敌后突发意外也并不奇怪,越等下去,变数越多。就象来往路过的建虏,或者是平民百姓,都有暴露的可能。 刘兴治对此也表赞同,无论是从附近建虏的守卫力量,还是从辽阳赶来的距离和时间,这边的伏击提前一个时辰,都不影响按时撤退的大局。 远处烽火台升起了三道狼烟,笔直地冲上天空。 郭大靖猛地一挥手,突击队官兵全部进入伏击阵地。周围很快变得寂静,只偶尔能听到远处的鸟鸣。 十几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全力奔驰的话,很快就能到达。就是再算上敌人披挂盔甲等准备工作,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但对于抱着期望来等待的人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却很漫长。 郭大靖趴在草丛中,透过树木,用瞄准镜瞭望着远方,期盼着看到骑兵奔驰而扬起的烟尘。 执意要打这一仗,并不是他贪功,而是认为再没有比实战更能锻炼将士,更能培养军官的办法了。 他相信,经历过这一次伏击后,稍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有所启发,有所感悟,也有所长进。 没错,这是可以记入教科书,可以作为典型伏击案例来教学的。 借助于天然的地形地势,以地雷、弩弓为主要武器,利用巧妙的伪装,给予进入伏击圈的敌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 消灭建虏有很多办法,面对面的厮杀只是一种,还是伤亡最大的一种。 尽管要平辽灭奴,大规模的会战不可避免。但在目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以更灵活巧妙的方式作战,就更加重要。 烟尘,终于出现了。郭大靖眯了下眼睛,露出了冷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犀利的伏击,支前 在行动之前,郭大靖就有判断,越是深入敌后,敌人的警惕性越低,守卫也越是空虚。 显然,牛录额真温察就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 尽管看到狼烟,温察也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只是以为有小股敌人潜入进来袭扰,鞍山驿的驻军在按正常操作示警。 就凭东江军那帮叫花子军,也只能搞这些偷袭骚扰,温察觉得自己很有经验。看到示警后,便带上一百五六十手下纵马赶来。 他不仅要打跑敢袭扰的东江军,还要狠狠追杀,把人头挂在高竿,让他们知道厉害。 看到狼烟还在升起,温察放下心来。他判断敌人是从南而来,自然是在攻打西南门。东北的烽火台还在手里,意味着鞍山驿堡也没有大碍。 “加速前进!”温察大声下着命令,双腿夹马腹,再次提高了马速。 在敌人逃跑前赶到,冲出堡狠狠地砍杀。温察似乎已经预测到了接下来的结局,似乎看到了敌人狼狈逃窜,又被一一砍死的情景。 草丛、树林中,石山上,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由远而近的建虏。而建虏毫无所觉,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就这么冲进了夹道。 用力咽了口唾沫,冯西建握紧了手里的绳子,紧盯着建虏的后队。作为负责石山顶地雷的军官,他牢牢记住了郭大靖的交代。 “当建虏还剩二三十人马时,就下令拉地雷。”这是郭大靖经过计算得出的数据,不是很精确,但也尽量保证了地雷炸石给建虏造成较大的伤害。 “开火!”酝酿已久的命令从冯西建的口中喊出,同时用力拉动了绳子。 轰隆!巨响过后,在升腾的黑烟中,石块被迸飞落下。 不过是间隔了一两秒的时间,爆炸便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一个小队的士兵负责引爆,却都是连环雷。 为了最大地给予建虏杀伤,郭大靖埋设了一百多颗地雷,其中还有几颗加料,塞在了石缝中。 大大小小的石块或飞起落下,或直接滚落山下,借着重力加速度,掉在地上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冲击力。 此起彼伏的爆炸,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但却能看到在落下的粉尘泥土中,建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几道绊马绳被猛然拉起,几棵小树也倒了下去,挡住了建虏疾奔的道路。 前堵后截,建虏骑兵被封死在这狭窄的道路上,成为了一条垂死的蛇。 地雷在路旁不断轰鸣炸响,尖利的碎石迸射,给遇袭混乱的建虏再次以猛烈的打击。 爆炸就是命令,树林、草丛中潜伏已久的弩兵瞄准目标,向着敌人射出了一支支仇恨的箭矢。 未及开战,先死伤一半。郭大靖在战前的狠话,基本上实现了。 山顶的石块砸,路旁的地雷炸,建虏还未从突然的袭击中反应过来,已经死伤累累。 人喊马嘶,硝烟弥漫。在箭矢如雨的激射中,残存的建虏仓促迎战,但已经是垂死挣扎,死局已定。 石山下的夹道,建虏和马匹的尸体横七竖八,混杂在遍地的石块中,在另一侧树林中弩兵的激射下,很快就伤亡殆尽。 夹道外的建虏被地雷炸得七荤八素,在两侧树林内弩弓夹击射击下,无处躲藏,死伤惨重。 令顽抗的建虏感到无力和绝望的,还有敌人巧妙的隐蔽。放眼望去,很少能发现敌人的身影,只能看见一支支箭矢激射而出。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这是郭大靖的要求。没有冲锋,没有近战厮杀,只有一波一波的弩箭射击。 温察的嚎叫戛然而止,跪倒在地,又一支弩箭从背后射中了用战马作掩护的他。 已经身中四箭,鲜血在他身下已经是殷红一片,棱形箭头的放血效果甚是明显。 温察的力气正急速消失,手软头晕,连弓都已经拉不开。 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十几个手下舍生忘死地向树林内冲去,但却一个个地被前、后射来的箭矢击倒在地。 脑袋里已经一片混乱,温察也不知道想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没想。 只是有一个念头很清晰,他要死了,死在乱箭之下,死在敌人阴险毒辣的伏击之下。 弩箭还在空中掠过,已经没有了那么急骤如雨。顽抗的建虏已经寥寥无几,弩兵要找到目标,需要花费时间。 郭大靖射出了最后一箭,随后收起了弩弓。 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场景惨烈而血腥。绵延近两百米的道路上,尸体横陈,建虏的惨嚎和吼叫越来越小,被伤马的嘶鸣所压盖。 一匹伤马悲嘶着,努力站起来,但摇晃着又倒了下去。 可怜!郭大靖怜悯死伤的马匹,不禁轻吐出一口长气,从掩体后慢慢站了起来。 一道道身影从草丛、树林中显现出来,结着战斗的队形,缓步向道路上压了过去。 已经没有能站立起来的建虏了,受伤未死的只是能多喘几口气罢了。 一百五六十个建虏,就这么被全部消灭了?! 包括刘兴治在内,参战的所有军官士兵都预料到胜利,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赢得这般轻松。 什么冲锋,什么厮杀,甚至连喊杀和呐喊都没有,就是闷头地张弩射箭。伤亡也有,不过是建虏顽抗射出的箭,射到了几个比较倒霉的士兵。 伪装隐蔽的作用,掩体的作用,终于显露无遗,没有人再会为了辛苦劳累而抱怨。 “可惜了这些战马。”刘兴治连连摇头叹息,为死伤的近百匹战马嗟叹不已。 乱箭之下,人和马哪里能分得那么开,能得到五六十匹,已经是不错了。 郭大靖看着士兵把伤马一一杀死,让它们少遭点罪,也很无奈。 “不要带太多东西,撤退时过于沉重。”郭大靖嘴上这样说,却打定主意要支开手下,把扔下的死马、盔甲、武器都收入空间。 如果不是有这个便利,他也没办法把所有战利器都携带而走。这是在敌占区,要赶路撤退,而不是搬家。 刘兴治领命而去,督促着士兵们加快打扫战场的速度。 伏击提前了,但撤退的时间却没有变。再吃上一顿热汤热饭,稍事休息后便出发,一夜的时间,能大大提高安全系数。 鞍山驿堡内又忙碌起来,大量的马肉分发下去,在火上烤、锅里煮,成为突击队和百姓们的干粮。 没人知道,最后一个回来的郭大靖,已经把战场上打扫得更加干净,空间内又积攒了一批吃的、用的。 郭大靖的计划是沿着原路撤退,并顺手摧毁建虏的几个庄园,解救几个村屯的百姓。 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唯恐暴露,并不是力量不够。可回去就不用考虑那么多,情报已经摸清,庄园和村屯的人马也不多,打起来不是很费力气。 况且,他们走的多数都不是大路,建虏就是想追击,也发挥不出骑兵的速度优势。 当夕阳向着大地洒下余晖,把山峦、树林、原野、城堡都染成红色时,突击队井然有序地开出鞍山堡,很快地消失在行将落下的夜幕里。 ………………..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舒适,李秀姐来到院子里,再次观察着种下的辣椒和西红柿。 小苗已经冒出土,嫩绿嫩绿,叶片上还残留着几滴露珠,能让人感到生命的茁壮。 土还是疏松的,也不干,李秀姐细心地检查了一遍,才去洗漱做饭。 这是郭大靖和她一起种下的,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她希望能早点长大,开花结果,给郭大靖做喜爱的菜肴。 男人出岛作战已经七天了,李秀姐记得清楚。男人说过,顶多个把月,就能回来,可她却希望顶多的日子不算数,能越快回来越好。 “阿秀。”孙嫂把李秀姐请出了灶房,笑着说道:“饭一会儿就好,你去叫小妮,嗯,蓉儿和秀成吧!”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虽然孙嫂和王嫂都是好意,不让她干活儿,可成天没什么事做,让她很不适应。 唉,除了些家务活儿,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李秀姐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将军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有丫环佣人侍候着。 可别人不这么看,特别是这几个乡亲,可把郭大靖看成是救命恩人,是他们最大的依靠。 爱屋及乌也罢,对李秀姐的乡亲情也好,大家都多加照顾。名义上是给郭将军撑门面,实际上就是热情的相助。 蓉儿和李秀成被叫起,吃过饭便去村上的学校读书识字。 这是郭大靖到广鹿岛后的新举措,不过是花费些粮食,请了村里一位读书人当老师。连秀才都不是,可教孩子,还是够了。 陈有善忙着郭大靖安排的工作,没有时间教李秀姐。现在倒是反了过来,蓉儿和李秀成每天晚上把学的再教给她。 日子平平淡淡,李秀姐却非常满足。除了对男人的担心和想念外,这可能是她最安心的时期。 因为援朝作战的胜利,朝廷补发了粮饷,再加上皮岛的生意,东江军民的生活有了些改善,也暂时没有饿死的风险。 广鹿岛的情况要更好一些,别的岛还是算着花费,想着能捱更长的时间。可郭大靖却大方得很,除了南方购粮,还有空间内的物资,都成为他的底气。 其实,郭大靖入岛之后,岛上百姓的生活得以改善,却也不是太过明显。但眼睛看得见,切身能感受到,对于淳朴的老百姓来说,就是值得高兴的。 郭大靖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李秀姐的不方便也多了。 她倒是想出去转转,力所能及地干点活儿,哪怕是到海滩捡点海鲜。可村中的百姓差不多都知道郭夫人,没见过也知道她的特征。 遇到人就恭敬地施礼,陪着笑脸问候,有过一两次,李秀姐就不再愿意抛头露面了。 穷家小户的乡下丫头,还真没过世面,也不知道什么叫享福。粗茶淡饭,安安心心,哪怕累些、苦些,她也很满足。 “孙嫂。”李秀姐叫住了洗完碗筷的孙嫂,问道:“我看你又拿来了不少破布旧衣纳鞋底,这都是给孙大哥穿的吗?” 孙嫂笑道:“他哪穿得了那么多。我是给军队上做的,也贴补下家里,二十双鞋能换一升粮呢!” “还有这事儿?”李秀姐的眼睛亮了,问道:“军队上还派了什么活儿,就是做鞋吗?” “除了鞋,还有袜子、手套、脸罩,和那个没袖又有很多口袋的衣服。”孙嫂如实答道:“这些都是女人家的活儿,男人的活儿就更多了。” 李秀姐连连点头,心里有了想法,在家也能不闲,过得更充实些。 孙嫂呵呵笑着,说道:“你就不要去挨累了,也不差那点粮食。” “找点活儿做,省得闷得慌。”李秀姐笑着说道:“走,我先帮你做,把手练熟了再说。” 孙嫂没再拒绝,自己做活儿也怪闷的,两个女人就当说话聊天了,挺好。 其实,广鹿岛百姓最大的感受不是活儿多了,而是有活儿干,有粮拿。别小瞧一升,也就不到两斤的粮食,要掺点野菜啥的熬粥,能吃好几天呢! 关键是有比较,才让人感到变化,好的改变。 以前是自己想办法弄吃的,就在岛上,除了捡拾些海鲜,哪还有别的门路?现在是照着章程做,就给粮,不拖不欠。 郭大靖深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给老百姓的实惠哪敢一下子太多。逐渐改善,才会让老百姓更有热情,更有希望,更有奔头儿。 而军队的衣服、鞋子、手套、柳条盔等装备,全部外包给了老百姓,也少了很多负担,能够专心训练,提升战力。 一支叫花子般的军队,不是不能够打胜仗,但有更好的条件,为何不向着更好的标准去努力呢? 甲坚兵利,区区四个字,可从古至今,又有多少部队能够做到? 粮饷充足,使将士能养家糊口;伤有养死有恤,让士兵们无后顾之忧。这是更高的标准,也是郭大靖要逐渐达到的目标。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攻昌城,撤退 昌城。位于鸭绿江以南,与宽甸、永甸隔江而望。 建虏占据昌城和满浦的作用,是遏制东江军肆无忌惮地沿鸭绿江而上,袭击建虏的老巢建州卫。 另一个作用则是对逃往朝鲜的剃头辽人进行捕杀,以免他们加入东江军,成为东江军壮大的力量。 毛文龙也看出了建虏的意图,在天启二年曾率部队主动出击,在水师的配合下,攻克了满浦、昌城。 可尽管鸭绿江流域对于建虏来说,兵力投送和作战有很多困难,但在冬季江水冰封后,东江军也无力坚守。 所以,东江军弃守昌城、满浦,之后再未有所行动。实在是攻城的伤亡不小,攻克又不能久守,有些得不偿失。 但这次牵制建虏、解锦州之围,因为有郭大靖的主动请缨,承担了袭击辽阳的任务,东江军的本部主力得以再攻昌城。 敢于再次攻城,还是得益于抛石机,特别是重型抛石机的威力。 水师横断鸭绿江,副帅陈继盛率六千马步兵丁,登陆包围了只有三百建虏和六七百朝鲜剃头人守卫的昌城。 建虏主力在宁锦,又有鸭绿江阻隔,陈继盛不慌不忙,先在四门外掘壕,彻底堵死守军逃路后,才推出抛石机,开始了猛烈攻打。 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块凌空飞起,狠狠地砸向城池,十几架重型抛石机的第一轮轰击,就砸塌了北城楼。 烟尘弥漫,碎石横飞,可以看见城上建虏在惊惶地逃开。 陈继盛微笑捋须,知道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胜利已然在望。 欺负人的感觉,爽! 几位将领也面露笑意,轻松地指点着,说着话。 能够从容攻城,并且伤亡会很小,这是以前没有想到过的。要知道,即便是有江水阻隔,凭东江军简陋的装备,攻打城池依然会有很大的伤亡。 抛石机也不算什么高级武器,但却胜在能够自己制造,弹药也易搜集。砸塌城墙或城门洞,虽然需要较长的时间,也比蚁附爬城的伤亡更小。 “最多再轰一个时辰,北城门就能砸塌。”张攀的鹿岛人马被抽调而来,眼见着攻城将要获胜,心情轻松下来。 毛承禄轻轻点头,说道:“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什么样的坚城,怕也抵不住连续的轰击。” 围城,攻城,或者合二为一,称为围攻,必须具备阻援打援的实力。建虏野战厉害,明军则相差甚远。 东江军虽然敢于出战,但在战力上也不敌建虏,围城打援基本上是不会采取的战法。 这就决定了东江军不太可能有长期围困敌城的时候,象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谓是非常少见。 孔有德伸手指了指,笑道:“还有那火药柜子没用呢!打造不易,陈副帅可能有点舍不得。” 这回不仅用厚木做的坚固容器,外面还加了层铁皮。按照郭大靖所说的越憋越猛的说法,应该比之前更有威力。 此时,陈继盛下达了停止轰击的命令。等抛石机装弹完毕,战鼓声隆隆响起,佯攻部队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呐喊着向城池发起了冲锋。 守军在号角声中上城防守,原来稀疏的人影很快增加,张弓搭箭、滚木擂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佯攻部队的冲击很猛,但鸣金声响起,他们在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地方刹住脚步。 这是一次全力的抛射,不光是重型抛石机投出的大石,轻型抛石机也抛出了数斤重量不等的石头和地雷。 黑压压的石头和冒着青烟的地雷掠过天空,密集地砸在北城门绵延百米的范围内。 碎石迸溅,巨石轰隆,随后是地雷爆炸的闪光和黑烟,在扬起的粉尘中,城墙上变得模糊。 诱敌轰击,这是郭大靖在攻打宣川时使用的战术。不仅陈继盛学会了,其他将领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轮轰击过后,等抛石机再次填装弹药,冲锋的部队在战鼓声中再次向城墙逼近。 对于守城的建虏来说,这是一个从没见过,且很难应对的打法。敌人能够基本上没有损失地接近城墙,对于攻城本身就成功了一半。 当时的资讯传播速度,援朝作战时使用过的战术,并没有太多建虏知道。当然,守城的建虏也就并不了解东江军新式武器的确切数据。 他们不知道凭抛石机的精确程度,攻城人马在接近城墙三十米之内,抛石机便要停止发射,以免误伤己军。 所以,在建虏看来,等到敌人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再调人上城防守,在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或者说,一旦被攻方上了城墙,且有相当的数量,城池就差不多守不住了。 所以,建虏再次调兵上城,但多数是附庸军,并不敢再把主力摆上来。 而东江军再次用抛石机进行了猛烈轰击,给予守城之敌以重大杀伤。 就在建虏以为敌人的攻城手段就是如此的时候,两辆火药铁皮柜子突然出动,在攻城车的掩护下,迅速推入城门洞。 尽管时间看起来很充裕,但陈继盛也担心夜长梦多。围城、掘壕已经用了一天多的时间,离得最近的镇江建虏可能会有所行动。 此番出战既是牵制,又是批亢捣虚,未能完成休整恢复的东江军,并不准备再与建虏展开大战。 如果能尽快攻下昌城,且伤亡不大,陈继盛准备一鼓作气,再攻满浦,拔掉建虏在鸭绿江的两个钉子。 在数千东江军将士的等待中,伴着耀眼的火光,接连两声巨响在城门洞内响起。砖石横飞、烟尘弥漫,北城门被遮掩包裹,看不到具体的爆破情况。 战鼓声再次响起,攻城部队向前推进,在烟雾尘灰形成的巨兽前停步以待。 风在不紧不慢地吹,透着阵阵夏天的暖意。烟尘在逐渐淡薄,景物也从模糊到清晰,慢慢显现在众人眼中。 尖厉的哨音响了起来,攻城部队的军官发出了可以进攻的信号。战鼓声变得急骤如雨,将士们发出齐声的呐喊,冲进了尚未完全消散的烟尘之中。 如果城门不被堵死,在城门洞进行爆破,确实可以炸塌城门,形成一片废墟的斜坡。 不过,一来是火药的用量比较大,效能不能完全发挥;二来则是只适用于比较小的城池,城门洞内的空间也较小,爆炸的冲击波才能掀翻。 正是因为考虑到局限性,郭大靖才组建土营,为日后的坑道爆破奠定基础。 烟尘又消散了一些,陈继盛等将领终于看到了较为清楚的战况。 十几架云梯铺在被炸塌的城门处,士兵们已经冲了上去,与敌人在废墟上厮杀。 敌人的数量并不多,大爆炸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攻城部队又及时猛攻,使得建虏仓促中难以调集更多的兵力。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士兵冲了上去,兵力优势显出威力,把敌人压了下去。 陈继盛等人已经看不到厮拼血战,意味着攻城的部队已经越过废墟顶部,杀进了城内。 先是重甲枪兵和刀盾手,再是弩兵,抬着木炮的人马也冲过了废墟。木炮的轰鸣,敌我双方的喊杀声,在城内越来越响。 城破了!胜利了! 陈继盛等人都知道了最终的结果,尽管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胜利已经毫无疑问。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不是完美无缺,各人也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再加以完善。 比如发动火药柜的时机,比如攻城部队观察爆破情况发信号,比如攻入城中进行巷战的兵种组合…… 如果郭大靖看到攻打昌城的指挥,也得击节赞赏。陈继盛不愧是毛文龙的谋主,有头脑,善学习。 而这,其实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要懂得灵活运用,不能乱套模板。 陈继盛轻轻呼出一口长气,目光依然盯着东江军士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但已经决定了下一个目标——满浦。 ………………….. 山路依旧,只是花花草草,似乎比来时又长高茂盛了许多。 几百人的队伍拉得很长,在树木、草丛中穿行,很少发出声音,在沉默中一路向南。 这已经是撤退的第三天,顺路捣毁了两个庄园,解救出两百多辽民百姓,俘虏了十几个女真人。 部队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反倒是比潜入进来时更快了一些。 路熟了,情报基本掌握了,也不太担心暴露了。 甚至在刘奇士、刘兴治率领的假扮建虏的骑兵开路下,队伍还走了一段大路,半天的时间,却比山林中穿行快了很多。 再走半天的时间,就能看到海城河了。只要过了河,就基本上安全了。 “爷爷,是这种草药吧?”姚新虽然在向爷爷求证,但神情却表明她很确定。 老姚头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新儿认得真准。” 姚新呵呵一笑,向前小跑起来。老姚头儿在后面招呼,她也没回头。 刘奇士骑在马上,有些萎靡,左腿的裤子挽起,包着绷带,好象是受伤了。 不是战斗厮杀,而是在树林中穿行,没留神,被东北俗称野鸡脖子的毒蛇咬伤了。 这种毒蛇属于微毒,主要是破坏人体的凝血功能,造成出血,但却少有咬人致死的例子。 郭大靖的空间内没有能够解蛇毒的药,刘奇士和众人因为对这种蛇熟悉,也都不太在乎。 尽管如此,郭大靖还是让刘奇士骑马而行,减少运动量,以免毒素扩散过快。 而老姚头儿采到了草药,给刘奇士敷上。也趁这个机会,终于显示出了自己的能力和作用。 姚新和爷爷是一个心思,唯恐这支东江军部队嫌他们没用,不肯自添麻烦,一路带着他们去没有建虏的地方生活。 来到刘奇士的马前,姚新抬起头小心地说道:“大人,我来给你换药吧!” 刘奇士瞅着这个丫头,微皱眉头,可看到丫头眼中的期盼和求恳,他轻轻点了点头,勒马在路旁停了下来。 “大人您不用下马。”姚新伸手按住了刘奇士的伤腿,咧嘴笑了笑,说道:“高矮正合适,换药也方便。” 说着,丫头把草药放嘴里嚼着,伸手解开了绷带。 一团温湿涂抹在了伤口上,刘奇士垂下目光,看着正认认真真处理伤口的瘦丫头,眼中闪过一抹柔意。 “大人,换好药了。”姚新抬起脸,露出有些讨好的笑容。 嗯,刘奇士应了一声,掏出一块烤马肉递了过去。 “民女还有干粮。”姚新仰着脸,陪着笑脸推托。 “拿着。”刘奇士提高了声音,吓得丫头赶忙伸手接过,微垂下头,连声道谢。 刘奇士哼了一声,放开缰绳催动战马,嘴里还不满地说道:“看你换药挺用心,才把郭大人亲手烤的肉让你尝尝,瞎客气个屁呀!” 姚新偷偷抬眼,看到刘奇士的背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嘟起了嘴。 这人真不好侍候,整天绷着脸,就没见他笑过。 不过——姚新抽了抽鼻子,真香啊,郭大人的手艺不赖,闻起来就令人——丫头舔了舔嘴唇,用力咽了口唾沫。 两百多辽民百姓,在刘兴治看来,是拖慢了撤退的速度。因为他们长期缺衣少食,身体孱弱,不是一天两天、几顿饱饭能够迅速改善的。 但这是郭大靖的命令,刘兴治也不敢违抗,甚至连置疑都咽进了肚里。 如果看郭大靖平常和颜悦色,对小兵也没什么架子,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就认为他是老实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别的不说,光看郭大靖杀建虏的残酷无情,就知道他也有着令人战栗的狠辣。 所以,郭大靖即便是把马匹让给体弱的百姓,也没有哪个士兵敢露出不满之色。 “附近没有太大的建虏堡寨,翻过这道岭,就改走大路。”刘兴治叫过传令兵,派他去队后向郭大靖禀报,“争取天黑前渡过海城河。” 传令兵遵命而去,刘兴治又命令跟随他的五六十名前锋,检查衣甲,不要露出假扮化装的破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岛,至旅顺 有这些精锐,就是遇上十几二十几骑建虏,刘兴治也有把握突然袭击,全部干掉。 况且,通过截杀的信使,刘兴治等人也知道毛文龙率部已经逼近海州,牵制住了海州卫的建虏。 这样的话,他们从海城河下游过河南返,就更加安全。 长长的队伍后面,郭大靖带着一百多人负责殿后。从捣毁女真人的庄园开始,郭大靖就一直承担这个任务。 关键是他要捡破烂儿,庄园内的东西虽让百姓随便拿,可大家知道要赶路,很多物品就只能忍痛抛弃。 而这些难以携带赶路的物品,却大多被郭大靖能收尽收,留待日后再拿出使用。 接到传令兵的禀报,郭大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同意了刘兴治的安排。 想尽快到达安全地区,郭大靖理解刘兴治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想呢?而根据目前的情报分析,走大路确实又快,风险又不是很大。 韩仲已经换了服装,被正式接纳为东江军的一员,就跟在郭大靖身旁。 在十数年的战乱中,他带着亲人颠沛流离,最终只剩下了父子二人。对于辽东各地的了解,堪称活地图。 郭大靖与韩仲详加攀谈,对于辽东很多地区的地形地势,和当地的特点,有了更多的资料,本来还有些模糊的战略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 如何更有效地展开游击作战,持续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并使其不得安生,受到更大的牵制,一直是郭大靖在思考的。 僻处海岛固然安全,但渡海登陆,并深入陆地袭扰,总要受到各种的限制,也注定了难以持续袭扰作战。 可如果在敌后能建立根据地,便可随时随地展开行动,向四下袭扰游击,并为接引辽民百姓创造更方便的条件。 既要在建虏占领的地区,又不能太过深入,最好是多山、多河,有足够的腾挪空间。 “秀岩多山,帽盔山、药山、一棵树岭、、弟兄山、大顶子山、骆驼砬子……” “秀岩周边的河流也多,最大的是大洋河和杓子河,两河合流后向东南注入黄海……” 韩仲说的山,准确讲应该叫山脉。主要山脉属长白山山脉,从北向南有帽盔山支脉、药山支脉、一棵树岭支脉、弟兄山支脉共六个支脉。 而河流不管大小,在秀岩地区共有五百多条。 秀岩或绣岩就是岫岩,明朝还在此地建有绣岩堡,又名绣岩城。 从地图上看,西面盖州、海州、中部是秀岩堡和凤城,东面是九连城,算是建虏放弃沿海地区后,在陆地上构筑的第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以南,就很少有人烟。既是防备东江军登陆奇袭,提供预警时间,也使东江军想要深入就必须携带粮草物资,增加了很大的困难。 这样的布置与辽西也比较相似,对于锦州、大凌河等地弃而不守,明军去占领就要消耗大量的物资。 而建虏则可以利用机动和野战优势,等待时机,以闪电般的奔袭兵临城下,或攻城,或围点打援,掌握主动权。 当然,无人区对于建虏也有同样的困难。粮草物资的匮乏,使其能够大举发动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所以,建立敌后根据地,在别人看来是极为困难的,粮草物资就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也不用建虏来搜山剿杀,只要多派些人马控制住周围的要地,把敌人困在深山老林,除了饿死好象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但对郭大靖来说,除了潜入敌后能够携带的粮草物资外,他的空间就相当于一个大仓库。如果储存充足的话,千八百人也能坚持数月之久。 “……凤城周边的山林也不少,产出的人参很多……” 韩仲在继续介绍着,却不知郭大靖虽然听着记着,却已经确定了主要目标,那就是秀岩。 杓子河、大洋河,他还是很熟悉的。最早逃出建虏统治区,就是走的冰封河道。 这样的话,坐船溯流而上,抵达秀岩地区,就更方便了。 尽管郭大靖还没有准备好,但没有目标,准备也没有针对性。明年,他暗暗地定下了时间。 部队在夜幕降临前,顺利地渡过了海城河。稍事休息后,连夜赶路,穿过大片岭,在天亮后终于进入了安全地区。 半夜的时候,郭大靖亲自带队,率领五十名精锐骑马袭击了姚氏祖孙所居住的屯子。捣毁了屯外的庄园,解救出屯子内的近百辽民百姓,并在天亮后与大队顺利会合。 接下来,人马继续南撤,一天后到达毕里河,与在此留守接应的船只联络上。等大批船只闻讯赶来,部队乘船顺流而下,直入大海。 又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又看到了辽阔的大海,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直觉得心胸大畅。 数艘大船入海后转向西行,直奔旅顺。郭大靖带着百多士兵,带着战利品,去向毛文龙报捷。 其他部队和辽民百姓,则坐船向广鹿岛驶去。又有一批辽民百姓要过上新的生活,没有建虏欺压打杀,不必成天担惊受怕。 姚新扒着船舷,一脸好奇地望着大海,心里充满了憧憬,心里的忐忑不安也一扫而空。 东江军说话算数,不仅收留他们祖孙,还把屯子里的乡亲们都救出来了。嗯,这都是我和爷爷的功劳,他们都要感谢。 姚新咧嘴笑了起来,头次坐船出海,竟然没有不适,可见天生体质如此。 一阵熟悉的说话声传来,姚新赶忙转头,看到刘奇士和一个军官说着话走上了甲板。 刘奇士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被蛇咬了一口,他不是过敏体质,多流了点血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郭大靖还是让他先回岛休息。反正去向毛文龙汇报,也不用打仗,安全得很。 “那个俘虏看好了,郭将军要有大用的。”刘奇士嘱咐完,打发走了军官,掏出水壶喝了一大口,惬意地喷出酒气。 郑新小跑着过来,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大人,您还用换药吗?” 刘奇士转头看着郑新,摆手道:“伤好了,不用再换药了。” 郑新抽了下鼻子,嘴唇翕张了两下,怯怯地说道:“大人,被毒蛇咬了,是不能喝酒的。” “不是告诉你,伤好了吗!” 刘奇士的嗓门忍不住又大了起来,翻了翻眼睛,他自顾自地走开,在船舷旁站定,又喝了一口酒,望着广鹿岛的方向,露出微微的笑意。 郑新扁了扁嘴,不敢再靠近这个粗鲁的军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眺望大海。 韩仲带着儿子韩山童也走上了甲板望风景,看见刘奇士,礼貌地上前施礼。 “不用客气。”刘奇士把装酒的水壶递过去,“来,喝一口。” 韩仲闻到了酒味,眼睛亮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来,仰脖喝了一大口,哈着酒气笑道:“好酒,好酒。没长时间没尝过酒的滋味,属下都记不得了。” 刘奇士有了酒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招呼着韩仲坐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边喝边聊,关系更加熟络亲近起来。 “你去舱里某的房间,再拿一壶。”刘奇士吩咐韩山童去跑腿,“还有几块烤肉,在墙上挂的袋子里,一并取来。” 韩山童痛快地答应着,转身下舱。一会儿工夫,便又赶回,把酒和肉都放到刘奇士面前。 刘奇士拿了一块烤肉给韩山童,算是跑腿儿的报酬。 正好,他的眼角余光扫见不远处抱膝而坐的郑新,迟疑了一下,又拿出一块,说道:“给那个丫头送过去,这些日子给某治伤换药,算是个谢意。” 打发走了韩山童,刘奇士便又和韩仲畅饮起来,说话聊天,还很是投机。 “喏,刘大人给你的。”韩山童来到姚新跟前,把烤肉递过去,说道:“他说这些日子换药,辛苦你了。” 郑新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向刘奇士这边看过来,见他喝得正高兴,连看都不看这边,不由得抿了下嘴角,但还是伸手把烤肉接了过来。 哼,好歹还知道说句人话。还有这烤肉,就暂时原谅他,不生气了。 郑新狠狠地咬了口肉,细细嚼着,心气慢慢平顺了下来。 ………………. 大船一路近岸航行,风平浪静地来到了旅顺。而先于大船抵达的,是郭大靖派出的报信儿的快船。 郭大靖率队登岸后,倒也没急着赶去海州,而是请驻旅顺的军官给安排营地,带着手下先休息一天再说。 “末将尚可义,乃是李维鸾将军的副将。”尚可义表现得十分热情,接到通报后,不仅亲自来码头迎接,还马上给安排了营地。 郭大靖客气地回礼,试探着问道:“不知与尚可喜将军可是亲戚,这名字甚是相近。” 尚可义呵呵一笑,说道:“末将与尚可喜乃是叔伯兄弟。” 郭大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看某这记性,竟忘记了。尚兄曾对某说过,有一兄弟在旅顺。” “那便是末将了。”尚可义不以为意地笑着,指挥着手下兵丁,帮着把战利品搬下船,俘虏也找地方关押。 “郭将军请堡内休息。”尚可义热情地发出邀请,还有些抱歉地说道:“只是堡内狭小,您的手下要在营地暂歇了。” 郭大靖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也婉拒了尚可义,带着自己的兵去了营地。 草草吃过饭,郭大靖便躺下休息。 连续奔波了十几天,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疲累立刻袭上全身,眼睛一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与他状态差不多的是那些士兵,营地内鼾声如雷,也没有哪个人被打扰,都睡得又沉又死。 这一觉睡得香甜,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郭大靖起来洗漱,才有兵丁禀报,尚可义来过两趟,见他还睡着,便没有打扰。 好象有点失礼,郭大靖这样想着,吃过饭便去了旅顺堡。主动一下,算是弥补吧! 昨天只是远远看到了旅顺堡的构筑,知道这是李维鸾按照自己给的图纸在改建。现在离得近了,郭大靖仔细观察打量,不由得连连点头。 尽管是依城改建,还有一些缺陷不能弥补,但一座要塞式的堡垒,如果防守得当,已经足以让来攻的建虏死伤惨重。 “末将见过郭将军。”得到通报的尚可义很快赶到堡门,施礼参见后,引着郭大靖和几个亲兵进入堡内。 “先上城看看如何?”郭大靖笑着说道:“某见猎心喜,尚将军莫怪某心急。” 尚可义哈哈一笑,伸手相请,说道:“便是郭将军不说,末将也要请将军上城参观,指点其中的缺陷不足。” 郭大靖迈步上城,边走边说道:“指点谈不上,某是纸上谈兵,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要塞,倒要多学习才是。” 说话间,两人在亲兵的陪同上登上了城墙,随意地走着看着。 郭大靖虽然给了图纸,但真象他所说,确实是纸上谈兵,是李维鸾和旅顺将士把棱堡变成了现实。 斜面、交叉射击,郭大靖站在城墙边缘观察着,连连点头。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确实把棱堡的实质和要素都体现出来了。 “城上又有抛石机,敌人想用弓箭压制,必然遭到沉重打击。”尚可义笑着介绍道:“这是悬牌,对于弓箭的防护,还是很有效的。” 原理不复杂,类似于加高的城墙或是大木盾,对于城下抛射的弓箭,确实有很好的遮挡防护作用。 郭大靖赞了一句,抬头瞭望城外的野战工事。但见壕沟纵横,前后共有数道,宽有一百余米,形成了可城上城下立体打击的防御体系。 “城上抛石机,城下弩弓火铳,敌人想靠近城墙都不容易。”郭大靖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旅顺堡若是粮弹充足,便是有数万建虏来攻,也难以攻克。” 尚可义对此倒是深以为然,并不如何谦逊,说道:“为了储备粮草,我部官兵已垦荒一百多亩。尽管建虏来攻时,可能没有收获,但也不能完全指望朝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旅顺要塞,阿秀作秀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若是友军需要,某亦可支援一二。毕竟,在广鹿岛还是能够安心耕种,不虞建虏破坏的。” 在历史上,旅顺堡是东江军最后被攻破的堡垒。继任的东江总兵黄龙,部将李维鸾、尚可义、项祚临、樊化龙等都阵亡殉国。 而旅顺堡的最后一战,守军顽强抵抗,先后杀死信费英东之子纳海、参领岳乐顺、护军校额德、骑都尉塔纳喀等人,最后因火药矢石俱尽而被攻破。 也就是说,现在旅顺堡成为要塞后,如果作战物资充足,建虏想攻下来,绝对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说到底,还是孤城难守。没有外部的支援或牵制,长期围困的话,多么坚固的城池也难免陷落。 尚可义拱手致谢,说道:“郭将军送来一批铁面,令旅顺将士感激不尽。若旅顺受攻时,郭将军能率部增援,旅顺将士更感大恩。” 旅顺周边的岛屿不少,大小长山岛、石城岛、王家山岛等等。可要论实力,李维鸾等人还是认为要属郭大靖的广鹿岛。 而郭大靖在援朝作战中的表现,也说明他从不畏战。在援助旅顺堡时,也必然会尽全力。比如铁面具,李维鸾就没要,是郭大靖主动给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都是东江袍泽,若友军有难,某必然全力以赴。” 作为陆上的基地,以及枢钮港口,郭大靖是一定要保住旅顺的。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发展大计。 广鹿岛虽然安全,但潜力已经固定。要想发展壮大,就必须向陆地拓展。旅顺堡是坚强的后盾,如果一切顺遂,金州便是郭大靖明年要夺取的地盘。 尽管各部都有自己的驻地,旅顺是由李维鸾、尚可义等人防守。但从东江军整体而言,对建虏的胜利,无论是哪支部队,都会产生有利的影响。 一个广鹿岛,根本不是郭大靖能够满足的;大厦若倾,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参观完旅顺堡的防御体系,郭大靖还是提出了一些建议,并接受了尚可义的热情款待。 多交朋友,尽量与将领军官处好关系,是郭大靖一直禀持的原则。一旦打起大仗,他需要更多的助力和支援。 郭大靖带亲兵又离开了旅顺要塞,并在尚可义所派的向导的引领下,在旅顺周边进行了勘察。 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光有近城工事和棱堡要塞还不够,龟缩于堡内被动防御,也不是郭大靖所喜欢的战术打法。 旅顺堡周边还有很多有利地形地势可供利用,给前来攻打的建虏制造麻烦,或者与旅顺堡形成呼应之势。 老横山、凤凰山、鸡冠山、二龙山、松树山等旅顺外围的地点,郭大靖在两天之内都勘察完毕。他最为注重的是港口东面的黄金山,西面的老虎尾半岛。 旅顺作为濒海要塞,守备部队如果是孤立无援,显然不利于长期坚守。而黄金山和老虎尾半岛其间的狭长水道,正是旅顺港通往外海的唯一通路。 有水师,有能登陆作战的援军,再有旅顺堡的坚固防御,这才能算是固若金汤。 少有火炮,更不用说重型火炮,即便建虏占据了港口周围的制高点,也难以对港口内的舰只造成威胁。 反之,东江水师战船上的火炮,倒是可以对靠近的敌人予以轰击。 郭大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又带人向旅顺以北继续勘察。 南关,正处于半岛的最狭窄处。挑断十余里,灌入海水,则将大半个金州隔绝开来。但要说到彻底安全,还是远远不够的。 冬季的时候,近海都会结冰,又何况人工挖掘的运河?得多宽,才能保证不被冻结,建虏无法蹈冰而过? 人工运河的工程量太大,难以短时间内完成。当年,张盘便是带人到南关修工事,被建虏突然攻袭而壮烈殉国的。 但要掘壕构筑工事,郭大靖认为动员上万军民,数天便能基本成形。 十余里的防线,并不算长。有的城池,周长就超过这个距离。 比如辽阳,南北两城的周长达二十四华里。只是南城,周长就达八公里, 而且,南关东侧便是大连湾。如果有水师助战,坚守防线的距离又能缩短,更大大地增加了胜算。 这一仗十有八九是要打的,郭大靖不认为建虏会坐视东江军在辽南扩大基地,并修筑工事,力图稳固占领。 也只有通过一场血战,给予建虏大量杀伤,才能给新占领的金州赢得一段稳固的时间。 勘察完南关,郭大靖又北上来到了金州卫城。 过了南关狭窄之处,到了这里已经是骤然宽阔,不适合建立防线。金州卫城既小又破,也不适合坚守。 过了小黑山和石河驿,便是新金。东面数十里,便是郭大靖勘察过的红咀堡。 如果有强大的水师,和足够的登陆部队,建虏若敢攻打金州城、南关,便可从普兰店湾突入,抄袭其后路。 郭大靖纵马而行,望着湾内众多的岛屿和残礁,以及狭窄的水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普兰店湾位于辽东半岛西侧,呈喇叭状,伸入陆地30余公里。湾口向西南朝渤海敞开,三面被低山、丘陵环绕,遍布众多盐滩。 建虏没有水师,但东江水师在辽东作战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大。建虏退缩内陆是一方面,水师陆战的战术打法也没有被重视,或是没有形成。 要知道,辽东河流纵横,辽河、浑河、太子河三大水系更是能到达鞍山、抚顺、辽阳、沈阳,远至本溪。 即便河道复杂,深入陆地的风险很大。水师如果给力,陆军占领濒海的复州卫、盖州卫,也不是建虏能够轻易攻取的。 只是保卫海岛,只是载兵登陆袭扰,郭大靖认为水师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小部分,大有潜力可挖。 可惜,自己只是个游击,权力只能在广鹿岛施行无忌。 郭大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声,自己从一介草民,数月成为游击将军,说是坐火箭也不为过,却还不满足。 对此,郭大靖并不认为自己是贪得无厌,得陇望蜀。 只因为他知道得更多,人生目标也更加远大。不是毛文龙等人晋爵封侯的期望,更不是平头百姓的安乐生活,能够满足的。 ……………….. 嗯,针尖在手指上扎了一下,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李秀姐痛得哼了一声,赶忙放进嘴里吮了几下。 孙嫂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儿,关切地上前查看。 “没事儿。”李秀姐笑着把手指拿出来,让孙嫂看,“就是扎了一下。” 做针线活儿嘛,被扎了一下两下再正常不过。 孙嫂看不再流血,也放下心来,却把李秀姐的针线给收了,好心劝道:“你呀,心神不宁,今天就别做活儿了。”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轻轻点了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知道自己在想念男人。尽管知道仗打完了,自家男人是去旅顺拜见毛大帅交差,可一天不见面,就老是心绪不宁。 孙嫂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儿,笑着说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郭将军又救了很多辽民百姓,正在安家呢!” “他们正忙着,咱们去看热闹?”李秀姐疑惑地问道:“这不太好吧?” 孙嫂呵呵笑着,说道:“不是去看热闹,咱们算是去欢迎,再帮帮他们。你是将军夫人嘛,带点家里用不着的东西,反正他们什么都缺,也给大靖挣点好名声不是。” 提到郭大靖,李秀姐马上点头答应,起身到后面收拾准备去了。 孙嫂为了给将军夫人撑面子,把王嫂也找来,做了些吃食,带了几件旧衣服,便陪着李秀姐出了门。 房子虽不大,姚新爷孙俩住着却也不嫌狭窄。 尽管撤退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敌人,但也不允许带上家里的瓶瓶罐罐。孙嫂所说的啥都缺,倒也不假。 好在郭大靖早有安置百姓的准备,从登州购买了一批生活用品。比如铁锅,就最重要,基本保证能家家有一口。 “好在天暖和了。”姚新把自家唯一的破被褥抱到外面晾晒,笑着对爷爷说道:“这里的规矩差不多都听懂了,您去领针线破布,我今天就开始做活儿。” 来到岛上,算是彻底安全了,姑娘也心安了。睡了个好觉,心情相当不错。 老姚头儿正劈砍着木头,略停了一下,说道:“你再歇一天,发的粮食还够吃。对了,不是还剩了些干粮嘛!” 姚新想了想,没再催促爷爷,出来进去地打扫,把简陋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整。 这就是自己的家啦!姚新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打量着房子院子,盘算着再种点小菜,弄点一面平整的石头,把路铺一铺…… 老姚头儿停下手,一把简陋的板凳算是做好了。他呵呵笑着,对孙女说道:“看,再添个桌子,咱们就能坐着吃饭了。” 姚新上前试了试,笑着央求道:“爷爷,您有时间的话再做一把,带靠背的那种。没事儿的时候,您可以在院子里晒太阳。” “好,好。”老姚头儿没口子地答应着,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到了东江军的地盘,就是苦些累些,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自己已经老了,可能看到孙女平安成长,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院外响起一片嘈杂,姚新赶忙过去看。却是韩山童带着几个刚来的孩子,咋咋呼呼地去赶海。 好玩儿,他们被新鲜的事情所吸引,就想去见识一下。能不能捡拾到吃的,倒在其次。 “这帮野小子。”老姚头儿轻轻摇着头走过来,笑着说道:“赶海要看时辰的,他们就是瞎折腾。” 姚新本来也跃跃欲试,可听到野小子,还有赶海的讲究,不禁停下了脚步。 没错呀,自己是个女孩子。刚到了新地方居住,可莫要疯跑,让人家笑话。 李秀姐在孙嫂和王嫂的陪伴下,走进了新村,差点被疯跑过来的野小子们撞到。 所谓的新村,自然和老村不太一样。除了相隔一段距离,还派了一个小队驻防,负责维持治安。 人心隔肚皮,谁也保不准这些辽民中有没有奸细,或是想跟着建虏吃香喝辣的。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再说,新老百姓的融和也需要些时间。一下子就塞到一起,容易生出矛盾。先在新村住着,考察或是适应一段时间,应该是较好的处理办法。 驻防的官兵就在新村的村口住着,军官还认识郭夫人,特意派了两个小兵跟着护卫。 “这帮臭小子。”士兵挡住李秀姐,嘴里还斥骂道:“吃了两顿饱饭,就疯得没边没沿儿了。” 李秀姐笑了笑,说道:“这说明他们不怕你们,是好事儿嘛!” 士兵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说道:“夫人说得是。郭将军也对俺们说过,老百姓供养着军队,当兵的亲人也都是百姓,不能……”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道:“等村里有了主事儿的,也按老村的规矩办,就没这么乱了。” 就是半大小子,也有活儿安排,也要去读书识字。这是郭大靖早已制定好的章程,在老村实施得效果挺好。 话糙理不糙,士兵不能把郭大靖的话全部复述,但道理是听懂了,明白了。 李秀姐含笑点头,看着新村里两排夹道的房屋,不时问上两句。 房屋都不大,一般就是三间夹个院。 正房是住的,还刷了石灰,白色显得干净,还防潮。左右两间小的则是杂物间,或是圈舍,就很简陋。但有土墙、有屋顶,门窗还有草帘子遮挡。 被建虏驱赶打杀,在青台裕的时候,别说这大屋了,住的地方连这小杂物间都不如吧? 李秀姐心中生出感慨,一眼看到站在木栅围着的院子中的姚新,不禁露出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姚新好奇地看着年轻女人走过来,以为是同村住的,有什么事要帮忙。 李秀姐头一回做这事儿,也有点不知所措,走到近前,才迸出一句话,“小姑娘,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搬到这里住得可好?有什么缺的用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见毛文龙 姚新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大姐,我叫姚新,今年十五啦!” 李秀姐微微张开了嘴巴,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丫头竟然只比自己少三四岁。 姚新继续说道:“我和爷爷搬到这里有两三天了,过得挺安心。要说缺的用的,也不影响生活。” “这位是郭夫人。”孙嫂在旁介绍道:“郭将军的夫人。” 老姚头儿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凑过来和孙女说话的女人,听到是郭夫人,眼珠转了一下,立刻知道是哪位郭将军了。 “原来是郭夫人。”老姚头儿赶忙上前施礼,又拉着孙女见礼,陪着笑脸说道:“多亏郭将军带兵把我们解救出来,在这岛上能过安生日子。” 姚新也明白了,敛衣下拜后,殷勤地打开院门,“郭夫人您请进,我和爷爷是最早被郭将军抓住的,一直跟着,是时间最长的。” 怎么还抓住的?李秀姐不明所以,也想听听自家男人在外面的事,便笑着走了进去。 老姚头儿把刚做好的凳子搬过来,还用袖子擦了擦,要去倒水,让李秀姐制止了。 “坐坐就走,不用忙乎。”李秀姐打量着姚新,见丫头穿得实在是有些脏旧,夏天了还穿着夹袄夹裤,估计冬夏也就这一套衣裤。 脏了也没办法,布都乏了,一洗就成布条,连穿都没法穿了。 “这有几尺粗布,做件衣服穿。”李秀姐把一沓布给了姚新,说道:“天热了,做件单衣穿。” 姚新一时不知该不该接,望向爷爷。 “还不多谢郭夫人。”姚老头儿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孙女吩咐道。 姚新伸手接过,再次施礼致谢。 “你刚刚说是被抓住的?”李秀姐拉过姚新,让她坐在身旁,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呀?” 姚新觉得这个姐姐很亲切,郭将军也是好的,说话多是笑眯眯的,便放下了紧张,缓缓讲述起来。 李秀姐认真听着,不时插上一句,对自家男人知道得更多更细。 等到全部听完,李秀姐心情也好了起来,又给了姚新一双鞋子,才笑着起身离去。 “有新衣服,还有新鞋子穿了。”姚新送走了李秀姐等人,小跑回来,抱着布和鞋,乐得嘴都合不拢。 老姚头儿说道:“郭夫人是个心善的,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还少了一只手臂,真是好人多磨难。” 姚新一下子惊愣住了,好半晌才说道:“爷爷,您看清了,郭夫人真的只有一只手臂?” 老姚头儿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杀建虏那个狠劲儿,估计和这有关。郭夫人大难不死,这不就有福享了。” 姚新想了想,惋惜地摇摇头,“要是换作我,宁肯要手臂。” 老姚头儿轻轻拍拍孙女的肩膀,说道:“你去找何大娘,让她帮着你做衣服,莫要做坏了,倒把这布浪费了。” 姚新又高兴起来,换上新鞋,抱着布去找赵大娘了。 李秀姐是第一回作秀,嗯,姑且这么说吧!经验太少,只是随便走了走,便把带的东西送了出去,也不知道人家真的缺不缺。 不过,知道了不少自家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她的心里是愉悦的,高兴的。 ………………….. 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郭大靖带人纵马迎上。相距不远时,便翻身下马,立于路旁。 几十骑在前,毛文龙在亲兵的卫护下,很快就来到了郭大靖面前。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毛文龙哈哈一笑,上下打量着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骑马跟上,和本帅详细说说潜入袭击鞍山驿的情形。” 派人快马报信儿时,郭大靖附了简单的书信,汇报了袭击鞍山驿,伏击千山堡的作战,以及将近三百级的斩首,抓获十几个女真俘虏。 作为一次潜入的袭击牵制,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称得上合格,甚至是出色的成绩了。 得到急报后,毛文龙马上率兵从海城河南岸撤退,佯攻海州卫的作战也宣告结束。 与建虏交战了这么多年,毛文龙对形势的敏锐感觉已经形成,屡次躲过建虏的袭击,每次深入陆地袭扰都能全身而退,都得益于此。 不管皇太极是否撤围锦州,都不能在得到确切消息后再行动。凭建虏的机动速度,以及东江军多为步兵的情况,那就晚了。 若是锦州之围解了,径袭辽阳便是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不能解围,东江军也有拿得出手的战绩,算是尽力而为,无可厚菲。 郭大靖骑马跟上,落后半个马头,把潜入和作战的经过,详细地讲述出来,没有半点作假,就是实话实说。 毛文龙听得认真,不时问上两句,还不时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 “好,好,利用有利地形,未及开战,便损敌一半。”毛文龙又是开怀而笑,捋须说道:“三百精锐,深入敌后,连战连捷,伤亡却极轻微,皆是你这个主官的功劳。” 郭大靖在马上躬身道:“大帅过奖,是将士们不辞劳苦、英勇作战,才有如此战果。” 毛文龙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过于谦逊,继续开口说道:“大靖,依你看,锦州之围能解吗?” 郭大靖想了一下,有些保守地说道:“建虏不擅长攻坚,粮草不丰,酷暑又将近,恐怕难以长期围城。再者,有我东江镇的扰袭,建虏更不敢把主力久放于外。” 毛文龙微微颌首,捋着胡须未置可否。 袭鞍山,攻昌城、满浦,只是牵制行动的开始。如果建虏依旧不回师,那东江军就继续展开行动。 昌城、满浦若被攻下,东江军可沿鸭绿江长趋而上,登陆后越过长白山,袭击建虏的老巢——赫图阿拉。 甚至于,可以集中兵力,围攻镇江,再进凤城;或是继续在辽南展开行动,或是从中路突破秀岩,或是…… 反正,东江军的攻击点很多,建虏的防线并不严密稳固。 当然,能够避免大战还是要避免。东江军现在需要休整,需要训练新补充的士兵,需要修补盔甲、兵器等等。 “本帅要暂时驻兵旅顺,把要塞构筑完全。”好半晌,毛文龙才缓缓说道:“还要等陈副帅攻打昌城、满浦的消息,以及锦州的情报,才能做最后决定。” 郭大靖说道:“先向朝廷报捷,再静观其实,实乃稳妥万全之策。” 毛文龙呵呵一笑,转头看着郭大靖,说道:“很好,你很好。此番袭辽阳,当记首功。” 郭大靖微微躬身,也不再谦逊,却也真的不在乎什么功劳不功劳。 毛文龙心中已有了向朝廷报捷的文案,径袭辽阳自然不能是区区三百精锐,而是他亲自指挥的数千大军。 攻克鞍山驿堡,重创千山堡援军,进军的途中又有大小数战,东江军是英勇厮杀,勇往直前。 至于郭大靖,则是攻取鞍山驿堡的先登,并亲手斩杀数十名建虏,猛将的形象再度丰满。 战报的猫腻,郭大靖并不在意。他是东江军的一分子,立下战功,有主帅的运筹之功,也属正常。 至于朝廷的封赏,银子和粮草物资自然是好,那些虚衔之类的,他倒嫌不够实惠。 至于毛文龙这边,朝廷已定了新的额兵数,如何分配给众将,倒也是郭大前比较关心的。 毕竟,这是和朝廷的粮饷挂钩的。虽然只给一半,可也能减轻郭大靖的负担。 但郭大靖知道分寸,这是毛文龙要权衡的事情,他想要却不能主动开口,只等着最后决定就好。 “大靖。”毛文龙示意郭大靖靠近,缓缓说道:“辽东要地,分作两处,一为皮岛,一为金州。皮岛陆可扼守建州,水可运粮;金州南通旅顺口,北到三牛坝,西通广宁。再有各岛为犄角,虽不敢说能斩将复城,但牵制建虏,却甚是便宜。” 郭大靖点头道:“大帅所言极是。” 毛文龙苦笑了一声,说道:“但建虏攻朝,已断了朝鲜的粮草接济。虽然朝廷准东江镇经商自筹,可到底不是长久稳定之法。” 光靠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经商自然有很大的限制,也难以保证长久稳定的收益。 郭大靖有自己的想法,要抽出时间搞些有技术含量的,既暴利,又长久,但现在却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毛帅的意思,朝廷的粮饷供应,日后对东江镇至关重要。”郭大靖思索着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作出了自己的猜测。 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辽西、辽东两大块,此消彼涨,应该是躲不掉的结局了。” 这个——谁让你没袁督师能吹,还有个好出身呢! 但郭大靖知道,朝廷对东江镇的粮饷还真没断供。但袁督师却利用“五年平辽”的大话,把东江镇的粮饷供应抓到了手中,等于是掐住了东江镇的命脉。 这个结果,郭大靖自认是难以改变的。他的地位太低,又是武人,很难掺和进朝堂,并影响到皇帝的决定。 所以,他在预先做着准备。无论是种植土豆,还是与林家建立联系从东南购粮,抑或是他要去山东偷粮,都在防范袁督师卡脖子。 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没有吃的,再强大的军队也不堪一击;粮草物资匮乏,再深谋远虑的行动,也难以展开。 而毛文龙所说的东江镇和关宁军争夺粮饷,郭大靖也不看好。 东江镇在敌后,皇帝和朝廷诸公看不到其衰败的重大影响。关宁军守卫的可是关门,是通往京畿的咽喉所在,不容有失。 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最简单的就是用战绩说话,用人头换钱。援朝作战和解锦州之围,不就得到了很多物资和奖赏。 再说,郭大靖也没指望朝廷,更不奢望能从关宁军那里争粮饷,他要靠自己的双手,靠辛勤劳动和大小搬运丰衣足食。 郭大靖虽然没有全说,可也对和关宁军竞争不太乐观。毛文龙也是心知肚明,关宁军牵扯的官员太多,惹不起呀! “宽甸、秀岩、凤城,三地的山林中多产人参。”郭大靖提出了个建议,希望能把毛文龙的战略作些改变,从海岛向敌后根据地发展。 毛文龙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太过深入,风险不小。为了些许人参,有些得不偿失。” 郭大靖点到即止,毕竟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施的计划,让毛文龙心中有这个印象就行。 一路谈说,多是毛文龙在讲,郭大靖在倾听,偶尔询问两句。 他明白,这是毛文龙在交代东江军以后的大战略,作为东江军的一分子,作战也应围绕这些重心来进行。 尽管郭大靖对一些问题不是很赞同,但也没有进行反驳。毕竟,他和毛文龙的角度还不尽相同。 毛文龙是从整个东江镇的军民人数,朝廷的粮饷,经商的收入等等,来进行统筹规划。 而郭大靖现在还只是广鹿岛的主将,才能在岛上实施一些政策。要是扩展到整个东江镇,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和粮食? 手中有富裕,他可以接济下总部,或是其它岛屿,还能送个人情,买个好;要是物资紧张,他便只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岛上,也没人说什么。 舍身处地,换位思考,郭大靖还是很理解毛文龙。要维持僻处海外的几十万军民的东江镇,很不容易。 “末将上次跟大帅说过海外新型农作物的事情。”郭大靖对土豆种植很有信心,也顺便宽慰下毛文龙,“在广鹿岛已经大量种植,今秋若收获颇丰,便可在各岛推广。” 毛文龙心中稍宽,但也不是十分确定能增产多少,笑着说道:“秋后计算产量,一定要先报给本帅,让某高兴高兴。” “肯定第一个给大帅报喜。”郭大靖笑着说道:“说不定,有此海外作物,能改变整个东江镇的境况,改变辽东战局。”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如果有足够的吃食,确实能有大的改变。能招揽更多辽民,兵力可以扩充,行动也可以大量展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股来捕鲸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明年若有机会,末将准备助李维鸾将军收复金州。有此百十里土也,就能安置数万辽民。” “占领不是问题,能不能守住呢?”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说到了机会,会是什么样的机会呢?”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末将正在全力以赴地准备,是否行动,还要看具体形势的变化。”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毛帅曾说过,建虏四面被围,整体形势并不乐观。今年攻打朝鲜,明年可能还要攻打它处,以解被困之局。末将说的机会,就是看建虏将如何行动。” 辽西关宁军,辽东东江镇,北面蒙古诸部,东面有朝鲜封锁,这就是后金当时的形势。 现在,朝鲜已经与建虏盟誓,形同中立,使得四方封锁出现了漏洞。但建虏还是要行动,改变不利的态势。 毛文龙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沉声道:“不是辽西,就是蒙古虎墩兔。本帅看来,攻打虎墩兔的可能更大。” 今年如果攻不下宁远和锦州,建虏想必也知道坚城大炮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况且,战必有得,再去打锦州或宁远,也没什么好抢的了。 至于东江镇,基本都在岛上,建虏想打也没办法。 要分析判断建虏的动向,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用换位思考就行。 假如我是皇太极,定然要个个击破四周的敌人。 朝鲜最弱,就先打服;蒙古诸部也不强,还能掳掠到不少的牛羊;辽西的城堡炮塔流,撞得头破血流就别再去碰;东江镇是个祸害,可捞不着。 而郭大靖还知道皇太极征服蒙古诸部后的另一个意图,那就是为抄掠京畿打通道路。 当然,皇太极现在未必会有这个想法。只是随着周边形势的变化,条件逐渐具备,也因大饥荒而不得不进行的军事冒险。 “若攻打蒙古诸部,建虏多半会于春际发动。”毛文龙眯了下眼睛,说道:“大靖,你抓紧准备。到时,本帅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春天,万物萌生,温度又不高,建虏比较适应,马也有青草可吃,确实是相当合适的时间。 郭大靖躬身谢过,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光是广鹿岛和旅顺的兵力,占领金州并要击败建虏的袭攻,还不算是特别充足。如果毛文龙能派其它岛屿的人马助战,把握就更大了。 当然,郭大靖和李维鸾也可以凭脸面请友军相助,但却没有毛文龙直接下令那么正当合理。 毕竟,这不是增援,而是前来助战。不仅要有足够的兵力,郭大靖还要动员百姓乘船而来,用最短的时间,在南关构筑一道防线。 数千人马返回旅顺,毛文龙等待陈继盛那边的消息,也派人侦察搜集锦州建虏的动向。 几千人马却没闲着,按照图纸规划,修筑完善旅顺要塞。 尽管郭大靖不认为建虏会来攻打旅顺,但有备无患,绝不能轻忽大意。 而在帮助修筑的过程中,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不断商议,又进行了一些完善,使得旅顺要塞名副其实。 就算是换成郭大靖来攻打,冥思苦想之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长期围困,或是用人命来填,一点点地来啃这块硬骨头。 当然,如果有红夷大炮,或者是攻城重炮,自然可以用炮火摧毁要塞,尽管花费的时间也不少。 但建虏哪有这种高科技装备,从明军手中缴获的旧式火炮,射程近、威力小,除了直射和重量的优势外,并不比重型抛石机厉害多少。 休息的时候,这些将领便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打屁。感情嘛,是培养出来的,毛文龙也乐得见到手下军官们融洽相处。 “大鱼,数千甚至上万斤重的?”对于郭大靖的描述,将领们都表现出了惊疑,大小长山岛都司俞亮泰尤其明显,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切,都以为我在吹牛呢,俺可没袁督师那毛病。 郭大靖脸色郑重,以此来表明自己是认真的,是没说假话的,“在海洋岛,某准备先建立个鱼肉处理作坊,百八十人差不多够了。” “鱼肉或腌、或熏,能够长期保存;鲸油提炼出来,或点灯照明,或制成油弹,作为火攻的武器。你们先入股先受益,不过是抽调些海船、人手,拿出些食盐罢了。” 各岛都有船只,大的也有那么几艘。郭大靖觉得不能光自己出力出人,拉上其他将领,也都能得好处。 “船和人倒没问题。”石城岛都司仇震泰摸着下巴说道:“反正也有很多闲的时间,不能浪费。” 郭大靖笑着赞道:“老仇有眼光。虽然说捕鱼一年四季都可以,但要大量的话,只要还在春秋两季。就是有军事行动,也不是全军动员。” 尚可义呵呵笑着,说道:“某觉得,咱们最好组织一支专门的捕鱼船队。这越捕越熟练,收获也就越来越多。” “好哇!”郭大靖用力一拍大腿,说道:“集中一批由水兵和渔民组成的捕鱼队,越干越专业,越干熟熟练。装备嘛,广鹿岛负责提供。” 捕鱼,郭大靖主要是想捕鲸,就采取近海捕鲸,以海洋岛为基地。这样可以采取单船作业,多船协同自然是更好。 远洋捕鲸的规模太大,什么鲸工船、运输船、冷藏船、油船、捕鲸船和拖鲸船,干不起。 至于装备,可以向毛文龙要些弩机,也就是床弩,把箭头改造一下,拴上绳子,再加上浮标指示方位。 除了猎鲸的武器,还需要在船上加个用滑轮起吊的装置,对于郭大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仇震泰盘算了一下,说道:“那我出四条船,一条大型,一条中型,两艘小的;人嘛,先出六十。” “我和老仇一样。”俞亮泰捧了个场,没压过仇震泰,大家脸面上好看。 李维鸾一直笑呵呵地听着,见郭大靖的目光投过来,开口说道:“旅顺也不能落后,就出一样的船只和人数。”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毛帅已经答应出两艘大船,某本不想出风头,可这个建议是某提出的,作为大股东,某就多出两艘小船如何?” 抬起手向下压了压,郭大靖又补充道:“收获不论多少,毛帅那边拿三成,剩下的咱们都是平均分,如何?” “大靖,你还真是亲兄弟明算账。”仇震泰哈哈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调侃着说道:“你是大股东,说了算。” “装备和培训什么的,都是你来做,如何分配,你说了算。”俞亮泰点头赞同,看神情也并不把什么收获看得太重。 李维鸾也代表旅顺表了态,船和人都交给郭大靖,省心了。 你们哪,光听说大鱼,数千乃至上万斤,还是当成笑话听了。等尝到好处,就该不这么想啦! 郭大靖也不客气,准备着回到广鹿岛就派人去海洋岛,先把基地建好。等人船到位,安装装备,进行短期培训,这渔业公司就开始正常运作了。 捕猎鲸鱼若是光吃肉,那就太可惜了。鲸脑油可制造高级蜡烛,鲸油可用作烹调,可用作润滑油,还可制造肥皂、化妆品及香水,骨粉可用作肥料…… 如果利用得好,捕鲸能成为一个产业。你想想,远洋捕鲸动不动就在海上呆数月之久,没有暴利,谁会干呢? 也不用担心船只和武器的问题,古代的爱斯基摩人捕鲸用的还是皮艇,带有倒刺的捕鲸标枪以及皮绳呢! 而且,增加一个产业,对于东江镇来说,也算是有效地利用人力物力。否则,水师的船和水手也多半是闲着,闲着也是要吃饭的。 也就是说,多捕少捕都是赚的,初期的投入,对于郭大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而对东江水师的了解,也让郭大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时叫水兵,准确顾惜说就是水手,只管操船驾船、运输物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水师里真正有些战斗力的是操炮手,或是登船之后的陆兵,比如火枪手、弓箭手之类。 这与郭大靖想象中的水师有很大差距,估计这也只能欺负欺负建虏,在大海上,连海盗也打不过。 但对水师的升级改造,现在还不在郭大靖的计划之内。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哦,还给了本部三成呢!”毛文龙听着内丁都司尚可喜的汇报,不禁笑了起来,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本帅也别小气了,再给他添两艘大船好了。” 尚可喜躬身道:“末将不知大帅意思,未敢插言。” “嗯,他之前倒是跟本帅说过。”毛文龙微笑道:“没想到他还真用上心了。”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对尚可喜说道:“陈副帅已经送来捷报,连克昌城、满浦,斩首近千。另外,建虏也从锦州撤围,此番牵制行动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斩首近升,其中只有三百多建虏,其余皆是剃头朝奸的乌合之众。 满浦虽被攻下,但守军是主动放弃,提前渡江而逃。虽被赶到的东江水师拦截,还是逃跑了大半。 关键是建虏撤围了,毛文龙也可以向朝廷交差了。因为有五百多建虏首级,几百朝奸人头,足以证明东江军是实打实的展开了牵制行动。 毛文龙心里是愉悦的,尽管不知道皇帝会如此酬功,但这次牵制并没有让东江军有过大的损失,可径袭辽阳,却能成为捷报中的亮点。 显然,自己还是有眼光的,火速提拔郭大靖,使他发挥能力,为东江镇,为自己,又增光添彩。 而凭郭大靖对建虏的仇恨,必然还会展开行动。日后的战果和斩获,也是可以期待的。 “末将这就整顿人马,护卫大帅返回皮岛。”尚可喜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旅顺要塞的构筑,已经七七八八,毛文龙带走本部人马,已经影响不大。 毛文龙接过师爷草拟的报捷文书,审阅过后,提笔誊写好,派人急报登莱和朝廷,并安排船只解送俘虏和首级。 随后,毛文龙便召集众将,进行了安排布置。 其实,对接下来东江镇的军事行动,毛文龙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各部还是以休整恢复为主。 但有一件事情,却令众将感到振奋,那就是增加各部的额兵数。 毛文龙倒也公平,按照各岛现有的兵力,按比例进行了分配。即便是郭大靖又立战功,也是一视同仁。 对此,郭大靖倒也不以为意。 额兵数只是表面上的,自己要有本事,有财力物力多养兵,毛文龙可是不管,还乐见其成呢! 所以,郭大靖才在广鹿岛实行全民皆兵的战略,连妇女也要接受训练。 等到明年或后年,他或是做生意赚了钱,或是去山东搬运了物资粮草,再扩充军队,才不是负担。 现在嘛,郭大靖虽然有钱,但基本都要花在购买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上。 送走了毛文龙及所率的部队,郭大靖等各岛官兵又在旅顺呆了三天,完成了要塞的构筑和完善,才纷纷登船而去,各返驻地。 ………………… 京城。 建虏撤围锦州的消息,和辽东巡抚袁崇焕上报宁锦大捷,以及毛文龙的报捷文书,相差不了几天,便传播开来。 老百姓不知究竟,只知道辽东又打了胜仗,建虏又死伤无数,心中自是高兴安定。 关门无虞,战争还远在千里之外,也仅此而已。 平头百姓还要为了生活奔波,考虑的是衣食住行,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其它的事情。 但朝堂上,为了这个宁锦大捷,却在争论,甚至是互相攻讦。党争,真的是大明的痼疾,难以根除。 实在是袁督师在此战中的表现过于不堪。若说有功,坚守锦州的赵率教和镇守太监纪用,以及率家丁违令出战的满桂,都比他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暮气难鼓 木匠皇帝没有马上作出决定,但接到毛文龙报捷文书后,却是龙颜大悦,加毛文龙为太子太师,赏赐财物。 显然,皇帝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倾向。 所谓的宁锦大捷,固然是守住了锦州和宁远两座城池,但损失也不小。围困能解,乃是东江镇牵制之功。 这也难怪,宁锦大捷的斩获是两百多首级。倒不是说建虏攻城的伤亡不大,可这战果确实不那么好看。 反观东江军,真的是拿出了令人瞠目的战绩。攻克两城,径袭辽阳,斩首建虏四百多级,附虏朝人七百多级。 你要说龟缩守城是大捷,那毛文龙的牵制作战,又该如何称呼? 乾清宫内,木匠皇帝面色平静,听着兵部尚书在禀奏对宁锦大捷的评功和封赏。 赵率教、纪用、满桂、毛文龙叙一级功,辽东巡抚袁崇焕守宁远有功,叙二级功…… 尽管对于袁巡抚的弹劾不断,但大明帝国确实需要胜利来鼓舞民心士气。如果追究袁巡抚的责任,这个大捷就很令人怀疑。 只不过,这个叙功就有讲究,有逼着袁巡抚引咎请辞的意思。 看吧,打了大胜仗,手下的部将都是一级功,主帅倒是二级功,打不打脸?就是打你的脸,让你自觉自愿地滚蛋。 “东江捷报中还提到了郭大靖是吧?”木匠皇帝抬起了眼帘,淡淡地说道:“朕记得,在援朝作战中,是他斩杀了奴酋的王子。” 阎鸣泰躬身奏道:“启禀万岁,郭大靖已因功升为游击,若再加赏,恐升迁太快。” “朝廷要赏罚分明,不能因升迁太快而压制不理。”木匠皇帝沉声说道:“郭大靖奋勇作战,手刃数十建虏,堪称猛将,可加都督佥事,再赏赐财物。” “微臣遵旨。”阎鸣泰躬身领旨。 木匠皇帝轻轻拍着桌案上的奏疏,微皱眉头,似乎有难题不解,心情有些沉郁。 殿下躬身肃立的魏忠贤不由得心中一紧,暗自咬牙,恨袁巡抚是个混蛋,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 抚宁侯朱国弼上疏:“奴贼与我深仇,而及其死也,魏忠贤乃遣人吊孝,白送却无数金珠,反取嫚书一纸,边臣不奉忠贤之命,敢径为之乎?此则败坏边事之实……” 勋贵集团出手了,借着指控袁崇焕,来敲打魏忠贤。在勋贵集团看来,袁崇焕是魏忠贤的人,还给他修生祠呢! 御史清流,也就是喷子们,也纷纷上疏弹劾。 比如河南道御史李应荐,就参奏袁崇焕曰:“袁崇焕假吊修款,设策太奇,项因狡虏东西交讧,不急援锦州,此似不可为该抚。” 殿内沉静下来,只听到皇帝的手指轻轻叩击的声音。在阎鸣泰和魏忠贤耳中,却如重鼓敲击,与自己的呯呯心跳成了一个节奏。 皇帝把奏疏都明发邸报,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就是让袁崇焕赶紧滚蛋,别赖在辽东巡抚的位置上胡吹瞎忙。 如果袁巡抚再不识趣,封赏叙功就是再打脸,再催促。 自觉点,赶忙上疏请辞,朝廷的脸面,和袁巡抚的名声,算是都能保全。 “东江镇的监军有几个?”皇帝突然问出了一个令人非常意外的问题。 东江镇没有文官监军,却有镇守太监,但数量寥寥,都在皮岛本部。 魏忠贤赶忙跪倒奏道:“启奏皇爷,东江镇共有监军太监三人,皆在皮岛本部。” 在东江镇的镇守太监几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不象内地军镇,权力大得连主将都要屈居其下。 天启帝沉吟着说道:“多派些如何?东江镇诸岛皆有驻军,选几个比较大的,兵力比较多的。比如——” 皇帝拉长了声音,把“广鹿岛”三字吐了出来。 阎鸣泰垂着头,眼珠子在转,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广鹿岛游击郭大靖,难道是屡立战功,引起了万岁的注意? 魏忠贤也不清楚皇爷的心思,但他只管执行,从不问究竟,恭谨领旨,“皇爷放心,奴婢马上挑选得力的内官,前往东江镇诸岛。” 天启帝拍了下桌案,声音提高了几分,“东厂和镇抚司都要派人,对于东虏的情报侦察刺探和搜集都要加强。奴酋欲称帝,如此重大的情报,却要由东江镇上报朝廷,锦衣卫在干什么?” “奴婢失职,奴婢该死。”魏忠贤大吃一惊,用力叩头,“皇爷息怒,皇爷息怒。” 魏忠贤是东厂督公,镇抚司也被他把扶,皇帝责怪情报搜集不力,他难辞其咎。 天启帝见老魏的脑门都叩红了,再不说话,估计得见血,还要涕泪横流,不禁缓和了下语气,摆了摆手道:“厂臣且起来吧!锦衣卫要严加整顿,不得再有懈怠。” “奴婢定从严整顿锦衣卫,加强军情刺探搜集。”老魏感动得直擦眼泪,又叩了几下头。 原来是情报方面的事情,皇帝的不满确实可以理解。 建虏叛明称王,已是对大明的侮辱和冒犯,竟还要称帝,这绝对不能够容忍。 建虏攻朝的情报是东江镇先获悉并上报的,建虏四王子欲称帝,也是东江镇刺探到的。 皇帝对于东江镇的侦察刺探,以及情报搜集能力,甚为赞赏。反过来,对于镇抚司和东厂,自然恼怒非常。 人员众多,待遇优厚,却连象样儿的军情信息都搜集不到,能不生气嘛? 而魏忠贤心里清楚得很,东厂和镇抚司都被他用来监视内部了。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敢对阉党心怀满和出言不逊的,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当然,尽管皇帝说了要加强辽东方面的军情刺探和搜集。但做臣子的要心细,要多想一些,官帽才稳当。 广鹿岛,郭大靖,万岁心中已有了印象,似乎更有看好和提拔之意。 阎鸣泰不动声色,魏忠贤声色不动,却都记在了心里。 朝廷恩赏明发邸报,朝堂上官员对袁巡抚的攻讦依然不断。 数天后,觉得没脸儿的袁巡抚上疏请辞。朝廷暂时没处置他,让他自己请辞,这是给他的一个回家养老的机会。 天启帝接到请辞奏疏,终于松了一口气,马上批复:“袁崇焕暮气难鼓,物议滋至,已准其引疾求去。” 袁巡抚虽然去职,但辽西明军在他的影响下,已经丧失了和建虏正面作战的勇气。 上到督师,下到士兵,都被耳濡目染,坚信“建虏骑射无双,野战不可持。” 既然不能、不敢与建虏野战,那还剩下什么,只剩下龟缩城内放大炮了。 而恐金的思想观念上的痼症,在明清日后的战争中,影响极其深远重大。并且,这种情绪不断蔓延扩大,最后形成了“旗人满万不可敌”的危言耸听。 后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若无大炮坚城,则畏战如虎;有坚城可据,遂避敌不出,以至纵敌越关。凡此种种,皆因军心怯尔。” 郭大靖认为最精僻的总结,便是“军心怯尔”。 畏敌如虎,怯战避战,见到建虏就腿肚子哆嗦。辽西明军虽然装备精良、粮饷充足,却已经是半废之军。 一支军队可以装备简陋,也可以在战力上不敌对手,但一定要有战心和信心。不是盲目莽撞的去战斗,而是发挥己长,不畏不怯。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如果解释得通俗一些,就是在具体的战术打法上仔细研究、认真考虑、谨慎作战。但在思想上,一定要有能最终战胜敌人的信念。 如果都没有战胜敌人的信心,只是被动挨打,跟苟延残喘又有什么区别? 比如袁督师用朝廷的钱砸出来的所谓“关宁铁骑”,对建虏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绩?倒是成为建虏窃据中原的帮凶,屠杀了无数同胞。 ………………..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屋,郭大靖便睁开了眼睛。 夏天天亮得很早,郭大靖也习惯了日出而起的习惯。 李秀姐已经穿好了衣服,温柔地让男人再眯一会儿,饭好了再来叫他。 郭大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穿好衣裤,走出屋子。 他在院中洗漱完毕,又去看了看辣椒和西红柿的长势,才在李秀姐和王嫂的招呼下,坐在桌前吃饭。 回到广鹿岛已经半月有余,连休息都没有,郭大靖便继续自己制定好的计划。 抽调岛上渔民前往海洋岛安家落户,并运去了足够的粮食和物资;工坊打造滑轮、船只改装;捕鲸的培训;由刘兴治等参加过潜入奇袭的军官训练士兵…… 工作繁杂,有些不需要郭大靖亲历亲为,安排人去干就成,可有些却必须他先亲自去做去教。 好在工作总有完成的时候,也多数不需要大量时间。郭大靖终于在前天基本上做完,调整了两天,便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赚钱上了。 没错,就是赚钱。 小咸菜,杂粮粥,杂粮馍馍,烤的脆脆的鱼干儿。早饭简单,郭大靖并不挑剔,吃得香甜。 对于东江镇的军民来说,能吃上这样的饭菜,主要是管饱,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买来的鸭、鹅,还要再长两个多月,才能够产蛋。郭大靖已经想好了,都腌成咸的,成为军队干粮的一部分。 至于海滩养殖牡蛎等海产,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见到效益的。 空间内虽然有很多马肉、羊肉,但郭大靖只是偶尔拿出来些,和家人打个牙祭,并不敢胡吃乱造。 最困难的时期还未到来,但也没有太长的准备时间。 崇祯今年继位,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发生了各边军断饷事件。蓟门、宁远、锦州先后因断饷发生兵变,东江镇也不例外。 到了明年,皮岛又发生了第二次断饷,好象和崇祯,以及重新上任的袁督师有关。 在郭大靖看来,第二次断饷所省下的钱,应该都用到了辽西。为了让袁督师“五年平辽”,崇祯将辽西的军费从一百多万升到了两百八十万。 而且,第二次断饷的背后,还有着袁督师的毒辣阴谋。谋杀已经开始,目标就是毛文龙的项上人头。 为了杀毛文龙,不惜饿死成千上万的东江军民。只此一点,郭大靖就对袁督师再无半点好感。 对崇祯也是一样,郭大靖并不认为他可怜,反倒是可恨之极。 能够不顾百姓已经因灾荒而饿殍遍野,还在横征暴敛,辽饷、剿饷、练饷逼得百姓揭竿而起,民乱蜂起。 能够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裁撤甚至切断粮饷,导致东江军民饿死无数。 这样的皇帝,为了维护朱家百万家天下的利益,残忍、刻薄、冷血,罪大恶极。 是啊,崇祯根本没把臣子当人看,视同猪狗。除了他们老朱家的子孙,别人都是奴隶。 所以,毛文龙是不是正在向军阀转变,郭大靖并不如何在意。只要毛文龙不与建虏勾结,他就能够容忍。 史载:毛文龙为解决东江军民的饥荒,在皮岛开马市,用后金的参貂换取登莱客舡的粟帛。 然后,袁督师为了阻断了毛文龙与后金走私的渠道,下令禁海,又给处于饥荒中的东江军民补上了一刀。 郭大靖现在还无法判断这些事情的真假,但有一点,如果能帮助东江军民渡过饥荒,毛文龙应该不会与后金贸易,更不用说裹军投敌了。 从结果推真相,或是判真假,郭大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熟知历史。 走私贸易或许有之,但如果毛文龙真有投敌之心,难道就没有事先布置?不联络一些心腹和亲信,自己闷头儿干? 况且,凭他在东江军中的威信,只凭袁督师带的那点人,也不可能矫诏就杀了他。 “这么早吃饭哪!”蓉儿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打断了郭大靖的胡思乱想。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人都有事情要做嘛,小孩子才睡懒觉,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呢!” 蓉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突然冲郭大靖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靖哥哥回来了,秀姐天天带着笑,蓉儿也特别开心。 第一百四十章 玻璃工坊 丫头在盆里草草洗了把脸,便坐在桌前,喝粥吃馍,小咸菜嚼得咯嘣脆,歪着小脑袋问道:“靖哥哥,学堂里又来了几个人,是新村的野孩子。” “他们在学堂还敢撒野?”郭大靖脑海里出现了韩山童那个半大小子,不禁微抿嘴角,笑道:“先生能收拾他们吧?” “能。”蓉儿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神情,笑得咧开小嘴,“先生用戒尺打他们手心,啪啪啪可响呢!” 这孩子,又不是过年放炮,至于笑成这样吗? 郭大靖有些好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了碗筷,伸手拍拍蓉儿的小肩膀,笑着嘱咐道:“你可得好好学习,让先生打手板多丢人哪!” “先生说我顶聪明,一教就会,最喜欢我了。”蓉儿笑着说道:“班上就我没挨过先生的戒尺。” “蓉儿最聪明了,现在都是她在教我识字呢!”李秀姐把烤鱼夹给蓉儿,笑着夸奖道:“以后啊,没准就是女先生呢!” “女先生——”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那肯定没问题。” 蓉儿嘻嘻笑着,低着脑袋,烤鱼馍馍吃得香甜。 郭大靖回屋穿上军服,李秀姐跟在旁边侍候,帮他整理衣角袖子,眼中透着掩不住的柔情。 “多出去走走,光在家里做活儿,闷得慌。”郭大靖迈步向外走,说道:“天气也好,海景也不错。” 李秀姐含笑点头,直把郭大靖送出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转身回去。 男人在身边,有吃有喝饿不着,对李秀姐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更高的目标,李秀姐还真没有。 再说郭大靖,来到军营便看到士兵们正在围营跑步。 这是每天固定的科目,看似简单普通,可没有足够的粮食,以及副食营养,却是很难坚持长久的。 军队是基础,是保障,伙食标准自然比老百姓要高,至少要保证吃饱。 郭大靖还尽力在原有的标准上提高,岛上打的鱼,多半都给了军队。不说天天见荤腥,两三天也能尝到油水。 来到自己的屋子,郭大靖先把今天要做的工作捋了一遍,又提笔写得更细一些,等将士们开完早饭,便要一一落实。 两百骑兵是凑出来了,还剩下不少战马,只能当作拉车驮物的骡马使用。 战马要时常**料的,鸡蛋什么的不用想,豆子就是古代给战马最好的精料。即便如此,按照广鹿岛的资源,也养不起太多。 各岛驻军都多多少少有些骑兵,主要是作为探马使用。为了解决草料问题,都种了不少苜蓿,广鹿岛也不例外。 郭大靖嫌种植面积太少,早就给李维鸾去了书信,托他在旅顺多种一些。铁面具不是白给的,郭大靖还时常送这送那,李维鸾倒也答应得挺痛快。 有了成建制的骑兵,刘奇士终于得偿所愿,被任命为这支骑兵的指挥官。并按照郭大靖制定的方法,开始了训练。 刘兴祚也精于骑射,看过骑兵队的训练后,颇有所悟,也很是见猎心喜。大部分工作都扔给郭大靖,他和骑兵队成天厮混在了一起。 到底还是有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心思,郭大靖对此倒也理解,只好又提拔了几个得力的军官,来分担工作。 早饭吃过,按照惯例,刘兴祚带着军官们前来报到,领受任务。 “今天要训练变速队列,某作为旗长,不能缺席。”刘兴祚上来就把自己摘出去,意思是别给我分派工作。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借着喜欢骑兵作战,把枯躁的工作都扔啦!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本来也没给他安排,可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对领导不敬啊? 刘奇士躬身说道:“将军,骑兵队的装备,不知何时能够打造齐全?” 半身胸甲,由原来的甲胄改造,是为了减轻负重,不影响马速;新式马刀,仿造的俄罗斯恰西克军刀,郭大靖玩儿过,挺顺手,大概形制也有印象;头盔、铁面是现成的,再配备手弩…… 郭大靖又翻起了眼睛,说道:“精铁刚买来没几天,工坊正在加紧打造,估计得等个七八十来天吧!” “那就好。”刘奇士嘿嘿一笑,躬身退下。 郭大靖瞅向刘兴治,随口问道:“今天是继续训练伪装潜伏和山林伏击吧?” 刘兴治躬身道:“是的,将军。”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在装备上面,还有所欠缺,末将已经列了清单。”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到了,会尽快补全的。” 这帮家伙,就知道要这要那。也不管老子有没有钱,从哪赚钱。 郭大靖看这几个家伙都有些坐不住的样子,无奈地摆了摆手,“有训练任务的,就先下去安排吧!” “末将遵命。”刘兴祚干脆利落地起身,施了一礼便转身而去,刘奇士等军官也施礼告退。 一出屋子,这帮家伙又欢实起来,有说有笑地结伴而去。 郭大靖远远地还听见刘兴祚和刘奇士抱怨操练场太小,商量着过几天要登陆找个宽绰地儿好好训练。 得练得差不多再出去呀!人马一动,粮草物资的消耗不小。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他其实已经安排好了,把骑兵队拉到旅顺去训练。 李维鸾也在按郭大靖的办法训练骑兵,刚来了书信,盛情邀请广鹿岛的骑兵队前去切蹉交流呢。 打发走了几个急着练兵的家伙,郭大靖才对留下的人安排工作。 说起来,军队的训练重要,可广鹿岛的运作经营,就更是基础。没钱,没粮,啥也干不了。 而相比刘兴祚的按部就搬,郭大靖的经营手段就更有创见,更有章法,也更加科学有效。 种植养殖、晒盐、捕捞和养殖海产、工坊的细划和分工协作、制硝,包括分包到户的鞋袜手套等等,郭大靖都一一听取汇报,并做出调整和安排。 起色和改变是肯定的,时间越长,效果越显著。当然,郭大靖的钱也是越花越少。 光出不进,哪里是长久之计?等到山穷水尽,倒还不如维持原样儿,不提高待遇呢! 有好处,自然人人称善,就跟涨工资似的。可要下调待遇,准保是怨言满腹,沸反盈天。 所以,赚钱才是郭大靖的重点工作,保证军队的装备、伙食、训练能够正常,保证百姓的生活至少不虞饥饿之苦。 说到领兵打仗,有很多将领军官都能胜任。可要说到赚钱,赚大钱,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比郭大靖更厉害的。 不是那种以雄厚的资本为后盾,而是创新发明,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暴利。 依靠自带的空间,去偷算是个办法,但也不是郭大靖的首选。 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郭大靖又去工坊巡视了一圈,才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这里有房屋院落前,院墙是土坯所垒,只有一座大门,竟有士兵在站岗保护。 “见过大人。”士兵躬身施礼,回应的是郭大靖的颌首微笑。 “蒋小贵,又是你值班呀!”郭大靖笑着说道:“你老娘的病好些了吗?” 蒋小贵现出感激之色,躬身道:“回大人,那个姚大夫的药不错。再加上天气暖和了,俺娘的气喘病已经好多了。” 老姚头儿根据特长,已经成了岛上的一个郎中。大病治不了,小病能对付,也就那么个水平。 可古代的医疗水平,也没法让医生有太高的医术,老百姓也很宽容。治好是郎中的功劳,治不好那就是命,哪有什么医闹。 “那就好。”郭大靖也不多说,拍了蒋小贵的胳臂一下,带着两名亲兵迈步进了大门。 屋内很宽阔,就是一个工坊,不是给人住的。院子角上的几间屋,才是工匠们的住处。 工坊内热气逼人,郭大靖刚进来,额头便沁出了汗珠。 几名工匠正在忙活着,粘土坩埚内的融熔物已经软化,通红发亮,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郭大靖轻手轻脚,不影响工匠们的工作,坐在不远处静静地观看。 一三一七年,也就是元朝延佑四年,威尼斯玻璃工匠制造出了透明玻璃; 一五零七年,明武宗正德二年,聪明的威尼斯工匠用汞锡齐法制造出了第一面精致复杂的镜子。 它的出现轰动了欧洲,成了王公贵族的新宠。法国王后结婚的时候,威尼斯国王送了一面小小的玻璃镜作为贺礼。 这在当时要算是非常珍贵的礼物,它的价值在当时要十五万法郎。 现在是天启七年,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大明还没有玻璃镜子,甚至连透明玻璃都造不出来。 而就在十几年前,荷兰眼镜制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架望远镜;随后,伽利略发明了四十倍双镜望远镜,成为第一部投入科学应用的实用望远镜。 尽管对于望远镜,郭大靖更加地需要。但从赚钱的角度,玻璃镜子却是首选。 原料并不复杂,对于广鹿岛来说,基本上就能满足。只是把纯碱换成草木灰,理论上便具备了烧制玻璃的条件。 这些都是郭大靖在前世看小说时学到的,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学到的东西,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当然,理论是理论,要真正的成功的话,还需要不断地摸索实验。只要是方向正确,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几个工匠都是有烧陶烧瓷经验的,由郭大靖私人出钱,给予了优厚的待遇,在这所被郭大靖称为“研究所”的地方,进行着不断的烧制实验。 只要能烧制出透明玻璃,发财大计也就算基本完成。至于怎么压制成平板玻璃,怎么用汞锡齐法制镜子,就简单了很多。 工匠头儿叫鲁世英,看到郭大靖进来,也只是略点了下头,便继续全神贯注地继续工作。 一团熔融成胶状物的东西被铁管挑起,放进一块磨得锃明瓦亮、一尘不染的浅浅的铁板槽中,并从根部剪断,一根辊子在上面反复用力压过。 这是制造平板玻璃最古老的办法之一压延法,还可以用吹制法,把吹成圆柱形的玻璃管从中间切开,展平后让其自然冷却。 吹玻璃需要技巧,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实践。郭大靖想尽快看到效果,也就没向工匠们传授这种他都不会的技艺。 郭大靖并不需要太大块的玻璃,巴掌大的小镜子,价格低些,更好出售。 购买人群也好找,风月场所的小娘子。特别是什么花魁之类的,有的是恩客舍得一掷千金。 压延完成,鲁世英才长嘘了一口气,招呼工匠们休息一下,等待玻璃自然冷却后再看效果。 “小人见过郭将军。”鲁世英过来施礼拜见,又拿过昨天造出的玻璃让郭大靖观看。 还是有点绿,不够十分的透明。但郭大靖却表现得十分满意,和鲁世英来到院里,坐下来边凉快,边拿出了改进的办法。 “用磁铁提纯原料,看来还是不够。”郭大靖取出一包土硝,交给鲁世英,说道:“再烧制时加些土硝,应该可以去除些杂色。用量嘛,还得你们用实验来确定。” 威尼斯人用二氧化锰作为玻璃的脱色剂,郭大靖找不到,只好用土硝来替代,应该也有效果。 “小人记下了。”鲁世英双手接过放在一旁,给郭大靖倒上了茶水。 作为会烧陶瓷的老工匠,鲁世英并不知道郭将军要烧制出透明的玻璃作什么。 但作为军户,让干啥就干啥,待遇又优厚。他只要尽力完成任务,还能得到一份奖赏。 “每一次烧制,都要详细记录,作为日后大量生产制造的依据。”郭大靖示意鲁世英也坐下,缓缓说道:“某要说不心急,是假的,但你们却不能丢了认真。” “小人明白。”鲁世英躬身道:“大人要的是长远,不是碰运气的一两次成功。” 郭大靖点头赞赏,说道:“正是如此。嗯,既然已经明白了,那便去工作吧,我在这等一会儿,看看实验的结果。” “是,小人告退。”鲁世英施礼后便又进了工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请你吃白米饭 郭大靖坐在椅中,享受着清凉,闭目进入了假寐。 他可没闲着,在空间内,也在工作。 库房、房间,所有的门窗玻璃都被他卸了下来。中间的保温玻璃,胶条全部弄掉,一块块的平板玻璃摆放整齐。 这些玻璃的品质高,还有很多大块的,郭大靖可不准备浪费,汞锡齐法简单,但造出的镜子,哪有银镜反应来得好。 干馏硝石能制出硝酸,硝酸银就有了着落;尿素加碱再溶于水,就是氨水;至于葡萄糖,用蜂蜜结晶出来的就成。 理论应该是正确的,但准备工作还未完成,主要是缺些玻璃器皿,实验室用的那种。郭大靖倒也不急,反正有几块高品质的镀银镜,能卖不少钱。 等工坊的透明玻璃出来,就用最简单的汞锡齐法,利润少点,但出货量大,能狠赚它一笔。 等到秋收后,再去山东走一圈,地主官绅家的粮食弄它一大批,有金银财宝也不放过。明年的青黄不接,也就不是问题了。 这样算下来,在朝鲜搞到的钱财,可以都用来买枪买炮,一下子就能把广鹿岛这三千兵推进到热武器时代。 除了镜子,还可以搞些别的新奇东西。比如…… “禀报大人。”岗哨的声音打断了郭大靖,使他的意识又回到现实。 见郭大靖睁开眼睛,岗哨躬身道:“藤野姑娘在外面,想要见您。”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个地方是郭大靖定的保密级别,不管是谁,没有他的允许,都不准进入。 但这只是郭大靖预防万一的措施,对藤野英倒不必防范,难道还怕她偷技术,也去卖镜子不成? 时间不大,藤野英走了进来,草草施了一礼,便往郭大靖身旁一坐,神情不悦地说道:“猜你就在这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搞点赚钱的玩艺儿,不能坐吃山空啊!” 藤野英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郭大靖,说道:“喏,这是工作成果,向你汇报一下。” 郭大靖伸手接过,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是妇女医护队,以及女民兵的花名册。 这就是军户制的好处,上面发令,老百姓执行。虽然形同奴隶,可这也避免了很多扯皮倒灶的烂事。 就算是奴隶,郭大靖这个奴隶主,也是比较仁慈,不打不骂,还尽全力让奴隶吃饱穿暖。 “训练尽快开始吧!”郭大靖放下了文件,说道:“五六天一练的话,粮食还够,就由你负责。”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没吭声,算是接受了命令。 五六天一练,基本上不会耽误自家的活儿,还能吃上几顿好饭。民兵们训练起来,也有热情。 别以为女民兵就是摆设,练好了一样能打仗。不说上阵杀敌,埋埋地雷、布设陷阱、站岗放哨等等,都能胜任。 男民兵就更不用说了,有平常的训练打底。几个月后,要想补充兵员,拉过来塞队伍里就成。 “火枪,都要会用会使。”郭大靖突然抬起眼睛,补充道:“跟军队的要求是一样的。” 尽管军队中分骑兵、步兵,细分的话还有长枪兵、刀盾手等等,但郭大靖已经下了死命令,全部都要有火枪训练。 能不能成为火枪兵不重要,关键是不管什么兵种,拿到火枪就要能用会使。 军官们对这个命令有些费解,但郭大靖下达命令时的坚决态度,使他们也只得遵照执行。 为了提高士兵们练火枪的积极性,郭大靖还特意宣布,两个月后举行比武,能够熟练使用火枪者有赏。 火枪就在军营的训练场摆着,士兵们不光是在训练时间里能练,还能抽出空闲时间去摆弄。 反正,郭大靖觉得效果不错,甚至有为了争抢火枪而吵架动手的,让他深感欣慰。 “和军队一样也有奖励?”藤野英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大靖。 郭大靖算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标准降一点,奖励也减半。”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定期考核也是要的,别拿了奖励就荒疏了。” “没问题。”藤野英伸出手,说道:“我呢,干了这么多,有什么奖励?” 大姐,你吃饱喝足,衣食无忧,还要啥奖励?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还要奖励,那不见外了。这样,我请你吃饭。” 藤野英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甭想敷衍我。家父走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可你是怎么照顾我的,心里不愧疚吗?” 愧疚?没有啊!平常不也关心问候,嘘寒问暖嘛! 郭大靖暗自叹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藤野先生了,心情不好。照顾你呢,我可能有些粗心,男人嘛,可以理解。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周到,尽管说,不要憋在心里。” 藤野英垂下眼帘,眼圈竟有些发红,好象委屈得要掉眼泪。 郭大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手伸到半空又收回,一脸的无奈。 “你请我吃啥?”藤野英突然开口,一下子把郭大靖弄懵了,转折太大,都要哭了,怎么又说到吃上了。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盯着自己的眼睛,抓耳挠腮,然后眼睛一亮,说道:“今晚来我家,请你吃白米饭。” 稻花香啊,郭大靖从没舍得吃,一提起来,他都馋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白米饭?!”藤野英哼了一声,气得站起身,翻着眼睛说道:“就知道你瞎对付。” 郭大靖赶忙正色说道:“不是普通的稻米,是海外异种,老香老香的那种,皇帝都没吃过。当然,还有菜和汤,也是老香老香的那种。” 藤野英倒也知道郭大靖一般不说谎,见他说得正经,虽有些将信将疑,可肚里的气却消了不少。 “老香老香,你就不会别的形容了。”藤野英抿嘴微笑,走过两步,在郭大靖的身后站定,伸手给他拿捏肩膀,“闻闻,我是不是也老香老香了。” 郭大靖很久没有这种享受了,尽管有些暧昧,但人家姑娘都不在乎,你个大男人矫情个屁。 微闭上眼睛,郭大靖嗅吸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应该是藤野英移栽到自己院中的花开了。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藤野英的手停了下来,把耳朵凑过来,仔细听着,不知道郭大靖哼哼的是个啥歌儿。 郭大靖闭着眼睛,哼着歌儿,脑袋轻轻点着,在树荫的清凉下,颇有些陶醉的神情。 藤野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这个男人,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竟然还有这种悠然自得的情调。 这些日子以来,藤野英的心情就不好。准确地说,是参加完郭大靖的婚礼,看到李秀姐身着大红喜服和郭大靖拜堂成亲后开始的。 新人出来敬酒,脸上的幸福和愉悦,是不作伪,是真挚的。 郭将军觉得很幸福,李秀姐也在羞怯中透着满足。原来还没有太多的感觉,可藤野英突然觉得心里寡寡的,甚至生出了对李秀姐的嫉妒。 原来,自己真的很在意郭将军,藤野英终于想明白。她是因为郭大靖成亲有了妻子,觉得失去了他,才会郁郁不乐。 从那以后,藤野英就时时处于矛盾之中。既想看到郭大靖,并想在他身旁多待一会,可又怕见他,看见他成亲后的快乐,心里又堵得慌。 这个坏男人,唱小曲儿撩拔人家?你听他哼的词儿,想摘就摘呗,还怕旁人笑话。 藤野英闻到了郭大靖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但又与以前有些区别。可不管怎样,她都喜欢。 张开手臂,把这个男人抱住,紧紧地不松开…… 脚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藤野英的念头和动作,她赶忙站直身子,背起了双手。 是鲁世英,和一个工匠抬着铁槽出来,让郭大靖验看还未完全自然冷却的玻璃。 郭大靖仔细看过,比以前已经大有进步,虽然还有些微微的绿色,但玻璃内的杂质却很少很少。 交代指点了几句,郭大靖便起身离去。中午在军营吃,郭大靖不想来回跑,被将士们笑话。 藤野英好象也消了气,跟着郭大靖回军营,在自己的房间工作。中午她也出现在食堂里,还很快拿出了一些章程,让郭大靖审阅。 郭大靖看过之后,略加修改,便交与藤野英,让她遵照施行。 藤野英走后,郭大靖趁机溜出,前往土营的训练场地,观看了他们挖掘的坑道,并与土营哨官耿名战,以及其他士兵进行了一番探讨,才转回家中。 “藤野英来吃晚饭,我来操持。”郭大靖进了后院,便简单交代一句,径自进了灶房。 李秀姐赶忙跟过去,却发现郭大靖把门给顶上了,在里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夫君,你把门打开,妾身帮你打下手。”李秀姐敲了敲门,觉得这很不合适。 自家男人可是将军,哪有下厨房的道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自己不够贤淑呢! 在明朝,一般读书人的妻子称丈夫为相公;有身份人家的妻子称丈夫为官人;官宦人家和有钱人家称老爷;一般人家的妻子称丈夫为夫君。 郭大靖自诩是个武将,喜欢被称为夫君,官人让他想起某对奸夫**,老爷有些看低李秀姐。 “别着急,我准备好东西,你再进来做。”郭大靖一边应着,一边取出大米装进盆里,估摸着五六斤米的饭怎么也够吃了。 接着,郭大靖拿出两盒熊肉罐头打开,把熊肉挖出倒在盆里,罐头盒收起。又拿出一大块连皮带毛的羊肉,觉得可以了,便打开门让李秀姐进来。 李秀姐进屋瞅了瞅,甚是惊讶地问道:“夫君带回这么多东西,妾身竟没看出来。” 再多的东西,你也发现不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这些米闷饭,这盆里的是熟肉,加水煮开,再放些青菜做个汤;这块羊肉呢,切成块儿,加调料做红焖羊肉。” 一汤,一菜,一饭,请人来吃好象有些寒酸。可在那个时候,白米饭,大盆肉,可是没多少人家能吃到的美味佳肴。 “孙嫂呢?”郭大靖问道:“让她来做吧,晚上一起吃。” “孙嫂家里有事儿,和我说了,请了半天假。”李秀姐笑着说道:“还请假,弄得那么正式。” 郭大靖隐约听说孙六岩要在家里盖鸭舍,估计是回家忙活儿这事。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来做,你烧火,反正也没外人看到,不怕人说道。” 李秀姐抿嘴笑着,一只手却很熟练地开始淘米洗菜。她从来没拿自己当官太太,虽然残疾,有所不便,却要强得很,不肯落于人后。 郭大靖也不多说,唯恐触到妻子的痛处,便打起了下手,给羊肉剥皮切块儿,洗净后扔进锅里,点着了灶火。 其实,郭大靖的厨艺也就那么回事,家常水平而已。但肉怎么做,只要不糊不焦,都是香的。 在后世,他吃过的美食可是太多了,照葫芦画瓢,也比现在老百姓见都没见过强多了。 至于焖米饭,李秀姐却也在行,用的是隔水蒸的做法。这样不糊锅底,尽管锅巴也能吃,但却还是有些浪费。 “这米看起来就是顶好的稻米。”李秀姐好奇地说道:“夫君是从哪里买来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是别人送的,他也说这是海外异种,连皇帝都没得吃呢!” “这么金贵的东西?”李秀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刚盖上的锅,“全都做上啦?” 郭大靖好笑地拍拍阿秀的肩膀,说道:“再金贵也是给人吃的,一次吃个饱,那才过瘾吗!” 李秀姐咧了咧嘴,看着自家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能露出无奈的神情。 要说营养,杂粮饭未必就比稻米低。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追求口感,宁**米得脚气,也不愿意吃粗粮。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题 “好了,我看着火,你出去吧!”李秀姐往外推着郭大靖,“一会儿藤野英来了,看你在灶房,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郭大靖也不客气,转身出去,又拿出了点林天生送的好茶叶,准备泡上壶茶,招待藤野英。 当饭香和肉香从灶房飘出来的时候,藤野英和蓉儿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秀成。不是碰巧遇到的,而是藤野英会处事儿,特意去学堂找的蓉儿。 “好香啊!”蓉儿进了后院,便抽着小鼻子,象小狗似的在空中左闻右闻,眼睛也亮了起来。撇下藤野英,和李秀成跑进灶房帮着烧火去了。 藤野英走到院中的桌前,拱了拱手,便坐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言而无信哪,说好的亲自操持呢?” 郭大靖给她倒了杯茶,说道:“都是在我的指导下做的,与我亲自动手是一样的。” 藤野英摆了下手,表示自己很大度,不计较这个了,端起茶杯喝着茶水,点了点头,说道:“茶叶呢,送我点呗!” 好,答应过照顾好你的,一点茶叶算什么?郭大靖进屋,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包。 “嗯!”藤野英在鼻下闻了闻,微笑着说道:“再加点茉莉花,味道就更好了。” “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等林天生回来,会带来更好的茶叶。” 藤野英突然有些黯然,垂下眼帘,低沉地说道:“最快也得半年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能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林天生不是说过,分春夏两运,五月回帆运夏粮,八月重返本港。” 那只是正常的海运漕粮的时间,老爹和林天生要办的事情不少,哪能那么快? 藤野英挤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愿因此而与郭大靖抬杠。 其实,郭大靖也是宽慰,他自然知道藤野英估计的时间比较准确,或者说是只少不多。 按照正常的航速,自浙西至京师,风向顺利的话,只需要十余天。 但藤野正要去的是澳门,还要与洋鬼子谈妥生意,甚至等待澳门炮厂制造出足够数量的火枪,这个时间是真不好估计。 说不好,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趁着季风返回呢!郭大靖不敢确定,却也不好说出,徒增烦恼。 “自己一个人住挺闷的,我准备把新近到岛上的一个孤女叫来相陪。”藤野英喝着茶水,说着打算,“她叫阿巧,看着倒挺乖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和你做个伴儿,挺好。既是孤女,你好好培养,成为你的帮手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藤野英说道:“正教她识字算数呢,要是象蓉儿那样聪明就好了。” 正说着,蓉儿拿着碗筷出来,摆在桌子上,又笑呵呵地回了灶房。 “没有酒?”藤野英看着桌上的碗筷,调侃道:“真的只是请我吃白米饭?” 郭大靖知道她有点酒量,既然说出来了,也不好拒绝,便又进屋,拿了壶酒出来。 李秀成和蓉儿端着菜和汤出来,摆在桌子上,诱人的香味立刻钻入鼻中,真的是老香老香了。 特别是用熊肉罐头做的汤,作料都不用多加,特有的那种香味,令人口中生津,馋涎欲滴。 一盆热腾腾的米饭端了上来,饭粒晶莹透亮,香味袭人。 “果然与众不同。”藤野英闻着香味,看着饭粒,虽然还没品尝,却已经对郭大靖说过的话,相信了大半。 李秀姐又凉拌了个马齿苋端上来,才笑着招呼大家吃饭。 “先吃碗饭垫个底儿,再喝酒。”郭大靖好意地提醒着藤野英,并亲手盛了饭,递给众人。 藤野英笑着说道:“正要尝尝大人赞不绝口的白米饭呢,不是说连皇帝都吃不到吗?” “他倒是想吃,可惜没有。”郭大靖对皇帝没有什么尊重之意,不管是木匠皇帝,还是崇祯。 宁锦大捷的封赏,已经见诸于邸报,郭大靖等人已经知晓,尽管还没领到赏赐。 魏老太监一人独揽大功,其弟侄中有两人加升,一人升二级一人升三级。 老魏的孙子魏鹏翼加少师封安平伯世袭,他的侄子良栋为东安侯,他的另一个侄子魏良卿也从太子太保一步升到太师,一步升了十级到顶。 而鹏翼、良栋当时都还在襁褓之中,还不会说话走路呢,就已经封伯封侯。 你让征战沙场几十年、立下功劳无数,才封宁远伯的李成梁,还有正为封爵而苦苦奋斗的毛文龙和众多武将,情何以堪? 而在宁锦大战和牵制作战中的有功将领,得到的赏赐就十分地寒酸了。 满桂加太子太师,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赏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赵率教加太子少傅,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世袭,赏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 几十两银子,几匹绸帛,再加上虚衔,这就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赏赐。难道不令人寒心,反正郭大靖的心是洼凉洼凉的。 木匠皇帝难道不是昏君,只会耍些帝王心术,却也一样的刻薄寡恩,任人唯亲,赏罚不明。 郭大靖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米饭,口感绵软柔糯,有弹性,饭味清香适口。嗯,真香。 “好吃,真好吃。”蓉儿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挟起汤里的熊肉塞进嘴里,酥烂喷香,不禁连连点头。 藤野英吃得还比较温文而雅,可也赞不绝口,最好吃的还是汤和米饭。 “大人果不虚言,这白米饭是我平生吃过的最香、口感最好的。”藤野英用筷子拔着米粒,还有心思仔细欣赏,“看,还晶莹透亮呢!” 李秀姐仔细看着,笑着点头道:“藤野姑娘观察得细,说得这词儿也好。” 停顿了一下,她又给藤野英挟着菜,“这些都是夫君亲自指导做出来的,吃起来都很美味呢!” 嗯,嗯!藤野英连连点头,看了郭大靖一眼,嚼着焖羊肉,又称赞了几句。 郭大靖只是含笑不语,吃得不快也不慢。 久违的米饭滋味,唤起了他的回忆,可也很快甩开,又回到了现实。 桌前的几个亲人才是他应该关心爱护,应该时刻放在心上,回忆只能使人伤感,不如就埋在心底吧! 蓉儿吃得最香,又盛了一碗饭,得提醒她别撑着;秀成还算斯文,男孩子倒显得老成了许多;阿秀也吃得香甜,还给自己挟肉盛汤;藤野英,蹭了顿好饭,应该能消停一阵儿了吧? 郭大靖轻轻放下饭碗,端起了酒杯。 唔,唔!藤野英嘴里的肉还没咽下,赶忙也拿起酒杯,向郭大靖示意。 “为——”郭大靖一笑,说道:“为大家吃得高兴,贺!” 贺,呵!藤野英点头附和着,仰脖就干了,倒让郭大靖愣怔了一下。 蓉儿和李秀成最先吃饱,无比满足地抚着肚子,听了郭大靖的话,到前院蹓跶消食儿。 李秀姐也下了桌,只留下浅酌慢饮边喝边聊的郭大靖和藤野英。 “月亮又快圆了。”藤野英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有些迷离,望着升上半空的月亮,发出了不明意味的感慨。 喝高了,要吟诗? 郭大靖不敢轻易接话,大口喝着酒,把这一壶赶紧干完,别给藤野英喝多发酒疯的机会。嗯,凉拌马齿苋不错,清淡爽口。 藤野英的目光又移到院中种的辣椒上,半眯着眼睛仔细瞅,说道:“长得挺快,辣辣的东西,能摘的时候给我点。” “没问题。”郭大靖赶忙说道:“留下籽儿,你也可以种一些。” “不,就吃你种的。”藤野英咧着嘴,傻笑着,“还看你编的故事,那个大玉儿和多尔衮的。嗯,最近怎么不编了?”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闷掉,赶忙把壶里剩下的全倒上,不给藤野英留一点。 “编得太快就假了。”郭大靖摸着下巴说道:“就象这酒,得让它在建虏那边酝酿发酵,时间越长,越是淳厚够味儿。” 藤野英撇了撇嘴,说道:“继续编呗,我想看。” “自己编多好,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就是什么样的结局。”郭大靖往椅子里一靠,眯着眼睛说道:“朝廷要往诸岛派太监和锦衣卫,编造谣言的事情,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太监?!”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嘿嘿坏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姑娘家家的,提到太监,怎么这个表情,很,很不好啊! “来,干了这一杯,再吃碗饭,我送你回去。”郭大靖端起了酒杯,准备把这个家伙打发走。 “我没喝多。”藤野英撇着嘴,斜睨着郭大靖,“把酒都倒光,那点小动作,都看着呢,懒得说你。” 我是为你好,女人喝醉会被捡走的。郭大靖讪讪一笑,有些难堪,但脸皮厚,也不太在乎。 终于是酒足饭饱,大家吃得都很过瘾。藤野英又喝了杯茶水,和郭大靖夫妇聊了会儿天,才告辞而去。 ………………… 沈阳,皇太极的汗宫。 虽然是看着同样将圆的月色,却没有轻纱轻披的美感,倒象是阴雾笼罩的沉郁。 香茶喝在口中,也显得甚是苦涩,如同皇太极的心绪。 “启禀汗王,范文程前来拜见。”侍卫在书房外躬身禀报。 皇太极心中暗叹了口气,沉声道:“请范先生进来。” 奴酋四王子,号称“聪明伶俐,耳目所经,一听不忘,一见即识”。 说白了,皇太极是个爱学习、有文化的建虏。在老奴的诸将中,据说也惟有他识字。 特别是他继位为汗王后,逐渐改变了老奴鄙视文人,以及滥杀的臭毛病。如范文程、宁完我、罗绣锦等汉奸,慢慢得到了重用。 依郭大靖的分析判断,皇太极确实很厉害,把那帮兄弟都耍了,成功地实现了剪除异己、面南称尊的计划。 但皇太极也没有那么厉害,在很多方面,都是运气好,或是被对手的愚蠢所衬托出来的。 当然,郭大靖可以目空一切,小视天下英雄。是因为他知道历史走向,从而得出准确地预判。 时间不大,范文程来到面前,跪倒施礼,口称“拜见汗王”。 “范先生请起。” 皇太极露出微笑,在人前他基本上都不会情绪外露,不轻易让人知道他是愤怒还是高兴。这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成府深才会如此。 范文程谢过之后,取出文件双手呈上,然后才在侍卫拿来的小杌子上斜签着坐下。 谣言肯定是有,但皇太极也知道没几个人敢向他说。告密事小,别人也怕皇太极暴怒之下,以传谣挑拔的罪名加以处罚。 所以,皇太极特意交代了几个亲信,把外面传播的谣言记录下来,呈给他看,范文程便是其中之一。 皇太极拿过记录的纸,翻开看了半晌,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都说谣言止于智者,现在看,大金的智者还是太少啊!” 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并不是原封不变的。 郭大靖所说的发酵,也就是笃定地认为,经过口口相传的谣言会产生更多的版本,会起到更大的效果和影响。 现在,经过很多人的自行脑补,谣言已经分不清是对手散布,还是建虏在疑神疑鬼。 只不过,皇太极还是能够确定其中关于父汗遗诏,由多尔衮继位的谣言,应该是敌人所为。 有没有遗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应该清楚,他们当时可是一伙,联合起来逼阿巴亥殉葬。 至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在目前的情况下,脑子坏掉才会编造这样的谣言。这不等着被皇太极收拾,免得他们心中不满,日后生事吗? 但皇太极也心里清楚,对于这种谣言,解释是没用的,哪怕赌咒发誓,反倒是越描越黑。 同样,多尔衮也不能因为这个谣言而向皇太极表示什么忠心。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只是谣言,你跑来表白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廷添油助火 “心中生出芥蒂是必然的。”皇太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又不能强去平息,令人烦恼。”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所言极是。散播谣言亦是用兵之道,有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之语。” 皇太极仔细揣摸着这句话,深以为然,说道:“这么看来,能用此计者,智谋深远,堪称高人啊!” 范文程沉吟了一下,也不得不表示赞同,说道:“此人深悉我大金高层之间的关系,对汗王——”停顿了一下,他硬着头皮说道:“也甚为了解。” 皇太极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故作淡淡地说道:“叛金投明的刘爱塔,很可能是他。” 范文程却不是这样的判断,他也约略猜到皇太极的野心,只不过哪敢说出?刘爱塔什么水平,哪会有那个脑子? “汗王。”侍卫在外禀报道:“额驸李永芳在外求见。” 皇太极愣了一下,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不敢耽搁,朗声道:“让他进来。” 一会儿,李永芳便匆匆而来,见到范文程稍感意外,便赶忙向皇太极施礼拜见。 “抚顺额驸有何事啊?”皇太极命人搬来杌子,笑着说道:“夜晚匆匆而来?” 李永芳面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范文程,知道这消息瞒不住,便躬身呈上文件,说道:“刚收到的情报,大明皇帝下了诏书。” 皇太极心中一凛,看李永芳的神情,便知道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忙打开观瞧。 在范文程和李永芳的注视下,皇太极的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变得铁青,猛地拍击桌案,愤然而起,骂道:“狗皇帝,欺人太甚。” 因为对皇太极欲称帝的愤怒,也有毛文龙所呈的奏疏鼓动。木匠皇帝下诏,绝不承认杀母篡位的黄台吉的后金汗王之位,绝不与建虏议和…… 本来大明也没承认后金这个反叛的政权,但通过诏书形式明告天下,却能起到好几方面的作用。 首先是吸取袁崇焕派人吊孝的教训,以表明态度的方式,争取蒙古诸部的支持,稳固明蒙联盟,共击建虏; 其次则是配合谣言攻势,在官方层面坐实皇太极得位不正,挑拔离间建虏高层。而阿巴亥是老奴的妻子,也能算是皇太极的继母。 谣言之所以称为谣言,就是没被证实。而木匠皇帝的诏书,则对谣言进行了背书,使其具有了极高的可信度。 让你想当皇帝,建虏奴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让你称汗也名不正。 要知道,尽管建虏叛明后,屡战屡胜,差不多占据了整了辽东。可大明从天朝上国的角度,依然视其为蛮夷奴虏。 而建虏想议和,主要是想解除经济封锁,底线是仿朝鲜例,也没把自己和大明看成是平起平坐。 无论从地盘、人口、资源,还是心理上,大明确实有这样的底气。辽东,不过一隅;建虏,不过百万人口…… 建虏也同样没有席卷天下、窃据中原的野心,能够割据一方,如朝鲜般成为大明的藩属,也是可以接受的条件。 只不过,大明皇帝的诏书,等于打了皇太极的脸,还是狠狠的一巴掌,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说白了,就是告诉皇太极,你不配称汗,尽管这个汗只是蛮夷部落的王。潜台词也有,那就是换个人当汗,没准大明就同意屈尊议和了。 皇太极气得在屋内来回急走,李永芳和范文程低头敛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吾欲召集八旗,全力伐明。”皇太极猛然站定,瞪着李永芳和范文程,沉声说道:“先克锦州,再下宁远,直抵关门之下,再打到京城,抓住狗皇帝。” 李永芳头也没敢抬,但却能感受到皇太极那咄咄的目光,能感受到那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但事关大金,他咬了咬牙,还是谏道:“汗王息怒。伐明可以确定,但尚须等待时机。” 范文程也开口说道:“立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我军不耐暑热,伐明且待天凉。” 皇太极胸膛起伏着,幅度越来越小,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最后颓然地坐进了椅中。 四大贝勒南坐,他是汗王,也无法独断专行。 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是少智寡谋,根本看不出自己所实施的新政的重大意义,有助于大金的发展壮大。 皇太极觉得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住,不得自由施展,可又没有办法。至少在目前来说,剪除异己不能仓促进行,需要谋划,需要他们犯错。 但传自东江军的谣言,不能说彻底粉碎了皇太极的计划,但大大地阻碍了他南面称尊的步伐。 就连最为支持自己的代善,现在也变得谨慎,不那么言听计从。可见阿敏和莽古尔泰,更会有保全实力,提防自己的准备。 唉,现在恐怕还要加上掌着两白旗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 皇太极再也装不出从容镇定、智珠在握的模样,轻抚着额头,思绪繁杂混乱,心情焦躁烦闷。 范文程这个好奴才,主忧臣辱,上前躬身道:“汗王,微臣以为伐明当在征服蒙古诸部之后。” 皇太极头也不抬,嗓音有些沙哑,说道:“可详细说之。” 范文程缓缓说道:“朝鲜已经屈服,大金已去一敌;再击败西面的蒙古,则明国再无盟友助力。如此,便可专心伐明。也不求一战成功,譬如伐大树,先去其枝叶……” 皇太极慢慢抬起头来,有些动容,似乎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 朝廷终于开了点窍,或者说,是皇太极要称帝的情报,刺激到了小木匠。 郭大靖也得到了消息,对此还是颇为满意。 要知道,朝中不是没有智计出众的人才,只是心思没用到正地方。成天不是党争攻讦,就是拍老魏的马屁,国家大事就此耽误。 “不错,这招儿够狠。”刘兴祚也是甚为赞赏,笑着说道:“监军太监和锦衣卫就要到岛上了,看来,朝廷对于情报工作的加强,还是用心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只是情报,会让他们满意。可要涉及到军事、政务、经济,可不能让他们乱插手。”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若是他们插手呢,咱们强行阻止的话,恐怕不太好办吧?” “我来阻止。”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猜测郭大靖应该有别的办法,能在不过分触怒太监和锦衣卫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权力。 小木匠要嗝屁了,老魏也要上吊了,现在派来的太监和锦衣卫,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滚蛋,还怕他们干啥? 郭大靖心里有数,根本不怕这些派来的天子近臣。 “再练一个月的兵,还要出去作战。”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光练不战,形成不了真正的战力。” “步兵,还是骑兵?”刘兴祚问道:“或者是步骑全出?”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先步兵吧,骑兵训练的时间还短,装备也不齐全。” 刘兴祚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意见。 虽然他也有率骑兵杀敌建功的心思,可也知道,一个多月的骑兵训练,显然还是不够的。 别说一个多月,如果按照以前的骑兵战法,就是一两年,也练不出能与建虏争雄的骑兵。 “步兵出战的话,你就不要亲自统兵了。”刘兴祚建议道:“那些军官,也给他们锻炼的机会才是。” 郭大靖想了想,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刘兴祚说得有道理,事事不放心,都得亲历亲为,那些军官怎么在实战中成长? “吴九成又从山东购买了一批物资。”刘兴祚看着郭大靖,说道:“钱花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把军饷暂时停发,只发粮食。” 朝廷新定东江镇兵额为三万五千,每岁每兵银1.4两米一斛,与关宁同饷。 而以前发给东江镇的数额是按十五万人发的,因为东江镇有军有民,都赖朝廷供应钱粮。 也就是说,除去三万五千的与关宁同饷的士兵,还有领半数钱粮的十一万五千老百姓。 当然,东江镇的军民要高于这个数字,最多的时候有近七八十万人。 所以,看似朝廷很慷慨,但东江镇领到的粮饷,也就勉强够用,得紧紧巴巴地过日子。 郭大靖摆了摆手,对刘兴祚的建议暂时不作考虑。朝廷发了,那就没有克扣的理由,要士兵拼命作战,就要让他们能养家糊口。 “都不容易,暂时不要动士兵们的粮饷了。”郭大靖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道:“放心吧,赚钱谁也比不上我。就是朝廷拖欠不发,挺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 刘兴祚点了点头,对郭大靖不佩服都不行。他早就发现花出去的钱是很大的数额,绝不是那点军饷和赏功银。 他问过郭大靖,郭大靖敷衍地说是从林姓商贾那里借贷的,日后用参貂等辽东特产,或是工坊制造的奇物来偿还。 刘兴祚有些怀疑,但又找不到别的理由。 既然郭大靖能有钱贴补军用民用,不管是抢是借,他没那个本事儿,也就不好多说。简单地说,就是“管他呢”! 刘兴祚走后,郭大靖拿出吴九成去山东捎回来的情报,有关山东各地官绅的。搜集到的多是山东沿海地区的。但也能看出来,谍子正向山东内陆深入拓展。 秋收之后,这些官绅家的粮仓满了,也就是郭大靖动手的时候。 去山东一次,郭大靖准备干把大的,最好把明年东江镇需要的粮草都搞到手。这样的话,就不怕崇祯抽疯,不怕袁督师卡脖子了。 至于南方运粮,其实也只是候补,用来钓住林家的一个手段。 毕竟,那是要花钱买的,郭大靖的身家,也经不起这么造。甚至于,他还有到江南大偷特偷的心思。 或者到京城,那些王公大臣有的是钱,李自成可是搜刮了几千万两呢!就是难度大了点,没有乡下老财那么好偷。 一想到几千万两银子,郭大靖就来气,又骂崇祯是个蠢货,昏君加暴君。大饥荒席卷中原,还要往老百姓头上加赋增税,不管他们的死活。 这样的皇帝,早死早好,你还能指望他扫除积弊、振作国势?你还能指望他体恤子民,善待为国征战的将士? 嗯!这家也是一定要偷的。 郭大靖的目光集中到了情报上一家大户,顶大的大户,全天下都知道,曲阜孔家。 任凭王朝更替,甚至是异族入主中原,孔家都始终屹立不倒,转而为新统治者服务。 这算不算汉奸?在郭大靖的认知中,毫无疑问。但孔家不那么认为,他们要保住性命,保住荣华富贵,好把孔圣的学问传承下去。 很好的借口,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愧疚。前朝的恩惠封赏没了,本朝不是又给了,真是统治者手中好用的工具。 郭大靖表示:佩服,佩服。 有这样的孔家,也难怪那么多读圣贤书的家伙们,当了汉奸也心安理得,卖国也卖得理直气壮。 郭大靖冷笑着把情报收起,又开始处理起其他公务。 总的来说,各项事业都有很大的起色,主要是钱粮上的奖惩,直接涉及到自身利益,再胡混划水,挨饿去吧! 郭大靖对于百姓是体恤关怀的,但脸一黑下来,对偷懒耍滑,甚至是不听号令的军官,也不惯着。 就说联合捕鱼的事情,各方派人派船,可主事儿的却是郭大靖。 短期的教导培训后,就刷下来一批人。不管是哪来的,都打发走。即便是皮岛本部的,郭大靖也不留情面。 既委任了负责捕鱼和加工的管事,或者叫官儿,还在其中安插了耳目。 郭大靖对于联合捕鱼公司的运作,个人的表现,都心中有数。 不好好干就滚蛋,这帮人吃的粮食,住的屋子,捕鱼的装备,可都是郭大靖出钱出粮置办的。 别以为联合捕鱼是求着你们,没你们那几条船,照样能干得不错。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 郭大靖也事先说明了的,是看在袍泽的面子上,共同分润,改善军民的伙食。 当然,各岛派人派船也没把这太当回事,权当友情支持。所以,郭大靖的处置也没引起什么波动。 现在捕鱼的工作虽有收获,但还看不出明显的效果。一方面是还不够熟练,另一方面则是未赶上渔汛。 捕鲸的话,一年四季都可以,但以春秋两季最多,最为容易,应该能捕上几条吧? 鲸鱼差不多都是十吨起,除去鲸油和骨头,鲸肉万斤可以有。 郭大靖暂时处理完公务,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靠在椅中。 这累呀,都是自己找的。可要按原来的章程,胡混得自家舒服轻松,却早晚要被历史车轮碾死。 稍微休息了片刻,郭大靖又把意识沉入空间,开始了技术宅的研究和工作。 在空间里,一切都是死的,是密闭的。这使得郭大靖可以放心大胆地搞一些危险实验,而不怕出现意外。 郭大靖不是化学家,但好歹是大学毕业,重新捡拾起有关化学方面的知识,也并不是太困难。 黑火药、硝化炸药、tnt……火药的进化史,郭大靖是清楚知道的。 而对于他来说,硝酸能够制造,甘油可以从自然界中获得,也能够在皂化反应中制取,比硝酸更容易得到。 但郭大靖也没打算大量制造,只是在自己的空间内弄了些加料的大地雷,准备在关键时候使用,起到最大的作用。 黑火药虽然爆炸威力小,但也是相对而言。在没有新型炸药问世前,黑火药兵器可是持续了数百年之久,死于黑火药兵器的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就现在使用的黑火药,还有改进增幅的空间。比如配方,比如颗粒化。而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造,可要比推出新型炸药更符合实际。 要知道,当时的炼铁炼钢水平,造出来的枪炮所用的发射药,也只能用黑火药,才能保证安全。 即便是黑火药,枪炮有时还炸膛呢,何况是新型炸药? 至于地雷,或者是爆破,自然没有太多的限制,威力越大越好。而且,只是偶尔为之,郭大靖也不怕太引人注目。 说到底,在战争中,武器固然重要,但人才是决定因素。至少在原子弹问世前,这是可以确定的真理。 ……………….. 皮岛。 陈继盛走进屋子,向毛文龙躬身施礼,口称“见过大帅”。 毛文龙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快坐。” 陈继盛落座之后,笑着说道:“万岁下的这道诏书,时机甚好,建虏高层的嫌隙会越来越深了。” 所谓的时机,便是皇太极攻打宁远和锦州都失利,袁督师的死守不出,也令他的围城打援计划落空,威望受损。 毛文龙的心情很好,对于牵制建虏、解宁锦之围,朝廷的封赏已到。而此次牵制行动,东江军并未有大的战损,正合他的心意。 “黄台吉是个厉害的家伙,诸建虏中,他是最有头脑的。”毛文龙微笑道:“想南面独坐,摆脱三大贝勒的掣肘,正是他的心思。如今,却是愈难实现了。” 毛文龙从人的心理出发,作出判断,也正是谣言能够惑动人心的原因所在。 谁不想唯我独尊,皇太极怎能满足四大贝勒共南而坐。同是汗王,老奴和他,怎么就没有一样的权力? 如果皇太极是个蠢货,得到大权还不用太担心。可他是建虏中文化水平最高,头脑最精明的,就另当别论了。 陈继盛陪着笑,闲聊了几句,便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给郭大靖派去捕鱼的水师的人,被退回了几个,某已经让他们回水师了。” 毛文龙愣了一下,但他多精明,立刻猜出了大半,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既是他牵头主持,不合用的人,自是不愿留。那几个人既已安置,这件事情便算过去了。” 陈继盛松了口气,他还担心毛文龙因此不悦,觉得郭大靖不给他面子,才跑来借汇报之名,从中转圜一下。 从水师中抽调船只和人员去捕鱼,自然不能是什么精锐,也不会有太高的官衔。毛文龙自然也不太在乎,都是小人物嘛!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陈继盛,说道:“这是大靖写来的,你先看一下。” 陈继盛接过书信,展开观瞧,神色不由得变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毛文龙看在眼里,呵呵一笑,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情报,但上呈的时机,还是要掌握好。” 陈继盛用力点头,说道:“某觉得,只要建虏去打虎墩兔,便可急送朝廷。” 在旅顺的时候,毛文龙和郭大靖都认为建虏的下一个目标将是蒙古诸部,主要是察哈尔部的虎墩兔。 而现在,郭大靖又为此编出了情报,或者说是谣言。 要说建虏打击虎墩兔,本来就是剪除大明的盟友,突破周边的经济封锁。 但察哈尔部却有一样东西,可以与皇太极要称帝联系起来,那就是传国玉玺。 太祖朱八八推翻蒙元统治,将蒙古人逐出中原。但元帝国却并没有宣布灭亡,而是在漠北继续生存,又被称为北元。 明初,太祖遣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之后,时有“传国玉玺”现身之鼓噪,然皆附会、仿造之赝品。如明孝宗时,曾有人进献所谓“传国玉玺”,孝宗认定其为赝品而未采用。 而多数人还是相信“传国玉玺”就在黄金家族,也就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手中。 也正因如此,把皇太极攻打察哈尔部说成是抢夺“传国玉玺”,以证大位,便有了理论基础,以及相信此说的群众基础。 涉及到什么皇权、正统,什么“传国玉玺”,什么天兆之类的事情,必然能挑动皇帝的敏感神经。 就象上奏说皇太极欲称帝,皇帝立刻炸毛,对东江镇也是刮目相看。这个重量级的情报,也应该能为东江镇增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毛文龙捋须微笑,颌首道:“不仅要上奏朝廷,还要在辽东散播,才能起到真假难辨的作用。” 不愿意皇太极称帝的,除了大明皇帝,应该还有与皇太极南面而坐的三大贝勒。 现在多好,虽然权力比汗王要小,但还有话语权,相当于一字并肩王。就算你是汗王,想搞死搞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要当了皇帝,那就不一样了。金口玉言,唯我独尊,生杀予夺,有天大的权力,谁还有安全感? 权力令人痴迷,令人疯狂,没有的要争,有的要死握在手,这就是人性,难以改变。 这样的话,如果攻打虎墩兔时有三大贝勒参加,估计不会下死手,以此来破坏皇太极的计划。 如果三大贝勒都不参加此役,也有说法,那就是皇太极故意的,怕他们放水不出力。 你看,多完美。不管皇太极怎么布置,有没有这个心思,都给他添了堵,破坏了建虏高层的团结。 陈继盛和毛文龙商议探讨了一番,把这个情报又完善了,才心情愉悦地离去。 ………………..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在后世尚且如此,何况在古代,皇太极算是被郭大靖盯上了,坑起来没完没了。 小样儿,就是起不到大作用,给你添点堵,老子也高兴。 此时,郭大靖已经把造谣大计暂时放下,正在土营进行指导,并检验了土营的训练成果。 坑道爆破,俗称“坐土飞机”,真正兴起并大放光彩,是太平天国时期。固若金汤的武昌、南京,都在一声声巨响中土崩瓦解。 自古以来,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守军,足以让任何凶悍的军队望而生畏。 攻城一方如果没有尸山血海的准备和承受力,轻易不敢贸然攻城。所以孙武早就说过“上兵伐谋、其下攻城”的至理名言。 从历史资料上看,最早用火药炸城墙的是李自成,在第二次攻打开封时曾经试图通过“挖墙脚、埋炸药”的方式轰塌城墙。 但这一创新的攻城方法失败了,大概是因为密封不严,城墙在闯军所放的大烟花中没有受到大的损坏。 这也很正常,玩火药可是个技术活儿,没学过化学,不是专业人士,瞎捣鼓肯定是不成的。 太平军的坑道爆破也不是开始就那么厉害,但他们有一支相对专业的工兵部队——土营。 没错,历史上清朝的太平军,很没有道德地剽窃了明朝郭大将军所属部队的名字。 郭大靖所组建的土营,皆由矿工组成,挖掘坑道是专业;而郭大靖在爆破上是无出其右,强强联合,注定了土营将在日后的攻城拔寨中大放异彩。 攻城重器红夷大炮,虽然肯定是要买,或者自己制造。但花费之巨,令郭大靖深感吃不消。 轰!并不算猛烈的爆炸声响起,一段土墙被烟尘笼罩,但郭大靖已经看到土墙被从地下拱起的力量给掀翻倒塌了。 土营军官耿名战那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实的笑容,又下达了命令。 时间不大,爆炸的轰鸣再次响起,未及消散的烟尘重新浓重,弥漫在空中,经久不散。 郭大靖露出了笑容,赞赏地连连点头,夸奖道:“好,老耿你的悟性很强啊,某只是说了说,你就琢磨出来了。” 双层连环爆破,穴地攻城的升级版。上层先行爆破轰开缺口,等到守军赶来封堵时再引燃下层地雷,从而有效杀伤敌方有生力量。 耿名战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满是老茧的手,说道:“单层改双层,大人提点之下,倒也不是很难。” 郭大靖笑着拍了拍耿名战的肩膀,着实喜欢这憨实的挖坑汉子。看似憨实,但术业有专攻,对于挖掘坑道着实有独到之处。 观摩完新式爆破后,郭大靖在耿名战等人陪同下回了营地,又观看了耿名战设计制造的挖掘和运土的工具。 “这是小人口述,张文书记录的挖掘要领。”耿名战拿出文件,递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接过翻看,微微颌首。 这其中记录了耿名战和诸多矿工对于挖掘坑道的心得和经验,根据土质和地下水的不同,有不同的挖掘办法。 郭大靖虽然连菜窖也没挖过,但也知道坑道在挖掘中,要注意防坍塌和通风。 边挖边支护,是挖矿常用的手段;但通风的话,古代恐怕还没有这个设备。如果坑道挖得较短的话,倒也不用担心。 可郭大靖为了安全,决定让工坊制造被动排风扇,用人力驱动,带木制螺旋桨叶的那种简单的。 郭大靖放下纸张,轻轻拍了拍,开口称赞道:“很好,让张文书再好好整理一下,可以作为土营的训练教材。” 耿名战习惯性地搓手,似乎还有事情要说,但还有些犹豫。 “有事就说,大男人还扭捏。”郭大靖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是这样的——”耿名战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嗫嚅着说道:“听说再过几天,要进行火枪演练比赛。土营里有几个弟兄,以前也是用过鸟铳的,他们也想去试试。” “全军演练,你们土营也不例外。”郭大靖笑道:“让他们好好练,争取拿个奖励。” 土营尽管是为穴地攻城准备的,但人家一专多能,岂不是更好?再者,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危急时刻,连医护兵也要参战呢!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土营的所有人也要练习火枪,以及刀枪厮杀。上了战场,难保没有用到的时候。” 耿名战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土营的官兵以前便是要上阵杀敌的,现在虽然主要是抡镐挥锹,可拿起刀枪,照样能作战厮杀。” 郭大靖夸奖了几句,又询问了一番土营官兵最近的情况,中午还在土营和官兵们一起吃了饭,才转回军营。 虽然暂时没有战事,但广鹿岛的官兵明显感到训练强度在不断增加。虽然累一些,但伙食也有提高,也就压下了怨言。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监军太监算个屁 根据士兵们的身体情况,郭大靖和刘兴祚还进行了分派。比较健壮的装备重甲长枪,差一点的则用刀盾,火枪兵和弩兵则以熟练程度来作为标准。 即便是火枪兵,郭大靖以后也要再次细划,强壮有力的使用重火枪,一般素质的用轻型火枪。 尽管郭大靖在逐渐地把自己的部队向全火器化发展,但还不敢一步到位。一来是火枪还没配刺刀,二来则是认为长矛火枪阵更加保险。 除了重甲长矛兵,郭大靖还让工坊打造武钢车,可以装货载物,还能抵挡建虏骑兵的直接冲击。 训练,准备,郭大靖必须打造出一支符合自己的标准,能够贯彻自己的战术打法,能够如臂使指的军队。 援朝大战虽然连续获胜,可对郭大靖来说,却是东江军以多打少,用人命堆出来的大捷。 尽管建虏的战力强悍,东江军能够打出三比一、两比一,甚至是一比一的交换比,已经足以骄傲自豪。 但对郭大靖来说,东江军的战力显然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除了武器装备,那就是身体素质和作战技能。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身体的强壮,技能的熟练,都是能够通过严格的训练来实现的。 “杀,杀,杀!”训练场中,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正在重复进行着长枪刺杀的动,喊杀声震天。 每刺必尽全力,每刺必呐喊出声。这是郭大靖的命令,很严厉的命令,必须遵照执行的命令。 郭大靖背着手站在将台上,目光如炬,威严地扫视着下面挥汗如雨,挥枪猛刺的将士们。 有严格的要求,才能达到刺杀训练的目的。一是锻炼士兵的气势和胆量,其次则是提高敏捷度和力量等等。 军官们在队列中来回走动着,瞪大眼睛观察士兵,不时纠正,不时喝斥,严格地督促着。 之前,郭大靖曾想把后世的刺刀技传授到军队。但经过援朝作战,以及他自己的观察和感悟,最后否定了这个想当然的决定。 古代的长枪,在形制上就与后世的枪刺差别极大。首先就是长度,想要做出什么防左刺、防右刺之类的动作,十分困难。 超前的,或者说是先进,也要能与实际相结合,才是适用的,能发挥威力的。 郭大靖对此有了更深的感悟,放弃了很多改造军队的方法,转而研究起目前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兵员素质,如何能够与建虏继续抗衡下去。 至于他亲自训练的夜不归和哨探,则是精中选优,训练更加严格,待遇也最为优厚。 精神固然重要,物质也不可或缺。只是依靠将士们对建虏毁家杀亲的仇恨来驱动,总归是难以持久。 历史上东江镇的瓦解崩溃,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粮草物资的匮乏。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在台下甩蹬下马,单膝跪倒,禀报道:“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赵光、锦衣卫小旗官蒋宝和、沈宗贵已到码头,请大人前去迎接。” 郭大靖点了点头,挥手命传令兵退下。 已经是七月中旬,木匠皇帝还有一个月可活,老魏也要倒台,这三个家伙就要滚蛋,下场也不会太好。 如果他们不给自己找麻烦,郭大靖决定忍他们一两个月。若是不识趣,他也不想客气。阉党,还真是个与他们划清界线的机会。 伸手叫过亲兵队长杨名立,带上二十名亲卫,郭大靖下了将台,出了校场,纵马直奔码头。 “大人。”杨名立显然对朝廷派人的到来有些紧张,开口问道:“不知迎接天使当以何种礼节?” “军人不跪,常礼即可。”郭大靖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莫要堕了我东江军的威武和气节,更别给某丢脸。” 声音很大,周围的亲兵都听得清楚,齐声应喏道:“是,大人。” 郭大靖很满意,什么天使,还长翅膀啦?得不卑不亢,别给这三个家伙造成软弱可欺的印象。 作为权倾朝野的魏大爷亲选的监军太监,赵光有资格在官员面前昂首挺胸,接受他们的谄媚奉承、金钱贿赂。 出了京城,一路上都是如此的待遇。可赵光离目的地越近,心情却越是不好。 东江镇的窘迫穷困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广鹿岛又僻处海上,除了军汉就是百姓,既没有油水可捞,又荒凉无趣,简直如同发配。 可上命难违,赵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坐船启程,茫茫大海,他又晕船,吐得七荤八素,来到广鹿岛差点丢了半条命。 终于脚踏实地了,赵公公的身子还是晃的,眼睛看景物还是上下动的,脑袋还是晕晕的。 自然,赵公公的心情就更差了。在码头旁的房屋内只是稍坐了片刻,他却觉得象是过了几个时辰,焦躁的火气直冲头顶。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到屋前。赵光哼了一声,知道是岛上的军官来迎接,坐在椅中不动,微眯着眼睛望着房门。 “大人。”门外的码头守军向郭大靖躬身施礼,禀报道:“赵公公和两位大人,正在屋内饮茶歇息。” 郭大靖点了点头,推开门,迈步就要进去,却被蒋宝和、沈宗贵伸手拦住。 “什么人,报上名来。”蒋宝和看出赵光的不悦,赶忙努力表现,想在赵光面前卖个好。 “某是广鹿岛游击郭大靖,前来迎接监军赵公公。”郭大靖躬身拱手,微笑着说道:“两位是蒋大人和沈大人吧?” 竟然自称“某”而不是末将、卑职,赵光愈发不悦,眼睛眯得更细,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是斩杀奴酋王子的郭将军,难怪这么大的架子。进来吧!”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听这太监的口气,好象对自己很不满,是故意来找茬的? 虽然有所猜测,郭大靖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翻脸,迈步进屋,躬身拱手,说道:“见过赵公公。” 赵光上下打量着郭大靖,撇了撇嘴,倒是符合他想象中的粗莽之辈、亡命之徒的形象。 “杂家奉九千岁之命,前来广鹿岛担任监军。”赵光向西方拱了拱手,尖着嗓子说道:“郭大人既是主官,就先把岛上的情况汇报一下吧!” 魏忠贤就那么厉害,能排在皇命之前? 郭大靖的眼睛微不可闻地眯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赵公公和二位大人一路风波劳顿,不如先安顿歇息。要了解岛上情况,某明日召集各个管事儿,汇报得会更加详细。” “郭大人不是荒疏公务,连岛上的情况都不了解吧?”赵光并没有动弹,斜着眼睛瞅着郭大靖,刁难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杂家是钦派监军,你不口称末将,行跪礼参见,是藐视朝廷,藐视九千岁,其罪当斩!” 这已经不是刁难,而是折辱,要让郭大靖屈服,任他捏圆捏扁。 郭大靖慢慢挺直了身子,脸上也收起了笑容,目光也变得冰冷锋锐,毫不退缩地盯着赵光。 杀人如麻,又主一岛军民,郭大靖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杀气,也不用虎躯一震,便自有压人的气势。 赵光察觉到郭大靖的变化,蒋、沈二人也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异样。 “赵公公说是九千岁所派,可有凭证?”郭大靖沉声发问,“建虏奸细无孔不入,还请出示,让郭某过目释疑。” “你,你怀疑杂家?”赵光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不能置信的惊讶。 郭大靖冷冷一笑,说道:“请出示官凭文书,否则,别怪郭某将你押下审问。” “大胆。”沈宗贵这次抢了先,上前指着郭大靖斥道:“你这粗坯**,竟敢以下犯上……啊——” 郭大靖突然出手,抓住沈宗贵的手指,用力往下一掰,立刻让沈宗贵发出惨叫,痛得跪在地上。 对沈宗贵的惨叫呼痛听耳不闻,郭大靖紧抓着沈宗贵的手指,保持着掰压的力度,狠狠地盯着赵光。 “你,你,好,好。”赵光哪里见过这场面,又惊又怒又吓,有些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郭大靖。 蒋宝和也是大吃一惊,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哪里受过如此欺侮。他怒气上涌,呛啷一声,抽出了腰刀。 寒光一闪,在当啷的兵刃交击声中,蒋宝和的腰刀被一砍两断。 郭大靖松开了沈宗贵,用狗腿刀一击而中,扫视着三人,从容地把刀收入大腿上的鞘中。 “来人,把这三个建虏奸细拿下,严刑拷问。”郭大靖沉声喝道。 外面的亲兵听到里面声音不对,却没敢贸然上前,听到郭大靖的命令,才应喏着,抽出兵器,向屋内冲来。 “等等,等等。”赵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了铁板上,赶忙张着手大声喊着,转头对惊愣无措的蒋宝和大声斥道:“还不快拿出印信官凭。” 蒋宝和这从如梦初醒,胡乱答应着,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包袱中翻找,终于拿出了官书印信。 这家伙刚把腰挺直,想再抖威风,一触到郭大靖的目光,又吓得缩了脖子,双手呈了上去。 郭大靖只是扫了两眼,便冷哼一声,一把拿过,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大人——”杨名立不明所以,也被郭大靖的操作给搞蒙了,迷迷糊糊地上前请示。 “看住他们,不准他们离开这间屋子,我去找人验看真伪。”郭大靖盯着杨名立,沉声命令道:“如果敢强闯,格杀勿论,扔海里喂鱼。” 杨名立犹豫了一下,但郭大靖的目光突然使他心中一凛,赶忙躬身领命,“卑职遵命。敢乱动,格杀勿论!” 令行禁止,郭大靖才是他们的主官。何况,他们还是亲兵,对命令的犹豫迟疑,就是对郭大靖的不忠。 杨名立明白了,清楚了,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大错,这个亲兵队长也不用干了。 在三人的惊愣、迷惑和面面相觑中,也听到了郭大靖下的命令。接着,马蹄声急骤,飞快地驶远。 “走了?!”蒋宝和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头说道:“公公,他们走了。” 赵光轻轻吁了口气,眼珠一转,又瞪着蒋宝和骂道:“就,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你个废物。还,还把官凭印信也抢跑了……” 沈宗贵捂着手指,没掰折可也受了伤,哼哼唧唧地说道:“把咱们关在这里,好大的胆子。赵公公,您——” “闭嘴。”赵光斥了一句,来到门口,向外一看,却是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守在了门口。 “我不信他敢杀了咱们。”蒋宝和嘴上硬着,但却不敢迈出脚步,“难道他不要命了,要造反不成?” 赵光眨巴着眼睛,突然尖声叫道:“他把印信官凭抢走,这是要杀人灭口。等过上几天,他就报说咱们坐船巡岛,遇风浪沉没,连尸体都被鱼吃了。” 啊!沈宗贵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瞪大惊恐的眼睛说道:“没错,他刚才说了扔海里喂鱼。” 蒋宝和用力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般地嗫嚅道:“不能吧,他怎么敢,就不怕被治罪?杀监军,杀钦使……” 赵光心烦意乱,上前猛踢一脚,骂道:“你个蠢货。在这荒岛上,都是他的人,他怎么说,外面就怎么听,哪会知道究竟?” 是啊,这是来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咋还那么嚣张,还要折辱人家? 蒋宝和挨了一脚,躲到一旁,偷偷瞅了一眼赵光,埋怨这个死太监作威作福惯了,跑这来装大爷,可是踢到了铁板上。 “你去和外面的人说一声,请郭将军回来。”赵光冲着沈宗贵吩咐道:“好好说话,别让人家给砍了喂鱼。” 沈宗贵连连点头,探头探脑地来到门旁,摆出一副笑脸,推门——嗯?他眨巴眨巴眼睛,再用力,脸色变了。 “公公,他们把门给顶住了。”沈宗贵回过头,一脸惊愕。 啊?!赵光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这个监军太监,来到地头竟然会是这个待遇。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是误会 刘兴祚回到军营,便听说监军太监和锦衣卫到了,询问了郭大靖后,才知道这三人被郭大靖派人给关在码头的屋子里了。 “这——”刘兴祚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说道:“你太冲动了,那可是朝廷派来的,一份奏疏呈上去,咱们的罪责不轻。” 郭大靖淡淡一笑,向下压了压手,说道:“稍安勿躁。”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看着郭大靖的表情,猜测着他应该是有理由的,便坐下来听他解释。 “想上奏朝廷,他们有专船?”郭大靖扳着手指头,一一数着说道:“没有!咱们会痛快地派船送,不可能!” “纸包不住火,压得了一时,压不了长久。”刘兴祚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他们飞扬跋扈,忍让一下,又有何妨?” 郭大靖也摇了摇头,说道:“忍让的结果就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第一回就打掉他们的威风,以后就好办了。” “咱们什么情况,你也清楚。”郭大靖继续说道:“军队的训练即将完成,作战计划也初定下来。若是让他们得了势,指手划脚的瞎指挥,咱们的心血可就前功尽弃了。” “还有——”郭大靖伸出了手指,示意刘兴祚继续倾听,“我看他们的行囊颇丰,这一路上想必没少收沿途官员的钱财。惯出了毛病,向咱们伸手要,咱们给得起嘛?” 刘兴祚垂下眼帘,对郭大靖所说的都很赞同。 京中的太监,还是魏忠贤指派的,目中无人是肯定的。太监贪财,也是人所共知。 但郭大靖的处理方法是不是太过简单粗暴了,若是换成自己,该如何应对? “放心吧,老刘。”郭大靖满不在意地笑道:“这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专心去训练骑兵。” 刘兴祚苦笑,轻抚着额头,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样,若是你的办法不行,那某来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是好听的,给郭大靖擦屁股善后才是真的。 郭大靖感受到刘兴祚的诚意,哈哈笑着拍了拍老刘的肩膀,说道:“行,我要搞不定,你再去作揖磕头。”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暗自祈祷别到那地步。 ……………… 两个时辰换一队看守,赵光等三人被死死地看在屋子里,连门都打不开,从窗户倒是扔进个马桶,然后又封得死死的。 一壶茶水早就喝光了,屋内也不通风,热得跟蒸笼似的。喊叫、斥骂、求恳都试过了,可全都不管用。 嗓子干得要冒烟,身上热得恨不得把皮扒下来。赵光等三人毫无形象地倒在屋内,象三条沙滩上濒死的鱼。 “天黑了,有点凉气了。”蒋宝和贴近窗户缝,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公,您到这儿来喘口气。” 赵光象狗似的,都伸出舌头来了,浑身无力,想爬过去又觉得太丢人。 “公公,我来扶你。”沈宗贵光着膀子,汗水还不断地流下,勉强扶着赵光到了窗前,感觉到了缝隙中透出来的清凉夜风。 沈宗贵试着推窗,发现有些松动,已经封得不是那么严实,便又用力推开了大的缝隙,更加凉快了。 “不会是真的要弄死咱们吧?”蒋宝和望着窗外地上来回走动的岗哨的影子,又考虑到自己的生死来。 赵光也害怕极了,没想到碰到这么个愣头青,自己还没怎么地呢,就翻脸要下狠手。 这家伙就是个亡命徒,不仅杀了奴酋王子,还砍杀过上百建虏。能得到这么多功劳,显见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早知道这样,就客客气气地多好。姓郭的开始还很和气,却被自己的刁难给激怒了。 这种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拿九千岁和朝廷吓唬他,哪里会有用呢?为了消除祸患,十有八九是要杀人灭口了。 “官爷,给点水喝吧!”蒋宝和看到巡逻的人影到了近前,赶忙哀求道:“俺们快渴死啦!” 赵光狠狠地瞪了蒋宝和一眼,数他最没骨气,听这哀求的口气,和那些在大街上叫着“老爷太太给口吃的吧”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不过,赵光很快就改变了看法。蒋宝和不错,自贱身份,这讨来的水是真甜,真解渴啊! 给水就是个信号,似乎姓郭的有些放宽了看押,说不定不想杀咱们呢! 蒋宝和喝了两口水,脑子活泛了不少,觉得自己的试探,还是有点效果的。 口渴暂时解决了,可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蒋宝和不由得苦笑起来。 讨口水喝还说得过去,要饭吃的话——他看了眼赵公公,嘴唇翕张了几下,试探着问道:“公公,您饿不?” 赵光能不饿嘛,可他也知道蒋宝和想干什么。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非得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其心可诛! 被赵光狠狠瞪了一眼,蒋宝和低下头,把椅子搬到角落,半倚在上面闭上了眼睛。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赵光和沈宗贵也没有了力气,各自在沉默中慢慢入睡。赵光还能躺在桌子上,沈宗贵也和蒋宝和一样,在椅子里缩着睡。 岛上再艰苦,可也能有睡觉的床,吃喝也不愁吧!这三人来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混到这般境地,却是万万也没想到。 天亮了,又换了一班岗,看守得还是那般严密。水给,饭甭想。 随着太阳升起,温度升高,马桶里屎尿味又弥漫出来,令三人痛不欲生。 马蹄声终于响了起来,在三人既恐惧又期待之中,郭大靖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似乎在询问守卫。 “公公——”沈宗贵和蒋宝和苦着脸,哀求地看着赵光。 赵光无力地叹了口气,来到窗前,努力地提起力气,尖着嗓子叫道:“外面可是郭将军?昨天是一场误会,也是杂家的错,还望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外面没有了声音,过了好半晌,屋门被打开,郭大靖刚迈进一只脚,又退了出去。 “赵公公,蒋、沈二位大人,请出来说话吧!”郭大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也没料到关小黑屋竟会如此,这三人是真遭罪了。 听着郭大靖说话的口气,三人心中稍宽,赶紧整理衣服,迈步走了出来。 阳光刺眼,三人都不由得眯了下,再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已经与昨日迥然不同。 也不说是敬畏,反正郭大靖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拿捏,更不是能被他们折辱的。这一点,三人心里都清楚明白。 “郭某连夜派人持印信官凭前往登州,请巡抚大人验看真伪。”郭大靖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刚刚才得到消息,确实是一场误会。慢待了三位,郭某在些赔个罪。” 赵光眨巴了下眼睛,看郭大靖的站姿,便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服软的意思。 这家伙,糊弄谁呢,还派人去登州,还误会? 蒋宝和见赵光不说话,赶忙陪着笑脸说道:“郭将军谨慎小心,有情可原。建虏狡诈,不可不防。” 见郭大靖的目光投向自己,沈宗贵也赶忙说道:“没错,没错。既是误会,说开说得。您说呢,赵公公。” 形势比人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光挤出难看的笑容,拱手还礼道:“杂家岂是小肚鸡肠之人?郭将军心思缜密,办事谨慎万全,实是令人佩服,佩服啊!” 你还有点不服气! 郭大靖笑容收起,冷冷地注视着赵光,手也按到了刀柄上。 有病啊,你个阉货! 蒋宝和和沈宗贵不约而同地望着赵光,心中暗骂: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哪! 赵光在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额头沁出了汗珠,心中也是后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就耐不住,非要去触霉头? “某看这误会还未消除,三位还是在这屋中再委屈几日吧!” 郭大靖沉声说道:“某派人去京师,再去证实官凭印信的真伪。若是为真,郭某前来负荆请罪,朝廷如何降罪责罚,也无怨言。” 赵光的脸色立刻变得刷白,没想到这郭大靖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连自己稍吐怨言,也不肯罢休。 看着郭大靖转身就走,赵光赶忙紧跑几步,陪着笑脸拦住,连声说道:“误会已经消除,郭大人不必再派人奔波劳累。杂家对郭大人是心服口服,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郭大靖沉着脸,审视着赵光,好半晌才阴恻恻地说道:“赵公公,可不要口是心非,心怀怨忿。等上奏朝廷的时候,说某的坏话。” “杂家若口不应心,天打雷劈。”赵光实在是怕了,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那小屋子再呆一刻都要发疯。 哈哈哈哈,郭大靖展颜大笑,伸手按下赵光赌咒发誓的手,说道:“郭某是性情中人,赵公公也坦诚实在,日后相处,定能融洽协调。” “那是,那是。”赵光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早闻郭将军武勇豪爽,杂家是倾慕已久啊!” “真的,郭某这么出名嘛?”郭大靖手上一转,已经搭上了老太监的后背,笑着边走边说。 “那是啊!”赵光连忙跟上,笑着说道:“郭大人的名字,还有所立的功劳都在邸报上,天不闻名呢!” “惭愧,惭愧。不过是杀了百八十个建虏,如屠猪狗……” “郭大人百人斩之威名,本朝又有几个猛将能如此……” 眼见着郭大靖和赵光相携而走,如同老友重逢般说笑自如,沈宗贵和蒋宝和互相瞅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小命是保住了,赵光还是个识时务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音信交通都不便的海岛,郭大靖确实不好招惹。 郭大靖领着,或者说是陪着赵光等人来到军营,送去安排好的住处,又派人送去了吃喝。 烤鱼、咸菜、粥、饼,这是最通常的早餐。只不过,有的时候,鱼不多,就先紧着军官。 同甘共苦,却不是完全平等。郭大靖发现,对这点待遇上的差别,士兵习以为常,军官倒是颇为骄傲。 在尊卑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或许这样更合理。就象郭大靖讨厌下跪,但当时的人们只把磕头当成一个礼节,并没有抵触心理,也不觉得有损尊严。 既然大家都能接受,郭大靖也不必非要去改。就象军官和士兵的饷粮标准不同,你非要来个官兵平等? 吃过早餐,赵光等三人便躺下休息。这回终于有床了,长途劳顿,再加上昨晚的折磨,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缓一缓疲乏。 这军营里可都是郭大靖的人,连说话都得小心。赵光等人虽然没彻底怂,却也在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敢再目中无人、专横跋扈。 郭大靖为了以防万一,在码头上安排了得力的军官,对于船只进出加强了管理,不给赵光等人告状的机会。 时间不用太长,只要半个多月。到时候,天启帝只剩下十几天可活,书信送到京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等到天启帝驾崩,那就更好了。崇祯上位,对于阉党可是下手狠辣。赵光等人肯定是阉党,这绝跑不了的。 赵光等人不是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岂能不知? 新皇登基,魏忠贤失势,就算暂时不死,也不能再权倾朝野。他们也失去了倚仗,夹着尾巴做人吧! 太监和官员还大不相同,皇帝换了,他们作为前任皇帝的近人,失势是轻的,被赶出皇宫,甚至小命不保,也再正常不过。 官员还可能留任,毕竟是通过科举爬上去的。如果真有本事儿,新皇也会加恩笼络。 况且,官员即便罢职还乡,也基本上衣食无忧,甚至很多官员会是豪富。可太监呢,没有一技之长,作为阉人又被瞧不起,难以被社会接纳。 要知道,当时可没有什么太监养老所。 为了晚年生活,很多太监都提早作准备,或捐钱给寺庙,或养义子,以求老了不致冻饿而死。贪财,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要随军出征 天气还热,但已经快秋天了。 杨名立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身上缠满了绷带,正被郭大靖当假人,向医护队演示着人体各部位的包扎方法。 三角巾是一种便捷好用的包扎材料,同时还可作为固定夹板、敷料和代替止血带使用。 而且,它还适合对肩部、胸部、腹股沟部和臀部等不易包扎的部位进行固定。能够保护伤口,减少感染,压迫止血,固定骨折,减少疼痛。 郭大靖并不是专业,但他学过的战场救护,在当时还是很先进的技术。 单眼包扎法过后,杨名立成了独眼龙,医护队有妇女发出轻笑。这让杨名立有些尴尬,可还得强作镇静。 “你们要多加练习,力争做到又快又好。”郭大靖站起身,对着医护队的妇女们说道:“多耽误时间,就意味着伤员要多流血,甚至是加重伤势。” 藤野英扫视着她招来的这些妇女,看到一个女孩用力地点头。刚刚演示的时候,她也看得极认真。 姚新确实学会了,尽管还需要熟练的过程,但她觉得自己肯定能达到郭将军所说的又快又好。 郭大靖转向藤野英,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要去工坊。” 藤野英点了点头,对妇女们命令道:“都学会了吧,两人一组,进行练习!” 有人没学会,却也不吭声。反正在练习的过程中,还能向同伴再学习。 “大人?”杨名立望向郭大靖,没有命令,他不敢去解身上的包扎。 郭大靖随手一指,说道:“姚新,你去给他解开。” “好的。”姚新没想到郭将军还记得她的名字,答应得痛快,笑着快步走上去,心中甚是骄傲。 郭大靖转身出了屋子,藤野英陪着走出来,边走边问道:“听说你要率军出击,我带几个医护一起去。” 这个口气?好象已经定下来似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会有大战,主要是针对建虏的布置,进行反击。” 建虏虽然还是放弃沿海地带的战略,但却增设了很多哨地。既给东江军的哨探潜入侦察刺探增加困难,也为第一线的守军提供预警。 显然,袭击鞍山驿的行动,给建虏以震动,也提高了警惕,在尽力防范同样的事情发生。 而建虏派出的都是精锐,多以捉生为主。这段时间,东江军各部的哨探谍子时有折损,郭大靖要亲自出马,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对于潜入拔哨,郭大靖相当有信心,也想趁机锻炼一下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夜不归。 当然,还有几百人的大队在后跟随,目标就是秀岩周边。能够找到机会,就打击消耗建虏,并实现以战代练的目的。 “总是会打仗,也难免有伤亡。”藤野英执拗地强调,“我只带四个最好的,不会拖后腿。” 郭大靖还在犹豫,藤野正又补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爹要好好照顾我的。” 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好吧!”郭大靖无奈地答应下来。 藤野英抿起嘴角,觉得这招儿挺好使,便又颇有意味地说道:“快秋收了呢!” 秋收啊,南方比北方还要早一些。林天生应该收粮启运了,藤野正差不多也能坐船回来。 秋收后的粮价会降低,并不全是供大于求,背后有着资本运作,或者说是奸商牟利的影子。 朝廷的赋税是不收实物的,老百姓手中又没有银钱,全靠出售粮食。奸商们便趁机压价,使得老百姓即便丰收,也挣不到多少钱。 这和后世《多收三五斗》非常的相似,老百姓总是处于被动、无奈的境地。辛辛苦苦一年,所得不过是温饱,甚至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 当然,郭大靖现在考虑不到那么远。这是大明体制的问题,他还没有能力去改变。 对于藤野英的暗示,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打完这仗,也该是他大收获的时候了。 去山东是势在必行,秋粮收获入仓,正是别人撒网他打鱼、别人耕种他收粮。想想,就很爽,尽管搬粮也挺累。 离开医护训练营,郭大靖先去了位于偏僻所在的火药作坊,检查颗粒化黑火药的生产制造。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都是用粉末状的火药。而粉末状的黑火药有许多缺点,运输不便、燃速不均匀、容易受潮等等。 比如在使用火枪装药时,填得太紧会因为缺氧而无法完全燃烧,太松也不行,同样也会降低火药的威力。 要装填得不松不紧,就提高了火枪手的要求,加大了训练的强度。 而颗粒化火药则解决了这些问题,即便是经过颠簸的运输后,大小颗粒虽然还是会分层,却不会影响到火药的质量和使用。 其次,颗粒化火药的吸潮性也远小于粉末状火药,因为颗粒火药的表面积与体积之比更小,从空气中吸取的潮气也就更少。 最后,因为颗粒火药都呈颗粒状,所以即使是受到压迫时,它们之间贴合的也并不紧密。 而颗粒之间留下的空隙,便于氧气为火药的燃烧起到助燃作用,让燃速更均匀,提高火药燃烧的效率,因此其威力得到极大增加。 郭大靖做过实验,颗粒化的黑火药威力,至少比粉末状提升了一倍。也就是说,相同的装药量,杀伤力大增。 火药威力的增加,意味着火药消耗量的减少。特别是火枪,对于火药的节省,成本的降低,尤为显著。 尽管明朝中后期,国人已经学会了火药颗粒化,但在军工上并未普及。具体什么原因,郭大靖没有必要去深究。 玉米、土豆还在明朝就出现呢,不是一样没有普及。按照古代资讯传播的速度,以及人们的普遍识字率,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也正因为如此,郭大靖不必请到西夷的制药师,只是利用《西洋神机》中办法,再加上提纯,和自己的最精确的火药配方,颗粒化火药便能生产制造了。 明朝的火药颗粒化是在混药时添加醇酒,进行湿碾晒干,再用捣药木槽和圆眼筛等,把结块的火药制成颗粒。 经过两个多月的生产制造,现在广鹿岛的火枪兵已经全部使用,爆炸物也基本换填完毕。 但火药作坊内依然是一片忙碌,郭大靖已经把旅顺堡的火药、地雷全部换掉,运到岛上进行重新加工和装填。 工人有男有女,各司其职,已经有了流水线作业的影子,使得效率大为提升。 视察完火药作坊,郭大靖还是很满意。尽管全是人工,可要实现机械化,却不是目前的条件能够实现的。 当然,火药颗粒化的工艺还有改进的空间,也就是下一步的目标——精制。 来到火药作坊外二里地左右的食堂,郭大靖趁人不备,取出了几十斤马肉,交给大师傅去做肉汤,算是对管事儿和工人们的犒劳和奖励。 还是那句话,作为军户的百姓,不怕干活儿,只要能吃饱穿暖,都肯卖力气,还不偷懒。 而这个标准,对于郭大靖来说,还是不难办到的。尽管是作弊,但他也是付出了体力,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粮食物资。 郭大靖又来到了木工作坊,这是原来的大作坊所分出来的车间。是郭大靖按照制造的种类,和工匠的技能,进行细划的管理模式。 走进作坊没多久,郭大靖便听到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嗓间,竟然是太监赵光。 给了赵光等人下马威后,郭大靖也没有继续找茬折磨,可也没有给他们太过特殊的优待,与军营内的军官同样标准的待遇,偶尔加块肉改善一下。 赵光等人也学乖了,先装孙子,等郭大靖麻痹大意了,再找机会上奏朝廷,狠狠地责罚郭大靖。 他们也知道,光凭郭大靖折辱篾视他们,恐怕难以达到目的。不仅朝廷未必相信,这罪名也不够大。 万一对郭大靖的降罪责罚的力度很小,郭大靖还是驻岛主官,他们可就惨了。 何况,东江镇不同于其他军镇。独立性较强,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 “这活儿不能这么干,你们这些木匠,跟谁学的手艺?”赵光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几个工匠,没注意郭大靖悄然来到。 光训斥还不够,赵光还上手了,在基本做好的器械前转来转去,左指右摸,这个榫卯不对,那个楔子位置差了。 这家伙比比划划的,真懂假懂啊?难道是得到了木匠皇帝的真传? 郭大靖索性不急着上前,双手抱膀,在那听着,看着赵公公在表演。 场中摆放的是一架便携式弹力抛射装置,能把两斤重地雷扔到五六十米远。是郭大靖特别要求作坊制造,为山林部队配置的。 不仅便携,还能拆御,用一匹马就能驮两架。拿下来二十多秒就能组装完成,用人力拉动,两个人就能操作。 作为山林游击的火力支援,郭大靖暂时没用火药包抛射炮。一是节省火药,二是铁料不足,最后则是操作的复杂性问题。 不需要太过先进,简单易用是宗旨和原则。 由于黑火药的威力,什么地雷、手雷的个头和重量都要大一些,即便是壮汉,用手抛掷也不过二三十米。这种简易抛射器,则弥补了距离的不足。 “赵大人精通木艺,所说的道理,小人心服口服。”木工坊的大工老单似乎听明白了,上前躬身说道:“小人这便重新制作。” 赵光得到了认可,显摆的心理得到了满足,轻抚着胸口说道:“你是大工,这道理能听懂,也学了一招儿不是。告诉你,杂家可是出自木匠世家,祖传的手艺还能有错?” 郭大靖能画出图纸,但要让他去打木匠,肯定是扯淡。而且,那时代的木匠真的是凭手艺,不用钉子,全凭榫卯连接,还牢固得很。 看老单那佩服的样子不象作伪,郭大靖也没上前询问。 此时,赵光也看到了郭大靖,郭大靖报以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时间不大,赵光也走了进来,客气地与郭大靖见礼。 “没想到赵公公竟然精通木艺,在皇宫里可是给万岁打下手?”郭大靖给赵光倒了杯茶水,微笑着问道。 赵光连忙摇头,说道:“杂家哪有那个福气?只是随着家父干过几年,祖传的手艺,也学会了八九成。” 原来是半路净身入宫,显然也是贫苦之家,被逼无奈。谁家衣食无忧,会把孩子送进宫去呢! 这种事情在当时并不少见,魏忠贤就是一例。 烂赌徒一个,实在混不下去了,狠下心给自己一刀,跑到宫中倒混成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但太监就是太监,依附于皇权的存在。离开了皇帝的支持,屁都不是。也不管权力多大,弄死他们,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郭大靖不想刨根究底,转了话题,问道:“过几天,郭某便要率兵登陆作战,赵公公可愿随军观摩?” 赵光是监军,郭大靖虽然不会被其左右,但客气地询问一下,也表示下尊重。 郭大靖要率军出战的消息,赵光有所耳闻,各个工坊都在赶制所需的武器装备呢!但郭大靖不说,他也不好问,心里却有些不满。 看赵光迟疑,郭大靖又补充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从安全上考虑,赵公公还是留在岛上坐镇为好!” 赵光眉毛一挑,尖着嗓子说道:“杂家身为监军,但有作战自是要随军行动。至于危险,杂家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赵公公不畏生死,忠心王事,郭某佩服,佩服啊!”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除了危险,行军打仗亦是十分辛苦,赵公公也要考虑到身体能不能承受。” “杂家身强体健,绝无问题。”赵光有些不悦,这话好象瞧不起自己似的。下面虽然没了,可腰子不虚。 郭大靖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赵公公转告蒋、沈二位大人,做好随军出征的准备吧!” “好。”赵光也站起身。 二人互相施礼后,郭大靖先行离去。找到工匠询问一番,知道赵光不是瞎指点后,才放下心来。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骑兵墙初建 旅顺。 一片辽阔的原野上,战马在纵横奔驰,马蹄刨起青草泥土,灰尘飞扬上天,几百骑来往冲锋,竟显出了上千铁骑的威势。 李维鸾和刘兴祚带着军官将领们站在高处,眺望着、观摩着、议论着,脸上都显出振奋之色。 建虏善骑射,既有很强的机动速度,又能冲锋陷阵,一直是明军难以匹敌的优势。 “纵是不能与建虏骑兵对冲厮杀,这般严整的冲锋队列,追杀败敌亦能扩大战果。”李维鸾伸手指点着说道:“敌骑分散混乱,我军整齐严密,高下立判。”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笑道:“不比不知道,广鹿岛的骑兵更高一筹,刘将军训练得好啊!” 刘兴祚谦逊道:“是郭将军的办法好,如此巧思妙想,恐怕也只有他能琢磨得出来。” 对此,李维鸾倒是赞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战术打法,会拉近双方的巨大差距。 在热兵器逐渐普及,并占据主导地位后,战场上已经难以出现关、张之类的猛将。 再有武勇,一颗铅弹也能结束生命。如果一颗不行,那就多来几颗。在枪林弹雨中,除非运气爆棚,否则,丧命的概率并不因为你能打而降低。 骑兵墙式冲锋也是一样的道理,面对一排冲来的骑兵,高举在空中的雪亮马刀,你就是能在马上耍杂技,也难以穿越几乎没有缝隙的骑兵队列。 说白了,在集体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武技和骑术,几乎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再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在长枪如林的战阵面前,你就是武林高手,也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以及以一敌多的机会。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退,要么拼。 退就不用说了,拼呢,武林高手和一个或两个最普通的士兵,从轻重和所花费的成本上,就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建虏就是武林高手,自小就骑兵射箭,长大了征战四方。无论是武技,还是经验,都是几年或十几年的时间才苦练出来的。 而广鹿岛和旅顺堡这些新训练出来的骑兵,骑术不敢说精湛,武技也不敢说纯熟犀利,训练时间更是只有两个月。 但组织纪律和集体作战的威力,绝不是人数上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如果与建虏骑兵硬碰,墙式骑兵就有可能打出一比二,甚至是一比一的战绩。 没错,按郭大靖的理解,墙式骑兵冲锋的实质就是拼人。 一两个训练几个月的骑兵,能拼掉征战经年的建虏老兵,甚至是精锐,从成本上讲,就已经是胜利,更是建虏所无法承受的代价。 而且,这还是理论上的。 在面对一堵骑兵墙冲来、几把马刀同时砍来的时候,迟疑、犹豫,甚至是闪躲、退缩,都意味着非死即伤,从而改变最后的伤亡比。 埃及马木留克骑兵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骑术精湛,骁勇善战,但缺少严密的组织,最终败在法军之手。 战后,拿破仑留下著名的论断:“两个马木留克骑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骑兵,一百个法国骑兵能抗衡一百个马木留克骑兵,三百个法国骑兵大都能战胜三百个马木留克骑兵,一千个法国骑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木留克骑兵。” 用哲学的语言来表述的话,那就是“许多人协作,许多力量溶合成为一个总的、新的力量。这种力量和它的一个个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 有些拗口,但还是很好理解。协作溶合的力量,要远远超过这些力量组成的简单的相加之和。 也就是说,一百个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骑兵协同作战,爆发的战力要超过一百个散乱的骑兵。 道理简单易懂,谁都知道,一千士兵组成的严整战阵,两千散兵也未必能攻击取胜。 而李维鸾说的也很符合郭大靖的设想,他也不会用墙式骑兵与建虏骑兵大队正面硬怼。 至少,骑兵出击应该是在建虏骑兵散乱,或是败退的时候。 原野中,骑兵的队列又变了,以十人、二十人一队纵横兜杀。这是对零散敌骑进行的攻击,队列不需太长,更显灵活机动。 队列左侧是小队长,是骑术和武技最高的,手里擎着长枪,枪头上则是一大簇红缨。 随着长枪的倾斜角度变化,红缨如同旗帜,提醒着骑兵控制着马速,保持着相对密集且整齐的队列。 在马上使长矛需要很高的技巧,高速冲撞很容易脱手,甚至是被顶飞落马,远没有马刀的劈吹更容易掌握。 “每队尽量有枪旗指引,更容易控制速度和队列。”刘兴祚微笑着介绍道:“枪旗手的要求,当然要高一些。” 李维鸾点头称赞,说道:“这是个好办法,是刘将军的创意吧?不亲身参与训练,不容易想到这个实用的技巧。” “是大家在训练时提出的建议。”刘兴祚谦逊道:“骑兵营哨官乃是刘奇士,能训练出这两百骑兵,多是他的功劳。” 项祚临伸手指了指,说道:“可是那个盔甲鲜明,纵横驰奔的军官?”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他还是郭将军的结拜大哥,在援朝作战时并肩杀敌而结下的友谊。” 援朝作战时,郭大靖还只是个小旗官,然后是百户、千户,现在已经是游击将军,连半年时间都不到呢! 众人心中生出感慨,但很快又被骑兵的训练所吸引,议论着、赞叹着,也提出了各自的建议和想法。 虽然并不一定要与建虏进行骑兵的交锋作战,但有没有对抗的兵力,却是迥然不同的事情。 就好比两人打架,不是非用兵器,但你有没有,在心理上却完全不同。 骑兵虽少,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东江镇从无到有,再到能够牵制建虏,不也是几年就发展起来的。 只有与建虏厮拼血战过,才会明白要平辽灭奴有多么难,谁敢说出三五年的时间,也不怕风大打了舌头。 所以,东江镇的将士们深知击败建虏的艰难程度,才不会心急,为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战力的提升,而感到欢欣鼓舞。 骑兵墙的演练终于结束了,两部官兵放慢了速度,各自集结。 尚可义作为旅顺的骑兵队指挥,特意来到刘奇士跟前,伸出大拇指称赞,“惭愧惭愧,刘将军练得好兵,我部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刘奇士心中得意,可还假装谦逊,拱手道:“尚将军过奖了。两部骑兵都练得不错,哪有什么差距?” 尚可义哈哈笑着,说道:“刘将军不必过谦了。没有比较,某还沾沾自喜。这一拉出来,确实不如贵部。不过,某也是受益匪浅,从刘将军这里偷学了不少东西。” “说偷学就过了。”刘奇士笑着说道:“好象我们藏私似的。” 尚可义意识到确实用词不当,便岔开话题,把这事遮过,与刘奇士边走边说,热切地探讨起训练经验和心得。 骑兵墙的集体作战方式,极大地降低了对骑术的要求。使得后天训练的骑兵,能够与马背上的民族进行抗衡。 而这种战术打法之所以能获得成功,还是抓住了游牧或渔猎民族的最大弱点,那就是人口少,拼不起。 农耕民族的优势就在于人多,资源广,底蕴厚实,科技水平高,武器装备好。 从萨尔浒之战到现在,明军已经损失了多少人?若是换成建虏,一次上万人的死伤,就足以伤筋动骨。 只要贯彻这个原则,与建虏展开持续的消耗战,凭大明的体量,足以击败建虏。 可惜,象郭大靖这样有着清醒认识,并不断付诸行动的将领,无论是东江镇还是关宁军,都是少之又少。 求战的欲望,杀敌的手段,必胜的信心。 郭大靖三者兼备,也确实不是别人所能比的。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郭大靖全身心投入到对夜不归的严格训练中。 此次出征,拔除建虏的哨地至关重要,他要亲自出马。可以后呢,还是需要夜不归也具有使他放心的作战能力。 伪装潜伏、攀高卧低、涉水急行、侦察刺杀……这些科目在普通部队里也有训练,但夜不归的要求更高,难度更大。 怨言?累得半死也不敢有,人家郭将军还生龙活虎,亲自巡查布哨呢! 放弃,回普通部队,还不够丢人的。待遇高了一档,别人都瞅着羡慕眼热,一下子又打回原形,脸往哪搁? 为了家人能吃得好一点,为了自己的脸面,五十名夜不收咬牙坚持,终于坚持到了令郭大靖满意。 除了两名在训练中受伤,不能参加行动的,全部合格,得到了三天假期和银钱马肉的奖励。 这是战前的休息,和家人团聚,然后就奔赴战场,与敌人展开生死较量。 郭大靖却没有休息,检查了其他部队的准备情况,以及武器装备的数量,才勉强有了一天半的休息。 “靖哥哥,你黑了。”蓉儿往嘴里塞着饺子,不时看着郭大靖,还露出心疼的神情。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黑脸,有些埋怨地说道:“用得着以身作则,跟着一起摸爬滚打吗?” 当然需要,否则怎么建立威信,怎么让士兵心服口服。 郭大靖呵呵笑着,对于肤色的变化不以为意。 经过这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复到巅峰状态,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和必胜的信心。 李秀姐强笑着,把孙嫂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饺子,推到郭大靖面前。 又要出征了,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担惊受怕,夜不安眠。但李秀姐也知道,这是自家男人的责任和使命,他是军人,是将军。 郭大靖把蘸料给妻子推过去,拿起筷子,吃着香喷喷的饺子,随意地说笑着,想让妻子暂时抛开惆怅的情绪。 “赵光他们三个跟着部队训练,表现得怎么样儿?”郭大靖问着藤野英,“不会成累赘吧?” 郭大靖训练夜不收,刘兴治等军官则负责部队,连藤野英也带着几名医护参加了训练。 “勉强合格吧!”藤野英撇了撇嘴,说道:“没想到他们能坚持下来,嗯,刘兴治也给了他们不少照顾。” 自己知道这三人很快就要滚蛋,下场也很凄惨。但刘兴治等军官不知道,尽管有郭大靖的命令,他们还是尽量不得罪朝廷派来的人。 郭大靖只是随口一问,对于赵光三人,他有着耳目监视。而等到打完这一仗,看时间,也就彻底不用担心他们了。 “那两个锦衣卫是习武之人,赵光能坚持下来,某倒是挺意外。”郭大靖笑着说道:“你选的医护也不错。” “那是。”藤野英扬起了下巴,颇为骄傲地说道:“也不看看我的眼光,怎么会选错人呢?” 说着,藤野英转向桌上默不作声,显得有些拘束的阿巧,说道:“阿巧,郭将军很平易近人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阿巧抬头看了一眼,勉强笑着点头,却依然小心翼翼。 李秀姐给阿巧挟了满碗,笑着说道:“都吃了,不准剩下啊!” 阿巧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神情,低声道:“谢谢夫人。” 蓉儿咯咯笑着,说道:“你比我大,也要比我吃得多。你看我,又长高了,还可有劲儿呢!” 郭大靖温言说道:“军营里今天也改善伙食,你在哪吃都是一样,可不用客气。” 藤野英说道:“阿巧,在郭将军家里要是吃不饱,传出去可丢他的脸。” 阿巧连连点头,却还是不太敢拿正眼看人,可还是有人看到丫头的眼中闪过晶亮。 这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呢! 李秀姐心中暗自叹息,虽然只比阿巧大三岁,可身为人妇,蓦地觉得自己已是大人。准确地说,是在心理上把十五六岁的女娃当成了小辈,当成了孩子。 如果不是大靖哥,自己恐怕连她都不如。阿巧好歹是在岛上,自己呢,却要在建虏的淫威下苦苦求生。 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李秀姐眼中闪过感激和关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鲜义友,再出征 郭大靖并不知道妻子想得挺多,他也看到了阿巧的神色,不免心中触动。 辽民百姓啊,失去了故土家园,只能蜗居海岛,艰难求存。可朝廷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或者说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何止是辽民百姓,全天下的百姓,对于朝廷来说,活得多苦,死了多少,都不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 一岛,数岛,一镇,辽东…… 郭大靖虽然决意改变历史,改变以百万计汉家百姓的命运,但也只能是一步一步地来。 现在,他只能做到一个广鹿岛的改变,还不是特别稳固。但看到岛上军民的生活有所起色,也令他感到欣慰。 “等我回来,用辣椒做菜,请你们吃。”郭大靖转头看着长得很好的辣椒,笑着活跃着气氛。 藤野英呵呵笑着,盯着绿叶掩映中的红色的西红柿,显得对此更有兴趣。 院中的辣椒和西红柿是小意思,大规模种植的土豆和黑麦,长势良好,才令郭大靖感到高兴。 朝廷和袁督师对东江镇卡脖子的时候,尽管能想方设法从东南购粮,但自力更生的产出,依然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是各岛全部种植,再加上多半个金州,应该能够渡过难关。 等到秋收后,产量有了具体的数据,才能够令人信服,也才有足够的种子,明年更大规模的种植才有条件。 崇祯啊崇祯,还有朝堂上的混蛋文官,最后别赶尽杀色,逼老子到京城去搬运啊! 郭大靖觉得搬运是个好词儿,比偷文雅多了。微抿起嘴角,他不禁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 火枪,尽管西夷所用的要先进一些。但对于大明,乃至朝鲜,要仿造的话,并不存在太大的技术困难。 只不过,因为作战思想和需求的不同,并不容易接受别家的武器和制式罢了。 当然,制造的工艺水平,以及工匠的认真程度,决定了火枪的性能,以及耐用的程度。 比如大明,主要制造鸟铳,口径小、枪管长,射程较远,但对于重甲建虏的杀伤力远远不够。 况且,匠户制的弊端,以及官员的层层克扣,便得大明官营作坊造出来的火枪质量差劲,不受大明将士的欢迎。 反倒是三眼铳,因为粗厚耐用,安全性高,而成为大明军队中装备最多的火器。 三眼铳就是火门枪的一类,射程和杀伤力都不敢恭维,已经是相当落后,甚至是早该淘汰的火器。 郭大靖在援朝作战时,便有意地搜刮朝鲜火铳,主要就是看中它的安全性。 但朝鲜火铳的杀伤力,依然不能使郭大靖感到满意,这才派藤野正前往澳门,购买当时威力最大的重火绳枪。 尽管郭大靖做好了狠砸一笔钱,以获得尽可能多的重火绳枪,在明年的占领金州行动中派上用场。 但他也没放弃自己造枪的计划,更没有舍弃轻型火枪的想法。 重型火绳枪要靠西夷,轻型火枪的来源,便是离得最近的朝鲜。通过并肩作战而结下的情谊,郭大靖早就跟崔孝一等人说好,通过他们购买朝鲜火枪。 至于崔孝一等人怎么弄火枪,那就比较简单了。可以通过官身,从仓库里调拔,还可以让工匠打造,反正有钱就能堵上窟窿。 更为有利的一点,则是新任义州府尹林庆业,是坚定的拥明仇金派,对崔孝一等人给予了大力的支持。 史书所记,林庆业的一生基本上都是为大明效忠,为建虏和朝鲜所不容后,还逃亡到明国,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抵挡建虏。 后来,连马腾高都降清了,林庆业这个朝鲜人还打算逃到南方,继续和清军干。 最后,林庆业竟然被明军部属出卖,为清军所获,在押解朝鲜的路上,为朝鲜权臣金自点所害。 一个异族人,一个外国的将领,能为大明朝做到这份上,着实令人钦佩。而出卖和杀害他的,竟是战友和本国人,也实在令人唏嘘。 此时,这位操明国的心比操自家的心还多的林庆业,正带人在白马山修筑城池工事。 经历了丙子胡乱后,林庆业认为建虏很可能还会进犯。就算不来,武备也要加强。所以,他要构筑白马山城防线,将来犯之敌拒之防线以北。 也正因为林庆业的忠明仇金,崔孝一等大批朝鲜义兵得以保存,身份自然成了朝鲜官军,义州驻军。 “大人。”崔孝一拿着图纸,来到林庆业跟前,指点着说道:“城墙外尖形马面的角度,好象还可以再狭窄一点,更利于火枪侧击。” 林庆业看了看图纸,又在城墙上伸直手臂进行目测,才开口说道:“郭将军在信上也说了,图纸只是参考,可视情况灵活改动。” 停顿了一下,他又询问道:“弩弓的打造还要加快,百姓们争取每家必备,再抽时间加以训练。这样的话,若有战事,便可迅速聚集起数千兵丁。” 义州的军队在数量上是有限制的,毕竟朝鲜朝廷也没那么多钱养兵。林庆业便接受了崔孝一的建议,全民皆兵,或者称为藏兵于民。 “大人放心。”崔孝一躬身道:“卑职一直在督促,不敢放松。” 林庆业点了点头,举目瞭望山城外的山峦沟壑,沉声说道:“五百枝火枪,一千斤火药,三千斤铁料。你亲自押送,选得力可靠的人,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卑职亲自挑选人手,皆是可靠忠诚。”崔孝一说道:“走水路,直到广鹿岛,中间不作停靠。” 郭大靖早就把一万两银子押在崔孝一这里,枪枝、火药、铁料也按市价购买,运到即付。 有银子就好办事,不管是召集工匠打造,还是从朝鲜其它地方收购,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有办法。 交情是交情,郭大靖从不滥用,也不让朋友难做。 他也把从朝鲜获取物资视为长远之计,毕竟离得近,朝鲜的一些资源也不缺。比如煤和铁,北安平道就有矿山。 至于抚顺的铁,鞍山的煤,要从建虏手中抢过来,谈何容易? 而且,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吝分享。比如棱堡的图纸,也通过郑凤寿,送给了崔孝一。 “见到郭将军,替某致谢,并带句话。”林庆业轻轻拍了拍城墙,说道:“林某甚是期盼,能有与郭将军并肩作战,共敌建虏的一天。” 崔孝一躬身领命,告退而去。 郭大靖,有勇有谋,是个人物。 林庆业这般想着,略有些遗憾。建虏入寇时,他被诬陷免职,未能与郭大靖共同对敌。 来日方长,与建虏为敌作战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见到斩杀奴酋、奇谋破敌的郭将军。 崔孝一交卸了修筑防线工事的工作,立刻召来了自己的亲信,安宗禄、金念良,安克诚等人,都是随他与建虏作战厮杀的战友,绝对信得过。 后金与朝鲜盟誓后,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条款,但朝鲜王室已经不敢再与后金为敌,也严令下面官员将领,不得与东江镇交结,避免激怒后金。 在这种情况下,向郭大靖出售火枪、火药等物,如果被外人知晓告密,林庆业和崔孝一都获罪非小。 所以,不管是搬运物资,还是驾船航海,崔孝一都非常谨慎小心,全部都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能再见到郭将军,实在是太好了。”崔孝一掩饰不住的兴奋,“书信来往太不便了,就盼着能当面畅谈。” 金念良呵呵笑着,说道:“郭将军升官了,可还是那么勇猛,又建功勋。鞍山驿堡先登,手刃数十建虏,听起来就让人血脉贲张。” 金重国若有所思,缓缓开口说道:“崔兄,某觉得可派些人在郭将军麾下听令作战。既学到东西,又增长经验。若建虏日后来犯,这些人便是中坚骨干。” 崔孝一沉吟着没有马上决断,但看脸色,却是颇为意动。 金重国又补充道:“也不说是派遣,以免给林大人和你招惹麻烦。便说是自愿,与建虏有仇。” 安克诚出言赞同,说道:“建虏那边有朝奸,东江军中有朝鲜义士,不奇怪。” “建虏攻打我国时,烧杀淫掠,与其有血海深仇的多了。”金念良附和道:“个人行为,报仇雪恨,建虏也无可奈何。” 崔孝一终于用力点了点头,以战代练,培养出骨干中坚,确实对日后的作战有利。 况且,这几人说得有道理。若是建虏追究,就说是私自逃到东江镇的,这个责任也就推脱出去了。 “好,就这么定了。”崔孝一说道:“一次去的不要太多,到了郭将军那里也分散入军,成建制的话引人注目。” “某的提议,某便算第一批吧!”金重国笑着说道:“正好运送物资过去,某便留在郭将军麾下做个小兵。” “某也算一个。”安克诚也抢着名额,说道:“家里,就劳崔兄等多照顾了。” 众人七嘴八舌,又有数人要随郭大靖征战。 崔孝一挑选了一下,家中有父母妻儿,负担比较重的,他便婉拒。最后,有十二个人算是合格,成为第一批加入东江军的朝鲜人。 ………………… 夜色昏暗,冷清的月亮挂在天空,使得山林象是泛着青烟似的薄雾。 郭大靖想不到又将要多了不少手下,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搜索前进。 他是一个人在前,后面几十米外是精锐的夜不归小队。利用红外瞄准镜,黑夜便是他的战场,是他最有利的武器。 悄然潜近,郭大靖端起弩弓,瞄准射击。 一个身影晃着在树后倒了下去,一箭爆头,无声毙命,郭大靖又干掉了一个建虏捉生。 显然,离建虏的哨地已经不远,郭大靖愈发认真地观察,愈发小心地前进。 在干掉了第三个建虏暗哨后,郭大靖过入树林深处,终于发现了建虏的哨地。 哨地设置的很隐蔽,暗哨也放出很远,甚至是三个,建虏还是很警惕的。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郭大靖,最顶尖的潜伏伪装袭杀大师。 没错,郭大靖是作弊了。可那又怎么样,谁让建虏倒霉呢! 都是建虏的精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毙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个帐篷在密林间清理出的空地上,一个明哨在外面游荡。他的警惕性就差了很多,显然是过于信赖外围的暗哨了。 郭大靖潜伏不动,弩弓随着明哨在缓缓移动,直到明哨走到离帐篷稍远的地方,他才冷静地扣动了板机。 建虏被一箭射穿狗头,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猛地一歪,倒在了杂草中,且没有惊动其他的建虏。 郭大靖向身后发出了暗号,便继续监视着建虏的哨地,等待着后面夜不收小队。 过了有一刻钟左右,韩仲带着小队摸了上来,在郭大靖的手势指挥下,悄然散开,包围了几顶帐篷。 郭大靖虽然还在戒备待发的状态,却准备看着自己训练的夜不收来结束战斗。 摸掉暗哨,显然是困难的,郭大靖不借助瞄准镜,也不敢说就能找到躲藏隐蔽得很好的建虏。 所以,这个工作他来独立完成。但训练出来的夜不收,同样也要在实战中增长经验,他也不能总是随队出征。 帐篷帘子一挑,一个建虏低着脑袋便要钻出来。 噗!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胸膛,一名夜不收拉着建虏的衣领,将垂死的建虏拉了出来。 身后的几名队友拥上,向着帐篷内的敌人,发射弩箭,顷刻间便结束了战斗。 其它帐篷内的建虏也在猝不及防的袭杀中,纷纷毙命,连象样儿的反抗都没有。有的甚至还在睡梦中,便去见了阎王。 郭大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收起弩弓,缓缓站起身。 尽管离他的最佳设想还有些差距,但这些夜不收的表现,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包围哨地、围攻帐篷,他们的动作足够熟练,使敌人完全没有发觉。袭杀建虏也够狠,够利索。 留下几个人收拾战场,接应后面的大队人马,郭大靖率领夜不收小队继续前进,准备趁着黑夜,突破建虏的预警拦截线。 第一百五十章 山林可用,江河亦可用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建虏的哨地,或者说预警拦截线,应该是两层,最多不过是三层。 也就是说,在一个突破口,只要摸掉两个或三个哨地,就能成功地潜入建虏统治区。 每个哨地的建虏应该是十人,如果大军进击,他们当然是抵挡不住。但哨地的作用是拦截东江军的哨探谍子,并提供预警报信儿,并不需要硬碰硬的战斗。 所以,隐蔽地拔除建虏哨地,使建虏统治区的守军完全没有防备,才是此次潜入作战能否成功的关键。 郭大靖和不收小队离开约一个时辰后,刘兴治率领大队赶到了这里,和留守人员短暂的交接后,又继续前进。 几具无头的尸体,都被剥除了衣甲,凄惨地扔在一处坑中,由赵光和两个锦衣卫过目后,刘兴治便让人掩埋。 这倒不是要吓唬赵光等人,死尸嘛,也吓不住什么人。他们是监军,检验下战果,也是正常的。 “郭将军神勇。”赵光故作平静地点着头,“无声无息就解决掉建虏,为大军前进扫清道路。” 刘兴治笑了笑,说道:“若说伪装潜伏和袭杀,没人是郭将军的对手。这在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蒋宝和有些诧异地问道:“难道每次作战,郭将军都象现在这样,冲在最前面?” 刘兴治说道:“作战时倒未必如此,但侦察潜入,为确保万一,郭将军多要亲自率队在前。” 接着,他又补充道:“比如上次袭击鞍山驿堡,郭将军便一直在前,使得部队能顺利潜入并成功行动。” 赵光的目光闪了一下,说道:“难怪都说郭将军与建虏仇深似海,隔几天不杀建虏便手痒心烦。” 刘兴治倒是知道这是郭大靖有意让传的,吓唬赵光等人,便咧嘴一笑,说道:“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停顿了一下,刘兴治又添油加醋道:“郭大人其实更恨内奸,特别是给建虏做帮凶的汉奸。不知赵公公和两位大人可听说海刑,郭将军发明的,专对付汉奸。” 赵光垂下眼帘,脸上有些变色。 蒋宝和与沈宗贵互相对视,不免露出几分恐惧。 这也是郭大靖吓唬他们的,胡编乱造出来的海刑。就是把人从船上吊入海中,让海鱼从脚、腿、身体吃起,直到啃得只剩骨头架子。 刘兴治没那么胆大,可也不喜欢朝廷派来的太监和锦衣卫。任谁头上有个上司,还狗屁不懂,也不会高兴。 看到三人的神情,刘兴治心中升起快感,知道郭将军编造的海刑真把他们吓唬住了。 “海刑是郭将军特意琢磨出来对付汉奸的,人半吊在海里,鱼呀蟹呀啃食其肉,盐水还渍着,那疼痛比千刀万剐还厉害。最后啃成骨头架子,只剩下脑袋,还惨叫连声呢!” 刘兴治绘声绘色地描述,索性再吓吓这三人,省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地瞎指挥。 赵光干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宗贵和蒋宝和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干笑了两声,目中的恐惧之色更浓,打着哈哈也离刘兴治远了些。 原来讲故事也很有意思啊,看把这三个家伙吓得。 刘兴治坏笑两声,命令部队稍事休息。 休息啦,姚新在草地上铺了块油布坐下,从包里拿出饼,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对于随军赶路,她有经验,尽管上次是被看押,但并没有绳捆索绑。至今,她还记得吃到的最香的饼。 这个饼是她亲自己做的,对于能自己制作干粮的,军队发放粮食、肉、盐。但份量必须做足,不能在路上吃别人的。 姚新给爷爷留了些肉干,在饼中又添了些杂粮,份量倒是足够。她也不觉得难吃,更不担心体力会不够。 人家是有经验的,打起仗来就有肉吃了。不管是羊肉、马肉,都好吃。 姚新吃得香甜,还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她瞟到旁边的阿巧,和她一样也在啃饼,还就着肉干儿,嚼得很香。 两个丫头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有伴儿啦,还有着共同的爱好,两人越来越有亲近的感觉。 不远处,藤野英收起了小镜子,行军打仗也忘不了检查仪容,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两个手下的举止,她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除了吃就不会别的,藤野英自然不会带上她们。关键是人家既能吃,还能干,在医护队中是翘楚。 从兜里掏出块糖,藤野英放进嘴里含着、嚼着,甜中还有花生碎和榛子的香味,这也算是她带的干粮。 郭大靖让吴九成从山东购买物资,其中就有一些南方的蔗糖。 藤野英不知道郭大靖是在搞着研究,以为是吃的,便缠着要了一些。熬成糖浆,又掺了点碎花生和榛子,做成了她爱吃的糖果。 这家伙还是个会吃的,藤野英品味着口中香甜,想起这个做糖的办法还是郭大靖教的。 把买来的那些蔗糖都做成这样儿的,不仅自己吃,应该还能卖钱吧? 藤野英只是想想而已,却也猜测郭大靖不知在用糖搞什么,神神秘秘的。难道这糖还能做成杀敌的武器不成? 在糖里下毒药,再给建虏吃?建虏要那么傻,直接喂毒药得了,把糖省下来不好吗? 藤野英胡思乱想,也确实到了该胡思乱想的年纪。她想得最多的还是郭大哥,嗯,想老爹和郭大哥一样多。 只不过,郭大哥越来越忙,还有了家,能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太少。 藤野英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嘴里的糖嚼得咯嘣响。 ……………. 拔除建虏的哨地,并不是此次行动的唯一目的。 夜不收小队要增长实战经验,训练了数月的部队也同样需要在实战中进行锻炼。 而秀岩作为连接海州、凤城的中继点,将成为郭大靖重点打击的目标。一旦建虏在秀岩站不住脚,整个防线便出现缺口,可能不得不再往内陆退缩。 从地图上看,海州、秀岩、凤城、镇江这道防线,并不是直的。如果把海州换成盖州,才是比较正常的。 也就是说,秀岩的西面比较空,能指望的增援多半是凤城。同时,秀岩周边的密布的山林和纵横的河流,也对建虏的机动能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郭大靖率领夜不收小队一夜之间行进近三十里,拔除了建虏的三个哨地,越过高岭山,终于成功突破,逼近了秀岩城。 说是逼近,也有几十里的路程,郭大靖没有盲目进击,率领部队在高岭山休整了一天,并对周边的敌情进行了侦察刺探。 通过审讯俘虏,得到了相对准确的情报,郭大靖和军官们商议之后,决定对秀岩城南面的建虏据点进行突袭作战。 后作为秀岩城以南的前哨据点,这里约有一百多建虏驻守。在兵力对比上,郭大靖这边占据着明显优势。 即便如此,强攻依然不是郭大靖的首选,刘兴治等军官也同样认为当以智计取胜。 “后堡以北是西堡,然后才是秀岩城。”刘兴治指点着地图,说道:“我觉得与袭击鞍山驿堡时差不多,或许可以采取相同的打法。 建虏所设的据点,类似于明军在辽东的墩、堡、寨,前小后大,以秀岩城为中心,向外延伸布置。 根据情报,后堡、西堡作为秀岩城延伸出的据点,驻守的兵力都不算多,秀岩城内却有两千建虏,不可小觑。 郭大靖微笑不语,也不插言,听着军官们各抒己见。 任何作战计划的制定实施,都要考虑到实际情况,即选定战场的地形地势。抛开这一点,就是纸上谈兵。 袭击后堡,伏击西堡来援之敌,在秀岩敌人扑来前,撤入山林。这与袭击鞍山驿堡的战术是一模一样的,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一样会有陡山夹道,以炸石杀伤敌人,但此次的兵力也雄厚,就是在野地伏击,也基本上没有失败的道理。 但郭大靖却不是这么想的,至少不是完全赞同刘兴治等人的打法。 除了有些纸上谈兵外,对于秀岩之敌的畏惧,使刘兴治等军官放不开手脚。就象做贼似的,偷一把就跑,占点便宜便很满足。 众人商议得差不多了,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到郭大靖身上,等着他拍板决定。 在刘兴治等人看来,计划已经够好,不出意外,后堡、西堡这两百多建虏,被全歼的可能性很大。而秀岩的敌人,也不会被惊动。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计划很好,既消灭了两个据点的敌人,又不致被大股敌人很快追杀。” 停顿了一下,他话锋又转,说道:“但在本将看来,山林的地形是有效利用了,但河流呢?” 说着,他在地图上轻轻拍了拍,“秀岩城南面便有,虽然不是很宽,但要涉渡却做不到。我记得,在之前搜集情报资料的时候,有几个本地出身的士兵,说过河上有桥。” 刘兴治挠了挠头,有点印象,但他没当回事儿,记得不是很清楚。 “确实有河流,也确实有桥梁。”哨官王前说道:“军中应该就有本地的士兵,召来一问便可。”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时过境迁,你们怎么能保证桥梁还在,又怎知河水有多深?没有实地侦察,是不能作为制定计划的依据的。” “我军带着不少地雷,不仅能杀敌,还能炸毁桥梁。”郭大靖缓缓说道:“是阻断秀岩之敌,还是将秀岩之敌诱出,利用毁桥分作两段,歼其一部?” “有利的地形地势不仅是山林、悬崖、狭谷,还有纵横的河流。建虏骑术精湛,但却是旱鸭子,没几个会游泳的吧?” “带着畏惧秀岩之敌的心理,制定的计划虽细,我感觉有些缩手缩脚。” 郭大靖最后笑着说道:“咱们先袭后堡,争取全歼敌人,不走漏风声。接下来的行动嘛,有个预案,看侦察的结果,再作最后决定。” 隔着后堡和西堡,虽然能够潜过侦察,但因为距离较远,比较困难。怕的便是一旦失手,反倒被敌人提前发觉。 先拿下后堡,再潜过西堡切断敌人退路,即便不能利用河流或桥梁对秀岩之敌进行打击,两次作战取胜,也差强人意。 如果河流或桥梁能够利用,那就把西堡和秀岩的敌人算到一块儿考虑,进行连续作战。 这次行动,郭大靖可是出动了一千二百多人,更携带了不少武器弹药。 尽管和秀岩敌人相比,还是处于劣势,但利用地形地势,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可能。 况且,秀岩敌人不太可能会倾巢而出。 一方面是建虏对于本身战力的盲目自信,千骑已经足以横冲直撞,数千东江军也不是对手。 另一方面则是情报的疏漏或者是误判,建虏认为能无声潜入进来的,不太可能是大股敌人。 最重要的还是战争的形式,战斗的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建虏纵然有所觉察,也不会太过重视,更不可能有对应的战法。 计议已定,刘兴治主动提出带一支部队轻装前进,先行潜过后堡,切断后堡之敌的退路,并做好伏击西堡之敌的准备。 显然,郭大靖提出的意见对他有所触动。对于能否利用河流桥梁对秀岩之敌予以打击,他的心思也热切起来。 夜幕降临,郭大靖带领部队开始行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行进,潜近了后堡。 在夜色中,郭大靖认真地观察瞭望。后堡的守卫并不严密,这让他想起了鞍山驿堡的袭击战,简直就是一次翻版。 也不全是,后堡并没有鞍山驿堡那么高大的城墙,那么完备的防御设施,说是个寨子或营地,倒是更为准确。 尽管修筑在一座土山上,扼守住了山下的大路。但对于郭大靖来说,潜袭比鞍山驿堡还要容易。 简单布置了任务,郭大靖一马当先,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夜不收小队向营寨潜伏而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林家兄妹,炸桥歼敌 江苏苏州太仓东刘家港。 元代开始海运漕粮后,便由此出海。因此,又有天下第一仓之称。而郑和下西洋,也是由此出发。 两条中等型号的沙船缓缓驶离码头,向南直入茫茫大海。 沙船是长江口一带的平底海船,结构独特,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且更适合在北方海域航行。 同时,因为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海上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载重量大。 中等型号的沙船,载重在四千石到六千石,约合五百吨到八百吨。最大海运沙船,甚至能达到一千二百吨左右。 林天生坐在船舱内,轻呷着香茶,随意翻看着一本书,不时微微点头,好象从书中颇有所获。 万石米收购完毕,趁着顺风,便要送到辽东,送到广鹿岛,完成与郭大靖的约定。 两艘船上除了米,还有布匹和白糖,也是郭大靖指定的货物,并给了定金。 不为外人所知的,船上还有五百枝重火绳枪和六门红夷大炮,是从澳门葡人手中购买的。随船前往辽东的,还有四位葡人和他们的随从。 林天生对于郭大靖交办的事情,还是尽心尽力的。 通过与林家有生意往来的葡商,以及嘉兴的意大利传教士,他和藤野正终于顺利到达澳门,并购买了火绳枪,并聘请了葡人枪炮师。 重火绳枪,被明人称为鹰铳,澳门的葡人手中也存货不多。这还是等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凑齐能够拿得出手的数量。 郭大靖说定的是越多越好,越快运到越好。藤野正便让林天生先把这些火枪运走,他继续呆在澳门,押运下一批火绳枪回辽东。 回到嘉兴,林家管事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收购了万石米粮。正好,林天生装船后也不耽搁,即刻出海,前往辽东。 “东家。”一个管事儿匆匆进舱,脸色怪异地禀报道:“小姐,小姐藏在船上。” 林天生吃了一惊,腾地站起,斥道:“怎么搞的,她藏在船上,就没人发现?” 管事儿很委屈地低下头,辩解是不敢的,也确实有他的责任。 “现在掉头靠岸。”林天生沉声吩咐道:“把她带来见我。” “哥,不要靠岸啦!”林婉儿就在舱门外,听到哥哥的话,赶忙推门进来,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你是最疼我的,就忍心看我跳火坑里?” 林天生翻了下眼睛,说道:“又要拿陈家说事儿,我不是已经拖延了婚期,等到明年再说嘛!” “可我怕陈家趁你不在,前来抢亲。”林婉儿扁着嘴,嘤嘤欲泣的小可怜样儿,“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成天提心吊胆,睡觉都做噩梦。你看,我是不是又瘦了?” 林天生不用看也知道,妹子倒没说谎。可这门亲事是已故老爹给定的,他也不好毁诺退亲,尽管听说陈家那儿子甚是不堪。 “抢亲,陈家不敢,你瞎担心。”林天生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委婉地劝道:“还是先送你回家,大哥月余便回来了。” 林婉儿哼地一声,坐在了椅中,倔强地说道:“你上哪我都跟着,要把我送回去,我就偷跑,你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林天生伸手指着妹妹,好半晌才无力地放了下去。 这个妹子最受疼爱,也养成了娇惯的性子,说得出来,也真是做得到。 “不用掉头了,直去辽东。”林天生最终也没办法,交代了管事儿,坐在椅中生着闷气。 林婉儿倒是高兴了,逃避亲事是一方面,能出外见见花花世界,也是值得欣喜激动的。 见老哥生气不说话,林婉儿嘿嘿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哥,那个郭将军值得你全力帮助吗,垫了那么多钱,家底都快掏空了呢!” 家底掏空是夸张之语,林家虽不是巨商豪富,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重火绳枪八两一枝,千斤红夷炮三百两一门,五百斤的百两左右,购买这些武器装备一共花了五千多两。 但藤野正又追加了加急的订单,一千枝火绳枪,十门千斤红夷大炮,即便量大优惠了不少,也有将近一万两。 而定金就是林天生垫付的,再加上购买粮食、布匹、白糖等物,差不多掏了七八千两。 林天生喝了口茶水,气消了些,但还有些不悦,口气也有些生硬,说道:“你懂什么,不过万八银子。若是结好郭将军,林家可能就此富甲一方。” “就凭这个——”林婉儿拿出小镜子,向着老哥晃了晃。 林家垫资,藤野正便把镜子作为抵押。林天生并没打算卖掉,就给了最疼爱的小妹。 林天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我和天佑看到过比这大好几倍的。况且,我们都看好郭将军,认为他日后会发达。” 林婉儿先是惊讶,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镜子,肯定很值钱。但随后又觉得大哥是不是有些草率,寄厚望于一个征战沙场的武人。 “郭将军是个很奇怪,也很有趣的人。” 林天生垂下眼帘,微露笑意,缓缓说道:“说得不好听的话,打起仗来不要命,象是个亡命徒;可坐下来说话聊天,却又给人另外的感觉,觉得他为人豪爽真挚,值得结交。” 林婉儿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他表里不一呢,辽东可是他的地头,耍赖不给钱怎么办?” 林天生瞅了一眼妹子,说道:“他是要与林家长期合作的,不会为了那点钱自毁名声。而且,我感觉他比咱们林家还有钱似的。” “那么有钱还拼命打仗?”林婉儿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很矛盾。 林天生哼了一声,说道:“与建虏有血海深仇,郭将军岂能不报?也正是如此,才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吧!” 林婉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用怜悯地口气说道:“家人都死于建虏之手,只剩下他一人,确实是血海深仇,大丈夫亦当报仇雪恨。” 林天生提醒道:“到了岛上,在郭将军面前少说此事。” “知道。”林婉儿说道:“我又不傻,提人家的伤心事干嘛?” “还有——”林天生又想起一事,说道:“听说郭夫人被建虏砍断一臂,若是能见到,也莫要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哦,林婉儿眼中又闪过怜悯,断臂的女人啊,真可怜。 …………………. 后堡在晨光中苏醒,似乎又是一个与平常一样的清晨。有建虏在寨墙上来回巡视,但里面已经换了主人。 潜袭成功,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一百多建虏被全歼,无人漏网,也就没有走漏风声。 刘兴治在半夜时分便率领部队及二十余名夜不收潜越西堡,既切断西堡之敌的退路,又前出侦察,要摸清西堡与秀岩城之间的河流、桥梁的情况。 是围点打援,还是继续潜袭,都要根据侦察刺探的结果来确定。西堡的敌人稍多一些,但对于一千多军队来说,还是能够战而胜之。 郭大靖此时正在完善着地图,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因为受不了那个时代的粗糙地图。 跟鬼画符似的勾勾弯弯,勉强能作为参考,但要用到军事指挥上,却还差得很多。 地图要精细一些,最好再做一个沙盘,山川、河流、城镇等等,一目了然。 之所以要不断深入打击建虏,郭大靖还有着解救辽民百姓,壮大东江镇的想法。 沿海地区的百姓,要么逃到东江军所控制的岛屿,要么被建虏强迁到内陆。不突破建虏的防线,根本无法把他们救出来。 当然,也有不时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但毕竟是九死一生。郭大靖要做的就是将据点向北推,建立起游击区,更好地接应辽民。 既然秀岩地区在山川河流上都合适,多次出击,既锻炼部队,又熟悉此地的地形地势。 “郭将军。”赵公公不请自来,堆着笑容打招呼,“忙着哪?” “公公请坐。”郭大靖报以和善的笑意,伸手示意,说道:“把地图修改一下,日后作战时更方便。” 赵公公连连点头,坐在椅中,开口说道:“郭将军身先士卒,每战争先,着实令人钦佩。”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公公过奖了。” 赵公公眨巴着眼睛,试探着问道:“深入敌区,行动要谨慎小心。秀岩城的两千建虏精骑,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毕竟,敌强我弱,我部又是孤军深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公公此言极是,某亦不是鲁莽之辈。带着将士们出动杀敌,也要尽量让他们安全回去。当然,有战斗,就有流血牺牲。”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笑着补充道:“公公放心。建虏虽凶悍,我部也是有备而来。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赵光呵呵干笑,觉得自己这般说话,显得有些胆小,是不是又让郭大靖小瞧了。 郭大靖倒没这个想法,身为太监,能随自己出征,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且,赵公公还乖得很,并不胡乱插手军事指挥。 营寨内一切如常,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只是炊烟不断升起,接近寨门的话,还能闻到肉香。 “去吧,多烤些肉带上。”藤野英看到伤员已经全部包扎处理完毕,温言对着几个医护说道:“再好好睡一觉。” 闻到肉香,姚新和阿巧的眼睛都亮了。但能顶住诱惑,不时舔嘴唇咽唾沫,却一丝不苟地做完工作,还是令藤野英感到满意。 深入敌后,如果能够以战养战,那是最好的。如果只靠自身携带的干粮,当时也只能维持不到十天的时间。 如果除去行军赶路,再加上返程,能够作战的时间就会很短。当然,这不包括郭大靖这个移动仓库的作用,他也轻易不会使用。 这回没有羊肉,只有马肉,也很好呢! 姚新熟练地烤着肉,还不时端起碗,喝着肉汤,吃着肉块,再啃两口饼子。 “把肉烤得干干的,好保存。”姚新还向旁边的阿巧传授经验,“上回就是这样,我一直吃了十几天呢!” 阿巧已经被姚新熟练的动作吸引住了,听到建议,不由得笑着点头,有些钦佩地说道:“我来得晚,很多东西都要好好学呢!你真厉害,还认得草药。” 姚新在行进的路上也不闲着,碰到认识的药草便顺手摘下,现在已经捡了一挎包。 “我认识的也不多。”姚新实话实说,说道:“你想学,我教你好了。” 阿巧用力点了点头,学着姚新,抓紧时间烤制肉干。 经历过饥饿的人,才知道那种滋味简直能让人发狂发疯。姚新和阿巧有过这种感受,阿秀和蓉儿也有,整个东江镇的军民差不多也都经历过。 所以,对于吃饱或者吃好的机会,每个人都很珍惜。姚新烤好的肉干,还想留一些给爷爷吃。很多士兵也想着家人,想着弟妹或儿女。 黄昏的时候,刘兴治派回了人,带着侦察结果,也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你再辛苦一下,告诉刘兴治,我部夜半潜袭西堡,让他放走几个,给秀岩城的敌人报信儿。” 郭大靖写好了命令,交给韩仲,又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 “放心吧,大人。”韩仲接过一袋烤肉,施礼告退。 郭大靖命令部队加紧休息,拿着刘兴治所画的简单地图,又认真地研究起来。 西堡与秀岩城的大路,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河水不宽,但不可涉渡。也就是说,炸断桥梁,就足以阻挡或分断建虏。 当然,这条河上还有其它的桥梁,据刘兴治派人侦察,离得最近的在下游十几里。 十几里,折返的话就是二三十里,以骑兵的速度,用不了一个小时。 如果炸桥截击敌人,在一个小时内要消灭敌人,还要安全撤退,或是做好与绕路敌人再战的准备,郭大靖觉得比较冒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幕府倭商,截断歼击 解决的办法也简单,派人把另一座桥也毁掉,使敌人继续绕远,也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样的话,还可以多放过桥一些敌人,多取得战果。 比如三四百建虏,以一千多的兵力伏击,各种武器全部使用的话,伤亡也不会太大。 三百左右吧,别太贪了。尽快消灭敌人,尽快撤入山林,尽量保证安全。 郭大靖做出了决定,在地图上补充完毕,才合衣躺倒休息片刻。 谋划说白了就是算计,有“算”这个字,就决定了其中需要精明的头脑,至少要会算术。 敌我兵力对比,战力对比,粮草几何,路程多远……这些都是需要计算清楚,才能作为作战的依据。 在这方面,郭大靖就显得比较有优势。 刘兴治等人的算法比较正规简单,郭大靖则会把很多因素都加进去,还有换位思考,把敌人的考虑也尽量算进去,显得更加细致全面。 郭大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起身出了屋子,召集军官,集合部队,在夜色中向着西堡急进而去。 ………………….. 澳门。 夜色已深,而藤野正的住处,却正招待着客人,推杯换盏,酒兴正浓。 久违的倭语越来越熟练,藤野正和两个倭人谈得投机,清酒是一杯接一杯,喝得尽兴。 “藤野兄有大明军方作后台,出手阔绰,着实令人羡慕。”小林浩一举杯相敬,说道:“那葡人视藤野兄为贵宾,也着实令我等倭人脸上有光。” 藤野正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道:“小林先生过誉了。在下也是适逢其时,得到贵人赏识。此次办好了差使,倒是幸不辱命,可以回去覆命。” 小林浩一接着吹捧了一番,同伴大谷川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旁插言道:“藤野兄,不知能否把我二人引荐给那位贵人?” “如果藤野兄能引荐,不管结果如何,必有重谢。”小林浩一见同伴把话挑明,也点着头说道:“如果能借此与大明建立直接商贸,便分藤野兄两分干股……” 明朝中后期,倭寇成了明朝的重大隐患,直到嘉靖年间,在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大破倭寇后,才算基本肃清。 为了减少来自海上的威胁,明朝断绝了与日本的贸易往来,嘉靖七年明朝罢宁波市舶司,“倭自知衅重,无由得言贡市。我边海亦真实戒严,无敢通倭者”。 万历二十年,日本发动了侵朝战争,明朝派兵入朝参战,历时数年之久,击败了日军。 此后,明朝更是加强了对日本的贸易封锁。明朝“恐贡市往来,导之入寇”,双方之间的正规贸易已经完全被禁止了。 但在实际上,自德川家康上位后,双方民间的贸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产生了大爆发。“……至长崎岛,明商不上二十人,今不及十年,且二三千人。” 首先,德川家康虽然统一了日本,但是作为一个新生政权,不仅需要国内各个阶层的支持,还需要国际环境的稳定,才能够真正的确定其统治地位。 而作为丰臣秀吉之后的政权,在国际上因为壬辰战争的缘故基本处于一个被孤立的状态。 所以,德川幕府积极寻求与明朝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力图进入以明朝为中心的册封体系,在缓和国际形势的同时,在国内树立作为统治者的正统性。 其次,统一后的日本,国内社会趋于稳定,也导致了消费水平的上升。特别是中国商品,深受倭人的喜爱,导致倭国对于明朝商品的需求十分巨大。 当时的日本人还极其地“崇洋”,其对于中国的丝织品十分喜爱。其实日本本国也生产丝织品,但是百姓却独独喜爱做工精细的中国产品。 所以,日本的生丝也需要从中国大量进口。据史料记载,日本每年需要消耗掉巨量的生丝,但是本国的产量仅为一半左右。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倭国丰富的白银产量,使其在贸易上极有底气地买买买。 在并不算太长的时间内,日本大名共开发了五十多个金矿和三十多个银矿,使得日本的白银产量占到了当时世界的四分之一。 虽然德川幕府采取了许多措施想与明朝建立贸易关系,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只能让中国商人到日本贸易。 比如德川秀忠颁布的通商法令就规定:一切外国船只均不得在大名领地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活动,但中国船只不受此规定之限制。 同时,加强了对朱印船贸易的管制,禁止西部大名拥有载重500石以上的大船,朱印状只发给与将军关系密切的少数豪商。 所谓的朱印状,就是盖有红色官印的文件或证件,类似执照,由将军颁发。上面标明了朱印船航行的目的地、从事贸易的人员等。 幕府藉此向海外国家证明携带朱印状的船只不是海盗船,而是普通贸易船。要求对方国家保其安全、准其贸易、供其便利,且不与非朱印船贸易。 藤野正沉吟着,思索着,虽然对小林和大谷的意图有所知悉,但一时也不能做出决定。 要知道,他是假着大明军方的旗号,由林家托人引茬,从葡人手中购买的军火武器。 当然,对于澳门的葡人来说,赚钱是第一位的。卖火炮火枪也并不太考虑对方的身份背景,尽管对于大明官方会更痛快,还有些优惠。 但藤野正不是很清楚郭大靖的态度,也知道这是背着朝廷进行的军火交易。要是给这两个倭人做引荐,万一闹大了,会不会破坏郭大靖的计划? “藤野兄不必担心。”小林浩一会错了意,从身上取出朱印状递过去,说道:“我们是幕府允许的合法海商,在倭国也是有大人物作靠山的。” 藤野正伸手接过,随意地看了看便还了回去,缓缓说道:“不是在下不相信二位,而是不太确定那位贵人是何态度。不如这样,等在下回去,请示之后再作决定。” 小林浩一想了想,说道:“藤野兄的为难之处,我们理解。要不这样,我们约定个地点。壕镜是葡人地盘,离藤野兄要回的地方也很远,不是很方便。” “你们——”藤野正有些惊讶,问道:“能在大明沿海港口停靠?” “当然不能。”大谷川摇了摇头,说道:“但我们在大明有代理人,可以通过他来联络。” 藤野正觉得不妥,相对于明人,倭人走漏风声的可能性更小。 轻轻摇头,藤野正说道:“不行,绝不能让明人参与此事。”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互相对视,觉得这里面似乎隐秘不少。 藤野正思索半晌,说道:“等在下返回的时候,你们可派一人随在下同往。事成与否,都不可声张。” “我可以随藤野兄去。”小林浩一没有过多的犹豫,抢在大谷川前面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相信藤野兄,藤野兄也请相信我的嘴巴。” 藤野正微笑颌首,觉得这样做应该可以。他知道郭大靖四下搜购军火物资,其中的硫磺,却正是倭国盛产。 ………………… 海贸,利润巨大,郭大靖自然想染指分润,使东江镇有可持续发展壮大的资金。 他也从林天生那里打听过海贸的情况,知道倭国虽然不禁中国商人,但与倭国的海贸却是被几家大海商所垄断。 要知道,海商有时候也是海盗,在茫茫大海上干杀人越货的事情,也不稀奇。没有一定的船队规模,没有一定的武装,别说赚钱,命都得没。 但还有一条路,却是大有成功希望的,那就是与倭人直接贸易,用他们的船和人,卖自己的货。 而且,倭国与朝鲜已经实现了邦交自常,并在釜山与对马岛开市贸易。 而明朝也是允许与朝鲜之间进行贸易的,所以“自朝鲜之役,我来彼往,俱从朝鲜之釜山径渡。” 对于东南的海商来说,经过釜山进行贸易,来往路途遥远,但对于东江镇,却是很近的。况且,这是官方允许的路线,也避免了走私的风险。 再说,郭大靖要卖的可不是生丝、瓷器等商货。他既没有货源,又不想费周折当中间商。 只不过,现在的郭大靖根本想不到藤野正竟能帮他和倭商搭上关系,也根本没去想海贸的事情,而是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即将爆发血战的战场。 一抹晨光从东方升起,在大地上迅速蔓延,照亮了山川、河流,以及河上的那座木桥。 桥下已经安装了地雷,并暗藏了引爆手。只要把桥炸断,不需要破坏太长,就已经足以阻隔建虏。 而在桥这边的大路两旁,上千士兵已经埋伏就位,就等着建虏进入伏击圈。 借助于山林、掩体的遮蔽,以及身上的伪装,不抵近观察的话,很难发现绵延数百米的大路,已经是充满杀机。 半夜潜袭西堡,消灭了不到二百的守军,郭大靖便率部队马不停蹄,赶到十余地外的河边桥头,进行了紧张忙碌的布置。 时间掐算得很紧凑,再加上刘兴治所部在此布置的截击阵地,在天亮之前,终于完全准备完毕,只等秀岩城的敌人一头钻进来。 周围山林寂静,不时响起鸟儿的啼叫。 赵光等得有些不耐,但四下看了看,伏击阵地的将士都悄然无声,甚至连动都不动,他又闭上了嘴巴。 他和蒋宝和、沈宗贵是在阵地后面隐蔽,郭大靖也怕他们暴露目标。至于打仗,只要看着就好。 这家伙不讨人喜欢,但却练得好兵。 赵光等人也不得不佩服,也只有带着这样的兵,才敢深入敌区,展开袭攻吧! 郭大靖也甚是满意,虽然训练之后的检验已经合格,但临战之前能有这样的状态,确实要再加两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终于响起了隐约的马蹄声。离得还很远,却能听到,只能说明敌人的数量不少。 几十骑建虏前锋出现在河对面,只是略作停顿观察,速度慢了下来,便驰上了桥面。 过了桥,建虏前锋奔上大路,再次提速,向着西堡奔驰而去。 时间不大,建虏大队抵达桥头,开始上桥过河。 甲喇额真简泰放慢马速过了木桥,踏上岸后便紧夹马腹,提速向前驰奔。 接到西堡逃回的守军的报告,简泰便立刻召集人马,亲率千骑出了秀岩城,赶往西堡。 尽管动作迅速,但简泰并不认为会与来袭之敌正常接战。试想,连西堡的一百多守军都不能包围消灭,敌人的兵力顶多也就四五百。 再者,哨地也未发出预警,更证实了简泰的猜测。如果是大队人马,不可能避开哨地,悄无声息地潜入。 赶到西堡,敌人应该已经窜入山林。是尾随追击,还是直去南面的要道堵截,简泰一直在思索,还未做出决定。 突然,一声响箭射上了半空,发出尖厉的哨声。 不好!简泰吃了一惊,勒马四顾,不知道是遭到了伏击,还是敌人的哨探发出的信号。 一枝弩箭无声袭来,快若闪电,狠狠地射中了简泰的胸膛。 简泰大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盯着露出体外的半截箭簇,张大了嘴巴,但要发出的声音被涌上的鲜血堵住。 在天旋地转中,简泰摔落马下,再也不用费脑筋,去想怎么打击敌人了。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在建虏身后响了起来。 桥面腾起了股股火焰和黑烟,木屑横飞,几十骑建虏猝不及防,随着爆裂的桥面掉入河中。 后路已断,过桥的三百多建虏立刻成了孤军,伏兵也展开了雷霆般的猛攻。 火枪齐射轰鸣,铅弹一排排射出枪膛,白雾在树林中升腾而起。 箭矢如雨,从大路两旁的树林草丛中激射而出,泼向大路上的建虏。 一颗颗地雷在路边炸响,火光硝烟中,碎石横飞,迸溅向路上的人马。 拼装抛射器也发威,十几颗炸弹在空中掠过,落在大路上,爆闪出耀眼的火光。 狂风暴雨般的突然打击,把建虏完全打蒙了。火力之密集,是他们平生仅见,两面夹击,更让他们无法躲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歼 惨叫、哀嚎、惊呼、尖叫,陷入混乱的建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伤亡惨重。 郭大靖冷静地施射,一箭一个,例不虚发。先是直射,后是斜射,和伏兵们一起打击,将大路上几十米范围内的建虏杀戮干净。 建虏的混乱稍有改观,但已经死伤了一半,且在大路上被分隔成一段一段,难以集结反击。 一个牛录额真身上中了两箭,却还在逞着凶悍,组织起十几个手下,嚎叫着向着路旁的树林中冲杀。 一排铅弹从后面射来,又击倒了几个建虏。牛录额真向前踉跄着,口中喷出了鲜血。 又是火枪的轰鸣,当面又射来铅弹。牛录额真满脸血肉模糊,颓然摔倒在杂草之中。 剩下的几个建虏在前后夹击的火枪攒射下,也死伤累累,倒在了树林的边缘。 但一些地段,还是有些建虏冲出了大路,进入树林与对手展开了厮杀。 “杀,杀,杀!” 刀盾手或长枪手在前,弩兵在后,伏兵也跃出掩体,与建虏展开短兵相接的厮杀血拼。 肉搏近战,广鹿岛官兵也是进行过严格训练的,并有相对的战术。或者说,是比较耍赖,比较取巧的打法。 近战兵抵住敌人,火枪兵或弩兵紧随,近在咫尺的距离开火,互相配合,给予敌人杀伤。 当然,这是在兵力处于优势,能够以队列对散乱的情况下,才能够成功实施的。 而现在,这个条件完全满足。放过来的敌人就不多,又有猛烈袭击的杀伤,兵力对比至少能达到一比五六。 “卑——鄙——”一个建虏怒骂着,身中两箭,跪倒在地,旋即又被对面的长枪刺穿了胸膛,结束了他的聒噪。 另一个建虏刚砍翻了一个士兵,一支弩箭便射中了他的面门,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又是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近战搏杀惨烈而快速,建虏虽然凶悍,但在有备而来的对手面前,却施展不出全部。 没有骑兵的纵横冲杀,没有刀对刀枪对枪的对决。以少打多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弩箭和火枪的近距离射击。 可不管建虏如何憋屈,如何气极败坏,如何斥骂发泄,死亡已经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刘兴治所率的部队解决了建虏前锋,沿着大路兜杀过来,对残余的建虏形成了三面打击。 军官们也在解决了当面大路上的敌人之后,率部冲出,将建虏一一分割,个个击破。 郭大靖也率部冲了上去,迅速将一股建虏压至桥边河滩,并加以围攻,使其不能沿河滩逃跑。 几十名建虏在负隅顽抗,但在箭矢和铅弹的两侧杀伤,以及正面长枪兵的稳步推进下,消耗得相当快。 河对岸的建虏已经分兵,留下了百多个家伙在徒劳地接应。 他们急得哇哇乱叫,但桥梁炸出了大缺口,也只能望河兴叹,看着敌人把己军杀死杀光。 两次亡命冲锋,却未能突破对手的战阵,仅剩的十几个建虏被逼迫着连连后退,脚已经踏进了河里。 火枪又响了起来,几名建虏惨叫倒下,流出的血染红了河水。弩箭又成排射来,将最后几个建虏射倒。 在对岸建虏的斥骂和怒吼中,几名刀盾手上前,将受伤的建虏补刀,又割下所有敌人的首级。 应该是快被气疯了吧? 郭大靖抬头望着对面,眯了下眼睛,露出冷冷的微笑。 好好看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 想从下游绕路解救同伴的建虏,在被烧毁的木桥前目瞪口呆,对着还冒烟未烧尽的焦木破口大骂。 再没有满怀希望,却被轻易摧毁,更令人痛苦、愤怒的了。虽然看不到同伴的生死,但凄惨的结局,应该已经注定。 身首分离,遍身血污,衣甲剥脱,如同死去的野狗般被弃之野地。而且,还包括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甲喇额真简泰。 建虏哪肯罢休,此路不通,还有它路。商量了一番,六百多建虏再次启程,绕道继续追击。 时间是宝贵的,再次绕路就耽误了更多,建虏不指望能够追上钻入山林的敌人,却作着卡住要道,进行拦截的打算。 但他们不会想到,对手潜入时就难以发觉,返回时更不会走寻常路。 此时,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已经打扫完战场,进入山林,沿着小道,向南撤退。 不包括拔除哨地,已经是三战三胜,斩首近六百级,而死伤,却不到二百。 战绩已经足以骄傲,以战代练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安全返回,则成为了首要目标。 当然,如果建虏敢来追击,郭大靖也愿意在山林中与其周旋,给建虏更大的打击。 撤退的路线,是早就计划好的。此次发动的一个目的,就是拔除建虏的哨地。只打出一个缺口,灭了三个哨地,显然是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所以,部队潜入和撤退,走的并不是同样的路线。这样既安全,又能多拔除几个哨地。 至于建虏要堵截的要地,也只能是估计,哪里知道对手要走的确切路线。最重要的,建虏轻骑而来,没有携带粮草物资,在外又能坚持几天? “又可惜了不少好马。”刘兴治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惋惜,对于战马这种宝贵的战略物资,没人不喜欢。 郭大靖也觉得可惜,但也不能为了战马而多死伤士兵,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马肉也不错,郭大靖的空间内有几十匹呢!其余的马肉,都分给了将士们。关键是每人也不能携带太多,身上有武器装备,接下来还可能进行战斗呢! 即便如此,撤退的队伍中也多了三百多匹马,多是潜袭前堡西堡得到的缴获。 “秀岩地区极可能成为我军建立的第一个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提醒着刘兴治,“地形地势、山林路径,都要用心记着,回去后在地图上加以完善。”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末将晓得。秀岩地区山林密布、河流纵横,确实是个能与建虏周旋的好地方。” “不止是周旋,还要逐渐发展壮大,将建虏挤压出去。”郭大靖说道:“等回去后,我会专门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敌后根据地。” 说完,郭大靖迈开大步,带着夜不收小队直奔向前,边走边命令道:“我们在前开路,你注意队后动静,提防敌人追击上来。” “末将遵令。”刘兴治拱了拱手,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去殿后。 从郭大靖这里,刘兴治学到了太多东西,也是心服口服。军人嘛,就要靠实打实的本事服人。 不仅是他,广鹿岛的官兵对郭大靖也是崇拜敬畏。时间只有几个月,通过训练和作战,以及待遇的提高,郭大靖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稳固的威信。 得胜之师逶迤如长龙,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路向南而去。 而龙头就是郭大靖,以及他所率领的夜不收小队。 胜利接着胜利,不断地提升战力,郭大靖已经能感觉到部队的变化。尽管是以巧取胜,却并不妨碍扫除将士们对于建虏的畏惧。 也只有摆脱对建虏的畏惧,才能继续发展,逐渐演变成与建虏的阵战。 光是潜袭、伏击,并不能达到平辽灭奴的目标。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两军大规模的会战不可避免。 不管是火枪长矛阵,还是大量装备武钢车或火炮,只有在野战中能击败建虏,才意味着战局的彻底改变。 为此,郭大靖必须继续努力,甚至是拼命奋斗。时间很紧,机遇必须要抓住,没人知道他已经在筹划一年乃至数年后的大行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 作为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郭大靖注定是孤独的,也注定要超前于所有那个时代的人。 反过来说,想得越少的人越容易得到快乐。哪怕是一顿饱饭,一块肉,也会成为快乐的源泉。 姚新就是一例,七八斤的马肉,就已经让她高兴得就是想笑,想着怎么把肉好好地带回去,与爷爷分享。 烤成肉干吧,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在宿营地的火堆上,姚新带着阿巧,熟练地烤熏着马肉,亲近地聊着说着。 藤野英则懒得带太多的东西,把自己分到的马肉切碎煮熟,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吃进肚里多省事。 对于又斩获了多少首级,能得到朝廷多少的赏功银,或者是能大口吃肉,都提不起她太大的兴趣。 郭大靖率领的夜不收小队已经远离了大队,至少相距两个时辰的路程。而夜晚,则又是他们摸哨拔钉的时候。 “大人,肉煮好了。”阿巧端来一碗肉汤,捧给藤野英。 藤野英点了点头,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吃着。看着姚新、阿巧等医护,边吃边聊着天,不时发出笑声,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她们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都不如自己,可却有着简单的快乐。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才会时时不开心。 父亲快回来了吧,会不会管束自己,反倒不象现在这般随意自由? 郭大哥对自己的照顾好象不是很好呢,是不是该提些要求,他多半会答应的。 藤野英放下了空碗,起身走到树林边缘,眺望着夕阳下的山峦,神游物外。 同样的夕阳下,李秀姐看到的却是被染得金光闪烁的海面。 蓉儿在海滩上捡拾海鲜,尽管家里不缺,赶海却是让丫头感到快乐的事情。 快回来了吧?说好的十天半个月呢! 李秀姐低下头,揉着有些酸痛发花的眼睛。没有看到归帆的影子,她很是怅然失落。 思念,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对亲人、朋友,乃至逝去的亲人、朋友,没人会忘得一干二净。 尽管郭大靖给李秀姐留下了足够的银子,二百多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内地的话,十几年的生活费也够了。 但李秀姐惦念的是自己的丈夫,那个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高兴快乐的男人,这不是金钱能够替代的。 蓉儿跑了过来,篓子中并没有几个海鲜,丫头也没有平常那么开心。 “秀姐,咱们回去吧!”蓉儿嘟着小嘴,说道:“天快黑了,也没抓到螃蟹。” 李秀姐摸了摸蓉儿的头发,微笑着安慰道:“抓不到没关系,想吃的话咱花钱买。” “靖哥哥爱吃,他也快回来了。”蓉儿解释了一句,有些闷闷不乐地垂头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李秀姐无声地叹了口气,快走两步,搂着蓉儿的小肩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将落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 拔除哨地,向南撤退,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又走上了奇袭鞍山驿堡的那条退路,也就是从盖州和秀岩之间返回。 去的时候借助了五重河的水路,回去时却是沿着毕里河南下,直至出海口。 当看到毕里河时,郭大靖就知道基本上安全了。尽管先锋、主力、后卫依然有条不紊,侦察和戒备也没放松,但行进的速度却大大加快。 两天后,部队抵达了归服堡,并与在近海巡弋的船只取得了联系,开始登船渡海。 这个时候,将士们终于是完全放下心来,说笑的多了起来。当郭大靖宣布放假三天后,欢呼声四起,惊起了落在桅杆上的海鸟。 “这帮家伙——”刘兴治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骂着,瞭望着南方,期望着看到广鹿岛的影子。 郭大靖已经回到船舱,抓紧这难得的时间在休息。一路撤退,他休息得很少,在尽全力保证部队的安全。 尽管在山林中与建虏也有一战之力,但这些将士已经是宝贵的老兵,能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广鹿岛的额兵是两千六百,可现在的实兵数已经超过三千。郭大靖计划着明年进行金州作战时,把兵力扩充到四千。 依靠朝廷给的那点粮饷,两千六百兵再能打,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自己掏腰包养兵,在东江镇可能不止郭大靖一人。但养这么多的,却只有他一个。 虽然各岛的军官也有做点小生意,以缓解粮饷的紧张。 或者是给士兵只发粮食,扣下饷银来多招几个兵。但杯水车薪,哪能象郭大靖这般成千上万两银子地猛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抚恤金,自己先掏了 要知道,每个兵一个月领银1.4两米一斛,五斗为一斛,十斗为一石,也就是六十来斤的粮。 那个时候副食品缺乏,肚里没油水,光吃粮食的话,饭量都很大。六十斤米粮,对一个壮汉来说,勉强够一个月吃的。 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就是养家糊口了。万历三十六年,每石米1.6两银子;之后有所下降,但大灾害期间不断上涨;到了崇祯十五年,一石米已经涨至3.6两。 也就是说,每个士兵用来养家糊口的,差不多就是一石粮,约为一百二十斤左右。 除了吃,还有穿和用吧?衣服、柴禾、油盐酱醋等等,可都是要花钱的。 你要碰上黑心的将领,米粮掺沙土,饷银不全发,那可就惨了。而且,这种事情在明末,也并不鲜见。 而广鹿岛的官兵,真应该庆幸有郭大靖这样的主官。不仅粮饷足额,他还要倒贴不少给官兵们改善伙食。 况且,针对百姓又增加了很多活计儿,勤快点也能挣到不少米粮。 所以,广鹿岛上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生活水平都略有提高。士兵能安心打仗,军属能不愁衣食,百姓能自食其力,发展势头良好。 不仅如此,郭大靖还定下了抚恤制度。阵亡者的家属,除了一次性领取五十两银子外,每月还能领粮一斛,发放十年。 也就是说,等于给了十年的粮饷。 在郭大靖看来,一条人命,甚至是家里的顶梁柱,换这些钱粮并不算丰厚。但对于官兵来说,却基本上免除了后顾之忧。 当然,这笔钱不是郭大靖一个人出,而是从赏功银中划拔。 按照郭大靖制定的章程,赏功银先发抚恤,剩下的一半存起来作为养恤基金,另一半才赏给有功将士。 比如这次作战,六百多首级,差不多是三万多银子,抚恤就要花出将近五千两。一万多两是养恤基金,剩下的才会按功劳大小,分给出征的将士们。 即便如此,出征的官兵最少也能分上四五两,多的则有二三十两。 作战是依靠集体的力量,个人再勇猛,也不能打赢一场战争,甚至是一场战斗。 首功制的弊端就是争抢人头,导致作战的混乱,甚至有可能反胜为败。郭大靖制定的军功制未必尽善尽美,但却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这种现象。 如果没有战友的协助,哪怕是牵制和影响,你也未必能够斩获首级。脱离集体的存在,哪怕是勇冠三军,郭大靖也不会重用。 所以,在战场上,广鹿岛的官兵不准私割人头,割了也没用。他们只管结阵厮杀,战胜敌人。 而特别悍勇的官兵会在战后多加赏赐,这需要本队长官或战友的提议和作证。 绝对的公平,哪里都不会有。但相对的,郭大靖还是尽量在制度上加以完善。 当然,孤胆英雄可以有,但却不是能经常涌现,最可能的是出在夜不收中。那没啥说的,一半还是养恤基金,另一半你全得就是。 能调动起大部分官兵的积极性,让大多数人觉得公平满意,郭大靖认为就达到了目的。 其实,按照这个章程,他是最亏的。如果他不是一岛主官,他可以成为猎头人,用建虏的人头来成就大富翁的传奇。 现在呢,郭大靖在赏功银中分文不取,只领自己的俸禄米粮。而赏功银的收支,则要公开,让大家都看得明白,心中清楚。 胸怀天下者,岂是金钱可以惑其心?对此,郭大靖相当地骄傲,相当地自豪。 舱外又传来了喧嚣和欢呼,郭大靖知道,这是看到广鹿岛,马上就要到家了。他还想睡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起来。 码头上很快就会聚起欢迎的人群,郭大靖作为主官,还是要做出威武的样子,带领凯旋的军队,以昂然的姿态登岛归营。 ………………… “回来啦,回来啦!”蓉儿大呼小叫地跑进院子,冲着屋内喊道:“秀姐,靖哥哥回来啦!” 屋内传来了椅子被碰倒的声音,秀姐很快就推开门,满脸的惊喜,急着问道:“到家了吗?在哪呢?” 蓉儿满脸是笑,说道:“到码头了,大家都去迎接啦!” 阿秀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家做好饭等他。”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大概猜到了原因,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码头,把靖哥哥快点带回家。” 阿秀说道:“他得把事情都安顿好才能回来,不如你拿钱去买些肉菜,回来一起做饭等他。” “那好吧!”蓉儿想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下来,挎了个篮子,拿了碎银,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 阿秀匆匆进屋,从枕下取出小镜子,把头发梳得更齐,脸面收拾得更干净,才出屋来到院中,摘下几个辣椒,又去灶房洗米下锅。 此时,郭大靖已经率领部队回到了军营。 尽管有很多百姓赶来欢迎,也有很多将士的家属在眺首以盼。但军队就是军队,没有放散羊的道理。 各部军官很快便来到郭大靖的办公所在,一一将部队的情况进行汇报。 藤野英做着记录,郭大靖不时询问,了解具体的伤亡,以及物资的消耗等数据。 军官们汇报完毕,郭大靖便命他们可以回去让士兵们放假休息,可他还有很多收尾工作需要做完。 带着亲兵,还有藤野英陪同,郭大靖去了伤兵营,查看完安置情况,又去安排阵亡者遗体的装殓等工作,直忙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事。 “走吧,家里吃了饭再回去休息。”郭大靖招呼着藤野英,说道:“阿秀肯定做好了饭菜,等得着急呢!” 藤野英也不客气,骑上马便随着郭大靖赶往村中。 ………………… 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与阿秀好一番恩爱,郭大靖第二天又来到了军营。 别人可以休息,他却要继续工作。刘兴祚带着骑兵还未回来,估计是有了宽绰地方,训练的甚是方便快意。 在办公室没坐多一会儿,陈有善便敲门而入,向郭大靖汇报钱粮的支出和库存情况。 郭大靖对陈有善是信任的,听完汇报,便让他先把抚恤金支出来,给阵亡者的家属送去。 等到朝廷的赏功银拔下来,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郭大靖宁肯自己先掏钱,让烈士的亲人能够得到安慰,不用衣食发愁。 “大靖。”陈有善对此倒是有些异议,委婉地劝道:“朝廷是断不会亏了为国捐躯的将士,不过是等上段时间。先给些米粮,等到赏功银下来,再分发也不迟。” 朝廷若不亏欠为国征战的将士,又哪来的闹饷和哗变?郭大靖心中一哂,却是不敢相信朝廷。 “陈叔是为某着想,某自是心知。”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次大捷,某要拖些时日再上报,却不好让烈士家属等得太久。既然还有银钱,便先支付,等朝廷的赏功银下来,再补上便是。” 陈有善点头应承,也不跟郭大靖多讲,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了。 账面上的银子是不多了,但郭大靖的空间内还有,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何况,玻璃作坊已经能够制造出透明玻璃。尽管成功率并不高,制出的透明玻璃也不大。一两个月的时间,却也尽够郭大靖用汞锡齐法造出几十面小镜子了。 更值钱的还是空间内的镀银镜,郭大靖用硝酸银、尿素、蜂蜜等混合物,成功地进行了银镜反应,品质很高,也很大,足以卖出天价。 估算着时间,郭大靖觉得林天生应该快运粮过来了。如果林天生守诺,那就把镜子委托给他销售,还怕没银子花吗? 何况,他还有去山东的计划,不说能偷到多少金银财物,搞到几千,甚至上万石粮食却是比较把握的。 天启七年,大灾害来临,但首先是在陕西发威。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才由西向东席卷,又向南蔓延。山东现在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收成基本上是正常水平。 拿过率军出征这段时间谍子刺探的情报,郭大靖仔细看着,又精心挑选了几个山东的富户大头。 偷遍全山东是不可能的,路程太远,他不能够擅离职守太久。而且,郭大靖也不是就干一回,日后还有机会。 处理完手上的公务,郭大靖出了军营,赶往岛上的最大一片耕地。 已经是八月中下旬,早熟品种的土豆马上就到了收获的时候。来到地头,望着还泛绿的成片秧苗,郭大靖心中浮起喜悦。 “小人见过将军。”巧的是,王老憨正在田中转悠,见到纵马而来的郭大靖,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微笑着说道:“长势看起来不错,高度控制得也好。” 王老憨陪着笑,说道:“全按将军的交代吩咐,勤掐尖,多除草,沤的肥料也用了不少。” 郭大靖把马缰甩给亲兵,和王老憨一起在地头上走着,问道:“可挖出来看过?” 王老憨用力点了点头,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容,说道:“掘开土简单看过,俺估摸着一棵至少能有个十来斤。一亩的话——” 用力咽了口唾沫,王老憨之前算过,可还是被这产量又惊到了,不太确定地望着郭大靖,“应该能出个两三千斤。” 郭大靖并不奇怪,尽管肥料不是那么充足,但这早熟高产土豆在后世都是五千斤往上的产量,产出七八千斤,也不算稀奇。 按照这时代的种植水平,两三千斤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 只不过,为了留下足够明年全东江镇种植的种子,今年的收获只能让岛上的军民尝尝鲜了。 郭大靖拿过铲子,还扒出一棵土豆秧,把一串土豆全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十来斤的样子,很好。 “大后天起土豆。”郭大靖把这几个土豆收起,笑着对王老憨说道:“准备好大秤,亩产量要统计准确。明年,咱们东江镇要全部种植,秋后就可以敞开吃了。” 王老憨笑得脸上出现更多的皱纹,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是不加掩饰的。 回家可以吃土豆喽! 郭大靖刚骑上马,远处一骑已经疾驰而至。也不用等待,郭大靖催马迎上,心中生出预感。 “大人,码头上来了两条大船,报名是林天生,言说与大人有约。”骑手在马上拱手禀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码头。” 只有林天生,藤野正没回来?! 因为岛上的兵认识藤野正,郭大靖从禀报中便作出了判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藤野正出什么意外。 沙船停靠在码头,林天生和林婉儿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岛上的风景。 “这个岛看起来不小呢!”林婉儿口中发出赞叹,“哥,你说有万八千人住着?” 林天生笑着点头,说道:“这是主岛,还有其它的小岛,加起来有一万多人。” “建虏是在那边的陆地上?”林婉儿辨别着方向,伸着北方。 “是啊!”林天生眯了下眼睛,说道:“那里就是辽东,建虏盘踞。” 林婉儿很快就转过目光,建虏虽凶,但与这个岛上却隔着大海,离她嘉兴的家更是遥远,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占据一隅之地,大明的天下还稳着呢! 对于肆虐辽东的建虏,不光是江南的百姓觉得遥远。就是北方的大明子民,也不觉得会对自家的安全构成什么威胁,只不过是赋税交的多一些而已。 谁也不会想到,两年之后,建虏大军杀入京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如同牛马般被掠到辽东,成为建虏的奴隶。 更不会有人想到,十几年后,僻处一隅的建虏能够入寇中原,甚至是席卷天下。 几个葡萄牙人也走上甲板,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充满了好奇。 当然,他们也有些疑虑,不知道这个岛上的郭将军能不能满意,雇佣的钱会不会少。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人到来 “桑托斯先生。”林天生走过去,笑着和为首的葡人打招呼,说道:“郭将军智勇双全,眼光更是长远。他既要雇佣西人,就肯定不会失言。” 桑托斯点了点头,用比较生硬的汉语说道:“有林先生担保,我肯定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郭将军的性格,担心不好相处。” “郭将军只是杀敌勇猛,和别人相处,却很和善融洽。”林天生宽慰道:“诸位只管放心便是。” 说着,林天生看到了疾驰而近的郭大靖等人,笑着伸手一指,说道:“看,郭将军来了。” 郭大靖来到码头,甩蹬下马,对着上前施礼参见的小军官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他们下船上岸吧!” 跳板搭上,林天生率先上了码头,对着迎上来的郭大靖拱手施礼,“草民见过郭大人。” 郭大靖笑得爽朗,说道:“林兄怎地如此客气?还草民,跟郭某开什么玩笑啊!” 林天生哈哈一笑,微侧转身,给郭大靖介绍着几个葡人,“桑托斯、多尔纳罗、谢德拉,从壕镜聘请的军官和技师。” “欢迎,欢迎。”郭大靖连连拱手,目光扫过三人的随从,竟然有个黑人,还有两个象是汉人。 在壕镜,总人口大概在一万左右。而真正的葡萄牙籍的只有一千多,有很多当地人,或者说是明人,在那里生活。还有生在壕镜的明人,接受葡人教育的。 林婉儿站在大哥身后,眨着大眼睛打量着郭将军,觉得就是个武夫的模样,与哥哥说的好象有些偏差。 “这个——”林天生有些无奈,略带苦笑地介绍道:“舍妹,林婉儿。”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小姐,幸会,幸会。” “郭大人,有礼。”林婉儿身着男装,象个翩翩公子,手里折扇一收,躬身拱手。 是个被惯坏的丫头,不伦不类的,郭大靖也没在意,转向林天生问道:“藤野先生没一起回来?” 林天生说道:“藤野先生还在壕镜,两三个月后,将押运另一批火铳返回。” “原来如此。”郭大靖放下心来,没事儿就好,他也看到了藤野正派回来的随从,点了点头,便转身热情地邀请众人前往码头不远处的客栈安歇。 所谓的客栈,不是很大,也不对外营业,是准备给外来客商暂时歇脚之用。但位置不错,建在一处高岗,妥妥的海景房。 马蹄声急促,郭大靖转头一看,原来是藤野英得到消息,前来接老爹的。 马速极快,风吹起了藤野英的头发,显出了她心情的急迫,也是对老爹的惦念。 郭大靖心中暗叹一声,迎上几步,伸手招呼。 藤野英飞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奔到郭大靖面前,瞪大眼睛问道:“家父呢?” “藤野先生还在壕境,要等数月后火枪造好,再乘船返回。”郭大靖和声解释道:“有林家派人照顾着,他一切都好。” 失望之色瞬间出现在藤野英脸上,她微微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还要几个月……” 郭大靖沉默了一下,温言道:“来吧,见见远方的客人,应该带来了很多好东西,想要什么紧着你挑。” 藤野英垂着头翻了下眼睛,但心里还是浮起一股暖意,这个臭男人,看自己不开心,在哄人呢! “女人?!”林婉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能骑马乱跑的女人?” 林天生白了妹子一眼,沉声说道:“她是藤野先生的女儿,与明人不同,你甭想着学她。” “倭女呀!”林婉儿恍然大悟,可眼中还是透出羡慕的光采。 藤野英跟在郭大靖身后,象个贴身女秘,与众人简单见礼后,便一同来到了客栈。 众人挑了房间,先把随身的包裹箱笼放进去,又简单洗漱。 郭大靖和藤野英则坐在大厅,翻看着林天生递来的商货清单,以及藤野正送来的书信。 好家伙,藤野这个老鬼子是真能花呀,以为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郭大靖看到重火枪心中一喜,可看到红夷大炮,脸上的肉不禁跳了两下。 最迫切的需要是重火枪,红夷大炮并不是郭大靖最想购买的武器。那玩艺儿死沉死沉的,移动不便,射速还慢,用于守城还凑合,真的不是太需要。 重火枪八两一枝,有点小贵,但葡人也是要赚钱的。郭大靖求枪若渴,还是能够接受。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造价通常在一二两,最多也不超过三两。 要是用后世人民币来衡量计算的号,八两银子至少相当于五千多块。在郭大靖看来,确实不便宜。 但需要决定价格,郭大靖倒是想自己造,可时间来不及。如果能用钱砸出胜利,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至于藤野正追加的订货量,郭大靖还是认为重火枪要更多一些才好。 显然,藤野正并不知道郭大靖的全部心思,是以广鹿岛官兵的数量,来确定的军火订单。 明年金州作战,至少有一千五百枝重火枪,郭大靖对此也相当满意,胜利的信心也油然高涨。 “丝绸不错,还有胭脂水粉呢!”藤野英看的是另一份清单,脸上绽出了笑容,对郭大靖问道:“你要在岛上开杂货铺啊?”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只是告诉他购些日用杂货,谁知道他什么都弄来。杂货铺呢,开不开都行。生活必需品嘛,还是实行配给制。”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这次说清楚,只从南方购买粮食、棉花、布匹、精铁等大宗商品,日用品以后就从登州就近购买。” 百姓要生活,象针头线脑这样的小杂货,是不能缺少的。杂货店呢,手头要是有钱,就买些更好的商货。 “这些商货我可是白拿,不给钱。”藤野英提前说明,还挺理直气壮。 郭大靖呵呵一笑,不在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没问题。” 说起来,这些商货都是郭大靖个人出钱购买的,说是他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当然可以随意拿取使用。 藤野英甚是满意,觉得李秀姐都未必有这待遇。至少,自己是第一个挑选的,这就压了李秀姐一头。 “对了,那个长得象黑炭的家伙,是涂抹的,还是就那么黑?”藤野英充满好奇地问道:“是传说中的昆仑奴嘛?” “非洲人,黑色人种。”郭大靖笑着说道:“和昆仑奴不同,你不必大惊小怪,老盯着人家看。” 哦,藤野英似懂非懂,微蹙秀眉,发散思维,“皮肤那么黑,肉也是黑的吧,血呢?得拿刀割开,才能看清楚。” 停,停!郭大靖赶紧打断藤野英这危险的想法,说道:“就是皮肤黑,肉和血都是红的。” 正说着,林天生和林婉儿走进了大厅,笑着打着招呼。 郭大靖热情地邀林天生坐下,说道:“多谢林兄。万石粮食,再加上枪枝和其它商货,可解了郭某燃眉之急。” 林天生笑着摆手,说道:“言而有信,林某作为商贾,诚信经营乃是家训。” 郭大靖说道:“林兄慷慨,还垫付了巨款。郭某感激不尽,明日便把银子如数送来。” “不急,不急。”林天生摆着手,笑道:“郭大人的诚信,在下是绝对相信,也是万分钦佩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林兄若是不急,便在岛上多住几日。接下来的生意,郭某要与林兄好好商谈一番。” “那就多叨扰了。”林天生痛快地答应下来。 林婉儿对藤野英的利索装束甚感兴趣,盯着瞅了半晌,凑过去笑着说道:“英姐,我想穿一身你这样的衣服,和你一起骑马。” 小嘴挺甜的,藤野英已经挑选了很多东西,跟逛商场似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对林婉儿说道:“好啊,我送你一套,再带你在岛上转转,看看各处的风光。” 林天生手抬起又无奈地放下,藤野英答应得痛快,他再阻止,有些扫人家的脸面。 算了,在这岛上也没人认识妹妹,过几天就走了,也没人能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几个葡人也收拾完,来大厅一起同坐。郭大靖同样的热情,并细加询问。 桑托斯对操炮比较熟练,多尔纳罗和谢德拉则曾是澳门炮厂的技师,铸造枪炮比较在行。 林天生和藤野正办事还很靠谱,这三人都是能用得上的。特别是谢德拉,将是广鹿岛自己铸造枪炮的关键。 “每年一百两聘金,每月八两的额外花费。只要三位真有本事,没有问题。”郭大靖脸上轻松,心里却在流血,真特娘的真费钱啊! 派藤野正去澳门招聘,郭大靖也不知道具体价格是多少,大致是按照守备一级的俸禄来估算的。 显然,藤野正和林天生也是费了唇舌,讨价还价,才定了聘用这几个葡人的金额。 好吧,从军中精挑细选聪明的士兵,不行自己也上。一年的时间,一定要学会操炮之术。 郭大靖暗下决心,认为只有谢德拉是可以长期聘用的。能造枪,还要造炮呢,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能够完成的任务。 葡人见郭大靖甚是痛快,原来的担心全都没了,言谈的气氛也更加轻松。 至于他们的随从,郭大靖也按藤野正与他们谈好的条件,只管饭,不再另付薪水。 等到吴九成赶到后,郭大靖便把招待葡人的工作交给他,带着林天生兄妹和藤野英离开客栈。 在岛上,郭大靖还建了一处大院落,作为接待关系较亲密的客人,以及商谈要事的所在。 显然,林天生的慷慨和守信,赢得了郭大靖的信任,成为住进此地的第一位客人。 郭大靖让人安排酒菜,他神秘地笑了笑,对林天生说道:“请稍等片刻。”说着,他走进偏厅,关上了房门。 林天生约摸猜到郭大靖在准备什么,多半是那面宝镜。不由得面带微笑,坐下来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林婉儿则和藤野英坐在一起,亲热地说着话、聊着天,显得甚是投机。 时间不大,郭大靖便推开房门,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林兄,请进来观赏一下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起身向偏厅走去。藤野英和林婉儿也被吸引,说笑着跟了上去。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林天生一进屋,看到大桌上摆着的十几面大大小小的镜子,依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郭大靖很会摆,西斜的太阳洒进来的阳光,被镜子在不同角度反射着,光芒四射,光影散落,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藤野英和林婉儿也处于震惊的状态,尽管她们都有小镜子,也知道非常的珍贵,都小心翼翼地带着。 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再加上光影的效果,两个姑娘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特别是中间最大的尺来见方的镜子,镶了木框,能把人半个身子都照得纤毫毕现。 好半晌,林天生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些正常,向着郭大靖拱手道:“郭大人,您,您真是太神秘难测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兄,作为你慷慨相助的报答,以后你就是这宝镜的独家代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必林兄也猜到了,郭某已经掌握了制造宝镜的工艺技术,准备以此为资本,赚大钱,干大事。” 林天生再次作了深呼吸,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使自己的头脑能从震惊中尽快清醒。 “诸位慢慢欣赏,或是坐下喝茶细谈。”郭大靖脸上不掩得意,摊牌了,就看你们怕不怕。 林天生慢慢坐了下去,盯着桌上的镜子。这才发现镜子的形状并不一致,但都镶了木框,还有能握着的手柄,甚是方便。 “郭大人,这木框——”林天生轻轻摇头,脸上现出难受的表情,“有些暴殄天物呀!”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并不在意地说道:“岛上没有精工巧匠,只能对付一下。林兄拿到江南,是镶金,还是嵌玉,自是随意。” 藤野英终于回过味儿来,偷偷地白了郭大靖一眼,目光又投注到那块最大的镜子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独家代理销售 摆在面前,坐着梳妆打理,多方便。为什么只有一块,两块的话,也好意思管郭大哥索要啊! 林婉儿的眼睛也直了,原来还为大哥拿林家的钱垫付有些微词。现在才知道大哥最厉害,抓住了一条发大财的路子。 林天生也知道自己押对宝了,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击,脑子急速转动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郭大人放心,林某必竭尽全力,把这生意做好,为郭大人的大事业,添一分助力。”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我若不相信林兄,也不会全拿出来。至于经销策略,林兄在商海打拼多年,自是比郭某强百分。” “物以稀为贵。”林天生缓缓说道:“若要卖出好价钱,自是不能大量销售。” “此物造起来极难。”郭大靖提醒道:“想多卖,也做不到。”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每年能带来五六万两银子的收益,已经够他展开计划。因为,他还有搬运大法呢! “咦?”林婉儿发出惊讶的声音,指着镜子说道:“郭大人,这镜子的品质好象不一样。” 郭大靖随便地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没错,这是两种品质的镜子。一种稍差,制造稍容易;一种极好,也极难制造。” 镀银的镜子有五六面,锡镜却有十几面,摆在一起有阳光反射,倒不是马上能分辨出来。 “两种镜子,如何销售,如何定价?还要林兄多多思虑谋划。” 郭大靖把两种镜子分开,说道:“赚钱分成,是以前就说好的。郭某所得,麻烦林兄为某购买铁料、布匹、棉花,还有壕境的火枪火炮。” “还有——”郭大靖郑重地说道:“林兄垫付的银子,明日如数送来,不与镜子生意混在一起。” 林天生赶忙摆手,说道:“郭大人若是如此,就太令林某惭愧了。这些宝镜的价值,与林某所垫的那点银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事儿,郭大靖休要再提。” 郭大靖又推让了一下,见林天生态度甚坚决,也不再矫情。本来,他就想用镜子相抵,现在倒遂了他的意。 “麻烦林兄回去后到壕镜跑一遭。”郭大靖给林天生倒了杯茶,说道:“给藤野先生送去购买武器的银子。再告诉葡人,半年内如能交货,火枪再追加三千枝。” 就算在葡人技师的指导下能够自己制造火枪,产量也不会很高。 而郭大靖认为,明年围绕金州,可能会爆发一到两次大战。有了数千枝火枪,守住金州把握很大,还能给建虏造成很大的杀伤。 三千枝火枪,也就是两万多银子。林天生用力点头,再次为郭大靖的大手笔感到震惊。 特别是郭大靖张口而出,对于花费多少钱财好象毫不在意,只是尽快要拿到火枪,就能看出是个要干大事的。 再加上大宗的粮食、布匹、棉花等货物,连林天生都怀疑这位郭将军哪来的这么多钱?光是镜子?还没卖出去呢,显然不是。 这家伙,要发疯嘛?哪来的这么多钱? 藤野英满是讶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突然觉得,她对于郭大靖的了解,还是很肤浅。 不过,他还是信任自己,并不背着自己说这些机密的大事。 “郭大人。”林天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要与葡人建立长期关系,由葡人在中间接洽,是不是更好一些?” 郭大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某倒是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个谢德拉,你觉得如何?” 林天生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说道:“看着倒也合适。在某想来,每次交易成功,给他些酬劳,他没有不促成生意的道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林兄,这镜子的生意,你只做国内的可否?” 林天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立刻笑道:“林家也没有那么广的人脉,更没有可去海外诸国的海船,只是国内,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和理解。 即便是锡镜,在海外,或者说是在欧洲,也能卖到很高的价钱。郭大靖想的是用镜子把葡萄牙人拴住,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 这样的话,林天生的代理销售能赚上一笔,葡萄牙人那边,又能赚不少。只要划分好销售市场,两边都不冲突,出货量却能增加。 显然,林天生也能意识到镜子的产量未必如郭大靖所说的那么少。 但这与林家在国内销售并不冲突,给他的量大了,反倒失去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 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销售情况。国内市场有多大,江南有多富庶,林天生心里清楚。如果生意做得好,他再向郭大靖多要一些就是。 第一批镜子能赚多少钱,林天生心里也没底,只知道不会亏了就是。 “二位便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跟管事儿的说。”郭大靖估计饭菜已经做好,便结束了生意的商谈,笑着说道:“下人嘛,都是临时找来,难免粗手笨脚,还请多多包涵。” 林天生赶忙客气了几句,随着郭大靖出了偏厅。林婉儿却还意犹未尽,东看西摸,对满桌子的镜子稀罕得不行。 郭大靖告辞而去,走之前与林天生约好了明天设宴款待。 回村的路上,藤野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并透出想要大镜子的意思。 “财不外露。”郭大靖耐心地解释道:“镜子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觉得会不会有人觊觎?最少也要分出很大的利润,才可能摆平。” “等到郭某不再仰人鼻息,能够不再受人掣肘,你想用什么,根本不是问题。” 藤野英眨着眼睛,也明白了郭大靖的苦衷。不是不给,是不到时候,心里不免得到了安慰。 “毛帅对你还是赏识和器重的。”藤野英岔开了话题,说道:“仰人鼻息、受人掣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讲。” 你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藤野先生无恙,年底便能回来,你们父女也能团聚。以后购买火枪火炮,交给葡人即可。” “明年要打大仗嘛?”藤野英有些好奇地问道:“要火枪要得那么急。” 郭大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打仗是免不了的,特别是这两年,更是关键。早点拿到火枪,早点训练成军,就能早点提升战力。时不我待,不得不全力以赴啊!” 藤野英不是很懂,但郭大靖不细说,她也知机地不再询问。 “这几天好好陪陪那个林小姐。”郭大靖微笑着吩咐道:“林家将是咱们的财源之一,不要怠慢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笑道:“我和她倒还聊得来,陪她游玩嘛,不勉强。” “等他们走了,土豆收了,我要去山东走一遭。”郭大靖轻轻摇着马鞭,说道:“刘兴祚要是还不回来,还得麻烦你和陈叔处理下岛上的杂务。” 藤野英想了一下,却并不答应,反而叫道:“我也要去山东,在这岛上呆了好几个月,正好散散心。” 郭大靖解释道:“我不是去游玩,是有正事要办。” “我又不会耽误你办正事。”藤野英并不退让,说道:“你答应过家父的,要好好照顾我。”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被堵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照顾是照顾,也不是走到哪都要带着呀!你这么理解是不对滴,可女人要不讲理,你说什么都没用。 ……………….. 葡人和随从的到来,很快就传遍了岛上。 相貌肤色的奇特,让岛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不敢去公然围观,但远远看着也少不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郭大靖已经放出消息,是他聘请的枪炮师,是来帮军队打建虏的。其余的,他不多加干涉。 见怪不怪,时间长了就好了。对于百姓的讶异和惊奇,不用强行压制,顺其自然就好。 古代的交通、资讯都不发达,很多老百姓一辈子连本县都没出过,哪里会知道世界有多大,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有多少? 对于葡萄牙人的职业操守,郭大靖还是比较相信的。 至于技能水平,等到正式开始炮手训练,他还会去旁听学习,有没有真本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按照郭大靖的估算,自己打造鹰嘴铳的话,成本应该能控制到五两左右。就算一年只能造出一百枝,省下的钱也够支付聘用的费用了。 最重要的是,郭大靖又朝着自力更生迈进了一大步。从外面购买,路途遥远、来往费时是一方面,更多的意外的困难,也是难以预估的。 比如海盗,郑氏集团的崛起已经不远了。还有刘香、李魁奇等众多海盗,在东南海域打来打去,海运并不是很安全。 指望壕境的葡人能稳定供应武器,郭大靖并不敢全押,除非葡人运来销售,这也是他要争取到的一个交易模式。 葡人谢德拉略显惊讶,没想到这位郭将军想让他作中间人,负责这边与澳门的武器交易。 但条件是比较优厚的,抽成比他的聘金要高很多。而且,看着几面玻璃镜子,谢德拉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有威尼斯工匠才能造出的镜子,在欧洲可是非常时髦的东西,王公贵族、阔佬富商,都以拥有一面威尼斯的镜子为荣。 很多欧洲名嫒贵族不惜重金也以拥有一面而显摆的珍贵之物,这就么被这位郭大人随便地拿了出来。 “谢德拉先生如果愿意,既可以充当交易的中间人,还可以做玻璃镜子销售的代理商。”郭大靖语气很平淡,好象在说一件很小很普通的事情。 “但是,不能在大明国内——”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倭国、朝鲜销售。” “海外的销售代理?”谢德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得到确认后,摸着满脸的胡子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不着急,葡人有好多,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把镜子卖给澳门的葡人。只不过,需要提供订货和送货的服务。 对于谢德拉来说,做中间接洽人很方便,毕竟他是葡人,比较容易和澳门炮厂建立信任关系。 既能拿到交易的抽成,还有镜子的巨大利润,简直不要太美。故作思考状,郭大靖觉得有点可笑。 显然,谢德拉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是非自己不可。郭将军看中他,那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把发大财的机会送到面前,傻子才拒绝。 “好吧,我原则上同意。”谢德拉很快结束了考虑,说道:“有些细节,还要和郭将军商量商量。比如,镜子的定价……” 既然是销往海外,郭大靖就不能象林天生那样,搞什么拍卖竞价之类的销售模式,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欧洲佬有钱,从南美掠夺了那么多黄金白银,就是强盗。正好买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丑恶嘴脸。 郭大靖也不太清楚玻璃镜子具体能卖多少钱,但告诉过藤野正,在壕镜可以打听一下。 按照藤野正书信中的说法,玻璃镜子或许已经由传教士带到大明。但未见实物,也未在市面上出现。 根据西夷的说辞,玻璃镜子应该至少价值一千两银子。也就是说,相当于后世的人民币七十余万元。 历史上法国皇后曾得到过威尼斯人送的结婚礼物,一面小镜子,价值十五万法郎。 而那时一法郎含金量大概0.3克,十五万法郎的话…… 郭大靖觉得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可以接受,甚至于可以降到七八百两,刨去运到欧洲的花费。 毕竟玻璃镜子是暴利,成本连一两银子都用不上。如果能来一笔巨款,郭大靖甚至打算把锡汞齐制镜法也卖了。 至于镀银镜,郭大靖准备卖两千两或是一千五六百两。品质在那摆着呢,你拿锡镜,人家拿银镜,好意思嘛? 堵死威尼斯人的来钱道儿,让他们哭死去吧! 郭大靖心中暗爽,和谢德拉商量着细节,终于确定下来价格,完全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卖秘方,土豆丰收 谢德拉心中兴奋激动,发财了,要发大财了。发了财,回欧洲当阔佬去。 郭大靖很慷慨,给了谢德拉四面镜子,两面锡镜,两面银镜。既是样品,又是商品。 谢德拉可以选择在澳门出手,也可以卖到海外,甚至是欧洲。 但他必须把所欠的武器款结清,并把藤野正和一千枝火枪、十门火炮运到广鹿岛。 第一次合作成功,郭大靖将给谢德拉十面镀银镜,或继续订购火枪火炮,或收镜子的钱款。 谢德拉个人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但完全可以找合伙的葡商,一起做镜子生意。 镀银镜子与锡镜一比,品质上的差距甚是明显,谢德拉相信会毫无疑问地打败威尼斯人,并逐渐占据欧洲市场。 数量不是问题,郭大靖已经向谢德拉作了保证。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郭将军以后是不是要放弃这种镜子?”谢德拉指了指镀锡镜,看似随意地问道:“制造方法如果也弃之不用,有些可惜了。”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微笑道:“一百万银子。” 本以为狮子大开口会把谢德拉吓退,但这家伙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马上作出表示。 真要买?!郭大靖也来了精神,反正以后主要生产镀银镜,镀锡镜简单是简单,可浪费来之不易的透明玻璃呀! “五十万两呢?”谢德拉抬起头,有些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你个洋鬼子,还要跟我砍价是不,来呀,谁怕谁?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一百万两银子,你能偷走威尼斯严加看管的工匠?这样,谁让咱们是合作的伙伴关系呢,我让十万,九十万,不能再少了。” “六十万!”谢德拉苦着脸,“有银镜,这种镜子造出来也不好卖。买到秘方,有亏本的风险哪!” 郭大靖摇头,说道:“你这么说不对。有了秘方便能自己生产制造,相比银镜的昂贵价格,销售面更广。数量上去了,一样赚大钱。” 道理是没错的,比如电视,最高端的肯定贵得大多数人难以承受,而中端产品往往最受欢迎。 薄利多销,也是一种营销模式,也一样的赚钱。 “七十万,我争取找到买家。”谢德拉咬了咬牙,却有做作的痕迹。 郭大靖垂下眼帘,思考了半晌,在谢德拉急迫又期待的目光下抬起头,说道:“好吧,就七十万。” 谢德拉长出了一口气,向郭大靖拱了拱手,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谢郭将军。” 这是个被造枪造炮耽误的奸商,或者是演员。虽然还略显生疏,但已经上道了。继续努力,小金人在向你招手呢! 郭大靖和谢德拉都不知道,再过几十年,法国人就能偷走威尼斯人造镜的秘密,在诺曼底建起第一个镜子工厂。 不管知不知道,几十年呢,买下秘方造镜子,也足够赚了。 这家伙是不是要当中间商,把秘方卖给别人,从中轻松赚上一笔? 念头在郭大靖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钱拿到最重要,管他怎么做呢? 谢德拉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请问郭将军,银镜的制作秘法卖吗?” “一千万!”郭大靖满怀期待地望着谢德拉。 谢德拉似乎哆嗦了一下,话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嘿,就这么走了,不商量商量啦? 郭大靖有些失望,轻轻摇着头,起身离去。 如果真能卖一千万两,看老子拿银子把建虏都砸死!郭大靖还真想卖,尽管这是个聚宝盆,但赚钱总没有平辽灭奴更令人激动振奋。 一千万,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是三百多万两;一千万,够东江镇花用十几年;一千万,能买上万门火炮,百万枝火枪…… 可惜,大明前前后后投入了不下几千万,却依然不能平辽,更不能灭奴。原因很简单,路走错了。 给老子一千万,看我来五年平辽。不,四年,三年就差不多。 郭大靖每每有这样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还是得搅尽脑汁赚钱、买武器、练兵,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率军出战。 …………….. 已经能感觉到秋季的凉气,北方则更加明显。 即便林天生常跑辽东,也穿上了夹袄,正站在郭大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听着。 田地里,有百姓,有士兵,正在小心翼翼地收获土豆,唯恐一锹下去,铲坏了这宝贵的海外异种。 秋收是大事,黑麦也在同时收割,同样要作为明年的种子,被珍而重之地储存入库。 万石米粮运抵岛上,安定了人心。都知道不会挨饿,土豆和黑麦的收获留作种子,也没有人反对了。 “马铃薯的产量很高。”谢德拉决定不辛苦地作技师了,也不在工坊,跑来凑热闹,“美洲传来的,欧洲也不过种了几十年,没想到郭将军已经推广种植了。” 说到推广种植,郭大靖确实可以骄傲。 从资料上看,土豆是万历年间传入的,但却只在宫廷上林苑有所种植,乃是宫廷美食之一。 所谓“辽东之松子,蓟北之黄花、金针,都中之山药、土豆”。土豆作为珍味之一,只是偶尔现身于富贵人家的餐桌,普通老百姓哪有此等口福。 林天生微微颌首,对于郭大靖做事的神奇之处,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郭大靖穿着粗布衣服,望着逐渐堆起的土豆,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说别的,只这活民无数的土豆,就能算得上极了不起的功德。 王老憨前后奔忙着,指挥人们把土豆装进麻袋,上秤计算产量。陈有善老爷子打着算盘,噼啪作响,嗓音洪亮地报数记录。 “已经上两千斤了。”林天生在郭大靖身旁,笑着说道:“如此高的产量,某都想拿到家乡去种。”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水土未必适合,南方种番薯不是更好。” “番薯啊,南方种得不多。”林天生说道:“江南能种两季水稻,产量也还不错。”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建议道:“林兄家若是有田地,可以种番薯,收获后运来岛上。” 林天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郭大人说种番薯,某回去就种。” 番薯的产量也很高,价钱还能便宜些。只要是吃的,郭大靖是越多越好,不挑剔。 但听林天生的话,郭大靖知道别说是土豆,就是番薯也没在大明推广种植。还有玉米,耐旱耐寒。 能够渡过或是降低大灾害影响的农作物,竟然没有一样得到朝廷的重视,真是令人唏嘘感叹。 陈有善拿着账本走过来,后面跟着脸上都笑开花的王老憨,“大人,产量算出来了,共是三千四百二十三斤。” 郭大靖握紧了拳头,吐出了一口长气,展颜道:“好,好啊!”说完,他终于不加掩饰,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的笑声也响了起来,这真是令人振奋激动的数字。再也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比大丰收更令人喜悦的了。 消息传得飞快,百姓们只看到产量惊人。在得知准确数字后,同样是震惊之后的无比高兴,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每家分三斤土豆,都尝个鲜儿。”郭大靖的笑声停了,笑容却还在脸上,对着陈有善和王老憨吩咐道:“吃法都告诉清楚,土豆皮有毒,坚决不能吃。” “大人放心。”王老憨抢着躬身领命,大声道:“告诉他们,煮熟了剥皮吃。” 陈有善凑前一步,低声提醒道:“大人,要提防消息走漏,建虏派人来偷。” 偷土豆嘛?!那得偷多少,才能种个一亩两亩的?一亩两亩全留作种子,又需要几年才能大范围种植? 郭大靖不以为然,但还是痛快地接受建议,说道:“陈叔说得有理,仓库要派兵看守,老百姓也要他们把紧口风。” 陈有善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在广鹿岛的军民沉浸在丰收的欢乐和喜悦时,天启帝已于六天前,即八月十一驾崩,给继位的朱由检留下“吾弟当为尧舜”的话。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道老百姓只会为了衣食而奔波劳累,忧愁担心;老百姓也不会为了皇帝的死而伤心流泪。 这是天上地下的两个阶层,离得太远,隔得太深。 在郭大靖的住处,新盖起的厅堂中,桌上摆着酒菜,郭大靖正在款待林天生等人,也算是他们明天离岛的饯行宴。 辣椒炒土豆丝,糖拌西红柿,土豆块炖肉,鱼,虾,贝等,不算太过丰盛,新鲜菜式却是不少。 “这个叫西红柿?”林天生又吃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爽口,好吃。”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辣椒,都留了点籽,给林兄带上,回家种个菜园,尝个新鲜。” “辣椒——”林天生有些吃不惯,尽管郭大靖也没多放。 林婉儿却发出欢叫,“好啊,辣椒很够味,我都吃第二碗饭了。” 这几天,林婉儿这个大户小姐可算是玩嗨了。又是骑马,又是赶海,在岛上逛了个遍,颇有些乐不思蜀。 如果不是耐不得北方寒冷,这姑娘就要磨着老哥,在岛上长住了。 林天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郭大人见谅,舍妹实在是家里娇惯坏了。”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率性而为,只要是对的,比虚伪做作强多了。” 林婉儿笑得开心,又冲着老哥皱了皱鼻子。 郭大靖对林天生说道:“林家若有财力,就再添置两条海船。那种仿西夷的夹板船,日后这边的物资就全拜托林兄了。”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财力不是问题,主要是林家的生意没做那么大。现在有了郭大人这个大主顾,添置海船已在某的计划之中。” 吃的问题可能有所缓解,但穿的却无法解决。棉花、布匹都是不可或缺的物资,特别是寒冷的辽东。 还有闽粤的精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也将是比较急缺。不管是打造火枪,还是其它兵器,都离不了。 郭大靖已经与林天生说好,卖镜子所得,他的那部分全都购买物资,主要就是粮食、棉花、布匹和精铁。 喝着酒、聊着天,事情已经在这几天都商议妥当,也不用再罗嗦。 郭大靖看着林天生几次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他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把酒杯放下,郭大靖笑着说道:“本想等刘大哥回来,可这家伙在外面撒欢儿,竟送了书信,要十天半月才能回岛。” 林天生眼睛一亮,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同样投来目光,诚恳地说道:“郭某与林兄意气相投,只是不知之前说过的结拜一事,林兄改没改主意?” 林天生喜出望外,拱手道:“只怕郭大人不肯屈尊降贵,林某也怕高攀不起。” “结拜只重义气,哪来的贵贱?”郭大靖站起身,笑道:“东西已经准备了,你我二人便先结拜,日后见到刘大哥,再补拜不迟。” 林天生很是激动,起身上前,与郭大靖一起在院内摆上桌案、香炉、酒等物。 不用斩鸡头,只烧黄纸,扎破手指滴血,跪倒磕头,诵念誓词,饮酒结拜。 众人肃立,在旁见证。蓉儿看得新鲜精采,刚结拜完便笑着拍掌叫好。 “二哥。” “三弟。” 郭大靖和林天生相携站起,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原来是老二,现在成老三啦!这是结拜,还是给自己找哥呢? 郭大靖刚腹诽了一句,林婉儿已经上前拜了一礼,口称“见过三哥”。 还好,自己也能当个哥。郭大靖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又招呼众人入座饮宴。 林天生了了心事,心中畅快,喝酒也豪爽起来。 郭大靖也觉得诸事顺遂,不管是买武器,还是卖镜子,再加上丰收,心情喜悦轻松,与林天生推杯换盏,真的是放开了量。 直到林天生喝得舌头短、眼发直,有些胡言乱语了,饮宴才算结束。 郭大靖还算清醒,就是脚步有些飘,还坚持着把林天生等人送走,才被李秀姐挽扶进屋。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鲜义助 第二天,在码头上送走了林天生,郭大靖又回复了日常的作息和工作。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郭大靖派人把在秀岩地区的斩获送到皮岛,并附了书信,简单讲述了作战的经过。 尽管是广鹿岛主官,可郭大靖从没忘了自己是东江镇一员,是毛文龙的手下将领。 之所以只写书信,不写捷报,就是让毛文龙来报捷。如何报,怎么报,由毛文龙决定。简述作战经过,也是给毛文龙留出足够的修改或吹嘘的余地。 这样的话,捷报送到京城,将是新皇刚刚登基的时候。 不管是混个脸熟,在崇祯那里挂个号,留个印象;还是象报祥瑞似的,让崇祯高兴高兴,都是不错的。 挑选官兵,组建炮兵,组建重火枪部队。两支部队的训练也正式开始。 郭大靖连着几天都去炮兵那里旁听学习,终于确定桑托斯不是冒牌或骗子,足以担任炮兵教官。 铸造作坊也传来好消息,马刀全部打造完毕,连旅顺的二百把也给做出来了。 郭大靖马上派人用船送去旅顺,让骑兵好好训练,希望明年的金州作战能够发挥些作用。 马刀打造完毕,铸造作坊得到奖励的同时,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就是给火枪打造刺刀。 不是鹰嘴铳,而是给朝鲜火铳配备的。鹰嘴铳的缺点就是太过沉重,装上刺刀也难以挥舞自如。 朝鲜火铳的口径比大明鸟铳要大一些,重量也不过十斤,配上刺刀能够具备近战肉搏的能力。 刺刀的图纸,郭大靖早已设计好,就是带套筒的一根三棱状铁刺。没有切割的功能,就是捅刺。 枪管上加卡隼,与带槽的套筒契合连接,很简单的设计思路,改造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今年已经打得够了,郭大靖不想再有大的军事行动。一切都是在准备,为了明年的金州作战。 “什么时候去山东啊!”藤野英有些心急,已经问了郭大靖好几回。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快了,把工作都安排好。最好等刘兴祚他们回来,这岛上没有主官,总有点不象话。” 藤野英扳着指头说道:“不是说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吗,已经过了七八天了。” “也不差这几天。”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我派人给旅顺送去马刀,也带了书信,让他们按时返回。” “让他们提前回来多好。”藤野英掏出小镜子,仔细端详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淡抹水粉,嘴唇上还有胭脂。 “胭脂水粉对皮肤不好,还是少用。”郭大靖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又低头看着书信。 书信是海洋岛捕鱼船队送来的,确实发现过鲸鱼的踪迹,但没追上。 船队主官秦大海甚是惭愧,也总结了经验教训,是各船之间的配合问题,并保证下次再遇到一定能捕到。 郭大靖提笔写了回信,对秦大海一番勉励。捕鲸不是那么简单,经验需要积累,郭大靖也不是那么心急。 而对于去山东走一趟,郭大靖还要等上些日子。主要是担心赵光等人,等天启皇帝驾崩的消息传过来,他们才能彻底老实。 “大人。”杨名立走进来禀报:“码头上来了一条大船,报名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郭大靖伸手接过贴子,打开看了一眼,便露出笑容,说道:“确是故人。走,某去码头迎接。” “要我去吗?”藤野英明显不想动弹,有些慵懒地看着郭大靖。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你歇着,我去就行。” 码头上,崔孝一等人都是汉人的装束,在木屋内老实地等着,但心情却并不平静。 与郭大靖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数月不见,很是想念。同时,他们也甚是期待,能从郭大靖这里再得到些意外惊喜。 马蹄声从外面传来,由远而近,很快就到了屋外。 崔孝一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笑容,起身静候。 郭大靖甩蹬下马,让亲兵在外等候,外人不准靠近,他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郭将军。”崔孝一率先拱手施礼,“在下这里有礼了。” “见过郭将军。”众人施礼拜见。 “有礼,有礼。”郭大靖笑容满面,连连拱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久不见诸位,一向可好?” 崔孝一苦笑了一声,说道:“哪里象郭将军这般,能够痛快杀敌。” “坐下说话,都坐下。”郭大靖伸手相让,说道:“咱们可是共抗建虏的战友,在这里不论职衔官阶,莫要拘礼生份。” 众人纷纷笑着应承,但还是以崔孝一为首,坐得各有顺序。 崔孝一拿着清单,递给郭大靖,说道:“实在是惭愧,这么长时间,才给郭大人弄到这点东西。” 郭大靖拿过清单迅速扫了两眼,欣喜地说道:“崔兄是在正话反说嘛,这么多火枪物资,让某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呀!” 停顿了一下,他将清单收起,问道:“快说说,如何能搞到这么多,没有林庆业大人的首肯,想来是不太可能。” 崔孝一点了点头,把最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特意强调了是林庆业授意,才能送来如此多的枪械物资。 “林大人高义。”郭大靖拱了拱手,甚是感动,说道:“期待能有与林大人并肩作战的那天。”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最近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正打算着送过去呢!” 崔孝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郭大靖就这脾气禀性和行事风格,有来有往,从不吝啬。 “这里不是说话所在。”郭大靖起身相邀,笑道:“招待贵客也要有招待贵客的样子,请诸位随我走,到了那里,某设宴款待,还要与诸位秉烛夜谈。” 林天生走了,那处大院落正好派上用场。郭大靖知道崔孝一等人不想暴露身份,那里还是比较合适的。 崔孝一等人随着郭大靖来到了大院落,各自挑选房间安置好后,又一同聚到了厅堂。 郭大靖已经命亲兵取来了几枝重火枪,还有佩了刺刀的轻火枪,以及一些颗粒化的火药。 “诸位请看,这便是某说的好东西。”郭大靖指着桌上的火枪,笑着请众人上前细看。 崔孝一的目光立刻被重火枪吸引住了,上前伸手拿过,讶然笑道:“好重的火铳,怕不是有二十多斤?” “二十二斤,弹重一两八钱,有效射程百步左右,最大射程能达到两百步。”郭大靖郑重地介绍道:“百步之内,重甲亦难防御,中者非死即残。” 众人听着这般惊人的数据,不由得发出讶异和惊叹之声,纷纷上前仔细观看。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弹丸也就三四钱左右,朝鲜是仿制倭国的铁炮,弹丸在六钱左右,与鹰嘴铳的相差三倍多。 “倭国的大铳?”金重国猜测着望向郭大靖。 倭国也有比较巨大的火铳,但与重型火绳枪还不大一样,应该类似于清朝时的抬枪。 郭大靖摇头说道:“这是西夷的重火枪。” “威力巨大,只是有些笨重。”崔孝一品评着,“防御最好,可使重甲建虏也难以抵挡。”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可配合重甲枪兵列阵,在野外能够抗衡骑兵的事情。 朝鲜人的近战肉搏和战斗意志,连大明军队都不如。野战,还是先别扯了。 “可数枝集火射击,专打敌人的军官将领。”郭大靖转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拿重火绳枪作为狙击之用。 崔孝一用力点头,目光又投到了带刺刀的火枪上。 安克诚已经摆弄明白,熟练地把刺刀一拧拿下,又反向一拧安上,笑着赞道:“郭将军的奇思妙想真令人惊叹。火枪配上此尖枪,既能远射,又能近战厮杀,正好弥补了火枪的重大缺陷。” 尖枪就尖枪吧,谁让自己没先介绍清楚呢! 郭大靖说道:“正如安兄所说,火枪配上尖枪,至少使火枪兵在敌人迫近时,也有抵挡之力,不至于心慌意乱,抡着烧火棍作战。” “这个是火药,颗粒化后,威力提升明显。”郭大靖索性全部介绍完,省得问了再说,麻烦! 金重国呵呵笑着,说道:“某早就说嘛,来到郭将军这里,肯定收获巨大。怎么样,没说错吧?” “你能掐会算。”安克诚调侃道:“可我怎么听这话是别人说的呢?” “就是我说的。”金重国白了安克诚一眼,又望向众人,说道:“是吧,你们都能证明。” 没人证明,都在笑着。来之前有所猜想,却没想到郭大靖会走得这么远,干得这么快。 崔孝一请郭大靖在另一边坐下,把此次来的目的合盘托出。 “好啊,有众义士相助,我军战力又涨。”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接着说道:“郭某聘请了西夷技师,正在尝试打造重火枪。” 崔孝一马上说道:“可否让我方的人员一起参与学习?” “那是自然。”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回去时带几枝重火枪给林大人,若是觉得可用,便自行打造。” 朝鲜打造火枪,比郭大靖有优势,毕竟是可以动用国家的资源和力量。只是工匠,就不是广鹿岛能比的。 有仿造倭铳的经验,再从西夷技师那里学到技术,打造重火枪也不算困难。 林庆业能打造出十枝重火枪,郭大靖至少能分到两三枝,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在价钱上,也肯定要比从澳门购买便宜。 “肯定要用,也肯定会打造。”崔孝一不用请示林庆业,便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随后,他又向郭大靖表示,这些留下的人进入军中不要特殊照顾,就从小兵做起,与军中将士一视同仁。 郭大靖知道这是客气,但也确实没有要多加关照的想法。不经真正的锻炼,怎么能成长,既要作自己的兵,那标准就是标准,不能含糊。 “此次运来如此多的物资,价值多少,崔兄尽管说。”郭大靖说道:“银子某还是有的,可千万别让林大人难做。” 朝鲜朝廷那么软弱,唯恐触怒建虏。给郭大靖提供武器弹药等物资,林庆业是冒着风险的。 崔孝一说道:“郭大人留的银子尽够了,等花完了再向郭大人要,某家是不会客气的。” 有钱能买到物资,就比什么都强。何况,从朝鲜购买,不仅路途近,价格还很便宜,算是成本价。 郭大靖话说到,也不跟崔孝一客气,起身招呼崔孝一,去了另一间房间。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可能有隐秘事情商谈,进屋坐下,便静等郭大靖开言。 郭大靖去里间呆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箱,直接放到桌案上,推到崔孝一面前。 崔孝一疑惑地打开,立刻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十面镜子,全是银镜,即便没有阳光直射,也亮得惊人。 “这是——”崔孝一惊疑地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送给林大人的。让他多加打点,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力,干更大的事情。” 崔孝一眨巴眨巴眼睛,忿忿地说道:“向权臣行贿,那些懦弱无能之辈?” 郭大靖坐下来,缓缓说道:“知道戚大帅、戚爷爷吧,他也送礼行贿,给那些朝堂上的诸公。如果不和光同尘,他能统领兵马,驱倭抗虏吗?” 崔孝一愣住了,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欲作大事,有时候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举。”郭大靖继续说道:“太过刚正,被罢官去职,拿什么去实现胸中抱负?又拿什么保家卫国,抵御建虏?” “若林大人不只是义州府尹,而是管理平安北道,能练多少精兵,又能打造多少犀利兵器?”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笑道:“若是升为议政大臣,又能干多少大事?” 崔孝一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苦笑着抬起头,向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崔某明白了。” “我先收着,你走时我送到船上。”郭大靖合上了箱盖,说道:“此事隐秘,不要让人知晓。” 崔孝一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郭大人也送礼行贿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启驾崩,崇祯即位 郭大靖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但嘴上却不置可否。 如果朝中真能有人帮他说话,郭大靖也不把送礼当回事。关键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走马灯似的官员更换,可是崇祯最有特色的治国手段。 况且,郭大靖也不认识什么文官,一个武人,也不可能被文官看在眼里,哪怕他是游击。 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崇祯,但皇帝却是不可能被行贿收买的。 帮毛文龙送礼,郭大靖倒是有想过,但随即便否决了。 皇帝要换了,朝堂上也将是一番大清洗,谁知道哪个上台,哪个罢黜? 而对于林庆业,郭大靖是真心地想帮他。义州府尹,对他的帮助就不小,再晋升权重的话,说不定能改变朝鲜对建虏的态度。 哪怕是需要几年时间,朝鲜要等到建虏颓势的时候,才敢采取强硬,那也是相当有价值的。 如果不是蒙古诸部离得太远,郭大靖也不吝于提供帮助,形成对建虏的围困之势。 …………….. 秋风凉爽,树叶已有枯黄之色;田地已收,光秃秃的,顿生萧瑟之感。 “私通西夷,似有不轨之心……”老太监赵光停下笔,钻进床下,抠开砖头,小心地藏起记录郭大靖“罪恶”的小本本。 口服心不忿,赵光一直在准备着,已经搜罗到郭大靖的罪证若干,都详细记录,只等上奏朝廷,一报前耻。 咣当!房门被大力撞开,紧接着是脚步声急促,吓得赵光差点尿裤子,以为是暴露了,郭大靖派人来抓他。 “公公,公公。”蒋宝和与沈宗贵闯进屋内,四下找着,焦急地呼唤。 赵光听出是两个锦衣卫的声音,心中稍定,缓缓从床下爬出,在蒋、沈二人惊诧的目光下,缓缓站起,尖着嗓子斥道:“乱叫什么,吓了杂家一大跳。” 蒋宝和来不及询问赵公公这是什么爱好,大白天钻床下,很快收起惊诧,哭丧着脸说道:“公公,万岁驾崩了!” 嗯?赵光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皱着眉头盯着蒋宝和,尖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万岁驾崩了。”沈宗贵同样的死人脸,重复了一遍。 赵光张开了嘴巴,大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震惊到脑中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木匠皇帝死了! 郭大靖放下了朝廷邸报,面无表情,手指在轻轻叩击着桌案。 该来的总是要来,已经有了预测,此时已经无法激起郭大靖的情绪。 就算是天启不死,对于大明,对于辽东战局,影响也不是至关重要。只是有可能比历史上好一些,或者更差也说不定。 可能,只是可能。郭大靖并不寄希望于谁,哪怕是皇帝。 崔孝一已经走了,那些朝鲜义士都安置进了军队,开始了正常训练。 诸事已毕,要去山东走一趟,就等着刘兴祚率骑兵回来,坐镇岛上了。 嗯,走之前还是要去看看赵光,察颜观色,再继续派人监视着,才能彻底放心。 郭大靖缓缓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今晚吃点啥好呢?烤个肉串,没孜然有辣椒,味道也应该可以吧? …………….. 皮岛。 毛文龙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出神思考,好半晌也没有说话。 陈继盛微垂着头,看着桌上已经合起的邸报,脸色变幻,显出了心绪的繁杂。 “大帅。”陈继盛抬起了头,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万岁驾崩,新皇继位,是不是派人去京师打点一下。” 毛文龙在京中确实有人,但并不是位高权重,也只能起到通传消息的耳目作用。 轻轻摇头,毛文龙说道:“为时尚早啊!”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准备些参貂特产,给登莱巡抚孙国桢送去吧!” 天启七年,孙国桢因从荷兰人手收复澎湖有功,接任登莱巡抚。因为是浙江慈溪人,与毛文龙是同乡,书信来往,颇为融洽。 朝堂上肯定有大变动,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还不如静观其变,先把离得最近的顶头上司交结好。 “报捷的奏疏要修改一下。”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不错,斩首六百多级,此次大捷,可谓正是时候。” 陈继盛明白,这是要加上吹捧新皇的句辞,什么倚仗天恩之类的。肉麻但有效,新皇登基,肯定需要些振奋民心士气的好消息。 而郭大靖也是懂事儿识趣的,报捷先到皮岛本部,没有直走登莱。 投桃报李,毛文龙在报捷奏疏中也为郭大靖表功,又是勇猛厮杀,手刃数十人。 把郭大靖形容成勇冠三军,对他只有好处,这是毛文龙的心机所在。 尽管武夫被文官瞧不起,但一个只知道奋勇杀敌、报仇雪恨的头脑简单之辈,同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陈继盛领命而去,毛文龙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绪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援朝作战之后,朝廷,或者说是天启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有明显改变,使东江镇迎来了数月宽松的时间。 可新皇登基,又会是怎样的态度,毛文龙拿不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 广鹿岛。 同样背手望着星空的,还有监军太监赵光。 下午的时候,郭大靖前来叙谈,并说了说邸报上的事情。 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赵光听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大家将来的前途都不太好说。 但郭大靖是外将,只管专心打仗,军功才是他晋升的资本。赵光则不同了,失势基本可以确定。 新皇登基,文官武将都会留用一批,也会更换一批。但内侍太监,却只会用自己信任亲近的。 也就是说,原来信王府的内官,将一步登天,成为皇宫中的新贵。与之相反,原来的宦官,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忠贤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死在他手上的大太监王安等人,差不多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万岁没了,九千岁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是自己? 赵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到床下,取出小本本,来到桌前,凑着烛火点燃,又眼看着在盆中化成灰烬。 现在,赵光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报复郭大靖,而是自己的命运。 …………….. 刘兴祚终于和骑兵队返回了广鹿岛,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他也没太大的影响。 本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换谁当皇帝,他也不认识,还照样当他的军官,打他的仗。 可当随着郭大靖走了一圈,知道最近岛上发生的事情后,刘兴祚真的是大吃一惊。 “你——竟做了这么多大事?”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膊,调侃般地说道:“老刘啊,多替我分担点工作,莫要再贪玩儿了。” 切!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训练骑兵,交流演练,咋还成了贪玩儿啦!你不知道这次去旅顺,两方骑兵都受益匪浅吧? “算了,看在你辛苦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刘兴祚说道:“你去山东干什么,擅离汛地,可是有罪呀!” “某已向毛帅报备请假了。”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走吧,回军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交代呢!” 刘兴祚下意识地点头,却盯着远处一个黑塔似的家伙出神,正是葡人的随从,黑人奥巴。 “想要吗?”郭大靖打趣道:“给你弄几个作侍卫,很拉风的。” 刘兴祚嘿嘿一笑,说道:“算了,某可消受不了。” 刘兴治陪在一旁,岛上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是要在郭大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辅助刘兴祚。 听着两个主官没正形儿地开着玩笑,他在旁笑着插嘴道:“要是军队中有些黑壮,说不定打仗的时候能把建虏吓跑呢!”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打仗还是得指望自己人,兴治这段时间就干得不错。既随某征战,又承担了很多工作,让某能轻松不少。” “我贪玩儿嘛!”刘兴祚一摊手,说道:“走吧,回军营。” 回到军营,郭大靖又召来数名将领和管事儿,在办公室把工作交代清楚。 “某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希望诸位认真负责,把工作做好。”郭大靖把明年的作战计划也说明,“如无意外,明年将与友军收复金州,与建虏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刘兴祚是知道些收复金州的计划的,也甚为赞同。光是岛上的土地,种植产出太过有限,要想发展壮大,一定要从陆地上抢。 纵观整个辽东,金州是最有把握抢到后又能稳固守住的。百十里沃土,至少能安置数万百姓。 在纸上记录着郭大靖交代的各项工作,刘兴祚本来就很负责任。郭大靖离岛交托,他就要更加认真。 其实,之前郭大靖就对各作坊下达了生产制造的任务,训练士兵和培训炮兵也都指定了军官负责。现在,不过是当着刘兴祚的面儿再一次重申罢了。 而郭大靖要去山东的事情,只要刘兴祚等少数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郭将军离岛公干,却不晓得他要去哪! 众人散去后,郭大靖只留下刘兴祚、刘兴治、刘奇士三人。有些机密的事情,别人不用知道。 比如有朝鲜义士在军中,和林家有生意往来,从澳门还订购了火枪火炮等等。 “负责来往运输和联络的是崔孝一。”郭大靖说道:“他自然是绝对可靠。军中的朝鲜人嘛,也不要走漏风声。” “朝鲜人嘛,并肩作战过,那边不出事,这边就没问题。”刘兴祚说道:“建虏那边有朝奸,咱们这边有朝鲜人,也不算什么。” “林天生啊,某认得。”刘奇士笑着说道:“既然是二弟了,再来的话,某这个做大哥的来招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最早也要两三个月后回来,某早就返岛了。”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的面色郑重起来,说道:“新皇登基,估计会出现些料想不到的事情。只要能挺住,就先忍耐着,以安定人心为主,等我回来再商议处置。” 有些政策上的变动很正常,刘兴祚也没当回事。新皇上位,差不多就是两件事情,一个是立威,一个是加恩。 立威嘛,东江镇僻处海外,又抗击着建虏,想必是轮不到的;加恩倒是有可能,稳住军队,很正常的手段。 但刘兴祚做梦也想不到,新皇登基之后,就发生了各地边军断饷的大事。 蓟门、宁远、锦州等地先后发生闹饷兵变,东江镇也不例外。由于失去了铁山等在朝鲜的屯田,东江军民的饥寒窘迫更加严重。 历时九个月的断饷,直到崇祯元年三月才算结束。断饷的饥荒使东江军民骤减至八万余人,其余的不是饿死,就是渡海到内地求生。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没有十余万石米粮,难以度过这九个月的艰难时期。尽管他从南方购粮,土豆又获丰收,依然有很大的缺口。 而这次的断饷,还造成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毛文龙被逼无奈,在皮岛开马市,同后金进行走私贸易。 后金缺什么,自然是粮食布匹。小冰河期的寒冷,使得辽东的农作物产量大幅下降,歉收甚至绝产。 尽管此时的后金还没达到“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的程度,但米粮价格却已经是斗米价三四两,与内地价格已经相差十倍。 建虏不缺钱,只是没有购买粮食的渠道。朝鲜国小贫弱,也提供不了太多的粮草物资。 而走私贸易利润很大,毛文龙能用一斗米粮换到一石粮的银子,净赚九斗,更重要的是能够养活被断粮饷的东江镇军民。 毛文龙也不是傻子,不能喂饱了建虏来打自己,与后金的走私贸易肯定是限制了规模的。 否则,皇太极也不会因为大饥荒而孤注一掷,率倾国之兵抄掠京畿了。 当然,从敌对关系上说,利润再大,也不能资敌;可要从生存角度看,一时的权宜之计,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郭大靖要阻止毛文龙这么做,不是怕袁督师杀毛文龙时多个罪名,而是要借着建虏的困难,多接收逃出的辽民百姓。 第一百六十章 初登大宝,大捷相贺 历史的转折点在哪,用最小的力撬动杠杆的支点又在哪?郭大靖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准确的判断。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皇太极就要抄掠京畿,以渡过危及后金生存和统治的大饥荒。 如果两年后东江军能有五六万精兵,就足以对虚弱的后金老巢进行猛烈的进攻。轻则使皇太极率军仓促返回,重则打烂后金的统治区。 其实,郭大靖所有的准备,都是在等待两年后的大战。 一战重创建虏,使其再不敢抄掠中原,在小冰河期的寒冷中,窝在辽东苟延残喘吧! 而且,如果军事冒险失败,皇太极还有威信坐稳汗王的位置吗? 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遭受重创的建虏,内部矛盾必然爆发,连依附他们的蒙古诸部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这是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一役就可能使建虏陷入低谷,数年难以恢复。 历史上,如果袁督师不是急赴京师,想借建虏入寇逼朝廷议和保住脑袋。而是尽起关宁军,直捣建虏老巢,或许也不会比后来的结果更差。 但袁督师的那点能耐,以及关宁军的德行,已经被皇太极看得通透。敢开出坚城就已经勇气可嘉,还敢去主动进攻? 旗人满万不可敌,与建虏万不可野战…… 关宁军已经被自己归纳和传播的结论吓破了胆,皇太极根本不害怕这帮装备精良但“军心已怯”的守城之犬。 正因为知道历史,郭大靖才有心中的沉重,时常压得他艰于呼吸。 但看着刘兴祚等人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也只能暗自叹息,感叹着: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 ………………. 东边的天空现出了鱼肚白,但离太阳东升,还有段时间,可村里的鸡叫了。 养鸡费粮食,但打鸣的公鸡,似乎是那个时代的闹钟,每个村子总要有那么一两只。 郭大靖张开手臂,把欲起身的阿秀搂住,嘴里嘟囔着:“再躺一会儿,今天不着急。” 阿秀轻轻挣了一下,便顺从地偎进男人的怀里。 男人要出去公干,差不多要个把月。虽然不象出征打仗那么担惊受怕,可家里没有男人的日子,她也不喜欢。 搂着摸着就有了感觉,早晨嘛,容易那啥,说明郭大靖的肾不虚。 一番酣畅的肉搏,终于在天光大亮时结束。两人懒懒地躺在一起,直到外面传来了蓉儿的声音,才无奈地起床穿衣。 阿秀的脸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潮红,不涂脂抹红,也显出令人心动的娇艳。 初为人妇的羞怯已经没了大半,阿秀已经会主动亲近自己的丈夫。 现在,她的心愿有两个,男人平平安安,再添个小宝宝,这个家才算完整。 “有棉花了,就做几件棉衣,你、蓉儿、秀成,都换上新衣服。”郭大靖隔着小衣捏了捏妻子腰间的软肉。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家,冻不着,先给你添置上是真的。” “我有毛皮衣服呢!”郭大靖说道:“先紧着你们做,棉花还是不太多,军队就用了大半。下一批,恐怕要到年底才能运到。” 阿秀不倔嘴,但已经决定先给丈夫做,自己将就一下。 开门走进院子,蓉儿已经梳洗完毕,帮着孙嫂在灶房生火做饭。 懂事又能干的丫头,个头儿又见长啦! 看到自己身边,或者是周围的人,能够安乐生活,其实才是郭大靖最大的动力。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亲人都照顾不好,就别想着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事了。 看到郭大靖,蓉儿蹦跳着出了灶房,跑到靖哥哥身旁笑着说道:“我想买毛笔,好好练字。就象书上的那样,很漂亮的字。” 郭大靖见阿秀在灶房没出来,随手掏出块碎银塞进蓉儿的手里,笑着挑了挑眉秘。 蓉儿立刻心领神会,又有零钱买好吃的了。利索地把碎银揣好,丫头笑得咯咯的,在郭大靖耳旁低声说道:“等我攒够钱,就给靖哥哥买好吃的。” “你自己留着花。”郭大靖轻轻摸摸丫头的脑袋,取笑道:“或者攒着作嫁妆。” 嫁妆?!蓉儿眨着大眼睛,好象觉得很好笑,捂着小嘴,嘻嘻笑了起来。 等你到了嫁人的时候,希望已经平定辽东,大家都能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郭大看着丫头天真无忧的笑容,心中又升起了雄心壮志,一定能,一定能的。 ………………… 京城。 乾清宫内,继位不足一月的崇祯帝,正在批阅着奏疏和题本。 十六岁的崇祯几乎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他是藩王出身,不涉朝堂,是传统,也是皇帝能够放心的原因。 天上掉馅饼,皇位就砸在崇祯脑袋瓜上,你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意外和惊喜过后呢,崇祯发现皇兄留给自己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美好,可以安枕无忧。 万历老爷爷费尽心思攒的钱,到了崇祯这里,已经剩的不多,全让木匠哥哥给造了。 建虏还在辽东猖獗,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让人头痛,各地屡有灾害,陕西尤其严重…… 最重要的是,崇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力还没有老魏大。“但知九千岁,不知皇帝”可能夸张,但却让崇祯心存芥蒂,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但崇祯认为除掉魏忠贤,不可操之过急。在他看来,魏忠贤权倾朝野,已经在内宫、外庭形成了极大的势力。 什么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依附魏忠贤的官员不可胜数,各要害部门都被魏忠贤的党羽把持。 所以,铲除魏忠贤及其党羽要缓而行之。首先就是内宫,住得都不安心,何谈其它? 客印月被请出内宫,奶妈嘛,木匠皇帝都没了,留下来干什么,出去养老吧! 其次是提拔自己信得过的内官,王承恩直升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有藩邸的其他内官,如曹化淳、王德化、高起潜等,也都成为宫中新贵。 然后是解散内操,也就是魏忠贤搞的太监武装。盔甲鲜明、武器精良,经常尖着嗓子喊口号,进行扯淡的军训操练。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王承恩抱着一撂奏疏题本进到殿内,轻轻地呈到御书案上。 崇祯放下笔,向后靠到御椅中,轻抚着额头问道:“王伴,先拣重要的念给朕听吧!” 王承恩应了一声,从上面取过一本奏疏,念道:“魏忠贤上奏,请求告老还乡……” 崇祯微扯嘴角,不掩轻篾和厌恶之色,沉声道:“不准。先皇临终前交代过,忠贤可堪大用。朕岂能违背?” 王承恩笑了笑,放下奏疏,又拿起另一本。 客氏被请出宫,魏忠贤心中不安,上疏请辞,颇有试探之意。也或许是真心,想平安落地,得个善终。 可惜,朱由检既不准其告老还乡,又不马上对魏忠贤下手,还搬出天启帝的遗言,来安定魏忠贤的心。 王承恩却知道,魏忠贤必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朱由检要先剪除其羽翼,顺便看看朝臣中哪些是阉党,哪些是阉党的敌人。 又念过两份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皇帝都搁置不议。 “登莱巡抚上奏报捷:东江镇出击秀岩地区,毛文龙亲自指挥,游击郭大靖等奋勇厮杀,击败数万建虏,斩首六百一十二级,已核验完毕,正在解送京城的路上……” 哦?!崇祯眉头一挑,抬起头来,微笑道:“宁锦大捷是六月份的事情,如今又有秀岩大捷,斩首六百多,很出色的战绩啊!” 王承恩恭谨地躬身道:“全仗皇爷天威,初登大宝,便有大捷相贺。” 崇祯也觉得这个捷报来得挺是时候,微笑着说道:“郭大靖,朕似乎听说过他的名字。” “皇爷好记性。”王承恩恭维道:“年初的援朝作战,此人斩杀奴酋王子;宁锦大战,东江镇径袭辽阳,此人身先士卒,斩杀百余建虏,先皇还下旨褒奖赏赐过。” 崇祯咋舌,说道:“斩杀百余人,实是猛将一员。该赏赐,该褒奖。” 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满脸凶相的武夫形象,在崇祯脑海中闪过。在他的想象中,与说书人讲的差不多,猛将都是这个样子。 “只是毛文龙——”崇祯旋即又微皱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 毛文龙跋扈,毛文龙是阉党。崇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毛文龙已经有了这样的定义。 王承恩面无表情,不插言发表意见,静等皇上定夺。 “赏功银还是要发的。”崇祯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下旨褒赏也是要的,不能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皇爷英明。”王承恩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崇祯还是没因为此次大捷,给东江镇特殊的照顾。 军费开支巨大,很多文官上奏说到前线军队糜费军饷,崇祯准备重新核兵定饷。也就是说,很多边军将停饷,等待核查后的结果。 “皇爷,献俘礼——”王承恩欲言又止。 崇祯精神一振,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宣扬大捷可以,皇兄刚刚驾崩,献俘礼就暂且不宜。”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拿过奏疏,念给年轻的皇帝听。 …………………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 山东位于黄河下游,气候温和,省内汇集有大河、大湖、丘陵、平原、大海等多样性的地貌,造就了鲁菜的食材选料品种异常。 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加上两千多年来浸润着儒家学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神追求,终成中国四大菜系之一的鲁菜。 北宋灭亡之后,由于外族入侵,北方长期战乱,山东菜又大量引入了阿拉伯-回族人的香料,丰富了鲁菜的调味。 九转大肠、糖醋鲤鱼、芙蓉鸡片…… 郭大靖看着吃的头都不抬的藤野英,直翻眼睛。也没饿着她呀,这要让藤野正看到,还以为自己的姑娘受了多少虐待呢! 前往山东,郭大靖只带了周鲁一个随从,再加上藤野英,也就三个人。 周鲁是派往山东的谍子之一,很能打,还熟悉路径;藤野英,纯粹是粘着郭大靖,嗯,还是骗吃骗喝来的。 广鹿岛上吃的也还行,可猪肉鸡肉却是很少见,没那么多粮食饲养。郭大靖特意点的菜,也想解解馋。 “不必拘束,放开量吃。”郭大靖看着杨名立和周鲁,笑着说道:“山东名菜,这回吃了,下一次还不知道几时呢!” 藤野英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鸡片,还有些含糊地说道:“吃呀,很好吃的。” 杨名立和周鲁互相看了看,也开动起来。由小心拘谨,到大开大合,吃相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郭大靖以方便的借口走了出去,又点了几个菜,准备收进空间,回去后让家里人也尝尝。 从广鹿岛登船,到旅顺口,再沿长岛直到登莱,航程最便利。郭大靖等人由周鲁作向导,直奔济南。 山东粮食主要产区在荷泽、德州、济宁、潍坊、临沂等地,济南周边的就有四个。 曲阜就暂时算了,离得有点远。古代的交通,让郭大靖不得不有所取舍,也不敢有偷遍山东的打算,那得多长时间啊! 从最远的地方开始,再向登莱方向返回,最后登船返航,满载而归。 这就是郭大靖的计划,尽管不把土财主家的家丁护院看在眼里,但连作大案,地方盘查势必严密。考虑到信息的传输速度,边打边撤,是最安全的。 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郭大靖又不是缺钱。鲁菜也分流派,各地有所不同。一路行,一路吃,再看看沿途风光人情,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这是一家大客栈,三人吃完喝完,便直接上楼休息。藤野英却要郭大靖陪她出去逛逛,周鲁识趣地留在客栈。 在一起这几天,郭大靖感觉到藤野英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和自己也是越来越亲近。 济南,泉水分布最为密集,自古就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而大明湖相当出名,岸上翠柳垂荫,婀娜多姿;湖中碧波泛荡,荷花似锦;水面小舟争渡,画舫徐行;更有那楼台亭榭,隐现其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东,朝鲜,皮岛 “可惜过了季节,荷花——”藤野英坐在游船上,一边闲适地划着桨,一边颇为遗憾地摇着头,“明年还能来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里,就是再来山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郭大靖眺望着湖面,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这个“大明”,还是别的“大名”。 藤野英疑惑地看着郭大靖,猜测道:“你在骗我,再来山东不想带我是吧?” “没有的事儿。”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只是想起了件好笑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意思。” 藤野英将信将疑,说道:“说来听听,你觉得好笑,我也想乐呵一下。” 郭大靖不吭声,手上的桨划得不紧不慢,望着这景致,还有岸上的游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战乱会摧毁如画江山,会使无数人死去、逃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是现在,又有多少饥民在苦苦求生,或是携家带口地逃荒,成为随时会倒毙于路的饿殍。 见郭大靖又有了沉重的心事,藤野英也不再追根究底。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懂得什么时耍性子,什么时候温婉侍人。 “我给你唱个曲儿?”藤野英笑着缓解气氛,“你听过呢,若是觉得好,也唱一个相和。”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笑着耍赖道:“你唱我听,我却是不会唱的。”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还是妥协了,清了下嗓子,柔声唱了起来。 朝鲜民歌?!郭大靖听出点意思,又拉网,又破浪的,好象还有等情郎。词很通俗,藤野英的嗓子不错。 哎?唱就唱呗,你站起来干什么,这船弄得直摇晃。 藤野英望着近在咫尺的郭大靖,突然觉得那民歌正是唱给他听的。 出海打渔,翘着以盼,不就是心里没着没落,等着男人回来嘛!只有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心绪也会安稳…… “快坐下,这船晃得厉害。”郭大靖倒不是怕水,他的游泳可厉害了,自由式,比明人的狗刨强多了。 藤野英咯咯地笑着,却故意把船摇得更厉害,身体歪倾,一下子扑进了郭大靖的怀里。 说扑还不是很恰当,直接把郭大靖撞得后仰。藤野正顺势抱住了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嗅闻着男人的气息,倾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阿英——”郭大靖唤了一声,伸手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你要照顾我的。”藤野英喃喃地说道:“一辈子。” 前面没问题,后面的话,还有待商榷。 郭大靖其实没意见,男人嘛,倒追你还矫情,又不是姓柳,更不叫下惠。 “藤野先生会同意嘛?”郭大靖伸手抚摸着藤野英的秀发,说道:“要是——” “会的。”藤野英似乎懒得说话,调整着姿势,斜偎在郭在靖怀里,把脸轻轻地在他温暖的胸前蹭着,象一只撒娇的小猫咪。 郭大靖的手从秀发移到了脸庞,另一只手搂着藤野英的腰肢,也不再开口。 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下来,小船飘着,摇着,载着二人随波而动。 感情不是突然爆发,而是逐渐加深的。 郭大靖和藤野英自朝鲜认识,一起打过仗,一起聊过天、吃过饭、开过玩笑。这一点,连李秀姐都远不能比。 其实,在郭大靖的感觉来说,他和藤野正才更象后世的感情发展。相识相交,试探亲近,最后水到渠成。 嗯,现在只是在谈恋爱,等她老爹回来再谈下一步的事情。否则,人家给你用心办事,你倒好,把人家姑娘给弄床上了。 郭大靖想得挺好,低头瞅着藤野英。这姑娘也不知道害羞,睁着大眼睛含笑对视。 你这样,我不太好意思下口啊! 郭大靖矫情了一下,低下头去,品尝到了那令人感到甜蜜和冲动的温香湿润。 ………………. 朝鲜义州。 轰!火枪轰鸣,腾起白烟,蒙着甲胄的木靶被打烂倒下。 林庆业眯了下眼睛,急着叫人把几十米外的木靶取来,凝神观看。 甲胄已被射穿,木靶上被打出了碗口大的洞,破洞周围是参差的木刺。 “好,好啊!”林庆业脱口称赞,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当真是犀利无比,即便是重甲,也万难抵御。” 崔孝一在旁补充道:“郭将军有言,此枪发射的铅弹纵然不能破甲,巨大的冲击力也会使敌人受到内伤,骨断筋折或是吐血。” 内伤是郭大靖结合那个时代的说法,严格定义的话,应该称为钝伤,是火枪形成伤害的一个特点。 当时的火绳枪,铅弹都是手工所制,比较粗糙,在射进目标身体时,往往会发生爆裂,形成令人作呕的伤害效果。 同时,火枪弹丸的速度也不够快,所有的能量基本上都传导到目标物上,形成震波效应。 在当时,被火枪击中手脚,却也能造成死亡,就是震波效应的作用。重甲也是一样,铅弹可能没有击穿,但巨大的动能却依然会给目标造成严重伤害。 现代的枪枝所发射的子弹,速度极快,射穿目标物很容易,但却不会把能量扩散到人体,也不会在弹孔处爆裂成碎片。 林庆业对于火枪的性能也比较熟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所说的内伤,以及重火枪的威力。 “可惜,朝堂诸公不会同意向西夷购买此枪。”林庆业摇着头,无奈地说道:“只能自己打造,再加上训练士兵,时间上令人焦急。” 自己打造的优点是省钱,但从学会技术,再到能够大量制造,需要很长的时间。买呢,一下子就能到位,开始训练火枪兵。 但林庆业知道,朝廷不会允许。鼠目寸光、苟且偷安、懦弱胆怯之辈,既畏惧建虏,也看不到武备松驰的危害。 崔孝一挥手令旁人退下,走到林庆业身旁,低声说道:“大人,卑职已经和郭将军说好,先购五百枝鹰嘴铳。火枪拿到后,大人不说购买,只说是自己打造的,应该能够蒙混过关吧?”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躬身请罪道:“卑职擅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林庆业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说道:“不必请罪,此事做得很好。” 安慰完崔孝一,林庆业捋着胡须陷入沉思,觉得崔孝一所说的办法未尝不可。 当然,办法还是粗疏了些,需要加以完善。最重要的是,郭大靖送他的宝镜,用来打点朝堂上的权臣,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比如左议政、青原府院君沈器远,作为仁祖反正的功臣,极受仁祖信任和器重。 而且,沈器远为人豪爽,很讲义气,在朝鲜中下级军官中颇有人望。 只不过,林庆业感觉沈器远是在故意结交中下级武官,似乎有所图谋。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先干好自己的事情吧! 在知道火枪的具体价格后,林庆业咬了咬牙,对崔孝一说道:“你再与郭将军联系,从西夷那里购买一千枝鹰嘴铳。我们以物资抵银,陆续偿还。” 在林庆业看来,有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再加上旧式火枪,义州训练出四五千人马,倚坚城要塞防御的话,建虏想要再轻松而过,已是做不到了。 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八两一枝的话,共是一万两千两银子。对于林庆业,或者说是整个义州来说,并不算是巨额的债务。 崔孝一躬身领命,却也知道来往海途遥远,最快的话也要明年才能运到了。但有十枝重火枪,训练的话,也是可以进行,速度慢一点而已。 …………….. 皮岛。 毛文龙看着最新的朝廷邸报,皱眉捋须,显得心绪重重。 朝堂将有大变动,这是毛文龙得出的结论。尽管崇祯并没有拿下魏忠贤,也没有处置什么官员。 新皇初上位,还是觉得根基不够稳啊! 封建帝王的手段和路数,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最精僻的总结。 对于秀岩报捷,新皇下旨予以褒奖,但也仅仅是赏了银子和表丝,并未给毛文龙再加衔晋升。 作为一方镇将,已经是顶格的武将,赏无可赏还不至于,可除了封侯晋爵,朝廷能拿出的确实已经不是很多。 这个皇帝,有些苛薄啊! 毛文龙得出了大致的分析和判断,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应该相差不多。 八月的饷粮就拖欠了,对于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来说,不加恩笼络人心也就罢了,却对前线的将士苛待,很少有,很少见。 希望只是财政窘迫,新皇刚上位,还没捋顺朝政。 毛文龙放下邸报,对着外面的敲门声回应道:“进来!” 副帅陈继盛推门而入,施礼拜见后,开口说道:“大帅,唤末将来何事?” 毛文龙示意陈继盛坐下,把邸报推过去先让他看,缓缓说道:“八月饷粮未至,某已去信向孙国桢询问。你可知道,皮岛的存粮,还够支撑多久?” 陈继盛抬起头,说道:“大帅,您也知道,失去铁山屯田后,我军基本上全靠朝廷的粮饷。虽然也做了些生意筹措资金,但也解决不了大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道:“按照目前的存粮和钱财,省吃俭用些,两三个月还是能够撑过去的。” 毛文龙轻抚额头,不无忧虑地说道:“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在青黄不接,两三个月才到年底,还差得远哪!” 陈继盛心怀侥幸,说道:“朝廷断饷也不会太久吧?新皇登基,正应该收拢军心的时候。” 毛文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停顿了一下,他说道:“九月若再断饷,便召集诸岛各将前来商议,争取找到解决的办法。”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先发帅令,让各岛节省用度。未雨绸缪嘛,断饷时间长短,实在不好确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说道:“大靖那边的情况要好一些,那个海外异种确实产量惊人,他报上来的亩产量近三千斤呢!”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本来末将有些不信,等鹿岛的张攀报上来,才知道确实如此。” “可惜种子有限,种植的面积也不大。”毛文龙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明年倒是能在各岛推广种植,但远水不解近渴,要到明年秋季才能收获。” 陈继盛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各岛的土地也有限,大靖把目光盯在金州,也是因为如此吧!” 毛文龙垂下眼帘,沉声说道:“在金州已经折了东江一员猛将,大靖若无把握,本帅不想他冒险。” 阵亡殉国的张盘,给东江军带来了一段很高光的时期。再加上刘兴祚的叛金,建虏放弃辽南三卫,当时的形势一片大好。 可惜——之后的东江军几乎再没有什么亮点,小打小闹的袭扰,却要朝廷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养,招到越来越多的非议和弹劾。 转机就在援朝作战,郭大靖的横空出世,不仅给了东江军情报上的先手之利,更是在之后的作战中,抓住建虏留守空虚的弱点,给予建虏数次沉重打击。 东江镇在沉寂多年后,似乎又迎来了一次爆发的高峰。从毛文龙的职衔,到东江镇军民的生活,都因此而得到了改善。 郭大靖瞩意于金州,毛文龙早就知道,并表示了支持。 首先,金州是郭大靖的家乡,想要占领在情理之中;其次,失去了朝鲜的屯田,在辽东陆地上得到补偿,也是势在必行。 何况,没有了朝鲜铁山基地,皮岛、云从也就失去了战略纵深,在辽东展开行动就面临很大的困难。 要知道,镇江还有建虏的重兵驻防,就是防备皮岛、云从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而古代的登陆作战,危险性很大。在陆地上,建虏铁骑的机动性和战斗力,又不是东江军能够正面抗衡的。 把东江镇的本部转向辽南,毛文龙倒是有想过,但却有种种顾忌和担忧。而皮岛,位于中朝贡道,也具有它的特殊价值。 陈继盛大概知道毛文龙的想法,既希望郭大靖能继续取得战绩,给东江镇增光添彩,不至被朝廷看作可有可无。又担心郭大靖重蹈覆辙,使东江镇再失一员猛将。 “大靖不是鲁莽之辈,明年且看他的准备情况,再作决定为好。”陈继盛委婉地说道:“他不是请假办事,眼看也快一个月了,召他来皮岛详细询问,也方便得很。” 毛文龙点了点头,又和陈继盛商议了一番,才算有了点应对的大概章程。 当然,他们不会想到,东江镇断饷达到七个月,饿死百姓无数,元气大伤。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东搬运,捕鲸 波浪摇动海船,向着北面航行而去,偶尔有海鸟飞过,发出几声啼叫。 郭大靖坐在船舱内,面带微笑,听着吴九成汇报着在山东设据点的情况。 “在青岛口的上青岛村购置土地房屋,以及两条小船,共花费四百二十两银子。由郑成俊带人经营,主要是贩卖些杂货,也偶尔出海打渔……” 在山东必须有一个据点,或者是基地。离辽东最近,购买物资也最方便。 但郭大靖却知道,必须避开登莱,以免袁督师禁海时,片板不得出海。 而不属于登莱管辖的,郭大靖只看好青岛和日照。但日照离得远了些,港口也未开,不如青岛方便。 青岛以古代渔村青岛得名,因岛上绿树成荫,终年郁郁葱葱而得名“青岛”,后于明嘉靖年间首度被记载于王士性的《广志绎》中。 青岛所在的海湾因岛得名青岛湾,由此入海的一条小河也被称为青岛河。 青岛河口于明万历年间建港,称青岛口;河两岸的两个村落分别得名上青岛村和下青岛村。 郭大靖听着吴九成的汇报,不时插嘴问上几句,对吴九成的工作表示满意。 作为广鹿岛的采买官,吴九成的工作是比较认真的,也没有贪污浪费,已经得到了郭大靖的信任。 “秋收后,趁着粮价较低,又收购了一千余石粮食,花费……” 才一千余石,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这还不如自己偷到粮食的零头。不过,在山东的这个据点是立足长远,他也没那么多钱去正常收粮来支撑东江镇。 “好,你做得很让我满意。”郭大靖听完汇报,夸赞道:“东江镇日后恐怕要面临很大的困难,如何从外面购买粮草物资接济,至关重要。” 吴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已经断了两个月的粮饷,岛上的人心有些浮动。如果不是大人提前运来的万石米粮,恐怕已经人心惶惶。” 郭大靖垂下眼帘,说道:“某也担心这个,才不敢在外多作逗留。” 停顿了一下,他摆了摆手,说道:“好啦,你下去休息吧!” 吴九成躬身告退,郭大靖的脸色才沉郁下来。 若只是广鹿岛,郭大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这是整个东江镇,十几万军民,即便是他用搬运大法偷到了大量粮食,甚至是上万钱财,也感到了吃力。 关键的是,断掉东江镇的粮饷不是这一回,后面还会接踵而来。 历史上的东江镇不是被建虏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搞垮的。 毛文龙的死,给了皇太极定心丸;东江镇粮饷奇缺、饿殍遍地,也是皇太极敢于抄掠京畿,不怕东江镇袭击其老巢的信心所在。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的矛盾,既想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撬动其发展轨迹,又怕太过卖力,建虏不再发动,而失去这个良机。 可要他看着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的人,只为等待时机,他又做不到。 而且,东江镇元气大伤,人心混乱,就是机会来了,他又怎么能拿出足够的力量,给予建虏沉重一击呢! 郭大靖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如何渡过几次断饷难关,维持住东江镇的问题上来。 除非能在短期内具备自给自足的力量,否则,光是依靠从外运粮,偷粮,难以长久维持。 明年推广种植,秋收后或有缓解。如果能拿下金州,土地面积大幅增加,效果也会更好一些。 至于此次断饷,郭大靖准备拿出几万石的粮食,尽量不让东江镇军民有饿死的。但几万石粮食,却不能让所有人都吃饱,只能维持罢了。 既能让百姓不被饿死,又能维持军队的足量供应,保证战斗力,不影响明年的金州作战。 脚步声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藤野英款款走了进来。和郭大靖亲近以后,她变得温婉了许多,服饰也由中性向女性化改变。 走到郭大靖身后,藤野英伸手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顶多再有两个多月,家父就会回来啦!” 回来了咋滴,还能跟我翻脸算账,我又没把你咋的? 郭大靖在椅中靠得舒服了些,微闭着眼睛享受,缓缓说道:“嗯,到时候我会跟藤野先生说,这事儿,咱不怂。” 不是不想那个,将近一个月也有的是机会,想来藤野英也不会抗拒,估计就是半推半就。 可郭大靖实在是没有精力了,偷粮食财物,那得卖力气搬哪! 记得最劳累的那夜,郭大靖在一个官绅家的仓库中,差不多干了一宿,第二天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不是碰见土财主就偷,哪怕是名单上的,郭大靖也专挑那些最为豪富的官绅,一次就至少弄它个万八千石。 粮仓和宅院通常是分开的,守卫的严密程度也是两个难度级别。郭大靖尽量不入宅院,除非知道准确的储存财物的所在。 凭他潜入伪装的身手,此番巡回搬运基本上没碰到什么麻烦。但也保不准,他手上掌握不好轻重,勒晕击昏也会出些意外的情况。 但这些都不在郭大靖的考虑之内,哪怕是因此而杀人,他也没有多少的愧疚和负担。 一路走来,郭大靖也看到了内地官兵的武备松驰。管中窥豹,想来除了边军,连京畿地区的驻军也是不堪作战的。 也难怪皇太极抄掠京畿地区时,不仅能够横冲直撞,还能够掠夺大量钱财物资和人口,并安然撤退。 再次得到承诺,藤野英笑得开心,低下头亲了一口,然后贴着郭大靖的脸,狐疑地问道:“有几天夜里,你偷偷摸摸地出去干什么啦?有相好的约你?” 这也是郭大靖没和藤野英那个的原因,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莫不如就分开睡,他去干什么也自由。 显然,藤野英也不一定知道他晚上出去,可能是周鲁走漏了口风。 “嗯!你也不让我陪睡,就去青楼快活了。”郭大靖坏笑着说道:“没看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啦,那俯卧撑做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藤野英哼了一声,并不相信郭大靖的瞎说挑逗。但也纳闷,这家伙晚上出去干啥活儿去了,第二天累得跟残疾人似的。 “我可听人议论,山东出了个神乎其技的大盗,门窗都好,也没大车小辆运输,一仓库的粮食就全偷光了。”藤野英抬起脸,审视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真厉害,我要是有这手段就好了。要是能碰上,就拜他为师。” 藤野英看郭大靖一本正经的样子,打消了些许怀疑。本来嘛,郭大靖再有本事,也不能一个人就把粮仓搬空。 在酒楼听人议论,也是众说纷纭,连鬼神搬运都扯上了,谁也不知道那些官绅大户是怎么被盗的。 况且,盗贼多以财物为目标,很少有直奔粮食去,还一偷就一仓库,也不怕目标太大,东西太沉。 是挺沉,一袋百多斤,成千上万袋,差点没把老子腰累折、胳膊干废。 郭大靖往后仰了仰,岔开话题,说道:“按摩,按摩,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藤野英没好气地照郭大靖的肚子杵了一下,可还是又站到椅后,给他拿捏按摩。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那就是只有一个人知道。要保守秘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郭大靖决定永远让自己难受。 ……………… 波浪起伏,船在颠簸前进,帆已经全部落下,速度却非常快。 秦大海站在船头,紧紧抓着船舷,死死盯着前方露出浮标的海面。 “准备发射!”他大声喊着,抹了把脸上的海水。 弩机已经张弦完毕,宛如标枪般的弩箭,以铁叶为翎,箭头的三棱倒刺闪着寒光,箭尾还拴着指头粗细的绳索。 膀大腰圆的弩手李望操纵着弩机,瞄准前方的海面,咬牙切齿,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现在,当看到黑色的脊背半露出海面时,李望发动了弩机。带着绳索和浮标的弩箭激射而出,狠狠地扎进了鲸鱼的身体。 鲸鱼再遭重击,奔逃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但也就是一会儿,又慢了下来。 “准备发射!”秦大海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能看得出来,鲸鱼已经快精疲力竭,很快就要成为捕鱼船队的巨大收获。 李望兴奋地答应一声,操纵着弩机的角度和方向。再有一箭,再来一下,这个大得惊人的家伙,就要完蛋了。 侧方出现了快船的影子,也是捕鱼队的一员,船形稍小,速度却比这般要快。只不过,鲸鱼的力气是真的很大,连中两箭,还能拖着二十多米长的大船跑出很远。 筋疲力尽的鲸鱼再中一箭,挣扎的时间更短,很快就浮于海面,不再动弹了。 秦大海等人收紧绳索,站在船边望着船下那巨大的鲸鱼在海水中载浮载沉。 “这家伙——”秦大海咽了口唾沫,感叹道:“怕是有上万斤吧?” 李望嘿嘿笑着,说道:“不只,俺看有两万多斤。” 这是黄海比较多的小鳁鲸,重量通常在十吨左右,长度八九米。 周围的水手发出畅快的笑声,指点着,议论着,为这辛苦而来的收获而感到喜悦兴奋。 “挂帆,返航。”秦大海发出兴奋的指示,要先拖着鲸鱼。 捕鱼船队有专门的运鱼船,上面安装带有滑轮的起重设施。但秦大海等不及了,指挥水手张帆返航。 “可惜上回碰到了大家伙。”李望还扒着船舷在看鲸肉,颇为遗憾地说道:“跟咱们的船差不多长,总有个十几万斤。” 秦大海耸了耸肩膀,心中虽有遗憾,更多的还是喜悦和兴奋。 终于能向郭大人交代了,尽管只是捕猎到的第一条,但这些日子也追逐过几次鲸鱼,已经摸索出了不少经验。 船头应该再安装一架弩机,船队分散搜索和包抄围猎的队形应该再改进,互相联络的信号也要再简单一些……. 秦大海脑海里思索着,完善着捕鲸的方案,信心也在逐渐地提升。 除了捕鱼船队长驻海洋岛太平湾外,郭大靖还分流了近百户百姓在海洋岛居住,垦荒田地二百余亩,在关门嘴打渔并养殖海产品。 总的来说,海洋岛今年的产出虽不能自给自足,但也相差不多。当然,这还不包括捕鱼队的收获。 捕鱼船队不仅捕猎鲸鱼,还出海捕捞其它鱼类。 随着不断补充进来的老渔民的增多,以及捕鱼技术的熟练,利用海洋岛渔场的独特优势,捕鱼船队正为为东江镇军民提供越来越多的海产。 ……………. 十月深秋,郭大靖乘坐的船只靠上了广鹿岛的码头。 “没人来迎接哦!”藤野英扒着船舷,望着码头,耸了耸肩膀。 郭大靖淡淡一笑,眼看无人注意,伸手在翘臀上拍了一下,“走啦,下船回家。” 藤野英羞恼交加,追上两步想要报复,却看见船上的水手,只好咬着嘴唇作罢。 “大人。”码头上的士兵看到主官走下船,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牵三匹马来,某要马上赶去军营。” 士兵躬身领命,跑去向值班军官报告。军官很快就亲自带人,牵了战马过来。 “我就不去了,有事儿明天再说。”藤野英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让秀姐知道你回来了,也高兴一下。” 本来她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去通知送东西,就是明告诉她呗? 郭大靖知道这事儿早晚要和阿秀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便和周鲁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军营大门,哨兵看到主官,赶忙施礼,推开挡路的路障。 一路来到办公室,不断有军官、士兵行礼参见,脸上都露出喜悦和期盼的神情。 显然,断饷两个月,对于军心是有影响的。 尽管还不至挨饿,但总归会有所担忧。郭大靖这个军中主心骨的回来,似乎给了将士们带来了希望。 刘兴祚等主要军官不在,应该在忙于训练。郭大靖便直接派人请来陈有善,先了解一下岛上的物资储备情况。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廷断饷,太监的请求 “这个月再不发,就断饷三个月了。”陈有善面带忧色,拿着账本记录向郭大靖汇报,“好在赏功银到了,由皮岛毛帅那边送来的,全额,没有扣除。” 郭大靖心中浮起暖意,仗是自己带着广鹿岛人马打的,毛文龙分到了大功劳,却没贪赏功银,令人钦佩。 但赏功银中有自己提前发放的抚恤,剩下的也不准备补发饷银,这不是他的责任。 但士兵要养家糊口,要维持军心士气,粮食是肯定要多发的,算是暂借也好。等朝廷恢复饷银,再扣除便是。 没错,郭大靖准备拿出粮食,甚至还有自己掏钱的准备。这个时候,收买人心,效果是最好的。 而且,让朝廷,让皇帝,来背这个锅,对郭大靖日后也是有利无害。反正也没指望过他们,倒是担心手下忠君爱国,来道圣旨就把自己给拿下呢! 我的兵,我来养,但一定要唯我马首是瞻。就是钦差,老子一声令下,也能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命令,那才是他需要的。 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嘛,看毛文龙是怎么死的,郭大靖就不得不防。 “如果不是有那一万石粮食,现在岛上的军心民心应该很乱了。”陈有善有些钦佩地看着郭大靖,“但按人均每天一斤粮算,也只能支撑三个月。” “土豆和黑麦也算上的话……” 郭大靖不待陈有善说完,便摆手道:“不行啊,那是咱们东江镇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陈有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可要是人都快饿死了,恐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告诉岛上军民,某已经从外购到粮食,足够支撑半年。”郭大靖思索已毕,开口说道:“再加上岛上的产出,捕鱼船队的收获,总要让大家度过这个难关。” 陈有善张了张嘴,还是没细问。不管是真是假,能够安定人心就是好的。 “海洋岛那边的收获如何?”郭大靖问道:“一个多月了,产量应该有所提高吧?” 陈有善翻开账本,说道:“提高还是有的,比上个月多了三成,总量已经达到了四万多斤。” 十几艘船呢,每艘船一个月才四千多斤?太少了! 郭大靖接过账本看了一下,又递还给陈有善。鲸鱼还是没有捕到,但这并不是影响产量的关键。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郭大靖说道:“我让秦大海过来一趟,详细问问再说。” 陈有善看出郭大靖不是很满意,不禁劝慰道:“他们应该很辛苦了,出海打渔这事儿吧,有时候也看运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是要责怪他们,而是要商量出更好的办法。” 这不是假话,而是郭大靖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一个地方。捕鲸固然很好,但常规捕鱼才是平时最大的收获。 郭大靖不是很了解现在捕鱼船队用的什么网具,什么技术。如果没用拖网的话,倒是完全可以改进。 不管是双船拖网,还是单船拖网,郭大靖在前世看到过那种一网下去十几吨、几十吨,甚至上百吨的壮观场面。 就算现在没有什么探鱼仪器,在著名的四大渔场之一,一艘拖网渔船一天也能弄上个万把斤鱼吧? 至于拖网,郭大靖还真知道很简单的直结式网板拖网,应该是比较古老的。 其实拖网的结构比较简单,就是个能拖曳的囊袋形网具。关键是船上要加装绞盘之类的设施,据他所知,捕鱼船队好象没有。 明朝的禁海不仅遏制了海贸的发展,连捕渔业也是小打小闹,都是渔民小船作业,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早在10~14世纪时,欧洲已在进行大规模的拖网捕捞,12~14世纪时日本等亚洲国家也已使用拖网捕鱼。 而类似于郭大靖所组织的大规模捕鱼船队,动用几十吨、数百吨的海船,在大明还属于首次。 陈有善汇报完毕,郭大靖也都了解清楚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有了底。 情况还不是很糟,特别是自己的收获颇丰,足以度过此次难关。 “皇帝下旨,召回各地军队中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陈有善最后提到的事情,并不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但却让郭大靖精神一振。 “赵光他们要走了?” 陈有善笑了笑,说道:“大人回来得正是时候,他们近日便要启程返京了。” 郭大靖也笑了,说道:“也好,便给他们饯个行,尽到礼数。” 这是一个信号,要对魏忠贤下手了。崇祯担心镇守太监是魏忠贤的人,是老魏把持控制军队的手段,这是在剪除其羽翼。 想多了呀!郭大靖觉得崇祯还真是多疑,收拾了魏忠贤,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太监为何得到皇帝的信任,不就是因为太监是皇帝的奴才,权力是皇帝给的,什么权倾朝野,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收回! 依附于皇帝的存在,离了皇帝,太监啥也不是。他们想图谋作乱,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猪油蒙心,做的春秋大梦。 而那些巴结谄媚投靠太监的官员,也最是反复无常,看风向而动的墙头草。官场就是如此,看你失势,反戈一击狠踩的家伙有的是。 好吧,谨慎也没有坏处,可你不发粮饷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就是皇帝该有的视角和思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视自己的臣子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蝼蚁的死活,确实不会看在他的眼里,放在他的心上。 至于赵光和两个锦衣卫,滚蛋了更好,这也是郭大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们的命运,同样也是郭大靖所毫不关心的。 陈有善走后没多久,刘兴祚等人便闻讯赶回来了。 “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了。”郭大靖请众人坐下,缓缓说道:“粮食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你们也告诉将士们,安心训练,明年的大战要准备得万全妥当。”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有办法就好。关于训练的事情,你尽管放心,都没有懈怠。只是旅顺堡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却是不好说。” 作为金州作战的主力,旅顺堡方面的战力,至关重要。其他各岛参战的部队,郭大靖也要考虑到。 “我给李维鸾去封书信,看他那里的情况如何,尽量帮着解决吧!”郭大靖也很无奈,光凭广鹿岛的三千人马,确实兵力不够。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也很难,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商量办法,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起身故作轻松地笑道:“都不用愁,不就断粮断饷这点事儿吗?以前也有过拖欠,不照样挺过来了。再说,我出去这一趟,可没闲着。” 众人勉强露出笑容,把郭大靖送走,才各自散去。 军官也在发愁,断粮饷对岛上军民的心理影响还是不小的。幸亏自己早做准备,否则也和他们一样干瞪眼没办法。 造反是不太可能,但百姓饥寒交迫,甚至是饿殍遍地,军心散乱,却是肯定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朝廷,或者说是崇祯,冷漠苛薄至此,还指望什么忠君爱国嘛? 郭大靖不想为历史上投降建虏的汉奸辩护,可也知道事出有因。但他还有底线,那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屈膝投降,向同胞举起屠刀。 进了村子,看到家门,郭大靖积郁的心情才有所缓解。在外面再难,再烦,家里就是令他身心放松的港湾。 阿秀又露出了幸福喜悦的笑容,殷勤地给郭大靖换下衣服,还烧了热水,让郭大靖洗去奔波的疲惫。 藤野英送来的东西,阿秀都没来得及打开察看。对她来说,丈夫回来是最高兴的事情,这些丝绸衣服等物,并不稀罕。 郭大靖享受着妻子的温存侍候,也放松了身心。躺在炕上,懒懒的什么也不愿意做;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愿多想。 “晚上准备做辣椒炒蚬子、腊肉炖萝卜。”阿秀任由男人搂着腰肢,低声细语地说着话,“朝廷断了粮饷,闹得人心惶惶,咱们也节省着点。” 郭大靖嗯了一声,说道:“再怎么地,也要吃饱。放心吧,我出去这一趟,已经找好了粮商,岛上不会缺吃的。” 阿秀不问究竟,她觉得自己的见识,问多了让丈夫心烦。何况,在家里,还是让丈夫轻松一些,别老说那些公务上的烦心事。 “这手上的茧子又多了。”阿秀有些心疼地翻过丈夫的手,轻轻摸着上面的硬茧。 干搬运工不仅要卖力气,抓麻袋也很费手呢! 郭大靖笑着不吭声,另一只手灵巧地钻进了妻子的衣服,在温热的身体上游走着,捏摸着。 阿秀脸上泛起了红晕,却任由丈夫施为,温柔地看着丈夫的脸庞。那有点坏坏的笑,微抿的嘴角……自家男人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 第二天,郭大靖精神饱满地来到军营,却发现赵光在他的办公室门外等候。 “赵公公。”郭大靖惊疑的神色一闪而逝,拱手笑道:“某昨日才回来,听说公公和两位锦衣卫兄弟要走,正安排人准备,给三位设宴饯行呢!” 赵光还礼,再无倨傲之色,苦笑道:“郭大人客气了,杂家——能进去说话吗?” “请进,请进。”郭大靖打开房门,伸手相请。 已经失势的太监,回去后能保住小命都是好的。郭大靖看出赵光好象有事求他,却不知道是什么。 反正已经不用怕他了,听听也无妨。 进到屋内,郭大靖和赵光落座之后,笑着问道:“赵公公回京是好事呀,这荒岛上的条件,实在是委屈公公了。” “哪里,哪里。”赵光赶忙摆着手,说道:“在这岛上,是杂家最清心闲适的日子。能随郭大人征战,更是杂家最大的荣幸。”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赵公公这般说,某也放心了。不知有何事要讲,就开门见山。某能帮到的,绝不推辞。” 赵光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来找的郭大靖,听到郭大靖这么问,也不再犹豫迟疑。 “杂家此次回京,估计是凶多吉少。”赵光叹了口气,脸上现出苦色,说道:“所以,想托付郭大人一件事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摆手道:“凶多吉少,不至于吧?” 见郭大靖并没有立刻拒绝,说的话也是敷衍,赵光不由得精神一振,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于郭大人而言,并不难…….” 郭大靖听完赵光的讲述,没有马上答应,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如赵光所说,这件事情真的不难,不过是把赵光的银子送给他的侄子,也是他老赵家的唯一香火。 赵光想得已经很清楚了,返京之后就是留了性命,也免不了失势冷落,或者是有牢狱之灾。 就算不死,也不被逐出宫廷,赵光觉得也保不住辛苦积攒搜刮的银子。 当时奉命出京时,赵光已经把银子换成了黄金携带,沿途又搜刮了些银子,还来不及换。 加在一起的话,差不多价值一万多的银子。赵光宁肯拿出一半给郭大靖,来请他帮这个忙。 当然,这也是冒着风险的。郭大靖若是昧下所有的钱财,赵光也没有办法。 “不想赵公公竟如此相信郭某。”郭大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光,说道:“钱财动人心啊,赵公公就不怕郭某言而无信?” “凭郭大人的身家,区区万两钱财,想必是不放在眼里的。”赵光也是无奈,暗自咬了咬牙,说道:“若郭大人肯帮忙,若杂家依然侥幸能留在宫中,愿为郭大人驱驰。” 内线,皇宫中的眼线,通风报信儿的那种?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摆手道:“那倒不必。外将交结内官,可是死罪,赵公公莫要害某。” 按照郭大靖所想,并不需要什么内线。对于崇祯的心理和行动,历史上已经记得清楚。 不过,这举手之劳的事情,郭大靖也不想拒绝。五千多两银子,能买好几百枝重火枪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粮食接济(元旦快乐) 至于昧下全部,郭大靖只是念头一闪,便抛开了。并不差那点银子,赵光这个太监,兴许日后能有用,谁知道呢? 在赵光期盼的目光下,郭大靖终于点头答应下来,“送到令侄手中后,某会让他给你去封书信。” “不必写信。”赵光面色有些惨然地拒绝道:“能不能送到杂家手中两说,只怕连累了他及家人。” 郭大靖看着这老太监的模样儿,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赵公公不必如此,纵是失势,也未必有性命之忧。难道你是魏忠贤的死党心腹,难道你在魏忠贤的手下很出名?” 赵光愣愣地看着郭大靖,心中生出巨大震撼。九千岁还未倒,这位郭将军便敢直呼其名,显是已经料到魏忠贤的下场不妙。 郭大靖站起身,走到赵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公公比我清楚。行,事情也说完了,某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赵光压住心中的震惊,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等这老太监回到京城,或许能赶上崇祯收拾魏忠贤。就算赶不上,要是把我篾视老魏的事说出去,那才好呢! 郭大靖把赵光送走,便来到会议室,众将和管事儿们已经到齐,就等着他来主持会议。 刚得到了几千两银子,郭大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的笑容,他的轻松的状态,带有感染力,让在座的众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对于将领和军官,郭大靖没有过多的吩咐,只告诉他们购到了足够的粮食,军需绝无问题,便让他们继续督促训练,把他们打发走了。 各个作坊的管事儿,开始向郭大靖汇报工作。总的来说,都在按着郭大靖的命令在工作,制造武器装备弹药,准备着大战。 朝鲜火枪的配套刺刀已经全部打造完毕,弹药全部换成了颗粒化火药,抛石机、简易抛机、厢车等也打造出一批…… 哦,已经仿造出了一枝鹰嘴铳,经过试验,质量合格?! 郭大靖听到这个好消息,甚为振奋高兴。自己制造火器,是必然的发展道路。哪怕是西夷技师,将来也是要摆脱对他们的依赖。 对火器铸造工坊,郭大靖不仅给予赞扬,还给予了二十两银子的奖励,极为慷慨大方。 刚得到几千两银子,郭大靖有点象暴发户。至少在心理上,拿出几十两银子根本就没当回事。白给的,就是不珍惜。 工坊得到奖励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这比口头上的稳定人心更有效果。再加上发给士兵们的粮食加量抵饷,军心民心也就能彻底安定下来。 “岛上的渔船还有十几艘,下午把渔民召集过来,还有木工作坊的工匠,某要和他们商量研究新渔具的安装使用。”郭大靖说到了关键的问题。 除了海洋岛的捕鱼基地和捕鱼船队,各岛也都有中小型的渔船作业,捕捞量不算大。 郭大靖要先从岛上进行试验,编织囊状拖网,并在船上加装绞盘。网具的改进,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产量增加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郭大靖便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吃”上面。保证岛上的人心稳定,保证军队的正常训练,保证明年的军事行动不受影响。 除了捕鱼,郭大靖还要组织部分军队和百姓,登陆在山林中进行松子和人参、药材的采摘,以及猎捕。 这个时候断掉粮饷,真的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象春夏,有野菜野果啥的。秋天一过,冬季上哪搞吃的? 可人闲着一样要吃饭,如何使人动起来,有活儿干,创造劳动价值,才能更好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能够想到的就是捕鱼、打猎、水产养殖、柳条编织、缝补,如果有鲸油的话,还能够开始肥皂香皂的实验制造。 至于纺织,没有棉花、生丝,辽东妇女也不擅长这个。 其实,古代在冬季能从事的副业是很少的。冬闲嘛,基本上想干活儿,也没有。 现在,还不是老百姓最难熬的时候,有秋天的收获可以吃用。明天春天,青黄不接,那才更要命呢! 但对于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土地耕种,也没有那么多的农业产出,基本上全要靠朝廷的粮饷养活,情况就显得十分严峻。 “军民要集思广益,想出更多的办法,以度过难关。”郭大靖自己想不出了,便要发挥集体智慧,总会有所帮助,不管大小。 赵青山已经是铸造工坊的管事儿之一,似乎有些建议,但嘴唇翕张了一下,觉得还不够成熟,便没有说出来。 还是等做出了实物,再向大靖提议。自己是他提拔看重的,做事还是要稳当。没把握的话,免得别人笑话。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郭大靖独自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太多的头绪,便起身前往各工坊。 管事儿的汇报,只是郭大靖了解情况的一个途径。他还要亲眼看到工作进度,亲耳听到工匠们的说法或建议,才能放心。 各个工坊巡视了一圈,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郭大靖在军营里简单吃了饭,便又召见了渔民和木工坊的工匠。 把拖网的形状画出来,郭大前让渔民依根据船形的大小进行编织,并让工匠们在船上安装绞盘。 小船带不动太大的拖网,绞盘也不用安装。只有中型和大型船只,才需要用绞盘来收网。 而拖网捕捞的技术,还分为单船、双船,底层和中层。 具体的操作,比如调节曳纲长度或拖速使网具保持在预定的水层,捕捞什么样的鱼群或贝类,就要由渔民和水手自己摸索着来掌握了。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就是见识多、思路广。但在具体而微上,却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 他能设计出抛石机的图纸,但不会木工活儿,只能由木匠来制作;他能拿出烧制玻璃的配方,可也要由窑工来操作。 拖网捕捞也是一样,他只能拿出拖网的形状设计,以及大概的使用方法。再由经验丰富的渔民自己去调整不同海域、不同海产,以及不同风速时捕捞的深度。 后世的中型机动拖网渔船有探鱼仪器,一网下去能打到两吨至二十吨的海产。 郭大靖不奢望能达到这个产量,能有十分之,哪怕是二十分之一,已经能令他很满意。 说明了使用方法,又解答了渔民们的问题,这摊活儿就算是交代完了,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 旅顺堡。 李维鸾心情沉重地走在修筑好的变形棱堡上,断粮危机正在摧毁将士们的心理,也在摧毁他的雄心壮志。 如果再断粮饷两三个月,别说明年的收复金州了,士兵都要饿垮,拿不起刀枪,甚至是饿死也不为奇。 这费尽心力修筑的堡垒工事啊,李维鸾拍着城墙,发出无奈地叹气。 海洋岛的捕鱼船队倒是送来过两千斤腌鱼,但对于几千将士来说,杯水车薪。 要知道,旅顺堡有三千人马,按照正常的每人一斛粮发放,每个月光粮食就应该是一千五百石。 派部队打猎,派船只捕捞,李维鸾等人已经想方设法,可每个月至少也需要七八百石的粮食。 再节省缩减,部队就只能喝粥了。这是谁也不想的结果,别说战斗力了,就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大人。”尚可义走上城头,躬身禀报道:“十数支打猎小队回来了,今天共有四百多斤的野物收获。” 四百多斤就是四石,虽然肉比粮食提供的热量多,可又能抵几石粮食呢?要知道,一天的消耗就将近三十石粮。 再加上捕鱼,应该能多个三百来斤?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再多派人手,再向北几十里,进行捕猎。” 尚可义躬身领命,脸上却不见轻松,也听出了李维鸾的无奈和悲观。 要靠渔猎养活几千人,根本就不可能,也只是聊胜于无。就象游牧民族,也不是靠羊肉和牛奶活着一样。 “明年啊——”李维鸾重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和不甘,望着城下纵横的壕沟。 原本对明年的金州作战充满了信心,各项准备也基本完成。但只因为朝廷断了粮饷,一切都化为泡影。 尚可义嘴唇翕张了两下,无声地垂下头去。 构筑堡垒、挖掘壕沟、打造武器、训练士卒……所有辛苦努力的付出,都因为一个“吃”的问题而要白白浪费了,任谁也要不甘,心生怨忿。 “大人——”一个军官匆匆跑上来,满脸的喜色,来到近前施礼禀报:“广鹿岛来了船只,运来了两千石粮食。” 李维鸾和尚可义几乎同时惊喜发问,“真的?” “千真万确。”军官双手呈上书信,说道:“弟兄们正在码头卸船,这是郭将军送来的书信。” 李维鸾伸手抢过,扯开信封,展开信纸观瞧,鹅毛笔写就的字迹映入眼帘。 郭大靖在书信中写得清楚,告诉李维鸾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他有办法解决。明年的军事行动会如期进行,希望旅顺堡的将士坚持训练,不要懈怠。 李维鸾看过书信,感慨万千,又递给尚可义,说道:“郭将军高义,让某不知说什么才好。” 尚可义一目十行,浏览内容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某也不知说些什么了。明日起,某亲自监督训练,明年,定要打一场漂亮仗,才对得起郭将军的慷慨相助。” 李维鸾心情大好,用力拍了拍尚可义的肩膀,说道:“通告全军,粮食会源源运来,让将士们安心训练。” 明年——李维鸾移目瞭望,城外那纵横的壕沟工事,城头高高架起的抛石机,又给他注入了强烈的信心。 ……………… 旅顺堡不是唯一接到粮食接济的驻军,甚至不是第一个。 鹿岛的张攀此时已经看过运入仓库的粮食,回到军营,提笔给郭大靖写着回信。 郭大靖没忘在鹿岛种的土豆,赶忙运去粮食,担心宝贵的种子被吃进了肚里。 幸好张攀也很看重高产惊人的海外异种,尽管艰难,还是保存了全部的土豆。 郭大靖送来的粮食,可谓是解了鹿岛的燃眉之急,愁眉不展的张攀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别管粮食哪来的,岛上军民已是嗷嗷待哺,很快就会出现饿殍。 情况真的就是这么严重,鹿岛只不过是诸多岛屿中的一个缩影。 写完书信,张攀封好,交与亲兵送到码头,随着广鹿岛的船送到郭大靖手中。 张攀召来了军官,吩咐他们恢复训练,明年开春将有大战。 众军官领命退下后,张攀只留下了周庆。 “过完年便带几个哨探前往旅顺?”周庆接到命令,有些疑惑。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计划收复金州,甚至是复、盖两州,也要视情况能占则占。某已经答应,到时出兵助战。” 出兵助战是笼统的说法,其中还包括了分土地的事情。不仅是鹿岛,石城岛、大小长山岛等地驻军将领,郭大靖也都去了书信,运去了粮食。 红夷大炮、重火枪、轻火枪、颗粒火药换装…….给了郭大靖更大的雄心壮志。 不仅要占领金州,还要集结起足够的兵力,给来犯的建虏以沉重打击,并尽可能占据更多的土地。 这也是被朝廷断粮断饷给逼的,郭大靖也不得不加快计划,向陆地进军,得到尽可能多的土地进行耕种。 朝鲜屯田地的丢失,对东江镇可谓是损失巨大。郭大靖相信,利用土地的诱惑,能够让各岛驻军出兵助战,并按照一定的份额得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最稳妥的计划是在南关构筑防线,获得大半个金州;稍大的野心则是向北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一线,把整个金州纳入囊中。 至于复州和盖州,如果能变成前哨,那是更好的结果。给金州基地提供预警和缓冲,并能防止建虏在冬季趁着近海结冰,绕袭金州基地。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如果有一万人马,基本上能够达到他的目的。如果东江本部也出兵助战,战果则要更大一些。 “卑职明白了。”周庆听完张攀的介绍,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年初还是难民,大半年的时间,郭大靖已是游击将军,更有成为辽南诸岛将领的领头羊之势。 张攀拍了拍周庆的肩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郭将军年后便要赶赴旅顺,开始收复金州的准备和布置。你和他算是旧识,更要处好关系。” 周庆苦笑了一下,躬身领命,只是不知地位的悬殊,郭大靖是否还能平易近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斤大鱼 除了诸岛驻军,郭大靖也没忘了给东江本部运去三千石粮食。 尽管和建虏做走私贸易,能让东江镇度过难关,但他从心里反对任何资敌的行为,哪怕是大为有利可图。 至于他哪来的钱财购买粮食,编呗!林天生已经和他是结拜兄弟、生意伙伴,替他圆谎还不是义不容辞。 义商啊,不管是赊欠,还是借贷,林家都给了东江镇无私的帮助。回报是应该会有的,估计林天生也不会在意毛文龙能给多少好处。 清晨,码头上,第一批登陆捕猎和采摘的部队和百姓整装待发,正在陆续登船,目标是红咀堡周边的地区。 “要注意安全,不必冒险。”郭大靖嘱咐着韩仲,“还要保护好那些采摘的百姓。” 韩仲作为领队,挑选了三百擅长在山林行动,甚至有一些出身猎户的士兵,并携带了足够的粮食物资和打猎装备。 赵青山带着铸造工坊赶制出了一批兽夹,大的能夹野猪、狼,小的能夹山鸡、野兔。效果还不好估计,但却是一种省力的手段。 “大人放心。”韩仲躬身施礼,“卑职这便登船出发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目送着韩仲踏着跳板,登上了大船。 目光一次,郭大靖发现船上还站了个熟人,正在冲下面送行的人群招手。 老姚头啊,不管是人参,还是草药,都是岛上需要的。 姚新翘着脚,在人群中用力挥着手,直到大船驶离码头,看不到爷爷为止。 她也想去,可爷爷绝不同意。而第一批登陆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打前站,要建立房屋营地,最是辛苦。所以,没有一个是女人。 “报名了第二批,应该能够批准吧?”姚新并不是很确定,但心里很期盼,“希望一个月后就能见到爷爷。” 即便不用打猎、采摘,郭大靖也能够保证广鹿岛军民半年以上的粮食供应。何况,他还有钱,能就近去山东购买。 但既要仓库有粮,又要让军民们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并且全力配合,群策群力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相信,经过此次断粮断饷后,岛上军民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必然得到极大的增强。而他的威信,也将得到大步的提升。 回到军营,郭大靖便察看岛上渔业管事儿递上来的报告。已经有两艘中型渔船加装了绞盘、织好了拖网,开始了出海捕捞。 三天了,效果显现得并不算明显,但每天的产量都在增加。而且,都比使用拖网前要好。 这也符合郭大靖的预先估计,再怎么地,网具先进了,经验不够就积累,总不会比以前差了就是。 其实,应该请毛文龙再多派水师船只,参与到捕捞作业。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多少能创造点效益,对于缓解粮饷被断也能有点作用。 郭大靖有些明白历史上的东江军,自天启七年后为何少有军事行动了。光忙活填饱肚皮的事情了,哪还有粮草物资和心思进行作战? 如果不是自己有空间这个大利器,恐怕也只能望天长叹,徒呼奈何!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也将化为泡影。 动员集结上万大军,计划作战一两个月,没有几千石粮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大人。”亲兵入内禀报,“秦大海在外候见。” 来得这么快?!郭大靖有些诧异,马上让他进来。 秦大海却不是接到收信才出发的,而是捕到鲸鱼并加工后,亲自送到广鹿岛,向郭大靖报喜的。 “大人。”秦大海进到屋内,施礼之后便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卑职终于捕到那种成千上万斤的大鱼啦!足有两万多斤的大家伙,刨去油脂和骨头,肉也有将近万斤。” 郭大靖的精神为之一振,赶忙向下按手,说道:“快,坐下说。” 秦大海一讲到捕猎鲸鱼的事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上比划着,嘴上白话着,把整个经过描述得惊心动魄。 这不是捕猎鲸鱼,是和怪兽在作生死搏斗呢! 郭大靖知道捕鲸,但真没见过,只是理论上的纸上谈兵而已。所以,听得是津津有味,还不时插上几句,或发出畅快的笑声。 “油熬出两千多斤,肉也腌好,全给大人送来了。”秦大海搓着手嘿嘿笑道:“大家的经验涨了很多,以后就能经常捕到。嗯,卑职很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郭大靖笑着靠进椅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色说道:“粮饷被断,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秦大海收起笑容,用力点了点头,脸色也沉重起来,说道:“已经快三个月了吧,是不是要闹饥荒?”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正千方百计筹措粮食,争取不饿死一人。捕捞、打猎、采摘等等,现在全岛军民都行动起来,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秦大海想了想,说道:“大人,捕鱼船队这边,您放心。我们多出海,多捕捞,为大人分忧。”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某去了书信要你来,可能是错过了。正好,现在说清楚,还节省了时间。” 拿过拖网的图纸,郭大靖把改进的捕捞方法详细讲述,最后又补充道:“岛上已经改造了几艘船,你可以带人跟船出海,掌握拖网捕捞。你乘坐的船就停在码头,由工坊加装绞盘。” 停顿了一下,他又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所有的捕鱼船都要进行改造。我会向毛帅请求再派船来,捕捞业要越干越大,成为东江镇的支柱。” 秦大海连连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请大人放心便是。” “捕鱼船队交给你,我当然放心。”郭大靖起身笑道:“你想得周到,把鲸鱼的骨头带来了。走,咱们去码头,某也看个新鲜,长长见识。” 秦大海咧着嘴笑,得到夸赞,心里甭提多美了。 码头上,闻讯而来的人们是越来越多。望着船上挂着的巨大鱼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蓉儿拉着李秀姐去赶海,听到消息,便急着跑来看新奇。 “这,这是鱼?”蓉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鱼骨,“难道不是海里吃人的怪兽?” 李秀姐也是目瞪口呆,光听说大鱼大鱼,可大得这个程度,一口就能吞下个人。 “我倒是出海时见过一回,虽然离得挺远,可也知道比船还大,赶紧避开了。” 一个渔民颇为感慨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语气中还有显摆的成分。别人连见都没见过,他这就是见识。 “看这骨架,怕是有上万斤吧?”有人啧舌。 “两万多斤。”跟船来的水手大声说着,脸上满是骄傲自豪,“带着船跑出去上百里,中了三枝巨箭,才捕猎成功的。” 哄,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喧嚣,望向水手的目光立刻就充满了钦佩和尊敬。 “郭大人来了。”有人眼尖,叫了一声,人们立刻注目过去,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李秀姐拉了下蓉儿,悄悄地退到人群后面,又偷偷地溜走。 在众人面前,李秀姐不想让郭大靖看到,并和她打招呼。她对自己的残手,还是心存芥蒂,没有彻底摆脱阴影。 郭大靖看到了妻子和蓉儿溜走,只是淡淡一笑,便从人群闪出的小路中骑马通过。 靠在码头的大船上,悬吊着鲸鱼的骨架。应该是割肉刮油的时候弄断了,用绳子又重新连到一起。 但这点小暇疵,并不影响巨大骨架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和冲击。 郭大靖仰头望着,抿起了嘴角。 鲸骨也是好东西,最简单的磨成粉,肥田就很有效果。另外—— 郭大靖突然想到了一种打猎的办法,用鲸鱼骨作个小陷阱,很简单易用。 “很好。”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大海,郭大靖称赞道:“这骨架留下来吧,某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是,大人。” 不仅是岛上的军民,郭大靖还要趁着送鲸肉的机会,让其它岛上的人也惊喜震撼一下。特别是那些出船出人的股东,看到大收获,更有积极性。 靠海吃海,东江镇占据的岛屿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链条,覆盖的海域广阔,将捕捞发展成支柱产业之一,并不是郭大靖信口胡说,而是有着充分的条件。 将近万斤的腌鲸肉,还有其它的鱼类,郭大靖已经算好了。每个岛送一千斤鲸肉尝个鲜,皮岛本部两千斤,剩下的就是广鹿岛的。 再细分的话,每家也至少能得到一两斤,将士们也能打个牙祭。 不在于多少,体现的是军民同甘共苦,增强向心力和凝聚力。当然,郭大靖也想得个好名声,提高自己的威信。 趁热打铁,郭大靖在码头上便当众宣布了分鲸肉,每家先来一斤,尝尝新鲜。 码头上的人不少,欢呼声轰然响起,百姓们都向郭大靖行礼感谢。那种发自内心朴素真诚的喜悦和感激,让郭大靖心中激荡,笑着频频招手。 与建虏厮杀,平辽灭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百姓们重返家园、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不再有冻饿之愁吗? 一斤哪,留着等爷爷回来吃。姚新也在人群中,同样乐得要蹦跳。 吃,是人最基本的需求;饥饿,能使人疯狂。 郭大靖已经完全能够理解百姓们的感情,因为他也经历过那苦难。 遗憾的是,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让更多的百姓脱离苦难。 …………….. 皮岛本部的反应很迅速,收到郭大靖的粮食、鱼肉后,毛文龙立刻写了回信,并派来了十艘水师的船只加入捕鱼船队。 已经是十一月了,朝堂上的态势已经完全明显,魏忠贤被打倒清算已成定局。 先是阉党陷入内讧,杨所修、杨维垣先攻击崔呈秀以试探皇帝心意,主事陆澄原、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于是纷纷论奏魏忠贤。 接着是嘉兴贡生钱嘉征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皇帝召见魏忠贤,让内官读给他听。 信号如此明显,官员们立刻明了,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立刻如雪片般密集。 魏忠贤自知罪责难逃,想以退为进,上疏请辞,甚至捐出自己的全部资产,告老还乡。 崇祯借坡下驴,同意其全部请求,先命其为天启帝守灵,然后又将魏忠贤发往凤阳安置。 至此,魏忠贤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已成了丧家之犬,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伴随着魏忠贤的倒台,朝堂上也开始了大洗牌。尽管崇祯还未穷治阉党,却已经陆续启用被压制已久的东林党官员,作着追究魏党的准备。 投桃报李,东林党官员一片欢腾,盛赞崇祯为“圣人出”。 圣人哪,可笑之极! 断粮断饷,不顾前线军民死活的圣人?加捐增赋,在大灾之年饿死百姓成千上万,逼得无数百姓揭竿而起的圣人? 郭大靖放下了邸报,冷笑着一哂,又拿过毛文龙的书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毛文龙已经屡次上疏朝廷,陈说东江镇之困难,请求发粮饷接济。但奏疏都如泥牛如海,并无半点回音。 怨气正在毛文龙胸中积累,郭大靖从书信的文字中能够看出来。 历史上,毛文龙因此而做了两件大事,一是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二是兵犯登莱。 这两件大事,郭大靖都不赞成,尽管他也对朝廷和崇祯也是恨意日增。 但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不仅资敌,更授人以柄;而兵犯登莱向朝廷示威,更是犯了封建帝王的大忌。 在东江镇还没有具有独立发展的实力之前,郭大靖不想与朝廷搞得太僵。 就象登莱禁海,已经掐住了东江镇的命脉。朝廷要是在其它沿海地区也封锁向东江镇的船只,结果将是毁灭性的。 坚持走自力更生的道路,但尽量不与朝廷决裂。郭大靖知道这不是很容易,但还是要全力争取。 所以,他在给毛文龙的书信中也说了些实话。比如从赵光那里得到的银子,他夸大成了万两,也全部购买了粮食。 第一百六十六章 西夷炮兵教官 还有就是与林家的商贸往来,以及自己做的生意,郭大靖也作了些模糊的交代。 总之,郭大靖希望毛文龙不要走那两条路,后患很大。尽管这些并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而毛文龙在信中还询问了明年收复金州的行动,提醒郭大靖如无把握,不要冒险。但毛文龙也说到了,需要本部援助的话,他会尽力。 郭大靖拿出纸笔,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明年的军事行动,还要看建虏的动作。如果皇太极率兵去打蒙古诸部,那郭大靖就绝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至于东江本部的援助,郭大靖希望到时候能够派水师助战。 光在旅顺堡防御反击,还不足以给建虏以沉重打击。郭大靖在脑海里,已经形成了更大胆更犀利的作战计划,需要水师运兵。 当然,现在他还不想说得太过明确,只是感谢毛帅,并称自己正在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到时候会伺机而动。 毛文龙除了送来书信,还运来一批参貂松子等辽东特产。有作为补偿的意思,也有想与所谓的林家义商建立长期关系的打算。 郭大靖写完书信,准备再给皮岛运去一批粮食。不是全部供应,毛文龙肯定也有些门路和办法,来搞到粮食。 处理完公务,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出了军营,前往炮兵训练场地。 从澳门卜加劳炮厂购买的红夷大炮,有铜炮和铁炮两种。在价格上,肯定是铜炮要贵不少。但铜炮耐久,不易炸膛,也是铁炮所不具备的优点。 千斤红夷大炮,只能算是比较轻型的,相当于九磅炮。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重达两三千斤,应该是十二磅炮。 对于这种笨重又昂贵的家伙,郭大靖并不准备继续购买。可既然买来了,就要训练出合格的炮兵,使其发挥最大的威力。 钱是主要问题,不缺钱的话,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郭大靖准备把所有的红夷大炮都运到旅顺堡,在明年的作战中,再给建虏长长教训。 有效射程五百多米,最远射程三里地,完全能够覆盖城下的壕沟胸墙工事。建虏攻坚最常用的楯车,在抛石机和红夷大炮的打击下,将会失去作用。 再结合重火枪的射击,身着重甲的建虏死士,在冲阵时,必然死伤惨重。 新式武器能够发挥最大威力,取得最大战果,往往是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因为敌人不了解,还有用最习惯的打法,招致巨大伤亡是难免的。 在机关枪刚出现在战场的时候,步兵的集团正面冲锋还是最常规的战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有一天杀死杀伤数万人的纪录。 所以,要么不用,要么就让敌人措手不及,流足够的血,死足够多的人。 郭大靖进入训练场地,还是按平时那样,很低调,离得不远的距离,一边观看训练,一边听着桑托斯在教授技术。 红夷大炮的先进之处不仅是铸造技术,还在于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 如果配合火药用量,可以改变射程。同时还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较高。 看到郭大靖过来,桑托斯并没有迎上来寒喧,依旧在讲解着操炮的技术。 对于桑托斯的敬业精神,郭大靖还是很钦佩的。 当然,偷师学艺也是他的特长。别人可能听几遍也不懂什么抛物线,不清楚三角板角规等简易工具的使用,他只不过是把初中所学再拣起来罢了。 在背地里,郭大靖已经把桑托斯所讲的内容整理出了大半,并且正在简化成一本小册子,把诸如射击角度、装药量和射程对应起来。 对于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士兵,死记硬背,或是拿着小册子查找数据,应该更简单,更容易培养出来。 “炮弹的精细程度,决定着火炮的射程和准确度。现在训练用的石弹,还是粗糙了,不如铁弹或铅弹。” 桑托斯的话,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他垂下眼帘,暗暗记了下来。 炮弹或子弹的契合度,决定了气密性,这是前装滑膛火炮,以及火枪难以解决的问题。 火炮使用石弹,也是郭大靖不得已的做法。铁弹尽管能回收,但买来的铁料打造武器还勉强够用,再用来制造炮弹,显然是财力所难以支撑的。 要知道,炮弹要造的话,每门炮备个百八十发,是最基本的数量。二十门火炮,要用多少铁料? 当然,解决气密性也不是没有办法。郭大靖决定购进麻布,再浸上提炼出的鲸油,用来包裹炮弹。 火枪也是差不多的操作,用浸油绸布或鹿皮包裹铅弹,就能提高射程和精准度。 成本哪!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暂时把火枪抛开,只在炮弹上进行改进。 安克诚和金重国也在受训的炮兵之中,因为他们的文化水平高,进来的晚,但学得却很快,已经成了小军官。 对于红夷火炮的威力,二人从震惊到羡慕,更有遗憾。遗憾的本国朝廷不能知耻后勇,加强武备。 如果朝鲜也有这样的火炮,置于城头,建虏想要攻破城池,哪里是会那么容易? 可惜,小小的广鹿岛都有如此犀利火器,一个国家的武器装备竟然如此简陋,又如何能抵御外侮? 当然,对于郭大靖,二人也是极为钦佩的。 聘请西夷,购买火枪火炮,可不仅仅关系到财力,更要有长远的眼光,以及不畏人言、冲破传统束缚的魄力。 朝鲜的文化源于中华,思想也很相近。明朝对于西夷的鄙视,来源于泱泱中央大国的优越心理,朝鲜也差不多。 大明在引进红夷大炮的过程中,经历了数次波折,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于朝中的保守势力。 那些读圣贤书的文官御史,不看火器之威,只依祖宗传统、成法惯例。 最流行的反对,就是将先进火器视为“奇技淫巧”,认为打仗不能专恃火器之力,不讲守战之道,“国家大计,依法度为主”。 而且,还有将火炮炸膛归结为不祥之兆,上天警示,而胡说八道地加以阻挠反对的。 郭大靖这边倒是没这个阻力,在岛上他就是老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在金重国二人,或者其他人看来,就显得特立独行。当然,火炮火枪的犀利,也压下了不同的声音,让人无话可说。 “请问教授,此火炮可否能发射爆炸开花弹?”安克诚虚心地求教道:“在炮口点燃引线,同时点火发射,应该能够做到吧?” 桑托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能做到,但太过危险。装填火药的开花弹,在炮膛的高压下,极容易提前爆炸……” 长身管、高膛压,发射开花弹确实非常危险,郭大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想打开花弹,就要用炮身短、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也就是臼炮。 现在,限于资金和成本,东江镇大量制造抛石机,以替代臼炮,发射带引线的地雷。 而制造臼炮,是郭大靖下一步的计划。毕竟抛石机比较笨重,搬运移动不便,轻型抛石机则射程不够。 臼炮的制造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哪怕是最简单的筒形,也与后世飞雷炮有差不多的性能。抛射药包、爆炸物、炮筒,就是简易的炸药抛射器。 也不用做成汽油桶那么粗的口径,要的就是轻便灵活,人背着就能跑,架起来就能发射。 没错,郭大靖需要的是类似于后世迫击炮的武器,适合于山林地区使用。 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郭大靖认为,有红夷大炮、重火枪、抛石机、地雷等武器,已经足够建虏喝一壶了。 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武器装备的发展,也要量力而行,统筹规划。 最让郭大靖寄予厚望的,则是重火枪。中者非死即残,射程还远超过弓箭,想想建虏血肉横飞的场面,郭大靖就觉得过瘾。 桑托斯的授课告一段落,炮兵们又开始演练装填发射。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要将近三分钟才能打一炮,实在是难以令人满意。 相比于火枪的三四十秒一发,郭大靖并不认为红夷大炮的杀伤效果更厉害。 一门千斤红夷大炮差不多能买三十枝重火枪,而一炮打出去,大丸子能造成多大的杀伤?打一炮的时间,三十枝重火枪都能打出五六枪了。 但这样进行性价比的评估,显然不够全面,没有考虑到红夷大炮对敌人的威慑作用。 “郭将军。”桑托斯手捂胸前,向郭大靖施了一礼。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桑托斯先生在岛上过得还习惯吧,敝岛虽条件有限,但有什么需要,也一定尽力饱足。” 桑托斯古板的脸上微露出笑容,说道:“还好,岛上的生活也没在下来时想的那般艰苦。”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多谢郭将军送的——” 手在空间胡乱地划了两圈,桑托斯才想起来,继续说道:“德州扒鸡,非常美味。” 郭大靖呵呵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等有机会,某让人再从山东买,带到岛上。” “不过——”郭大靖话锋一转,调侃道:“桑托斯先生要照价付钱。” 桑托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多谢郭将军好意,等我想吃的时候再拜托好了。” 这个洋鬼子真小气,请你吃就行,花钱就不舍得了。 郭大靖暗中腹诽,又随意地问起了训练情况,并透露出明天三四月份可能要有大的军事行动。 “是野战,还是攻城,或是防御?”桑托斯很认真地问道:“郭将军也知道,加农炮的特点是射速偏慢,炮体过于沉重,最适用于攻城战和防御战。” 郭大靖如实答道:“是防御战,大炮架在城头,居高临下轰击攻城之敌。并且,城外也有壕沟工事,作为第一线防御。” “那就没问题了。”桑托斯说道:“请在战前一个月把火炮运到城上,在下要带着炮兵进行勘察测量,并进行实弹试射。” “好,一定给你们熟悉阵地、调整火炮的时间。”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转身离去。 这个桑托斯喜欢钓鱼,还是海钓。为此,他倒是不吝啬银子,常租小帆船出海。 而郭大靖对于聘金是大方的,对于饮食等也尽量照顾,为的就是让桑托斯没有保留地好好教习炮兵。 所以,桑托斯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便,倒是觉得很简单、很闲适,甚至是安全。因为不必远洋航海,危险重重。 等干上几年,挣够银子,他就想着回国,至少是个小富豪。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追求,也有自己以为合适的生活。 哪怕是苦捱着,只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那也能叫生活。 改变谁都想,也都希望过得更好。但有时候,光有想象,不去冒险,不去拼一下,永远也实现不了。 张膀,建虏统治区的汉人百姓,此时正匍匐在冰冷的枯草丛中,左手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边爬边不时歪头望着远处一座小堡寨的动静。 这是条山野中的小路,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路,穿过杂草密林,才能越过建虏的封锁线。 正因为一直走着这样的隐秘路线,张膀等人才能避开建虏的封锁,向着能活下来的目的地继续艰难行进。 终于爬过比较开阔的杂草丛,张膀钻进了树林,隐身树后,向着同伴用力招了招手。 孩子虽小,却很懂事儿,瞪着大眼睛坐在地上,望着大哥,一声也不吭。 一个,两个,三个……身影陆续出现,与张膀同样的姿势,在枯草丛中若隐若现地爬着前进。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是吃力,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发挥着所存不多的体力。 对于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最大的困难就是体力和吃喝问题。 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使他们的体力难以持久;一路上的荒山野岭,也是他们能否活下来的巨大困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亡,接济诸岛友军 秋冬交际,对于张膀等人来说,比大雪封山之后的情况,还要好上很多。 一路上,他们能找到些野果、松子、榛子,能在溪河中捕到鱼,甚至还能抓到些小野物。 可即便如此,六十多人开始逃亡,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将近二十。而路,还有很远。 张膀等人并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是郭大靖的功劳。 广鹿岛的军队在郭大靖率领下,在秀岩地区展开行动,给了建虏很大的打击,并摧毁了不少建虏前出的哨地。 哨地内的建虏可都是精锐,还有很多捉生坐镇。建虏对此很是震惊,缩减了哨地的数量,两哨并一哨,增加了哨地的人数和防卫。 这样一来,在广阔的封锁线上,便出现了很多漏洞,使得很多逃人增加了生存的机会。 张膀回身对小妹说道:“乖,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把你嫂子接过来。” 女孩儿点了点头,提醒道:“还有小侄儿。”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颗松子仁,“有吃的,他就不哭了。” 张膀看着面黄肌瘦的妹子,心中酸楚,强忍眼泪接过松子,又匍匐着爬了回去。 他看到了妻子,瘦弱不堪,每一步爬行都似乎耗尽了力气,艰难无比。可还尽量拱着身子,不压着胸前破布里兜的婴儿。 张膀爬了过去,半拖半抱,把妻子和婴儿带进了树林。一家人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倚着树木喘息。 “快走吧,孩子要是哭了,可把大家都坑了。”妻子头上冒着虚汗,却还催促着丈夫,不敢拖累同行的乡亲。 张膀扶着妻子,拉着妹子,在树林中走出去很远,才敢打开破布检查孩子。 看着孩子只是睡着,夫妻二人才松了口气。上一次遇到建虏巡逻队,为了不暴露,捂着孩子的嘴,差点把孩子憋死。 “嫂子,你吃。”二丫捡了一串黑色的浆果,已经干瘪了大半,但还是让她用力咽了口唾沫。 妻子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伸手只拈了两颗放进嘴里,便推让着妹子吃。 “大膀,再走几十里,就是毕流河,差不多就安全了。”一个老汉拄着棍子走过来,递过来一条尺把长的死蛇,“让你媳妇儿吃了,再坚持一下。” “大爷,您——” 张膀刚张嘴便被大爷打断,“别啰嗦,老张家的根苗,再难也要保住。” 说完,张大爷拄着木棍,拉着二丫往前走,从兜里掏出两个榛子塞到二丫手里。 不敢生火,怕火光和烟雾引来建虏。哪怕是女人,为了生存,也爆发出强大的适应能力。 扒掉蛇皮,张膀媳妇儿一口一口地生吃了蛇肉。她不是为自己活着,还有怀里几个月大的孩子。 ………………… 广鹿岛。 一排排房屋盖了起来,为了赶时间,全是半地下的结构,又叫地窨子。 刘兴祚轻抚着额头,并不为这迅速建好的房屋而感到喜悦和振奋,反倒是愁绪涌上心头。 “别愁眉苦脸的。”郭大靖却还能笑着调侃,“咱们可是主官,让老百姓看到,影响不好。” 叹了口气,刘兴祚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某也知道要鼓舞民心士气,可想到难处,实在是难以开怀。” “不就是粮食嘛,放心吧,有我呢!”郭大靖依然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的也还是那句话。 刘兴祚苦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真得全靠你了。” 郭大靖伸手作了个“ok”的手势,也不管刘兴祚懂不懂,咧嘴笑了起来。 为了缓解东江镇军民的粮荒,也为了不让毛文龙走歪路,郭大靖主动请求,把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安置到广鹿岛。 除了皮岛本部,还有其它诸岛,在沿海地区和鸭绿江沿岸,收留到的辽民百姓,都可以送到广鹿岛。 郭大靖说得比较含糊,是故意的。如果有些岛屿的主官,认为自己没能力养活那么多百姓,也可以当新收留的辽民而送给郭大靖。 换句话来表达,那就是都别硬撑,不行就送来我养活。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哪来的底气,要是送来的少还好,如果来个几千,甚至是万八千,拿什么给百姓吃,啃土吃雪嘛? 顶多也就剩下四个月,就是来个万八千的,也造不光老子的身家。 郭大靖自然是经过计算,才有的信心。空间内的粮食和银子,足够了。这还没算上林天生卖镜子的利润,以及谢德拉那边的收益。 只不过,郭大靖依然在空间内要存至少十万余石粮食,五六万两的银子,为了明年作战,以及出现万一情况的应急储备。 算下来,他现在能够支用的粮食还有十几万石,银子还有十几万两。别看郭大靖花钱挺猛,可从朝鲜战场偷来的财物,才花了不到一半。 而收留安置大量的辽民,郭大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意图,并不全是善心发作,要当圣母。 有人口才有兵源,广鹿岛的三千人马,已经满足不了郭大靖的作战需求。 等到藤野正回来,光重火枪就有了一千五百枝,再加上一千轻火枪兵,全部列装的话,已经是两千五百人。 剩下的其他的兵种,骑兵、炮兵、长枪兵、刀盾手等等,就只剩下了五百名额。 很明显,这个比例是失衡的。刨去佩备了刺刀的轻火枪兵,重火枪兵和近战兵按一比一的比例,也至少需要补充一千人马。 火枪买到了,火枪兵也正在紧张地训练,不可能搁置不用。送给其他部队,虽然也是个办法,但郭大靖舍不得。 金州作战必须全力以赴,占领足够多的土地。别说安置万八千百姓,就是十余万,也绰绰有余。 郭大靖不是确切地知道恢复粮饷的时候,但能分析判断出大概,估计就在明年开春前后。 因为袁督师上任后会切断粮饷,如果之前就没恢复,又谈何切断? 所以,他认为断粮断饷不是连续的,压力也就不会太大。 只要金州作战达到目的,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到了秋收时,就足够东江镇支撑数月。朝廷再断粮饷,情况就比现在要好得多。 刘兴祚还是没有摆脱愁绪,但也强装笑脸,随着郭大靖走进新建的地窨子中观察巡视。 屋子都造得不大,为了方便取暖并节省木柴。但谁都知道,百姓要的不是住得宽敞舒适,而是能吃饱肚皮,或者至少能够不被饿死。 临时安置房嘛,郭大靖也没太高的要求。随便看了看,便和刘兴祚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孙六岩和陈三祥,他们负责新村的管理,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大人。”孙六岩和陈三祥施礼过后,便汇报工作,主要是缺东西。 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有一条命在就很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带着大包小裹,又不是搬家。 郭大靖也预计到这种情况,他有亲身经历呀! “因陋就简,先对付着。”郭大靖没有多想,便给出了办法,“铁锅不够,就拿烧制的瓦罐先代替;被褥缺乏,就用草褥、兽皮…..” “木柴嘛,某已派船去旅顺运输,只要能烧火取暖,就冻不死人。” 岛上的樵采有限,一下子涌进太多的百姓,难免过度砍伐,这是郭大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旅顺周边有山有林,郭大靖便请李维鸾派人帮助砍伐,再用船运回屯储。至于登陆打猎采摘的军民,也同样有这样的任务。 管的人口越多,考虑的事情就要更全面。不光是郭大靖一人,陈有善、赵青山,以及岛上的老人,都有提醒。 交代完毕,郭大靖和刘兴祚骑马返回军营,边走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宁锦之战后,袁崇焕因暮气难鼓,请辞归乡,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 或许是看到了宁锦之战时援不敢援,不援则坐视友军灭亡,王之臣上任后不久,就有了放弃锦州的意图。 就在前不久,王之臣终于把想法付诸实施。他向朝廷上奏,锦州城池被雨淋坏,总兵尤世禄不得不撤出,暂驻杏山。 建虏猛烈攻打都未破的锦州,竟然因为下雨而损坏到不能驻军的地步,实在是令人瞠目无语。 不管这个理由多么奇葩,明廷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之臣试探成功,胆子更大,前些日子又放弃了杏山。 “锦州、杏山已弃,塔山、右屯应该也存之不久。”刘兴祚做着预测,马鞭轻甩,打了个响,淡淡地笑道:“若是收缩于宁远、山海,就很符合你的策略。” 郭大靖说道:“锦州等城孤悬在外,耗费极大,又无实际价值。若真弃之,倒是好事。” 沉吟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当初修城已是失策,白瞎了几十万两银子。” 刘兴祚不置可否,并不完全同意郭大靖的见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辽镇领着上百万两的粮饷,却不能收复寸土,怕是难以向朝廷交代吧?” “收复?”郭大靖脸上闪过讥讽之色,嗤笑道:“建虏不屑去占,或是故意不占,这样的复土说成接收更准确吧?”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金州呢,建虏也没派兵占领啊!” “金州必有一战。”郭大靖很笃定地下了结论,“建虏但凡还有点头脑,就不会允许我军在辽南有稳固的基地。旅顺只算是个据点,没有战略纵深,他们暂时倒能忍耐。” 锦州地区和辽南地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建虏的威胁程度也不一样。 辽镇就是占领锦州等城池,也不敢继续向东推进,对建虏形成军事压力;但辽南地区,如被东江镇稳固占领,就形如钢刀抵在建虏腹胸要害。 东江镇主力在辽东皮岛时,建虏倒还不是很担心,有镇江防御压制,离着建虏统治中心又路途遥远,难以形成直接的威胁。 可要是在金州,北上就能直袭辽沈,水师亦能经三岔河抄袭辽阳,建虏就不得不动用重兵加以防御。能用于他处作战的机动兵力,就大大减少。 张盘的阵亡,就说明了问题。你在沿海有据点,建虏不会马上拔除,但要深入陆地,十有八九会遭到建虏骑兵的袭击猛攻。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与不占锦州等城池,差不多是一个作战思路。 你来占吧,等人马和物资达到一定程度,我就来打你;使你遭到较大的损失,而我能取得较大的战果。 “战略纵深,单薄据点?”刘兴祚对于郭大靖又冒出的新名词似懂非懂,无意识地摇着马鞭,陷入了沉思。 战略纵深就是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大面积的战略纵深区域,能让军队有得以喘息的时间,并利用时间进行重新集结,修整。 而且,战略纵深地区通常部署大量战争预备力量,是人力、物力资源的重要基地和前方作战的依托,对支持战争、保障战略全局的稳定有重大意义。 打个比方,旅顺堡只能驻防三四千人马,而金州则能达到上万。 建虏要打旅顺堡,能够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可金州却拥有了小黑山、沙卑城、南关等狭窄险要之地,相当于数道防线。 再加上东江镇有比较强大的水师,建虏进攻金州这个狭长的半岛,还要小心水师载兵从大连湾登陆南关,普兰店湾登陆小黑山、石河驿,被切断退路或粮道。 纵观辽东沿海地区,也只有辽南三卫具有这样的地理条件,金州则是最佳。 正因为如此,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东江镇也没有趁机登陆占地,怕的就是建虏以骑兵的机动优势进行突袭,登陆部队来不及乘船撤退而遭到重大损失。 郭大靖也不全盘托出自己的作战计划,就是在全力做着准备。武器装备、弹药物资、兵力人员等等,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就制定什么样的作战规模。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郭大靖认为能够抵挡两旗的建虏人马,并能使其遭到重创。 二人很快到了军营,又商量了登陆人员轮换的事情,才各自散去。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逃亡逃民的希望 历尽艰难后,张膀等逃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 此时,对于饥肠辘辘的逃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一碗热粥更重要,更能感受到终于能活下去的百味杂陈。 一半的逃人倒在了路上,幸存者也是疲累不堪,饥饿不堪。 “不容易啊,太难啦!”老姚头不停摇头叹息着,给受伤有病的人们简单包扎诊治。 姚新作为第二批登陆人员,终于能和爷爷在一起了。为了孙女,老姚头也自愿留下,再在岸上干一个月。 “慢点吃,别烫着,粥管够。”怜悯而痛惜地摸了摸二丫的头,姚新从这个瘦弱的丫头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二丫不顾烫嘴,捧着木碗大口地吃着,偶尔抬头,用大眼睛好奇而畏怯地看着周围的人。 “老哥。”张大爷客气地向老姚头儿拱了拱手,说道:“您也是东江镇的兵爷?” 老姚头儿呵呵一笑,说道:“你看我这么大年纪,当兵谁要呀?我和你一样,也是老百姓。只不过,认识点草药,便随着军队在外做些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咱广鹿岛的军队,是深入陆地最远的。你们也算是幸运,要是再晚上一两天,不知道又要倒下多少呢!” 张大爷看了一圈围着火堆只顾喝粥的乡亲,眼圈红了,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 “这以后就好了。”老姚头儿拍拍张大爷的胳臂,安慰道:“没啥大病,好好养着啊!” 老姚头起身,一眼看到孙女,赶忙提醒道:“新儿,不能给她吃干粮,都饿得紧了,先喝粥将养几天。” 哦,姚新把自己的饼又收了回去,惹得眼巴巴已经伸出小手的二丫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张膀已经连喝了三大碗,额头上冒了汗,才放慢了速度。看到妻子正用米汤喂孩子,不禁心中愧疚,更觉得羞惭,便抱过孩子来喂,让妻子再喝碗粥。 妻子并没责怪丈夫,微抿嘴角笑了一下,端起碗吃了起来。 孩子喝着温热的米汤,睁着眼睛,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最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吃饱了就不闹。看着孩子的小脸,张膀眼睛发酸,心里发堵。 韩仲看着逃人们狼吞虎咽地吃喝,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几个月前,自己与他们也是一样。 嗯,兴许还不如他们。他们是历经艰险苦难逃出来的,自己则是被俘虏的。 “娘,爹爹呢?”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躺在母亲怀里,喝着一勺一勺喂来的粥,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口问道。 年轻的妇人又黄又瘦,更显得眼睛大得出奇,听到女儿的话没有回答,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韩仲心中难受,别转过脸,慢慢走开。半晌,他拿着一件棉衣、一张兽皮走了回来,放在母女脚边。 妇人感激地看着官爷,连连施礼致谢。韩仲只是摆了摆手,连话也懒得说,转身离去。 ……………… 广鹿岛。 码头上停靠着两艘大船,拖家带口、大包小裹的百姓带着茫然和忐忑的心情,走过跳板,踏上了海岛。 皮岛本部的动作还真快呀! 郭大靖心中嘀咕了一句,这是自己找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否则,还不如当驼鸟,埋下头当没看见,不管不顾。 几百被临时抽调来的士兵或推板车,或拿扁担,在主官的注视下,个个都成了爱民如子、助人为乐。 刘奇士无奈地耸耸肩膀,咧着嘴摇头,对着郭大靖说道:“郭将军哪,这——有点多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大哥放心,再来几千人,某也挺得住。” 刘奇士苦笑,自己这个兄弟,可有老主腰子,倔得——令人钦佩,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明年金州作战,广鹿岛至少要有四千人马。”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走向新村的百姓,说道:“吃上一个月饱饭,就能挑选出几百够标准的兵。”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话倒是没错,某也知道有人才有兵,可怎么养活他们,实在是令人发愁啊!可你既然有办法,那某也不再啰嗦,只管专心练兵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骑兵将来才是主力兵种,练好的这些人,就是种子和骨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返回军营,各自忙着工作去了。 郭大靖算着时间,写了封书信,准备派人带上轻重火枪各一百枝前去旅顺堡,开始为李维鸾训练火枪兵。 就算明年广鹿岛有了四千,甚至更多的士兵,郭大靖也自有用处。旅顺堡的防御,主要还是靠李维鸾所部。 现在各岛都拥有了不少弩兵,有些还是蹶张的重弩。但在总体的杀伤力上,还是要弱于火枪。 特别是面对建虏的重甲死士时,弩弓的威力就更显得不够威慑。 所以,在有了轻重火枪的供应后,郭大靖把广鹿岛制造的不少弩弓,又分给了各岛,加强他们的装备水平。 在书信中,郭大靖还提醒了李维鸾,下雨天时对于火枪很有影响,希望他在阵地和城墙上加盖简单的遮雨棚。 有了遮雨棚,不仅是火枪发射无碍,火炮也同样不受影响,能更好地打击建虏。 而且,遮雨棚可以做成覆顶工事,对于弓箭的抛射,也有着很好的防护作用。 重视火器,是郭大靖的思维特点,作战也尽量以此为依据制定计划。 明军也有大量的火器,火炮、鸟铳、三眼枪等等,甚至还有什么火龙出水之类的黑科技。 但在与建虏作战时,大量装备火器的明军并没有取得什么战绩,更没有令建虏产生对火器威力的畏惧。 面对明军的火器,建虏不仅摸索出了应对之法,更是屡屡战胜明军。 火炮笨重,发射慢;鸟铳口径小,追求远射程而忽视破甲杀伤力;三眼——已经是淘汰的火门枪,性能差劲,明军还大量装备,扯淡。 抛开明军火器的缺点,战术打法才是关键。用的不对,再好的武器,也发挥不出威力。 郭大靖就是要用火器给建虏最深刻的、血的教训,让建虏知道,时代变了! 书信还未写完,藤野英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个用布缝制的东西。见郭大靖在忙,便坐在一旁等候。 郭大靖微笑颌首,写完书信才抬起头,问道:“垫肩缝完了?” 嗯!藤野英起身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案,说道:“你看看,做的合不合适?” 郭大靖拿起来看了看,不是很确定,便站起身,把带子往身上套。 藤野英轻笑了一声,伸手帮着把垫肩给郭大靖戴好。 重火枪威力惊人,比较沉重,后坐力也大。西夷人的解决办法就是挑选身强力壮的火枪兵,来使用重火枪。 对于东江军,或者说对于广鹿岛的部队来说,挑选出合适的火枪兵,也不是太过困难。 但郭大靖有办法,尽量把火枪兵的标准降低。不管是轻火枪兵,还是重火枪兵,可以互相补充使用。 或者说,凡是在火枪训练中,掌握了装填射击等程序的士兵,拿起火枪就能战斗。 要减轻后坐力,后世有枪口制退器等高科技;这个时代,郭大靖就只能利用一些简单的手段,比如缓冲后坐力的厚垫肩。 还有枪托上也做了些改动,抵肩部位加上一层软木或钉上棉垫。 郭大靖戴上垫肩,用力捶了两下,感受着缓冲带来的作用,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很好,我穿着还正合适。” “我就是照你的尺寸做的。”藤野英不掩得意,说道:“看这针脚,比阿秀如何?” 亲手做的?郭大靖愣了一下,说道:“手下那么多妇女,你又何必辛苦?” 藤野英摇头,说道:“那能一样嘛,又不是给别人做。你一定要留好啊,样子尺寸我都记下了,大批制做自是用不着我的。” 给男人缝补或做衣服,似乎只有丈夫享有这个福利。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的意思,笑着摸摸她的脸,说道:“放心,这个垫肩是我专用,不给别人。” 藤野英很高兴,给了郭大靖一个拥抱,把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又蹭又嗅。 “我爹快回来了吧?”藤野英轻声说道:“三个多月了。” 她知道郭大靖也不能说出准确时间,可能听到他的安慰,心里总会松缓许多。 “嗯,说不定正在回来的路上呢!”郭大靖抚着姑娘的秀发,温声安慰道:“以后就不用藤野先生奔波劳累了,我已经找好了中间人。” 藤野英微抬起头,望着郭大靖的眼睛,说道:“就是不奔波劳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没有战乱,天下太平。” 郭大靖也不知道,尽管他有着雄心壮志,可十年、二十年能达到目标,或者就是半途而废。 前途未卜,关键是他得活着,重要的是不断地向着目标坚定迈进。 郭大靖没有回答,慢慢俯下头,在藤野英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却不防她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两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 曾经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九千岁,在前往凤阳的路上自缢而死,标志着崇祯清算阉党的序幕正式拉开。 兵部尚书崔呈秀自缢而死,但仍被追戮尸体;接着是号称魏党五虎的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夔龙,一一被逮治论死。 随着崇祯将阉党钦定为逆案,又起用韩爌与李标、钱龙锡等东林党大佬主治魏党,朝堂上的大洗牌也基本上有了定论。 阉党失势,东林党卷土重来,又迎来了史书上所说的“众正盈朝”的好时期。 可惜,崇祯的智慧和洞察力显然远不及爱打木匠的天启帝。 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打破了明朝二百多年来形成的文官势力和宦官势力相互牵制的平衡,造成了东林党一手遮天的局面,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而以东林党为首的庞大的文官势力,其实连阉党也不如。 老魏不是好人,但还是做了一点于国有利的事情;东林党呢,好象只知道争权夺利,为士绅官僚代言服务,加速了老百姓揭竿而起的进程。 东林党大佬韩爌以大学士的身份,出任内阁首辅,也决定了袁崇焕的再度复起,只是时间问题。 很简单,韩爌是袁崇焕的座师。而袁崇焕,则是文官中自称知兵的。 再加上辽东巡抚王之臣接连放弃锦州、杏山、塔山、右屯,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换人已经在计划之内。 历史似乎又走上了原来的轨迹,但郭大靖的努力却没有白费。 至少在辽东,或者说是很多的辽民百姓,都因为他而得以活命。而建虏的损失,也比历史上要大。 当然,真正的改变,或者说撬动历史车轮,还需要积累,还需要等待爆发的支点。 而皇帝不在乎东江镇军民的死活,粮饷依然处于断绝的状态;东江镇军民也同样也不关心朝堂的变化,不在意坐在龙椅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村上的公鸡准时地鸣叫,唤醒了已经来到岛上居住的张膀。 短短的几天时间,张膀和家人感受到了久违多年的安全,以及心理上的放松。 不用吃得多好,哪怕只是半饥半饱,只要能脱离建虏的残酷统治,依然是他们存在心中多少年的希望。 地窨子里说不上多温暖,甚至呵气的时候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可铺着草褥,盖着破棉被,依然能睡个好觉。 张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又迅速地把兽皮给妻子盖好,生怕放跑了那点暖意。 孩子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二丫缩在一边也睡得实诚,把那床露出棉絮的破被裹得紧紧。 张膀穿好衣裤,走到外屋,也就是灶房。他在灶坑里拔出快烧尽的火炭,添了把杂草引燃,又加了几块烧柴,灶里立刻红亮起来,散出温暖。 陶罐里加上水,添了几把杂粮,撕了两块白菜叶,张膀又加了点盐,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早饭。 岛上的粮食实行配给制,百姓们按照人口、年龄,以及每天一稀一干两顿饭的标准发放粮食。 军队则保持着三餐制,训练也没有停顿,工坊也在忙着,为明年的大战打造器具,积存弹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倭商,玉米 朝廷断了东江镇的粮饷,全靠着郭将军四下筹措,才能维持现在的水平,才能安置那么多的逃出的辽人。 张膀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是村上的管事儿对村民们讲的。 为此,他还暗自骂过差不多已经忘记的朝廷。自建虏叛明后,朝廷可没有给予辽民丝毫的救援和帮助。 而村上不断地有百姓迁来入住,也让张膀对郭将军心存感激。能够给他们提供住处,提供粮食,提供日用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百姓们可是有很多老弱妇孺。郭将军不嫌他们累赘、费粮食,照样安置发粮。 陶罐内的水烧开了,杂粮翻滚着,散出了阵阵香气。 张膀往灶下添着柴,琢磨着去找点活儿干,为家里多挣点米粮。 岛上发的粮并不足以吃饱,但却有各种活计,能得到额外的粮食。 除了各个工坊不时地招人,还有造船、砍柴、捕鱼、采摘、缝补、搬运等零活儿,都能为家里挣到粮食。 有些工作是不给钱粮的,但管一顿饱饭,也同样给家里省了粮食,账是一样的的。 当太阳从地平线冒出头,撒下并不热烈的阳光时,妻子从睡梦中醒来。穿衣起床,二丫也被惊动,更是闻到了米香,赶紧起来。 一家人就坐在炕上,端着碗喝杂粮菜粥,这已经是他们以前难得吃到的美味。随着气候变冷,庄稼减产歉收,建虏又横征暴敛,不会给他们留下多少。 “再喝一碗。”妻子见丈夫放下了碗筷,柔声说道:“出去干活儿,肚里空空的哪有力气?这次偷懒胡混,下次人家就不用你了。” 张膀犹豫了一下,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又盛了半碗,几口就咽进肚里,笑着说道:“昨天说好的,今天去造船工坊锯木头,管顿饱饭,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针线和破布都领来了,今天就开始纳底做鞋。二丫能帮我看孩子,还能打打下手。” “好,挺好的。”张膀站起身,摸了摸妹子的头,转去灶房拎了木桶出去打水。 村上的道路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脸上都少了惊惶畏缩恐惧的神情。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这在以前的建虏统治区是少见的景象。 走到井口旁,张膀看到大爷在摇着辘轳提水,赶忙上前接手,嘴里说道:“大爷,不是跟您说了,挑水劈柴的活儿我来干嘛?” 张大爷呵呵笑着,说道:“这点小活儿,我自己顺手就做了。虽说是老了,可这手脚还得用。” 接着,张大爷又问道:“今天去做什么?” “去船厂锯木头,挣顿饱饭。”张膀咧开嘴,笑着说道:“也给家里省点粮食。” 张大爷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天去领柳条,编些筐篓。” “您老手巧。”张膀夸了一句,把大爷的桶打满,转眼又看到一个妇女拎着个小桶过来,手上还领着个吃着手指的小女孩。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张膀又打上一桶水,给妇女的小桶装满。妇女连声称谢,拎着水领着小丫头,蹒跚着离去。 “孤儿寡妇的。”张大爷摇着头叹气,“啥活儿都得自己干,日子难过啊!” 停顿了一下,他又感慨道:“好在逃出来了,要不这个冬天怕是过不去。” 说完,张大爷和张膀打了个招呼,拎着水走了。 是啊,好在逃出来了,能喝上粥的日子,就已经是以前想不到的日子。 张膀把水送回家,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和约好的同伴向造船厂走去。 “听说隔几天就会发一次鱼。”同伴张小栓伸手指了指远处的老村子,说道:“岛上的老住户说的。” “那敢情好啊!”张膀咧嘴笑着,“刚下船的时候,着实被那条大鱼的骨架给吓着了。那么大,光肉就能有几千斤吧?” 张小栓呵呵一笑,说道:“我问过老住户,那条鱼有两万多斤,除去骨头和油,也有万八千斤的肉。而且,听说那肉吃起来鲜嫩,象小牛肉。” 说着,张小栓舔了舔嘴唇,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张膀也觉得口中生津,嘿嘿笑了两声。 “等到再招兵的时候,我要报名。”张小栓看着张膀,说道:“你呢,想不想给家里挣钱粮,让他们多吃几顿饱饭。” 张膀有些犹豫,说道:“我倒不怕死,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怎么办?” 张小栓说道:“有抚恤银啊,还答应照顾烈士的家属,不使他们挨饿受冻呢!” 张膀沉默下来,还是迟疑不决。答应得好好的,可能保证将来没有变动?心里不托底呀! ……………….. 捕捞产量有明显增长啊,看来拖网技术正在被渔民们逐渐掌握并日益熟练。 而得益于皮岛本部派来支援的工匠,广鹿岛造船厂一个月能下水五艘长九米、载重3-4吨,船头两侧装饰有“亮眼木龙”的渔船。 这种渔船是宋朝后期出现的船型,在舟山一带比较多。因为船并不是很大,多在浅海近岸进行作业。 浅海沿岸也能让郭大靖满意,只要船够多,捕捞量就能不断增长,向着支柱产业的目标不断接近。 而随着工匠熟练度和造船技术的提高,造船厂开始进行更大渔船的尝试。 这种渔船船身长达十几米,载重量能达到五至十吨。在沈家门、奉化栖凤、象山东门和镇海等地,时有出现。 而在当时的黄海,海洋环境十分良好,在长山列岛有海狗、海狮分布。由于青鱼增殖,鲸鱼在黄海北部成群活动。 长山群岛周边,除了海洋岛渔场,还有鸭绿江口渔场、辽东湾渔场等丰产之地,都可以进行精深地开发。 渔民,或者说从事捕捞的人口越来越多,鱼类等海产的产量越来越高,意味着粮食消耗的大量减少,也意味着军民在营养和体质上的增强。 在没有得到足够的土地种植农作物,以养活东江镇军民的时期,把人口向捕捞业引导,是势在必行,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因为,再没有哪个产业,能够承载那么多的人口。而光是造船业,包括伐木、锯木、铁具、帆索等等,就给很多百姓找到了活计。 拿出粮食养活百姓,同时还尽可能地让他们创造价值。用后世的名词,就是提高就业率,这样的思路,恐怕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 其实,这和以工代赈的道理差不多,既救济了百姓,又建起了工程或造出了器物,对将来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有利。 最后,郭大将军还落了好名声,在军民心目中,提高了威信。 而即便是困难时期,郭大靖也没有停止军事行动,派出了刘兴治等军官,率领小股精锐登陆袭扰。 目的很明确,既锻炼部队的作战能力,更以拔除建虏哨地为主,为更多辽民百姓出逃创造更便利安全的条件。 伪装潜入袭杀,尽管是郭大靖的强项。但在宽广的战线上,他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不能每次出战都参加。 处理完公务,郭大靖走出办公室,清冷的空气让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冬天啦,赶在沿海结冰之前,结束军事行动,结束砍伐和采摘。准确地说,是转向旅顺港,在金州地区继续进行。 郭大靖骑马刚出军营,便迎上了码头守卫飞马赶来禀报,藤野先生回来了,还有林家的商船,共有三艘海船刚刚停靠码头。 来得真是时候,郭大靖心情激动,让人马上去通知藤野英,自己兜转马头,带着亲兵直奔码头。 码头上,林婉儿正对着悬挂在高竿上的鲸鱼骨架张大了嘴巴,连连发出惊叹之声。 林天佑也十分惊奇,跑海也有几年了,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也不知道怎么捕到的。悬挂在码头,难道是郭将军故意在显摆? 藤野正只是看了两眼,便和小林浩一走进码头旁的小屋,坐着取暖喝茶。 表面看似平静,可藤野正却是心情激荡。在外将近半年时间,终于回来了,最挂念的自然是女儿藤野英。 小林浩一却有些失望,在这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大的海岛,恐怕难有什么大的收获。 若是收购生丝、瓷器、丝绸,还是应该在南方。自己怕是白来一趟,想得太过美好了。 不过,这个林家海商似乎在南方有些根基,倒是可以利用,成为在大明国内的收购商。 小林浩一不动声色,这点成府还是有的,甚至还和藤野正笑着闲聊。 马蹄声由远而近,急促响起,直来到近前。 藤野正走到窗前,打开看了一眼,笑道:“是郭将军来了。小林先生且稍候,待某见过将军,汇报之后再来相请。” “有劳了。”小林浩一拱了拱手,说道:“藤野先生请便。” 藤野正点了点头,走出屋子,迎向郭大靖。 郭大靖一眼便看到了藤野正,赶忙下马奔来,脸上热切之情不加掩饰。 “见过郭将军。”藤野正施礼道:“属下幸不辱命。” 郭大靖恭敬还礼,说道:“藤野先生海上奔波,辛苦劳顿,功劳卓著,郭某感激万分。”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事情皆办得顺遂,上回捎书信,已经说明。只是属下未经请示,带了一名倭人前来……” 购买火枪火炮的事情,郭大靖通过书信已然知道。具体的细节,自有时间汇报。但小林浩一就在屋内,先打个招呼,让郭大靖有考虑的时间。 藤野正简单讲述了一遍,看着郭大靖的表情,略有些忐忑,不知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郭大靖思索的时间很短,便展颜笑道:“藤野先生又立一大功。先请小林去客栈休息,某晚上去见他。” 说着,郭大靖伸手招过亲兵,让他们陪藤野正把小林浩一送去客栈。随后,他转身直奔码头,先见林氏兄妹。 对于林婉儿的再次到来,郭大靖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搞了什么事情,跑这来躲避。 “在下见过郭将军。”林天佑恭敬施礼,却不能象他哥哥那般随意。 郭大靖还礼笑道:“天佑兄不必多礼,你我虽未结拜,但同是天生的兄弟。” 林天佑哈哈一笑,对郭大靖这般的随意不拘甚是喜悦。 “郭将军,这是你们捕到的大鱼呀!”林婉儿充满好奇地问道:“有多少斤,怎么抓到的?”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用床弩射杀的,有两万多斤吧!” 林婉儿张开了小嘴,还待再问,已经被林天佑打断。 “郭将军,舍妹要在岛上住段时间。”林天佑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和郭大靖走到一旁,简单说了下缘由。 原来林氏兄妹回去之后,和林婉儿有婚约的那家便急着催促择日成亲。 林天生觉得奇怪,便偷偷派人打听。原来,林婉儿未来的夫君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久医不愈,是想着成亲冲喜,碰碰运气。 若是不知道,嫁过去也是没招儿;可知道了这层隐秘,林天生怎肯把妹子推进火坑? 于是,趁着给郭大靖采买商货,便把林婉儿偷送上船,跑到广鹿岛暂避一时。 郭大靖明白了,这是个好办法。要是那家伙的病治好了,回去再说成亲的事;若是医不好,熬到蹬腿断气,林婉儿没过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许配人家。 “不嫌敝岛简陋,令妹愿住到几时都行。”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哪里有添麻烦这说,林兄太客气了。” 林天佑拱手致谢,说道:“舍妹的吃穿用度,自是林家出钱,只请郭将军多加照顾,便十分感激了。” 郭大靖连连点头,应承下来,伸手接过货物清单,简单地看了看,不禁露出喜色。 此次林家采购的大宗货物主要是布匹、棉花、铁料,而令郭大靖兴奋激动的,则是上千石的玉米。 玉米从美洲传入中国的时间,大概是嘉靖年间,最早是在广西。到了万历年间,福建的漳州、泉州等地已经出现较大规模的种植。 由于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理特点,加上人口密度的不断增加,对于外来的高产作物接受度很高。比如番薯,也是从福建开始种植的。 第一百七十章 通倭 郭大靖托林天生购买玉米种子,是知道明朝末期已经引进了这种高产作物,但还不知道具体在哪,以及种植的规模。 没想到林天生通过自己的人脉一打听,好象并不怎么费劲,便顺利地从福建买到了。 好啊,好啊,这上千石玉米种子,足抵数万精兵。 明年的金州作战,豁出老命也得干。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冥思苦想、百般筹措、精心准备? 郭大靖也不问镜子卖了多少,获利几何,安排人员搬运卸货,亲自陪着林氏兄弟住进了那处僻静的宅院。 林婉儿看来是打算长住的,林家把仆妇丫环都派来了,还带了十几箱笼的应用之物。虽然只有四个人侍候,这排场也是岛上第一,比郭大靖都厉害。 郭大靖和林天佑闲聊了几句后,收下三千两银子,也不细问,进屋一会儿,便搬出一个箱子,里面四十多面银镜熠熠生辉。 话还没说完呢,这办事可太痛快了!林天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望着那面一尺见方的大镜子,眼睛直了。 “我就想要这面镜子梳妆打扮。”林婉儿伸手指了指,嘟着嘴抱怨道:“那面那小了,照不全。” 林天佑干咳一声,白了一眼不知赚钱艰难的妹子,话也不多说,伸手盖上了箱盖。 林家能采购这么多商货,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郭大靖也不斤斤计较。你说赚了多少就多少,你给多我拿多,你给少我也不嫌。 而随着工匠们技艺的不断提高,平板玻璃的面积越来越大,成品率也越来越高。银镜的成本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就是给一百两,郭大靖赚的也是暴利。 “郭将军所要的透明水晶,林家采购了一些。”林天佑让随身仆人捧来一个小箱子,打开让郭大靖观看,“时间仓促,数量并不是很多。” 郭大靖看了一眼,笑着开口称谢。 这些透明水晶大小不一,但总有个三十来块,也是在清单上列着,不用他再掏钱了。 “还有玉石匠人。”林天佑做事可不痛快,一件一件地说,还卖关子,“也聘到了。只是——聘金要的很少,只要能吃饱饭,就想在这岛上住上两年。” 避祸?! 郭大靖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两个字,只是不知道招到的玉石匠人是杀人还是放火,犯了多大的事情。 对于郭大靖的询问,林天佑微笑着作了解释,并派人招来了那两位玉石匠人。 一个中年男子,长得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样子,倒象个书生。 另一个竟是女子,年龄和林婉儿差不多,布衣荆裙也掩不住秀丽容颜。 “草民顾四同见过郭将军。” “民女顾嫣儿见过郭将军。” 二人躬身施礼,神情中有些忐忑,显是对郭大靖有些畏怯。 郭大靖抬手虚扶,微笑着说道:“天佑兄把你们父女俩的事情都说了,你们尽可放心住在岛上。若是觉得住不惯,下次林家来船时,你们自可乘船返回。” “多谢郭将军收留。”顾四同露出感激之色,与女儿一同再度施礼。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他们住在这里,婉儿小姐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没问题呀!”林婉儿正坐在一旁喝着茶水,闻言抢着答应,“在船上,我和嫣儿很聊得来。这里又很大,他们住在前院不碍事。” “多谢林小姐。”郭大靖看向顾氏父女,温言说道:“你们先歇息两天,我再来交代工作。” 顾氏父女道谢后,告退出去,到前院找屋安置。 “天佑兄,今晚郭某要去见那个随船而来的倭人。”郭大靖有些抱歉地说道:“明日再为二位接风洗尘。” “郭将军请自便,不用顾及我兄妹。”林天佑笑着说道:“行船多日,正好歇息一晚,恢复下精神。” 停顿了一下,他又装作随意地说道:“那倭人需要的商货,还请郭将军代为打听一下。” 郭大靖点头答应,叫过管事儿,让他听林天佑的吩咐,需要什么尽量送来,便起身告辞。 对于藤野正带回来的倭商,郭大靖甚是意外,也很是惊喜。 海外贸易,特别是对倭国的贸易,利润很大,从中赚钱自然是郭大靖所希望的。同时,倭国的硫磺、铜,也是他大量需要的战略物资。 至于林家,早就觊觎对倭海贸的丰厚利润,只是既没有实力,又没有资格,一直插不上手。 能不能促成两家的合作,能不能把自己手中的镜子也销往倭国,郭大靖并不是很有把握。 关键是,他不清楚倭国至大明的贸易航线。虽然从地图上看,从辽东沿着朝鲜沿海便能到达倭国,可实际情况如何,他不敢确定。 信马由缰,郭大靖边走边思考,来到客栈时,才算有了个大概的考虑。 偷偷把几面银镜揣进怀里,郭大靖才让管事儿引着他前去见藤野正。 藤野正陪着小林浩一喝茶聊天,闻讯赶来的藤野英则有些无聊,坐在一边,手指绕弄着耳旁的一缕秀发。 郭大靖走进屋内,藤野正赶忙起身见礼,小林浩一也施礼拜见,双方这才算正式见面,由藤野正做个介绍。 “请坐,请坐。”郭大靖还礼之后,客气地伸手相让,藤野英上前给宾主倒上茶水,又回到一旁坐下。 小林浩一打量着郭大靖,见他魁梧健壮,倒也符合藤野正的讲述,是个在战场上勇猛善战的将领。 “小林先生是德川家的商人?”郭大靖喝了口茶水,便开门见山地询问:“还是只得到了贵国幕府允许出海的商人?” 小林浩一如实答道:“在下是井伊家的商人,井伊大人是德川将军的家臣。” “井伊直政?赤鬼?”郭大靖眯了下眼睛,不太确定地望着小林浩一。 井伊直政的绰号是“赤夜叉”、“赤鬼井伊”,作为德川氏的政治家、外交家而声名远播,被史书称作幕府开国之元勋。 郭大靖玩过战国无双,所以知道一点,却并不是很细致,说多了就露馅。 小林浩一吃了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郭将军竟然知晓井伊大人的渊源?” 那就是井伊直政的后人喽! 郭大靖笑了笑,不再提此事,转而问起了小林浩一的来意。 毕竟,小林浩一并不是应邀而来。自己上门,郭大靖就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 丝绸、生丝、瓷器、蔗糖,小林浩一需要这些商品,并且是直购,不想要华商或荷兰人、葡萄牙人作中间商。 可以理解,郭大靖也不喜欢中间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通过林家是能够达成合作的。 因为小林浩一是倭人,又是幕府发放朱令状可以自由海贸的商人,也就解决了林家前往日本交易的资格问题。 而且,郭大靖希望建立起一条新航线,从辽东到倭国,或者到倭朝开市的釜山、对马岛。 毕竟,林家的实力要与那些大海商相比,还差得很远。而在茫茫大海上,海商与海盗并没有严格的区分。 在黄海北部,航海行商要太平一些。沿着朝鲜海岸向东近海航行,过了济州岛,便是釜山和对马岛,从距离上看,也不是很远。 “有啊,从五岛开洋……”小林浩一讲述了一条不算是太热门的航线,竟是从五岛列岛直到天津的。 郭大靖在脑海中的地图上琢磨着小林浩一所说的航线,和他原来的想象差不多,如果能在济州岛建个中继站,那就更方便了。 “你们的海船能直接航行到旅顺、皮岛,或者广鹿岛,进行贸易吗?”郭大靖提出了条件。 如果能用最简单省事的方式赚到钱,郭大靖自然不想航行到釜山、对马岛,甚到进倭国进行贸易。 “当然可以。”小林浩一笑了笑,说道:“只要有值得我们远航采购的商货。”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不仅是采购,还有出售。我需要大量的硫磺、铜料,只要价格合适,运来多少我收多少。” “以货易货?”小林浩一眨巴着眼睛。 “银钱也可以。”郭大靖喝了口茶水,说道:“除了生丝、丝绸等货,我还想请小林先生作倭国的独家代理,负责销售银镜。” 藤野正目光一闪,终于知道郭大靖掌握了银镜的制造方法,而不是只有奇货可居的寥寥几面。 郭大靖从怀里取出银镜,摆在了桌上,伸手向小林浩一示意了一下。 小林浩一与所有第一次见到银镜人的反应是一样的,愣怔之后便是吃惊,等在镜中看到自己清晰之极的镜像时,震惊得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郭大靖喝着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大明国内的代理商,以及西夷的代理商,都已经确定。某本来想请藤野先生做倭国的业务——” 藤野正摆了摆手,很适时地说道:“某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当然,如果实在没人,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小林浩一猛地抬起头,对郭大靖说道:“在下愿意做独家代理,只是这具体的章程,还要认真商量。” 郭大靖故意不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或可稍作调整,但总体规则不能变。毕竟,其他的代理商,也要照顾到。” “理解,理解。”小林浩一点头应承,笑着说道:“凭大明与朝鲜的关系,由辽东至釜山行商,也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郭大靖正色说道:“我大明自隆庆开海,已开月港通商。但对倭国的贸易仍在禁止之内,所有出海船只均不得前往。否则,处以‘通倭’之罪。” 小林浩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明白了。这是掩人盗铃,大明军方,或者说是东江镇在做生意赚钱,却还不能明面上违反朝廷禁令。 “明白,明白了。”小林浩一做恍然状,说道:“朝廷法度,自是要遵守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郭某有不少朝鲜朋友,通过他们运至釜山或对马岛,与小林先生接洽交易也可。” 小林浩一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可以到皮岛或旅顺交易,但却需要通行的凭证。” “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但具体的操作,郭某还要斟酌。” 提到朝鲜,郭大靖突然想到一个风险小的贸易办法。通过林庆业和崔孝一,利用朝鲜的海船来往商贸。 朝鲜有水师,林庆业搞到几条船应该不难。由可靠的人掌握,比如崔孝一等义兵军官,来往于辽东和釜山,沿途基本上不会有阻碍。 林天生倒是也能做这事,只是所拥的海船,并不太让郭大靖放心。 当然,郭大靖还要与林天佑商量一下。如果林家有这个自信,也就等于间接地打通了与倭国的海贸。 郭大靖吩咐管事儿准备酒菜,又派亲兵去请林天佑过来,再回家告诉妻子一声。 林天佑来得很快,酒菜也陆续上桌,几个围坐一起,说说谈谈,敲定了很多合作的事项。 郭大靖没想到林天佑答应得很痛快,不用别人,只是林家承揽运输和交易。 也就是林家收购生丝、丝绸、瓷器、蔗糖等商货,运到辽东,以旅顺、广鹿岛或皮岛为中继点,再航行到釜山或对马岛与小林浩一交易。 小林浩一则表示可以给林家从幕府拿到证明文书,哪怕林家到长崎作生意,也没有阻碍。 钱财惑人心啊! 郭大靖不禁感慨,这林家觊觎对倭海贸已不是一天两天,有了这次好机会,赶紧抓住。 心情能够理解,可林家有那么好的牙口,那么大的胃吗? 郭大靖心中有些疑虑,但在桌上却没表现出来,准备无人的时候再提醒林天佑。 小林浩一也甚是高兴,不仅成为银镜的独家代理,还在大明国内有了代理人,可以直接拿到所需的商货。 要知道,象大海商李旦、郑芝龙等人,在国内都有代理人,负责收购商货,再由他们贩到倭国,或是南洋各国销售。 代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人脉,能收购到足够的商货。而林家显然符合这个条件,尽管有些勉强。 第二百七十一章 谈婚论嫁 酒过三巡,郭大靖见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藤野正父女也随其离开,只有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还如老朋友般,聊得火热。 “小林浩一若是干不好在倭国的镜子销售,某可以去跑一趟。”藤野正唯恐自己介结来的家伙不靠谱,先打个预防。 郭大靖在马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藤野先生带来小林浩一,是给郭某的意外之喜。所以,镜子在倭国卖得好坏,也不影响郭某的计划。” 本来就是嘛,没指望打开倭国的销售,也没计划着赚多少钱。所以,赚不赚,赚多少,都算不得什么。 “你还有多少银镜?”藤野英问道:“不是说祖传宝物嘛,现在怎么象取之不尽?” 郭大靖面不改色,说道:“祖传宝物没错,你也能看出同为银镜,品质上也略有不同。只是经过郭某研究,掌握了制造之法,这才能够对外销售。” 藤野正却不想多问,谁都有秘密,特别是这足以成为百万富翁的发财之道,哪会轻易示人。 “岛上的变化不小,从人烟稠密,就能看出一二。”藤野正感慨着岔开了话题,“明天某去军营报到,听候郭将军差遣。” 郭大靖笑着说道:“差遣暂时没有,藤野先生可在家休息,也可来军营熟悉情况,怎么都行。” 藤野英挤眉弄眼,给郭大靖做着暗示。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意思是说那事我记着呢,但别着急好嘛!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装作乖巧的样子,跟在郭大靖和老爹身后,不再插言二人的说话。 …………… 冬天黑得早,张膀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幕初临。 屋内亮着昏暗的灯火,似乎给张膀带来了温暖,也扫除了大半的疲累。提着手中的米粮,张膀走进了屋内。 妻子正坐在炕上纳着鞋底,见丈夫回来,赶忙放下活计,下炕收拾饭食。 烙的杂粮饼,几条腌萝卜,还有一盆粥,最诱人还是那条烤得焦黄的青鱼。 “中午吃得饱饱的,也有鱼,是炸的,到现在还不怎么饿呢!”张膀把杂粮饼掰下一大块,分给妻子和小妹,烤鱼也推过去,稀粥喝得欢实。 妻子也不推让,只当是真的,微笑着问道:“今儿收工比平日晚啊!” 张膀笑着说道:“正常收的工,俺路过码头,又帮着卸了几趟货,赚了将近二斤粮呢!” “运来的是布和棉花。”张膀露出希翼的神色,“不知道能不能发点下来,做条被子也是好的。” 妻子不好打消丈夫的憧憬,尽管知道希望不大,还是附和着说道:“军队要是用不了,自然会发给百姓的。你看这鱼,不就是发的。两人一条,我没全做。” 二丫吃着鱼肉,脆生生地说道:“今天发鱼的时候,还登记了,家里几口人,几条被褥,几件棉衣棉裤,还缺什么家什。” “嗯,登记了就好。”张膀觉得更有希望,说道:“咱家四口人,就一张毛皮、一条破被盖着,应该够格。” 妻子笑着点头,把手里的杂粮饼掰了一半,递给丈夫。 离张膀家不远的地窨子里,就着灶火的光亮和温暖,淑贞和幼女同样在吃着饭,甚至与张膀家的一模一样。 “烤鱼好吃。”幼女咧开小嘴,火光闪烁,照着孩子那天真的笑容。 淑贞笑着点头,还叮嘱道:“慢点吃,小英,别被刺卡着。” 小英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鱼肉放进母亲的碗里,歪着头笑。 淑贞心中一热,轻轻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说道:“明天我去领布头,外面冷,你穿得又少,在家乖乖等着。” “我不冷,要和娘亲在一起。”小英嚼着饼子,却倔强地别转过头,表示不用商量,不听不听。 淑贞苦笑了一下,也不再惹女儿不高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上不熬夜费油,早些睡下还能晚点饿。 新村很快就陷入了黑暗,百姓们吃过饭便早早休息,这一天又熬过去了。 ………………. 第二天,郭大靖见到了林天佑,在仔细地询问过之后,确定林家能搞到更大的海船,承担起对朝鲜、倭国的海贸,他才放了心。 昨天船上的粮食就没全卸,留下了三千石左右,郭大靖便决定带着林天佑去皮岛走一趟。 航线基本确定,皮岛作为中继站,得到毛文龙的令牌,东江镇水师不会拦截,甚至能够保驾护航。 同时,郭大靖还有些担心,毛文龙会不会已经开始与建虏贸易,尽管是为了东江镇军民的生存。 定下了明天启程,郭大靖便让陈有善统计登记上来的情况,准备给百姓发些布和棉花。 在屋里烧着火基本上是冻不死,但出外打工作活,哪怕是平常的走动,也需要件棉衣御寒不是。 军队上的早就解决了,岛上原来的居民也没有大问题,主要是新来的这些百姓,特别是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什么都缺。 既然主动要安置他们,郭大靖就要尽量做好。否则,还不如闭上眼睛装作没看到。 “这是个好东西。”刘兴祚举着单筒望远镜瞭望着,“料敌于先,不,应该是了敌于先。对于哨探侦察,也更为有利。”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刘兴祚也知道价值应该不菲,放下望远镜,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要把望远镜放回到匣子里。 “送给你用的。”郭大靖摆了下手,说道:“咱俩作为主官,还能没有份儿?” 刘兴祚把望远镜收了回来,笑着说道:“谢了啊!”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明天去皮岛一趟,岛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出不了差错。” “陆上的部队和百姓撤回来吧!”郭大靖说道:“天越来越冷,海岸若是结冰,船只可就不好靠岸了。” 不是不能,而是增加了困难和危险。河流的入海口还好点,但也难保万一。 “打猎的部队移向金州吧!”刘兴祚说道:“你不是和李维鸾都说好了。既有旅顺这个不冻港,又让部队熟悉金州的地形环境。”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不要太多,三五百人进行轮换,再运些粮食过去。主要是旅顺那边的粮食物资也不充裕,我怕李维鸾为难。” 说到粮食,刘兴祚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听郭大靖交代完其它事情,便转身离去。 郭大靖在办公室内思索了半晌,觉得没什么遗漏的工作,才起身拿上望远镜,出了军营,前往那处宅院。 望远镜对于作战当然很重要,可价格让郭大靖难以接受,便只让藤野正买了五支回来。 原理很简单,郭大靖早就决定自己造。让林家收购透明水晶,招聘玉石工匠,就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透明玻璃虽然不是问题,但折射率不够,做出的望远镜效果不佳,只能先用价值不菲的透明水晶。 光学玻璃的制造也要提上日时议程了,郭大靖边走边想,作出了计划。 来到宅院,林婉儿却不在,林天佑应该还和小林浩一在一起。郭大靖反正也不找他们,直接在前院,招来了顾四同和顾嫣儿。 对于玉石加工,或者说雕琢水晶,郭大靖一窍不通,便先询问了一番,确定可以工作后,才拿出了那一小箱水晶。 在顾氏父女的注视下,郭大靖熟练地拧开望远镜,取出两枚镜片,让他们细看。 “一片是两面凹,一片是两面凸。”郭大靖解说着,“两面要对称,中心不能偏。” 顾四同问道:“都要雕琢磨制成这般大小形制的吗?” 郭大靖摆手,说道:“大小倒不用严格规定,但形制一定不能改变。” 说着,他把望远镜组装起来,递给顾四同,说道:“如果镜片雕琢磨制得有问题,看景物就会变形。特别是两片镜的中心不在一条线上,就更是大毛病。” 顾四同接过望远镜,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拉伸长度,向远处瞭望,吓了一跳。随后才略微平静,嘴中啧啧称奇。 郭大靖拿过纸笔,画出了镜片的形状,以及中心的标线,这样看起来比光靠嘴解说更直观。 “嫣儿。”顾四同把望远镜又递给了女儿,笑着说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能把远处的东西拉近,看得极是清楚。” 在郭大靖的示意下,顾四同坐下来,看着图纸,听郭大靖又讲解了一番。 顾嫣儿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郭大靖转头去看。姑娘脸上泛出羞色,马上又做出一副淑女的模样。 郭大靖不以为意,对顾四同问道:“怎么样,听清楚了吗?” 顾四同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讲得细致,草民听明白了。” “我会派个木匠过来。”郭大靖站起身,说道:“磨制好镜片后,你就指挥他做出镜筒,把镜片镶上。” “是,小人遵命。”顾四同和女儿躬身相送。 郭大靖摆了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去皮岛?”藤野英有些不高兴,本来是来问郭大靖啥时候跟老爹提亲的。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说道:“没办法,得帮林家从毛帅那里得到方便。日后与倭国贸易,替咱们赚钱哪!” 藤野英说道:“那今晚去我家,把事情先说定了,成亲的日期可以再商量。” 你这是多想把自己嫁出去呀? 郭大靖总觉得娶妻纳妾是不是频繁了一些,正在困难时期,有些不太合适。 “明年打下金州,咱们再谈婚论嫁,好吧?”郭大靖摸摸藤野英的脸,哄着说道:“我觉得现在不是很合适。大战在即,不想弄得军心涣散。” 藤野英翻了翻眼睛,按住郭大靖的手,说道:“你想多了吧?打仗就不许婚嫁了,怎么还军心涣散,哪有那么严重?” 郭大靖也听出了藤野英有些底气不足,便搂着姑娘继续哄弄,“在这小岛上,就那么点人,低头不见抬见的,大操大办总会让人议论。可在金州就不同了,谁知道谁呀?趁着大胜,就在金州把事办了,两全齐美。” “难道你不想穿红嫁衣,大大方方地成亲?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都觉得不好好操办,对不起你。” 藤野英眨巴着眼睛,终于是心动了。 她当然知道纳妾不同娶妻,有时候就抬进门完事儿,操办会惹人笑话。 嗯,金州不错,比这小岛强多了。 穿上红嫁衣,拜堂成亲,洞房花烛,阿秀还在小岛上,也没有那么多尴尬,大靖就是我一个人的。 “好吧!”藤野英点了点头,脸上还泛起了红晕,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郭大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消停地过个年了。至于收复金州之后的事情,怎么办都不是问题。 为了让藤野英更高兴,郭大靖借故出去了一趟,从空间取出在山东收的几样菜肴,再端进屋给了藤野英。 “回去好好陪着藤野先生,这小半年在外着实辛苦。”郭大靖笑着说道:“嗯,这也有你爱吃的,特意从山东托人买来的。” 藤野英感动极了,这样的男人,派人飘洋过海去山东,就是为自己买来喜欢的菜肴,太暖心了。 一把抱住郭大靖,藤野英亲了好几口,热情地如火般灼烈。 这家伙真有劲儿呀,不知道以后在床上能不能降伏得住。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郭大靖又挺起了胸,啥玩艺儿,还瞧不起自己了呢? ……………… 韩仲率领手下登上码头时,正是日近午时。太阳虽没有夏季的灼热,却也有冬天难得的暖意。 作为登岸打猎采摘的第一批人员,韩仲坚持了快两个月,才轮换回岛。和老姚头儿一样,他是自愿的、主动的。 一批批逃出的辽民百姓,让韩仲感同身受,他愿意多辛苦一些,带着手下再深入陆地一点,让那些九死一生的辽民百姓再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早接引一天,那些面黄肌瘦的辽民百姓就能吃上饭,黯淡已极的生命之火就能复燃。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往皮岛 “长官。是放假三天吧?” 一个士兵出声请示,打断了韩仲的思索。在码头上,他好象见到了几个他接引过的辽民。 望着士兵希翼的眼神,韩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交完差使,都回家好好歇一歇,陪陪家里人。” 士兵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其他人也喜笑颜开,随着韩仲向军营走去。 猎物和采摘的成果,对于参与者是有分成的,可以用粮食来计算。他们的辛苦劳累,将为家人带来更多的吃食。 男人嘛,再没有什么比养家糊口更重要,也更能体现在家中的地拉了。 毛皮、腌肉、草药、人参等物,早就登记好。到了军营,自有人检查核对,计算该发放的粮食。 士兵和百姓都高兴,拿着分到的粮食,说说笑笑地纷纷离去。 刘奇士骑马进营,正好看到老姚头儿,便开口招呼过来。 “老姚,给我弄点药,训练时摔了一下。”刘奇士拍了拍腰部,说道:“俺想快点好,训练不能耽误。” 老姚头儿连连点着头,说道:“大人,这跌打损伤除了抹药,再加上推拿,好得更快。” 姚新跟在爷爷旁边,大着胆子说道:“大人,民女就会推拿,比我爷爷还有劲儿呢!” “你?”刘奇士看着姚新,摇了摇头,说道:“小丫头才吃几天饱饭,还是让你爷爷来吧!” 姚新嘟了嘴,心说:这家伙还是那臭脾气,话也不会好好说,老是瞧不起自己。 老姚头儿呵呵一笑,让姚新先回家,他随着刘奇士去了住处,给他推拿上药。 韩仲和几个同村的士兵走在一起,推着板车,边走边聊地回到了村子。 老村、新村,这只是大致的分区;而新村还有两个区域,比较正常的房子,紧急建起的地窨子。 郭大靖本来不想分得太清楚,但实际情况如此,他也只能用区别对待来作为一种鼓励手段。 家中有军人的,在老村和新村正常房屋中居住;就是老百姓的话,只能住在地窨子里。 这样做的效果挺明显,军人和军属都觉得脸上有光。虽不致于去欺负人,但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确实很舒服。 韩仲和老姚头儿是一批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分到的住房就在正常房屋和地窨子之间。 “长官,我们帮您收拾下屋子,今晚好睡啊!”有士兵知道情况,顺便又拉了几个同伴一起干活。 韩仲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有什么好收拾的,扫扫灰尘,能做饭,能睡觉就成。你们哪,赶紧回家。” 离岛的时候,韩仲把儿子托给了邻居,原来是一个村的,还沾了点亲。 有他当兵的饷粮,邻居很乐意照顾韩山童,不过是在家里吃饭睡觉,不麻烦,也不亏。 士兵们见韩仲拒绝,也不坚持,纷纷拿着自己的粮食分头回家。 韩仲扛着粮食走了不远,便看见自家的房子,惦记着儿子,他愈发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把粮食放下,简单扫了扫炕上、灶上的灰尘,他又转身出去接儿子。 “你回来啦!”亲戚见到韩仲登门,显得特别热情,拉进屋倒了热水,寒喧着,也说到了韩山童。 “这小子老往那边跑?”韩仲有些纳闷,那边都是新来的,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乡亲。 邻居也很无奈,说道:“也不知道和谁要好,这几天好象把自己的饼子省下来给人家吃呢!” 韩仲无奈地摇头,说道:“粮食可够吃,若是缺了,可要告诉我,多少能帮衬一下。” “够吃,够吃。”邻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还是沾了你的光,全家都能吃饱饭。” “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韩仲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把火点着,把炕烧热。山童回来,就让他家去。” 邻居满口答应着,把韩仲送出去,又非让他抱了一捆柴禾、拿了个萝卜回家。 韩仲回到家,先挑了两桶水,才生着了火,刷洗锅碗,下米做饭。 除了粮食,韩仲等人还分到了二斤腌肉,作为假期休整的改善补养。 韩仲把肉切了一半,还有萝卜,都放到米里一起煮,这样连菜都省了。 当时老百姓家的饭菜都是如此简单,炒菜是很少很少的。要么是这样的连菜带饭,要么就是饼子就菜粥,或者就是咸菜饼子和汤。 别说炒菜了,就是汤里有点油星,那也是很难得的。 但老百姓对这样的饭菜却很满足,能填饱肚子,甚至是半饥半饱,也是他们以前所难以达到的奢望。 “爹——”韩山童撞开门跑进屋,大声叫着扑了过来。 韩仲哈哈笑着,用力抚着儿子的头,“好小子,让爹看看,又长个子了没有!” 韩山童赶忙站直挺胸,说道:“爹,你看。再过几年,我也能去当兵挣粮了。” 韩仲眼见儿子到了自己胸口,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可惜,妻子看不到儿子已成了半个小伙。 “爹,你做的什么好饭,有肉香味。”韩山童显摆完,又被锅中传出来的香味吸引,伸手便要去掀锅盖。 韩仲伸手打开,笑骂道:“看你那黑爪子,去,洗干净再来。” 韩山童嘿嘿笑着,乖乖地跑去洗手洗脸。 “又上哪疯去了?”韩仲看着儿子脏兮兮的样子,说道:“要好好读书,别太贪玩儿。不知道布很珍贵嘛,衣服造坏了可没有换的。” 韩山童赶忙说道:“我去帮人家干活儿,打了一捆柴禾,才沾身上灰的。” “你帮别人干活儿,就不知道往家里弄点。”韩仲瞪了儿子一眼,说道:“这做饭的柴禾,还是从你李叔家里拿的。” 韩山童擦着脸上的水珠,痛快地说道:“我明天就去给家里打柴。” 韩仲摇了摇头,也不想过多斥责,往灶里添着柴,煮着饭。 韩山童别看象个野小子,可和父亲相依为命,也学会了很多家务,眼里有活儿。他跑去屋里,把毛皮和褥子铺好,睡觉的时候被窝可暖和了。 等到饭做好,韩山童已经拿抹布把屋里收拾了一遍,乐呵呵地跑出来端碗拿筷。 “爹,咱就在这灶边吃饭,既暖和又省灯油。”韩山童很懂事,搬来了两张小凳,还有一张小桌子。 桌子和凳子做得都很简陋,甚至还有树皮没刨掉,可韩仲却知道这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儿子不知找了谁给置办的。 “真香啊!”韩山童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饭,闻着味儿,咧开嘴笑得开心,“爹,这是什么肉啊?” 韩仲笑着答道:“是鹿肉,你以前也吃过的。” 韩山童点着头,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称赞,吃得着实香甜。 韩仲盛饭挑挑拣拣,把肉尽量留给儿子,他多吃米和萝卜条。一边吃,他一边问道:“儿子,听你李叔说,你把自己的饼子给了别人吃,有这回事嘛?” 韩山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是全给,只是一小半。是新来的人家,很可怜的。” 韩仲沉吟了一下,说道:“岛上虽然缺粮,可郭将军百般筹措,再勤快点,还是能吃上饭的。” 韩山童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拔拉着饭粒,闷声说道:“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也干不了什么活儿。虽说饿不死,可我看那小丫头大口吃饼,心里就欢喜。” “而且——”韩山童抬起头,看着父亲,沉声说道:“那小丫头象妹妹。” 韩仲心中一痛,垂下头去。 那个可爱的小女娃,饿急了误捡了毒蘑菇吃,就那么没了,给全家人造成了永久的痛。 多少年了,儿子还记得那个妹妹。是啊,他是最疼妹妹的,背着妹妹跑,听着妹妹咯咯地笑,是他最快乐开心的事情。 “爹——”韩山童见父亲沉痛不语,仿佛惹了祸,低声说道:“就是半块饼子,我不吃也饿不着。” 韩仲叹了口气,抬起头强笑着说道:“明天,咱们就看看。爹又挣到了粮食,接济一下也没啥。” 韩山童绽开了笑脸,用力点着头,“明天我领您去。” 韩仲拿过儿子的饭碗,又给他盛满,笑道:“多吃,吃饱了才长得快。过上几年,咱们父子争取都在军中效力。” “那您帮我弄张弩呗,我现在就开始练。”韩山童央求道:“您再上岸打猎,也把我带上。您知道的,我也会。” 韩仲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心中自是欣慰,却不敢给儿子肯定的答复。 ……………….. 当韩仲在中午回到广鹿岛,郭大靖已经乘坐海船和林天佑一起,在前往皮岛的大海上。 “我是义商,慷慨解囊,为东江镇购买了数万石米粮,钱还是赊欠的,什么时候还都行……” 林天佑挠着头,对郭大靖给他定的具有崇高品质的人设感到十分惭愧。 “无利不起早,林家当然是有所图的。只不过,图的是长远,是对东江镇的信心,以及辽东发展的巨大潜力……” 郭大靖拍了拍林天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好好想想,林家都需要什么,和辽东有关的。” 林天佑眨巴着眼睛,迟疑着说道:“郭大人的意思,好象东江镇将来能够平辽成功,林家可以在辽东获得些特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某也想不出你们林家为何如此慷慨无私地相助。” 别老提慷慨无私行不,臊得慌,没看我的脸都红了吗?是舱里光线太暗? 林天佑苦笑起来,知道这是郭大靖的计划,糊弄毛文龙,从而使他能拿出大量粮食物资有个合理的借口。 好吧,平辽有点太遥远,但好歹也是有希望。既然林家也不在乎这个,那就装模作样地提出条件好了。 估计毛文龙也不在乎,平辽,就是你相信,他都不敢说猴年马月能做到。 郭大靖见林天佑领会了他的意思,便转身出舱,在甲板上拿出望远镜,四下瞭望着看风景。 别人把平辽灭奴看成是不太可能,或者是几年之内也完成不了的任务。但郭大靖却已经坚定不移地确定了这个目标,并有着极强的自信。 如果崇祯能象支持袁崇焕那样每年砸上近三百万银子,别说五年,老子三四年就差不多。 可惜,自己在崇祯,在朝堂诸公眼中,只是个赳赳武夫,根本没有与袁督师一起比吹牛的机会。 你五年,我就四年;你四年,我就三年;你三年……好吧,你真行,还是你来吧! 郭大靖觉得再怎么拼命,三年之内要彻底击败建虏,也是一件非常困难,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几只海鸟飞过,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注视着它们飞近飞远,最后消失无踪,才吐出一口长气。 袁督师被召回并再度上任辽东巡抚,已经不是他能改变的,或者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韩爌将成为内阁首辅,有座师在高位,袁督师又在文官中以知兵著称,不提拔他提拔谁? 再加上继任者王之臣放弃了锦州等地,重新退回宁远,引起了朝廷的很大震动。 尽管在战略上是正确的,将为明廷节省大量的粮饷物资。但朝中那些喷子只看到了丧土失地,哪里有那么高明的策略和目光? 崇祯更是瞎了眼,做出了最蠢的决定。 要说建虏的境况,并不是多么好,甚至是在苦苦支撑。但这些,都在袁督师上任后的一系列操作中,得到了缓解,奇迹般地渡过了灾荒。 只是在高台堡开市卖粮,把袁崇焕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所谓的争取喀喇沁部,不过是拍屁股想当然。 没有喀喇沁部引路,没有喀喇沁部卖给后金粮食,皇太极拿什么抄掠京畿。多少明人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死伤累累,难道不是袁崇焕的罪恶? 几片雪花飘落,郭大靖眼眸一动,自失地苦笑摇头。 自己不也在等着皇太极入寇中原,好集中兵力抄其老巢吗?还说什么京畿百姓的苦难,真虚伪! 伸出手掌,注视着雪片入手,融成水滴,郭大靖慢慢握紧了拳头。 不要考虑那么多,只要自己尽力了,那就问心无愧。 就象自己只能顾到东江镇的军民,甚至只是广鹿岛,却管不了西北大灾荒下流离失所、多成饿殍的灾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啥时发肉啊 “下雪啦!”林天佑走上了甲板,向天上看了看。 “下雪啦!”郭大靖甩开思绪,调侃着说道:“林兄不作首诗听听?” 林天佑笑着摆手,说道:“顺口溜有时能冒出两句,吟诗就别殆笑大方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肚里倒是有那么几句要冒出来。 太有才了,就是不打建虏,跑到江南也能当个才子,把什么八艳九艳都收了吧? 可惜这场初雪恐怕站不住,教战士们滑雪,还要再等上段时间。 建虏很喜欢在冬季用兵,但冬季却不只属于他们。茫茫的林海雪原,也将成为东江军将士们驰骋的战场。 在雪花飘飞中,两艘大船靠上了广鹿岛码头,每艘船上都挂着鲸鱼的骨架,其中一个骨架比码头上悬挂的还要大上一倍。 秦大海兴冲冲地下了船,便要赶去军营向郭大靖报喜。 “郭将军不在岛上,去皮岛本部了?”秦大海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来得不巧。 但转而一想,除了郭大靖,还有刘兴祚呢,虽然跟郭大靖更熟,却也不好怠慢。 借了匹马,秦大海赶到军营,向刘兴祚作了工作汇报。 “又捕到了三条鲸鱼,两条有一两万斤,一条竟有四万多?”刘兴祚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收获如此大。 对于内政事务,刘兴祚放手了一段时间,如今才拣起来,对某此事情还不是很了解熟悉。 “是的,刘将军。”秦大海咧开嘴笑着,说道:“肉已经腌上,油也提炼出来,全在船上等着卸下。” 刘兴祚收起惊讶之色,连连点头,称赞道:“好,捕鱼船队又立了功劳。走,随某去码头看看。” 秦大海陪着刘兴祚边走边谈,来到码头时,看到装卸已经开始,很多百姓在干活挣粮。 对于鱼肉如何分配,都有固定的章程。本岛暂不着急,别的岛上的还是要抓紧送去,毕竟处在困难时期,多点吃食,就能缓和不少。 刘兴祚望着那巨大的骨架,连连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大鱼。 来往的百姓,以及守卫码头的军兵,也再一次被震惊。两万多斤的大鱼已经让人瞠目,没想到还有更大一倍的,简直难以置信。 “这个大骨架放在码头,小的就可以拿下来另作它用了。”刘兴祚笑着说道:“秦大海,你恐怕不知道鲸骨的妙用吧?” 秦大海眨巴眨巴眼睛,憨声笑道:“磨碎了肥地,俺只知道这个。” 刘兴祚心情大好,哈哈笑着拍了拍秦大海的肩膀,说道:“鲸骨能够打猎,能得到完整无伤痕的上好毛皮。” 望着秦大海迷惑不解的眼神,刘兴祚笑着简单作了解释。 鲸骨可以提炼骨胶,且弹性极佳。将其打磨尖锐并弯曲冻在冰里,再裹上肉或涂上肥油,猎物吞下后冰块融化,鲸骨弹开,能够刺穿猎物的胃,致其死亡。 “郭大人想的法子,真厉害。”秦大海听明白了,不禁咧嘴而笑,伸出大拇指称赞。 刘兴祚笑道:“郭大人走之前便有交代,除了粮食,还给你们准备了些毛皮、布匹和棉花,以及一些腌肉。在岛上,这些陆地上的东西,还是很稀罕的。” “多谢郭大人,多谢刘将军。”秦大海看了一眼身上已有破洞的衣服,真心实意地躬身施礼。 刘兴祚摆了摆手,说道:“你们的辛苦,郭将军和我都记在心里。而且,不光是这岛上的军民,整个东江镇都要感谢你们,为渡过难关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说着,刘兴祚把随身带的望远镜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这是郭大人花费重金从西夷手中买到的,对你们在海上航行捕捞会大有帮助。” 秦大海拿过来摆弄了两下,在刘兴祚的指点下才学会使用方法。 当把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时,秦大海吓了一大跳。调整着焦距,他慢慢适应了,不禁发出惊叹之声。 等放下望远镜,秦大海惊喜交加,“这东西太有用了。让人在桅杆上瞭望,离得老远就能发现大鱼……”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好不容易回岛一趟,就多住几天,权当歇息放假了。” “这——”秦大海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上飘飞的雪花,摇头道:“还是尽快回去吧!要说歇息,在太平湾更好。” 刘兴祚也不勉强,说道:“也好。那就明天吧,顺道把鱼肉给其他岛送去。” 秦大海点头答应,又提出申请,说道:“大人,粮食能不能多给些?皮岛派来了船,还有不少水手,他们和家眷也将要在岛上居住,大概能多出两百来人。” 刘兴祚很痛快地说道:“可以。冬季行船不便,一次就多运回去些。还有其它生活物资,也可以带回去一批。” “冬天也有好处。”秦大海笑着说道:“打上来的鱼不用腌、晒,直接冻了就能长期保存。” 刘兴祚笑着拍了拍秦大海的肩膀,说道:“今晚把船上的水手都叫下来,某请他们喝酒。” “卑职先代他们谢过大人。”秦大海听到有酒喝,咧开大嘴笑得欢实。 码头旁就有住处,刘兴祚安排秦大海和水手暂住,便赶去旁边的小屋,想和负责统计的官员了解一下,该给各岛分的份额。 刚走到小屋前,刘兴祚便听到有女声在身后叫着他,便停下了脚步。 林婉儿小跑着过来,丫环在后面紧追着。 “林小姐。”刘兴祚挤出笑容,不知道只见过一面的这位大小姐,怎么突然来找他。 林婉儿跑到近前,还左右瞅了瞅,很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刘将军,大鱼的肉什么时候发啊?听说很好吃。” 刘兴祚有点蒙,这么直接,就不怕人笑话嘛? “要花钱买吗?”林婉儿又补充了一句,满脸的期待。 刘兴祚摆了摆手,憋着笑说道:“林小姐是贵客,哪能要你花钱。这样,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送去。” “好,好。”林婉儿露出欢快满意的笑容,才想起敛衣施礼,“多谢刘将军。” “不必客气。”刘兴祚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某还有公务,林小姐请回去稍等。” 林婉儿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带着丫环转身走了。 刘兴祚摇了摇头,这还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大小姐呢,馋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他也知道林家对于郭大靖,对于广鹿岛的重要,照顾也是郭大靖交代的。 反正说是不用花钱买鲸肉,可这大小姐的生活费,都已经由哥哥给交完了,随便造。 ……………… 小丫头长得并不象女儿,只是吃手指的神态能让韩仲产生点联系。 或许是儿子的记忆并不准确,也或许就是年龄和神态让他产生了相象的感觉。 韩仲心中既酸楚,又遗憾,但还是伸手拎起水桶,大步地走在前面,任凭淑贞连声叫着“不用,真的不用”。 韩山童把手里的烤肉递给小丫头,笑着说道:“吃呀,可香了。” 小丫头经常吃到饼,已经和韩山童熟悉,咧开小嘴笑着接过来。 “山童——”淑贞也认识这个好心的半大小子,可却对半大小子他爹感到拘束和不适,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韩山童说道:“贞姨,我爹话不多,但和我一样,心是很好的。” 淑贞苦笑了一下,心说:我不是问这个,是想搞清楚,你爹跑来帮我,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淑贞就不用胡思乱想,不用担心了。韩仲打完水,转身就走了,连话都没说一句。 “贞姨,我也回家啦!”韩山童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说道:“要是缺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家有。” 淑贞慌乱地点着头,还想说些什么,韩山童已经跑着追老爹去了。 这父子俩——唉,也是苦命人啊! 淑贞叹了一口气,进了屋便赶紧就着亮儿,纳鞋底做军鞋。 “爹。”韩山童追上父亲,赶忙问道:“是不是很象,我记得清楚呢!” 韩仲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咱家粮食还够吃,你可以接济一下。但你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准再省自己的饼子了。” 韩山童用力点着头,说道:“她们缺的也不多,一天有半块饼子就够了。” 韩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家中走去。 …………………. 茶香袅袅,藤野正很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出的小泥炉,炉中炭火正红,带来了阵阵暖意。 “老爷。”阿巧端来刚炒好的瓜子,恭谨地放在桌上。 藤野正放下茶杯,说道:“不是说过了,不要叫老爷。” 阿巧眨着大眼睛,迟疑地说道:“那叫大人。” 藤野正无奈,点了点头,问道:“小姐呢,没在屋?” 阿巧如实答道:“码头上来了海船,听说又捕到了一条更大的鱼,有四五万斤重呢!” 这丫头,又跑去看新奇热闹了。 藤野正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歇着吧!” 阿巧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藤野正拿起一卷书,饶有兴致地翻阅着。 郭大靖托林家办的事情,林天生都很用心。尽管仓促,却也搜集了不少书籍,五花八门啥都有。 岛上也就出现了图书馆这个新鲜的东西,只是去者寥寥,实在是能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了。 藤野正听女儿说起后,却很感兴趣,回岛的第二天便去光顾,并借到了他久已闻名却未有幸一览的书籍。 外面寒风飘雪,室内火坑暖融。藤野正品茶读书,觉得实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个郭大靖,倒是净搞些新鲜的事物。在了解了岛上诸项举措后,藤野正又刷新了对郭大靖的认知。 购买西夷的火炮火枪,让藤野正很震惊。因为,这些火器确实犀利,超出了他的想象和预计。 村上设学堂,给孩子们免费教授读书识字;军队中也有夜读,基本上是每天半个时辰。 对于文化知识的重视,更让藤野正刮目相看。他不同于大多数人,认为在战争时期,读书识字没有什么用处。 在藤野正看来,郭大靖不是胡搞,而是目光长远。读书识字如果需要五年或十年,郭大靖就已经把计划制定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不识字的士兵顶多就是上阵杀敌,但识字的士兵就更有了升为军官的资格。 藤野正有过多年训练士兵的经验,他更知道一个识文断字的士兵,在理解和学习能力上,会大大超过目不识丁者。 如果这个章程能一直坚持下去,不出三五年,郭大靖手下的部队就会与现在迥然不同。藤野正确信做出的判断,不会相差太远。 当然,前提是郭大靖能够率领部队越战越强,越打越多。 藤野正完全沉浸在读书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藤野英回来,才打断了他。 “多读书,少乱跑。”藤野正放下书,微皱眉头,对女儿说道:“你看看,岛上有哪个女人象你这样?” “林婉儿呀!”藤野英笑着举了个例子,又接着说道:“爹,女儿可是文书,要做登记统计的工作,可不是乱跑,也不是去看热闹。” 藤野正点了点头,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理由很充分,也不再啰嗦。 “爹,我见到那个小林浩一啦!”藤野英说道:“他还想找您,一起饮酒畅谈呢!” 藤野正挑了挑眉毛,说道:“他是商人,我是军人,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停顿了一下,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虽说如此,总归是我引荐来的。郭将军不在,也该招待好他。” 见老爹作势要走,藤野英赶忙说道:“外面下雪呢,不如明天再说。您又不是赋闲,也是有公务在身的,哪能随时都有时间?” 藤野正想了想,点头答应,起身向外走,说道:“走动一下,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 藤野英伸手取过斗篷,紧跟在后,给父亲披在身上,与父亲走到檐下,观看雪花飘落,观看天地茫茫一片雪白。 “这大明的朝廷,与朝鲜的没有什么不同。”藤野正深有感慨,又有几分叹息地缓缓说道:“竟然断掉前线军民的粮饷,还谈什么平辽灭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加派救急 “都是那些文官,只会大言不惭,全无半点能耐。”藤野英有些气愤地说道:“还有皇帝,也是蠢货一个。” 藤野正看了一眼女儿,觉得在以前,这番话是说不出来的。难道是被郭大靖给带偏了,骂文官也就罢了,连皇帝也不放过。 藤野英没注意到父亲的眼神,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自顾自地说道:“大靖说得对,靠谁不如靠自己。等到明年打下金州,有上千万亩土地,种土豆、黑麦和玉米,在吃的上面,便差不多能自力更生了。” 藤野正垂下眼帘,轻轻搓着手,淡淡地说道:“有了购进的西夷火炮火枪,再有上万人马,粮草物资充足的话,倒是很有希望。” “都准备好了。”藤野英颇有信心的样子,笑着说道:“大靖说了,金州可比这小岛强多了,有温泉,有海滨。我喜欢温泉,就在那盖房子住。” 姑娘说得神采飞扬,转头笑着询问老爹,“爹,您也喜欢泡温泉吧?” 藤野正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笑着点头。 这孩子,张口大靖,闭口大靖,看来是被照顾得快成老郭家的人啦! 藤野正轻抚额头,倒也并不十分烦恼。 在朝鲜的时候,他就发现女儿对郭大靖的异样感情。而在藤野英的年纪,藤野正也没觉得怎样,很正常的事情。 最重要的,藤野正对郭大靖也很欣赏。否则,也不会远航壕镜,在外面逗留数月之久,把女儿托给郭大靖照顾。 女大不中留,孩大不由爹。顺其自然,只要她高兴就好。 …………….. 林婉儿要到了鲸鱼肉,满怀喜悦地回到了住处。 经过前院时,她听到屋内传出的声音,想到顾嫣儿,便跑去告诉好消息。 屋内,顾四同和女儿正在雕琢着水晶,干得专心而认真。 切磋、琢磨等玉器加工的工艺手法早已有之,《诗经》中就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字句。 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解释了制玉的工序:以解玉砂(金刚砂)与水搅拌,用可旋转的轮子带动盘和搅拌好的解玉砂把玉料抛开,并慢慢琢磨成器。 这也是个精细活儿,一般的玉石雕琢成器,差不多需要十二道工序,所用的工具也不少。 “嫣儿。”林婉儿推门进屋,便大声叫着,“光在屋里呆着呀,来了岛上连院子都没出呢!” 顾四同抬头笑着打了招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冲砣,也就是粗磨做胚。 顾嫣儿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道:“郭大人交代的差使不能耽误,总要赶在他回来前做好。” 林婉儿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说道:“偷个懒也没事儿,你们初来,在岛上走走看看,不也很正常?” “干完这活儿再出去也不迟。”顾嫣儿笑道:“林二哥不在,你可是没人管啦,成天乱跑。” 林婉儿呵呵一笑,说道:“头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管我。就是那时候,我学会的骑马。” 所谓的学会,不过是能坐在马上慢慢地走。那马还是特意挑选的,个头比较矮,脾气比较温顺的。 “刚才到码头去看好几万斤的大鱼啦!”林婉儿的脸上洋溢着骄傲和炫耀,“还向刘将军要了鱼肉,很快就会送过来。” 顾嫣儿眨着大眼睛,心说:你一个女孩家跑去看热闹,还开口管人家要肉?真是的,不觉得害臊吗? 林婉儿丝毫不觉得,依旧眉飞色舞地说道:“听说那鱼肉鲜嫩得象小牛肉,等送来了,咱俩一起尝尝哈。” 顾嫣儿虽然有些腹诽,但林婉儿对自己的亲近却是真挚的。她也喜欢和这个没有什么心机,却很善良的富家小姐相处。 笑着点头,顾嫣儿又表示了感谢。林婉儿兴致未消,又给她讲了不少岛上的事情,才起身离去。 “嫣儿。”顾四同终于做完了一道工序,抬头说道:“象林小姐所说,你也出去走走,爹陪着你。几万斤的大鱼,咱们也去看个新奇。” 顾嫣儿点了点头,说道:“爹,明天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雪。” 顾四同说道:“林小姐刚才说岛上有图书馆,明天去看看。哪怕是借本闲书看,也是个消遣,不那么无聊。” 顾嫣儿抿起嘴角,说道:“没想到,这偏僻小岛上,竟然有繁华之地也没有的事物。图书馆看书借书不花钱,实为善举。” 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期待地说道:“希望有音律方面的书籍,离家时仓促,却是落下了几本好书。幸好,琴带出来了。” 顾四同无奈地叹了口气,能够逃脱那个官宦无赖子弟的纠缠,已经是幸运。这还多亏了林家帮忙,才有存身糊口之地。 顾嫣儿看到父亲叹气,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又提起这件令人后怕又忿懑的事情,赶忙岔开话题,说起了琢磨水晶的事情。 …………………. 雪过天晴,海船缓缓靠上了皮岛码头。 郭大靖踏着跳板登上陆地,四下瞭望了一下,感受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天佑则是强作笑脸,跟在郭大靖身后。 本来就不用他来,从毛文龙那里得到什么旗帜或令牌,使得海路通畅,只要郭大靖开口就能办成。 可为了替郭大靖圆上谎,林天佑还必须得来。 尽管平空得了义商的名头,毛文龙会感谢,并为林家争取到了很多优惠。但对于林天佑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平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在东江镇占领的城镇得到免费的店铺,包销东江镇一半的辽东特产…… 若是以前,林家或许会动心。但现在镜子生意刚开始,又打通了倭国的海贸,谁在乎那点松子毛皮? “郭大人哪!”林天佑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稍显无奈地对郭大靖说道:“事情呢,还是都交给你去办。等毛帅要见某,再去拜见如何?” 郭大靖看了林天佑一眼,颌首道:“行,事情都交给我吧!毛帅肯定要宴请你,到时候要表现得高兴些。别象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假。” 林天佑苦笑点头,说道:“明白,肯定让你满意就是。” 林家在皮岛还有商栈,留了几个伙计,他自去那里歇息。郭大靖让码头上的士兵代为通报,便带上几个亲兵,前往皮岛军营。 刚来到军营门外,郭大靖便看到陈继盛带人走出来,赶忙上前施礼参见。 “不必多礼。”陈继盛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倒省了毛帅和我派人去广鹿岛。” “不知毛帅和陈副帅有何吩咐?”郭大靖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陈继盛伸手相让,说道:“此处不是说话所在,先进营再说。” 看陈继盛脸上的表情,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郭大靖觉得并不是什么坏消息。而且,在皮岛上看到的军民,虽然不多,但状态还算可以。 自己已经接济了很多粮食,还分流安置了皮岛上的百姓。按照估算,应该还能过得去吧? “毛帅前两天去了云从,预计是明后天回来。”陈继盛边走边说着,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住处,落座之后,又让手下沏茶倒水。 郭大靖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等,正好先和陈继盛沟通一下,有他帮衬,再见毛文龙时也就基本顺遂了。 “在广鹿岛干得有声有色,毛帅可是常夸你呢!”陈继盛也不掩赞赏,说道:“特别是结交了林家这样的义商,在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大力的帮助。” 郭大靖谦逊了一句,接着说道:“末将此次便主要是为林家而来。无利不起早,林家提供帮助,也是有私心的。末将觉得条件也不算苛刻,便来向毛帅和陈副帅汇报一下。” 说着,郭大靖拿出两张纸,呈递给陈继盛。那是他和林天佑合伙编出的,都是着眼于长远,倒不担心毛文龙不答应。 陈继盛拿过纸,仔细看了一遍,露出诧异之色,疑惑地看了郭大靖一眼。 这陈家的眼光这么长远,对东江镇的信心如此充足,为了几年后的前途,甚至是不太可能的目标,做出如此大的投资? 郭大靖适时地在旁解释道:“其实,主要是想借道前往倭国进行海贸,在辽东海面,希望咱们的水师给予帮助。另外,投资嘛,肯投入才会有回报,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陈继盛微微颌首,低下头继续阅读,全部看完后微微长出了一口气。 条件都可以答应,东江镇的付出不多。象松子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给林家一定份额也不亏,人家是付银子的。 至于什么店铺房产,如果东江镇能打下地盘,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肯定是你说服了林家。”陈继盛笑着对郭大靖说道:“否则,林家怎肯慷慨相助。”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虽有夸大,但平辽灭奴之心,却是坚定不移,并绝对相信能够成功的。” “能成功,肯定的。”陈继盛也不能说丧气话,微笑着说道:“你的事情说完了,某就说说好消息。” 郭大靖作恭敬状,洗耳恭听。 原来,登莱巡抚孙国桢知道东江镇的粮饷被断绝,毛文龙的书信中也是叫苦卖怪,感动了这位同乡。几天前,孙国桢派船运来了三万石粮食。 这三万石粮食可不是孙国桢个人的,也不是哪位义商的,而是本就属于东江镇的。 要知道,东江镇的粮饷分成两个部分,一是津运,二是山东加派。 山东加派的份额是每年十万石,但实际能到东江镇手里的也就六七万石。 今年秋收后,加派的粮食已经收齐。可朝廷突然断掉粮饷,连孙国桢也不知道新皇是什么意思。 眼见东江镇有陷入绝境的迹象,孙国桢便打了个马虎眼。反正朝廷也没明确的命令对已收的加派如何处置,索性装傻,按照往年的惯例进行操作。 可孙国桢也担心朝廷震怒,便只运了一半,日后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嘿嘿,这孙国桢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要么一粒不给,要么全额交付。给一半?东江镇这边既有不满,朝廷降罪的时候,还能从宽处置? 可不管怎样,这三万石粮食极大地缓解了东江镇的窘迫,也给郭大靖省了很多,他也因此而感到高兴。 运来三千石,不仅不用卸船,还要再装上两千石运回去。很好,赚了。 “明年收复金州的行动,准备得如何?”陈继盛喝着茶水,笑着问道:“除了准备充分,还要看建虏那边的情况。” 郭大靖拱手道:“末将省得。如果时机不成熟,绝不会冒险行动。” “需要本部为你提供什么帮助?”陈继盛继续问道。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好确定。敢问陈帅,本部能够随时出动的人马有多少?”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五千左右吧!但要算上准备和运输粮草物资,恐怕最少也要耽误两三天。” 郭大靖拱手道:“末将晓得了。” 旅顺堡三千,广鹿岛全部出动的话,近四千;再加上邻近岛屿的部队,差不多有一万五六千,郭大靖认为是足够了。 依据他的历史知识,明年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将是四旗的人马。除去留守统治区的,最多能动用三旗的兵力。甚至于,只有两旗或者一旗。 当然,他现在没法确定建虏会来多少。如果来得少,他计划着再向本部求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给予建虏以歼灭性的打击。 光是防御反击,建虏可打可退,掌握着主动权。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郭大靖并不认为击退敌人、守住地盘就是胜利。 而陈继盛所说的,郭大靖也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后勤的保障都是必须的。 “末将可能要借水师相助。”郭大靖认为先作个预防,免得临到关头,本部这边措手不及。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要一次运送多少人马?” “至少在三四千左右。”郭大靖回答道。 “应该没问题。”陈继盛微笑着做出肯定的回答,“但要提前知会,以免水师不在皮岛。”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沈太爷的生意经 郭大靖点头答应,又随意地问起了皮岛上的情况。 显然,实际情况并不象他看到的那样轻松,但也没到饿殍遍地的惨状。 朝廷做得实在是太绝了,断饷也就罢了,财政紧张还说得过去。可连粮食都不给,岂不是存心要饿死东江军民? 是不是存心,郭大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高高在上的皇帝和朝堂大员看来,老百姓和丘八的生死,真的不是他们关心和在意的。 “毛帅为此屡上奏疏,诉说困难,朝廷却无答复。”陈继盛苦笑着说道:“听说是因为魏忠贤亏空了巨量银子,朝廷急着想补上。” 郭大靖微微冷笑,若是穷得实在没银子也行。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崇祯的奇葩思维和操作,也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 “不说了。”陈继盛摆了下手,似乎能挥去所有的烦恼和郁闷,笑着说道:“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再找些相熟的将领,晚上一起畅饮。” 郭大靖站起身,笑道:“末将也好久未见朋友,心里着实想念。船上还带了些吃食,末将让人卸下来整治。” “来皮岛还要自备吃喝?”陈继盛哈哈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明天你再回请诸将便是,倒不急着在今晚。” 郭大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躬身领命。 ……………….. 两天的时间,这边请完,郭大靖又回请,还把林天佑也叫来,和众将一起吃喝打屁。关系肯定亲近了一层,也为林家铺平了道路。 水师大将张焘与郭大靖算是初识,但喝过两次酒,在郭大靖和林天佑的刻意结交下,关系急速升温。 见张焘对望远镜露出喜爱之色,郭大靖忍痛相送,把张焘感动坏了,差点就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了。 水师看起来只是载兵运输,但郭大靖却深知其潜力,希望日后能够借力发挥,在辽南取得更大的胜利。 不管是冬季海岸线结冰,需要水师巡逻,防范建虏蹈冰绕袭。还是从三岔河入辽河、太子河、浑河,从水路袭击辽阳、沈阳,水师的作用都是巨大的。 郭大靖从张焘口中了解到了水师的实力,船只众多,但适于远海航行的很少。船上的火炮以千斤佛朗机居多,剩下的多是老旧火炮。 对于后膛装填的佛朗机火炮,郭大靖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尽管存在着闭气问题,以致射程不远,但优势在于射速,换个子巢就能发射,手快的炮兵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操作。 打霰…弹的话,在中近距离上,对付建虏的密集冲锋很有效。至少,比松树炮那种东西要强得太多。 自明朝获得佛郎机炮之后,便开始进行了仿制和改良,先后开发出舰炮、城防炮、战车炮、野战炮等火炮,大小不一,种类齐全,总数达三万余门。 到了嘉靖末期,佛郎机炮已经成为明军的主力装备之一。 “几百斤的佛朗机炮啊!”张焘点了点头,说道:“水师用的较少,多在陆军手中。某估摸着,能有个五六十门吧!” 说完,他疑惑地看着郭大靖,问道:“你想用它武装部队?某觉得几百斤的佛朗机炮射程太短,难以抵挡建虏的铁骑冲击。” 中小型的佛朗机炮,射速快,但射程短,可能刚打上一炮,敌人的骑兵已经冲到眼前了。 千斤重的又太笨重,运输、架设、调整等很是不便。 但郭大靖是想用于防御,佛朗机炮发射霰…弹,专打冲锋的步兵,总相当于十几杆火枪吧? 而且,抵挡骑兵冲击当然要有条件,比较拒马、武钢车之类的阻挡。 “明年可能会用到,也不一定,到时候再说。”郭大靖模棱两可,心里却已经决定向毛文龙提出请求,调拔个二三十门,还要加上操炮的炮手。 张焘也不细问,反正他已经说了自己的意见,郭大靖作战如何布置,他不想插手太深。 郭大靖已经看过水师的大船,认为安放千斤红夷大炮的话,顶多也就能放六到八门,可见船只的大小。 在黄海、渤海,东江镇的水师能够称雄。要去南海,与那些装载着十几门、二三十门火炮的海船相比,可就不够看了。 当然,打建虏是足够了。这也是东江镇能够在劣势下能够与建虏周旋的主要原因,打不过就上船跑到海上。 袭扰建虏和煽惑辽民逃亡,是东江镇最主要的手段。但畏于建虏骑兵的战力和机动性,却也不敢过于深入。 同时,东江镇与其他明军都有一个弱点,越是兵力多的作战,获胜的概率越小。 这可能涉及到指挥问题,但郭大靖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各部战力不一,作战意志强弱不同。 比如历史上最著名的松锦会战,有未战先逃的,有一触即溃的,致使整个战局不可收拾。 正是有鉴于此,郭大靖对于东江镇各部的支援,还是心有疑虑。别到时候帮不忙,倒是添乱。 张焘陪着郭大靖走下舰船,脸上还有些许的得意。水师在规模上确实有让他自傲的资本,尽管郭大靖认为已经落后。 码头上正有一艘船停靠,从跳板上下来数人,神态甚为倨傲。 “是沈太爷。”张焘低声给郭大靖做着介绍,“长得很凶的那个,咱们过去见个礼吧!” 沈世魁,商贾出身,因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成了毛文龙的岳父,成为岛上军民都称呼的“沈太爷”。 郭大靖点了点头,跟在张焘身旁走了过去。 “见过沈太爷。”张焘走到近前,笑着躬身施礼。 沈世魁点了点头,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把目光转向郭大靖,略有迷惑。 “郭大靖见过沈太爷。”郭大靖不用张焘介绍,便自报家门,躬身施礼。 沈世魁眼睛一亮,笑容更盛了几分,说道:“郭将军啊,武勇无双,某闻名已久,不想今日得见。” “沈太爷过奖了。”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若说闻名,在下初至皮岛,尚是无名小卒,便知沈太爷的大名。” 沈世魁哈哈一笑,说道:“郭将军在广鹿岛经营得风生水起,某也甚是佩服。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正想与郭将军商议。不知郭将军可有闲暇?”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知这沈世魁要和自己谈什么生意。难道说镜子的事情走漏了,这,不太可能啊! 其实,郭大靖也有心理准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毛文龙或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少赚点呗! 何况,他也没独吞。那些接济的粮食,难道不花钱。嗯,还真的没花几个钱。 沈世魁看郭大靖发愣,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说道:“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就是海洋岛捕鱼船队捕到的那种上万斤的大鱼。肉质鲜嫩,味道着实不错。” 张焘点头附和道:“象小牛肉,确实很好吃。” 沈世魁含笑颌首,说道:“品质这么好,就当普通鱼肉自己吃了,某觉得甚是浪费。如果能卖到山东,应该价钱不错,能买到更多的粮食来渡过难关。” 郭大靖有些恍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既然沈太爷有门路,那便由沈太爷经营好了。只要能换到粮食,在下和其他人求之不得。何况,捕鱼船队是东江镇的,不是在下的。有什么章程,只要毛帅发话即可。” 捕鱼船队是郭大靖张罗起来的不假,但船只和人员都属于东江镇也不假。所以,郭大靖不想因此而得罪沈世魁。不就是少吃几口鲸鱼肉嘛,小事儿。 沈世魁见郭大靖如此懂事,不由得心中大悦。在他看来,这么好吃的鱼肉,按重量一比一换粮食,那是最起码的。如果能多卖,那自然是他的收益。 “郭将军真是爽快。”沈世魁笑着点头,说道:“某现在亦不知能卖出什么价钱,但一斤换一斤粮食应该没问题,总不会让郭将军等人难做便是。等毛帅回来,某便向他请示,看毛帅如何决定。” 郭大靖躬身道:“在下静候毛帅之命,谨遵无误。” “好,好。”沈世魁信心十足,赞了两声,便拱手道:“那某便不耽误郭将军和张将军了,告辞。” 张寿和郭大靖赶忙拱手还礼,目送着沈世魁带人走远。 “一斤粮能换来一斤肉吗?”张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又摇了摇头,也不多说,显是对沈世魁给的价格有些腹诽。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既是东江镇的产业,如何经营,由毛帅决定便是。” 张焘嘿嘿一笑,不再提此事,又邀郭大靖去喝酒,却被郭大靖反客为主,改由他作东请客。 ……………… 毛文龙回来的时候,郭大靖正带着林天佑和一群将领又在喝酒联络感情。 在听取了陈继盛的汇报后,毛文龙心中有数。眼见天色不早,便先回宅院休息,准备明天再见郭大靖。 回到宅院,毛文龙便见到了前来说事儿的沈世魁。 “等量换粮?有些不妥。”毛文龙对这个条件有些不太满意,肉和粮能一样吗,若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世魁也知道有些理亏,赶忙补充道:“因为鱼肉能卖上什么价钱,某也不知。若是换得多,自然也要多给,并未最后确定。” 毛文龙觉得郭大靖辛辛苦苦搞起了捕鱼船队,建起了海洋岛基地,一下子就交给岳父,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沉吟了片刻,毛文龙才缓缓说道:“这样。捕捞的鲸鱼肉也别全都出卖,你先少拿点试试行情。如果价钱不错,三分之二的产量交给你,剩下的还是要给出人出船的众将分一分的。” 沈世魁也不争取,直接点头同意。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相当偏向他的决定。尽管郭大靖满口答应,但毛文龙毕竟还是要照顾到众人的想法。 “还要麻烦大帅与郭大靖说一声,把那大鱼的骨架相送。”沈世魁陪着笑脸说道:“有骨架作招牌,鱼肉想必要好卖一些。”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明日本帅准备设家宴款待郭大靖与林天佑,正好把这些事情一起说定。” “林天佑?”沈世魁想了一下,问道:“可是在皮岛有商栈的嘉兴林家?” “应该是吧!”毛文龙说道:“朝廷断绝粮饷,林家为东江镇购进数万石米粮,帮助甚大。此次前来,也只是想得到些方便,与倭国进行贸易。” 与倭国贸易,那可是暴利啊! 沈世魁眼睛一亮,觉得这似乎可以插一脚。 “且等等再说。”毛文龙似乎看出了沈世魁的想法,摆手道:“林家还未麻烦咱们,咱们也还未提供方便,你若现在急于插手,倒显得咱们贪鄙。” “对,对,不能急功近利。”沈世魁有些讪讪地笑着,说道:“林家想必也是刚走辽东航线,成功与否,获利多少,还不好说呢!” 毛文龙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明年兴许会收复金州,若能成功,东江镇便有千万亩田地。朝廷即便再断粮饷,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困难。切记,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让林家心生嫌隙。” 行动一展开,就涉及到调动兵力,粮草物资更是关键。毛文龙的意思很明确,收复金州可能还需要林家的助力。 “某明白。”沈世魁用力点头,说道:“在此之前,绝不去接触林家。” 毛文龙露出微笑,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知道,东江镇才是根本,它的强大和衰弱,也直接影响到所获取的利益。” 沈世魁这点还是看得清楚,又再次保证,才向毛文龙告辞而去。 毛文龙送走沈世魁,又独自思考了半晌,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形势比人强,经过此次断绝粮饷,收复金州就变得特别重要。朝鲜的屯田地全部丢失,必须在其它地方得到补偿。 而金州的地理位置、地形地势,以及毛文龙所看到的旅顺堡的防御设施,都给了他很强的信心。 况且,经过大半年的补充和休整,东江镇的兵力已经满员,三万四五千的人马,至少能抽调出一半的机动兵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毛文龙的支持 从陈继盛的汇报中,毛文龙已经了解到郭大靖所制定的金州作战计划。尽管还粗疏,还要看时机,但出动一万五六千的兵力,已是郭大靖设想的极限。 不是不能更多,而是粮草物资有些供应不起。当然,兵马越多,协调作战的难度越大,郭大靖觉得并不好把握。 重创,而不是全歼。哪怕建虏只来一旗人马,郭大靖也要谨慎小心,以占领金州并能在战后保持稳固守住的实力。 尽管辽镇粮饷充足、装备精良,但郭大靖绝不会指望他们牵制建虏。一帮只会缩在城里,不敢出战的家伙,建虏也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 辽西被建虏攻击的时候,关宁军抱怨东江镇牵制何在?东江镇被建虏围攻的时候,他们倒能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 只能靠自己,郭大靖早就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才会量力为出。既要打击建虏,还要尽量保持一定的实力,避免因为损失惨重而一蹶不振。 毛文龙也同样没有倾力出击、不顾伤亡的想法,朝廷的态度还不明确,东江镇前途未卜,实力才是他的保障。 “老爷。”小妾沈氏款款走了进来,关切地说道:“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妾身马上让人准备!”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先吃饭吧!” 沈氏吩咐下人去准备,坐下来陪毛文龙聊了两句,很好奇地拿起桌案上的望远镜,问道:“这是何物啊?” “西夷的千里镜。”毛文龙说道:“能将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看得甚是清晰,于军事上大有用处。” 沈氏在毛文龙的指导下很快会使用,在窗前望着远方,笑得清脆开心。 “这西夷的东西真有意思。”沈氏放下望远镜,掏出一面镜子给毛文龙看,“这是林家商贾送来的礼物之一,也是海外奇物呢!” 毛文龙拿过来照了照,笑着颌首道:“照得纤毫毕现,确实是奇物。那林家还送了礼,有心了。” “也没说是什么事儿。”沈氏把镜子又珍重地收起,笑着说道:“老爷若能帮上一把,妾身这礼物也收得心安理得。”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安心收下吧,某已经有了决定,让林家满意就是。” 沈氏也只是随口说项,哪里有不办事就退礼的觉悟。 只不过,听毛文龙这么说,她更加放心,觉得以后可能还会收礼。 ……………….. 天启七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意味着寒冬将至,但雪落地后却不能长久。 望着岛上斑驳的颜色越来越远,越来越淡,郭大靖才转过头,眼前是茫茫的大海,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诸事顺遂,林某也是要返航回家了。”林天佑的心情也不错,戴着皮手套轻拍着船舷。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再见面,怕是要等到明年春夏之季啦!” “再见面,郭大人又会加官晋级啦!”林天佑笑着说道:“收复失地,意义重大,可不是只交建虏人头能比。”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必会有,且朝廷诸公也未必会重视。人头能换钱,倒是更实在一些。”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说道:“朝堂上就没有为东江镇说话的,没有知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着实不易的?” 郭大靖冷笑,轻挥了下手,说道:“还是靠自己吧!” 林天佑轻叹了口气,说道:“郭大人看得透彻,求人不如求己。但是——” 自失地一笑,林天佑也不再深说,令人烦恼,转而征求起郭大靖对于同倭国海贸的意见来。 “丝绸、生丝在倭国最畅销,即便在国内收购,恐怕也会有不少人竞争吧?” 对于郭大靖的询问,林天佑点头称是,说道:“每到收丝季节,难免与人竞价争抢。要收到足够的数量,并不是很容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先与蚕户签订收购协议如何?先给蚕户部分钱,收购时再补足剩余。” 后世有一种收购销售模式,叫定单收购。给农户提供种肥等,甚至可以赊欠,秋收后用作物来抵。 当然,干什么都有风险,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农户没有责任的话,收购方就要赔钱。 林天佑听了郭大靖的讲述,微微颌首,说道:“这个办法不错,但还要仔细算过,再加以完善,或可行之。”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郭大靖笑着说道:“用不用,怎么用,自是你们林家的事情。” 林天佑呵呵一笑,说道:“郭大人若行商,不出数年,定然是豪富的身家。” “有些遗憾哪!”郭大靖开着玩笑,“若身家巨万,某也要去扬州、南京,见识下花团锦簇,见识下群美相侍。” 林天佑哈哈笑着,说道:“扬州瘦马,某不喜欢;秦淮群艳嘛,确实别有风味。” 男人一说到这事儿上,都是精神百倍,滔滔不绝。 郭大靖作虚心状,向林天佑请教这瘦马如何,群艳又有何好? 反正在船上闲着无事,林天佑也有显摆之意,把江南美景、美人,以及坊间趣事,一并给郭大靖眉飞色舞地讲述出来。 其时,所谓的秦淮八艳还没有这个称呼。什么柳如是、李香君等人,还是小女娃。而最年长的马湘兰,已于万历年间便亡故。 但马湘兰与王稚登的情伤缠绵,还是流传下来,并经过民间口口相传,变得甚是凄美感人。 “林兄见多识广,郭某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郭大靖确实受益匪浅,于青楼里的事情和规矩了解不少。至少,他觉得长了见识,不再是个土包子。 “这个——” 林天佑有点分不清是夸他,还是损他,脸色有些尴尬,见郭大靖不似作伪,也只好无奈地讪然而笑。 “若有机会,某去江南游玩,还要麻烦林兄做向导呢!”郭大靖的补充,让林天佑彻底明白,这是真的在谢他。 林天佑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若是去江南,某定要尽到地主之谊。” 两人经过一番交流,感觉又亲近了不少。 而昨日毛文龙设家宴相请,除了给予林家旗帜文书,还询问了郭大靖所需要的帮助。 过完年,皮岛本部将集中一部分几百斤的佛朗机炮,连同炮手,都调到广鹿岛或旅顺堡,进行集训。 有三十多门佛朗机炮,郭大靖对于收复金州并重创建虏的信心又增加了。 除非建虏不来,眼瞅着东江军占据金州并稳固防御。在郭大靖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小。 即便如此,占领金州后,也与现在只有旅顺堡这个要塞完全不同。 一个要塞有三千人马就差不多够了,整个金州的话,六七千兵力驻防也不多。甚至是上万的军队,才能令人放心移民耕种。 所以,在毛文龙坚持不移动皮岛本部的情况下,广鹿岛及辽南诸岛的兵力将向金州移驻。 毛文龙已经向郭大靖作出承诺,收复金州后,他将升为参将,统一指挥金州的诸岛人马。 郭大靖提出毛帅或陈副帅坐镇金州,但毛文龙并没有马上同意。看他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这么做。 除了对朝廷的戒备防范,毛文龙坚持以皮岛为本部,其中还涉及到东江移镇的问题。 天启六年,宁远大捷后,携战胜后金之威信,袁崇焕向朝廷提出西移东江镇的计划。 袁崇焕认为毛文龙移镇辽西沿海后“水可泛棹三岔,陆可扬鞭四卫,朝廷折片纸呼之跂可得也”,远比在东江得力。 他的主张得到了朝中不少文官的支持,包括孙承宗、茅元仪等人,都认为东江兵移镇盖州,左右夹攻才是出路。 这不是独出心裁,而是仿效明初收复辽东的策略。当时,马云、叶旺先据盖州,明军主力由冯胜率领渡三岔河,一举扫平纳哈出势力。 但毛文龙对此却并不认同,在给天启帝的奏疏中,毛文龙认为:“兵事首论人心,次论地势。以人心论:宁远辽兵少,西兵多;东江则海外孤悬,无可退避,尽用命之人心。” “以地势论,宁远至辽阳,俱系宽平坦途,无险要含藏,难以出奇攻袭;东江则山险可以设疑,出奇可以制胜。接济虽难,战守则得,进剿恢复,终是东江事半功倍也。” 当时,天启帝对毛文龙的奏疏后深表赞同,乃公开降旨道:“疏说地势人心极明,不必移驻。” 但现在的形势又有了很大的改变,主要是东江镇失去了朝鲜的铁山等基地。本来渡江就可径袭镇江等地,现在以水师载兵登陆袭扰,却是困难重重。 所以,毛文龙担心朝廷旧事重提,就一定要把本部设在皮岛。 而收复金州能得到大量的土地,以弥补丢失铁山屯田的影响,更是能降低对朝廷依赖的有效办法。 郭大靖终于明白毛文龙为何不愿坐镇金州,却又支持他收复金州了。 升为参将,在职衔上便是最高的,李维鸾等人都要听从郭大靖的号令指挥。这也是必须,没有统一指挥,各军如何协同齐心作战? 但在收复金州的作战中,毛文龙很可能亲自前去坐镇指挥,或者是派陈继盛。直到作战成功,才会让郭大靖继续在金州主持。 这当然是激励,但即便没有晋升,郭大靖也会全力以赴。 在船舱中,郭大靖一人挑灯在观看地图。这已经是经过完善的金州地图,作战计划已经比较细致,但他还不满意,推敲着每个细节。 ……………….. 旅顺堡。 自从郭大靖送来一百枝重火枪,并派来教练,李维鸾便挑选出上千精锐,开始了紧张忙碌的训练。 在郭大靖的书信中,他明年将为旅顺堡驻军提供五百枝重火枪。考虑到作战时的伤亡,希望李维鸾这边能留出替换的兵力。 所以,李维鸾才以二比一的比例来训练重火枪手。同时,还将有五百枝轻火枪配备守军,这个要求就不是那么严格,挑选训练出火枪兵也不困难。 “西夷的重火枪,确实犀利。”李维鸾观看着火枪兵的训练,转头对尚可义说道:“由你负责指挥他们,作战时一定要发挥最大的威力。” 尚可义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末将对于重火枪的射程、破甲等性能已有了解,且要更加熟悉,请将军放心。” “如果不是钱财所限,某还想再购进一批。”李维鸾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郭将军能送来五百枝,已是相当不易了。” 尚可义嘿然一笑,说道:“不知道他是怎么与西夷联系上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西夷的火枪如此犀利。”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听闻宁远的红夷大炮非常厉害,他才派人去购买,碰巧见到此火枪。要知道,藤野正是火器专家,购进武器正是他干的差使。” “哦,这样就说得通了。”尚可义说道:“想必是把赏功银全部用来购买火器了,听说有红夷大炮,这就肯定不够啦!”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将军应该是做生意,还做得不错。” “凭他的聪明,完全可能。”尚可义说道:“要不,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个就不必深究了。”李维鸾摆了摆手,说道:“能接济各岛粮食,还购进犀利火器,赚了多少,咱们也得承情感谢。” 随后,他指了指远处的城堡,说道:“炮位的设置,等郭将军派专家来指导。壕沟和城上的遮蔽顶棚,咱们还要抓紧时间。” “还有哨探,要加紧侦察刺探,不可松懈。”李维鸾的脸色严肃起来,“建虏惯于冬季出动,不可不防。” “末将遵令。”尚可义犹豫了一下,说道:“郭将军还要派人来金州打猎,难道是有了新法子?” 李维鸾耸了耸肩膀,说道:“快过年了,可能是想多弄些野物,给将士们改善一下生活吧!” 尚可义挠了挠头,也不想费神猜测,陪着李维鸾边走边巡察,又有了不少改进防御设施的想法。 粮食没白接济,武器装备没白给,再加上屡立战功。就在不知不觉间,郭大靖已然在众将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制造望远镜 广鹿岛。 码头上的鲸鱼骨架换成了更大的那条,原来的已经拆解成无数小块,并被磨成又长又尖的签子状。 韩仲等人作为登陆的捕猎队伍,已经学习掌握了新的方法,休息一天后,便要乘船前往旅顺。 回到家中,韩仲与儿子说了要出任务,又打算把他送到远亲家照顾,但却遭到了韩山童的反对。 “爹,我想去贞姨家。”韩山童放下饭碗,带着期盼的神情望着父亲,“她家人少,很安静,不吵人。” 韩仲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儿子,这臭小子喜欢安静?成天跟匹小野马似的,全岛就没他不敢去、没去过的地方。 韩山童嘿嘿笑着,说道:“爹,你知道的,李叔家人口多,整天都那么忙,别麻烦他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去贞姨家就很好啊,咱有粮食,她做饭就成。衣服破了脏了,还有她缝补洗涮。” 韩仲翻了下眼睛,说道:“那你去和人家说,人家要是愿意,我就托她照顾你。” “好,我这就去说。”韩山童动作利索,似乎是早有准备,信心十足。 韩仲看着儿子跑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有人照顾就行,半大小子又不是小娃娃。 …………….. 郭大靖走过跳板,登上了陆地,一眼就看见悬挂在码头旁的那副鲸鱼骨架,不禁露出了微笑。 “这条鲸鱼比原来的大两倍。”林天佑也望了过去,嘴中啧啧有声,“几万斤的大鱼,以前听说也不敢相信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靠海吃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东江镇想要坚持下去,只能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别看几万斤的大鱼,分到个人头上,又能有多少?” 林天佑微微颌首,说道:“远在江南,谁知道抗虏的将士们如此辛苦,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来的战力?” “别说江南,就是朝堂之上的诸公,也感觉不到辽东局势的严峻,也不知道将士们的艰苦。” 郭大靖冷哂不屑,随后伸手让了一下,说道:“林兄先回宅院,令妹可能急着见你呢!郭某去军营看看,若无紧急公务,也要回家歇息歇息。” “歇息歇息,某也要启程回乡了。”林天佑拱了拱手,带着下人转身离去。 郭大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直奔军营。 来到军营,便去找了刘兴祚。这家伙还算靠谱,正坐在办公室内翻看着文件资料。 “回来啦!”刘兴祚抬头瞅了一眼,说道:“今天呢,我值好最后一班岗,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公务便全部交给你。” 郭大靖呵呵一笑,坐进椅子,说道:“算你有良心。得,你我都简单说一下重要的事情,然后我就回家。” “你先。”刘兴祚扬了下手,拿起笔,在文件资料上作着批示或标记。 郭大靖点了点头,便把皮岛一行的收获,或者是协议,简单讲述了一遍。 刘兴祚听到沈世魁要卖鲸肉,不禁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等郭大靖说完,刘兴祚把最近的公务说了一遍。也没什么大事,训练正常,粮食也够,捕鱼船队还捕猎到了两条鲸肉,收获不错。 “挺好。”郭大靖站起身,说道:“那我就先走了,昨天再来交接。” 刘兴祚挥了挥手,说道:“仓库里有冻鱼、冻肉,拿些回去。和家人团聚,吃得象点样儿。”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某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回家去了。”说完,他挥了挥手,推门走了出去。 虽然下了头一场雪,但却或融或薄,让郭大靖甚为失望。看来,要想教授将士滑雪,还要再来几场雪才好。 什么事情都可以明天再处置,郭大靖只想回家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诸事已毕,他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全力准备明年的大战。不光是广鹿岛要扩军到四千,其它岛屿的驻军,他也要督促着训练。 或许他不能直接去各岛,但提前集结到旅顺,进行短期的强化训练,以及协调配合作战,还是能够做到的。 水桶盛水容量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郭大靖不得不担心其它岛的部队在战力的差距,会影响到整个作战的胜败。 当然,提前集结意味着粮草物资的大量消耗,但为了胜利,郭大靖认为是值得的。 思绪翻飞间,郭大靖已经进了村子,在院门前刚跳下战马,院门便开了一条缝,孙嫂探出头来。 “大人回来了。”孙嫂喜出望外地叫了起来,伸手把大门全都推开。 郭大靖笑着打着招呼,刚牵着马走进院子,便看见阿秀迎了出来,快的好象就在等他似的。 发自内心的笑容,殷殷的温言软语,让郭大靖心中暖意顿生。无论何时到家,总是让人觉得安全、惬意、舒适,以及幸福。 趁着孙嫂牵走马匹去马棚,郭大靖给了妻子一个有力的拥抱,在妻子在娇嗔中,开怀大笑起来。 ………………. 第二天,郭大靖精神饱满地来到军营,被刘兴祚打趣也不恼。 公务交接得很顺利,刘兴祚还是很尽心尽力,没有给郭大靖留下什么麻烦的收尾工作。 这几天岛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军事训练和工坊制造都在按部就搬,仓库中的粮食也足够稳定人心。 郭大靖把工作接手过来,也就是看了看各项数据,以便确定哪里的进度正常,哪里的有些缓慢。 就那么个小岛,能有多少工作。所谓的上管军、下管民,郭大靖捋顺后,已经安排好了得力人手,也不用他事必躬亲。 简单处理完手头的工作,郭大靖便带上两个亲兵,前往宅院,想看看磨镜片的进度如何。 进了宅院,郭大靖也不去后院看林家兄妹,循着声音直接去了顾氏父女所住的房间,在外面敲响了门。 时间不大,顾四同打开房门,见是郭大靖,赶忙躬身施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大靖挥了下手,迈步进屋。 顾嫣儿也起身见礼,郭大靖同样挥手而过,坐下后开口问道:“怎么样,工作得可还顺利?” 顾四同赶忙取出一个小箱,捧到郭大靖面前。 郭大靖打开箱子,里面摆放着三架望远镜,以木制外框,形制相差不大,比从西夷手中买来的要小一些。 取出一支,郭大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瞭望。倍数差不多是四倍,镜片磨制的质量不错,焦点比较正。 “不错。”郭大靖赞了一句,又换一支,直到把三支都检查完毕,才重新坐下,笑着说道:“这三架的质量都很好,你们着实辛苦了。” 顾四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躬身道:“大人过奖了。这是小人的本分,还唯恐大人嫌我父女二人干得慢呢!” 三架六片,一天差不多是一片,这速度确实不是很快。但好在时间还充裕,要到明年才能用上。 郭大靖目光扫视,注意到屋内多了些加工玉石的器械和工具。 只是粗略一看,郭大靖便知道为何加工效率低、速度慢了。当时哪有什么电动马达,靠的是人力脚蹬踏板。 而且,蹬踏板用的是绳子缠绕来使磨具旋转,与后世那种老式的脚踏缝纫机的皮带传动,还有很大的差距。 “你们忙着,某只是好奇,随便看看。”郭大靖接过顾嫣儿递上的茶水,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在磨制加工玉石上,你们是专家。” “手艺人挣口饭吃,不敢称什么专家。”顾嫣儿苦笑了一下,躬身退下,在工作台前坐下,又开始磨制的工作。 顾四台也告了声罪,继续工作。 郭大靖这个身份,这个职业,是不会偷师学艺的。父女二人也不担心,只是感觉有点别扭。 透明水晶恐怕不是很够,郭大靖沉吟着估算了一下,觉得要把光学玻璃搞出来了。 要增加玻璃的折射率,需要加氧化铅。或者最简单的手段,用铅棒搅拌。在走之前,郭大靖已经交代了玻璃工坊。 透明玻璃已经能够制造,高折射率的也应该不难。关键是不需要很大的块,能够磨制镜片就够了。 只看了一会儿,随便问了下生活方面的问题,郭大靖便起身离去,带着那三支木框望远镜,以及留下来作样品参照的西夷制造。 郭大靖一走,顾嫣儿便放松下来,呼出一口长气,笑道:“郭大人还是满和气的,真看不出是能手刃百余建虏的猛将呢!” “传闻未必为实。”顾四同走回来坐下,继续做着活儿,不以为意地说道:“况且,身为将领,指挥部队才是本职,也很少会亲自上阵杀敌。” 顾嫣儿琢磨着有些道理,想了一会儿,说道:“可他是从小兵干起的,不到一年就升到游击,杀敌立功也不能全是假的。” 顾四同手上的活计顿了顿,微微颌首,说道:“这倒也是。不说杀了百余建虏吧,至少也得有几十个。嗯,是个敢拼命的主,莫要被他表面的和气给骗过了。” 顾嫣儿咯咯笑了起来,说道:“骗咱们什么?表面和气好相处,难道不好吗?要说这岛上的生活也挺好,简单、朴实,没那么复杂麻烦。” 知道女儿的性子,顾四同笑着点头附和,心中却想:要是不愁吃穿,简简单单地生活确实不错。可惜—— 其实,不光是住在岛上的百姓,连和郭大靖走得极近的林家,也对击败建虏平定辽东,没有什么信心。 或者说,他们也不认为建虏能够击败大明。但在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内,辽东能够维持现状,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所谓的维持现状,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住在岛上不受饥寒之苦,能够活下去。 ………………… 韩仲弯腰低头,走进地窨子,把背着的粮食按淑贞指点的位置放下来。 “这个小子给你添麻烦了。”韩仲略有些局促地挤出笑容,向着淑贞拱了拱手,说道:“还有什么缺用,我从家里再拿。” 淑贞赶忙摇头,说道:“够了,足够了。也别说什么麻烦的话,你拿来这么多粮食,是我们沾了光才是。” “山童也是懂事儿的孩子。”淑贞微笑着说道:“提水砍柴,可帮了我们很多。” 韩仲呵呵笑了起来,听别人夸儿子懂事儿,他也很高兴。 感觉到屋里不是很暖和,韩仲想到了在外面小院里看到的木柴,觉得是块大不好劈,便转身出去。 淑贞以为韩仲要走,出来相送却见到这个汉子抡起了斧头,开始劈起柴来。 “韩大哥,不用您干这个。”淑贞赶忙上前拦阻,却被韩仲笑着挡开。 大男人就是有力气,淑贞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可看到那大块的木头被劈得整齐顺溜,心中又有几分欢喜。 眼见劝阻不住,淑贞便进屋烧水,不一会儿端着大碗走了出来。 此时,韩仲已经干出了汗,白雾在头顶冒着,棉衣脱在一旁,只穿个夹袄,劈柴的动作却还是那么有力。 淑贞招呼了一声,韩仲只是答应,却没急着喝水,依旧在抡着斧子。 目光扫过,淑贞发现韩仲放在一旁的棉衣上破了个洞,露出点棉花。犹豫了一下,她抱起棉衣,转身进了屋。 劈好的柴垒起了小山,韩仲才停下手来。房门一开,淑贞把棉衣送出来,又和韩仲一起把木柴码好。 “丫头还小,多烧点火,屋里暖和。”韩仲看了看跟出来的小丫头,笑着说道:“长了点肉,可还是瘦,得多吃饭哪。” 淑贞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道:“听叔叔的话啊!” 小丫头咧开小嘴笑了两声,又习惯性地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韩仲看到这小动作,有刹那的失神,但很快便自失地一笑,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而去。 “韩大哥,吃了饭再走哇!”淑贞鼓起勇气,决定用这种方式感激一下。 但回应她的只是韩仲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坚实的背影却是越走越远。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空心方阵之设想 “又要出去啦?”阿秀满脸的不舍,但也没有多说。 郭大靖拍拍阿秀的手,无奈地说道:“明年就要收复金州,旅顺堡那边的情况,我还要去了解一下。看看军队的训练情况,以及还有什么欠缺。” 阿秀点了点头,强挤出笑容,说道:“过年能回来吧?” “那肯定的。”郭大靖笑着笃定地说道:“可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切顺遂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阿秀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拿过针线,准备给郭大靖再缝双袜子。 看着妻子用一只手熟练地缝补,郭大靖不由得入神。 虽然很少干粗活儿了,但手还显得粗糙,可女人的手巧还在,上下翻飞,针脚又紧又密,饱含着对男人的关怀。 阿秀抬起头,看着郭大靖的眼神,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缝得不对?”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缝得很好,都看得入神了。” 阿秀拒嘴微笑,说道:“说的实话?我还怕这针线活儿拿不出手呢!” 郭大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疼爱之情不加掩饰,不用说话,阿秀也能感觉到。 阿秀轻轻转了转脸,在丈夫手上蹭了蹭,脸上飘起红云,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很好,因为手臂残缺而形成的心理阴影已经消散了大半,还学会调皮了。 郭大靖也开心地笑着,两个人就象傻子似的,互相瞅着笑,也不知是谁主动,慢慢地拥在了一起。 ………………. 太阳挂在天空,给越来越冷的天气带来几分暖意。 “开船。”郭大靖一声令下,大船缓缓启动,离开码头。 船已开动,郭大靖的目光却还在岸上,盯着码头上送行的人群。不用望远镜,他也能看到那挥舞的手臂,那不舍的眼神。 象个正常人一样,与每个来送行的亲人一样,阿秀一身粗布衣服,旁边是挽着她断手的蓉儿。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郭大靖才回过头,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 林天佑带着小林浩二已经乘船返航,郭大靖带着捕猎队,并给旅顺堡运去四百枝重火枪,三百枝轻火枪,并检验旅顺堡火枪兵的训练成绩。 为了尽量保证各岛参战部队的战力,郭大靖特意写了书信,将在明年各部集结于旅顺时,进行一场各军大比武。 按照常理,谁都要面子,武将更是如此,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手下是软脚虾,给自己丢脸。 利用这种手段进行激励,郭大靖觉得是合适的。不是非要分出个高下,能够让他比较放心地指挥使用就达到了目的。 强弱肯定有区别,使用起来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派。这才是用兵之道,郭大靖从网络小说上学的。 紧了紧衣领,郭大靖转身下了船舱,坐下后与藤野正父女随便攀谈闲聊。 重火枪用于防御是极好的,射程远、威力大,对于建虏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有很大的杀伤力。 但光是防守,显然是不够的。如何用于野战,结成什么样的战阵,需要什么兵种配合,都需要仔细研究。 “西夷人所采用的是长矛、火枪相结合的方阵。”藤野正拿着张纸,用上面的图示做着介绍,“火枪在长矛方阵四周平均分配,兼顾四面的攻击。” 这应该是西班牙方阵,有时候还混合有长矛兵、火枪手、剑盾兵和戟兵,几乎一度成为欧洲战场上的主宰。 “这种方阵应该是更注重肉搏战。”郭大靖不是很确定,抬头看着藤野正。 藤野正点了点头,说道:“从长矛兵和火枪兵的分配比例上看,确实如此。因为重火枪比较笨重,机动性较差。” 确实有这样的问题,但要换成轻火枪,在威力上就又显得不足。想要二者兼得,在现在来看,还不太可能。 但西班牙方阵很难指挥控制,训练也费时费力,并不是郭大靖满意的阵型。 一种比较简单的,能够以较快的速度排列的战阵,或者是车阵,才是发展的方向。 郭大靖沉吟着,拿过一张纸,简单画出一个图示,向藤野正请教道:“战阵进行简化,人数少一些,能够更加机动。为了避免侧翼和后方遭受袭击,将多个方阵组合,形成棋盘格或梅花状……” 藤野正看着图示,琢磨了半晌,微微颌首,说道:“道理上行得通,但实战还需要检验。” 停顿了一下,他又对郭大靖说道:“轻火枪加刺刀是很好的改进,如果把长矛兵换成轻火枪兵,是否也有一样的作用?” 郭大靖一拍大腿,说道:“藤野先生高见。如此一来,方阵的组成可以全用火枪兵,既能肉搏,又能远程射击。再加上些战车,就更加严谨难攻。” “刺刀是不是短了点?”藤野英在旁斟荼倒水,插嘴道:“和长矛比的话,似乎威慑力不足。” 白刃战的话,一寸长一寸强,这也是事实。何况,兵器的长短,对于士兵的作战心理也有一定的作用。 但古代的长矛,一般都有五六米,甚至更长。要说近战搏斗的话,并不能灵活运用,更多的时候只是端着站队,起到阻挡骑兵冲击的作用。 而专门用于格斗的长矛,或者应该称为长枪,在明代通常是三米一长,九斤的重枪。能够使用重枪的士兵也要精挑细选,身高就是必备的硬件之一。 轻型火枪加刺刀的长度,郭大靖心中有数,一米八左右,确实比长枪要短不少。 但火枪加刺刀能够淘汰冷兵器,并不是因为长度上更利于近战。而是既能射击,又有阻挡骑兵冲击的作用,还能近战厮杀。 想要武器尽善尽美是很难做到的,只能考虑其综合性能。能远程,能肉搏,就算比长矛短一些,也比单纯装备的长矛要更有杀伤力。 藤野正对于女儿的担忧,只是笑了笑,说道:“火枪配刺刀,就算没有战车,也有吓阻敌人战马的作用。至于肉搏作战,建虏好象没有多少长矛兵。” 不是说没有,而是没有成建制的长矛兵。因为建虏都是骑兵,弓箭、圆盾、弯刀是最普遍使用的武器。 况且,步兵结阵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抗敌人的骑兵,这是第一位的。与敌人的步兵进行肉搏厮杀,则是次要的。 郭大靖若有所思,在纸上又划了一个图示。 藤野正捋着胡须,思索着,看到郭大靖在空心战阵中加上了抛射器的字样,不禁露出了微笑。 不必拘泥于西夷的这个阵那个阵,怎么实用怎么来。郭大靖认为近代的空心方阵,克制骑兵效果最佳。 实心方阵一旦遭到破坏,部队很容易变得混乱不堪,无法完成方阵的重组。 而空心方阵就显得灵活机动许多,因为空心方阵本身就是仿照特定的数学模型建立的完整作战单位,具有极其鲜明的人数排布规律。 在中心有指挥官号令的情况下,每圈安排的人员数量都是按照规则排布的,即使方阵受到冲击,也可以根据原始模型进行快速的能力调整与补给。 一字长蛇阵的方阵前面的士兵一旦被击败,很难再有适当的防御方案,如果面对配备比较强悍的骑兵立马会败下阵来。 而空心方阵的每一圈内都有补给的人员安排,方便在战斗时及时补给损失的兵力,保证作战时方阵不会被打散。 空心方阵的排布大概需要几百人,只是一支中等部队的兵力,远低于其他方阵需要的人数,降低了人员武器配给成本。 成本的降低,意味着空心方阵可以拥有更大的后勤能力补给,这在战场上至关重要。 毕竟战争很多时候就是打补给和消耗,谁能坚持得更久谁就能取得胜利。 “空心方阵的步兵都配备武器,无论哪一面受攻,都具有防御能力,士兵们能够互相作为战友的后方,对于安定军心,鼓舞士气,提升战斗意志很有帮助。” 郭大靖的思路被打开了,指点着图纸侃侃而谈,“中间的空心,除了指挥官,还可以布置些重型武器提供火力支援,我认为抛射武器最佳。” 藤野正连连点头,说道:“除了重型武器,还可以安排些骑兵作为侧应。数个空心方阵也能够互相配合,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关键是步兵阵势更能适应各种地形地势,骑兵的局限性则要大不少。方阵能够占据有利地形的话,战力还会有所提升……” 在研讨交流中,郭大靖所提出的空心方阵是越来越完善,两人已经开始讨论组成方阵的具体人数和兵种。 “要在收州金州的作战中使用空心方阵?”藤野正突然发问,显示出了些许的担心。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别说就剩几个月,空心方阵就是训练大半年,我也未必有信心。” 藤野正放心了,微笑颌首,拿着纸笔,继续计算方阵的人数。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春,冰融雪消的时候,就是郭大靖要发动的时间。他的主要考虑是构筑工事,冰天雪地怎么挖沟掘壕? 同时,收复金州的时间还不能太往后,要在春耕前结束军事行动。否则,不能种植上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光占地盘也没意义。 这样一来,发动的时间就基本上能够确定,在三月至四月之间。既能构筑土木工事,又留出击败建虏、移民耕种的时间。 至于建虏那边,郭大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太极会发动对察哈尔的进攻。即便时间拖后,或者出了变故,收复金州的行动他也不想取消。 就算建虏兵力雄厚,郭大靖认为集中数岛兵力,以一万余人马坚守旅顺堡,也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从三四月到夏季来临,建虏的最佳进攻时间,没有几个月。就象锦州和宁远,建虏在坚城重炮面前,依然是进攻乏术。 如果建虏来攻的兵力不多,郭大靖就要来招狠的,将敌人引至旅顺堡下,再登陆奇袭,切断建虏退路,使其遭受惨重的损失。 思绪飘飞间,郭大靖看到一直象个乖乖女的藤野英冲他挤眉弄眼。 调戏?当着你老爹的面儿,这样做不好吧? 郭大靖转开目光,低头在纸上涂划,装没看见。尽管避开了藤野英的眼睛,但他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眼刀?这丫头又学会了新技能? ………………… 旅顺作为辽东唯一的不冻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皮岛、辽西、天津、登莱联络的枢钮。 不仅如此,旅顺,或者说是金州,还能够辐射到辽东湾各岛,以及盖州、复州。 比如紧邻复州卫的长生岛、西中岛,紧邻盖州卫的连云岛,还有能从水路突袭海州、辽阳、沈阳的三岔河口。 可以说,如果金州成为稳固基地,能够驻军上万的话,将使建虏直面威胁,难以安生。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很笃定地认为建虏不会坐视东江军收复金州,把战线从辽南向他们统治的腹心推进。 比如张盘殉国,便是在南关构筑阵地和防线,触动了建虏的神经,才发动的突然攻袭。 所以,有前车之鉴在,郭大靖对于收复金州也是谨慎小心,要准备得异常充分才会发动。 五千石粮食运抵旅顺,并不算救急接济。再加上运来的火炮火枪及弹药物资,都是为明年的大战作准备。 李维鸾、尚可义等将领都赶到港口欢迎,对于郭大靖的大手笔感激之余,也看到了他要明年发动的信心和意志。 “这又是几千两银子的投入啊!”李维鸾扫了一眼清单,感慨万千,相比于朝廷的断绝粮饷,郭大靖可算是惊人的慷慨大方。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一切为了明年的收复金州,上千万亩土地,那又值多少钱,不能比嘛!” 尚可义在旁笑着说道:“初步丈量,差不多有将近两千万亩耕地;林地嘛,还未丈量统计完。” 此时的金州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城镇、工厂,耕地自然很多。有些林地,其实也能变成耕地,又不象后世有保护环境的法律和说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勘察金州 就算不滥砍乱伐,很多比较稀疏的林地也能种象黄豆、花生、绿豆等低杆类作物。还有一些中药材,也能在林地种植。 有两千万亩田地,种植高产作物的话,养活十几二十万人,也不算困难。所谓的万世不拔之基,郭大靖可以这样认为。 简单寒喧之后,郭大靖等人骑马向旅顺堡行去,边走边聊。 “金州如能收复,至少需要上万人马,才能稳固守住。”李维鸾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要集中数岛之兵,长驻于此。” 诸部合兵,这就涉及到指挥权的问题。如果不是毛文龙或陈继盛,肯定就要有人被提拔到至少是参将的职衔。 郭大靖装傻,笑着说道:“前几天郭某去了皮岛,毛帅和陈副帅都支持收复金州的行动。想来,他们会来亲自坐镇指挥。” 李维鸾微笑颌首,话点到为止,这么大的军事行动,确实应该由毛帅或陈副帅来坐镇。 至于以后金州的军事长官,现在也不必考虑得太多。 “去年大概是在二月下旬开始化冻。”李维鸾说道:“时间或有提早拖后,但也不会太久。” 郭大靖说道:“这些都在计划之内,咱们还是在二月中旬便完成准备。怎么打,视具体的情况而定。”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参战各部的战力,咱们也要心中有数。集结之后的大比武提议,李兄觉得如何?” 李维鸾笑着说道:“某觉得很好,对各部战力提高是个激励。都要脸儿的,谁也不想输得很难看不是。” “就怕伤了和气。”郭大靖不无担心,沉吟着说道:“后来我又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非要排出第一第二,似乎有些不妥。” 李维鸾转头看着郭大靖,静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想着做出几面锦旗,叫军旗也行。拿出几个项目,以营为单位进行演示,好坏都发一面。按我估计,再差也是可用之兵,分派任务时注意就是。” “军旗上写什么呀?”李维鸾挺感兴趣,笑着问道:“不会就是一面旗帜吧?” 郭大靖说道:“不写什么字,用兽或物来表示此营擅长什么。比如猛虎营、飞豹营、磬石营、烈火营等等。” 猛虎营善攻,磬石营善守,飞豹营可能是行进如飞,烈火营作战凶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李维鸾听明白了,大比武不需要决出名次,只是一次了解各部战力的演练,作战时作到心中有数。 但郭大靖还没说完,“除了以营为单位的演练,某还想另设个人奖项,发勋章赏银子,以为军中榜样。” 李维鸾击掌称赞,说道:“这样好。树立起军中典范,人人都有目标,训练就会更加努力刻苦。” 郭大靖听到赞扬,心中也甚是畅快。 后世的军中比武,什么“练精兵夺第一”、“精武尖兵”等等,想起当年,还真的让人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假如不是条件所限,郭大靖甚至要制定出更加细致的规则,并把军中比武设为经常性的活动。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旅顺堡。看到城墙、壕沟都盖起了遮雨棚,郭大靖连连称赞。 “炮台也修筑好了,就等那二十门红夷大炮运来了。”尚可义不无期待地说道:“比宁远还要多,那旅顺堡才真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笑着说道:“那火炮比宁远的要轻,威力也要弱一些。但要使用得当,绝对能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咱们上城墙看看,我带来了炮兵,让他们再仔细勘测一下炮位。” “对于操炮,我等都是外行。”李维鸾进到堡内,翻身下马后伸手相请,“炮位也是照图构筑,肯定有需要调整改动的地方。” 图纸是郭大靖与葡人桑托斯共同商议画出的,按照李维鸾的判断,以及旅顺堡的地理位置,炮位集中于旅顺堡北面和西面。 依据地形地势,那里最有可能是建虏的主攻方向。尽管火炮也配上了炮车,能够在城墙上移动,但到底还是有些不便。 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登上城墙,桑托斯带着二十多炮兵骨干跟在后面,上城之后便开始巡视炮位,勘测射角和射程。 西夷原装的望远镜给了桑托斯,郭大靖现在只拿着仿制的,并把另两架笑着递给了李维鸾和尚可义,“西夷的望远镜,看远处的景物更加清晰。” 李维鸾和尚可义接过来,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拉动镜筒。当远方的景物清晰入目,两人也不由得发出惊咦之声。 好半晌,李维鸾才放下望远镜,赞叹道:“跟着郭将军,某家是学会了太多东西,眼界也开阔了很多。没想到世上竟有如何奇物,实在是指挥打仗、侦察刺探的利器。”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太过昂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幸好已经能够仿制,虽然速度不快,但到明年大战的时候,某争取给军中都司或守备以上的军官都配备上。” “那这个——”李维鸾甚是期待地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露出的神情就象是小孩子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这两架自然是送给李将军和尚将军的。” 尚可义放下望远镜,向着郭大靖拱手致谢,笑道:“郭将军提供的帮助太多,光是道谢,某家都觉得甚是惭愧。”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东江军袍泽,不必说两家话。俗话说:独木不成林。光是某一部队的装备和战力提升,也成不了事。” 李维鸾用力点头,深以为然,说道:“郭将军说得极是。” 几人在城墙上边瞭望边商谈,对于旅顺堡防御,乃至收复金州的作战计划,也越来越明晰。 “在岛上,连石头都缺。”郭大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到目前为止,石制炮弹打造了三百余颗,战前能达到一千的话,是最好的。” “所以,年后郭某准备动员部分百姓,来旅顺堡,就地取材,进行打造。” 李维鸾微微颌首,说道:“旅顺堡这边也能发动士兵,现在就可以开工制造。” “那是最好。”郭大靖笑着说道:“此次运来几门火炮,一些炮弹,便是为此而准备。” 铁料不足,难以打造太多的炮弹,石弹稍差一些,但使用效果的差距并不明显。 尚可义伸手指了指城墙上堆放的泥弹,说道:“泥制炮弹足有上千颗,使用郭将军送来的火油做过试验,效果很不错。” 哪里来的火油,就是提炼的鲸油里加入了硫磺粉和硝石粉,以及一些白糖,使其变得粘稠易燃。 这与电影中所看到的巨型抛石机抛出沥青石弹,是有不同的。但郭大靖也做过试验,效果能够接受。 什么石油、沥青,他根本没地方去搞。传统的火药纵火,对于泥弹又不太适用。 替代的办法也有,用松脂,或在泥弹上包上杂草、撒上火药。但这都比较费力,效果也不是很好。 为什么要用泥弹,就是要崩裂的燃烧碎片,来增强杀伤力。 至于袁督师的黑科技——棉被裹火药,什么“火星所及,无不糜烂”,郭大靖只能是嗤之以鼻。 红夷大炮在袁督师口中,还一炮“糜烂十几里”呢! 你当是集束炸炸,还是火箭炮?也就忽悠朝中那些狗屁不是的文官,还有深宫中狗屁不是的皇帝。 “既有爆炸弹,又有燃烧弹,还有最简单的砸人的石头。”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建虏不来是他们的幸运。来的话,李将军所率部队就要他们好看。” 李维鸾也畅快地笑着,这大半年的准备,旅顺堡真的成了难以攻克的要塞。对此,李维鸾等人的信心都是越来越足。 郭大靖也很振奋,单看这旅顺堡要塞,又是棱堡,又是战壕胸墙,还有木桩深沟。 城上有红夷火炮、抛石机,城下有轻重火枪加弓弩,炮弹就有三种,将达到上千颗…… 时代变了! 当建虏来攻打旅顺堡时,他们会大吃一惊,用惨重的伤亡来明白这个道理。这里不是宁远,不是锦州,而是血火炼狱。 远处,几辆大车被马拉着,缓缓驶近。六门千斤红夷大炮压得大车咯吱作响,在冻硬的路上倒是没原来想的那般困难。 郭大靖伸手一指,笑着介绍道:“千斤红夷大炮,有效射程一里地,最远射程三里半。” 众将还真没见过红夷大炮,但却听说过。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据说都是依靠此炮,才击退的建虏。 尽管不知道真正的威力如何,可从郭大靖简单的描述中,已经令人振奋。一里地,已经能够覆盖城下的战壕胸墙工事。 也就是说,建虏在进攻旅顺堡时,将遭到更多一重的打击。地面、城上的交叉火力,想接近城墙都难。 李维鸾望着越来越近的大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便是红夷大炮。”尚可义低声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地举起望远镜瞭望,想尽早地看个仔细。 郭大靖说道:“此炮威力不俗,但却笨重,射速也慢,守城最为合适。野战嘛,并无大用。” “攻城也可。”李维鸾说道:“听说施放起来如雷霆,既壮军威,又寒敌胆。” 郭大靖点了点头,确实有声光效果,吓唬人很厉害。 “毛帅已经同意抽调军中佛朗机火炮前来助战。”郭大靖又说了个好消息,“至少三十门。但某觉得,未必要都集中于旅顺堡。” 李维鸾知道收复金州的几个作战计划,听郭大靖这么说,便知道他要佛朗机火炮用于抄袭建虏后路的作战。 而东江军中的佛朗机火炮,他也是了解其性能的。在旅顺堡就有几门,还有老式的碗口炮,对于整个要塞的防御,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毛帅能抽调多少援军助战?”李维鸾开口问道:“本部那边,五六千的机动兵力,还是有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水师没有问题,毛帅已经同意。至于陆上人马,和你说的差不多,至少五六千,多的话也有可能。” “应该够了。”李维鸾已经不知多少次估算过,五六千应该是最基本的,他也没什么不满。 大炮被拉到了堡门,黑洞洞的炮口斜指着,慢慢隐没于堡门之内,从众人的视野中暂时消失。 …………………… 南关,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十余里长,两侧是海。 袁可立还任登莱巡抚时,便上奏朝廷要在南关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需挑浚费用十万两左右。 只可惜朝廷还未批准,袁可立便去职,此议便再无人提起。 郭大靖在起初的设想中,也是准备在南关这里构筑防线,将大半的金州隔离;或是掘出深壕阔沟,灌入海水以稳固防御。 但随着对作战形势,以及敌我双方实力的了解和判断,他在逐渐地改变看法,认为这样的布置并不足以建成不拔之基,甚至是有些被动保守。 没有反击的防守,就等于是守死。 在南关建立防线,确实应该。但要是把全部希望和胜算都押在这里,显然是不够的。 要知道,建成基地后,是要移民屯垦的。 一旦防线被攻破,旅顺堡或能保住,可百姓们怎么办,仓促之间能撤走多少,屯垦的成果呢,是不是也毁于一旦? 且不管是构筑防线,还是挑断引水,都要面对一个危险,那就是冬季。 小冰河期的寒冷,足以使人工河流结冰,沿海也是一样。建虏蹈冰攻袭或绕过防线,都是要严加防范的。 也就是说,掘壕灌水并不足以形成阻隔的障碍,还不如旅顺堡城下的壕沟和木桩阵。 对此,郭大靖认为必须把支撑点向前延伸,在南关防线以北,构筑起数座防御设施,层层截击,并增加建虏蹈冰绕袭的困难。 从沿岸海面结冰上绕过一道防线容易,可能只需走几里或是十几里。要绕过一个地区呢,地区越大,要绕的距离就越远。 第一百八十章 崇祯的思维 而从南关往北,有大黑山,号称辽南第一峰,扼黄渤二海,交通之咽喉,防御之屏障。 大黑山城,又名卑沙城,在金州城东十五里,山顶有古城,在凤凰山之左方约二里,内有二井,四面悬绝,惟南一门可上,不知何代垒砌。 在历史上,大黑山山城发生过二次大的战争,分别是隋炀帝第一次征高句丽时,以及唐太宗第一次征高句丽。 上一次在金州前迎毛文龙时,郭大靖便在沿途勘察过,但却不是很细致。此次重来,他可是下了工夫。 漫步于大黑山山城,看着充满历史沧桑气息的城垣断壁,郭大靖在脑海中设想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修复,或是如何抵挡建虏的进攻。 “此处是山城西南角的凤凰口,居关为关,故称关门寨。”向导不仅熟悉地理,听其讲述还应该粗通文字,“历史上的卑沙城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有些荒废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站在高处,举起望远镜瞭望观察。 虽然山城有些破败,但大框还在。要修复起来,还不是特别的困难。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城垣沿大黑山山脊,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城墙由大小不等的山石叠砌,墙宽三米多,残高三至五米不等。 石墙绵延约五公里,伟岸奇俊,蔚为壮观。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安营扎寨于城中,进可攻,退可守。 李维鸾亲自陪着郭大靖,一是尽地主之谊,二是能够马上就商议,以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看到郭大靖对大黑山山城很感兴趣,他在旁说道:“此地虽险要,但已破败不堪,想要修复,耗时费力。且建虏野战厉害,在此固守,很容易被围困,成为孤城。”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将军所说的在理。但今时不比往日,借助于各种武器,以及壕沟拒马等阻挡,已能快速构筑防御工事。” 伸手指了指山城,他继续说道:“不必凿石修补,只用土袋沙包予以加固,并在墙外设置壕沟、鹿砦等设施,就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 李维鸾微微颌首,但却并不完全认同。 郭大靖笑了笑,继续说道:“若说孤城,旅顺堡难道不是?建虏攻坚是弱项,人口更是难以弥补的硬伤。为攻打一座山城,伤亡超过一两千,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只要此城在我军手中,建虏敢放心深入,攻打南关防线吗?”郭大靖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说道:“兵家大忌,建虏也是知道的。” 历史上的攻城作战,经常是尸山血海,惨烈无比。有些城池甚至能够阻挡进攻方好几年的时间,甚至,一座城池就可以扭转一场战争的局势。 城池易守难攻,那为什么非要去硬刚?绕路走难道不行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对于很多看图作业、纸上谈兵的人来说,对于古人非要攻城,而不是绕过,可能会感到非常的不解和奇怪。 其实,在古代进攻方不是不想绕,而是不敢绕也不能绕。 古代的交通条件和交通工具都粗陋且效率低下,而军队每天都在大量消耗粮食。想要绕过城池,首先是行军的时间会会大大增加,后勤压力很大。 而绕路之后,辎重部队就面临被敌人袭击,后勤保障面临被切断的危险。没了后勤,仗不用打,就已经失败了。 况且,绕过敌人的城池或据点,等于是主动陷入敌人前后夹攻的不利态势,或者可称为是孤军深入。任何一个理智的将领,都轻易不敢,也不会这样冒险。 当然,事无绝对,对敌方据点过而不攻直捣黄龙的实战案例也不是没有。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擅长利用骑兵直接绕过城池来劫掠边境百姓。 “建虏既不能以战养战,就地取食,就需要携带大量粮草物资,或是保证粮道畅通。”郭大靖冷笑了一声,说道:“有此山城在,建虏敢置之不顾?” 伸手指了一圈周边的山峦树林,郭大靖说道:“建虏想要彻底将山城围困,又需要多少人马?” 山城山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难以彻底围困。 平地上的城池,围住就围住了。可山城之外有山脉和树林,连绵起伏,光是占据要点,难以彻底困死。 光大黑山占地就有二十多平方公里,其北寄长白、千山,南临黄海、渤海,地形地势对于进攻方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郭大靖目光扫视群山,信心十足地说道:“战山城,而不战于山城。把战场扩大,山城只是核心据点而已。” 李维鸾似有所悟,说道:“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郭将军以前似乎也说过此话。” 只把目光集中到旅顺,全力防守就落了下乘。在旅顺城下激战,但战场已经扩大到整个金州,在战略布署上,便高了不止一筹。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大黑山只是前出的一个据点,还有小黑山、石河驿,甚至是盖州卫、复州卫。把据点推得越靠前,金州就越安全。建虏想冬季蹈冰绕袭,他们能在沿海冰面上跑几十上百里,不可能的。” 李维鸾若有所思,半晌后才试探着问道:“我有些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进行登陆绕袭,断敌退路了。” 看着郭大靖笑呵呵的神情,李维鸾继续说道:“只要这次行动成功,建虏想再攻金州,就会担心后路被断。瞻前顾后之下,进攻必受影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郭大靖畅快地笑了起来,说道:“正是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再放心来攻。不管出动多少兵力,也要让他们把一半人马用于防范后路。” 李维鸾笑了,终于清楚了郭大靖的思路筹划,略有些震惊之余,却也有几分钦佩。 对于建虏,东江军虽然比关宁军要敢战,但也一直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平常的行动也只是袭扰,主动性的大规模进攻很少。 战力上的差距,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将领们作战的思维。收复金州之战,在李维鸾等将领看来,占领不是问题,顶住建虏的反扑才是重点。 但从郭大靖的角度,被动防守不是他的选择。但凡有机会,就要反击,让建虏不能想来就来,打不动就安然退走。 追根究底,是郭大靖在思想上没有畏惧。重视是重视,但却能看到建虏的弱点,紧盯着弱点打。 “在石河驿或小黑山的海湾登陆抄袭,最为合适。”李维鸾明白了郭大靖思路,也就做出了肯定的判断,“从南关登陆,距旅顺太近,凭建虏的速度,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布防。” 古代的登陆作战,在没有现成码头的情况下,是很困难的。又没有登陆艇,又没有飞机空投,又没有快速的舟桥架设,只能是用小船来往运输。 也就是说,投放能力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在登陆中遭到敌人突袭,损失惨重是肯定的。 所以,郭大靖经过反复权衡,才作出通过普兰店湾登陆,在小黑山或石河驿构筑阵地,截击撤退的建虏。 “旅顺堡能坚持三天,建虏多半便要撤退。”郭大靖作出了预估,在李维鸾看来,出入不是很大。 打宁远是两天,宁锦之战中攻宁远是一天,对锦州攻击受挫后,主要还是围困。 建虏难以承受重大的伤亡,而且正是比较虚弱的时期。说虚弱不是战力,而是粮草物资的匮乏。 后勤供应不上,建虏就没有长期围困作战的资本。急攻不下,就要饿肚子,不战自退。 李维鸾用力点头,说道:“凭建虏的物资,一年顶多发动一两次大的军事行动。袭攻金州,要的是速度,他们也不会携带太多粮草物资。” 停顿了一下,他笑着补充道:“而旅顺堡不仅城坚壕阔,还有火炮火枪抛石机等武器,粮草物资也足以支撑数月。” “六七千人马守城,或是更多一些。”郭大靖笑着说道:“登陆抄袭,郭某率本部军队,或者再加上毛帅支援的兵力,应该足够了。” 李维鸾点头,说道:“只要战力与旅顺的部队相当,六千足矣。” 这样一番筹划计算下来,就算皮岛本部不派兵支援,合辽南诸岛的人马,也能够发动金州战役了。 当然,这还要看建虏会出动多少兵力。如果兵力很多,郭大靖就准备把登陆作战的规模缩小一些,对于撤退的建虏的拦截力度也降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信心都油然而升,边说边走,在大黑山山城仔细地勘察了一番,才带人继续向北,直奔小黑山、石河驿。 ………………… 京师,皇宫。 各地军队断绝粮饷,将领们上疏哀告求诉,对于崇祯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登基数月,将不可一视的九千岁打翻在地,割首戮尸;阉党骨干一个个地被清算严惩,一批“正人君子”充斥朝堂。 崇祯皇帝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沉浸在东林党官员吹捧的“圣人出”赞颂中。 励精图治、气象更新,崇祯皇帝举目四顾,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很行,大明必然在自己手中扫除积弊,重新振作国势。 可他却不知道,天启七年到崇祯二年,是后金最虚弱的时期。不需要什么大的行动,只要严防死守,就足以令后金在财政崩溃中灭亡。 可以说,崇祯越是折腾,越是觉得自己很行,越是在给后金渡过难关的机会。 夜色渐深,勤勉的崇祯帝还在批阅奏疏题本,正在用他自己的勤勉,推动大明向灭亡之路走去。 天启七年七月,陕西饥荒愈加严重,加之疫疾肆流,死民甚多,“草木尽、人相食”。 而官吏搜刮、催征更甚,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等,聚集灾民数百,插旗起义于白水县,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 但对于明朝官员来说,几千饥民闹事,算不得什么,时间长了就消停了。按他们的话说:“此饥氓,徐自定耳。” 崇祯也没有这当回事,大明天下大着呢,不过是渭北的两三千饥民,拿着木棍锄头要口饭吃而已。 给三边总督武自望的奏疏作完批示,崇祯帝才放下笔,喝着茶水,稍作歇息。 饥民作乱,官军剿灭之。在崇祯看来,就是这么简单。 可他不想想,西北各镇官兵缺粮缺饷,已经非常严重。兵卒每人月领兵饷银5钱,不足买米一斗,“衣不遮体”,甚至当卖盔甲器械、卖妻鬻子。 农民是没有什么军事素质,但很多官军也为生活所迫,将会加入到起义队伍中,使明末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声势不断大涨。 “皇爷,天色已晚——”王承恩上前躬身劝谏道:“要多注意龙体。” 崇祯放下茶杯,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多事之秋,朕自当励精图治、勤勉政事。” 王承恩低声应是,稍显无奈地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几本奏疏,呈了上去。 “王伴给朕挑重要的说一说吧!”崇祯也确实有些疲累,轻抚着额头,把身体往椅子里靠了靠。 “奴婢遵旨。”王承恩拿过奏疏,说道:“内阁首辅韩爌奏称:主治魏党一事当要犯从严,协从不问,不宜诛连太多太广,并列首逆要犯五十余人上奏。” 才五十余人?崇祯的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不悦。 要知道,“钦定逆案”列名的可是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都要受到惩治,他才满意。 “驳回,要韩爌与李标、钱龙锡重列名单。” 王承恩应了一声,又拿过一本,奏道:“登莱巡抚孙国桢有奏,天启七年加派只收上五万石,因东江镇缺粮断饷、饿殍遍地,先发三万石以接济救急。” 既然天启七年的加派已经收上来了,本来就是给东江镇的,孙国桢觉得发粮救急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本来就是登莱巡抚的责任,朝廷又没有明令要扣下不发。于情于理,这都不算是擅自决定,而是按惯例行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欲平辽,先分地 但崇祯却不这么看,轻轻拍着御椅的扶手,冷冷地说道:“孙国桢与毛文龙是同乡吧?” 王承恩赶忙奏道:“正是,他们都是浙江人。” 崇祯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怪不得了。看来,毛文龙是没少交结孙国桢。登莱巡抚,该换人啦!” 王承恩等了一会儿,见皇帝再无下文,知道这件事情皇帝不想马上发作,还要等等再说,便继续拿起奏疏禀奏。 “兵部有奏:各地军镇断粮断饷,军心不稳,还请万岁早定兵员,早发粮饷。”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财政窘迫,先压一压,待明年再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各军镇裁弱留强,不得虚冒。兵员当以核准数量确定,核准后便发放粮饷。” 谁也不信,但有时又过于轻信,这就是崇祯的矛盾性格。猜疑多变又刚愎自用,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严重到能毁灭一个国家。 但认识别人容易,否定自己却难。崇祯还是一个永远也不认错,只会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没有担当的皇帝。 在国家还强盛,还能维持的时候,崇祯的这些缺点兴许还不会引起太大的后果。但在风雨飘摇、天灾人祸的明末,却是致命的。 因为,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不会再给崇祯容错的空间。 同样的,对于金州之战,郭大靖也在殚精竭虑,硬逼着自己,不犯一点的错误。 ………………. 乌云更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了苍茫的田野、道路和山林。 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如同飘扬的柳絮。接着越下越大,团团片片,纷纷扬扬,迷漫了整个原野。 郭大靖和李维鸾等人终于勘察完了小黑山、石河驿,以及邻近的普兰店湾,在风雪中向旅顺堡返回。 历时十几天,郭大靖可谓是极为认真,并派船只开到普兰店湾进行了试航,以确定最佳的登陆地点。 此时,郭大靖等人就在两艘大船上,向着旅顺港前进。 “登陆大概需要两天,人员和装备才能全部上岸。”李维鸾估算后,作出了判断。 郭大靖喝着热水,对李维鸾的结论表示同意,并再次表示要亲自率队登陆。 而且,他将是第一批上岸的突击队,奇袭并消灭石河驿或小黑山的建虏,为大部队登陆创造更好的条件。 建虏虽然狂妄,但也不是傻子。后路不驻重兵,也不意味着全无防备,至少要保证通信联络的畅通。 也就是说,在沿途会有小据点,相当于驿站的作用。 “两天时间,建虏不会反应这么快。”郭大靖依旧是信心十足,微笑着说道:“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天一夜就足以构筑起阻击阵地。” 李维鸾点了点头,似乎被郭大靖的自信所感染,心情也畅快起来,说道:“你制定的分田政策,我看着很好。就是毛帅那边,不知能否同意?” 东江镇的百姓都是军户,好管理倒是真的,也方便于集中人力物力。但大锅饭,缺乏主动性和积极性,郭大靖是不赞成的。 借着收复金州,有了大量的田地,郭大靖便制定出了激励的措施。 首先是面向军属,给予耕十给一的优惠。 以前军户种田的收获都归公,只是给他们发放口粮罢了。现在呢,你耕十亩,秋收后给你一亩的收成,口粮还照旧。 这有点象后世农民的自留地,给你自由使用,种什么都是自家的。 别小看这一亩两亩地,那可是白给的,等于凭空多了收入,能积攒私人财产。 驻扎在金州的军队保守来说,要有一万。就算是一万军属之家,每家分十亩,就是十万亩,自留地就是一万亩。 土地就是财富,要充分利用,调动起参军入伍的热情和积极性。同时,也可以把田地作为抚恤,让战士们安心。 “阵亡者除抚恤金外,再给家属十亩地……” 郭大靖拿起纸笔,又加上了一条,让李维鸾看,说道:“这样就让战士们没有后顾之忧,更多百姓会踊跃参军入伍。” 李维鸾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十亩以后就是军属的了?永远?”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某觉得天天喊平辽灭奴,可对战士和老百姓来说,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却是不明了。” “如果宣传平辽之后,每人给一百亩田地,那热情和积极性肯定高涨。”郭大靖坐正了身子,望着李维鸾说道:“现在还有些早,听起来也不现实。但先来点小实惠,作下铺垫。” 李维鸾笑了笑,有些苦涩。 平辽灭奴,这个终极目标看起来是那么遥远。东江镇能够生存,已经极为不易,又何来与建虏厮拼的心气和资本? “十亩可以。”李维鸾点了点头,吐出胸中的些许闷气,说道:“有了家,有了田地,对于将士们来说,打仗就是保卫家园,保护亲人。”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没错,就是让将士们有这种觉悟和心理。什么为国为民,远不如家里多出几百斤吃的更重要。” “你那个土豆,亩产可是三千多斤呢!”李维鸾把身子后仰,微眯着眼睛,喃喃地估算着,“三千斤就是三百石,金州有上千万亩田地,这,这……” 小样儿,数学不咋的呀! 风调雨顺的话,土豆、黑麦、玉米的平均收成差不多能有……郭大靖翻了下眼睛,把这数学题扔到了脑后。 ………………. 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韩仲等人却努力大睁着眼睛,寻找着雪地上野兽的踪迹,锲而不舍地向前追击。 捕猎队的收获已经不小,两头野猪,三头麋鹿,还有…… 前方传来了老虎的嚎叫,听起来凄厉,没有了百兽之王的威风,象是遭到了重创,正在苦苦挣扎。 “不远了,就在前面。”猎手们兴奋起来,持弩端枪,加快了脚步。 必死无疑,这可是一张难得的好虎皮。 韩仲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甚至发出了笑声,迈开大步,当先而行。 两头野猪便是吞下包肉的冰块,被弹开的尖利鲸骨扎穿了胃,在痛苦挣扎后倒毙于地。 老虎也是一样,兴许还不如野猪的生命力更顽强。 “小心靠近,尽量别用武器。”韩仲大声提醒着,“一张好虎皮,得来可不容易啊!” “放心吧,长官。”士兵们大声回答着,放慢了脚步,向前方包抄过去。 风雪也挡不住打到猎物的激动和兴奋,模模糊糊中已经看到前方倒在树下的黄色猛兽。 周围遍是挣扎扑腾的痕迹,雪片不断落在虎身,涂改着百兽之王的颜色。 啪!弹弓发出的石子打在虎身上,老虎一动不动。 “死透了。”众人发出欢叫,纷纷围拢上去。 韩仲走上前,用脚想挑动一下,却沉重得纹丝没动,不由得发出惊叹,“好家伙,有四五百斤吧?” “肯定有。”一个士兵踢了一脚虎头,嘴中啧啧有声,“长这么大,老虎也见过几回。可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 十几个人大声说笑着,拿出绳索把虎绑扎牢固、穿上木棒,四人上肩才扛抬而起。 “五百斤往上。”放下老虎的士兵揉着肩膀,作出比较准确的估计。 一架爬犁从后面赶了上来,装上老虎,众人在风雪中满载而归,暂时忘却了奔波的疲累,说笑声不时响起。 广鹿岛出动了三百人的捕猎队,十五人一组;旅顺堡也是差不多的人手,几十组散布于从旅顺到小黑山的山林中,开始大捕猎。 当时的辽东远没有开发,即便是曾经最繁华的辽南也是一样。野生动物众多,也没有什么保护不保护,见到啥打啥。 有鲸骨尖刺,有大小不等的铁夹子,还配备了弓弩、轻重火枪,捕猎队可谓是准备齐全,对野生动物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按照郭大靖之前的动员,这是准备年货,多打多得,捕猎队成员都有收获的分成。 而捕猎队也不是随便组织的,除了夜不收,就是岛中部队的精锐之士。他们的任务不仅是打猎,更有熟悉地形地势,为明年的大战作准备。 当郭大靖等人乘船入港,登岸前往旅顺堡时,捕猎队也开始陆续返回。再有十几天就过年了,集结返回的日子早就确定,有家眷的士兵更是归心似箭。 分到野物,过年团聚就能和家人吃上饺子,妻儿能吃上几块肉。想到拎着肉回到家,妻儿亲人那高兴的样子,士兵们都心中火热。 郭大靖就是要让岛上的军民百姓过个好年,鱼、肉、粮都攒着,平常紧紧巴巴地发放粮食,偶尔发些鱼,标准定得较低。 这就跟后世过年过节单位搞福利一样,比平常都造了,更能让人感受到郭大将军的慷慨,更能增强军民的凝聚力。 “老虎肉没吃过?”郭大靖笑着对藤野英说道:“我也没吃过,这回能尝个新鲜。” 藤野正暗中翻了下眼睛,这姑娘真不争气,贪嘴就贪嘴,还说出来。 “虎皮送给毛帅,过年就不送别的了。”郭大靖想了一下,又给陈继盛也挑出了野物。 “你要是有个虎皮坐椅,岂不是更威风?”藤野英好象有点不舍。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又不是山大王,弄什么虎皮坐椅,太扎眼。” “藤野先生。”郭大靖转过头,也岔开了话题,“旅顺堡的火枪兵训练得如何?” 藤野正如实答道:“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合格。” “这样就好。”郭大靖点了点头,“把火枪交给他们,至少能放心,也不占用广鹿岛的兵员。”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呢,开战的时候只能是更好。” 郭大靖微笑颌首,手指轻轻叩击,思索着还有哪些不足。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为此,他已经全力筹措,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可不想因为一点小差错而毁于一旦。 历史的转折点,撬动历史车轮的轻巧的支点,郭大靖要做到改变历史,就必须在关键的时候发力。 并非容不得一点差错,但错过了好机会,以后就将用成倍的努力才能弥补。 “明天回岛。”郭大靖抬起眼帘,做出了决定,“武器弹药还需多加制造,我要亲自督促。” 他的话并没有说全,多加制造的不仅是目前所拥的武器,他又想到了另外的几种。 给建虏一次异常沉重的打击,至少能保金州大半年的安全。况且,明年袁督师应该重新上任,意气风发地祸祸辽东。 如果能获得一场战果异常之大的大捷,或许能改变崇祯的想法。 即便不能,希望崇祯也不要给袁督师太大的权力,使其向东江镇伸手的速度慢一些。 保持相当的独立性,是郭大靖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听崇祯的,听袁督师的,听朝廷诸公的,东江镇早晚被坑垮。 但与朝廷彻底决裂,东江镇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至少在粮饷和物资上,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尽管是有限度的。 用武力解决东江镇,朝廷还没有这个实力和气魄,但要封锁的话,东江镇就会陷入困境。 真特么的难啊! 郭大靖有些同情毛文龙了,维持整个东江镇,与保障一个广鹿岛是完全不同的。方方面面,吃喝拉撒,想起来就够头痛。 “建虏惯于冬季发动,对于旅顺堡,不会进行攻袭吧?”藤野正善意地提醒。 郭大靖虽然不认为建虏会在这个冬季发动袭攻,但小心无大错,谁说历史就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呢? “藤野先生提醒得极是。”郭大靖说道:“我会转告李维鸾,不能放松警惕。建虏若有风吹草动,马上派人知会,我广鹿岛人马会尽快赶来支援。” 建虏想要发动,恐怕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也不会把旅顺当成重大的威胁。 而且,宁锦之战的失利,对于皇太极的威信,是一次打击。谣言的破坏,也令其很难解除。 但皇太极也确实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来振作声势。否则,想压下其他三大贝勒,并不容易。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年节前 代善虽然顾大体,但两个儿子死后,心理上也应该有所变化。拥护皇太极继承汗王是一回事,称帝则又另当别论。 所以,皇太极想要发动作战,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要有很大的获胜的把握,且伤亡不会太大。说白了,就是比较轻松的胜利。 其次,要从作战中有所收获。不管是粮草物资,还是人口牲畜,必须缓解后金所面临的物资匮乏。 而具备这两个条件的,除了察哈尔部和其他蒙古部落,好象已经没有了别的目标。 辽西明军重新退缩回到了宁远,在没有攻坚利器前,皇太极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辽东的东江镇呢,本身就是穷光蛋,还多数都退到了海岛上。一些陆地上的小据点,就是打胜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朝鲜已经被打服,且国小贫弱,就是再去攻打抢掠,也得不到太多的补给。 其实,仔细分析下来,皇太极对蒙古诸部动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而打击蒙古诸部,一来能够抢掠人口牲畜,迫使蒙古诸部加入到攻明的行列中。二来也使大明丧失战略上的盟友,陷入孤立。 夜色渐深,送走了藤野父女,郭大靖并没有太多的困倦之感。他站在廊下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之中。 ……………… 快过年了,岛上虽然物资匮乏,可还是显出些节日的气氛。 街道打扫干净,福字按户发放,手巧地编个灯笼,衣服不新也洗得干净。 军民心中有庆幸,也有遗憾,但这一年就要过去,还是把希望放到明年,憧憬着能越过越好。 布匹和棉花都发放了一些,但还不够百姓全家都做新衣服。可连毛皮带毯子,睡觉能温暖,出门的人也有衣蔽体。 小英穿着新做的棉衣,端着碗,饭吃得香甜。 淑贞的身上还是原来的旧衣,却把睡觉时盖的一条毯子改了一下,出门时能披上御寒。 新村中不少人家都是这样,御寒的衣物先紧着出门的人,多是出去做工挣粮的男人穿。 不患贫而患不均,大家都差不多的境况,也就不存在谁笑话谁的问题。 韩山童穿上了新衣,这是军属的好处。韩仲在军中能够领取军服,发下来的布和棉花就给儿子用上了。 “穿上了新衣,就要多注意,别剐着蹭着,别哪都钻。”淑贞打量着韩山童,微笑着提醒道:“快过年了,别弄得太脏。” 韩山童连连点头,答应得痛快,见小英用大眼睛看着他,还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小英说道:“过年吃饺子啊,可香啦!” 小英眨巴着眼睛,舔了下嘴唇,脆生生地问道:“你吃过吗?” 韩山童更了一下,强撑着说道:“俺爹说的,过年肯定发面发肉,能吃上顿饺子。” 小英笑了起来,说道:“粥也好喝,饼子也很香。” 淑贞心中酸楚,觉得对不起孩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么容易就满足。 来到岛上有一两个月了,光是在吃食上,就已经是在建虏统治中不敢想象的。粗茶淡饭,饿不着,更不用担惊受怕地活着。 至于发面发肉,那肯定是军队上的事情。老百姓嘛,能发下来两条鱼,再见见荤腥,就很令人高兴了。 “贞姨,过年上俺家吃呀!”韩山童望向淑贞,充满期待地邀请道:“俺爹是军官,发的东西肯定多,够咱们吃。” 淑贞挤出笑容,却不置可否,权当是孩子话,这怎么可以呢? 韩山童考虑不到那么多,放下碗筷,说道:“今天没别的活儿,把粮食都磨成面吧!小英爱吃饼子,多给她烙几个。” 淑贞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吃多少磨多少吧,留些粮食熬粥喝。” “光喝粥,不抗饿。”韩山童伸手指了指米袋子,说道:“等俺爹回来,又能拿来不少,不用省着吃。” 说完,他站起身,便去扛那袋三十四斤的粮食。 淑贞无奈地起来,对小英说道:“你在家乖乖呆着,娘和你山童哥去磨面,一会儿就回来。” 小英乖巧地点着小脑袋,又开口说道:“娘,我在院里推雪玩儿。” “冷了就进屋,别冻着啊!”淑贞拿了条袋子和小扫帚,跟着韩山童走了出去。 新村有间磨坊,是公用的。两人到了的时候,还没有其他人在,便配合着磨起面来。 韩山童扶着推杆,一圈一圈地转着,也不知累,脑袋上一会儿就冒出了丝丝白雾。 淑贞细心地用小扫帚扫着粮食,把面收进袋子,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你长大也要从军?”听着韩山童述说的理想,淑贞有些诧异,“打仗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吧?” “知道,怎么不知道。”韩山童很有自豪感,又讲述起他们父子跟着东江军深入建虏统治区,袭鞍山驿、伏击敌人的事情。 他没看到战斗的经过,只是听父亲说起,并看见了战后的情景。 “……建虏看起来很凶,在郭将军和他的兵手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光人头就砍了好几百,尸体都扔到山里喂狼了,真解恨哪……” “俺爹说了,得报仇雪恨,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呢!都怕死,都不上战场,什么时候能收复辽东,回到家乡?俺从军当兵,也要象郭将军那样,可不是稀罕那几斗粮食……” 道理是对的,这孩子也很有理想,可淑贞还是觉得人头滚滚、血肉横飞的战场,让她有点受不了。 但听到报仇雪恨,淑贞的心中又升起了钦佩和激动。谁没有亲人死在建虏手中,父母兄弟姐妹,淑贞的男人也是因此而死,留下她和女儿孤苦伶仃。 自己做不到的,人家当兵从军的,不怕死地拼命,不也是在为她报仇? 家乡这个词,也深深触动了淑贞。那房屋,那田地,还有印在脑海里的儿时记忆,长大成人的经历,父母的坟…… “俺爹就杀过好几个建虏,为俺娘、俺爷报了仇。”韩山童满脸的自豪,象每一个炫耀自己父母的孩子一样,咧着嘴笑得欢实。 淑贞也笑了起来,赞道:“你爹真厉害,当兵没几个月,就当上官儿了。” 韩山童笑得更响,为自己的老爹而感到骄傲。但和别人比的话,还有那么点不足。 “郭将军才叫真厉害。”韩山童满脸的钦佩,说道:“去年这个时候,他才杀建虏,带着全村人逃出来。这还不到一年呢,都当上大将军啦,手下好几千号人。” 偶像,这才是韩山童的偶像。 在韩山童的想象中,郭大靖比说书人口中的吕布、关羽等人还猛,拎着把刀,杀起建虏就如同砍瓜切菜。 嗯,老爹也很厉害,但照郭将军,还是差了一点。 淑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俺们村没有带头儿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豁出命逃跑。要是早出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到了自己的公公,都因为长年的劳累和饥饿,因为体虚力弱而倒在了逃亡的途中。 而她和女儿能活命,其实也是亲人的付出,把最后一点吃食留了下来。 现在,淑贞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呆在建虏统治区,死只是早晚的事情,拼命逃出,还有一线长久生存下去的希望。 粮食磨好了,韩山童背起袋子,淑贞跟在后面,一起回到了家。 院子里,小英已经把雪推成了一个小堆,涨红的小脸儿上满是高兴。见到娘亲和大哥哥回来,立刻欢叫着迎了上去。 就是这样的生活,能让人开心而笑的,哪怕是成天吃糠咽菜,也是好的。 淑贞数落着女儿,心疼地用手捂着冰冷的小脸儿,赶紧推进屋暖和。 韩山童进屋把面放下,眨巴眨巴眼睛,又走出去,拿起小铲子,在雪堆上又拍又修,决定弄个好看的雪人,让小英更开心更快乐。 ……………. 郭大靖返回广鹿岛的第二天,一艘朝鲜来船便靠上了码头。拿着郭大靖所给的令牌,崔孝一等人再次踏上了广鹿岛。 “这是——鱼?”崔孝一的眼睛都直了,在高竿下转着圈,仔细看着鲸鱼骨架。 张希范嘴张得老大,却注意到了竿下贴着的告示,急忙上前细瞅。 “哇,四五万斤的鲸鱼。”张希范用力咽了口唾沫,满脸的惊诧,“真不知道是怎么捕到的?郭将军,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啊!” 崔孝一也上前看了告示,摇头慨叹,“每次来都有惊,也有喜。真想随在郭将军左右,能时时聆教。” 张希范也有同感,说道:“若不是家有父母,某说什么也要在郭将军麾下听令。真是,羡慕金重国他们啊!” 一阵马蹄声急促响起,郭大靖带着亲兵,赶来迎接。 下马寒喧几句,郭大靖便将众人引至客馆,落座上茶,便直接说到了正题。 郭大靖的记忆在逐渐恢复,或者说是以为自己只是草草看过一眼,却已经忘记的东西,其实埋于脑海深处,只待合适的时候来唤醒。 现在的朝鲜左议政,加封青原府院君的沈器远,好象是因为谋反,最后被仁祖处死的。 谋反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仁祖投靠清朝。林庆业被清军俘虏后,还是沈器远把他要回,却在路上被金自点派人所谋杀。 郭大靖的记忆不是太清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通过林庆业和崔孝一,知道沈器远是亲明派。 既然如此,郭大靖便有了想法,准备支持沈器远。谋反嘛,那就要有军队,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崔孝一对于郭大靖只看过货物清单,便急着询问有关沈器远的底细,有些诧异,但还是尽其所能,详细地加以讲述。 “……沈器远师从权鞸,后参与仁祖反正,进入仕途,参与平定李适之乱,升任扈卫大将、刑曹判书、兵曹判书,先升任左议政,加封青原府院君……” “据林将军所说,沈器远本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即位为新王,因此对仁祖似有不满……” 郭大靖不耻下问,“权鞸何人,请崔兄介绍一下。” 崔孝一脸上现出崇敬之色,说道:“权鞸先生乃是朝鲜最著名的汉学家,其所著《周生传》引经据典……” 权鞸是朝鲜历史上影响深远的汉学家,在其作品《周生传》中融贯中国历史元素,构造了一个立体的中国地理空间,对中国充满赞叹和崇敬。 这就说得通了。沈器远想必也是崇拜中原文化,对建虏鄙夷不屑,也对仁祖的软弱心存不满。 郭大靖轻轻点头,露出了微笑,说道:“多谢崔兄指教。在郭某看来,沈器远亲明仇虏,又身处高位,可着力结交,争取改变朝鲜朝廷的态度,共同对抗建虏。” “林将军也是这般的想法。”崔孝一深表赞同,说道:“能得到沈器远的支持,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得很啦!”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济州岛位置极佳,又僻处大海,很适合暗中练兵。郭某建议,走沈器远的门路,将济州岛的控制权拿到手。” 济州岛的古名有岛夷、东瀛州、涉罗、耽牟罗、乇罗,元朝时被蒙古人占据,在岛上牧马。 现在,济州岛设置大静及旌义二县,人口不多,朝鲜朝廷也不重视。 崔孝一做不了主,点头答应,向林庆之禀报之后再作决定。只要沈器远肯帮忙,济州岛官员的任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次前来,除了运送物资,还想把学习火枪打造的工匠接回去。”崔孝一说道:“又送来了十几名可靠的朝鲜义士,麻烦郭将军安排在军中效力。” 郭大靖笑着说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明年将有大战,他们正可增长经验。对于建虏,可是有不少新战法。” “明年大战?!”崔孝一精神一振,颇为心动,却还不好最后确定,“待某向林将军请示,如果能参与大战,实乃幸事。” “欢迎,欢迎啊!”郭大靖笑着说道:“且在客馆休息,某也准备一批物资,请崔兄带回,算是新年的贺礼。” 崔孝一起身相送,郭大靖又告诉他,会马上召集军中效力的朝鲜义士,赶来与他相见。 把工匠召回,林庆之是准备打造重型火枪,郭大靖对此感到欣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鲜相助,军属新政 而崔孝一运来的火药、铁料,则又为明年的大战提供了更充足的物资弹药。 至于又派来的朝鲜义士,郭大靖来者不拒,也不会有太多的优待。经验是在战斗中增长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个人的造化吧! 联合所有的力量,共同对抗建虏,一直是郭大靖的思路。其实,目前能够提供助力的也不多,朝鲜是最近,也是最快捷的途径。 尽管对于林庆之、崔孝一等人提供的物资,郭大靖是等价交换,或用钱购买。但能保持住这个渠道,也是至关重要的。 沈器远呢,郭大靖还真希望他谋反成功,从根本上改变朝鲜朝廷的软弱。也不需要有多强的军力,至少不与建虏通商互市,断绝来往,就是对平辽的支援。 当然,这只是想象,或者说是一种长远的投资。结果如何,郭大靖也不好判断。 但有一点,他相信,随着对建虏作战的不断胜利,随着东江军的实力不断增强,沈器远的意图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甚至于,在建虏露出明显颓势的时候,朝鲜朝廷也不太可能放弃结好大明、共击建虏的机会。 说白了,强者自有人依附,弱者也自然少人相助。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而长远的考虑,未必会在将来得到回报;但不考虑长远,你也不要指望将来会一丝一毫的收益。 …………….. 郭大靖的目标是在一年内,还要从葡人手中购买两千枝重火枪,而对于轻火枪加刺刀的武器配备依然很是看好。 所以,通过林庆之和崔孝一,郭大靖购买了五百枝。在生产制造不能达到规模之前,买比造更快,更能提升战力,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轻、重火枪搭配使用,虽然不能完全取代冷兵器,但却多了远程输出,用刺刀也能近战厮杀。 四千广鹿岛军队,一千枝重火枪,一千多轻火枪,一千长枪兵和刀盾兵的混合,再加上炮兵、骑兵、后勤辎重兵,正好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作战集团。 这样算下来,哪怕扩充不到四千,有三千五六百也差不多了。要知道,毛文龙还答应拔调三十门佛朗机,以及操炮的炮手呢! 朝鲜火枪比较粗重,射程较鸟铳要短,但在射程内的杀伤力却超过鸟铳。前装滑膛火枪,追求射程和精准度,郭大靖认为是走偏了发展方向。 特别是在建虏的冲阵兵装备重甲的情况下,鸟铳的威力便成了硬伤。一枪打不死,敌人还往上冲,很少有人还能镇静自若地装填弹药,从容射击。 第二天黄昏时,郭大靖已经安排好了所送的礼物,在客馆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 几百斤鲸肉,几张完好的毛皮,这些都是次要的。郭大靖又给了崔孝一一万两银子,以及两架望远镜,令崔孝一动容。 “这——”崔孝一苦笑着,“崔某倒象是成了商贾,来往赚钱一般。” 郭大靖笑着说道:“这不是交易,而是情谊。林将军和崔兄大力相助,已经令郭某感动,些许钱财,只是不想让你们难做。”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的脾气禀性,也不再推辞,对望远镜这个新奇东西倒是更感兴趣。 “西夷的东西,岛上正在仿制,只是难以大量制造。”郭大靖解释道:“用于行军打仗,却是极好的。” “郭兄这里总有奇巧的东西。”崔孝一感慨着,把望远镜收好,“能看清远方的景物和人,确实于军事上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手提壶,倒了杯酒,说道:“贵国与倭国有贸易往来,不如建议林将军以此来增加军费。倭国的特产硫磺、硝石、铜,对于军事,必不可少。” “可以试试。”崔孝一沉吟着说道:“通过沈器远,或许能够得到朝廷允许。或者,就编造商人的身份,前往贸易。” 郭大靖对此比较赞同,既然朝廷如此,循规蹈矩就啥也干不成,倒不如搞些歪道,为国为民做些事情。 国,在郭大靖的心目中,与当时人们的定义是不同的。 古代是家天下,在人们眼中,皇帝就是国,忠于皇帝就是忠于国家。忠君爱国,把对皇帝的尽忠,都摆在了国家之前,或者说是并列。 而郭大靖是把二者分开的,拼尽全力打建虏,可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华夏,为了国家。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是相当难的。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大逆不道的思想。 对于沈器远,郭大靖倒是视为同一路人。皇帝不行,那就换,别让一个人祸害整个国家,让百姓们民不聊生。 把郭大靖的思维用孟子的一句话来总结归纳,是非常精僻的。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简略一些,那就是“你不仁,我不义。” “目前朝中与沈器远并列的,是右议政金自点。”崔孝一说到金自点,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此人见风使舵,在亲明与畏虏之前摇摆。”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倒是个务实的家伙,那就用形势来让他改变,不必强行结交。” 只要大明不倒,或者是在对建虏的作战中连连取胜,不说金自点,就是整个朝鲜朝廷,也会改变态度。 用实力说话,用利益讲道理,互惠互利,这也是郭大靖的原则。 “明年的大战,还需要些什么?”崔孝一甚是期待地问道:“林将军行前与某说过,会尽全力相助。” 郭大靖拱手谢过,说道:“硫磺、火药、铁料、粮食、火枪,林将军方便搜购的,某是来者不拒。” 就现在而言,明年作战的物资弹药储备已经能够满足。但郭大靖是希望越多越好,与建虏作战可是长期的。 崔孝一点头答应下来,这不是索要,而是购买,并不会让林庆之太过为难,只要不走漏风声。 无偿的援助,郭大靖也想啊。可他也知道,林庆之不是朝鲜国王,他作不了主。能提供物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酒过三巡,郭大靖和崔孝一等人才宾主尽欢而散。 ………………. 积雪被堆在路边,象是一道矮矮的护墙。 张膀脚下咯吱作响,有些沉重,可看到家门的时候,身心生出暖意,疲惫也消减了不少。 推开院门,听到声响的小妹便跑了出来,嘴里叫着“哥哥”,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 “发肉发面啦,哥,过年能吃饺子了。”再没有什么比吃更能让小孩子欢欣雀跃的了。 张膀笑着连连点头,摸着小妹的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做工的时候就听说了,就是不知道发的啥肉?” “发了两条鱼,一只山鸡。”妻子在屋内笑着回答,“面是一家两斤,足够包饺子了。” 东西不多,但对百姓来说,却能过个难得的快乐年节。投入也不多,本来就是少给百姓们发了两次,在平常积攒下来的。 平时不觉得,有粮食吃,没多少奢望着能吃上肉。可在年节上发放,意义不同,给人们在心理上也造成了不一样的影响。 “鸡肉和鱼肉都能包饺子”张膀已经知道了标准,也不显得惊讶,笑着说道:“面是少了点,掺上些杂粮面,能多吃顿饺子吧!” 妻子笑着点头,伸手指了指大白菜,说道:“还有这颗大白菜,也是发的。” 负责采购的吴九成,按照郭大靖的指示,从山东购买了一船菜蔬,白菜便宜,买的最多。 张膀呵呵笑着,走进里屋,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儿子,坐在炕沿,盘算着能在年前领到多少粮食。 别看是冬天,岛上的活儿不断,最简单的力气活儿就是造石弹。不是石匠没关系,抡大锤把大石头凿开,你不会干? 还有锯木头,按照工头儿的要求,锯成长宽合适的木板,再由专业木匠进行精加工。 说得不好听的话,郭大靖就是剥削压榨,用能够糊口的粮食,获得了远超其价值的各种产品。 但老百姓却得感他的恩,称他的好。原因很简单,环境使然,能够生存下去,谁会计较卖力气值不值呢? 多给家里挣个三五升粮,看着父母妻儿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是对疲累最好的恢复。 妻子走进屋,看了看儿子,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张膀笑了笑,说道:“军队上又招兵了。” 妻子皱了下眉,静等着丈夫往下说自己的心思。 “除了粮饷外,还给田地。”张膀缓缓说道:“当兵一年给两亩,两年给五亩,三年给十亩。不收赋税,耕种的收成全部归自己。”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过,那种土豆一亩地能收三千多斤。有两亩地,就够一家人吃的。” 停顿了一下,妻子把手放在丈夫的肩上,说道:“可咱家只有你一个男人,没了顶梁柱,给多少田地也没用不是。现在我觉得就挺好,何必去打仗卖命呢?” 张膀看着妻子的眼睛,又转头看看熟睡的儿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 有人当兵,也有人生产,郭大靖推出激励政策,却并不希望合格的老百姓都去当兵。 既是激励,也是对军属的优待,还是一种变相的抚恤。家中有多个男丁的,自然多了选择,对当兵入伍更有积极性。 张膀对于新的招兵政策并不完全理解,至少他知道得不详细,不知道阵亡的将士家属将得到十亩免税田。 韩仲就不一样了,他理解得透彻,并开始交代儿子,得到田地后好好耕种。 “两亩地种好的话,至少让你能得温饱。军属还有优待,可以多包田地,只交一半赋税……” 韩山童有些心不在焉,趁着老爹不注意,捂嘴打了个呵欠。 “你还小,我准备让你李叔帮你种,一家一半,他应该是会愿意的。”韩仲已经想好了,觉得儿子肯定能接受自己的安排。 韩山童赶忙说道:“不用李叔,让贞姨帮我才好。” 韩仲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妇道人家,还拖着个女娃,怎么能帮你耕种?” 韩山童辩解道:“贞姨很有力气的,小英也不拖累。种地嘛,不就是春天和秋天比较忙。两亩地,我自己就能干。爹,你不是说,军属有优持,会帮着春耕吗?” 韩仲张了张嘴巴,没想到儿子倒是记得清楚,确实有这么一项规定。 郭大靖是为了让士兵安心打仗,如果没有军事行动,那就自己耕种。 韩山童见老爹眨巴着眼睛没说话,便笑着继续说道:“爹,过年的时候咱们去贞姨家吃饺子?或者请她们过来?” 韩仲用力摆手,说道:“那成什么啦?咱们自己包,不就是面皮里面塞上肉馅吗?有肉的话,怎么做不好吃?” 韩山童转了转眼珠,说道:“可贞姨说了,请咱们去吃她包的饺子。以后呢,您在外面要她照顾我的时候多了,别让人家心里不痛快呀!” “她请咱们爷俩过年去吃饺子?”韩仲有些不敢相信,但儿子说得也有些道理,不禁犯起了犹豫。 韩山童笃定地点头,说道:“你不信,去问她呀!” 韩仲翻了翻眼睛,这怎么问,没法开口呀! “我再去问问,让她亲自跟您说。”韩山童伸手抓过火上烤的一块肉,也不顾烫手,转身就跑了。 韩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儿子的心思他明白。可却不打算再让他从军上阵,在家好好种地,平安生活,才是他的心愿。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少年,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能好好活着。 要是没有战争,如果没有仇恨,韩仲不会放下半大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去从军杀敌。 如果没有战争,要是能有几亩薄田,让家人混个温饱,谁又愿意拿起刀枪,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拼命厮杀。 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不是大多数老百姓最希望的生活,太平安乐,苦一点累一点也值得。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过年要喜庆 郭大靖已经考虑到了将来,考虑到了将士们的身后事,考虑到了他们的家人。在新政策推出后,年前便招到了四千五百兵,超额了五百人。 这还是郭大靖经过反复计算,目前的财力物资所能支撑的最大限度。 此时就看出了人口多的好处,接收的辽民,各岛分流的人口,提供了相对充足的兵源。 又咬了咬牙,郭大靖终于决定将骑兵扩充一倍。刘兴祚和刘奇士兴奋之余,却也有些担心。 “加上旅顺堡的两百骑兵,凑足六百,明年的大战,应该能起到作用。”郭大靖脸上是故作轻松的笑容,“骑兵不比步兵,训练周期长,现练是来不及的。”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春耕前发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新扩充的骑兵应该能够完成训练。” “年后抓紧训练,争取形成战力。”郭大靖站起身,笑着说道:“过年就轻松几天,这一年,都挺累的。” 刘奇士张了张嘴,原想问一下补齐骑兵装备的事情,可又觉得在年后也赶趟,就别烦郭大靖,让他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 郭大靖走到门旁,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过年得有个喜庆劲儿,鞭炮是肯定不成了,费火药。锣鼓乐器都拿出来,除夕搞个火把游行,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娱乐?” “岛上肯定有会踩高跷的,还有几天过年,现做也来得及。”刘兴祚边想边说道:“载歌载舞的话,也成。” 刘奇士挠了挠头,说道:“火把游行的话,也就图个热闹。找人糊几个大头,做几样道具,在村中走动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分别安排人去办。我呢,召集些人手,堆雪作几个造型。” 雪雕的话,在当时也算个新奇的东西。也不用太大、太精细,什么楼阁、雪人、走兽,插上灯笼,能看出个样子也就成了。 交代完毕,郭大靖等三人便分头前去安排准备。 节日的气氛,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要搞得太过隆重,只是让军民们欢乐轻松一下,凝聚并提升民心士气。 老百姓挣扎求存,平常都在忙碌,为了混一口饭吃,哪里有闲心来搞什么娱乐? 过年了,就别死气沉沉,压抑积郁。 郭大靖认为欢庆一下,能让军民们的精神更加饱满,并在对新的一年的憧憬中,更加振作向上。 自己家里倒是没问题,可这还远远不够,要让整个岛上的军队百姓,都能沉浸在节日的欢声笑语中。 为此,郭大靖还下令,给每家都发了一瓶酒。有肉有酒,有庆祝活动,这个年过得才象那么回事。 郭大靖出了军营,来到宅院,直接去了郑家父女的工作间。 望远镜的制造又提速了,差不多一天一架,也就是一天能磨出两片镜片。 熟练是一方面的原因,征求了郑家父女的意见,安排了两个学徒打下手,则是另外的原因。 透明水晶已经用完,现在正在使用玻璃材料。加入氧化铅的玻璃,折射率大大提高,具备了制造望远镜的条件。 尽管光学玻璃的成品率比透明玻璃还要低,但摆脱了透明水晶的制约,数量也不要求太高,已经足够制造望远镜。 “见过大人。”郑四同和郑嫣儿看到郭大靖进来,赶忙躬身施礼。 郭大靖笑着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 落座之后,郭大靖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那是做好的望远镜,足有五六架。 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开战前,他答应给东江军军官配发的目标,肯定能够实现。 “没有别的事情,过来看看你们过年的准备。”郭大靖接过郑嫣儿捧过来的茶水,点头致谢后,便开口询问。 “大人发的东西足够我们父女过年了。”郑四同带着感激,躬身答道:“什么也不缺,请大人放心便是。” 郭大靖笑了笑,拿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缺不缺的,你们不想说也就罢了。这点银子,算是过年的补贴,你们拿去花用。” “谢谢大人。” 抢先回答的竟是郑嫣儿,让郭大靖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颌首。看来,这姑娘确实有想买的东西。 而岛上的杂货铺,郭大靖也不指望着能赚钱,就是为了方便岛上的军民。 在岛上,多数的日用品都是配给制。老百姓也没什么钱,士兵倒是有些饷银,酒是最畅销的商品。 郑嫣儿道过谢之后,开口询问道:“郭大人,岛上的图书馆还会再进新书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明年五六月份,林家商船再来岛上,可能会捎来一批。” 郑嫣儿象是满意地笑了笑,取过两个镜片,捧到郭大靖面前,说道:“民女发现,一个镜片能让家父看清东西,另一个镜片能让民女清晰视物。” 郭大靖伸手取过看了看,微笑着说道:“郑先生是老花眼,你呢,应该是近视。” 郑嫣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其意,充满了迷惑。 郭大靖想了想,也觉得光说肯定难以理解,便取过纸笔,画着图解说道:“这是人的眼球,这是视网膜,景物经过眼球……” 郑四同也好奇地凑过来,听郭大靖讲课。 “这个东西叫眼镜,有近视和远视两种,能给很多少带来方便。”郭大靖讲解完毕,又画了一副后世眼镜的简图,“用金属做框架,这个勾是挂在耳朵上……” 郑嫣儿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尽管很多名词都是头一次听见,但道理还是多少听懂了一些。 目光闪动间,她看了郭大靖一眼,心中惊诧,没想到这位将军竟然知道这么多知识,简直闻所未闻。 郑四同也充满了钦佩之色,恭谨地问道:“郭大人以后是要售卖这个,这个眼镜?” 郭大靖笑着摆手,说道:“某是军人,行军打仗是本职,不会去做这个小买卖。你们父女若是有意,等回家后开个店,或许会赚钱。” 郑四同苦笑了一下,也不敢确定何时能够回到家乡,或者是去他处重新安身立命。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嫣儿,好心地提醒道:“不要在暗处看书,也不要长时间看书,多看远方的景物,近视的程度会有所缓解。否则,越来越重,总不好戴着眼镜出门吧?” 郑嫣儿脸色一红,躬身谢道:“谢大人提醒,民女省得了。” 郭大靖喝完茶水,便要起身离去。房门被推开,林婉儿抱着琴跑了进来。 “郭三哥也在呀!”林婉儿一点也不见外,称呼上真把郭大靖当成了哥哥似的。 郭大靖有些无奈,强挤笑容说道:“在外面过年,没家里热闹。岛上条件有限,委屈林小姐了。” “挺好啊!”林婉儿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嫣儿,还有侍女,不少吃喝,想怎么过年,都没人管。” 好吧,是我多虑了。估计你两个哥哥也知道,才放心地把你放在这岛上。 林婉儿把琴放下,又好奇地问道:“三哥,听说过年的时候岛上有欢庆活动,火把游行啥的?” “图个热闹喜庆。”郭大靖说道:“可没有内地大城镇热闹,又是戏班,又是社火的。” “热闹就行。”林婉儿呵呵笑着,说道:“我和嫣儿也参加,没火把,提个灯笼也行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提灯笼就更好了。” 火把最简单,要说提灯游行,就得有蜡烛和灯笼,参与者就少了。 林婉儿指了下琴,说道:“光是锣鼓,不用弹琴吹笙?” “要声音响亮的,琴嘛,不太适合这种大型活动。”郭大靖婉拒道:“林小姐若是有兴致,待过年小聚会时,郭某洗耳恭听。” 林婉儿嘟了下小嘴,说道:“光我弹琴,那成什么了?” 郭大靖赶忙解释道:“参加聚会的每人都有表演,不表演就罚酒。” 哈,这个有意思。林婉儿的眼睛亮了,用力点着头。 象林婉儿这样的客人,平常也就罢了,可郭大靖却不好在过年时冷落。还有藤野英父女,郑家父女,郭大靖准备宴请一次,算是礼数周到。 军队中的聚会也会有,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准备招待一下,以示亲近。 郭大靖见没有别的事情,拿着望远镜,起身告辞而去。 ……………….. 去年过年的时候,郭大靖想到了在寒风凛冽中苦苦求生的苦痛经历,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 如果不是穿越附身,明朝的郭大靖已经成坑中雪堆中的一具尸骨。 还有正给自己挟菜的阿秀,讲述外面新鲜的蓉儿,不时抬头插话的李秀成,能活下去的几率也非常低。 “应该是个大雪人,有那么高——”蓉儿伸手比划,还仰起小脸,形容着雪人的夸张高度。 郭大靖吃着饼子,微笑不语,只想听这些亲人们说笑,看着她们快乐。 李秀成在旁边补充着准确数据,“有两人来高,要搭架子修整呢!” 阿秀露出惊讶之色,说道:“那可得去看个新奇。” “过年的时候肯定能堆好。”蓉儿说道:“还有火把游行,全岛的人差不多都参加呢!” 成千上万的火把组成光亮的长龙,沿着岛上的道路逶迤行进,要站得高,才看得壮观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大头娃娃,还有踩高跷,锣鼓齐鸣,肯定很热闹。” 蓉儿张大了嘴巴,眼中是激动和惊诧,这可比她知道的消息多不少,得告诉小玩伴儿,让她们好好地羡慕一下。 阿秀看了一眼丈夫,猜想是他安排人布置的。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热闹欢乐地过年。 想到以前的苦痛挣扎,阿秀的眼中更添柔意。这都是托了男人的福,才有了现在的好生活。 希望明年会更好,祈求上苍保佑丈夫,无灾无病,一切顺遂。 郭大靖不知道妻子在为自己祈祷,还在说着让孩子们高兴的事情,“正月十五元宵节,还有猜灯谜,猜中给奖品。” “什么奖品哪?”蓉儿急着问道:“靖哥哥,这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他出钱,谁能搞这个。 “奖品嘛,不会很值钱,就是个意思。”郭大靖说道:“蓉儿和秀成若是缺什么,拿压岁钱直接去买吧!” “还给压岁钱?”阿秀看着丈夫,有些惊愕。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笑着说道:“你们都有,给我拜年时再给。” “好啊,好啊!”蓉儿差点鼓起掌来,“谁说的吉祥话最好,靖哥哥就给的最多。”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样做才最好。给点碎银,让孩子们自己买,比问他们需要什么,直接取出来给他们更令人高兴。 阿秀微笑起来,家当都在她的手里,倒不在乎什么压岁钱。但这是丈夫的心意,图个喜庆欢乐。 她当然不知道,手里那百八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全部身家。可对于郭大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可郭大靖志不在此,现在不努力奋斗,大厦倾倒、遍地腥膻时又能躲到哪里?纵有巨富在身,又有何用? 可以把自己看成高大上的为国为民,但也可以视为自己而打拼。也只有当自己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紧密联系在一起时,才会有源源不断动力。 …………….. 沈阳。 汗宫内,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天启七年,建虏统治区发生饥荒,但通过攻打朝鲜,以及进攻宁远锦州,算是熬过来了。 但皇太极对此并不满意,正坐在书房内,阅看着公文,临近节日也不能让他心怀舒畅。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称帝之路,在今年并不顺利。甚至于,三大贝勒已经产生了戒惧之心。 “又有上万辽人逃亡。”皇太极很是郁闷地把叹了口气,靠进椅子轻抚着额头。 虽然皇太极并不把统治下的辽东汉人看在眼里,但也认识到一点,后金需要奴隶,需要劳力。否则,谁来耕种,谁提供发动军事行动所需的粮草物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攻蒙,过个好年 所谓的宽仁之政,是与老奴相比,目的却并未更改。只不过一个专用皮鞭,另一个手里还拿了胡萝卜,能够更好更长期地剥削和压榨。 “专勤南亩,以重本务”,现在是皇太极的思想,以及将要推出的政策。 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农业有了较大发展,粮食基本上能够自给,社会矛盾便得到缓和,对外征战也有了物资支持。 但皇太极也知道要实施的话,将是阻力重重。 内部贵族分权势力的存在,必然会与他的理念产生冲突,想逐步建立国家统治机构,取代八旗制度更是举步维艰。 “启禀汗王,范文程前来觐见。”侍卫入内禀报,让皇太极不得不收回烦乱的思绪。 时间不大,范文程走了进来,施礼拜见后,很荣幸地得到了落座的礼遇。 不待皇太极询问,范文程先躬身呈上文件,才恭谨地斜签着身子坐下。 皇太极伸手取过,翻开阅看,边看边微微颌首,显示出赞扬之色。 这是范文程、罗绣锦、宁完我等人合议拟定的章程,力图稳定社会秩序,并制约贵族特权。 “治国之要,莫先安民,开篇之句便很好,精僻而直指要害。”皇太极缓缓说道:“编户为民,满汉一体毋致异同,也正是本汗王的本意。” “编户为民”就是将汉民庄丁由庄田抽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汉民由农奴恢复为民户,剥削压榨轻了,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和私人财产。 范文程躬身奏道:“启奏汗王,实施此政的前提是丈量土地,将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各旗主、贵族再立庄田。” 皇太极抬起目光,看着范文程,稍显无奈地说道:“本王会尽力晓之利害,争取在议政时通过此新政。” 触及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心中清楚,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把政策推出并实行下去。 范文程再次躬身奏道:“我等还有一策,即把每十三名壮丁编为一庄改为每八名壮丁编为一庄,其余汉人,设村立屯,编为民户。” 皇太极目光一闪,露出了微笑,说道:“此策甚善。” 两策择其一,只要有一项获得通过,皇太极觉得就达到了目的。削弱和制约旗主和贵族,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为之。 关键是实力和威望还不够,皇太极心里明白得很。 先说实力,两黄旗是皇太极的铁杆力量,代善的两红旗算是支持力量。但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两蓝旗,就不好说了。 说到威望,皇太极也有些汗颜。自他继位,征伐朝鲜算是战绩,宁锦之战损失不小,差不多是持平了。 也就是说,现在想要称帝,条件根本不成熟,反倒是逼着其他旗主联合起来加以反对。 “明年,本汗王决意征讨蒙古诸部。”皇太极放下文件,直截了当地问道:“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只是略一沉吟,便躬身道:“汗王英明。先攻朝鲜,再击蒙古,剪除明国的两大助力。” 这只是战略上的考虑,皇太极还希望借助一场大胜,来提升自己的威信。范文程没全说,但心中明白。 在古代,称帝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个理由,才能上尊号。什么“远人归服”,什么“国势日隆”,什么“祥瑞出世”等等。 其实,什么理由不重要,也不难找。只要实力强大,只要威信足够,编个理由还不是轻松之极。 而且,对于没有臣服的蒙古诸部,皇太极并不太过看在眼里。他计划出动四旗,获胜便有绝对的把握。 两黄旗是必须的,并不一定要作战,但这是保护他安全的最值得信任的力量。另外两旗,他也选好了,便是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 谣言虽然不值一驳,但谁知道会在多尔衮兄弟心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波澜不惊恐怕不可能,连平头百姓听到别人说你有帝王之气,或者说你家祖坟冒青烟,还会有想法呢!何况是手拥两白旗、有资格竞争汗位的多尔衮? 所以,皇太极认为还是带在身边观察使用,最保险。顺便,还能够削弱两白旗的实力。 当然,这些都不是能对范文程等人说的秘密。心里这么想,也只能憋在心里。 皇太极又想到一事,从桌案上翻出一份文件,对范文程说道:“东江军游击郭大靖,要重视起来。” 范文程听说过郭大靖的名字,在朝鲜击杀贝勒岳讬,毛文龙报给明廷的捷报中也数次提到。 上前躬身接过情报,范文程迅速看了一遍,沉声说道:“胆子不小,竟敢深入秀岩地区袭扰。” 皇太极沉声说道:“此人擅长潜入,袭击鞍山驿堡的也是他。若只是个人,还不足为虑,关键是他能训练出比较强悍的士兵,这便不得不令人担忧了。”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他驻守在广鹿岛,也只能登陆深入,才能够进行袭扰,威胁不大。再加上东江镇已经断绝粮饷,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你挑一些忠诚勇敢的汉官汉将,分到秀岩、凤城、镇江、海州,协助防守。” 在皇太极看来,郭大靖不仅擅长潜入袭击,还很狡滑。鞍山驿和秀岩的两次伏击,就很说明问题。后金军将领骄横,头脑简单,他认为是一个主要原因。 范文程领命之后又接着请示道:“趁着东江镇困难之时,派人劝降,或许有些作用。哪怕不成,也有离间之效。” 皇太极略一沉吟,抚掌笑道:“范先生此计极好,便安排实施吧!” 范文程起身再施大礼,躬身退了出去。 …………… 历史并没有改变,在郭大靖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一两年之内还是会发生,就象他没法让太阳不休眠,不让小冰河期来临一样。 但很多变化就在身边,他也看得清楚。小到广鹿岛,大到东江镇的军民,都在改变中受益。 再放眼辽东,建虏这一年的兵力损失可要超过历史。尽管处于量变的阶段,整个战争的态势依旧。 唯一让郭大靖感到无力的,不是敌人,而是大明的皇帝,以及朝堂上的文官集团。 不帮忙也别捣乱,这是最低的要求,可连这个,郭大靖觉得也是奢望。 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天灾人祸逼得百姓造反。 可内忧外患之际,皇帝和文官们在干什么,在担心武将拥兵自重,在忙着党争,在忙着把大明往灭亡的深渊里推。 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实则道貌岸然的禽兽!! 天下要大乱了,必然多出很多妖孽的事情。 此时,郭大靖正在看着派在山东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朝堂动态,也有市井风闻。 “天启命逢下甲子,黎民涂炭饥荒死,奴辈道从民大乱,定国安邦血流杵。”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对这个民间出现的所谓“刘伯温碑”,以及象预言,又象谶语的四名诗,冷笑起来。 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但这个预言对郭大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也不相信有预言家比自己还厉害。 有人要搞事情,不管能不能搞成,是夭折还是造成些影响,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但郭大靖把情报放到一旁,突然又若有所思,伸手拿了过来。 在古代,谶语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如果是涉及到皇权更替、天下兴亡,就更是如此。 当然,往鱼肚子里塞布条,学狐狸叫,这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除外。 郭大靖就清晰记得历史上的隋朝有“桃李子,得天下”,以及唐朝关于武则天的“女主昌”等谶语。 不管是事前编造,还是事后附会,如果皇帝听到了有关皇位皇权的流言蜚语,通常就会宁杀错不放过。 或许,这也是个能够改变朝廷政策,以及人事变动的办法。 郭大靖陷入了沉思,开始顺着这个思路进行假想布置。 显然,在京城要有自己的耳目和眼线,这是郭大靖以前便有想过,但并不着急进行布置的。 山东已经有了据点,天津还要有,京城也要有。除了打听消息,散播谣言,据点最好还要有公开的招牌,比如商铺、杂货店、客栈等等。 对了,赵光那个老太监,还有蒋沈两位锦衣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能够用上,那就更好了。 静静地思考了半晌,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这些布置确实不着急,等到收复金州之后,把旅顺作为中枢,再向外辐射,才最方便快捷。 如果能在两年后,也就是皇太极抄掠京畿之时布置好,并提前散播谣言,使整个事态的发展向着对郭大靖最有利的方向发展,他也就能满意了。 “大人。”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才收起思绪,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大步走了出去。 明天就是除夕,郭大靖和刘兴祚等军官要分头去慰问一下军烈属。不管是不是作秀,这种凝聚人心的手段是很管用的。 ………….. 明天就是除夕,吃饺子的事情,也终于确定下来。 韩仲把肉和面背到了淑贞家,两人都有点小尴尬,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 什么礼教,在生存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辽民九死一生的逃亡过程中,就有很多男女本不认识,或是不熟,却在互相扶持的过程中走到了一起。 而在辽东的战乱中,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本是夫妻的天各一方,再见面时也都有了重组的家庭。 何况,岛上的百姓来自各地,不象那种长时间存在的村屯,知根知底太过熟悉。背后乱嚼舌头、指指点点的烂事不是没有,却是很少很少。 都在为生活忙碌,有几个人有闲心有时间去管别人是不是有伤风化? 再说了,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给你添麻烦了。”韩仲放下肉面,搓了搓手,稍显局促地说道:“明天晚上用不用我早点来,帮你切菜剁肉?” 淑贞本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改了,笑着说道:“早来的话,调馅方便,也不知道你是口轻还是口重,拿了这么多东西,别吃得不合口味。” 韩仲赶忙点头答应,看着迈着小腿走过来爱吃手指头的小英,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穿着新棉衣,咧开小嘴冲着韩仲笑。 淑贞把发下来的布和棉花给女儿做了衣裤,幸亏韩山童拿来了家里的一张皮子,她才能做件御寒的衣物。 可两人都不知道,小英被韩山童领着去见了韩仲,按照韩山童教的话,以淑贞的名义请韩仲过年来家里吃饺子,小英则得到了烤肉的奖励。 韩仲以为是淑贞的意思,韩山童又跟淑贞说老爹不会包饺子,想拿东西蹭顿年夜饭吃。 淑贞平常就欠了人情,不管是粮食,还是毛皮,既然人家提出来了,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在韩山童的两边安排下,两家合在一起过年,便在误会中确定下来。 而象他们这样聚在一起过年的,并不是少数。相熟或者相识的,又比较孤独的,往往会为了热闹一些,而相约共渡年夜。 比如赵青山,就被郭大靖邀请,但他却婉拒,和孙六岩两口子一起过年了。 还有张膀,把大爷接到家中,让过年团圆的气氛更浓一些。 亲人逝去的悲伤,以往的苦痛,人们不能忘记。但记在心里,却不是背负着这些沉重继续愁眉苦脸地生活。 郭大靖慰问完军烈属,信马由缰,带着几个亲兵在岛上巡视着。 几座大型的雪雕已经完成,分布在路口、空地,尽管粗糙,却很新奇,引来了不少孩童前来观看玩耍。 路旁、院中,还有很多百姓自己堆的雪。 或是受到雪雕的影响,即便是自家院中堆起的最简单形状的雪丘,上面也插了扫帚、树枝,或用石头镶嵌的眼睛等装饰,多了不少生气。 一年的艰辛困苦,似乎过个好年,就能全部弥补。人们脸上多数都带着笑,忙忙碌碌地很充实快活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年 “见过大人。” “大人好。” 不时有百姓躬身施礼,郭大靖含笑回应,有时还停马问上两句。 郭大靖的平易近人不是现在才装出来的,大半年的时间,他对老百姓都是这样,甚至会主动打招呼,并上前攀谈。 对于军队也一样,除了训练和作战时紧绷着脸,平常和士兵们同吃大锅饭,空闲时间说话聊天,也不端架子。 用扑克脸来显示威严,郭大靖认为没有必要。他已经用自己的战绩树立了勇猛杀敌的形象,与军民们打成一片,也无损别人对他的敬畏和尊重。 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马蹄声响,自觉地避到路边,看到郭大靖,齐齐躬身施礼。 “郑先生,郑小姐。”郭大靖来到近前,微笑颌首,“在看大雪人嘛!” 郑四同点着头,说道:“我们去杂货铺买了些日用品,顺路看看这新奇的雪雕。” 郑嫣儿穿得厚厚的,显然还不是很适应北方的寒冷,小脸蛋儿被风吹得红了两小块儿,象是涂了腮红。 郭大靖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辽东的冬天很寒冷,戴上围巾的话,更能御寒。” 郑嫣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路旁的大雪人,开口问道:“雪人脖子上的就是围巾?” 大雪人堆好之后,郭大靖看过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便让工匠用红纸给雪人加了个围巾。 别说,这么一加,立刻显得更加可爱生动,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甚花间,儿女笑盈盈。人添雪狮成”。古代人最常堆的,就是雪狮子,但造型复杂,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弄得好,做得象的。 而岛上的雪雕,以简单易造为宗旨,不管什么造型。雪人嘛,两个圆球堆起来就成,堆的自然是最多。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把脸挡住,耳朵也能保暖,郑小姐可以弄一条试试。” 郑嫣儿绽出笑容,说道:“郭大人奇思妙想,令民女钦佩。”说着,她伸出手,“这个手套,很方便,很暖和,在江南都没有。” “郑小姐手巧,这手套也做得精致好看。”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又问了下缺用情况,便拱了拱手,加快马速,继续向前行去。 郑嫣儿的妙目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老爹叫她,才收回目光。 “不想这辽东寒冷至此。”郑四同紧着衣领,缩着身子,催促着女儿,“咱们快回去吧,还是屋里暖和。” 郑嫣儿微笑着扶着父亲的手臂,说道:“咱们初来乍到,肯定不太适应。明年就不怕了,你看那些百姓,穿得比咱们单薄,可没咱们这么畏寒怕冷。” “也是年纪大了。”郑四同摇着头,和女儿向宅院走去。 “爹,你怎么看郭将军这个人?”郑嫣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郑四同脚步慢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缓缓说道:“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小兵升到游击,又岂是简单的人物?杀敌勇猛是其一,谋虑甚远是其二。” 转头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郑四同问道:“嫣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郑嫣儿淡淡地笑道:“他是岛上的主官,知其脾气禀性,日后也好相处,不会触怒于他。” 郑四同点了点头,说道:“郭大人看起来还是个好相处的,安心干咱们的活儿,倒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况且,顶多一两年,咱们又不会在此久居。” 郑嫣儿抿了抿嘴角,没再说别的。但目光闪动间,却似乎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又好象老爹的答复与她所想要的答案并不一样。 ……………….. 过年的气氛今天应该是到达了顶点,没有煎炒烹炸,没有什么八个菜十个菜,可每家都尽量把最好的拿出来。 每家房门打开,都能闻到葱蒜味,或者是肉的香味儿。 孩子们是最欢快的,玩儿和吃是他们最关心最惦记的。年夜饭,就是最丰盛的,最期待的。 郭大靖的手指灵巧地弯着竹篾,一个灯笼的框架很快就成形了。 蓉儿咯咯笑着,拿着红纸往上糊,郭大靖又拿了个小陶瓶,灌上油,插上灯捻,做了个小油灯。 别人拿火把,蓉儿提灯笼,甭提多有面儿啦! 阿秀和郑嫂,还有藤野英派来的阿巧,在灶房出出进进地忙活着。今晚的年夜饭,郭大靖请了藤野父女和林婉儿,还有郑氏父女。 他们都可以算作是岛上的客人,郭大靖觉得让他们独自在异乡过年,有些冷落,也不够礼数。 饭菜也不必多,谁也不是很缺油水。关键是这个气氛,这个心意,郭大靖认为才是待客之道。 本来还请了刘兴祚和刘奇士,可这两人婉言推拒,和军营内留守的官兵们一起过年。 郭大靖也不勉强,二刘的主动,倒是分担了他的工作。为了让将士们过个好年,他还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让二刘多采买酒食。 简单吃过午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藤野父女便赶来了。 喝着茶水,吃着瓜子、蜜饯,藤野英拿出带来的棋盘棋子,让郭大靖和父亲下棋消遣。 “听阿英说,郭将军会围棋,某还很是惊讶呢!”藤野正显得手痒难耐,笑着发出邀请,“某的水平不高,还请郭将军手下留情。”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有些无奈地苦笑。 一起在山东行走的时候,倒是和藤野英打发时间下过两盘,没想到她倒有心,竟想着使他和藤野正的关系更亲近一层。 要说郭大靖的围棋水平,也就一般般。但藤野英,就更菜了。 “某的棋很菜。”郭大靖先贬低下自己,等会儿输的时候就不害臊了,“不如玩个新鲜的,咱们下自由棋。” 藤野正知道郭大靖的特点便是独出心裁,可这围棋还能玩儿出花样,弄得他极为诧异。 郭大靖伸手把藤野英摆的坐子拿掉,棋盘上空空的,他笑着说道:“还是一人一手,随便下在哪里都行。”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把棋子放在了左上的星位。 郭大靖在对角下了一子,也是星位。 藤野正的目光闪了闪,只下了两子,他便看出这已经与原来的座子有很大区别。 古代的座子是四角星位摆子,对角星的布局,利于纠缠攻杀。可郭大靖这么随便一改,便是二连星了。 可郭大靖的第四颗子却不是星位,而是小目,让藤野正睁大了眼睛,盯着棋盘半晌无语。 嘿嘿,星小目没见过吧?小目定式也不知道吧? 郭大靖心中暗笑,决定在藤野正动他的小目时,狠狠地占下便宜。 藤野英在旁边翻着眼睛,看到老爹那凝重中又迷惑,长长思考的样子,想笑又不敢,转身出去帮着阿秀忙活去了。 藤野正冥思苦想,落子谨慎,到了中盘的时候,终于凭借计算能力占了上风。 “藤野先生棋力远超郭某。”郭大靖左冲右突,眼见活棋无望,便爽快地认输,笑着说道:“佩服,佩服。” 藤野正收完棋子,摆了摆手,说道:“郭将军的棋下得快了,几步随手坏了整局。”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性格使然,有时候难改毛躁。” 说着,郭大靖落子,仗着先手之利,下出了中国流布局。这回,他的落子慢了下来,算得不够深,但确实很少下随手棋了。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婉儿等人的到来,使得气氛热闹了起来。嗯,只她一个就够了,郑氏父女还是那般谨小慎言。 “客人到了啊!”郭大靖看着棋盘,还达不到能准确判断形势的水平,但在他看来,至少还能再下一些时间。 藤野正微笑颌首,说道:“这盘棋是在下输了。”伸手指点着,“应该是这步出了错吧,之后就是勉强支撑。” 郭大靖笑了一下,说道:“是某投机取巧。对于这新下法,藤野先生没有研究。这个应对确实错了,应该是这样下,才是两分……” 简单讲了一下定式,郭大靖便和藤野正收拾棋子,重新回到了厅堂。 郭大靖家的屋子在布置上也挺简单,前院有一个比较大的厅堂,旁边是个小套间,平常都不怎么用,摆设也简陋。 但天气渐冷,请客吃饭也不能在院里,郭大靖便在厅堂里添置了桌椅,小套间里有火炕。 厅堂里点着两个火盆,温度完全不能和后世有暖气和空调的房间相比。但在当时的百姓家中,已经是暖意融融。 藤野英和林婉儿、郑嫣儿坐在桌前,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天。 “见过大人,见过藤野先生。”见郭大靖和藤野正走出来,众人起身施礼。 郭大靖和藤野正拱手还礼,笑着寒喧几句,便将郑四同请到另一张桌上坐下,随意地攀谈起来。 藤野英是个有眼力的,出去把阿秀请进来,一同坐下闲聊说笑。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郭大靖其实对阿秀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让他有家的温暖和舒适就够了。 但他也希望阿秀能更自信,更欢乐,不因为自己的手臂而显得自卑,不敢与人正常的交往。 而这种事情是不好教的,只能是在实际的交往中,在心理和言谈上慢慢适应。 当然,郭大靖也不是毫无准备。至少,他让木匠做了几样小玩艺儿,并教给了阿秀。 比如,用木头刻成的华容道,同样是围棋,却是五子棋的玩法。 华容道和五子棋,阿秀已经学会了。她并不笨,从她学读书识字,郭大靖便能看得出来。 阿秀开始还有些局促,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把小玩艺拿出来给林婉儿和郑嫣儿演示后,她就变得越来越自然了。 林婉儿还自诩聪明,拿着华容道摆弄了半天,也没把曹操挪出来。可她也不脸红,因为藤野英和郑嫣儿跟她一样。 “这个——”郑嫣儿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对阿秀说道:“郭夫人,曹操真能从这里走出来?” “真的。”阿秀拿过华容道,用手指挪动着,说道:“开始我也不太相信,夫君教了,才学会的。” 略显粗糙的手指一步一步,把曹操移了出来,阿秀露出了笑容,说道:“看,就是这样。”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不经意地瞟了旁边桌上的郭大靖一眼,心中略有些吃味儿。 “应该是有窍门儿的。”林婉儿拿过玩具,又摆弄起来,可并没记住阿秀挪动的顺序。 郑嫣儿却若有所思,猜测着如何把横着的关羽挪到上面才是关键。 郭大靖并不管女客们的聊天玩耍,只和藤野正、郑四同随便说着话。 “江南能种两季稻,可赋税也重。”郑四同轻轻摇头,说道:“再加上地少人多,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好过。”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哪个朝代都免不了在积弊丛生中灭亡,又进入下一个循环。 郑四同继续说道:“从安南、占城、暹罗运来的粮食又压低了粮价,很多农民都改种桑树养蚕,或种棉花织布。” “隆庆开关”后,明朝的民间海外贸易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世界各地对产自明朝的茶叶、生丝、棉布有着近乎无限量的需求。 因此,出售桑叶和棉花就能获得很大收益。江南的百姓不再种植粮食或少种,而改种桑树和棉花。粮食短缺的问题,就只能通过海外进口来解决了。 对于这些,郭大靖从林天生、林天佑那里也了解了不少,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异的神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藤野正对此倒是发出感慨。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种植经济作物和农业作物,总会产生类似的矛盾。在郭某看来,关键还在于朝廷的引导。谷贱伤农,米贵害民,需要利用行段手段干预,才能取得平衡。”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就象在辽东,土地本来就少,吃饭是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当然是以种植粮食为主。”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靠种地挣钱,也要等到自给自足之后,才能有计划地推行。” 藤野正看着郭大靖,问道:“大人已有了计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夜闲谈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有那么点想法,但也不敢确定,以后看形势再说吧!” 对所谓的计划,郭大靖不想多说,毕竟还很遥远,转而又询问起了风土人情,这倒是个比较轻松的话题。 江南、辽东、朝鲜,三人随意地聊着,当然以过年的风俗为多。什么江南吃汤圆,北方吃饺子,朝鲜吃年糕…… 屋内多了个蓉儿,先得在女宾一桌玩华容道,瓜子、蜜饯吃得欢实。后来又跑到郭大靖等人这一桌,斟茶倒水,听男人们谈天说地,颇感兴趣的模样儿。 这也不稀奇,从风俗习惯说到了传说故事,又从传说故事讲到了怪异奇谈,蓉儿当然爱听。 郑四同也来了兴致,出身江南,他又有些文学功底,把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讲得众人侧耳倾听,神情专注。 在中国,白蛇故事家喻户晓。早期的故事情节比较简略,白蛇娘子也是一个令人憎恶、生畏的女妖形象。 后来几经演化,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蛇娘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富有浓厚人情味,大胆勇敢追求人间幸福生活的正面形象。 但故事到白素贞被镇压到雷峰塔下就结束了,听完之后颇为令人感伤和愤怒。 蓉儿就表现得特别明显,瞪着眼睛、握起小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法海是个坏和尚,许宣是个坏人儿。” 郭大靖没看过《警世通言》,但对白蛇传的故事还是清楚的。可跟郑四同讲的不尽相同,估计是又进行了演化。 “民间传说嘛,又不是真的。”郭大靖有些好笑地摸摸蓉儿的小脑袋,说道:“再说,也有好几个版本,拣喜欢听的不就成了。” 郑四同呵呵笑着,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关于白蛇的传说,在说书人的口中,也确实有所不同。其中还有白蛇产子,其子中状元后祭塔救母的结局。” 郭大靖笑着说道:“是不是还有法海被天兵天将追杀,躲进螃蟹壳中修炼的传说?” 郑四同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靖哥哥,你讲啊,讲个我喜欢听的,不憋气难受的。”蓉儿拉起郭大靖的胳膊,摇晃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藤野英在旁笑着说道:“大人编故事可是最厉害的,肯定把这个白蛇娘子的故事讲得令大家都高兴满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也不做作谦辞,便把《白蛇传》故事的主线娓娓讲来。 《白蛇传》这个名字也是后世才确定下来,主线框架则是乾隆年间的方成培所改编的《雷峰塔传奇》。 从《初山》《收青》到《舟遇》《订盟》,再到《端阳》《求草》《谒禅》《水门》,最后以《断桥》《祭塔》收尾。 其实,郭大靖讲得也有些简略,但故事梗概是不差的,完全是后世已经完全定型的内容。 象端阳喝雄黄酒现形,求仙草搭救许仙,以及水漫金山,在当时可没有这样的情节。 因为情节的新奇,也弥补了郭大靖不是专业说书人的缺陷,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活该,法海躲到壳里面再也出不来喽!”蓉儿咯咯笑着直拍手,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郭大靖的胡扯,一笑置之。可因为这个故事,气氛却更加活跃起来。 “大人讲的故事,若是说书人知道,定能出名。”郑嫣儿笑着说道:“编成戏剧,也能一唱而红。” 林婉儿用力点头,说道:“对了,大人那日说过,要表演节目,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言而有信?”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过年嘛,权当娱乐。若有才艺,便展示一下,也不必强求每人都来。” 说这话是为了照顾阿秀,也替藤野正和郑四同挡了尴尬。 “虽是不强求,但大人却不能免除。”林婉儿说道:“因为,这个是大人的提议,总要率先作个榜样才好。” 说着,林婉儿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琴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拔拉了两下,笑道:“那郭某就献丑了。”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投注到郭大将军身上。但见郭大靖挽了挽袖子,象那么回事儿似的抚琴而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旋律起伏、朗朗上口的小调,豪情满怀、气盖云天的歌词,身在高处、心却坦然的强大气场,在略显粗糙的嗓音中,沧桑犹如过眼云烟般明朗起来。 但是,可是,可但是,郭大靖所唱的旋律,和他拔弄的琴音,完全不对路子。可以说是真唱,瞎弹。 郑嫣儿和林婉儿互视一眼,脸上的表情亮了。想笑不敢笑,却又觉得这歌婉转动听,声色悠扬,颇具古曲风韵,难得的好曲好歌。 琴音一收,郭大靖的歌也唱完,郑嫣儿和林婉儿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纠结了。这对于两位比较专业的琴师,简直就是折磨。 郭大靖却不在意,愣是找到了电影中那种抚琴唱歌的爽快感觉。 一年来的殚精竭虑,一年来的出生入死,一年来的艰辛奋斗,从心胸中全部渲泄而出,郭大靖真不是为了表现。 阿秀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丈夫,那一举一动,那粗豪的歌喉,让她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充满了自豪骄傲。 藤野英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想到了在山东同舟共渡,想到了依偎拥吻,她希望将来这个男人会为她抚琴歌唱,她也为这个男人翩翩起舞。 “靖哥哥唱得真好,靖哥哥弹得也好。”蓉儿的清脆嗓音响了起来,率先给她的靖哥哥喝采叫好,接着便小跑过来,举着手里的螃蟹。 不用她带头,众人也拍手喝采。这歌确实好,词好,曲好,除了这瞎弹的琴。 “靖哥哥,法海在哪?”蓉儿急不可耐地把手里的螃蟹递给郭大靖,“你快把他给揪出来。” 众人刚喝完采,随即便被蓉儿的举动给逗得哄堂大笑,都没把这事儿当真。 郭大靖却不推托哄弄,伸手拿过螃蟹,仔细地剥了起来。很快,将蟹的砂囊薄的那面撕去,里外一翻,竟真的把秃驴揪了出来。 还好,这是个青蟹,要是梭子蟹的话,就只能看到光头,看不出手了。 郭大靖指点着让蓉儿看,“看到没,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盘腿坐着,双手合什……” 蓉儿仔细端详,脸上慢慢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发出了欢叫,“臭法海,坏法海,果然躲在这里。我,我要吃了你。” “蓉儿比法海还厉害,一口就能吃了他。”郭大靖被逗乐了,宠溺地摸摸蓉儿的小脸蛋儿。 蓉儿看到屋内众人都有好奇之色,便象献宝似的拿着螃蟹到各人面前显摆,嘴里还解说道:“看,这就是法海。穿着黄衣服,盘腿坐在那里念经呢!那是光头,那是手……” “真象啊!”林婉儿发出惊叹,和郑嫣儿一起伸着头细瞅。 郑嫣儿也是满脸惊奇,说道:“盘腿晏坐,双手合什。仔细看,连眉弓都挺清楚呢!” 众人都看过之后,也知道这只是传说,螃蟹中有秃驴也是巧合,可却不明白郭大靖是如何发现的。 “某也是听旁人说起,并演示之后,才知道螃蟹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郭大靖笑着解释道:“青蟹最逼真,河蟹也完整,别的螃蟹就不清楚了。” 藤野正笑着说道:“处处皆学问,没想到吃螃蟹也能揪出个贼秃。第一个发现的,倒是个极细心——” 手在空中划了一圈,藤野正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郭大靖笑着补充道:“也是个极无聊的家伙。” 哈哈哈哈,藤野正和郑四同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确实如此,吃螃蟹吃到这份儿上,不是无聊是什么? 在说笑中,气氛越来越是随和亲近,郑四同和郑嫣儿来的时候还有些拘束,现在却没了这种感觉。 不用催请,林婉儿和郑嫣儿都弹唱了一曲,藤野英则合着众人的掌声,跳了段朝鲜舞蹈。 在欢快的气氛中,已是华灯初上,饭菜摆了上来。男一桌,女一桌,郭大靖随便说了几句过年磕,酒宴便开始了。 菜式并不多,但加了辣椒的,味道很是独特。且有荤有素,有鱼有蟹,在岛上却是难得的丰盛。 酒过三巡,热气腾腾的饺子也端了上来。阿秀招呼着郑嫂和阿巧也入座,在她眼里,没什么下人上人之分。 郑嫂推托了,说要回家吃饭,家人正等着她呢!阿巧则听藤野英的,乖巧地坐下。 女人那桌都不怎么喝酒,菜足饭饱,便撤盘空桌,围坐着喝茶闲聊。 郭大靖等人也没有多饮,过了一会儿便都吃饱了。 这时,外边隐隐传来了锣鼓之声,显是还离得比较远。 “正好。”郭大靖笑着说道:“吃完饭咱们也参与进去,既凑个热闹,又消食。” 藤野正用力点头,说道:“这样的活动很好,凝聚民心士气,又有喜庆气氛。我听说,在岛上从来没搞过类似的活动,今年算是头一回。” 郑四同微笑着说道:“过年嘛,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要搞喜庆活动。辛苦一年啦,闹一闹,也舒心。明年,都想过得更好。” 锣鼓声越来越近,郭大靖等人穿上外衣,男男女女们或拿火把,或提灯笼,拥到院中等待。 女人们细心手巧,林婉儿、郑嫣儿、藤野英都做了灯笼,阿秀和蓉儿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外形和精细程度不一样罢了。 可在这岛上,能有灯笼就已经足以显摆,更多的百姓则是扎火把,参加这新鲜的春节游行。 锣鼓声更近了,走出院子,已经能看到摇动的火光,沿着村路走了过来。 百姓们都差不多吃完了年夜饭,听到锣鼓声便拿着灯笼或火把出来,观看着游行队伍前头的表演。 几个踩高跷的走在前面,手里摇晃着火把,敲锣打鼓的跟在后面,然后是几个大头娃娃晃晃地走过来。 就这么简单的算是仪仗吧,可走到村中,却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不断有百姓跟上来,小孩子更是欢蹦乱跳地围着转。 火把、灯笼闪亮,汇成了越来越长的光明的长龙。 踩高跷地看到了郭大靖及家人,拱手施礼,高声叫道:“过年好,吉祥如意。” 郭大靖也拱手还礼,大声道:“过年好。” 仪仗队走了过去,郭大靖等人也不插队,还伸手示意那些相让的百姓。直到队伍最后,郭大靖等人才说笑着跟了上去。 “大头娃娃,大头娃娃。”蓉儿欢叫着,扯着郭大靖的衣袖,央求道:“靖哥哥,你把那大头借来让我玩呗!”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好啊,你怕你那小身板,顶不起个大头呢!” “能,能顶起来。”蓉儿不服气地说道。 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脑袋,笑道:“到时候你跟着,随你挑。”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拉起阿秀的手,蓉儿走在两人中间提着灯笼,三人不时说笑着,随着人流火光向前走去。 游行的队伍走过老村,又穿过新村,引来了更多百姓的加入。 韩仲举着火把,和淑贞并肩走进了队伍中,韩山童背着提小灯笼的小英走在前面。 听着女儿不时发出的咯咯的笑声,淑贞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笑着走着,听着锣鼓声,看着不时路过的雪雕雪人,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昂首阔步地走在辽东的大地上,走在属于自己的田地里。 队伍中,郭大靖呼出浓重的白气,脚步越来越有力。抬眼再看长长的逶迤的火龙,滚滚向前,似乎能冲破所有阻碍,一飞冲天。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年后,滑雪 春节五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郭大靖早早就赶到了军营,官兵们也准时集合,又开始了军事训练。 训练的强度并不算高,放松之后再紧张起来,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何况,郭大靖马上要开始新的训练科目——滑雪,就算让将士们先做下准备活动。 打造的滑雪板、雪杖已经有了几百副,剩下的就是场地了。也不用太过专业的雪场,在岛上找了处高坡,也能将就着使用。 郭大靖带着几个军官和全部的夜不收视察完雪场,并作了演示和解说。 “建虏惯于在冬季发动,我军不能总是被动防守,更要主动进攻。”郭大靖把雪杖交给亲兵,说道:“在林海雪原中,滑雪比骑马更加有利,还没有草料的担心。” 林海雪原、密营据点、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正在做着一年或两年后的准备。兵要练得好,还要看具体的形势,他才会实施计划。 刘兴治挠了挠头,既钦佩又有些犯愁地问道:“大人,就怕学不会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看着难,其实挺容易。学得快的人五六天就差不多,就是再慢,十天半个月,或者是一个月,也足够了。” 在积雪覆盖的山林中,滑雪胜过骑马,还不用携带草料,更适合长期坚持作战。而这,正是敌后根据地的特点。 你潜入袭扰一下就撤回,等于是飞刀,扔出去就完了。可敌后根据地则象钻到敌人腹心的利刃,使敌人不得不防范,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再配合外围的部队,就能形成内外夹击的有利态势。如果建虏无法剿杀,为了摆脱被动就只能收缩战线,把根据地排除在外。 挤!这又是敌后根据地所具有的一个功能。 既然是根据地,就要始终处于活动的状态。不能说春夏秋占据,冬天再全部撤回。 平常的军事训练,已经能够满足春夏秋作战的需要;冬天的作战准备和训练,则有所欠缺。 “来吧!”郭大靖也不废话,招呼着众人穿上滑雪板,在一处缓坡上先教授平衡的姿势。 将士们有灵巧的,肯定也有笨拙的,郭大靖也不想始终来当滑雪教练。他准备先培训出一批教练,然后他就又能够轻松了。 当然,也不要求将士们达到太高的滑雪水平,基本的平衡,基本的滑降技术,以及两种转弯技术,也就够了。 正常的学会,四五天时间,这是郭大靖的估计。再多个几天也没关系,能在正月里结束滑雪训练,以后自己多加练习,慢慢熟练吧! 过完正月,就要向旅顺堡运送武器弹药和粮草物资,并集结军队,占领金州在今年是势在必行。 至于时机,结合历史轨迹,郭大靖有过分析和判断,并认为十有八九会发生。且时间,不会迟于四月份。 因为,就现在后金与蒙古诸部的态势来看,察哈尔部西迁后,只剩下多罗特部拦阻在后金与哈喇慎部之间。 只要击败多罗特部,再与哈喇慎部结盟,后金也就扫清了察哈尔部在辽东的所有势力。 这样的话,察哈尔部对后金西面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不能说是彻底,可对于后金来说,却又是扭转形势的一大步。 明国、蒙古、朝鲜,三方的抗金联盟已没有朝鲜,再打掉蒙古,也就只剩下明国独力对抗了。 先去羽翼,先除弱敌,皇太极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一点也不难猜。 而且,由于虎墩兔兼并蒙古诸部、自撤藩篱的愚蠢,导致很多蒙古部族归附后金,壮大了后金的力量。 也就是说,打击归属虎墩兔的蒙古诸部,既能抢得人口牛羊,又能削弱察哈尔部的力量,还能得到其他蒙古诸部的归附,可谓是一举三得。 有这么多好处,皇太极是肯定要发动的,不仅是郭大靖有此判断,很多人如果仔细分析,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先找块儿空地,前后左右的做站立下蹲的动作,适应一下滑雪板……” “双脚的八字,开口大小控制速度,慢慢地向前滑行…… 郭大靖认真地教授着滑雪技巧,雪场上却不时有士兵摔倒,引起阵阵哄笑。 但也有身体敏捷、平衡性好、领悟能力强的,虽然滑得还慢,却已经掌握了一些滑雪技巧。 其实,不用教,在实践中摸索,也能学会并掌握滑雪。 但有郭大靖这样的专业指导,一句话可能就节省了半天一天,或者是更长时间的摸爬滚打、自己摸索。 既是一种作战行进的技能,又是一种娱乐的形式。本来的军事训练,也变得不是那么死板严格。 郭大靖就先放松开来,不时展示自己的滑雪技艺,在别人羡慕钦佩的目光中,甚是得意,不时哈哈大笑。 官兵们也逐渐放开,在雪地中或走或滑,或适应滑雪板,有人摔得四脚朝天,不时引起阵阵笑声。 挺好,这样的氛围,或许能学得更快。嗯,再加些奖励,效果应该更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郭大靖当众宣布,十天后举行滑雪演练,取三十名优胜者,每人赏银二两。 几十两银子的激励,能够涌现出一批出色的教练,能够让官兵们更有练习的热情,郭大靖认为很值。 后世的思维习惯总是不好改,郭大靖很注重物资奖励。当然,是在量力而行的情况下。 一道俏立的身影将郭大靖的目光吸引过去,是藤野英,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滑雪的训练。 郭大靖交代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你琢磨出来的新玩艺?”藤野英见郭大靖走来,展颜一笑,说道:“去年在朝鲜打建虏时,倒没见你用过。”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时,我用过两回。后来嘛,觉得不好瞎显摆,便没在人前滑过。” “挺好的。”藤野英抿了抿嘴角,说道:“上坡时一样走路,下坡时便滑行如飞,连骑马都赶不上。很适合冬季行进,还很简单易学。”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想学嘛?我教你。” “好啊!”藤野英就等这句话呢,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教啊,别摔着我。” 手把手的教,只要你不害羞! 郭大靖用力点头,取来滑雪板和雪杖,给藤野英穿好,耐心地讲解要领,教授滑雪。 “老百姓也可以来学吧?”藤野英小心翼翼地做着运动,随口问着。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郭大靖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军事训练,不也是有民兵,并希望百姓有能力都要学嘛!” “想要全民皆兵的话,恐怕没有一两年是成不了的。”藤野英划动雪杖,笑道:“简单啦,松手,看我滑下去。” 郭大靖听话,让松手就放手,藤野英顺着缓坡下滑,却没掌握刹住的要领,连连惊叫,一头栽进了旁边的雪里。 ……………… 军事训练,打造武器装备,年后的时间过得既紧张又忙碌,大战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正月只剩下七八天,敌情消息便陆续传来,皇太极要对察哈尔部动手了。 “皇太极派人传令,要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部、喀尔喀等归附蒙古诸部准备人马,刻期出发,与后金军会合,共征察哈尔部……” 郭大靖召集众将,宣布了最新的军情,朗声说道:“时机到了,我军加紧准备,二月便兵发旅顺堡。” 刘兴祚建议道:“物资运输要用到很多船只,是不是请示毛帅,派水师赶来支援?” 郭大靖点头,说道:“此议极好,某这便写书信,派人急送皮岛。同时,命令捕鱼船队也赶来,运输人员物资。” “不知道建虏攻打察哈尔部,会出动多少人马?”刘兴治说道:“如果谨慎的话,等进一步的情报,或许更好。” 刘兴祚不待郭大靖摇头,便否决了兄弟的建议,说道:“不管建虏出动多少人马,收复金州都是势在必行。大半年的准备,就是为了此战,不可瞻前顾后。”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部,两黄旗是肯定要随行保护的。但作战的时候,他又不舍得损失嫡系人马,至少要带上两旗去打仗。” “至少四旗。”刘奇士很笃定地说道:“剩下四旗守家,机动兵力最多两旗。” 刘兴祚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基本上可以确定。只是两旗人马,旅顺堡倚坚防御,我军从后抄袭,胜算极大。” “希望毛帅能多派兵力助战,争取一战就打得建虏损失惨重,今年再无力攻打。”郭大靖说道:“在情报和消息最后确定前,咱们先按第一个作战计划实施。” 众人没有异议,尽管作战计划相对保守,是按照皮岛总部不派援兵,或派的较少的情况制定的,但却最是把握。 军议已定,众将纷纷离去,各回所部进行动员和准备。 “二月出兵的话,还要在旅顺堡等上多半个月,才可能化冻冰融。”刘兴祚留了下来,提醒着郭大靖。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命人打造了大批防御的器械,就算不好动土挖掘,在野外也能抵挡建虏的冲击。” 刘兴祚垂下眼帘,知道郭大靖所命人打造了厢车、鹿砦、拒马、大盾等物,但他觉得还不得很把握。 “我已经想到办法,把防御器械进行下改造,坚固程度会有很大增强。”郭大靖似乎看出了刘兴祚的担心,笑着说道:“话说,咱们是不是又该放出谣言啦?” 刘兴祚点着头,笑道:“再等几天,最好是皇太极出征之后。” 郭大靖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臂,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啦!估计毛帅那边,也会掌握时机,散播谣言的。” “放心吧。”刘兴祚颇有信心的样子,转身而去。 征讨察哈尔部,为了传国玉玺,皇太极要称帝。连续的谣言,对于皇太极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最关键的是挑拔了后金高层内部的关系。 至少从最近的情报上看,皇太极想实施的方针政策,并不顺利。 而在郭大靖看来,这些方针政策对于建虏统治区的稳定,对于缓和阶级和社会矛盾是很有利的。 只要皇太极一天不能称帝,不能唯我独尊,后金的封建化进程就难以实施,至少是举步维艰。 后金贵族一是不想有个生杀独断的皇帝在上面,自己朝不保夕;另一方面,奴隶主的日子多滋润,特权要受到制约,肯定是反对和阻挠。 不能封建化,后金就类似于部落联盟,不能集中全部资源和力量,实力就要打折扣。 可惜,崇祯倒是能乾纲独断、金口玉言,但却是祸乱之根。别说他勤勉、节俭,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优点并不能兴利除弊,更不能使大明振作革新。 郭大靖离开军营,直接去了作坊,把改进的方法交代给管事儿,并立刻开始打造制作。 改进并不难,甚至是很容易。就是把厢车、鹿砦、拒马等防御设施,能够钉在地上,增加其牢固性,使敌人难以快速搬开。 长铁钉、尖木桩都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改造的就是在厢车、鹿砦等器械的底部,钻出孔洞,或者加上木板底座。 总之,就是能把这些防御设施固定住。只要建虏不能倚仗马速迅速冲上来,他们就只能面对激射而来的铅弹。 对于重火枪手的保护,则倚仗大盾。大盾顶端是v形,可以架起火枪;火枪手还能在大盾后装填子弹,尽量避免弓箭的杀伤。 这些布置和防护,都是为了在野战中能迅速构筑防线,并在没有壕沟胸墙的情况下阻击建虏。 很多防御器械被运至码头旁的仓库,郭大靖也多次前往,能搬动的多收进了空间之内。 靠古代的运输,不仅耗时费力,作战时可能还供应不及。有了空间的存储,不是全部依赖,只是救急所用。 粮食已经腾出了大半,仓库里始终存放着,也让岛上的军民们安心。还有不少分给了参战的诸岛,保证官兵们有足够的体力,保证军事训练的正常进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分地,各方行动 收复金州后的分赃协议已经达成,按照出动的人马和作战的战绩,广鹿岛就能分到四十万亩耕地,其他岛最少的也有十五万亩。 如此数量的耕地,意味着粮食的充足,对于各岛参战官兵来说,还能享受到最新的优惠政策,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热情和积极性高涨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广鹿岛官兵的精神状态,郭大靖是看在眼里的。 管中窥豹,其他岛上的官兵估计也在摩拳擦掌,甚至会为了能够出征而争抢。 十亩地,足够一家吃用,就是不依靠饷粮,就是捐躯沙场,也为家人找到了活路,没有了后顾之忧。 再说,以前没有这政策,不也得上阵厮杀?这等于是额外的奖励,足以令人激动振奋。 光靠着官兵们对建虏的仇恨,郭大靖觉得还不够。至少,在他看来,缺乏物质激励,情绪上的高涨终有降温冷却的时候。 刻期出征的命令一下达,岛上的官兵们把新政策也带回了家中。 与以前出发打仗的情绪不同,不是不担心亲人的安危,而是心中更宽,除了向建虏报仇雪恨,除了挣粮饷养家,更觉得出生入死是值得的。 一张张的字据,盖着大红的印章,士兵们只要填上十亩田地所要给予的人名,并有证人画押,战后不管生死,田地就算到手了。 韩仲此时便当着淑贞的面儿,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儿子韩山童的名字,并请淑贞按上手印。 淑贞也懂,这是类似于遗嘱,由自己见证,是信任。 韩仲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儿子的头,向淑贞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以后,对这孩子,还请多加照顾。” 淑贞勉强挤出笑容,还了一礼,说道:“韩大哥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韩山童倒没有别样的感情,嘿嘿笑着说道:“爹,我已经长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能去当兵,和您一样。” 韩仲看了一眼儿子,微笑不语,也不说自己的反对。且让儿子快活三年,到时候自己如果还活着,就再说参军入伍的事情吧! 淑贞不是很理解韩仲为何要撇下半大的儿子,去战场上厮杀血拼。 尽管她已经知道韩仲的妻子父母直接或间接地都死在建虏手中,但报仇雪恨真的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或许,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说,确实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为此而能殒身不恤。 所以,对于韩仲,淑贞的心里还多了很多的钦佩。 “哪天出发,提前说一声。我,我包饺子。”淑贞有些脸红,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的主动。 韩仲愣了一下,但随即在儿子发出的欢笑声中,展颜点头。 十亩地,在百姓们的心目中,正常收成的话,已经足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再加上土豆的种植效应,更是在岛上的军民中掀起了一阵轰动。 “十亩地呀!”无数人为之眼红心动,其中就包括张膀。 十亩地全种土豆,两三万斤的产量,够一家人吃上几年吧? 可看看妻子,看看小妹,再看看刚会爬的幼子,张膀又泄了气。就是给一百亩又怎样,谁来种呢? 妻子看透了丈夫的心思,温言劝慰道:“当兵打仗的给十亩,对老百姓不是也有章程,耕十亩给一亩收成嘛!按他们说的那个土豆,一亩地两三千斤,也够家里人嚼裹了。” 张膀轻轻点头,说道:“咱们全家差不多能种二十亩,风调雨顺的话,两亩地的收成够吃,还能有点剩余。” “二丫能看着小宝,我和你一起耕种。”妻子微笑着说道:“种上半亩苎麻,连衣服都有了。” “再种半亩蔬菜,一家子就全够了。”对于妻子的温言细语,张膀咧开了嘴,笑了起来,憧憬在心中升起。 种植超四千年,曾是重要纤维作物的野生植物便是“苎麻”。 由于苎麻种植难度低,适应性强,用途广,使得它成为了我国古代的最为重要的纤维作物。 到了明代,不仅南方有种植,北方绝大部分地区也开始种植苎麻了。 而苎麻的制品不仅有夏衣、麻布、麻绳,还有常用于造纸、酿酒、制糖、造船等,就连它的叶子“苎麻叶”也成了人们常吃的一种食物。 对于要种植的农作物,郭大靖已经进行了规划,包括粮豆麻果蔬等多种。 既然要往自力更生上发展,生活所需的,有种植条件的,便要进行适量的种植。而麻布,在以后的用量可能会大幅增加,将浸过油之后包裹炮弹。 同时,豆子和苜蓿的种植,也将为骑兵的扩充,提供更为充足的物资供应。 至于果蔬,也是生活物资的一部分。它们生长期短,也能充饥,比传统作物更能适应小冰河期的寒冷。 老百姓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天灾的威力,郭大靖却要尽力避免。回暖晚、下霜早,象水稻、麦子这样的传统作物,歉收都是轻的。 当然,建虏同样也没有手段来抵御天灾。今年还是传统的种植,明年的大饥荒也就不可避免。 ……………….. 皮岛。 陈继盛走进屋,施礼已毕,在毛文龙的示意下落座。 毛文龙在写着奏疏,报告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抢夺传国玉玺,借此铺平他称帝的道路。 皇太极欲称帝的情报在天启帝未死时,便已经传到京师,引起了朝堂上的震动。 现在换了新帝,再加把火,使朝廷更重视建虏,并为东江镇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就目前的各部明军,明眼人都能看出,辽西明军虽然装备好、待遇好,可却不敢与建虏野战,只能依据坚城防御。 只不过,这些明眼人中有没有崇祯,却是不敢确定。 还有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能看出来,却不说,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什么宁远大捷、宁捷大捷去吹捧辽西明军。 可不管怎样,毛文龙也要借此机会展示东江军的牵制作用。 皇太极不是亲征察哈尔部吗,东江军占据金州,正好有充分的理由。 不仅仅是收复失地,也不光是夺取土地以解决粮食问题,还有牵制建虏的重大作用。而这,恐怕才是朝廷在意的。 奏疏写完,毛文龙才收起笔,抬头看着陈继盛,微笑着说道:“本帅上奏朝廷,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你说,朝廷会有何反应?”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会援助虎墩兔吧。毕竟,两家是在共抗建虏。” 毛文龙不敢确定,实在是对新皇帝的脾气禀性、思维方式不够了解,也只是随口一问。 陈继盛拱手道:“本部这边能尽快出动的人马在一万五千左右,不知大帅是否全部带上?如果再等些时日,兵力会更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全部出动吧,此战关系匪小,影响到东江镇的发展和存亡。一万五千人马,已经足以收复金州。” 新皇帝不够太了解,但冷血无情却已经表现出来。 粮饷断绝到现在,如果没有郭大靖的筹措,没有孙国桢的帮助,东江镇恐怕已经象历史上那样饿殍遍地,一片凄惨了。 本部一万五千,诸岛联军一万两千,加在一起是两万七,已经是东江镇全部额兵的三分之二。 现在还值冬季,皮岛、云从也要防备建虏蹈冰来袭。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却不可不防。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建虏便是两旗来攻,如此兵力也能够抵挡了。” 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差不多,毛文龙和陈继盛也认为建虏最多就能出动两旗兵力,甚至是一旗。 按照当时八旗的平均兵力,也就是二十五个牛录,七千五百人计算。两旗人马倾巢出动,兵力就是一万五千。 倾巢而出,毛文龙和陈继盛认为不太可能,一万建虏,再加三五千蒙古、朝鲜、包衣的杂兵,应该就是极限。 如果只是倚坚防守的话,旅顺堡放一万守军,就足以令建虏无功而返。但郭大靖制定的抄袭反击,没有建虏两倍的兵力,毛文龙觉得不把握。 陈继盛对于全部出动没有异议,此战关系东江镇的生存和发展,不得不打,也不得有失。再怎么完全的准备,也不过分。 “大帅要亲自坐镇指挥吗?”陈继盛说到了这个一直没有确定的问题。 毛文龙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大靖要借本帅的声名诱敌来攻,本帅亦想考察下他的能力。再者,若能收复金州,镇守的将领便要马上确定。” 参战的将领不少,郭大靖也希望毛文龙和陈继盛能来一个坐镇。否则,一旦出现不同意见,战场上就很容易坏事。 毛文龙现场看过旅顺堡的防御工事,对此战是很有信心的。再不济,建虏也是无功而返,攻下旅顺堡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那我便留守皮岛,静候捷报。”陈继盛同样也有信心,但却不争功,始终保持着比较平和的心态。 毛文龙喝了口茶水,不忘吩咐道:“分流的百姓要提前准备,战后便是春耕,耽误不得。” “大帅放心。”陈继盛说道:“一月后,三千户军属或百姓,只要船回来便可接走。”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能收复并稳固占领金州,包括皮岛在内,将有一大批军民迁往金州屯垦耕种。 人口一出一入,各岛的物资压力都将大大减轻。而秋收后,不出意外的话,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的粮食物资基地,取代原来朝鲜铁山基地的作用。 同时,东江镇对于逃亡辽民的安置能力也大大增强。人口越多,兵力更多,从而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如果不是朝廷断绝粮饷,毛文龙不会如此重视收复金州,并在辽南建立稳定牢固基地的作用; 如果不是失去了朝鲜的基地,毛文龙也不会投入如此多的兵力,为了金州千万亩的耕地; 如果不是一年来郭大靖所发挥的才智,使东江镇在武器装备和粮饷物资上有大的改观,毛文龙也会因为担心战损,而不敢在金州投入重兵。 但现在,压力和机遇并存,都集中在了金州,由不得毛文龙不使出全务,务求战则必胜。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郭大靖那边。他已经作出了保证,并用实际行动让毛文龙放心。那就是,集结于金州的军队,在粮食上,没有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连吃饱饭都不能满足,还怎么调动军队,还怎么发动大战? 可以说,东江镇在历史上少有大规模行动,粮草物资的匮乏,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 同理,建虏的粮草物资,也只能使其一年内顶多发动两次大规模作战。甚至于,需要长期围困进攻的时候,建虏需要一两年的准备。 ………………. 沈阳。贝勒多尔衮的府邸。 “贝勒爷,汗王谕令已经颁下。”刚林躬身禀报道:“两白旗随征察哈尔,马上准备,刻期出征。” 多尔衮微抿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说道:“既是汗王谕旨,自然要遵照执行。给各牛录传令,限期四天,集结出发。” 刚林躬身应喏,转身退了下去。 多尔衮转身进了内室,阿济格、多铎都在,兄弟三个聚在一起,显然是在商量着什么要事。 “到底还是轮到削弱咱们两白旗了。”阿济格听到了刚林的禀报,轻捻着酒杯,冷笑着说道:“除此以外,要带上咱们,也是不放心,想随时监督吧?” 多铎还小,但也有心智,说道:“除了两黄旗,其他六旗都是要削弱的。征朝鲜,镶蓝旗损失不小;宁锦之战,正蓝旗和两红旗充当主力。咱们两白旗,也躲不过去的。” “说是给补充,看镶蓝旗的现状,便知道他是口不应心。”多尔衮坐了下来,轻抿了一口酒,沉吟着说道:“但咱们既要出征,便不能怠战,免得被他抓住把柄。” 阿济格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奈,耸了耸肩膀,说道:“谁让他是汗王呢,听令作战便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着多尔衮,“谣言对你不利,你可千万要小心。” 第一百九十章 多尔衮的心思,聚旅顺 谣言指的自然是郭大靖等人炮制的老奴的传位之秘,把多尔衮牵扯其中。 多尔衮对此的心情是矛盾的,既觉得自己有继位的可能,又知道此事定然引起皇太极的猜忌,不得不小心从事。 “兄长放心。”多尔衮笑了笑,说道:“敌人散布谣言,殊为可恶,不过是想引得我后金自相残杀,我不会中计的。” 阿济格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中计,就怕别人心中猜疑,终会找借口处置你。” 多尔衮说道:“只要行事小心,作战勇猛,他又上哪抓我把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济格喝了口酒,说道:“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阿济格因为擅自主持其弟多铎的婚礼,被削去爵位,后来再恢复,却失去了旗主之位。对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多铎点头称是,说道:“便是再小心,恐怕也躲不过去。他想处置你,早早晚晚会找到理由。” 多尔衮笑着说道:“无妨。只要不是大罪,凭两白旗的实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在努尔哈赤死后,将自己统率的亲军全给了自己的儿子原正黄旗旗主多铎。 此时,多铎的正黄旗拥有35个牛录,虽后期皇太极将其改色为正白旗,但实力并没有被削弱。 而在当时改色后的正黄旗拥有25个牛录,改色后的镶白旗因多尔衮的依附拥有30个牛录,改色后的镶黄旗拥有15个牛录,其余的四旗无改色实力也依旧。 可以说,此时八旗中实力最强大的就是多铎的正白旗。再加上多尔衮的镶白旗,两白旗的实力相当雄厚。 而这,恰恰正是多尔衮兄弟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皇太极不敢轻易下手铲除的重要原因。 但皇太极有汗王的大义名分,又得到了代善两红旗的大力支持。阿敏和莽古尔泰各有一旗,却未能结盟,抱团对外。 当时八旗的形势比较微妙,皇太极也没有绝对的实力压服诸贝勒。 所以,皇太极只能采取逐渐削弱的手段,利用汗王的权力,在征战中让其他六旗承受战损,两黄旗则是轻易不动用。 此消彼涨,皇太极也是没办法,只能采取这种比较缓慢的策略。 “除了实力,还有战功和威信。”多尔衮看得比较深远,微笑着说道:“此次出征,正是你我兄弟扬名立威的好时机。” 阿济格和多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尽管努尔哈赤当初确定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这些和硕额真,共议国政的制度。 但代善等三大贝勒因为年纪、资历和战功,话语权远超其他贝勒,并能与皇太极并南而坐。 再看这些议政的和硕额真,代善和岳讬是父子,阿敏和济尔哈朗是兄弟,莽古尔泰与德格类是哥俩儿,阿济格等三兄弟是一奶同胞。 皇太极看似老哥儿一个,但却能拉拢岳讬、济尔哈朗,也不是独成一派。 现在岳讬死了,不仅是代善没了儿子,皇太极也失去了一个臂助。 总之,现在的形势不管是实力上,还是政治上,皇太极都比历史上要艰难。特别是要称帝的野心被披露,更是引起了其他贝勒的凛惧和提防。 “听说皇太极有意让豪格补岳讬的缺儿,参加议政。”阿济格看着两个兄弟,“这恐怕不好阻止吧?” 多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觉得,要阻止也是别人的事情,咱们置身事外最好。” 多尔衮表示赞同,说道:“豪格是个蠢蛋,提升起来也无大用。咱们不仅不能出头,还要表示支持。” 阿济格想了想,觉得这样能够让皇太极的猜忌小一些,也就同意了兄弟们的建议。 ………………..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及归附的蒙古人马亲征察哈尔,在辽东的布署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莽古尔泰奉命率本旗人马前往辽西,拆毁被明军弃守的锦州、大凌河等城池;阿敏调往凤城,防御镇江至秀岩的防线;代善的两红旗前出辽阳,负责海州至秀岩的防线。 这样的布置中规中矩,鞍山驿、秀岩城外的袭击战,显然让建虏震惊之余,也提高了警惕。 至少,郭大靖这个名字,已经被很多建虏高层所知道。特别是代善,在朝鲜死了两个儿子,就是郭大靖的杰作。 当然,代善只知道一个儿子是被郭大靖所杀,却不知道都是他干的。 好在郭大靖是驻守在广鹿岛,不能时时登岸深入。只不过,这也正好给建虏造成了一定的错觉。 就在皇太极率领部队开出沈阳,向西而去,征讨察哈尔部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七,郭大靖率领广鹿岛的两千先头部队,登上了旅顺港的码头。 得到消息的李维鸾,亲自率领部将出堡迎候。 天气还是寒冷的,但两军会合,众将聚集,气氛却是热烈的。 皮岛本部已经传来将令,毛文龙将亲赴旅顺堡坐镇指挥。这就解决了整个作战听谁命令的问题,但整个作战计划,还是按照郭大靖和众将商议后的执行。 更令李维鸾等将领感到震惊,且又信心十足的,则是广鹿岛部队的士气和装备。 一千重火枪手,以及配属作战的刀盾兵,已经是东江镇中最有战力的部队。 而旅顺城头,先期运来的红夷大炮,也已经全部就位,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就等着建虏来攻,打他们个血肉横飞。 “第二批部队也将于近日抵达。”郭大靖与李维鸾相携入城,还作着介绍,“主要是轻火枪兵,以及炮兵。” 皮岛本部答应支援的三十门佛朗机炮及炮手,早在年后便赶到了广鹿岛,按照郭大靖的安排,进行了相应的训练,并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李维鸾又听到了好消息,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郭将军亲自训练的部队,定然是战力强悍啊!” “东江镇都是敢战之兵,可不独独我广鹿岛的兵马。”郭大靖嘴上谦逊着,但心中却深以为然。 要说武器装备,广鹿岛的火器兵占了将近一半的比例,这在当时,已经是极为独特并强悍的军队。 而其他明军,火器装备的也不少,但三眼铳是什么落后东西,烫手山芋般的鸟铳,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郭大靖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广鹿岛的军队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是所有明军中最为犀利,最为先进的。 如果是倚坚防御,他自信能够抵挡两三倍敌人的进攻;如果是象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十倍之敌也有信心。 李维鸾等将领对此也心知肚明,此次收复金州作战,主力就是广鹿岛的部队。以后驻守金州,这支部队也是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郭大靖往旅顺堡运送屯积的粮草物资,也是他得到众将敬重的主要原因。 在朝廷断绝粮饷的情况下,没有这些物资,别说发动上万大军,就是守住旅顺堡,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部的夜不收已经全部出动,并配有少量部队,在南关一线展开屏障。”李维鸾边走边介绍道:“对于旅顺堡这边的兵力集结和调动,建虏难以侦悉。”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李将军的布置,可谓滴水不漏,郭某佩服。”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各部集结,完成布署,差不多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希望到那时,地皮能够化冻,哪怕比较薄,对作战也是有利的。” 李维鸾微皱眉头,没有马上答话。尚可义在旁说道:“看今年的气温,恐怕要到月底。” 春暖冰融来得晚,下霜降温来得早,小冰河期的影响,正在逐渐体现,并逐渐加重。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即便不能化冻,也不影响咱们展开行动。对此,我已经改造了很多防御器械。” “再者——”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天冷就有天冷的打法,在朝鲜的时候,咱们就浇冰立障,抵挡过建虏。” 李维鸾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倒是忘了这茬。”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城外的工事,“我马上发动士兵,再立障浇冰,多一层防护。” 郭大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为了取得胜利,再怎么小心谨慎,再怎么多加布置,也不为过。 进到堡内,郭大靖与众将巡视了城防,边走边商议,又完善了防御的战术打法,务求在城下尽量多杀伤敌人。 “按照郭将军的建议,城下的壕沟、工事只有百步左右。”尚可义伸点着介绍,“不只是红夷大炮,重火枪也能居高临下,直接打击进攻的建虏。” “红夷大炮暂不开炮,诱使敌酋靠近指挥,再集火轰击。有抛石机,用爆炸弹和燃烧弹反击,也能抵挡住敌人的一两波进攻。” “重火枪手挑选出了一百名,以五人为一组,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头目……” “战壕内配备了火枪兵、弩手、长枪兵、刀盾手,既能远程射击,又能抵挡冲进来的少量敌人……” 火力覆盖,上下重叠。郭大靖听着讲解,眯眼望着城下,连连点头,不时称赞几句。 构筑了类似棱堡的斜面,旅顺堡已经是比宁远还要坚固的要塞。而且,在城外构筑工事,再有城上的居高临下,火力投射将成倍增加。 阵地前的宽深壕沟,以及密布的尖木桩,不是要彻底阻挡,而是迟滞敌人进攻的速度,使其暴露在交叉火力下,付出惨重的死伤。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百米,除去城下的阵地距离,集火轰击建虏的大头目,完全没有问题。 “我再抽调两百重火枪兵,三百轻火枪兵,加强城防。”郭大靖慷慨地又给旅顺堡增加了五百火枪兵。 李维鸾拱了拱手,感谢的话不要多说,要谢也谢不过来。 尽管郭大靖要率本部的主力进行抄袭截击,但在旅顺堡下的战斗,能够多杀伤敌人,也会减轻他的压力。 目光长远,这是郭大靖的优点。并不着眼于广鹿岛的几千人马,以及自己的战绩。整个东江镇,都是他要考虑和照顾到的。 独木难成林。就以此次作战来说,如果没有其他岛的部队,以及皮岛本部的支援,光凭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兵力,并没有太大获胜的把握。 而且,不光是要各岛出兵助战,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也要说得过去,不能拖后腿,影响整个战局。 “禀报大人,张攀将军率鹿岛人马赶来,船只已经入港。”一个士兵跑上城头报告,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商量。 “郭将军稍待,李某前去迎接。”李维鸾拱了拱手,告了声罪。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张将军与某也是故人,有提携大恩。走,郭某与李将军同去。” 尽管职衔高于张攀,甚至于李维鸾等将领也在其下,但郭大靖从来没有表现出倨傲的神态,始终是那么平易随和。 从战功上看,郭大靖升到游击并不为过。可在资历上,他不过才有一年的军龄。 郭大靖当然知道很多人心中是不服气的。人家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晋升得那么艰难,自己却象坐了火箭,搁谁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所以,郭大靖一直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对友军也是异常的慷慨。 粮食物资,武器弹药,能拿出来的,郭大靖不吝啬。特别是粮饷断绝的这几个月中,郭大靖更成了各岛渡过饥荒的关键。 以心换心,郭大靖觉得自己做到了。如果再有心怀怨忿的,那他也不惮日后区别对待。 而这次收复金州的行动,郭大靖还把它当作了试金石。谁是真心协同作战,谁是虚应故事,他会留意观察,记在心中。 毕竟,毛文龙变卦的可能性不大,他以后就是镇守金州的主将,统领的不再是广鹿岛的人马,而是诸岛的联军。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骑马直奔港口,在路上便碰到了张攀及亲兵。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终军议 隔着一段距离,双方便都勒马停下,翻身下马,笑着迎了上去。 张攀抢上两步,率先施礼,“末将见过郭将军,李将军。” “张将军,有礼。”郭大靖笑着还礼。 李维鸾一摆手,笑道:“老张,你又瞎客气。什么末将,臊我李某哪?” 张攀有些不好意思,李维鸾和他倒是较熟,可郭大靖曾是他的手下,现在职衔超过他。 对于见面的情景和礼数,他设想过,觉得礼多人不怪,还是别摆老资格。 有李维鸾这么一说,郭大靖也好说话,笑道:“都是袍泽兄弟,本就不该如此多礼。郭某还曾是张将军手下的小兵,提携之恩末齿不忘。” “不说什么提携之恩,太过见外。”张攀摆手,心中也松快许多,说道:“郭将军完全是凭着战功和本事晋升,张某也为此深有荣焉。” 李维鸾连连点头,故意打诨就是想解除两人的尴尬,但见两个都大度,也放下心来,笑着相请,共回堡内叙话。 郭大靖目光一扫,走过两步,笑着和旁边的周庆打着招呼,“周大哥,久未相见,一向可好?” 周庆赶忙施礼,说道:“见过郭将军。” “不必多礼。”郭大靖伸手扶了一下,笑着对众人说道:“周庆周大哥,郭某从建虏统治地逃亡的时候,便是他的指引。没有他,没有张将军的收留赏识,也就没有郭某的今天。” 周庆的眼睛有些潮湿,讷讷地说不出话。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感恩念旧,已经身为游击将军,地位相差悬殊,却毫无倨傲轻视之意。 郭大靖确实是这样的脾气禀性,但也希望打造一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形象和人设。 没有人愿意和忘恩负义、小人得志的家伙做真心朋友,郭大靖可能学不来毛文龙的驭下之道,但他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真心换真心。 众人说笑着,多数都在感慨,郭大靖一年前还是辽东逃人,现在已经统领数千精锐,在向建虏讨还血债。 张攀觉得自己带周庆过来,真是一招好棋。郭大靖还是那个念旧感恩的人,没有变。 插曲很快过去,郭大靖等人在李维鸾的邀请下,再次返回旅顺堡,受到了热烈的款待。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家山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的部队陆续抵达旅顺。 按照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各岛都按约定出动了人马,使得集结旅顺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 对于土地的渴望,再加惧怕朝廷的断粮断饷,各岛将领都希望在战后获得能够养活本部人马的田地进行耕种。 在南关岛构筑坚固防线的话,只能算是半个金州。显然,这已经不够满足众人的胃口。 而要拿下整个金州,就要把防线至少前推到石河驿、小黑山、红咀堡。 在地图上看,防线较宽,似乎不是很好防守。但这只是纸上谈兵的见解,只要守住交通要道上、重要据点,建虏想要深入金州腹地,就要一个一个地啃下来。 这就好象宁远的作用,不打下来,建虏就不敢绕城而过,前去攻打山海关。 郭大靖也认为土地抢得越多越好,对于构筑堡垒工事也有自己的独特办法,并为此制定了备用的计划。 “第一道防线有两个堡垒,分别扼守住进入金州的两条大路。一是依托石河驿、小黑山,二是依托红咀堡……” “第二道防线是大黑山的卑沙城,第三道防线便是南关岛长余十几里的狭窄地带……” “根据这三道防线,郭某把金州分为三个区,南关岛以南为核心区,主要是安置百姓、设立军工作坊、扩建港口;南关岛至卑沙城为缓冲区,军民混住;卑沙城至第一道防线,为军管区,防范最严,也不安置寻常百姓……” “除了这三个区外,还要依托连云岛、长生岛,把哨地前推至复州,甚至是盖州,提供及时的预警……” 经过两次仔细的勘测巡查,郭大靖画出的地图已经十分详细,并拿出了稍显粗陋的大沙盘。 粗陋是从郭大靖的角度来看,很多山峦、河流的形状和标高,他无法得到准确数据,只能大致模拟。 但在众将眼中,这个大沙盘却令他们耳目一新,山川、河流、道路等形势一览无余。 “金州的西侧是普兰店湾,东侧是大海,不管是小黑山,还是红咀堡,都有背海之利。只要我军有强大的水师,不管是运输,还是登陆抄袭,都使建虏难以轻松攻破……” 郭大靖收起了教鞭,扫视众将,微笑道:“这便是郭某的愚见,请诸位多多指教。” 这其实只是后续的作战的计划,如何经营金州,郭大靖并没有细说。 就比如所设置的三个区的耕种,核心区主要种土豆、黑麦、玉米;缓冲区军民则种豆、苜蓿;军管区主要种麻、果蔬。 种植的作物也不是绝对地分野清晰,不得混杂。但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建虏就算能攻破两道防线,也难以获得以战养战的粮草物资。 李维鸾等将领互相目视,不由得或点头,或微笑。 “郭将军的谋划布置,已经如此详细,某是想不到别的补充了。” “呵呵,某觉得极好,倒不用再费脑筋了。” “郭将军,敢问如此布置,需要多少人马?”李维鸾微笑着开口问道。 郭大靖重新拿起教鞭,并把代表兵力的小红旗插在要固守的防线和据点上,一个小旗代表一千。 小黑山两千,红咀堡两千,卑沙城三千,南关防线三千,旅顺堡两千,一共是一万两千的兵力。 “这是郭某估算的最少兵力。”郭大靖解说道:“如果再有三五千的机动兵力,或者是百八十艘船只组成的水师,那就是固若金汤了。” 东江镇额兵三万六千左右,金州差不多就要占据一半。即便是最小的兵力配备,各岛驻军基本上也会抽调一空。 如果是毛文龙,或者陈继盛坐镇金州,众将显然不会有意见,有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金州田地多,地方大,但要受制于人;而驻防一岛,形如土皇帝般,更让某些人喜欢。 别人没说出这样的心思,但郭大靖却补充了一句,“毛帅决定把本部的六千人马,长驻金州。” 不少将领明显地松了口气,有这六千人马,再加上郭大靖和李维鸾的本部兵力,已经达到了最低配备。各岛再出少量的部队,凑个两三千,能够接受。 在朝鲜的铁山基地丢失后,云从岛的位置就很尴尬,除了能居住些军民,甚至可以说是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毛文龙认为云从岛上的田地也养活不了太多人,不如只留少量兵力,作为皮岛的后备。 同时,毛文龙准备把东江镇分为四协,他和毛承禄各领一协,郭大靖领一协,另一协的指挥官则是陈继盛。 皮岛两协人马,金州两协兵力,各岛驻军兵力减半,从而形成辽东、辽南两头重,中间各岛轻的战略态势。 对于兵分四协,郭大靖是不知道的。但他也有心理准备,升到参将简单,可要指挥东江镇近半的兵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最好的结果是副帅陈继盛坐镇金州,郭大靖以副手的身份,成为金州驻军的二把手。 郭大靖的目标远大,绝不会只满足于做一个岛主。即便是全军驻扎金州,听陈继盛或毛文龙的命令,他也能够接受。 广鹿岛实在是太小了,不管是人口,还是耕地数量,都没有了继续扩充人马的条件。 而要平辽灭虏,没有五六万人马,还得是装备精良的部队,根本就不用去想。 熟知历史轨迹,固然是最为有利的武器。但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要靠实力。 一年,两年,或者再加上明年的大半年,郭大靖的主要目标就是要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武器装备、战术打法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粮草物资。让将士们吃饱吃好,让他们后顾无忧,让他们能安心训练、放心厮杀。 还是那个思路,趁着皇太极抄掠京畿,郭大靖要能拿出至少三万人马,捣其老巢、毁其根基。 历史在改变,但改变不了小冰河期严寒的气候。 建虏在去年,已经出现了饥荒的迹象,靠着劫掠朝鲜,勉强捱了过去。 今年,通过攻打蒙古诸部,能够抢到大量的人口和牲畜,又能将巴地渡过一年。 但秋收的歉收或绝收,将使后金在明年彻底陷入饥荒之中,面临崩溃之局。 要么坐等强盗集团分崩离析,要么冒险赌一把,给皇太极的选择,只有这么两个。 无论皇太极选哪一个,对于郭大靖来说,结局都相差不多。后金分崩,意味着平辽灭虏的进程会更顺利;军事冒险,郭大靖则要给其沉重一击。 从感情上,郭大靖希望皇太极是坐等灭亡,希望京畿的百姓不遭受荼毒而家破人亡;可从理智上,一场决定性的大战,足以改变明金的整个战争态势。 现在的金州作战也是一样,成功则东江镇有了稳固的陆上基地,能够摆脱朝廷断粮断饷的恶劣影响,扩充发展也具备了条件。 机会,一定要抓住。面对最多能够出动两旗的建虏,给予其沉重的打击,差不多就能保障今年的安全。 郭大靖的教鞭指到了普兰店湾和小黑山、石河驿,说道:“我军将从这里登陆抄袭建虏,争取重创败退之敌。一仗打得建虏丧胆,再来进犯金州,他们就要步步为营,不敢长驱直入。” 李维鸾对此都已清楚,他和郭大靖的交流沟通最为频繁深入,微笑颌首,表示赞同之意。 步步为营的话,就要一个个地啃硬骨头。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还有第三道防线,建虏未打到核心区,损失就会相当大。 建虏人少,经不起消耗。金州守军倚坚防御,又有犀利火器助阵,在战损上肯定要少于敌人。 建虏会舍得付出上万伤亡的代价?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这又不是战略决战,只是一个金州,皇太极不可能拿出如此的本钱。 张攀等将领也明白了郭大靖要坚持抄袭建虏后路的执着,就是让建虏心生忌惮,为金州将来的安全打下基础。 “顶多再过十天,即便地面不化冻,沿岸的冰也将全部融化。”张攀坐船而来,已经看到了海冰消融的迹象,“登陆作战当无问题。” 尚可义接着说道:“普兰店湾内部极深处的海冰未必会全融,但在小黑山、石河驿,却绝无问题。” 普兰店湾呈喇叭状,伸入陆地六十余里。湾口向西南朝渤海敞开,三面被低山、丘陵环绕,湾内水域狭窄,岛屿与残礁众多。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认真勘测过,并结合历年的冰冻水情,才最终定下了不过于深入海湾,在接近海口的小黑山、石河驿登陆作战的计划。 就目前侦察到的沿岸海冰融化情况,即便是再深入一些,在新金登陆,也有很大的把握。 没有在半岛最狭窄的南关岛登陆截击,是因为当时登陆的条件所限,没有现成的港口码头,速度很慢,给旅顺的建虏以转身突袭的机会。 小黑山、石河驿离得比较远,建虏得到消息再回撤,郭大靖认为足够数千人马登陆,并构筑阻击阵地。 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出口比较宽阔,建虏除了走石河驿这条道路北撤外,还能走红咀堡、归服堡,进入复州后再转而向北。 当然,如果兵力足够雄厚的话,可以在两条路上都设置堵截阻击。 只不过,兵分则力弱,郭大靖也没有全歼来犯之敌的打算,而只做出了在石河驿、小黑山抄袭拦截的计划。 何况,建虏知道后路遭到抄袭,多半会原路直接杀回。等到撞得头破血流,他们想绕路走,就要再回到金州卫城,再转道走红咀堡。 也就是说,正常进入金州的大路应该只是一条,也被称为陆路南线。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毛文龙坐镇旅顺 辽阳——鞍山驿——海州驿——盖州驿——熊岳驿——五十寨驿——复州驿——栾古关驿——石河驿——金州驿——木场驿——旅顺口。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黄骨岛堡等等,则是因为“岛夷、倭夷,在在出没,故海防亦重”,而修筑的海防防御系统。 尽管也有道路连通,但却比较狭窄难行,远不如大路那么宽敞通畅。 所以,即便是兵力雄厚,对于这条道路的截击,郭大靖也不准备布置重兵,沿途袭扰即可。 最为关键的制约因素,则是在于水师的运载能力。全部出动的话,一次性投放近万人马和物资,已经是极限,不太可能两面兼顾。 而在小黑山和石河驿,郭大靖率领的本部人马,再加上三千支援部队,已经达到了七千。 现在郭大靖所讲述介绍的作战计划,是与毛文龙、陈继盛,以及李维鸾等人,反复商议后的结果。 毛文龙已经答应,至少会出动一万人马前来助战。所以,郭大靖心中有底,李维鸾也对旅顺堡防御极有信心。 郭大靖放下教鞭,介绍告一段落,坐下来喝着茶水。 李维鸾起身,开口继续讲解,“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诸位已经看过,可谓是坚固异常。守军亦不用太多,六千至八千足矣。” 对于旅顺堡的防御,郭大靖更有信心,这源于他对重火枪和红夷大炮的准确认知。 同样,历史上也有战例可以参照。比如郑军攻打赤嵌城,清军攻打雅克萨,攻方伤亡很大,也都以“围困俟其自降”结束的战斗。 而旅顺堡不仅有二十门红夷大炮,还有七百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大量的轻重抛石机,以及配备的爆炸弹、燃烧弹,火力非常强悍犀利。 建虏则在武器装备上处于绝对劣势,战术打法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根本无法捍动旅顺堡要塞。 攻打旅顺堡要塞,将是比宁远更可怕的噩梦,建虏对此还一无所知。 李维鸾现在还不知道毛文龙竟然能率一万五千人马前来助战,是按照一万的援军来布置兵力。 而毛文龙的这一万五千人马,在战后将留下一协,交由陈继盛亲自统领。 同样,金州之战也将由毛文龙和陈继盛两人分别指挥,一个坐镇旅顺堡,一个抄袭建虏后路。 毛文龙必须亲自来,这场大战如果胜利,战功将超过径袭辽阳,甚至是援朝作战。 杀敌多少,斩首多少,似乎并没有收复失地,更让朝廷重视。哪怕是建虏弃之不取的,派兵接收过来,也能被吹成了不得的功绩。 就比如锦州、大凌河等城,就是派兵驻防、大修特修,就可美其名曰“光复辽土”,引起朝野的轰动。 这真是令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思维和操作,收复失地竟不损一兵一卒?拼命厮杀倒被朝朝诸公摆在了次要位置。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也算看出来了,与辽镇相比,东江镇就是后娘养的。不走自力更生的道路,早晚还会再出现断粮断饷,任人拿捏。 一方面是要立大功,争取朝廷能恢复粮饷;另一方面则是金州将成为东江镇能否发展,甚至是生存的重要因素,由不得毛文龙不重视。 李维鸾介绍完旅顺堡的防御布署,众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 至于哪支部队守城,哪支部队抄袭,自有毛文龙前来坐镇分派,郭大靖不会越祖代疱。 按照最低的兵力配备,皮岛只要来五千援军,便已经够调派使用。 如果再多,郭大靖和李维鸾或许便要实施第二套计划,在旅顺港东侧的黄金山、西南的老铁山驻守兵力,与旅顺堡成犄角之势。 这两座山上原来就有营寨,有少量驻兵,作为保护港口之用。 自去年有了收复金州的计划,李维鸾又派人多加构筑修缮,布置防御武器。凭借山势的险要,也是易守难攻。 建虏前来攻打旅顺堡,是能够拆除城墙,使要塞变成废墟。可山呢,是能踏平,还是能搬走?付出很大的伤亡,或许能消灭守山的东江军,可也仅此而已。 而旅顺堡的防御,如果有就近的接应配合,则更加有利。 军议接近尾声,只等皮岛本部的消息,或是援军赶到,作战计划便能最后确定,并开始实施。 军议后的第三天,皮岛本部的援军乘船进入了旅顺口,五千人的兵力,已经达到了郭大靖的预期,而这还是第一批。 随军而来的正是毛文龙,在众将的迎候簇拥下,毛文龙进入旅顺堡,先视察了城防。 对于城上的二十门红夷大炮,毛文龙感到很震撼,也很满意。宁远凭借十二门大炮击退建虏,旅顺堡竟有二十门,此战必胜。 不顾鞍马劳顿,毛文龙马上召来了军议,先是通报了皮岛本部的援军是一万五千,并携带了相当数量的弹药物资。 在众将情绪振奋之时,毛文龙又听取了郭大靖和李维鸾的作战计划,思索之后,作出了调整。 “大靖率九千人抄袭建虏后路,旅顺堡守军为一万两千,黄金山和老铁山不驻重兵防守,只在港内或近海泊船,载兵五千作为旅顺堡的接应。” 毛文龙看着面前的大沙盘,不无赞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接过教鞭,指点着讲述自己的作战布署,“既是收复金州,歼敌倒在次要,也要有足够的力量,防范建虏退后的再次进犯。” 这是相当保守和稳妥的作战布置,力保旅顺堡,不分散驻兵,抄袭建虏的人马则正好是一协之兵,由郭大靖统领也锻炼一下他的指挥能力。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这条绕远迂回的逃路,毛文龙根本不作考虑,也看出他不太想把建虏逼到绝路,拼个鱼死网破。 东江军总兵力为两万六千,建虏若出动两旗,就是一万五六千。在人数上,毛文龙认为并不占绝对优势。 按照之前作战的兵力对比,即便是有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毛文龙也没有全歼建虏的打算。 当然,毛文龙和众将都没见识过红夷大炮和重火枪的威力。对于郭大靖抄袭截击的精心准备,也缺乏足够的信心。 郭大靖和李维鸾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点头,表示不提异议,听从毛文龙的安排。 稳妥有稳妥的好处,那就是损失较小,后力较足。 毛文龙担心的是皇太极征讨完蒙古诸部,可能会再起大兵,进犯金州。这也有道理,连郭大靖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 至于抄袭的兵力增加到九千,也是从毛文龙的角度出发,很正常的思维。 野战阻击,自然不比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临时构筑的工事,能发挥多大作用,毛文龙心中并没有底。 而不在黄金山、老铁山驻兵,免得力量分散,遭到攻击而损失。同时,也让建虏能够集中精力来啃旅顺堡,充分发挥要塞火力强大的作用。 理解了毛文龙的思维,郭大靖等将领也就表示赞同,把痛歼建虏的野心收回了一些。 其实,多保存有生力量,与建虏长期周旋下去,是毛文龙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上,作出的战略性布署。 尽快击退来犯建虏,把三道防线布置完整,金州的安全才有更大的保障。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分派部队。”毛文龙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笑着说道:“大靖那边的抄袭部队,还差五千,你们谁愿意随他作战?” 随郭大靖作战,意味着屈居其下,听其指挥。这从职衔上,并没有什么障碍。只不过,谁都知道,抄袭后路截击建虏,比在旅顺堡防御要危险。 张攀笑了笑,拱手道:“若郭将军不弃,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听从郭将军号令。” 郭大靖稍显惊诧,没想到张攀是第一个请缨的。按照正常的心理,这种下级变上级的尴尬,最后还是尽量回避。 但他很快便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张将军能来相助,郭某感谢之至。” 大小长山都司俞亮泰,石城岛都司仇震泰,也都主动请缨,愿意归属在郭大靖麾下,抄袭截击建虏。 郭大靖诚挚地连连感谢,对此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这几个岛屿都是与广鹿岛邻近的,受到郭大靖的帮助也最多。而且,在制定收复金州的计划时,与这些将领都有过商议,都得到过支持。 任谁都能看出,毛帅亲自前来坐镇,还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对于金州的重视非同寻常。 此战过后,郭大靖在金州极可能得到重用,甚至是再次晋升,以统领驻防金州的人马。 综合种种因素,与郭大靖交结好,有利无害。 “这就是七千人马啦!”毛文龙很欣慰地连连颌首,笑着说道:“这样,本部再出两千兵,正好九千。” “多谢大帅。”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末将打算调一千人参与旅顺堡防御,增长守城的经验。”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那就由本部出三千人马,给你补齐。” 红夷大炮、重火枪对于城池防御有多大作用,如何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郭大靖不能亲自指挥,只能派出手下来学习。 毕竟,日后这样的防守反击战,出现的不会少。在不具备与建虏野战争锋的情形下,倚坚挫敌、伏击袭扰,将是主要的作战方式。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有不少部队都经历过类似的作战。特别是张攀等诸岛联军,最先受到郭大靖的影响,最先改变了战术打法。 当然,象弩弓、抛石机、地雷、木炮等武器装备的出现,也使东江军整体的作战能力有所增强。 所以,郭大靖最信任的自然是本部人马,也是装备最精良,战力最强的。其次则是诸岛部队,长期的沟通联系,心里也比较有底。皮岛本部,则排在最后。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毛文龙调给自己的人马,应该就是驻守金州的。尽管不知道东江镇要分四协,他将统领其中之一。 军议终于确定了最后的行动计划,哪怕建虏不来进攻,稳固地占领金州,也是包赚不赔。 众将纷纷散去,毛文龙独留下郭大靖和李维鸾二人。他们都是游击将军,职衔相同,也将是日后金州的主要防卫力量。 “此战若顺利,本帅还是要回皮岛。”毛文龙看着手下的两员大将,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副帅将在金州坐镇,而你们二人,则是他的左膀右臂。” 郭大靖和李维鸾相视一笑,对这个结果倒也有所猜测和预料,完全能够接受。 有陈副帅坐镇,也就意味着辽南金州和辽东皮岛,已经是东江镇最重要的两大基地。 而从土地面积和资源上来看,金州还要重于皮岛。 至于毛文龙为什么不坐镇金州,显然与朝廷和毛文龙的防范之心有关,郭大靖和李维鸾不想罢啄。 “大靖勇猛,又颇有奇思妙想。”毛文龙继续评点着手下的两员大将,“维鸾沉稳,智谋深远。” 郭大靖嘿嘿笑着,象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副模样,引得李维鸾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毛文龙绽出笑容,说道:“有你们二人在金州,我是最为放心的。你们也知道,朝鲜铁山基地丢失,金州便是我军粮草供应的唯一指望了。” “朝廷那边——”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本帅屡次上疏,陈说粮饷艰难,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回音。”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沉声说道:“靠人不如靠己,只要给末将一年的时间经营金州,不说能解决东江镇的饷银,粮食倒也不算是大问题。”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正是你有如此信心,本部才倾力赶来助战。” 李维鸾笑着对郭大靖说道:“那个土豆,味道挺好。别说亩产三千斤,就是一千斤,也够东江镇军民吃用了。” “土豆肯定要大面积种植,还有玉米和黑麦,也是抗寒的品种。”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天气会越来越冷,种植传统作物,已经没有出路。最多不过一两年,建虏必然闹饥荒。”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崇祯的奇葩思维,两红旗出动 毛文龙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天启七年,建虏已经闹过一次饥荒。今年来看,迹象还不明显。也就是说,应该在明年。” “只看今年秋天的收成情况,就能确定。”郭大靖很笃定地说道:“明年,对于东江镇来说,或许还有更好的机会。” 李维鸾想了想,说道:“你是说建虏会铤而走险,展开大行动?这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好吧?” “建虏不一定会对东江镇用兵。”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咱们穷啊,建虏就是胜了,也得不到什么收获。” 毛文龙笑了,说道:“这话不好听,但却很实在。明年再说明年的事情,倒不着急下结论、作计划。” 郭大靖也不深说,在历史上,毛文龙也作出了建虏要抄掠京畿的判断,只是朝廷并不重视。 见毛文龙再无交代,郭大靖和李维鸾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皮岛援军陆续赶到,稍作休整后,收复金州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 郭大靖率领三千本部人马,前出至小黑山、石河驿,修筑简单的工事。并不是为了阻击来犯的建虏,而是在建虏撤退时,能够更加省力地加以利用。 建虏前来袭攻,对于这些半途而废的工事,应该是不会理睬。他们会认为这是东江军来不及修好,只能狼狈败退。 与此同时,水师船只,再加上广鹿岛召回的捕鱼船队和各岛船只,满载着六千人马和大量的装备物资,在旅顺港待命出发。 而上万的东江军将士,则开至南关岛,不顾地面冻得结实,烧水浇地,锹稿齐上,挖掘土坑。 没错,是不连续的方坑。通行虽然阻碍不大,但却能在日后连接成深壕,形成一道防线。 等到春暖化冻再动工,毛文龙和郭大靖都认为夜长梦多,不如费些力气,早做准备。 反正人力有的是,别闲着光吃饭,能挖多少是多少。 郭大靖还放出了夜不收,前出侦察刺探,这也是引起建虏注意的一种方式。 更主要的则是东江镇的谍子,把东江军收复金州、在南关岛挖掘壕沟,要引海水自固的消息,散布出去。 集结了这么多军队,准备了那么长时间,郭大靖是盼着建虏前来攻袭的。而象毛文龙等将领,求战的欲望则没有那么强烈。 如果能不经战斗就平稳地占据金州,并顺利构筑起各道防线,当然是最好。 ……………… 京师,乾清宫内。 新任兵部尚书王洽、内阁首辅韩爌躬身而立,正在等待崇祯的指示。 涉及到皇权,就没有小事儿。尽管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要称帝,大明朝廷也阻止不了,但皇帝必须知道此事。 当然,毛文龙的奏疏想必也呈到了御案上。可作为臣子,报告请示,却是他们的本分。 崇祯微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传国玉玺?可能吗?会不会是毛文龙危言耸听,想借此讨要饷粮?” 这话就不好回答啦,谁知道是真是假?正因为无法确定,谁也不好下结论,惹出日后的麻烦。 “太祖驱鞑虏而定天下,北元逃往大漠,苟延残喘。”韩爌想了想,躬身奏道:“所谓的传国玉玺,只是传说在北元残余手中。” “于我大明来说,鼎定天下数百年,正统不可置疑,什么传国玉玺,已是无用。但对建虏皇太极来说,却堪称万年之瑞。他既妄想称帝,想必要夺传国玉玺,也不是虚假。” 大明作为中央王朝,就算确定察哈尔部有传国玉玺,也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本身就是正统,难道自己还没这个信心,要靠传国玉玺来证明? 皇太极则不同,得到传国玉玺,如同自己的统治地位得到上天的认可,为其称帝提供了条件和依据。 王洽也躬身奏道:“明蒙朝三方封锁围困,建虏攻朝,已迫使朝鲜不敢为敌。现在又攻蒙古,除抢传国玉玺外,还有剪除威胁,孤立我大明之意。” 崇祯轻轻颌首,对此倒也赞同,可却并不是很在意,说道:“虎墩兔西迁,显然是不敢与建虏作战,袭击和牵制作用几乎完全丧失。 王洽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紧,觉得皇帝的这个判断并不正确,可还不敢轻易断言,皇帝是不打算管察哈尔部的心思。 尽管虎墩兔不敢与后金正面对抗,但只要存在,后金就会感到威胁,不敢放胆西进。 况且,也不需要多加付出。虎墩兔西进是要抢夺右翼诸部的市赏,明朝给谁不是给。让蒙古诸部自相残杀,从长远看,也对明朝有利。 察哈尔部如果能在右翼立足,并和明朝和平相处,对于宣大,也是屏障。至少,不会直面后金的威胁。 但崇祯不这么想,他是既不了解后金的实力,也不清楚明军的战力,对于察哈尔部,更是轻视。 虎墩兔看起来是穷途末路,正好可以趁机打压,说不定能解决困扰明朝几百年的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 “虎墩兔应该是众叛亲离,不是右翼蒙古诸部的对手。”崇祯思索已毕,作出了奇葩的决定,“况且,察哈尔部已撤离辽东,不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朕欲尽革其赏,逼其就范。” 明朝对蒙古诸部除了市赏,也就是开马市交易,还有插赏。察哈尔部每年领数千银子,算是雇佣金,与后金为敌。 王洽震惊了,刚待上前谏言,却被韩爌的眼色制止。 韩爌躬身奏道:“万岁圣明。察哈尔部的插赏,确实应该革除。至于市赏,且待其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已毕,再作计较为妥。” 崇祯微笑颌首,说道:“韩卿老成谋国之言,朕深以为然。” 王洽无奈地躬身领旨,与韩爌一起告退而出。 道理好象是那么回事,既然不打建虏,那雇佣金就不给了。可从大局上看,多一个盟友共抗后金,总是好的。 朝鲜已经没啥作用了,再失去蒙古诸部的牵制,明朝就要独力对抗建虏,建虏也能集中力量对付明国。 殿内又安静下来,崇祯完全没有战略失策的觉悟,反倒是沾沾自喜、颇为得意。 这下,又省了几千两银子。说不定,还能重创察哈尔部,甚至是剪除林丹汗这个北元的真正传人。 趁其病要其命,朕的时机抓得真好,这事干得真漂亮。 走出乾清宫,韩爌才放慢脚步,对着迷惑不解的王洽缓缓解释道:“毛文龙的奏疏是昨天呈上的,万岁能做出此议,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洽苦笑了一下,说道:“虎墩兔虽西迁,但建虏还要攻击,说明其尚有威胁作用。” “有威胁,但却不大。”韩爌摆了下手,说道:“万岁欲趁蒙古诸部穷困之机,永除边患。虽然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韩爌在历史上的评价是“先后作相,老成持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 但从崇祯即位到皇太极抄袭京畿,这位内阁首辅并无什么建树。 在东林党书写的史评中最大的亮点,恐怕就是谏言崇祯,不要疑忌大臣,并安插很多厂卫探子,对朝臣进行暗地监视,搞得朝庭上下,人人自危。 还是东林党的老一套,以怼皇帝为光荣,于国于民全无功。而历史已经证明,崇祯不能善用厂卫,也是被臣子欺上瞒下,导致朝政日坏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说,韩爌不懂军事,也没有深远的目光来分析当时大明的形势。一个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家伙,又怎能在纷繁频变的局势中,为大明找到正确的方向? 王洽呢,本来是工部右侍郎。在崇祯皇帝召见众臣时,惊奇王洽仪表颀伟,相貌不凡,当即擢升任兵部尚书,负责管理全国的军事和武备。 以貌取人?!完全不靠谱,何况是兵部尚书这样极为重要的岗位。 看着象王者,实际连青铜都不是。一个个觉得自己智谋深远,其实却是臭招连连。 朝堂上被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文官统治,大明能有什么好? ……………. 辽阳。 坐镇此地的代善,连续得到了金州方面的情报,经过刺探侦察,终于确定了东江军大举发动,在占据金州。 “东江军失去朝鲜的铁山基地,不得不兵行险著,图谋占据金州。现在天寒地冻,如何构筑工事、修建城池?” 代善做出了判断,且相当准确,只不过是比较轻敌篾视。如果象锦州、大凌河那样的修建规模,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完成。 而简单的防御工事,代善并不放在眼里。况且,东江军又没有宁远、锦州的犀利火炮。 马鸣佩倒是比较谨慎,可他是汉人,除了皇太极比较重视,代善也还算可以,但只是当个文书使用,依然不是那么看重他。 “当年张盘便在南关岛掘壕,想要挑断其地,灌海水以自固。”代善冷笑着说道:“却被我军一场袭攻,命丧功败。” 马鸣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贝勒,汗王刚刚亲征察哈尔,东江军便发动,显是蓄谋已久,不可小觑。” 古代的人马调动、粮草运输是十分耗费时间的,如果从得到消息再准备,再出动,在时间上来不及。 代善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蓄谋已久,从丢失铁山基地,毛文龙怕是就盯上了金州。只不过,时机选得不好。若是春暖花开,或是夏季炎炎,岂不是更为有利?” “嗯!”代善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是怕赶不上春耕,抢到了土地,也没有用。” 对这样的判断,马鸣佩倒也赞同,可在心里,却总是觉得东江军的行动有未卜先知的意味。 “阿玛。”萨哈廉拱手说道:“孩儿率正红旗一旅之师,急速攻袭,定能击败敌人。” 自岳讬、硕讬死后,两红旗依然是由代善总管,两个旗主则分别是其三子萨哈廉和四子瓦克达。 瓦克达还嫌年轻,萨哈廉则成了代善最为倚重的儿子。 尽管还是儿子补上了缺,但岳讬和硕讬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萨哈廉和瓦克达则逊了很多。 代善沉吟了一下,说道:“两红旗出动一万,再加包衣两千,携带楯车等器械。此次进攻不仅要击败敌人,还要攻下旅顺堡并拆毁。” 东江军滑溜得很,代善认为面对两红旗主力,避战的可能性很大,但旅顺堡却不是东江军能轻易放弃的。 这样的话,哪怕东江军又躲到海上,平了旅顺堡,也会有所收获,且拔除了东江军在辽南的一颗钉子。 萨哈廉明白父亲的意思,东江军大规模的调动,展开占领金州的行动,肯定要囤积大量的粮草物资,无疑将储存在旅顺堡内。 作战要有收获,后金的粮草物资紧张,无意义的军事行动尽量在避免。 而建虏虽然放弃了盖、复、金三州,把大片的沿海地区让给了东江军,但却暗藏着阴谋诡计。 只要东江军敢于深入陆地,建虏就要倚仗机动优势和强悍战力,进行强力突袭。 同样,东江军要占领金州,也属于是战略性的行动。如果放任,待东江军稳固了防御设施,再要攻打,就将付出很大的代价。 “大贝勒,是不是派人通知二贝勒和四贝勒,请他们也出动些人马助战?”马鸣佩躬身提出建议,是觉得这样的兵力,并不是太过保险。 他对东江军的战绩和情报研究得很透彻,自援朝作战后,他发现东江军有了很大的改变,战力似乎增长了不少。 要知道,阿敏攻朝时,兵力也算不少,可却吃了大亏,伤亡很大,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某会给他们去信,但能否出兵助战,却未可知。” 阿敏十有八九不会再出动本旗人马,莽古尔泰就算能派兵,也不会太多。 名义上,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实际上,谣言再起,连代善的心理都受到了些影响,何况这两位。 原来就谣传皇太极要称帝,会不断削弱其他旗的实力,剪除异己。此次进攻察哈尔部,又把传国玉玺牵扯到皇太极亲征上,越来越让人猜疑。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战前的期待(春节快乐,万事顺意) 能当皇帝,自然是最好。这样的心理,皇太极也否认不了。谁要说我不想,不是傻子,也是假话,是谎言。 所以,皇太极没法为自己辩白开脱。说了也没人信,反倒会显得心虚。 而他当上皇帝,就意味着剥夺了三大贝勒共向南坐的权力,也改变了共议国政的政治结构。 在年前,皇太极推出改革方案,就已经遭到了后金贵族的非议和反对,勉勉强强通过了一项,可要真正落实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困难。 比如编户为民,旗主和贵族就会在丈量土地上设障碍,私人多占田地,则余地归公的数量不足,怎么发给民户耕种? 再有缩编农庄,每个农庄由十三名壮丁改为八名,就遭到了强烈反对,皇太极也无计可施,只好押后再议。 在代善看来,这或许对后金的发展有利。但皇太极有些心急,推出过早,触犯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 而且,通过这两项皇太极要推动的政策,旗主和贵族们都生出了凛惧之心。如果皇太极称帝,一言九鼎,他们的反对会有用吗,小心脑袋不保啊! 所以,代善对阿敏和莽古尔泰能否派兵助战,不抱什么希望。他们心理的变化,以及猜忌和提防,越来越重是能够看出来的。 “阿玛。”萨哈廉领受了征战的命令,也做出了自己的布置,“孩儿以为当兵贵神速,先派三千铁骑星夜驰奔,急袭敌军,使其无法构筑工事。” 代善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儿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萨哈廉继续说道:“我军主力携带粮草物资、攻城器械随后出发,前锋若受挫,也有接应。”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粮草物资先带够十天之用,为父再行筹措,派人押运。” 建虏打仗也是需要后勤保障的,就目前的储备水平,实在是拿不出太多。 萨哈廉领命告退,自去集结人马,准备出兵。 本来是不想让瓦克达出征,但年轻人更有战斗的欲望,求过乃父代善之后,自领本旗人马参与作战。 一万铁骑,差不多是两红旗的三分之二兵力。代善,萨哈廉,乃至瓦克达,对于此战,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这里不是朝鲜,也不会出现战线太长、分兵势弱的缺陷。在正面对抗中,东江军便是全军出动,也不是对手。 最大限度的估计,十天半个月也能结束战斗。 骄敌必败,或许不是绝对。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却是金科玉律。 而无论是代善、萨哈廉,抑或是在朝鲜吃过亏的阿敏,对于东江军现在的装备和战力,都没有准确的认识。 特别是对旅顺堡的坚固程度,郭大靖所部的精良装备,更是一无所知。 代善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儿子折在朝鲜,攻袭金州又会让他品尝到丧子之痛。 ………………… 大路上坑坑洼洼,不时有石头、树木、冻土堵塞。 接近石河驿的十几里道路,都是这般的情形,目的就是迟滞建虏的行动速度,拖延他们的行进时间。 同样的破路行动,几乎在抵达旅顺堡,都在进行。简单地说,整个金州的大路,都设置了相当多的堵塞和路障。 对于步兵来说,这样的阻碍影响很小,但对骑兵,以及车辆,则将起来很大的作用。 甲喇额真觉罗占率领三千铁骑,出辽阳,过海州,一路长驱,进入到金州境内。 辽南三州并没有明显的分界,但觉罗占看到人为破坏的路况,便知道敌人已经离得不远。 或许将要遭到阻击,敌人应该会以此来争取时间。觉罗占做着分析判断,命令前锋部队加紧侦察,提防敌人的埋伏袭击。 寒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春的气息。中午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冰雪融化的迹象,正是到了冻人不冻水的时节。 轰,轰,轰……远方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觉罗占眉头一皱,却并不惊慌,也不奇怪。 该来的就来,后金的勇士不是东江军那帮叫化子能够挡住的。 在觉罗占,以及大多数后金将领,对东江军的印象还处在以前的阶段。尽管在朝鲜,在鞍山,在秀岩,建虏损失了不少人马,但都不是正面交锋。 确实,如果没有防御设施或工事,郭大靖也不敢与建虏在广阔的平地上正面厮杀。 此时,郭大靖率领本部人马已经登船离岸,沿途的袭扰任务交给了张攀、俞亮泰、仇震泰所率领的三千兵。 在援朝作战中,这三岛的部队便进行过类似的战斗。现在,武器装备更好,又训练了大半年,也算是得心应手,比较熟练了。 而对建虏来说,准确地说,是两红旗的建虏,还没有与东江军交手的经验。根本不知道他们印象中的东江军,已经完全变了样。 这是一场猛烈而突然的袭击,在连环地雷的轰炸下,在树林中身披白色伪装服的士兵们,又向建虏射去密密麻麻的弩箭。 郭大靖所部以轻重火枪为主,其他部队则以弩弓作为远程武器。除了手拉的轻弩,还装备了能与硬弓的射程相比拟的蹶张强弩。 待陷入混乱的建虏调整过来反击,张攀已经率部撤退。 面对着前方大路上乱七八糟的堵塞物,以及被地雷、弩弓所杀死杀伤的几十个手下,建虏军官暴跳如雷,可也无济于事。 追击,难以提速;前进,就要处处小心。可就算是再谨慎,建虏在向前挺进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伤亡。 这种打法很怪异,也使建虏很不适应。要么就打,要么就滚,可一下子一下子地袭扰,粘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甚至于,有时连人影都看不到,地雷响了才知道有埋伏。 张攀所部边战边退,以迭次袭扰伏击的方式,直到金州卫城附近,才大踏步撤走,赶去旅顺港,乘船前往接应郭大靖。 再次与建虏交手的则是皮岛本部的军队,打法差不多,武器装备稍显博杂。 有弓,有弩,有地雷,有佛朗机火炮,有轻型抛石机,同样是边战边退,沿着大路迭次截击。 拖慢建虏的脚步,使其不能迅速抵达旅顺堡之下,主要的目的是消耗其粮草物资,并缩短其攻打旅顺堡的时间。 甲喇额真觉罗占不得不发动猛攻,强行提高推进的速度。他唯恐东江军此举是为了修筑工事争取时间,也唯恐主力在后赶到,他却没有完成前锋的任务。 当付出了伤亡,克服了行进的困难,建虏终于通过南关岛时,觉罗占看着地上被挖出了大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不屑地骂道:“无胆鼠辈。” “禀报大人。”信使由后队赶来,呈上令牌,向觉罗占报告道:“贝勒爷萨哈廉率主力正在赶来,只有一天的路程。” 觉罗占接过令牌,验看无误,向着信使点了点头,说道:“贝勒爷有何吩咐?” 信使在马上躬身道:“贝勒爷要大人赶到旅顺堡后,不必急于进攻,等待主力到达,全力猛攻,一举破城。” 觉罗占点了点头,说道:“回报贝勒爷,谨遵将令。” 信使转身纵马而去,觉罗占沉没吟着,再次扫视挖得面目全非的土地,挥手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此时,负责袭扰截击的东江军人马已经进入了旅顺堡,而堡内堡外严阵以待,做好了迎击建虏的准备。 毛文龙放下了瞭望的望远镜,目光扫了一下,发现周围不少军官还在举着望远镜瞭望。 郭大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东江军守备及以上的军官都配发了望远镜。这得益于郑氏父女对工作的熟练,以及招收的学徒的技艺提高。 当然,最重要的是光学玻璃的制造成功。加入氧化铅的透明玻璃,在透射和折射率上,已经能与透明水晶相媲美。 毛文龙微抿起嘴角,淡淡地笑着。 一年来,郭大靖带给东江军的变化是巨大的。 就是不算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的革新更换,光是苦心筹措,使东江军度过粮饷断绝的困境,功劳便是顶天的。 更何况,不仅度过难关,还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大战,将使东江军向着自力更生迈出最坚实的一步。 远处似乎腾起了烟尘,隐约有轰鸣声,应该是撤退部队埋设的地雷被触发了。 “来了。”有将领嘴里提醒着,望远镜还举在手中。 要说品相最好的,恐怕要数毛文龙手里的这支,西夷的原装制造。但要说到放大倍数,大家所用的都差不多,郭大靖手里的才是最佳的。 对于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将领们都是爱不释手。而在军事上的应用,更增加了太多的便利。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绝对的平均分配。广鹿岛的军队在配备上,就要高出其他部队。 比如广鹿岛的夜不收,每个小队二十人,正副小队长就都有。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制造的,给其他部队也是免费的,多拿一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毛文龙不慌不忙地举起望远镜,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建虏骑兵的影子。越来越近,看得也是越来越清晰。 建虏一旦出动,必然会进攻旅顺堡,这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等将领得出的准确判断。 因为建虏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又不可能长期驻扎,监视东江军,不让东江军在南关岛构筑工事,掘壕灌水。 所以,只要前来攻打,必然希望拔掉旅顺堡,使东江军失去辽南的据点。等到建虏退去,东江军再来占领巩固,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盔甲鲜明,人借马势,在卷起的烟尘中,显出腾腾杀气。这就是纵横辽东,屡战屡胜,被明军畏惧地称为“满万不可敌”的建虏。 建虏前锋足有千骑,尽管遭到袭扰打击,但却气焰不减,只恨敌人无胆,只会搞些阴谋陷阱,却不敢堂堂正正地交战。 来到旅顺堡内,这千骑建虏分两百骑绕城侦察刺探,旁若无人的姿态,根本没把这小小的要塞和守军看在眼里。 骄兵必败! 毛文龙冷笑起来,望远镜直盯着敌人的旗号观察,想判断出建虏的指挥官是哪个。 可惜,他只能看出是正红旗的一部,却没有别的标志。显然,这只是先头部队,建虏的主力还未到达。 即便如此,毛文龙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既要坚固要塞,就让敌人碰得头破血流吧! 放下望远镜,毛文龙的目光转而注视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身上,正是郭大靖聘请的炮兵教官桑托斯。 桑托斯与身旁的几个炮兵骨干在指点着城外,商议着调整炮位,如何轰击敌军。 “郭将军的交游广阔。”李维鸾注意到了毛文龙的目光,在旁微笑着介绍道:“不仅请到了西夷人,还有朝鲜人在军中效力。” 毛文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人尽其用,不管是哪国或哪族,只要是能打击建虏,大靖的心胸还是宽广的。都说红夷大炮犀利,本帅都有些心急,想开开眼界啦!” 李维鸾呵呵一笑,说道:“大帅且稍等时日,待建虏大队到来,这红夷大炮说不定还能打死一两个敌酋呢!” 毛文龙调侃道:“可惜,用炮打死的敌酋,不能收割首级。” “说不定,一炮下去,就打成烂肉,谁也认不出啦!”李维鸾笑着凑趣:“可惜了几十两银子,朝廷可是只认首级,不认其它。” 毛文龙哈哈大笑,心胸畅快。大战之前,竟有这种期待和轻松,好象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只是,在毛文龙的心里还有担忧,不知道朝廷断绝粮饷要持续到几时。郭大靖就是再有本事,恐怕也难以支撑整个东江镇太长的时间。 金州就是打下来,春耕也不耽误,可总要等上六七个月,才会有收获。而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就在这个时间段。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 毛文龙望向北方,那是建虏的统治区。与建虏做生意,养活整个东江镇,可能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萨哈廉和瓦克达率领着两红旗主力赶到了旅顺堡,只比前锋部队晚了一天的时间。 按照既定的布署,萨哈廉分别在城北和城西扎营,一是方便攻城,其次则是截住旅顺堡逃往港口的退路。 命令包衣就地伐木,再造一些楯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萨哈廉和瓦克达,便带着建虏军官抵近观察旅顺堡城防。 旅顺堡城外,壕沟密布,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各有用处。宽而深的是阻碍,浅而窄的则是战壕,有东江军士兵严阵以待。 战壕之上,多有盖棚覆顶,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盖棚上是积雪,即便是火箭,也无法引燃烧毁。 城头上旌旗飘扬,毛文龙并未打出自己的帅旗,也是想让建虏更轻敌麻痹。 “这座城堡修得甚是怪异!”瓦克达眯着眼睛,瞭望着旅顺堡,“那些尖角形突出,难道是类似马面的作用?” 萨哈廉赞赏道:“四弟聪慧,一语中的。这种马面甚是阴险,我军攻城,将受到两面,嗯,应该是三面的打击。” 瓦克达思索着点了点头,说道:“正面,两个侧面,确实是三面。” 萨哈廉扬鞭一指,说道:“敌人敢布兵于城外,胆子不小。背倚坚城,上下齐发,火力应该很是猛烈。” 看到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萨哈廉心中有些震惊,心里也明白,敌人就是要用重叠和交叉火力,对抵近攻城的人马进行大量杀伤。 但旅顺堡是依据原来的城池改造的,而不是推倒重新修筑的,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服的一个缺陷。 所以,萨哈廉等人绕着旅顺堡一通侦察,终于觉得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城堡的角部。 只不过,角部的城墙很厚,想要凿穿挖通,难度很大。同时,因为尖形马面的存在,火力密度只是相对于正面城墙小一些而已。 当然,要攻击城堡角部,就必须先攻破城外东江军的防御阵地,逼使东江军退入堡内,然后才是攻打城堡。 城上,毛文龙、李维鸾等将领也在观察绕城侦察的萨哈廉等人。凭借着望远镜,他们看得可清晰得多。 “应该是两红旗的旗主,代善的三子萨哈廉,四子瓦克达。”李维鸾从旗号上已经能够得出判断。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桑托斯,向毛文龙请示道:“是否用火炮轰击,我派人问一下桑托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马上摆手道:“不必暴露虚实,既不能取得首级,便待建虏大举来攻时,给予其沉重杀伤。” 建虏不知道旅顺堡有红夷大炮,这是可以利用的重要一点。骄横而不知彼,正好让建虏用血肉和狗命来吸取教训,长长记性。 ………………. 西中岛,就在普兰店湾外,面积不小,像莲花一样绽放在蔚蓝的渤海之中,故又称莲花岛。 石林耸立,千姿百态,金色的海滩沙软滩平,西山里原始林山峦绵绵,郁郁葱葱。蓝天、白云、青山、碧水交相辉映,登山远眺,如入仙境。 是个旅游度假的胜地,但要派兵长期驻守,并加以经营的话,却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难以弥补,那就是离陆地太近,最近点只有一里半。 觉华岛是怎么被建虏攻破的,就是海水结冰,不须用船便能蹈冰而过。而小冰河期的寒冷,是超乎想象的。 同样,长生岛也是同样的问题,离岸太近。东面与大陆仅一桥相连,距岸边连一里地都不到。 “冬季凿冰不仅艰难,且不保险。”张焘摇着头,向郭大靖介绍着情况,“所以,这些岛屿驻哨可行,驻军安民就太危险了。” 郭大靖对此也深表赞同,但在此岛暂时停靠,却很是方便。 “若能收复金州,组建水师便势在必行。”郭大靖很是期盼地望着张焘,“张兄肯屈就嘛?” 张焘呵呵一笑,说道:“张某求之不得,可这事啊,毛帅多半不会同意。” 作为水师大将,皮岛可能更加需要。组建辽南水师呢,毛文龙也是同意的,但指挥官的人选,多半不会是张焘。 郭大靖挠了挠头,无奈地苦笑,说道:“待郭某争取一下,如若不成,再请张兄派出得力干将。” 张焘用力点头,说道:“放心,某会经心在意,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能留在金州,张焘确实是愿意的。在他看来,在这里建功的机会,要比在皮岛更多。 说实话,东江镇的水师并没有经历什么大战,多数的时候只是起到运输船队的作用。 主要是建虏没有水师,张焘倒是想在海上痛击敌人,可没机会呀! 而从郭大靖的言谈中,他对于水师的重视,以及将来的一些使用,让张焘都觉得振奋激动。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数人,却是陈继盛,以及尚可喜等将。 “末将见过陈帅。”郭大靖和张焘赶忙迎上去,躬身施礼。 陈继盛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刚有哨船来报,建虏主力已过石河驿,今日便能到达旅顺堡。”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只待张将军所部赶到,我军便可发动,登陆抄袭建虏后路。” 留给建虏攻打旅顺堡的时间只有两三天,这是经过研究计算,得出的判断,并依此制定的计划。 建虏无法承受大的伤亡,粮草物资亦是不多,攻打旅顺堡不可能旷日持久,两三天的猛攻下来,恐怕就要知难而退。 如果只想着在旅顺堡多消耗敌人,就错过了抄袭堵截建虏的时机。 早了也不行,建虏闻声而动,反倒浪费了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红夷大炮,无法达到尽量杀伤建虏的目的。 现在,就等张攀所部乘船从旅顺港赶来,便可大举发动。在时间上,也正好合适。 而尽管陈继盛坐镇,但主要的指挥权还在郭大靖手中。计划是他制定的,勘测侦察也都是他亲历亲为,对各种情况最为了解。 但郭大靖还是对陈继盛保持着足够的尊敬,陈继盛也很宽和地放权给他,只是在旁起着监督和提醒的作用。 其实,陈继盛谦和是表面,实际是在学习。 对于郭大靖的思维,陈继盛感觉有些跟不上了。对于广鹿岛官兵的装备和战力,更是让他震惊。 自己和毛帅没有看错,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和尽可能的支持。短短的时间,他已经令人刮目相看,成为了东江军将领中最出色的一个。 出色不在于他个人的勇猛和战功,而是带动了整个东江军的提升,并在粮饷断绝之时维持住了东江镇的稳定和实力。 不论是作战,还是经营,抑或是眼光,陈继盛自认都难望郭大靖的项背。这一年来的发展,胜过东江镇多年的艰苦坚持。 换在以前,大举发动占领金州,就已经是东江镇的极限。现在,却已经敢于抄袭敌后,阻击拦截。 “大靖,登陆突击队你就不要参加了。”陈继盛关心地说道:“指挥大队人马,才是你的职责。” 建虏长驱直入,但也考虑到粮道和通讯,沿途的驿站都驻扎了少量人马,在南关岛更是驻兵一千,防范后路遭袭。 只不过,驻守驿站的两三百人,也只能起到报警的作用,无法抵挡来袭的大军。 可郭大靖要力争使建虏发不出警报,或者晚点报警,以利于登陆部队布置阻击阵地。 所以,登陆突击队便要登陆潜袭,争取消灭石河驿的两百建虏,且不使其发出报警信号。 五百名的突击队,全是广鹿岛的人马,是经过郭大靖亲自训练的精锐,还有三百名夜不收不在内。 尽管陈继盛是关心爱护,但郭大靖却认为自己参战,才会有更大的成功概率。别人当然不知道,他的装备和技能,最适合夜间暗袭。 郭大靖拱手致谢,笑着说道:“多谢陈帅关心爱护。突击队虽然都是精锐,但实战经验还嫌不足,末将还是不太放心。末将对于偷袭还是颇有信心,以多打少,必不会出意外。” 陈继盛只是劝说一下,也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士先士卒便是其一。他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啰嗦。 尚可喜嘿然而笑,调侃着说道:“郭将军要斩人头换银子,为家中娘子添首饰脂粉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郭大靖也乐了,说道:“若是多砍了几颗人头,得了银子分给诸位,都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媳妇高兴了,咱上床睡觉也不用洗脚。” 对于女人,郭大靖还是后世的思维,不说彻底平等吧,也没有轻视。但那个时代,上下尊卑,三从四德,没有几个女人在家里能够强势。 郭大靖随口的玩笑,却又暴露了他的观念,众人不说,可心中也有猜想。 “要说这岛上的风景,还真是美丽如画。”陈继盛目光闪动,岔开了话题,颇为感慨地摇头,“可惜——” 郭大靖深以为然,这里绝对是渡假休闲的好去处,阳光、大海、沙滩。可惜,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安乐惬意地享受。 ……………….. 旅顺堡城下,肃杀的气氛胜似寒风,空气都几乎为之凝固。 呜咽的号角如哭如泣,加重着沉闷的气氛。准备进攻的建虏排出了阵列,武器密密麻麻,反射着寒光,散发着令人艰于呼吸的威势。 包衣们推着楯车,发出壮胆的呐喊,向前奔跑,冲向又宽又深的阻碍壕沟。 冲到壕沟前,包衣扛起楯车上的土袋,抛入壕沟。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填平壕沟,为进攻部队打开通路。 楯车在前遮挡,后面则是板车来回运输,把土块、石头填进壕沟。进攻的建虏严阵以待,等待着通路被打开。 战鼓声隆隆响起,防御阵地上的抛石机开始发动,凌空飞起的一片黑压压的炸弹,令天空都为之一暗。 炸弹飞过壕沟,砸进忙碌的包衣奴才队伍中。 几秒钟之后,爆炸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掀起的泥土雪尘,使得视线变得模糊。 对于无甲的包衣,炸弹的杀伤力得以充分的体现。火药颗粒化的威力,也使得爆炸更加震撼。 不管是包衣,还是汉奴,都是建虏的帮凶。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甘心情愿,他们都是守军的敌人。 李维鸾等将领立在城头,指挥着防御作战。毛文龙和陈继盛一样,完全放权,只是在亲兵的保护下,镇静自若地观看。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萨哈廉和瓦克达,以及几名建虏将领,在大旗下指挥着部队。 桑托斯等炮兵军官正指挥着士兵把红夷大炮推过来,调整着射击角度,准备集火轰击。 二十门红夷大炮,有十五门已经集中到了北面城头。而萨哈廉等人还茫然不知,噩运很快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宁远,老奴安营过近,遭到过红夷大炮的轰击,被迫半夜移营;在锦州,皇太极把营寨安在不足一里之地,也吃过红夷大炮的亏。 原因很简单,建虏不了解红夷大炮的射程和威力,甚至不知道守军拥有这样的武器。 红夷大炮陆续安放完毕,装弹待发,但李维鸾并没有马上下令。他要等,等建虏攻过来,连兵带将一齐打。 如果红夷大炮的集火轰击打掉了建虏的大头目,很可能使得建虏不再进攻,甚至急于撤退,也就达不到大量杀伤他们的目的。 抛石机在继续反击,几十斤重的大石也出现在天空,带着令人咂舌的冲击力猛砸下去。 一辆楯车被砸得四分五裂,迸溅的木屑木刺打伤了周围的包衣,他们惨叫哀嚎,有的痛得在地上打滚。 阵地上的老式火炮和佛朗机炮也发出了怒吼,射出了实心炮弹,摧毁着楯车,暴露着后面的包衣。 毛文龙率领本部人马来援,又携带了一批火炮。张焘所率领的水师船只,现在真成了运输大队,船上的火炮拆卸殆尽,都布置在了旅顺堡。 这些火炮在威力上肯定不如红夷大炮,但对付楯车却是足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旅顺堡激战 阵地上的火光不断闪现,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直射的炮弹与空中抛射的,形成了层次性的打击。 轰的一声巨响,实心炮弹猛烈地撞击在一辆楯车上。楯车猛地弹起退后,在强大的撞击力下支离破碎。 车后的几后包衣在飞扬而起的木屑中,被撞得跌撞滚爬,血肉迸溅。 楯车不断被毁,包衣不断死伤,但在后面建虏的刀枪之下,包衣们还在填着壕沟,并且见到了成效。 几道如同桥梁般的通路,在壕沟上逐渐显现出来,在远处观望的萨哈廉等人露出了狞笑。 冲过这道宽大的壕沟,便是绵延几十米的障碍地带。遍布着一米多长的尖利木桩,还有固定在地上的鹿砦、拒马。 冒着猛烈的火力,要破除所有障碍,并把楯车继续前推,显然是很困难的。 但萨哈廉等人已经看出,这些障碍并不是很密,人是能够在其中绕开行进的,尽管速度会受到影响。 所以,第一道宽壕突破后,便是建虏重甲兵登场的时候。他们将在障碍中穿行,进攻据守阵地的守军。 包衣奴才杨大满倒在破碎的楯车后,沉重的撞击让他胸口剧痛,嗓子眼发甜,大张的嘴巴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不远处是痛苦挣扎的同伴,尖利的木刺迸射到脸上,还可能扎瞎了眼睛,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冒而出。 另一个同伴就在旁边,满身的血污,不动不叫,显然已经死了。但眼睛却还大睁着,呆滞而木然地望着天空。 几辆楯车又推了上来,挡住了杨大满的视线。他看不到对面阵地上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烟雾,心里似乎得到了些安慰。 蓦地,杨大满的眼睛瞪大,空中飞来了一块巨石,阴影在地上越来越大,轰然砸倒了几个刚推车过的包衣,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充满了他的耳朵。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建虏终于发起了进攻,重甲兵在最前面,发出狼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 城头上,李维鸾露出了冷笑,命令重火枪兵做好射击的准备。 重火枪布置在城头,轻火枪兵则在城下,形成重叠的火力。而对付建虏的重甲死兵,则主要是重火枪的任务。 要知道,建虏的重甲死兵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全军都是这样的装备。打掉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轻火枪也能对后面的建虏造成杀伤。 一丛丛箭矢掠过壕沟,射向守军的阵地。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用弓箭为冲击的部队提供掩护。而远程攻击的手段,建虏目前也就是弓箭。 重甲死兵冲过了壕沟,速度降了下来,他们要留意障碍,不能再加速奔进。 守军阵地上依然是抛石机在轰击,火炮的射速慢,间或才有爆发。而佛朗机炮,则静默着,换上了霰…弹,等着敌人再靠近一些。 “冲,冲。”建虏军官一手持盾,一手挥刀,大吼着:“冲上去,杀光他们!” 建虏纷纷嚎叫着呼应,继续向前推进,距离守军的第一道工事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上百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形成了一声巨响,城头上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下,狠狠地撞向目标。 在火枪射击的闪光和升腾的白烟中,铅弹瞬间便越过五六十米的距离,或是洞穿甲胄,或是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沉重的铅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击中了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盾牌猛地后推,重重地打在了持盾建虏的脸上。 鼻血汹涌喷溅,连鼻梁骨都断了,建虏立刻昏迷,后仰摔倒,尖木桩扎进了他的后背。 一个建虏被铅弹打中肩部,如同被铁锤抡飞,打着旋猛摔在地,肩颈部血肉模糊,不死也是重伤残废。 五百重火枪兵,以五段击的打法,向城下敌人持续泼洒着弹雨。 血雾喷溅,血肉横飞,两个牛录的重甲死兵,遭受到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凶狠猛烈的打击。 在障碍物中,他们行动又快不起来,重甲也防护不住,中弹便非死即残。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如同身陷血腥无比的屠宰场。 可进攻刚刚开始,萨哈廉和瓦克达也都有遭到顽强抵抗的心理准备,敌人火力虽强,他们也不会马上就下令收兵。 而没有命令的撤退就是临阵脱逃,甲喇额真觉罗占宁肯战死也不会这么做。 况且,已经推进到了敌人的阵地,又死伤了那么多建州勇士,一退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冲一下,就能进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就一定能杀得敌人狼狈而逃。 觉罗占重新振奋起精神,大声嚎叫着,和亲兵督促着人马继续向前进攻。而前方,只剩下了一道鹿砦,鹿砦后的壕沟里,是端着长枪、斜着上举的敌人。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城上的军官和火枪兵,注意到了这个带着亲兵指挥冲锋的建虏头目。 十杆重火枪组成的狙击小组,迅速调整着方向,瞄准了觉罗占。这样的狙击小组共有十个,专门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 觉罗占身处战场,视界有限,并不知道进攻的部队中军官伤亡很大,连他也成为了目标。 轰!火枪的齐射几乎是同时轰鸣,汇成了战场上并不起眼的响声。十颗铅弹激射而出,呼啸着扑向目标。 一个亲兵的脑袋突然象爆炸似的,在觉罗占惊愕的目光中变成了烂西瓜,红的、白的,还带着温度,溅了觉罗占一脸。 与此同时,觉罗占感觉胸口象被铁锤猛击,铅弹虽未击穿他的重甲,但巨大的动能却震坏了他的内脏,污血和着不知名的碎块儿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剧痛、窒息,觉罗占大张着嘴巴,无力地跪了下去。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觉罗占看到一个亲兵冲过来扶他,焦急地在喊叫。 随后,这个亲兵身体猛地一颤,在肩颈处腾起一团血肉,他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倒在了他的身上。 一篷篷重铅弹从城头上射下去,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给建虏带来了累累的死伤。 膀大腰圆的安克诚把架在城墙上的重火枪收回,取下火绳,把枪递给后面的同伴。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安克诚装好火绳,又瞄准城下的建虏。 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措施,但重火枪手的选拔,还是尽量挑那些高大健壮的士兵。 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是分散到各部队,尽量各个兵种的都有。 等到跟随部队打上一两年的仗,甚至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要经历过几次作战,这些朝鲜义士就会成长起来。 回到朝鲜,回到林庆业麾下,就是军队中的骨干,会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左前方,铁甲奴酋,持盾挥刀……”小军官举着望远镜,给狙击队提供着目标。 “看到。” “找到。” “跑不了这个王八蛋。”安克诚大声骂着粗口,感到无比的痛快。 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建虏的头目。 这个奴酋甚是勇猛,嚎叫声象恶狼,挥舞着弯刀,督促着部下集结成小队,踏着尸体、血污,向前猛烈地冲杀。 狙击军官的作用,就在于打击敌人的士气,打乱敌人的临阵指挥。象这个奴酋,上蹿下跳,吼叫连连,仿佛成了旗帜,给伤亡惨重的敌人带来鼓舞。 “开火!”安克诚吼叫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稳住肩膀和手臂,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训练和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开火命令之后,都会有一下停顿,以便在喊叫之后再稳住枪身,确保射击的准确。 伴着浓重的白烟,轰鸣声响起,十枝重火枪的几乎同时射击,枪声重叠,如同炮响,很有威势。 “目标中弹,打得好啊!”小军官举着望远镜,兴奋地跺脚大叫。 安克诚咧嘴一笑,耳旁还听到了同伴的笑声。但动作是机械的,收枪,回递,接枪,架起…… 中了两弹的奴酋不仅蹦跶不起来了,连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甲胄挺好,使得铅弹没有击穿,但铅弹的强大动能却被他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骨头肯定是折断了,尖锐的骨刺扎伤肺子,使奴酋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嘴里喷着污血,浑身的力气随着吐血而飞快流失。 另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手臂,或者说打飞了半条胳膊,只剩下血肉模糊中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 几个亲兵非死即伤,倒在他的旁边。 可惨叫哀嚎,还有枪炮轰鸣,这个奴酋已经全听不到的,他大睁着眼睛,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冲锋的建虏在重火枪、抛石机的打击下,伤亡惨重,但还是有一些家伙冲过了最后的鹿砦,与战壕内的守军展开了近战厮杀。 第一道战壕内,全部是重甲长枪兵,如林般密集的长枪斜指,倚仗着人数优势,抵挡着冲上来的建虏。 当然,他们不是孤军奋战,第二道战壕内的轻火枪开火了,一排排的铅弹如雨点般射向敌人。 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建虏在防护上就差了不少,轻火枪的威力,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 李维鸾单手举着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兴奋、激动、紧张等情绪混杂。 建虏已经铺开了兵力,现在便是火力全开,狠狠打击的时候了。 “火炮轰击!”放下望远镜,李维鸾向着准备许久的炮兵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桑托斯接到命令,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剑,奋力向前一指,大吼道:“开火!” “开火!” “开火!” 随着一声声压抑许久的吼叫,巨大的轰鸣声依次响起。十几门红夷大炮喷射出浓烈的火光,腾起大团的烟雾,射出沉重的炮弹。 用火炮狙击敌人首脑,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远高于其它火炮,想要用一颗大铁球击中几百米外的目标,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凭借的更多的是运气。 但使敌人的指挥陷入混乱,使敌酋惊惶躲避,并能杀伤其周围的军官、亲兵,怎么说也是划算的事情。 毛文龙早就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敌人的大旗,以及大旗下的敌人。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起,向前撞击着阻挡它的障碍。不管是人,还是马。 在望远镜的视界中,毛文龙看到炮弹所过,人仰马翻,在血肉横飞中,炮弹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血胡同,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实心炮弹靠的就是弹跳撞击,要想砸得远,仰角最重要。如同打水漂,石头要找好角度,才能在水面飞得更远。 而居高临下的轰击,炮口可以放得很平,炮弹向前的冲力更大;如果是平地,炮弹砸击地面会消耗很多的动能,效果自然要差许多。 实心炮弹的杀伤力,肯定不如开花弹爆炸的弹片横飞。但对付密集的敌人,如果地面坚硬,且仰角很小的话,炮弹不继弹跳,能打穿一个联队。 而前装滑膛火炮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炮弹的速度看起来不是很快,离得近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伸手就能拦住。 不是没人这么做,结果就是伸手手没,伸脚脚没。 十几颗炮弹从不同的角度向建虏的大旗下猛轰,那里不仅有萨哈廉、瓦克达等军官,还有几百精锐骑兵围护。 建虏根本不知道四五百米的距离,完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密集的队列也使红夷大炮的威力得以完全发挥。 “好,打得好。”毛文龙的望远镜没有放下,但却发出了振奋激动的声音。 李维鸾等将领也举着望远镜,红夷大炮轰击真人的景象,他们也都是第一次看到。 “一炮下去,少说要干掉十来个。”尚可义呼吸有些急促,用力拍着面前的城墙。 在李维鸾的视野中,一个建虏被炮弹撞得四分五裂,血肉迸溅的场景,令人震撼,却让他兴奋得几乎要喊叫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血火战斗 红夷大炮的一轮轰击,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是否击毙了敌酋首脑,在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却是看不清楚。 炮声沉寂下来,炮兵们忙着把炮归位,洗刷炮膛,装填弹药,调整角度。红夷大炮发射慢的缺陷,倒也显露无遗。 红夷大炮属于架退式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偏离原来的炮位,需要重新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 而且,火炮复位后,还要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这才能再填入火药,放入炮弹。 但红夷大炮的轰鸣,就是总反击的信号。 城上、城下的大小抛石机全部开动,实心弹、爆炸弹、燃烧弹黑压压地掠空而过,狠狠地砸向敌人。 城上、城下的轻重火枪,弩箭劲矢,如雨点般倾泻;佛朗机炮也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喷射而出。 不仅是宽大壕沟与守军的地面阵地,火力覆盖还包括了壕沟外的五六十米范围。 一颗颗爆炸弹落地翻滚,然后迸闪出耀眼的火光,大团烟雾中弹片激射,人影在烟尘中跌撞滚爬,响起一片惨叫惊呼。 一颗颗燃烧弹拉着火焰的尾巴,如同流星般砸下去,在撞击中四分五裂,象一团团火球,迸溅到地上和建虏身上,带着火焰的建虏嘶嚎惨呼,扑腾蹦跳。 这就是收缩防御阵地、倚城坚守的优势所在,能够把更多的敌人放到各种武器的打击范围之内。 敢于采取这种战术打法,除了雄厚的兵力优势,武器装备的多样和犀利,更是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的信心所在。 其实,红夷大炮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防御作战的最大倚仗。 大大小小、数量众多的抛石机,换装颗粒化火药的爆炸弹,粘稠的燃烧弹,以及轻重火枪,才是此战的致胜武器。 但很多人并不是这样想,金重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指挥着几个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主管的红夷大炮复位、装填、调整角度,再次作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红夷大炮远达不到袁督师所吹嘘的“每炮糜烂数里”,但实心炮弹撞过去就是一条血胡同,砸得人马血肉模糊,满地残肢碎骨的景象,还是非常震撼的。 金重国等人的感觉就是振奋,凶恶悍勇的建虏象土鸡瓦狗般被打死打伤,是他们最激动喜悦的事情。 “要是朝鲜也有红夷火炮,建虏侵略时,就打得他们血流成河。”金重国狠狠地咬着牙,在心里既发狠,又感到十分的遗憾。 桑托斯走了过来,迅速判断着火炮的射击角度,抿嘴露出微笑,用力拍了下金重国的肩膀,表示可以开火,脸上更是不掩赞赏之色。 金重国微微躬身,向这个洋鬼子表示感谢和尊重。 待桑托斯检查完了所有火炮,下达了开火的命令,金重国举起火把,大吼着“开火”,点燃了引线。 火花闪烁,沿着引线直钻入炮内,稍微停顿了一下,炮身猛地一震,炮口喷吐着火焰,射出了沉重的炮弹。 声如雷鸣,闪光耀眼,这是红夷大炮的特点,也是其能发挥震慑作用的特性。 说白了,就是吓唬人。让敌人知道城上有如此利器,进攻时便有了顾忌和恐惧,平白就矮了几分气势。 旅顺堡的北面,从城墙延伸五百多米,都处在了守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这个范围内的建虏,只能承受着血火的煎熬。 城上的重火枪,在军官的指挥下,抬高了枪口,向着更远距离的敌人进行着集火齐射。 现在,已经不是抵挡住建虏进攻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多地杀死杀伤敌人。 重型抛石机一直没有改变配重,保持着固定的射程,使进攻的建虏队伍在中间形成了稀疏或断层。 再加上重火枪居高临下的拦截射击,红夷大炮的远程轰击,伤亡很大的并不只是冲在前面的建虏。 如果是层层阻击的话,杀伤面就不会这么大,范围更不会这么广,冲在前面的建虏固然在不断损失,但却不影响其进攻的连续。 而在中间进行拦截打击的话,进攻就显得后续无力,人员不能及时顶上增援,前锋越打越少,突击也就越来越失去其锐利。 当然,这样的防御战也有前提,那就是迎击敌人前锋的部队要足够强悍,能够顶得住,使敌人不能轻易突破。 所以,旅顺堡外的防御阵地收缩之后,只有三道战壕胸墙工事。 第一道战壕内是重甲长枪兵,再夹杂少量的弩手;第二道战壕内布置弩兵和少量刀盾手;第三道战壕内则是轻火枪兵,以及佛朗机炮。 三道战壕呈从低向高的阶梯状,使得火力可以重叠交叉,投射密度很大,前面的并不遮挡后面的射击。 而伤亡也主要是在第一道战壕的部队,尽管越过各种障碍,承受着火力打击,能够冲杀过来的建虏已经不多。 战场上,建虏虽然还是处于进攻姿态,但在全部发动的火力覆盖打击下,他们已经身处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伤亡在不断增加,惨叫、惊呼不绝于耳,但又被爆炸、轰鸣所压下。与其说是在进攻,倒不如说是在无谓地丢掉狗命。 在阵后,萨哈廉和瓦克达等建虏,在第一轮红夷大炮的轰击下,被打蒙了。 尽管这两个奴酋幸免于难,但在他们的周围,却死伤了一片。有军官,有亲兵,有人,有马,入眼都是血肉模糊和残肢断臂。 “贝勒爷,快走。”幸存的亲兵满脸惊惶地围护过来,拉起萨哈廉和瓦克达的马缰,呼喊着满脸惊愕呆滞的两位贝勒。 不是亲兵冷静,而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容不得疏忽大意。而萨哈廉和瓦克达,心思却在攻打旅顺堡,突遭猛烈炮击,完全出乎意料,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亲兵的护卫下,萨哈廉和瓦克达等人,匆忙转移到百余米外。 幸好大旗未倒,进攻还在继续,但萨哈廉和瓦克达望着突变的战局,心情沉重,如坠冰窟。 旅顺堡的守军此时已是火力全开,从天空,到地上,炸弹、火弹在飞,子弹、箭矢在射,不仅是立体的打击,还覆盖了相当大的范围。 身处战场的建虏,已经没有安全的所在,到处都在挨打挨炸,随时都在增加伤亡。 但萨哈廉等人转移了高处的指挥位置,已经不能看到战场的全貌。他在犹豫,在迟疑,并不知道进攻部队是否突破,是否正在与敌人进行近战厮杀。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贸然收兵,很可能使行将成功的进攻功亏一篑。那样的话,已经付出的死伤就是徒劳的,无谓的。 “敌人的火力很猛烈。”瓦克达萌生了退意,但还不好明说,看了兄长一眼,他的目光又转向战场。 城墙上迸射出密集的闪光,浓重的白烟升腾,枪声轰鸣,旋即又被战场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压了下去。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身子在马上伸直,努力想看清战场上的情形。 看不清,也体会不到陷入血火炼狱的绝望和恐惧。这样的感受,也只有身处战场的建虏才知道。 牛录额真哈可罗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身前身后不断响起的巨响,已经震得他失聪,完全听不到了声音。 前方的一个士兵猛地停顿,然后象根木头般沉重地摔了下去。 哈可罗的目光所及,看到这个士兵的胸前血肉模糊,甲胄似乎失去了作用,一颗廉价的铅弹便夺走了他的狗命。 他认识这个士兵,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已经身经数战,表现得十分勇猛。可连与敌人厮杀的机会都没有,就凄惨地倒毙在冰冷的土地上。 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哈可罗看到的是弥漫的烟尘,闻到的是呛人的硝磺味,以及如鬼怪般闪现的人影。 “轰!”一团火光在哈可罗脚下迸现,他倒在了地上,腿上传来了剧痛,且没有了知觉。 一只大脚踩了下来,正踏在他的脸上,哈可罗要发出的痛呼被踩了回去。 还没缓过来,又是两脚踏过,其中一脚正踩中他的伤腿,疼得他立时昏迷了过去。 哈可罗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样武技精湛的勇士,竟是在战场上被活活踩死,凄惨又可悲。 赵小石歪着头,稳稳瞄准了一个敌人,这个家伙跌撞走路的姿势,如同醉汉,显得怪异而滑稽。 轻轻扣下板机,夹着火绳的龙头落下,点燃了火药,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铅弹呼啸而出。 建虏被击中了腹部,象个大虾似的弯着腰,颓然地跪倒在地。 就这么保持着跪倒低头且踡缩的姿势,建虏痛苦地坚持了一会儿,才脸朝下扑倒下去。 赵小石翻了翻眼睛,紧靠胸墙,迅速而熟练地装填弹药。 作为一个两年军龄的旅顺堡的老战士,赵小石却并没参加过几次大战。援朝作战算是最大的一回,之后他才算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兵。 而在赵小石的印象中,真正觉得自己很厉害,被人重视、奖赏,则是在广鹿岛接受数月的火枪训练,并在考核比武中,获得了优胜。 尽管二两银子对他来说,算得上一笔不菲的财富。可他最在意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郭大靖亲手授予的奖章。 而那枚奖章,现在就别在他的内衣上,尽管遮盖着,可赵小石却时时能感觉得到。 那是对他刻苦训练的承认,对他操枪技能的承认。有了这枚奖章,他就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超过同伴的精英。 没错,郭将军就是这么形容他们这些优胜者的。赵小石记得清清楚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眼下的战斗,对赵小石来说,并不比在朝鲜作战时更加紧张危险。相反,他竟然发现,悍勇的建虏也不过如此,在他的枪下,照样死得干脆利落。 赵小石装填完毕,又转身架好火枪,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多杀几个敌人,才配得起自己的奖章,配得起精英这两个字的赞誉。 除了这些,赵小石发现,再没有什么比亲手干掉建虏,更令他感到痛快的事情了。 看着建虏在自己的枪下或死或伤,不管是鲜血喷溅,还是惨叫挣扎,都让赵小石产生一种报仇的快感。 要不是这帮王八蛋,一家人还在村里好好的住着,自己还能天天看见村里的翠花,每一次翠花都会露出笑容。 再次扣动了板机,赵小石看着一个敌人被击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他快意地咧开了嘴。 哈无齐又幸运地逃脱了死神的手掌,尽管头盔损坏、额头受伤,血在脸上流淌,但活着就好。 在呛人的硝烟中,他的周围不断有人倒下,枪炮的轰鸣、濒死的惨呼,让哈无齐感到了绝望。 离前方的鹿砦只有二十多米,但在牛录额真哈无齐看来,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城头上突然巨响轰鸣,哈无齐知道,这是敌人的火炮再次轰击。已经冲到这个距离,他也知道,火炮的目标不会是这里。 眼睛眯了一下,他看到对面胸墙工事后面又爆发出一阵密集的闪光,白烟升腾,一排铅弹迎面射来,在血雾喷溅中,鹿砦前又倒下了一排尸体。 铅弹是肉眼捕捉不到的,但激射的弩箭,让哈无齐不得不弯腰缩起,用那面不大的盾牌来遮护身体。 绝望只是哈无齐情绪的一部分,他的心中还有憋屈、忿懑和无奈。 这样的战斗令哈无齐全无施展的余地,他的精湛骑术,他的高超武技,他的悍勇刚猛,他能打十个…… 一个士兵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双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肚子,却不能把花花绿绿的内脏再塞回去。 另一个士兵凄惨地趴在鹿砦上,尖锐的木刺从脖颈后伸出,地上一汪血泊,已经粘稠,接近冻住。 哈无齐挪开了视线,都是能纵马驰骋的建州勇士,却死得如此卑微、窝囊。可他却毫无办法,连他自己也身陷炼狱,随时都可能丧命。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火力全开,建虏惨败 两颗铅弹接连射来,迎面击中了哈无齐手中的盾牌。盾牌被大力推回,四分五裂,并猛地撞在哈无齐的身上、脸上。 在晕头胀脑和剧烈的疼痛中,哈无齐后退摔倒,鼻涕眼泪和着鲜血,淌的满脸都是。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哈无齐心中一阵解脱般的轻松,他艰难地想爬起来,用左手支地的时候,才发现手臂已经折断,剧痛之下,他又狼狈地倒了下去。 人影闪现,在他面前跌撞着跑过,那是如蒙大赦,往回逃窜的士兵。可没人看哈无齐一眼,或许是管不了,也或许是没看到。 一具尸体沉重地摔倒在哈无齐旁边,铅弹从后面击中后脑,即便是戴着头盔,也被打得面目全非,如同烂西瓜。 战场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缺胳膊少腿,没有脑袋的凄惨,哈无齐对此已经麻木了,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他用完好的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根长枪,使出全身力气勉强站起,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哈无齐不想死,他想回家,家里有老婆孩子,靠着他的杀戮抢掠,过得很滋润。 但旅顺的守军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建虏,他们都是杀人的凶手,都是抢掠的强盗,都死有余辜。 一支弩箭从后面射来,击中了哈无齐的腿部,哈无齐踉跄了一下,狼狈地单膝跪地。 求生欲爆棚的哈无齐又站了起来,拖着伤腿,继续逃跑,在雪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颗铅弹飞来,击中了哈无齐的右肩,血肉迸溅中,他再次倒了下去。现在,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但还在移动,象蛆虫似的在地上拱动。 只有方向,没有目标,哈无齐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的狗命也进入了倒计时,狗头很快就会被收割。 可是,上天好象故意要惩罚这个杀人凶徒。一颗燃烧弹落地爆裂,迸起的碎片落在了哈无齐的头上。 火在哈无齐的头上燃烧,粘稠的油料想扑打灭掉都是困难的事情。哈无齐嘶声惨叫,但也只是几声,便一动不动。火还在烧着,空中弥漫着难闻的焦胡味。 大旗,大旗倒了,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了。 是的,建虏的进攻遭到了惨败,这已经不是失利后撤退这么简单。 萨哈廉艰难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敌人的火力太凶悍了,简直是铺天盖地, 又一轮的火炮集中轰击,使建虏的指挥中心遭受了惨重损失,旗手和他手中的大旗,被炮弹砸成了两截。 十几颗炮弹从各个角度砸向移动了两百多米的建虏大旗,带起了一片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就在萨哈廉的眼前,一颗炮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弹跳飞来,将两名亲兵连人带马撞得血肉迸溅,还余势未衰,把瓦克达连同他的座骑砸翻在地。 满眼都是碎肉、残肢,萨哈廉几乎是滚下马来,扑向自己的兄弟。人和马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他分不清哪些是马的,哪些是兄弟的。 “四弟,四弟——”萨哈廉嘶声喊叫着,扑到近前又扎撒着手,不知如何处置。 几个幸存的亲兵也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搬开死马,先是头和脸,最后露出了瓦克达的身体。 瓦克达满身血污,已经昏迷不醒。没错,他还在喘气,没有死。 萨哈廉探过鼻息,感到庆幸,但看着面白如纸的兄弟,焦急的情绪却没有多少消减。 几个萨满大夫急速赶来,粗略检查之后,发现瓦克达的腿被炮弹击断,白森森的骨茬在伤口处,令人触目惊心。 包扎上药,把瓦克达抬走,是生是死,就看他的命有多硬了。 萨哈廉虽然无心再战,可现在还没有结束,他只能收束心情,继续指挥人马,接应撤退的部队。 是的,战斗还在继续,准确地说,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火枪、火枪还在轰鸣,爆炸的火光还在闪现,守军在毫不留情地杀戮着败退的建虏。 重火枪兵已经有数百赶到了城外,并在最前方的战壕胸墙内架起了火枪,猛烈射击着头也不敢回的建虏,将他们一个个地打翻在地。 城上的红夷大炮再次怒吼,十几颗炮弹在空中掠过,在建虏恐惧惊惶的叫喊中,落地、弹跳,带走敌人的狗命。 萨哈廉在亲兵的保护下,后退了一百多米,在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的血火战场。 硝烟在空中飘散,硝磺味刺激着萨哈廉的鼻孔,熏着他的眼睛。 进攻的部队已经七零八落,侥幸逃回的建虏也个个狼狈不堪,眼中是难掩的恐惧,身上满是灰土和血污。 视线再放远,即便有些模糊,可萨哈廉也能看到一片凄惨。 壕沟、木桩、鹿砦的前后,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枕籍密布;旗帜、刀枪、残肢、断臂,以及燃烧的火焰,更是布满了整个战场。 无数的亮光在守军阵地和城头上迸闪,萨哈廉眼睁睁地看着,在喷溅的血花中,撤退的官兵们被击倒在地,响起了一片狼哭鬼嚎之声。 杀戮就在眼前,萨哈廉却毫无办法,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着。 武勇强悍的建州勇士,竟然就这么被敌人射杀。如同猪狗一般,连头都不敢回,连受伤的同伴都不敢救,只想快逃出死亡的笼罩。 萨哈廉咬牙切齿,不自觉地挟紧了马肚子,要不是亲兵伸手拉住缰绳,他又要靠近战场。 轰鸣声再度响起,萨哈廉身体一震,已经熟悉了这种死亡的吼叫,也不禁生出几分恐惧。 炮弹纷纷射来,落在冻硬的土地上,向前弹跳,粉碎着一切能够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一个建虏的半边身子被打烂,又一个建虏的脑袋被撞飞,红的、白的、血肉、碎骨,抛洒于地。 萨哈廉目眦欲裂,但亲兵护卫又强拉着战马,退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显然,城上的红夷大炮是能够打到这里的,也就是所说的最大射程。 瓦克达生死不明,萨哈廉再出意外,亲兵护卫不以死谢罪,都说不过去了。 城头上,毛文龙举着望远镜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建虏的惨败都看在他的眼里。振奋激动的同时,也在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在援朝作战中,凭借险要进行防御,已经展现出威力,使得东江军能够打出相当惊人的伤亡比。 但与眼下的这场防守反击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有些拿不上台面了。 当然,防御工事的完备是一方面,武器装备的犀利是另一方面。但把工事、武器结合得如此完美,充分发挥出威力,才是轻易获胜的关键。 “这需要反复的计算和演练,才能设计出距离合适的工事,布放远近兼备的武器,对敌人进行大范围的打击……” 毛文龙放下了望远镜,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距离应该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尖桩阵,还是阻隔壕沟、鹿砦,包括战壕,都不是随便布置的。 弓弩、轻火枪、重火枪、抛石机、红夷大炮,都按照射程远近来布放,既能够同时施放,又不会互相干扰影响。 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打击,交叉、重叠的火力密度令敌人陷入血火屠场,短时间内的杀死杀伤令人瞠目。 “过瘾,真特么的痛快。”内丁都司孔有德用力拍打着城墙,激动的脸都涨红,“这样的防御,建虏就是来上数万,也让他们尸横遍野。” 尚可义也是难掩兴奋,假想变成了现实,大半年的准备终于获得大胜,心中的痛快是难以言说的。 “打得太生猛了些。”李维鸾故作压抑,声音却有一点点的颤抖,说道:“建虏恐怕不会再来进攻,持续消耗的目的难以达到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毛文龙,恭谨地请示道:“大帅,末将不想派兵追击,您觉得是否妥当?” 毛文龙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李维鸾,微笑道:“倚坚防守是我军所长,不与建虏野战,自是明智之举。” 李维鸾躬身施礼,传下命令,派人打扫战场。 战场上的枪炮声逐渐停息,建虏退出了二里地,却并没有马上回营。守军也没有越过壕沟进行追击,而是派出了刀盾手和长枪兵,收割人头,打扫战场。 战场上,除了尸体,还有未断气的建虏伤兵。他们被毫不留情的杀死,倒是得了个痛快,不必再被疼痛所折磨。 每砍下一颗人头,就有长枪兵挑在枪上,不停地举起,欢呼大叫,向着远处的建虏示威。 战斗虽然算是结束,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在建虏的印象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羞辱。 萨哈廉关心兄弟,已经返回营寨,留下甲喇额真索尔诺指挥。他倒是不担心守军追杀,没有壕沟,没有障碍物,建州铁骑将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所以,此时在煎熬中的便是索尔诺等将领,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砍杀,挑着人头叫嚣挑衅。 索尔诺还算沉稳,只是眼中喷着怒火。可有几个军官咬牙切齿,愤慨怒骂,骑在马上来回走动,马蹄刨着积雪地面,铿锵作响,显得急不可耐。 敌人越来越嚣张,越来越大胆,刀盾手和长枪兵已经越过宽壕,继续着屠杀和收割,以及挑衅示威。 “大人。”一个军官实在忍不住了,纵马接近,向索尔诺请示道:“卑职率两百铁骑冲杀一阵,灭灭敌人的威风。” 索尔诺胸中的怒火无法渲泄,看着远处的敌人,已经没有遮拦保护,也是颇有些心动。 “卑职冲到壕沟便兜马返回,绝不越壕冒险。”军官似乎看出索尔诺的意动,又作出了保证。 索尔诺终于点了点头,但却嘱咐道:“敌人的火炮厉害,不可不防。你且下去准备,听我号令便疾速冲杀,快带返回。。” “遵令。”军官躬身领命,兜转马头下去组织冲杀的骑兵。 索尔诺微眯着眼睛,瞭望着远方,等着敌人更大胆,走得更远。 而越过宽壕打扫战场的,只有百八十人。等了一会儿,也还是这样的数量,离宽壕也不是太远。 显然,守军也是谨慎的,并没有得意忘形。而且,索尔诺想象中的一拥而上,争抢人头的景象也没有出现。 终于,索尔诺还是不等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就这么惨败而回,还被敌人羞辱,索尔诺实在是接受不了。两百铁骑出击,就算没有什么斩获,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马蹄声轰鸣而起,两百骑建虏猛然冲出,如风般疾奔而去。 这个建虏军官还是有点头脑的,布置的骑兵不是从正面冲击,而是从侧翼斜着疾速驰奔。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在宽壕前斜掠而过,这样能更迅速地脱离,也使敌人的火炮难以瞄准轰击。就算开炮,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挑衅示威,以及越过宽壕收割人头,也是守军的诱敌之计。在第一道战壕内,几百枝轻重火枪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建虏往枪口上撞。 建虏的骑兵一发动,越过宽壕的百八十刀盾手、长枪兵便开始撤退。 人自然是跑不过马的,但他们也没打算跑进壕沟躲避,而是迅速集中,形成了密集又狭长的小战阵。 火枪的射界基本上打开了,就算还有些阻挡,两侧的火枪数量也达到了数百。 索尔诺握紧了腰刀,眼睛眨也不眨,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 建虏军官满脸狰狞,挥舞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吼叫,紧夹马腹,加快着速度。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重火枪的轰鸣声猛然响起,白烟升腾而起,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泼洒向疾奔而来的建虏铁骑。 如同狂风吹过庄稼,在人喊马嘶声中,建虏骑兵倒下了一大片。摔倒的战马,落马的建虏,影响到了后续的骑兵,冲杀的势头为之一顿。 又是一排重火枪的齐射,远射程、大威力的特点显露无遗,不管是是人是马,中弹便非死即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建虏欲退,跨海抄袭 一百米……马上的建虏张开了弓箭,马上就要进入弓箭的杀伤距离。 轻火枪开火了,这同样也是它们的杀伤距离。为了阻遏建虏,瞄准的部位在中间,打马。 战马嘶鸣着摔倒,把建虏军官甩到了马下。沉重的撞击,使他浑身疼痛、头晕脑胀。 没等他清醒爬起,一个骑手栽落马下,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火枪的轰鸣声不断,轻重火枪以轮射的方式将铅弹射向建虏骑兵,仿佛持续不断。 血花喷溅,在建虏的骑兵队伍中不断绽放。人的惨叫、马的悲鸣,此起彼伏。 箭矢稀疏地射来,给刀盾手也带来了伤亡,但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 轰,轰,轰…… 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发出了令建虏心胆俱丧的怒吼,炮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跳,撞向建虏铁骑。 这就是准备充分的好处,火炮经过多次试射,已经标定了诸元,只要稍作调整,便可以开火轰击。 炮弹在建虏骑兵中犁出数条血路,人和马的尸体,阻碍更大,也彻底打掉了建虏铁骑冲击的气势。 索尔诺咬紧了牙齿,他意识到又中了敌人的诡计。 尽管只是两百骑兵,与刚才惨败的损失不能相提并论,但泄愤不成反被狠揍,在心理上却是更加沉重的打击。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敌人有一种厉害的火枪,在射程和威力上要超过弓箭。还有城上的火炮,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火枪再一次发出轰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建虏骑兵,又遭到了一次重创,剩下的人马已不足于构成威胁。 战斗结束得很快,只有三十余骑建虏拔转马头,落荒而逃。 能够顽强地冲到小战阵跟前的,只有不到十骑。而等待他们的,则是几十杆伸出盾阵的锋利长枪。 城头上,毛文龙放下望远镜,心情大好,笑着调侃道:“今晚有马肉吃啦!” 李维鸾在旁陪笑说道:“马肉火锅驱寒暖身,正适冬季食用。” 毛文龙哈哈大笑,心情畅快已极。 笑过之后,毛文龙开口问道:“西夷火枪如此犀利,不知售价几何?” 李维鸾苦笑了一下,说道:“购买的数量少的话,八两银子一枝;郭将军说过,这一千五百枝,均价在七两半。” 旁边的将领发出了抽冷气的声音,毛文龙也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一千五百枝重火枪,一万多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效果摆在眼前,对建虏的沉重打击,就是再多,也是值得的。 别的不说,单是估算斩首的数量,也有小一千。赏功银就是五万两,投入的银子全都赚回来了。 当然,战场厮杀不是做买卖,但在郭大靖看来,在投入产出上,与做买卖也有相似之处。 毛文龙不是被这一万多两银子所吓住,而是对郭大靖敢于大手笔的投入而钦佩加震惊。 还有这红夷大炮,打得建虏心胆俱丧。可以说,是银子堆积起来的胜利。 “本部也需要重火枪,先来两千枝吧!”毛文龙再抬起眼帘时,已经作了决定,微笑着说道:“只是要等上几个月啦!”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订枪、制造、运输,少说也要半年以上。西夷,嗯,是葡萄牙人,在广东的壕镜有炮厂,海路千里迢迢,运来甚是不易。”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郭将军还聘请了西夷技师,正在试着自己打造。据他所说,已经成功,只是产量很低,要大规模装备的话,还是要向西夷购买。” 毛文龙沉吟着,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东江镇的工匠可以拔调给他,这边造着,那边买着,两不耽误。自己制造虽然费时耗力,但利在长远。除了火枪,还有这红夷大炮,也要试着制造。” 苦笑了一下,毛文龙有些无奈地说道:“购买火枪已经捉襟见肘,红夷大炮虽好,却是买不起啦!” 李维鸾等将领都是心中叹息,别说造枪造炮,就是粮饷,朝廷也给断了,简直要把东江镇的军民饿死。 张了张嘴,李维鸾还是没说出丧气话。 自己造枪造炮,难道不花钱嘛?铁料得买,工匠得吃饱,聘请的西夷技师也要给钱。 好吧,这事是交给郭大靖的,就看他怎么苦心筹措了。反正,就算造不出来,也没人怪他。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买比造更快,更能提升战斗力。 东江镇要想发展,就必须与建虏作战,在陆地上争夺。僻处海岛是安全,可也被限住了手脚。 有了两千枝重火枪,一个协一千枝,已经能够形成很强的战力,皮岛本部的实力也能维持,甚至是提升。 毛文龙对于加装刺刀的轻火枪也甚是钟意,既能远程,又能近战肉搏,把火枪的缺陷完全弥补,发展潜力巨大。可惜财力有限,他也只能先择其一。 至于红夷大炮,就更加遥远,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而已。 况且,毛文龙也看出了红夷大炮适合守城防御,或是攻城破坚,但野战却是短处,实在是太过笨重,使用起来繁琐麻烦。 “大帅。”孔有德上前躬身请示,“若建虏撤退,末将想率一部兵马乘船前往红咀堡一带截杀。” 毛文龙轻轻颌首,思索了半晌,说道:“现下看来,旅顺堡固若金汤,确实不需要太多的人马防守。给你三千人马,层层袭扰截击建虏,不可硬抗强战。” “末将遵令。”孔有德面露喜色,躬身退下。 原来的作战布署,在旅顺堡防御上是偏稳,唯恐有失。 但经过一场激战后,毛文龙和李维鸾等将领都是信心大增,认为堡内驻防如此多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浪费。 孔有德也是看出了众人心理的变化,才主动请缨出战。这是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呆在堡内则将无建树。 而三千人马,也是毛文龙经过计算,确认现下的船只能够装载,还要携带些粮食弹药。 况且,毛文龙也提醒告诫了孔有德,不要强硬阻击,采取不断袭扰截击的战术,对败退的建虏进行杀伤。 如果是正常的撤退,建虏肯定要走石河驿、小黑山,和郭大靖所部硬刚。如果改走红咀堡,那肯定是阻击成功,建虏不得不败走他路。 孔有德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那三千人马,论武器装备,是肯定不如郭大靖所部的。 但有利的则是对屡次受挫的败退建虏进行打击,说白了,就是捡便宜。 城外不断响起欢呼,一颗颗人头被挑上枪尖,胜利的喜悦鼓舞着守军将士。 将领们在城上看着,也畅快地笑着,热烈地讨论着作战的心得体会。 毛文龙含笑倾听,偶尔插上两句,目光却多投注于城外,还有远处建虏的营寨。 此时,夕阳西下,把天边的晚霞映得如血般殷红,也把殷红如血笼罩在经历过战火厮杀的城堡、大地。 ………………… 夜幕低垂,远方的海岸上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灯火光亮。 小船在随浪晃动,郭大靖却站得笔直,手里是夜视瞄准镜,毫不放松警惕地观着岸上的动静。 趁夜登岸奇袭,对于当时的船只,以及登陆设备来说,也有着一定的困难。 但困难可以克服,在战争中,哪里又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事情。险是肯定要冒的,只是要权衡大小。 海岸越来越近,在月光下,郭大靖已经能看到沙滩,以及扑上沙滩的潮水。 在船前水手的指示下,船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后轻轻一顿,船头昂起,冲上了海滩。 登陆所用的平顶船,能够比较平稳地停靠海滩,数量不是很多,所以才要尽量地争取时间。 郭大靖提着自己的靴子,光脚跳下船,冰冷的海水漫过脚面,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的脚下没有了海水,他赶紧擦干脚,穿上靴子,直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第一批登陆的人员,郭大靖不是逞能,而是能够侦察到超过别人的细致。 “发信号吧!”郭大靖观察了周围,对着亲兵队长杨名立吩咐道。 杨名立答应一声,拿出一个有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带拐把的圆筒,点着了里面的大蜡烛。 光亮通过镜子的反射,从圆筒另一端透出,向着远处的海面划着圆圈。 这是郭大靖制造的简易版探照灯,也可以称之为手电筒,比燃起火堆的目标小、更隐蔽。 郭大靖准备多制造一些,方便部队夜间的联络。 甚至于,他还想设计一套类似于军舰信号灯的通讯系统,能够传输一些简单的命令,通报一些简单的情况。 看到这个聚光装置后,张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向郭大靖加以询问。郭大靖也不藏私,讲了不少有关灯光信号的知识。 尽管很是粗疏,但在那个时代,却是创新和发明。张焘大受启发,马上就投入到研究当中。 喜欢思考的人,郭大靖表示很好。尽管会用掉很多镜子,但他决定给予水师以尽力的帮助。 水师的作用将会很大,甚至可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现在的运输,郭大靖实在是为之惋惜。 海面上停泊的大船,接到了信号,立刻放出了更多的小船,载着数百精锐向岸边疾驶而去。 既能发信号,还能起到导航的作用,郭大靖搞出的东西,其实更象古代海上航行时的灯塔。 其实,郭大靖主要是为陆军设计的联络装置。快马通传消息的速度,已经让他不太满意。 而有了望远镜,白天用信号塔,晚上用灯火信号,便有了实际应用的条件。 所谓的信号塔,就是比较高的建筑,上面或用各色旗帜,或用简单的线条,来排列组合出信息。 比如二进制的代码,只是零和一,却能拼出二十六个字母,也能拼出汉字,甚至是图形符号。 别人可能会觉得新奇,但细思之下,才会明白这种联络方式的巨大作用。 比如被困的城池,在古代想要对外联络,不外乎用事先约定的火和烟作信号,或者是派出死士杀出重围。 火和烟的信号太过简单,传达的意思不是很明确。派人杀出去报信儿,又是九死一生,成功率太低。 可要有了信号塔这种联络方式,别说简单的消息,想写信都没问题。 占领金州后,便开始培训观察员,建造信号塔,使信息传递升级提速。 郭大靖站在高处,举着瞄准镜观察着石河驿方向的动静。而越来越多的将士弃船登岸,在他的周围会聚集结。 “大人。”亲兵队长杨名立带着几名军官赶来,躬身请示道:“突击队各部已经集合完毕,请您下令。” 郭大靖放下瞄准镜,回头望向已经列队完毕,在沉默中散发着肃杀之气的精锐之师,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按照作战计划,出发。”郭大靖也不多说,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现在干就完了。 “遵令。”军官们躬身领命,各回所部,率领手下在夜色中向着石河驿分路急进。 五百对二百,还是突然夜袭,地形地势又经过仔细观察,胜利是勿庸置疑的。只看能否使敌无一漏网,不向外传递消息。 拿下石河驿,天亮后,部队便将在石河驿西面的宽阔滩涂大举登陆,并抢占小黑山,布设阻击阵地。 时间是关键,郭大靖的计划是消灭石河驿敌人后,便先赶往小黑山,扼守住邻山的大路。 按照估算,只要一天的时间,九千人马和装备物资便能完成登陆,并投入战斗。 而旅顺堡的建虏得到消息,再原路撤退的话,二百余里的路程,就算轻骑疾驰,一天也够呛能赶到。 也就是说,郭大靖没有想当然,而是预留出了万一石河驿敌人逃出通风报信儿,使旅顺堡下的敌人提前撤退的时间。 只不过,就算诸葛亮也不是神机妙算,郭大靖更不是事事都算得准确。 他没有想到建虏在旅顺堡下第一次猛攻便遭到了重创,竟丧失了再战之心,天亮后便要拔营起寨,狼狈撤退了。 ………………… 第二百章 登陆布阵 旅顺堡外,建虏的大营内。 萨哈廉望着兄弟惨白的脸,好半晌才艰难地收回视线,起身走出了帐篷。 瓦克达还在喘气,但是生是死,却还不好确定。按后世的专业术语,就是还处在危险期。 如果只是被打断腿,尽管是重伤,只要快速救治,存活的概率还是很高。 但在古代,建虏的医疗水平本来就很差,又不会烙铁止血,靠萨满大夫的简陋手段,瓦克达还没死,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走出帐篷,清冷的寒意使萨哈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他长长地吐出浓重的白雾。 旅顺堡恐怕是不能再攻下去了,萨哈廉早就有了这样的判断,只不过还未做出最后决定。 在岳讬、硕讬战死后,作为主将,萨哈廉是第一次率军出征。出发时意气风发,现在却是意气消沉,反差太大,使得萨哈廉很难一下子适应。 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仔细地思考过后,觉得撤退应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近,尽管是在刻意放轻,但嘎吱嘎吱的踩雪,却是难以掩盖。 索尔诺走了过来,低垂着头,羞愧得不敢直面萨哈廉。 萨哈廉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看着这个亲信将领,并没有责怪,缓缓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突击失败,也看出了敌人的火器犀利……” 用力挥了下手,似乎把郁闷和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萨哈廉沉声道:“我准备明日撤兵,你觉得如何?” 索尔诺猛地抬头,有些激愤地想反对,但看到萨哈廉沉郁压抑的神情,张了张嘴,终是只能发出轻轻的叹息。 萨哈廉问过之后,并没有急着要回答,背着手,目光微微仰视,看着夜空,以及夜空中的星星。 索尔诺其实也是有些头脑,激动过后再冷静思考,终是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撤兵实为上策。” 萨哈廉“嗯”了一声,却连头都没动,显然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或者是在等着索尔诺说出理由。 索尔诺接着说道:“今日进攻,才发现敌人的火力太过强大,工事也完备,显然不是一日之功,说是蓄谋已久也不为过。” “况且,进攻部队损失惨重,连城墙都未靠近;敌人的兵力看来很充足,而伤亡却甚轻微,这样打下去,得不偿失。” “再者,我军对敌人的打法并不适应,在找到有效应对的手段前,不宜再强攻;携带的粮草也不多,粮道太长,时日一长,恐怕生变……” 萨哈廉终于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下来,注视着索尔诺,说道:“说得不错,这也正是本贝勒的忧虑之处。” 重重地叹了口气,萨哈廉转头望向旅顺堡的方向,沉声说道:“没想到东江军竟然有如此强的战力。不,是他们的火器犀利,且数量众多,才令我军遭到挫败。即便如此,野战依然难敌我大金铁骑。且让他们猖狂一时,早晚会杀得他们人头滚滚。” 其实,萨哈廉还有一个撤兵的理由,索尔诺可能也知道,但却不能明白地说出来。 两红旗的实力不能损耗太多,这是代善交代给萨哈廉的。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旅顺堡,竟会如此难攻。 阿敏攻打朝鲜时,虽然吃了亏,可东江军同样也损失很大,陆上的铁山基地也丢掉了。 之后虽然有袭击驿山驿和秀岩地区的作战,但建虏并不认为偷袭算什么本事,依然对自己的强悍战力有很大的信心。 所以,代善命两红旗主力出战,也并没有想到失败的可能。在他看来,就算是东江军全部发动,也不会是对手。 萨哈廉也同样对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武器装备缺乏了解,作为镶红旗的新旗主,他充满着建功的念头,让镶红旗的将士们服膺。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萨哈廉首次进攻就派上了六个牛录的兵力,想着一举获胜,直推到城下,再行攻城。 可别说是打到城下,连地面的阵地都未能突破。士兵们表现得倒是悍勇,可越猛死得越多。 如果不是自己较为明智地发出了收兵命令,六个牛录一千八百人,恐怕都将战死。 可即便如此,死伤了一千两三百,也足以令萨哈廉感到止不住的心痛。 关键是如此大量的死伤,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或者说是战果。如果能推进到城下,萨哈廉就要继续打下去,攻下旅顺堡也大有希望。 但现在的结果,让萨哈廉失去了进攻的信心。 正象李维鸾所说的那样,打得太猛了,火力全开,把建虏吓住了。 郭大靖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在宁远,在锦州,建虏可是攻了又攻。尽管宁远和锦州的火力也远不及旅顺堡,可建虏这么怂,还是很意外的。 …………….. 当初升的朝阳腾跃而起,把美丽的色彩染遍整个大海,海面上出现了无数帆樯,登陆在石河驿西面十余里宽的滩涂忙碌地展开。 平底船和小船来回穿梭,运送着人员和物资,士兵们在岸上迅速集结,拖拉着装备,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预定的位置急进而去。 最主要的物资是弹药,装备上只有几百斤的佛朗机炮算是比较沉重,轻型抛射器则只有百多斤。 这就是蓄谋已久的好处,在小黑山的几个隐秘山洞里,秘密存储了足够的粮食,还有很多的装备物资,这大大节省了登陆运输的时间。 建虏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将作战用的粮草物资、武器装备藏在他们所经的某地。 而这些操作都是郭大靖所率领的本部实施的,就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密。 刘兴祚和刘奇士所率领的骑兵,是最后登上陆地的。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黄昏即将来临, 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六百骑兵,都出动了,成为阻击建虏的九千人马中的一部分。 这是新骑兵经过了多半年的训练,才有的一次实战机会。或许也未必就一定会上阵厮杀,但刘兴祚和刘奇士都充满期待。 每两百骑为一队,分别由刘兴祚、刘奇士,以及旅顺堡的樊大临统领,装备齐全,士气高昂。 “某驻守石河驿,你们便要辛苦一些,在野外安营啦。”刘兴祚在马上扬鞭一指,说道:“辽阳若来建虏,便看多少,按计划行事。” 郭大靖所率领的九千人马,不仅要阻击败退的建虏,还要防备辽阳赶来的敌人。少的可能是押粮队,那就伺机消灭;如果是大队援军,便要在小黑山两面阻击。谷 刘兴祚带领的人马不仅是这六百骑兵,还有一千步兵,在大路上设置路障,层层截击。 樊大临和刘奇士点头称是,各自率人马赶往既定的地点。 刘兴祚通晓满语,要和手下化装成建虏,在石河驿守株待兔。建虏的信使来了就死翘翘,不能给辽阳报信儿。 刘奇士带着骑兵队在夕阳的余晖下行进,在离石河驿三里外的废弃村落里安营扎寨。 建虏弃守沿海,辽南四卫也只守海州。但在弃守前,不是迁民,便是屠杀,郭大靖就是被强迁的辽民之一。 辽南四卫原本物产丰富,“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我之粮草全屯在此”。在建虏叛明之前,辽东的粮草物资“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但在战乱之后,尤其是刘兴祚叛金归明,导致老奴恼羞成怒,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四卫辽民。 到现在,这片沃饶的土地,已经是满目疮痍、杳无人烟,只剩下随处可见的废弃村屯,一片荒凉凄冷。 村屯虽然废弃,但还有挡风遮雪的破屋,再支起帐篷,也尽够这两百骑兵暂时驻扎。 篝火燃了起来,亲兵端来了热水,刘奇士喝了几口,便又拿出了郭大靖送他的狗腿刀,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在火光映照下,狗腿刀上的花纹有种魔幻的感觉,刀刃锋利无比,反曲的厚重造型显出彪悍的气息。 轻轻挥动,刘奇士随手斩断了一根树枝,感受着几无所觉的阻力,他咧开了大嘴。 “大哥,多加小心。”郭大靖赠刀时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但刘奇士从结拜兄弟的眼中,却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情义。他也知道,这把刀独一无二,一直是郭大靖随身佩戴的防身利器。 “真是一把好刀啊!”刘奇士长出了一口气,又仔细端详了一阵,仿佛从这刀上能看到兄弟。 吃过晚饭,刘奇士照例巡营,只带了两个亲兵,在废村中走动一圈。 明哨、暗哨都布置得周全,即便南有小黑山,北有石河驿,刘奇士依然没有丝毫的松懈。 有了望远镜,高处也有瞭望哨,能看到石河驿和樊大临所部发出的火光信号。 刘奇士巡察得很仔细,连战马的情况都看过,才放心地向住处走去。 经过一所倒塌大部的房屋,刘奇士看到有火光闪烁,还听到了微微抽泣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没等他进去察看,一个大胡子士兵从残垣断壁后走了出来,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抓着个象是泥老虎的玩具。 泥老虎上的颜色已经斑驳难辨,甚至还有些损坏,显示着经历过的风霜雪雨。 “大人。”大胡子士兵看到刘奇士,赶忙躬身施礼。 刘奇士认识这个士兵,名叫陈仲宇,训练极为刻苦,从马上摔下受伤也不叫痛,一脸的胡子,平常爱咧着大嘴笑,也甚是豪爽鲁莽。 可没想到,这个大胡子胳膊摔脱臼,呲牙咧嘴还要强笑的家伙,竟然会流泪。 张了张嘴,刘奇士终是没开口询问,点了点头,说道:“早些休息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陈仲宇离去的背影,刘奇士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所倒塌的房屋,可能有陈仲宇的悲欢喜乐,那个泥老虎,也承载着他的苦痛回忆。 而在军队中,哪个战士的背后,没有故事,说出来也都不是那么甜蜜温馨,甚至是凄惨得难以述说。 哪怕只是当兵挣钱粮,也是要养活家人,养活因为建虏肆虐无法在辽东好好生活的亲人。 与陈仲宇一样表面笑呵呵,内心却满怀丧亲之痛、仇恨欲喷薄而出的,自家兄弟郭大靖应该是最好的例子吧? 刘奇士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何尝不是,虽然是女真人,可和建虏依然有着深仇大恨。 这辈子,嗯,在战场上厮杀,一年是一辈子,十年也是,甚至个把月,也可能就是一生。 刘奇士回到住处,躺下后却久久难以入睡。 除了杀建虏,除了报仇雪恨,他似乎找不到别的活下去的动力,这让他有时很是落寞,很是孤独。 但现在,他有了兄弟,虽然是两个,但真正的胜过亲兄弟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郭大靖。 陪着兄弟一路走来,看他一步步成长,刘奇士既钦佩,又欣慰。 他不知道兄弟能走到哪个高度,但却坚信,郭大靖会让他难望项背,会取得他不敢想象的成就。 ……………….. 郭大靖并不知道结义大哥会如此看好他,因为一点小事而想起他。 此时,以小黑山为中心,南北十里的大道上,都布下了路障,设置了阻击阵地。 尽管工事还未最后完成,但建虏就算现在赶到,想突破阻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能阻碍建虏铁骑的冲击,步兵冲锋的速度也快不起来,几千枝火枪,几十门佛朗机炮,就能教建虏做人。 已经入夜,郭大靖依然没有休息,在指挥着部队构筑工事,增设障碍。 不是全部的人马,而是在轮换休息。别都累得精疲力竭,又正赶上建虏杀过来。 “当道扎营,建虏人马再多,也难越过。”藤野英陪在郭大靖身旁,微笑着说道:“我记得《三国演义》里马谡失街亭,就是没听诸葛亮的话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兵无常势,不能一概而论。在朝鲜,可都是倚山防御,居高临下还是很有利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继续说道:“层层截击,既消耗建虏人马,又挫敌锐气。等建虏打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是强弩之末。” 第二百零一章 层层截击,保存实力的心思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那侧脸显出男子汉的棱角,说话的语气更显出充足的自信,不由得微笑道:“等建虏发现打不过去,再改路而走,就更费劲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再有千枝重火枪,在另一条路上也可以加以阻击。尽管全歼建虏有困难,但多让他们付出死伤,却是肯定的。” “建虏人少,只要抓住这个弱点,进行持续性的消耗,就能使其实力大损,不复为患。”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很是遗憾。主要是人微言轻,再好的谋划,也不能使朝廷发动整个辽东明军,改变对抗建虏的大战略。 如果我是崇祯…… 郭大靖苦笑一声,自己若是皇帝,还用这样吃苦?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正是穿越者最擅长的。 转头看了藤野英一眼,姑娘掩嘴,打了个呵欠,显出困倦之态。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臂,温声道:“你去休息,不用这般熬着。我是主将,没有让人干活儿,自己躺倒偷懒的道理。” 藤野英想说不困,可一个呵欠下去,眼睛湿润,泪水都快流下来了。擦了下眼睛,藤野英又嘱咐郭大靖也抽空休息,自去医护兵的营地。 郭大靖带着亲兵走下山坡,巡视着已经构筑好的阵地。 与在朝鲜用砍下的树木、冰块、杂物不同,现在所用的路障更加高级,且充满杀气。 底座用铁钉牢牢地固定在地面,又浇水冻实,一米五长的短矛整齐地插进固定槽,锋利的枪尖斜着45度指向前方。 一道接一道,间隔十余米,从空中看下去,就如同枪尖的密林。从正面望过去,也让人顿时生出无力和恐惧的心理。 路障并不是把路彻底拦死,中间错落着留出两人宽的通道,路边还有供探马传送消息的窄道。建虏如果不下大力气破除路障,就可能象走迷宫似的绕着走。 路障后架设车载佛朗机,还将有火枪兵,强大的火力不会给建虏从容绕行的时间。 这是背倚小黑山,在大路沿南北方向布设的主阵地。建虏要打到这里,至少还要冲过四五道小阻击。 所谓的小阻击,就是依靠有利地形,配合地雷等武器,不死抗硬顶,杀伤一定数量的建虏后,或在建虏从山林包抄后,主动撤退。 层层截击,既是消耗敌人,挫敌锐气,又增加了主防御阵地的缓冲和弹性。不断撤退的截击部队,也在不断增长着作战经验,越打越熟练。 使用佛朗机、重火枪抵挡建虏,尽管广鹿岛军队经过严格训练和多次演练,但应用于实战,还是第一回。 郭大靖边走边认真地察看,每隔几十米,便生着火堆,既给士兵们取暖,又烧水浇冰,加固防御工事。 天气还冷,挖土掘壕有困难,却能用浇冰的方式构筑工事。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直向前走了五里多路,郭大靖才赶到了最前面的阻击阵地。 负责指挥的是刘兴治,阻击阵地已经基本完备,他还没休息,在巡视检查,要做到万无一失。 看到郭大靖过来,刘兴治赶忙上前见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大靖还了一礼,笑着说道:“布置得如此周到细致,可别一下子就把建虏给打退了。” 刘兴治呵呵一笑,说道:“大人放心,末将心里有数。总要让他们见识下咱们真正的实力,还不枉他们大远地跑一遭。” 工事虽然完备,但阻击的人马却不多,佛朗机炮只有三门,轻、重火枪兵各三百,弩兵两百,刀盾兵四百。 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能够杀伤二百建虏,便可以适时撤退。顶得太狠,就怕建虏改道跑了。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路旁的树林,说道:“也不必非要达到杀敌数,才开始撤退。如果建虏迂回,作战激烈的话,也不要硬顶。” “建虏要钻林的话,有很多的地雷招呼他们。”刘兴治颇为自信地说道:“再配合无声的弩箭,杀伤也不会少了。”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眯起眼睛望向大路的远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能干掉几个建虏的大头目,应该会更有利于作战。” 刘兴治赶忙出言劝阻,“大人不可行险,近万大军还要您亲自指挥呢!” 郭大靖稍显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 身份地位已经与援朝作战时大不相同,职责任务也是迥异。只为了狙杀一两个建虏大头目,就离开指挥位置,显然是本末倒置。 尽管郭大靖认为他要是伪装潜伏,狙杀成功的概率极高,但对于战局的影响,却不好估量。 况且,他现在再杀什么贝勒、台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建虏实力的打击,还不如多杀十几个士兵。 现在,提升自己的部队,以及整个东江镇的实力,才是郭大靖最紧迫的工作。 满打满算,也不足两年,便是明金战略转折的历史节点。机会有了,可却因为实力不够,眼睁睁地瞅着却抓不住,才是最令人懊悔不及的事情。 见郭大靖听从了劝告,刘兴治稍微松了口气,转而岔开话题,也打消郭大靖的念头。 “三十人为一队,共派出二十队,专门袭扰建虏,定能让建虏不得消停。” 二十支袭扰小队,散布于几十里的道路周边,抽冷子就用地雷、弩箭、陷阱给建虏制造麻烦。 这样做不仅能拖慢建虏的脚步,消耗其携带的粮草物资,更能疲惫他们的精神。不用说能杀死杀伤多少敌人,就是多伤几匹战马,也对作战很有利。 一切能对建虏造成负面影响的招术,郭大靖全都用上,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 唉,要说袭扰,自己才是最拿手的。可惜,没有表演的机会了。 郭大靖抿嘴微笑,说道:“这二十支小队作战经验丰富,定能达到袭扰疲敌的目的。” 不仅派出了亲手训练的夜不收,郭大靖还从随自己袭击鞍山驿、秀岩的部队中,精挑细选出了精锐官兵。 每一次战斗,不可避免会有伤亡,但烈火真金,更能培养出精英。 而每一次胜利,都使官兵们的信心高涨几分。心理因素很关键,也很重要。 郭大靖希望自己的兵,都能有“建虏不过如此”的鄙夷篾视,对建虏不是畏怯和保守,而是勇猛必胜的信心。 马蹄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郭大靖与刘兴治的谈话。 两骑哨探疾奔而至,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建虏入夜扎营,距此约三十里。 “大人请回去休息,明天的战斗,末将颇有信心。”刘兴治躬身请郭大靖回去。谷 郭大靖估算了一下,战斗打响应该在明天中午,或者更早一些。 “你和官兵们也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郭大靖嘱咐道:“本将在第二阵接应你们。” “是!”刘兴治目送郭大靖带人离去,立刻下达命令,除岗哨外,全军休息。 大战就在明天,谋划准备了大半年,明天便是检验效果的时候了。 郭大靖走出很远,不禁回头瞭望,临战的振奋、信心又油然而起。 ……………….. 从旅顺堡下撤退,已经是第二天,建虏还没走出金州。 没办法,猛攻旅顺堡所付出的代价太大。阵亡了一千多,伤兵也有四五百,只能坐着车辆撤退。 与辽阳的联系中断,邻近石河驿的建虏驻兵终于发现东江军的奇袭行动,并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了萨哈廉。 对此,萨哈廉不是很在意。在他的分析判断中,东江军又采取了类似袭击鞍山驿的袭扰行动。 丢失一个驿堡,损失了两百人马,这固定令人恼火,但萨哈廉却不认为敌人会死守阻击。 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强大火力令萨哈廉望而生畏,可敌人想要在路上截击,他们能倚靠什么? 没有高大坚固的城池,冻天冻地又不能挖掘出大量的壕沟,敌人要硬顶阻击,萨哈廉还很是期待,决心用斩杀的首级,来挽回些颜面。 “安心休息,很快就会好的。”萨哈廉强颜欢笑,安慰着兄弟瓦克达。 瓦克达嘴唇干裂,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话,歪头避开了喂到嘴边的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想着要纵马厮杀、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现在再没有了机会,希望破灭的难过,比杀了他还痛苦。萨哈廉能够理解,但却毫无办法。 说得难听,失去一条腿的瓦克达已经是废人一个。就是日后想骑马,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萨哈廉又安慰了几句,可他觉得话说出来是那么苍白,只好黯然起身,退出了帐篷。 能够捡回一条命,瓦克达还是幸运的,萨哈廉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 走到帐篷外,萨哈廉仰望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贝勒爷。”索尔诺就等在外面,迈步走近,躬身禀告道:“敌人袭占石河驿,可能兵力不少。否则,邻近的驿堡驻军就会赶跑他们。” 驿堡驻军也就两三百,但在索尔诺看来,如果是堂堂正正的交战,千八百的敌人也不是对手。 可现在,迟迟没有打通联络线,就很说明问题。经过旅顺堡一战,索尔诺对东江军的看法和评价又有了改变。 萨哈廉沉吟了一下,说道:“就算有数千敌人,没有坚固城池,也无法挡住我大军的通路。现在夜深,轻出人马的话,恐遭到埋伏。” “末将准备率两千人马,天一亮便出发。”索尔诺请命道:“贝勒爷率大军在后,作为接应。” 萨哈廉点了点头,说道:“行动要小心,敌人已今非昔比,不可大意。” 旅顺堡下的惨败,损失的不仅是人马,打击的更是建虏的狂妄。 包括萨哈廉和索尔诺在内的建虏将领,都震惊于敌人火力的强大犀利。 特别是那无坚不摧的红夷大炮,视重甲于无物的重型火枪,更让他们心生凛惧。 尽管攻坚一向不是建虏所长,在宁远、锦州都伤亡不小、铩羽而就归,但在小小的旅顺堡遭到惨重损失,却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出发时的希望有多大,信心有多强,失败后就有多颓丧,失望也更大。 关键是此次发动的准备并不充分,粮草物资携带的不多,既不能在进攻中取得进展,顿于坚城之下,又难以承受长途运输的困难。 就是兵力再增加一倍,恐怕也难以攻下旅顺堡。至少,建虏的伤亡达到三千,就已经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底线。 等到莽古尔泰率正蓝旗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后回师,或者皇太极征讨察哈尔后返回,应该能够再发动一次进攻。 之所以这么快就撤退,是因为萨哈廉知道不能拿着两红旗硬拼,看敌人那猛烈的火力,以及充足的兵力,就算能攻下旅顺堡,两红旗也废了。 尽管萨哈廉对于皇太极是拥护的态度,可也明白两红旗是他们父子的立身之本。萨哈廉还没有忠诚到愿意舍弃身家,甚至是命都不要的地步。 阿敏和莽古尔泰已经对皇太极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忌惮和防范,各自所领的任务也能看出来,都不是什么会遭到重大伤亡的。 特别是在宁锦之战后,除了两黄旗,其它六旗都有损失。尽管摊到各旗头上,伤亡也不算大。但此消彼涨,两黄旗的实力会逐渐压过六旗。 而皇太极征伐察哈尔,外间传闻是为了传国玉玺,为称帝铺路。 萨哈廉对此倒不是很相信,可皇太极带上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摆明了作战就是他们的任务,两黄旗就是监督和护驾。 显然,外面传闻的传位遗诏,涉及到了多尔衮兄弟,也触到了皇太极的敏感神经,不带在身边看着,是不会放心的。 传闻?传闻!萨哈廉看着索尔诺远去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传闻,或者说是谣言,好象是进攻朝鲜的时候吧? 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萨哈廉可以很肯定地作出判断。但吊诡的便是不得不信,不得不防。 皇太极不想当皇帝,不想唯我独尊?答案很明显,肯定想啊!别说皇太极,就是随便哪个人,难道没有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希望? 你别管是不是白日做梦,每个人都有登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和希望。 想想又不犯法,不管是喜欢山珍海味,还是喜欢金山银山,抑或是三宫六院的美人,当了皇帝就啥都有了。 “都存了保存实力,以求自保的心思啊!”萨哈廉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转身而去,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招儿真特么的厉害,搞得大金高层生出嫌隙,搞得皇太极的改革措施举步维艰。 ………………… 第二百零二章 袭扰、阻击 春天的气息已经能够感受得到,天空也是瓦蓝瓦蓝的晴朗,但萨哈廉的神情却是严肃压抑。 火枪声、爆炸声不断传来,索尔诺所率的前锋,正与敌人交战。 如果只是小股部队的袭扰,战斗不会持续这么久,也不会象传来的声音那般激烈。 回头看了一眼行驶的车辆,瓦克达就躺在里面,几个包衣小心地推着车,唯恐颠簸给瓦克达造成疼痛,他们的人头不保。 突然,几十枝弩箭从路旁的树林中疾射而出,没头没脑地射向路上的人马。 人喊马嘶,惨叫惊呼,遭袭的建虏一阵混乱。 但建虏的反应很快,袭击者刚刚射出第二轮弩箭,他们已经开始还击,并组织起部队,持盾挥刀,向树林中冲杀过去。 卑鄙、怯懦……得到报告的萨哈廉在心里咒骂着,却没想到,前有截击,后有袭扰,敌人狡滑地放过了前锋,专挑后队下手。 带着伤兵已经是个负担,还要时时侦察警戒,这肯定会大大拖慢撤退的速度,但萨哈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大队人马在行进和撤退的时候,遭到袭扰是难以避免的事情,特别是路旁有山林等隐蔽之处,更是如此。 而郭大靖选择的截击地区,便是后世大连的金州区,地形属于低山丘陵区。再加上当时的辽东地区,森林覆盖率远高于后世,为袭扰提供了相当好的条件。 萨哈廉认为这样的小规模袭扰是敌人的无奈之举,除了使撤退慢一些,并无大的影响。 但他却不知道,这些袭扰的敌人不仅是牵制,还将在他们的后路埋地雷、设陷阱。 等到他们无法突破小黑山的阻击,再退回转走它路的时候,又是一次伤害。 不断地袭扰,不断地杀伤,蚊子小咬多了,也能把人的血吸干。让建虏陷入持续的消耗,不仅是战略,在战术上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在中军的萨哈廉,也不知道后队遭袭的具体情况。而那些不忿报复,追进树林的建虏,此时已掉进陷阱,不断地付出死伤的代价。 “轰!”一颗拉线地雷被眼瞎的建虏引爆,就在一米左右高度的树枝上爆炸,向四下迸射出弹片。 地雷不仅换装了颗粒火药,还改进了布设的方法,凌空爆炸的威力大增。 两三个建虏首当其冲,脸上、身上被弹片击中,在烟雾升腾中发出惨叫。 “轰!”又一颗大号地雷爆炸,将两个建虏掀翻在地,防护最弱的腿脚受伤,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接连的地雷爆炸,使狼哭鬼嚎起劲儿追击的建虏,不由得惊怒交加,放慢了脚步。 前方的白色人影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建虏只盯着这几个偷袭的敌人,却不防已经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危险境地。 这是五六支袭扰小队的联合作战,一支小队偷袭并引诱敌人进入伏击圈,其他小队则披着白色伪装服,潜伏在敌人的两侧。 “撤退。”带队的牛录额真望着前方的树木,不知道还藏有多少地雷,不甘却又无奈地下达了命令。 但已经深入树林的建虏,此时想全身而退,已经是来不及了。 韩仲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就象个雪包,却紧盯着树木之间的敌人。 冰冷的温度,也没有冷却他心中杀敌的如火热情。身为小队长,他终于有了独立指挥的机会。 轻轻地扣动板机,弩箭无声飞出,在错落的树木之间准确穿过,狠狠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脖颈。 更多的弩箭从各个隐蔽处飞出,建虏根本没发现敌人的踪迹,就已经被无情地射倒。 “有埋伏,快撤!”牛录额真大吃一惊,用盾牌遮护,四下张望着、寻找着,愈发惶急地催促。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冲杀过来的敌人,只有冷冷的无声的弩箭在激射,带着死亡的气息,不断地杀死杀伤着建虏。 都是经验丰富的精锐,在三四十米的距离,弩箭射得又准又狠。 啊!一个建虏的小腿被射穿,无力地跪倒在雪地中,拼力用刀拄着想站起来,又一支弩箭飞来,射中他的面门。 噗!瘆人的入肉声就在耳旁,牛录额真的盾牌遮挡不了全身,一支弩箭贯穿了他两腮,还击碎了他的几颗牙齿。 惨叫哀嚎、怒骂惊呼,撤退的建虏不断倒地,受伤不死的也只能多喘几口气,逃不掉死亡的命运。 后背也射来了弩箭,诱敌的小队也返身杀回,对建虏形成了三面夹击。 “轰!”又一颗地雷爆炸开来,建虏的仓惶撤退,倒是使埋设的地雷基本上都起到了作用。 进入树林追击的一百多建虏,活着退到路上的,只剩下三十多人,伤亡过半。 而后队留下来的人马,只是一个牛录,在路上看马的其他建虏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敢再入林作战。 后队遭袭遇伏,索尔诺率领的前锋,境况也不是很好,死伤颇大。 郭大靖选择的数个阻击阵地都是经过仔细观察,假想过实战进程,而确定的最为有利的地形地势。 建虏想侧翼迂回,不仅宽度很小,且处在不利的地形。阻击部队安排得当,便能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以多打少。 同样,在大路上的进攻,建虏也发挥不出兵力优势,只能是硬攻强冲。 索尔诺亲眼所见,两颗大型定向雷的爆炸,就死伤了数十名悍勇的手下。 而在敌人的重火枪集火下,建州勇士的甲胄形同虚设,在血肉飞溅中,非死即伤。 如同火炮的轰鸣,在旅顺堡下,索尔诺就见识过重火枪的威力,并产生了些许的心理阴影。 不仅是他,进攻的建虏同样也心生恐惧。实在是重火枪太过犀利,颠覆了他们以前的印象。 历史上,在后金的记载中,对于明军的火器,充满了篾视。事实上,明军的火器众多,可确实没起到战而胜之的作用。 什么“兵发枪炮如雨雪,我军进击无一死者”,什么“能透二三层铁甲之枪炮,中我赤身或身着单薄者,竟未致伤,皆乃天神之庇祐也”。 天神庇佑是扯淡,如同念咒吞符般的刀枪不入,也完全不靠谱。可要完全说是宣传,也不尽然。 在当时,明军装备最多的不是鸟铳,而是三眼铳。 鸟铳追求射程,在威力上确实难以洞穿重甲。三眼铳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淘汰落后的东西,距离稍远,杀伤力就不敢恭维。 火器的性能和质量是一个问题,但关键还在于明军的使用,才是最大的毛病。 对于鸟铳来说,三五十米才算是有效射程。即便如此,对于重甲,也缺乏杀伤力。 而大多数的明军都有畏敌心理,面对骑兵奔腾而来的冲杀之势,离得老远就开火,火枪的威力自然得不到发挥。 建虏也是抓住了明军的这个特点,每每用骑兵掠阵,引诱明军开火。然后,再趁火器重新装填的空当,发动猛攻。 关键是明军的肉搏近战抵挡不住悍勇的建虏,也就无法为火枪兵装填弹药提供保障和时间。 等到建虏冲到近前,火枪兵就失去了作战能力,手里的武器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当然,要是用的三眼铳,还是能抡起来当锤子用的,可也是聊胜于无的废物。 现在,东江军向建虏展示了火器使用的正确姿势,使建虏见识到了热兵器战争的真正场景。 在索尔诺瞪大的眼中,敌人的火枪发出震耳的轰鸣,阵地上升腾起阵阵白烟,足有数百枝火枪在喷火射击。 一颗颗铅弹密集齐射,或轻松洞穿盔甲,一股股血箭从身体内喷射而出;或打得人体血肉横飞,如同稻草人般撞翻在地。 一个牛录额真持盾抡刀,嘶声怒吼嚎叫,督促着手下越过障碍,向前冲锋。 弓箭手拼尽了全力,把箭矢射向敌人。尽管有大盾、工事阻挡,也在不断地给敌人造成死伤。 但在重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敌人都明显占据着优势。 牛录额真的声音戛然而止,脑袋被打得稀烂,绽放出红的白的混杂的绚丽,尸体打着旋摔倒在地。 第二个啦! 索尔诺咬紧了牙齿,心中既苦又痛。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就这么被打死,狼狈又凄惨,连发挥武技悍勇的机会都没有。 不远处,第一个阵亡的牛录额真被抢回来,凄惨地倒在雪地中。他的腹部血肉模糊,花花绿绿的内脏还露在外面,触目惊心。 阻击部队特意留出的狭窄通道中,横七竖八都是建虏的尸体,血在汩汩流淌,冒着丝丝雾气,很快变得粘稠。死人则是血肉模糊,各形各状。 索尔诺算是看出来了,不把障碍全部毁掉,想从窄道或绕着走,根本就是白白送死。火枪重点瞄准射击的就是这里,枪林弹雨不好闯啊! “鸣金。”索尔诺发出了命令。 他并不是要就此收兵罢手,而是觉得琢磨出了应对的办法,重新调整后,再发动猛攻。 用楯车掩护,抵近路障,进行拆除,这是索尔诺想到的办法之一;另一个招术则是加强侧翼迂回,绕过敌人横亘于大路上的阻击阵地。 楯车在旅顺堡被炸毁烧毁大半,剩下的勉强能运送伤员,比打造车辆更简单方便一些。 派人前往中军禀报,先把楯车调过来使用;索尔诺又组织起侧翼进攻的部队,准备双管齐下,尽快形成突破。 在索尔诺看来,阻击的敌人不会很多,两三千顶天了。敢于正面阻击,无非是仗着火枪的犀利,以及有利的地形地势。 只要能冲破阻碍,双方混战在一起,敌人一定会被击败,且将遭到惨败。 虽然屡次受挫,可索尔诺依然坚信建州勇士在近战肉搏中占有绝对的优势,能以一当十。 建虏暂时停止了进攻,阻击部队抓紧时间整顿,准备迎接更猛烈的进攻。 刘兴治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与预料中一样,建虏正在准备侧翼迂回进攻。 “大人,末将带人去加强侧翼防御。”哨官冯西建躬身请命。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必太过强硬地阻击,要让敌人有打通道路的希望。” 伸手指了指战场,刘兴治继续说道:“建虏学聪明了,没有继续增兵进攻,咱们也就别把他们吓住。” 判断得很准确,建虏经过旅顺堡下的惨败,确实长了记性,吸取了教训。 当然,索尔诺也没有想到,对面的敌人也拥有犀利的火器,与旅顺堡的打击方式基本一样。 骑兵、弓箭、近战肉搏,这是建虏占据绝对优势的三大制胜法宝。 但现在一样儿也施展不出来,使得建虏很不适应。 阿敏的镶蓝旗在朝鲜已经尝到了新的作战模式的滋味,两红旗的建虏却是第一次。 而且,他们面对的敌人,已经完全掌握并熟练地运用,战斗意志更坚强,火力也比以往更加强大犀利。 发挥所长,遏制敌短。 其实,总的作战模式就是围绕着这八个字的宗旨原则。 尽管在兵书著作中,扬长避短的论述并不新鲜,甚至是司空见惯。但真能运用发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别说明军在辽东的屡次战败,就是建虏,也在攻打坚城时屡屡受挫。比如宁远,比如锦州,比如现在的旅顺堡。 时间过得并不长,楯车便从中队调拔过来,不过是二十多辆,可却是萨哈廉亲自送来的。 除了楯车,萨哈廉还集中了一批甲胄,准备再派重甲死兵打开通路,尽快撤回辽阳。 耗不起了,随军携带的粮草不多,本以为是场速战速决的作战,攻下旅顺堡还能得到粮草物资的缴获。 可萨哈廉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尸体和伤兵,撤退路上也不消停,还要与截击的敌人作战。 显然,敌人是在拖延,是在消耗他们的粮食,让他们不战自败。 “贝勒爷。”索尔诺十分惭愧,自己无能,竟要让萨哈廉亲临指挥,躬身垂首,请罪的架势。 萨哈廉摆了摆手,找到一个土丘,登高瞭望前方的战场。 索尔诺紧跟上来,沉默了半晌,开始介绍作战失利的经过。 第二百零三章 示弱弃阵 “敌人的火器犀利,比我军的弓箭更强。路上密布障碍,我军难以快速冲击,在敌人火器的密集射击下,伤亡颇大……” “除了没有旅顺堡城上的那种大炮,以及敌人的兵力不同外,敌人的火力还是很猛烈。关键是当路阻截,我军施展不开……” “接下来,末将想用楯车为掩护,正面破除障碍,侧翼展开迂回。双管齐下,突破敌人的阻击。” 萨哈廉轻轻点头,面对这样的阻击,并没有太多取巧的办法。除了正面硬冲,也就剩下侧面迂回这个办法了。 在旅顺堡下,他也见识了守军火力的强大。那种无视重甲防御的火枪,确实犀利异常,对己方的伤害最大。 红夷大炮虽然厉害,极有震慑力,可也只有十几门。装填发射的时间又长,在杀死杀伤的数量上,远不及几百枝重火枪的轮射。 “敌人能布下这般严密的阻击阵地,侧面也必有防备。”萨哈廉沉声提醒道:“但在树林中交战搏杀,火枪、弓箭的作用不大,主要还是近身肉搏,我军占优。” “贝勒爷说的极是。”索尔诺躬身说道:“要发挥我军所长,目前也只有近战厮杀这一途。” 萨哈廉苦笑了一下,很是无奈。 同时,心中也有些后悔,不该如此仓促地发动进攻,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 不,不是了解得太少,而是敌人变化得太多。 萨哈廉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尽快开始进攻吧,今天一定要突破敌人的阻击。” 在萨哈廉的判断中,与索尔诺差不多,并不认为阻击的敌人数量会超过三千。 他们万万没想到阻击是蓄谋已久的,准备也是相当充分的。且东江镇动用了大量的船只,竟然能投放与他们差不多的兵力。 既便敌我双方在战力上还有差距,可阻击部队有既设的工事,占据了有利地形,又有大量的火器,已经拉平了差距,甚至已有反超。 敌我两军,实力相当的碰撞,建虏已经注定难以突破,除非肯付出数千人的伤亡,拼尽全力作战。 显然,萨哈廉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郭大靖同样也不想跟建虏拼个鱼死网破,才会层层截击,不断地消耗建虏,等建虏难以承受不断增加的伤亡,绕道而走。 两千,最多三千。这是郭大靖的判断,认为建虏能够承受的底线就是这个数字。 准确地说,是两红旗,或者说是代善能够承受的伤亡。 索尔诺下去组织部队,很快便又发起了进攻。正面、侧面同时进行,共出动了四个牛录的人马。 战斗再次打响,对于建虏的应对之法,阻击部队早有准备。这不出预料,建虏攻坚的最常用器械就是楯车,一直没有什么改变。 在盾牌的掩护下,轻型抛石机推到了阵前,一颗颗地雷和燃烧的泥弹掠空而过,砸向楯车和其后的建虏。 爆炸的巨响,腾起的烟尘,迸溅的火球,以及轰鸣的火枪齐射,成为了战场的协奏曲。 建虏所发出的呐喊,发出的惨叫,以及少量的战鼓,几乎被完全掩压了下去,在气势上便落了下风。 燃烧的泥弹击中了楯车,砸在了地面,迸溅的油火粘稠,沾上便着。不管是楯车,还是人体。 萨哈廉眯起了眼睛,这种火弹的威力和爆炸的地雷差不多。但人身上着火,扑腾滚打、惨叫惊呼的凄惨模样,着实太过震慑。 尽管火油经过了郭大靖的改进,但和后世的凝固燃烧弹还有很大的差距。着火之后,人在地上打滚,是能很快扑灭的。 可火烧活人,这本身就很有视觉冲击,很刺激,带给人的恐惧和震撼也更大。 还有一些倒毙的尸体被火烧着,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更显凄惨。 包衣奴才被威逼着从楯车后冲出,用大斧大锤破坏着路障,在迎面射来的弹雨中不断地倒下去。 一丛丛箭雨从楯车后射出,建虏还是老一套,也只有这么一种远程的攻击手段。 火枪兵藏身在大盾之后,盾上的“v”形缺口,正好能架住火枪。既能提供防护,还能提高射击的稳定和准确性。 一排排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在敌人身上打出血肉模糊的弹洞,楯车也被打得木屑横飞,逐渐破损。 侧翼的战斗也爆发了,预设的地雷发出接连的爆炸声,弩箭在树木的空隙飞过,射向建虏。 除了树木、地雷等障碍,林中还布设了铁蒺藜,在积雪、枯枝、杂草之中,很难发现,锐利的尖刺能够扎穿建虏的靴底。 后世的作战军靴常常在鞋底加钢板,就是为了防扎;有的在前端加钢条,增加踢人的杀伤力。 在明代,肯定不会有这么高级的军靴。建虏所穿的靴子,多为纸、布、革作底,木制的都不多。 显然,建虏也不会想到在脚丫的防护上是个缺陷,更不会想到竟然有专门针对的武器。 正常的情况下,脚上扎个小洞,并不算太重的伤,骑在马上照样冲锋陷阵。但现在是步战,肯定会有影响,至少走不快,脚步不灵活。 建虏也很顽强,在不断的陷阱的打击下,冒着弩箭,依然迂回前进。 在树林中同样有防御工事,树枝、积雪浇水冻成的冰堆,既阻碍建虏前进,又能起到防护作用。 卑鄙,无耻!只好搞这些下三滥的阴招儿。 绰哈尔怒骂着,拔掉了扎透靴底的四角钉,锋利的尖端闪着寒光,他的脚在流血,在疼痛。 还好,伤得不算重,不用包扎,也不太影响走路。绰哈尔重新站起,提着刀继续向前。 对面有一道用树枝积雪冻成的冰墙,敌人就躲在后面,施放着弩箭。 轰!绰哈尔的耳旁一阵轰鸣,埋在一颗树下的地雷就在他的身边爆炸,气浪将他推倒在地。 腿、脚、身上传来疼痛,绰哈尔发出呻吟,腿伤很重,他终于站不起来了。 而一个同伴却没他这般好运,捂着脸在挣扎嚎叫,鲜血从指间渗出。一支弩箭射来,击中了他的小腹。遭此重创,显然是活不成了。 敌我双方终于开始了肉搏厮杀,守军以逸待劳,占据着人数优势,分散冲来的建虏则要以少打多。 一阵拼杀之后,建虏被暂时击退。负责侧翼防御的部队也不再与建虏硬顶交战,不断地向后交替撤退,也不断地让建虏付出死伤的代价。 弩箭无声,射击更快速隐蔽;火枪装填麻烦,射击时有烟雾火光。 可以说,在各个地段阻击的部队,使用何种武器,都已经经过了研究预判,力争做到了最合理,最有威胁。 当接到侧翼部队传来的消息,刘兴治给正面部队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第一阵的阻击已经圆满完成,杀死杀伤数百建虏,已经是超出了预期。而且,还阻挡了建虏两个多时辰,小半天的时间。 建虏想在天黑前突破第二阵阻击,显然是来不及了。这样,他们又要在野外度过一晚,粮草又要增加消耗。 如果能依靠这样的阻击拖延五六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建虏的粮草就要耗尽。不要打仗,饿也能饿垮他们。 按照时间计算,辽阳自然是要运粮过来,但同样会被阻击。如果押粮人马不多,甚至有被伏击歼灭的可能。 能把建虏饿得筋疲力尽,能用更加轻松的方式获得胜利,郭大靖都不用想,自然会做出选择。 敌人的撤退使建虏感到欣喜,在萨哈廉和索尔诺看来,是侧翼迂回起到了作用。敌人到底还是害怕近战肉搏,打破敌人的拦路截击还是有办法的。 即便如此,路障还是要清除,至少要有能容车辆通过的宽度。没办法,伤兵不能扔下不管吧,粮草物资也要携带吧! 而路障既能作为阻击的依托,又能起到拖延建虏行进的作用,可以看做是破路的一种。 破路这种战术,在古代出现得还很少。主要是当时的交通工具比较简陋,也不是很沉重,不象汽车等对道路的要求那么高。 但破路的效果小,却不是没有。限制了建虏的机动和行进速度,这本身就是遏制其长处和优势。 刘兴治率领部队交替掩护,安全撤退到第二个阻击阵地。距离不过二里地,最大限度地防范了建虏骑兵的追袭。 郭大靖亲自率领部队接应,并做好了再次阻击建虏的准备。 疲敌耗敌,这也是层层截击的作用。让建虏付出死伤,但还存着希望,不因阻击太强而放弃。 每道阻击打死打伤两三百建虏,到了小黑山的阻击主阵地,建虏差不多就要付出千八百人的伤亡。 而这样的战斗,每次付出的伤亡数量,建虏可能并不会太过重视,或者是来不及准确统计,但累加起来却是非常惊人。 在郭大靖对军官们的讲解中,这有点类似于温水煮青蛙。有点热,有点热,最后烫得受不了,已经快煮熟了。 对于建虏也是一样,两三百,一两百……四五道阻击之后,已经损失了一个甲喇的兵力,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伤亡的严重程度。 从这方面来看,旅顺堡的防御确实打得太猛了。尽管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己方的伤亡,但也把建虏打得丧胆灰心,不敢再发动进攻。 当然,郭大靖不能过于苛责,给建虏以迎头痛击,李维鸾也没做错什么。 但现在,建虏遇到了郭大靖,在他的指挥下,则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萨哈廉和索尔诺见敌人被击退,立刻抓紧时间摧毁路障,打开通路后便向前继续行进。 从一开始,萨哈廉等将领便产生了误判。认为截击的敌人在兵力上不会太多,在野外布阵阻截,工事也不会太完备,己方部队完全能够突破并击败之。 郭大靖询问了刘兴治阻击的经过后,灵机一动,做出了放弃第二阻击阵地的决定。 “大人要给建虏继续造成错觉,诱敌深入?”刘兴治也很聪明,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图。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道:“如果都照第一阵那么阻击,建虏不过三战,必然心灰意冷。若是半途而退,我军主阵地可就白设了。” 火力最强的当属主阵地,轻重火枪、佛朗机火炮、各种抛射弹,足以令建虏伤亡惨重。 而且,在地形地势上也最为有利,倚山而战,基本上不用担心建虏的侧翼迂回。 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用上,实在是可惜了。 刘兴治想了一下,躬身请缨道:“请给末将六百人马,在第三阵或第四阵阻击敌人。” 第一阵的兵力差不多有一千,刘兴治现在只要六百。减了一小半的阻击力度定然不是很强,也更能让建虏错认为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越打越少了。 郭大靖不掩赞赏地颌首,说道:“那就在第四阵、第五阵稍加阻击,建虏再攻我主阵地时,估计也处于疲惫状态。” 连弃两阵,是根据建虏目前的状况做出的灵活调整。顶得太狠,既增加伤亡,又使建虏生出畏难之心,主阵地严阵以待的沉重打击,可能会白准备。 刘兴治领命,和郭大靖一起,率领部队继续后撤,前往一里外的第四阵。 …………….. 建虏撤退,旅顺堡的东江军也做出了调整。 除了孔有德所部乘船赶往红咀堡截击外,毛文龙又派出尚可义、张大禄率三千人马,尾随建虏,并在南关或大黑山进行防御。 这三千人马不是衔尾追杀,而是监视建虏,给建虏造成些压力。所以,人马不多,进军谨慎,并不想与建虏正面交锋。 即便抽调了六千兵力,在武器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旅顺堡,防御力量也是足够,不担心建虏杀个回马枪。 至此,两红旗的万余建虏,已经处于东江军的前后夹击之中。没有全歼的打算,但至少要让建虏脱层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毛文龙在沙盘前插着小红旗,似是教诲,又似是总结,开口说着:“建虏此次发动,不仅仓促,且更不知悉情报,可谓未战先败。” 第二百零四章 军民的憧憬 李维鸾等将领也在观看着沙盘上推演的战局,胜利差不多已经能够锁定,只看最后的战果如何了。 “大靖这里有轻重火枪近两千枝,还有几十门佛朗机炮。” 毛文龙拿起教鞭,指点着小黑山,说道:“建虏想要突破,困难很大。除非辽阳能迅速出动增援,南北夹击。” “但根据情报,镶蓝旗和正蓝旗都是远水不解近渴,就算没有保存实力的心思,也不能很快集结出动。” 毛文龙抬起头,微笑着说道:“皇太极攻打虎墩兔,带走了四旗人马,我军收复金州之役,可谓是正当其时,机会抓得极准。” 李维鸾连连点头,说道:“郭将军一直说有机会,没想到真被他料中。” “去年攻朝鲜,今年打蒙古,这并不难猜。”毛文龙说道:“只是没想到建虏此时发动,竟是给了东江镇一个绝佳的时机。” 建虏每年都要发动一两次作战,这基本上形成了规律。但如果不是此时发动,收复金州就失去了很重要的意义。 现在拿下金州,春耕不会耽误,能够保障秋收的话,东江镇的粮食问题就能得到有效的解决。 要是晚上几个月,收复金州也只是扩大地盘,抢种补种也来不及了。 也正因如此,毛文龙才大举出动本部人马,为了解决东江镇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惜与建虏打一场大仗。 显然,毛文龙还是低估了郭大靖的决心和准备,没有料到在倚坚防守中,火枪火炮的威力已经足以重创建虏。 不远处的桌案上就放着统计资料,光首级就斩获了八百多,除去撤退时被带回的尸体,以及受伤未死的,建虏的实际伤亡还会更大。 而这样的战绩,还是建虏未攻到城下所取得的。难以想象,在袁大人所描述的宁远城下的激烈战斗,会只有两百多级人头。 按照袁督师所言,建虏把尸体都抢回去了,所以才收割不到太多的首级。 但在城上的攻击之下,抢尸体难道不会付出更多的死伤? 毛文龙和李维鸾等将领,倒是希望建虏继续进攻,或者是派出人马来抢尸体,哪怕是进入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也好。 红夷大炮总共才发射了五六轮,准备了那么多的炮弹,都没了用武之地。 负责指挥作战的李维鸾事后好几次埋怨自己,太过性急,火力全开的太早,把建虏给吓退了。 要是不急于轰击敌酋所在,边战边退,把建虏放到城下,或是等建虏增兵之后再猛烈反击,战果差不多能增加一倍。 建虏在旅顺堡的伤亡大一些,郭大靖所部的阻击就会更加顺利。现下的战局就可能又有变化,旅顺堡守军倾巢出动,从后进攻的可能性也不排除。 毛文龙也有些遗憾,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作战的经过和结果,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边打边退,诱建虏近城。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免要增加将士的死伤。如果真有这种打算,不如开始就放弃城外阵地,倚城防守呢! 毛文龙用教鞭在金州的位置上划了个圈,继续说道:“收复金州已无疑问,接下来就是稳固守住,善加经营。这方面,应该是大靖的强项。” 李维鸾也不得不佩服,赞同道:“若说经营之道,郭将军远超末将等人。只要大半年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金州便是不拔之基,是东江镇的粮食基地。” “本帅也相信他的能力。”毛文龙微笑点头,说道:“更重要的,他还识大体,东江镇各部都受到了他的帮助。总体战力的提高,才是根本。” 李维鸾点头称是,说道:“请大帅放心,末将愿听郭将军指挥,绝不与他争权。” 毛文龙欣慰地捋着胡须,说道:“有陈副帅坐镇,你们若是处事不决,可由他最后定夺。”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不想当着这多人的面儿交代此事,便转换了话题,询问道:“各岛的动员情况如何,能否在最短时间内移民金州?” 李维鸾赶忙答道:“各岛已经动员完毕,此战结束后,便派船去各岛接人。百姓未到之前,便发动军队,修屋盖房,垦荒耕种。” “金州有很多废弃的村屯,重新修缮的话,也比较节省时间和精力。离春暖花开还有些时日,应该是来得及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便好。战事结束,包括本部的人马,都留下来参与建设,也防着建虏恼羞成怒,再来进犯。” “粮草物资应该是够的。”李维鸾随后又补充道:“两个月吧,能够支撑。” 毛文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心中叹息,不知道断绝的粮饷何时能恢复,更不知道朝廷到底要置东江镇于何地? ………………….. 广鹿岛。 动员令早就颁布,年后的统计和准备就更加忙碌。尽管军属占了多数,也是自愿的原则,但岛上的百姓们还是比较踊跃。 呆在岛上是安全,可随着大部分军队将驻守金州,以及各个作坊的准备搬迁,谁都知道不会再有太多养家糊口的活计。 而岛上的耕地就那么多,也用不着太多劳力。 所以,要么去金州安家,有田地耕种,有工作挣钱;要么就在岛上胡混,连喝粥都会很困难。 这个时候,就看出军户制的优势了。没有人身自由,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命照办。 当然,迁往金州的百姓也是有条件的,不是谁想去都行。 张膀脚步轻松地回到家中,进门便高兴地告诉媳妇好消息,他已经被登记入册,将成为移民金州的一员。 “建虏不会打过来吧?”妻子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还是有些对以往苦痛的顾虑。 张膀用力摇头,坐在炕上,说道:“岛上的军队差不多都要驻守金州,还有其它的部队。既能占了金州,还把军属也迁走,就一定有把握。” 妻子虽然没有完全打消顾虑,可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轻轻点头,说道:“我也听说了政策,要是干得好,比岛上的生活要好不少。” “耕地种田是咱的本行,还能干不好?”张膀倒是信心颇足,说道:“再说,作坊都要搬走,活儿也少不了。除了种地,还能打零工,贴补家用。” 象张膀这些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时间不长的,在岛上只能打零工,再加上发的粮食,能混个肚饱。 到了金州就多了个固定的工作,耕地种田。按照政策,秋收后根据收成按比例分粮,比现在发的粮食可要多不少。 “到了金州,住的房子也会更大,还能有个大院子。”张膀憧憬着,“养些鸡鸭,种些小菜……” 妻子微笑颌首,说道:“再种两棵沙果树。” 张膀看着妻子的笑脸,憨笑着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满足妻子这个小心愿。 新村,淑珍家里,韩山童也在说着搬家移民的事情。 “军队都要去金州,以后岛上做鞋缝衣的活儿也没有了。要说发的粮食,估计以后也会停了。” 淑珍知道韩山童说的不是没道理,但在心理上,把她说成是韩仲的家眷,还是有些羞怯。 “种地的话,我没那么大的力气,倒是也能帮上点忙儿。”淑珍嗫嚅着说道:“军队都过去了,做鞋缝补,也能挣些粮食。” 韩山童一拍手,笑道:“这不就行啦!咱们都是军属,比别的百姓待遇要好,去了还能吃亏?” 淑珍点了点头,也默认地接受了军属这个称呼。 “那就这么定了。”韩山童俨然象个大人似的,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道:“估计也快搬家啦,得赶上春耕不是。我先回去收拾利索,说走就能走。” 淑珍追出去,叮嘱道:“快吃饭了,也别忙着收拾东西。” 韩山童挥了挥手,说道:“我先把吃的都拿过来,一会儿就回。” 看着韩山童着急忙慌跑远的身影,淑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 对于去金州,淑珍是怀有憧憬的。正象她所说的,没有犁地的力气,但其它的农活儿却不陌生,也能干得动。 关键是能过得更好,尽管身份有点小尴尬,但为了小丫头,为了自己,这也不算什么。 “去金州,能住大房子,还天天有饼吃。”小丫头咧着小嘴,说着自己心里最朴实的愿望,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淑珍笑了起来,只有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话语,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和忧愁。 “谁跟你说的?”淑珍用手指拔弄着女儿的小脸蛋儿,笑着问道。 小丫头咯咯笑着,说道:“是山童哥哥,他不骗人的。” 淑珍已经猜出来了,但却故意逗弄女儿,闻言连连点头,“对,他没骗你,咱们去金州住大房子,天天吃饼子。” ……………… 顾嫣儿和林婉儿滑过雪,说笑着回到了宅子,才各自分手。 顾嫣儿回房换了衣服,回到工作间,接过学徒递上的热茶,在小火炉旁暖着手。 顾四同看女儿脸上还未褪去的潮红,不禁暗自摇头。挺文静的姑娘,被林婉儿给带野了。 “爹,女儿的滑雪技艺又长进了。”顾嫣儿却没这种自觉,还沾沾自喜地炫耀,“从高处一直滑下,风驰电掣般的感觉,挺好,挺刺激。” 刺激?!又从林三小姐那里学来的新名词。嗯,林三小姐也是在岛上学的,多半是听郭大人说过。 不过,顾四同也发现女儿开朗活泼了许多,似乎已经摆脱了以前的心理阴影。这倒也不错,成天忧思,对身体不好。 顾四同脸上浮起了微笑,缓缓说道:“听说各个作坊都要搬迁到金州,不知郭大人怎么安排咱们父女?” 顾嫣儿喝了口热茶,并不在意地说道:“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命呗!爹,你是不是担心金州不比这岛上安全。” 顾四同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顾虑。建虏很凶悍,隔着大海,自然是不怕。可在陆地上,杀过来的话,就不是太安全。” 顾嫣儿垂下眼帘,说道:“郭大人既然把作坊和百姓都迁往金州,想必是有把握的。女儿以为,他不是那种行事草率的人。” 顾四同嘿然一笑,说道:“郭大人自然是沉稳的,爹也只是这么一说。咱们父女身不由己,听命安排就是,只要你不害怕就好。” “人各有命,不用考虑太多。”顾嫣儿笑着劝慰道:“爹,女儿去看看郭夫人,从她那里打听下,让您安心就是。” 百姓和作坊还不算什么,郭大靖把家眷搬去,那才是显出信心的重要因素。 “没有由头,就这么去不好吧?”顾四同微皱眉头,说道:“郭夫人倒是平和,可咱们也不是很熟嘛!” 顾嫣儿笑道:“怎么没由头呢,不是做了万花筒嘛,送去让她和蓉儿把玩。” 透明玻璃片再加纸筒和彩纸片,就是最简单的玩具万花筒。玻璃是产业,自然要多些产品,才能多赚钱。 顾四同想了想,微笑颌首,算是赞同了女儿的想法。 ……………… 郭家宅院内,秀姐正拿着把锄头,再次来试试土地是否化冻。 柿子、辣椒还是要种的,只要郭大靖喜欢吃,阿秀宁肯自己动手出力。这样看到郭大靖吃得高兴,她的心里才更喜悦。 至于搬家的事情,郭大靖已经有了安排。 成功收复金州后,郭大靖会很忙,组织耕种,建屋设村,安置移民,设置防线,总要两三个月后才能松缓下来。 两三个月后才能去金州,阿秀心中有些不舍,但她从不违逆,男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蓉儿和李秀成下学回家,打过招呼后,李秀成便躲进屋内继续苦读。蓉儿则围在阿秀身旁,陪着她说话,帮着她干这干那。 “先生说,金州是一定要占领的,有了田地种粮食,才能解决东江镇军民的困难。” 蓉儿开心地转述着先生的话,满脸笑容地说道:“朝廷断了粮饷,岛上却没饿死人,已经是非常难得,全是靖哥哥的功劳。” 第二百零五章 阻击 阿秀笑得开心,听别人夸自己的男人,心里特高兴,说道:“夫君苦心筹措,活民无数,这是多大的功德。” 蓉儿连连点头,说道:“金州很大,咱们这个岛,十个也比不上。靖哥哥还能再升官吧,盖所更大的房子。” 嗯——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比建虏的那个庄园还要大,还要多招几个下人。” 阿秀呵呵笑着,却摇头道:“招下人不得多花钱粮啊,咱们可没那么娇贵。房子也不要太大,收拾不过来,空空的还吓人。” 蓉儿不顶嘴,却不赞同。 在她想来,靖哥哥当的官越大,住的房子也应该越大,那才与身份相称。靖哥哥的官越大,她也倍受人待见,谁都得恭敬讨好。 秀姐还是太老实了,没有大官夫人的威风。 蓉儿心里想着,却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还在说着自己在外面听到的、见到的事情。 阿秀确实有些太低调,或者说是深居简出,并不喜欢常出门,对别人的恭敬也不是很习惯。 郭大靖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个人的脾气禀性不同,他希望阿秀开朗一些,但低调和开朗也并不冲突。 至少,阿秀已经基本摆脱了断臂造成的困扰,以及蒙在心上的阴霾。夫妻之间感受最深,郭大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我基本上学会滑雪了。”蓉儿相当自豪地仰着小脸,笑嘻嘻地说道:“很多男孩子还只会坐在雪橇上往下滑呢!” 阿秀对滑雪倒是知道,也去看过别人滑,立刻关切地叮嘱道:“滑雪时可得小心,别挑那个陡坡,就在缓坡上玩啊!” 蓉儿满口答应,却不告诉阿秀,自己已经能从陡坡上一直滑到底了。 自从军队练过之后,岛上的百姓也有不少觉得有用,开始学习锻炼。孩子们呢,自然是在玩耍。 在郭大靖看来,这既是运动,又是实用的技能,学会了不吃亏。就象骑马,他对于军队的要求,就是都要会。 骑兵冲杀不好练,可骑马赶路总不难吧! 将来有了更多的资源养马,给火枪兵配上战马,就是枪骑兵,机动速度能够得到很大的提升。 对于军队的发展规划,郭大靖早已有了明确的方案。只是条件所限,只能耐下性子一步一步地实现。 “秀姐,你想回大黑山老家住吗?”蓉儿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歪着脑袋问道:“还有很多家什都扔在那儿了吧?” 大黑山,老家?! 阿秀有短暂的失神,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又想起了被强赶着离家的苦痛和凄惨。那一路上死去的亲人,遭的罪,现在想起来还痛入心扉。 “听大靖的。”阿秀缓醒过来,强笑了笑,说道:“他想得总是周到,说在哪住就在哪。” 蓉儿垂下眼帘,声音也有些沉闷,说道:“我不想回去,看到了就害怕。” 阿秀摸了摸蓉儿的头,温声道:“大靖倒是跟我说过一嘴,军队眷属多半就在旅顺堡或是港口附近住,安全。” “只要不回老村子就行。”蓉儿微微展开笑颜,说道:“家什也不要了,反正在哪住都会有。” 鹿岛,广鹿岛,逃脱虎口狼窝后,阿秀和蓉儿已经有了两个家,境况却是越来越好。 对于搬到金州,阿秀和蓉儿也同样憧憬。尽管觉得在岛上可能会更安全一些,但有郭大靖在身边,才是都希望的。 ……………… 金州,已经成了东江镇能否发展壮大,甚至是生存的最重要的地方。 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无论是高层,还是普通军民。在朝廷断绝粮饷之后,都把希望寄托在金州。 当然,这其中也有郭大靖有意推动,着力宣传的影响和作用。 朝廷,在郭大靖眼中已经不可信赖,甚至是比建虏更加危险;皇帝,在具有后世思维的郭大靖心中,更是不值得效忠。 一个视子民生命如蝼蚊的皇帝,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又有什么资格要将士们保住他的龙椅? 国是国,而不是家天下。皇帝也代表不了国家,郭大靖不是偷换概念,这是后世都明白的理论。 战斗还在继续,郭大靖是为了收复国土,是为了东江镇军民,也是为了自己和亲人。 建虏连续突破力度不大的阻击,自以为敌人已经损耗殆尽,越来越无力阻挡其撤退。 但在小黑山的主阵地面前,建虏撞上了铁板,判断和结论完全被颠覆,却已经陷得很深,进退两难。 阻击主阵地依然是横亘于大路,但大路一侧是小黑山的延长山脉,有重兵把守。另一侧则是片丘陵,同样有防御工事,以及强有力的部队进行阻击。 索尔诺率部赶到后,立刻便开始组织进攻。但守军的迎头痛击,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使他大吃一惊。 火枪轰鸣,白烟阵阵升腾,密集的铅弹迎面激射,无视建虏的甲胄,将他们打得血肉横飞。 地雷在脚下不时爆炸,在腾起的黑烟中,碎石和弹片迸溅,击倒一个又一个建虏。 索尔诺在丘陵地带派出了两个牛录的人马,希望重蹈前几次击退敌人的成功。但这六百建虏却陷入血火炼狱,在守军的强大火力下举步维艰,伤亡累累。 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建虏依然逞着悍勇,不顾伤亡,不断地向前冲击。 越来越接近守军构筑的阵地,那是一道绵延的冰雪之墙,墙外立着两排枪尖闪光、斜指向天的障碍。 轰,轰,轰!突然,阵地上的三门佛朗机炮喷射出密集的霰…弹,几乎完全封锁了迂回建虏的正面区域。 三五十米的距离,密集如雨的火炮发射,给建虏造成了一片死伤,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这还没完,炮兵在飞快地更换子铳,另三门佛朗机又发出怒吼,激射出无数的弹丸。 佛朗机炮的优点便在于能够快速更换子铳,快速发射。郭大靖却还嫌不够,命令炮兵也采用了火枪轮射的战术,保证更快的射速。 火炮的阻遏效果明显,为火枪的再次发威赢得了时间。一排火枪齐射,接着又是一排,将建虏完全阻止在阵地前五十米之外。 与敌人保持在有效射程,利用火枪的威力给予其持续的杀伤,已经是守军坚定禀持的战术打法。 尽管重火枪的最远射程能达到两百多米,但已是强弩之末,且无法保证精准和杀伤力。 百米之内,甚至是五十米左右,才是火枪的有效射程,准确性和破甲力达到了最佳。 当然,这个距离也在建虏弓箭的杀伤范围之内。但借助于工事和刀盾兵的防护,以及身上的盔甲,已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伤亡。 这就是战争,伤亡不可避免,除非在武器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比如坦克、大炮、机关枪,对上冷兵器的部队。 “开火!”张希范大声怒吼着,几支箭矢就落在他的旁边,却没有影响到他。 作为朝鲜义兵中的小头领,在抵御建虏侵略中奋起,目睹了家园被毁、同胞被杀,他对建虏的刻骨仇恨,此时全部凝聚于射出的铅弹之内。 看着建虏被击中胸腹,如同遭到重锤猛击般,在血肉迸溅中倒下,张希范感到无比的畅快。 枪托顶着他向后顿了一下,即便有专门的垫肩,后座力依然不小。 可张希范却已习以为常,收枪往后传递,又接过一枝火枪,安装火绳,继续瞄准。 在广鹿岛经受了严格的训练,郭大靖不因为他们是志愿来助的朝鲜人,而对他们有所照顾。 辛苦、疲惫是肯定的,但却让朝鲜义士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学到了新战术新打法,对于战胜建虏的信心也日渐高涨。 不用多,有五六百枝重火枪守义州城,建虏就很难再轻松攻破,定然要打得他们尸横遍野。 每座城池的守军都是这样的配备,都能英勇的作战,建虏别想再长驱直入,几场成功的防御战,就足以耗尽建虏的凶悍之气。 张希范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旁边的战友,也是他的同胞,咬牙切齿地瞄准了敌人。 他的肩头中了一箭,入肉不深,被他一把拔掉,且拒绝了战友的替换,还在拼命杀敌。 “开火!”作为小队官的张希范,再次发出命令,并迅速稳定身体,瞄准敌人,扣动了板机。 轰!火枪再次发出齐射,白烟升腾,浓重的硝磺味弥漫开来。 这味儿真好闻,张希范看到他瞄准的目标连中了两枪,胳膊都被打飞,象稻草人般打着旋,抛洒着血雨倒了下去,心中无比的畅快。 侧翼防守的兵力足有两千,不仅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齐备,更占据着明显的人数优势。 两个牛录的建虏在凶猛火力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只剩下不到百人,狼狈地退了下去。 一百多长枪兵、刀盾兵立刻出阵,冲上战场,毫不留情地砍杀伤兵,收割人头。 没有经历过肉搏战,可打扫战场也是对胆魄的锻炼。一个个凶悍的建虏,象猪狗般地被杀死,哪里还会对他们产生畏怯? 一个受伤未死的建虏勉强用刀拄着站起,满身血污却还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摆出了搏斗的架势。 “让你凶!” “让你叫!” 几个长枪兵叫骂着围上去,长枪猛刺,伴着枪尖瘆人的入肉声,建虏连中两枪,颓然倒地。 噗,噗,噗…… 不管是死是活,长枪兵挨个补枪,这是最有效的安全手段,也是之前训练时反复强调的。 刀盾手则挥刀砍剁,将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拎着小辫收起,装入大筐中。 建虏不可战胜,谁在胡说八道?建虏凶悍难敌,就这,扯淡…… 随着郭大靖出战,不管规模大小,一次次的胜利都提振着官兵们的斗志和信心。 常胜之师自然有藐视敌人、必然胜利的气势,广鹿岛的官兵已经有了迹象,但离郭大靖的标准,还差得不少。 建虏不过如此!! 张攀在阵后观察着,发出感慨。他的部队作为后备,还没有出战的机会。 这也是郭大靖的故意安排,除了对本部最为放心,也想让其他部队多学学。 战争的模式已经改变,半热兵半冷兵的作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成为整个东江军部队的战术打法。 野战可以从长计议,但倚坚防御却是必须熟悉,必须完全掌握的。 只要不是冬季,只要土地不冻,能够快速构筑的土木工事,将成为东江军最大的倚靠。 而在防御战中杀伤建虏,并在其后的反击中获胜,同样也是对东江军将士们的激励,对他们战力和信心的提升。 “发动作战的时机选得真好。”同为后备支援的大小长山都司俞亮泰,在旁也发出感慨,“火枪怕下雨,现在倒是没有这样的担忧。” 火绳枪怕雨雪,这是谁都知道的,也是火枪在明军中不是太被重视的原因之一。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旅顺堡外的阵地上,都搭了遮棚,就是为了防雨雪。野外作战的话,时间不是太仓促,也能有所防护。” 俞亮泰点了点头,说道:“重火枪的犀利破甲,轻火枪既能远射,又能近战,郭将军可谓是研究透了,使用起来熟练无比。” “正因如此,他才有信心阻击建虏。”张攀微笑道:“兵力相当,我方火力猛,占地利,建虏不付出代价,难以成功撤退。” 俞亮泰眯了下眼睛,说道:“恐怕付出代价,也难以突破我军的阻击。可虑者,只在辽阳的建虏,派来援军,就不太好办了。” 张攀垂下眼帘,沉声道:“水师已回旅顺,说不定毛帅也会派来援军。” 只要旅顺堡完全解除了危险,再调个三五千人马,不是什么难事。当然,援兵的装备和战力,肯定要弱一些。 俞亮泰微微颌首,然后轻叹一声,说道:“与广鹿岛的军队比,我等都有些惭愧呀!” 张攀洒然一笑,说道:“确实有了差距,但也是暂时的。只要留在金州,最好是归在郭将军麾下,火炮、火枪是不会缺的。” 第二百零六章 阻击(二) 俞亮泰并不是十分确定会不会归到郭大靖的部下,但也相信郭大靖的慷慨无私和仗义。 他点着头,目光转向战场,闪过羡慕的神情。说到底,个人能力和军队的战力决定了将领的地位,决定了在毛帅眼中的印象。 郭大靖一路走来,从小兵超越他们这些老军官,靠的是实打实的战绩,实打实的贡献。 你就算不服,可也没办法,更不敢说出口。有能耐你超过他呀,有本事你比他能打,能他能筹措钱粮物资,比他更有眼光。 非但不能表现出妒嫉等恶意,甚至还要依靠郭大靖,这就尴尬了。 “援军来了。”张攀目光一闪,打断了俞亮泰的思绪。 不是毛文龙派来的援兵,而是郭大靖又调来了两百火枪兵,以及十数架简易抛射器。 阻击阵地看似分成三个,小黑山余脉、大路、侧翼的丘陵,但建虏要主攻的多半在丘陵。 大路的阻击阵地虽然重要,但有小黑山在旁居高临下的火力支援,建虏要遭到两面夹击;仰攻小黑山,困难更大,地形对建虏太过不利。 所以,丘陵地带将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也就是整个防御的弱点所在。 当然,如果能不计代价,拼命仰攻,拿下小黑山,大路上的阵地也很难坚守。 但从建虏现在的状态,郭大靖认为仰攻小黑山的可能性不大。 而阻击部队在中间布置得最多,不管建虏主攻小黑山还是丘陵,都能够尽快地左右支援。 增援的兵力也是坐镇中路的郭大靖派来的,尽管已经击退了建虏的进攻,但建虏的意图也基本暴露。 相对比较的话,大路上的阻击工事更加严密,丘陵地带则限于地形,构筑得比较简单。同时,在武器的使用上,丘陵也有所限制。 “陈副帅让小的转告郭将军,山上的防御请尽管放心,只管集中精力指挥作战便是。”一个传令兵从山上跑下来,转述了陈继盛的话。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请回陈副帅,郭某对我军的防御充满信心,必将重创建虏,不使其逾越防线一步。” 陈继盛坐镇小黑山,指挥的主要是尚可喜所部,有弩兵、长枪兵和刀盾手。郭大靖又给配备了部分火枪兵,十门佛朗机炮,以及抛射器和足量的弹药。 有在援朝作战中倚山阻击建虏的经验,武器装备又更加精良,郭大靖对于守住小黑山确实很有信心。 显然,陈继盛更担心的还是郭大靖所指挥的中路和丘陵,才派人通告,让他专心指挥。 传令兵刚走,高处的瞭望哨便传来消息,大队建虏赶到,正在准备组织,似乎是三路齐攻。 郭大靖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建虏的意图,冷笑着对说道:“建虏并不知道我军的确切兵力,显然是低估了。” 刘兴治也懂了,说道:“建虏三路齐攻,是认为我军兵力不多,要使我军在用兵上顾此失彼。” 阻击部队确实可以互相支援,如果建虏只攻一处的话。 “三路齐攻,肯定也有主有次,侧翼恐怕还是建虏进攻的重点。”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再组织机动部队,随时准备增援。” 刘兴治躬身领命,下去调动组织。 此时,萨哈廉已经赶到阵前,听取了索尔诺的汇报,观察了敌人的阻击布置,心中不免吃惊不小。 “敌人之前放弃阵地,是为了集兵于此,倚仗更为有利的地形地势,拦截我军。” 索尔诺说着自己的判断,“末将以为,敌人要比估计的多,可能有四五千,或者五六千。” 这已经是索尔诺给出的最大的数量,萨哈廉不好确定,但也符合他的分析判断。 之前说是两三千,现在增加了一倍,这已经很打脸,很让萨哈廉感到挫败了。 如果早知道敌人有五六千之多,是否还会这样撤退,萨哈廉觉得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尽管他也没想出来。 “敌人很卑鄙,很狡滑。”萨哈廉暗地咬了咬牙,说道:“他们隐藏了实力,既拖延时间,又使我军生出轻敌之心。” 索尔诺连声称是,建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军只从侧翼迂回,想要突破,恐怕有困难。” 萨哈廉微微颌首,说道:“三路齐攻,其中攻山和中路为佯攻,主攻还是在侧翼的丘陵地带。” “贝勒爷英明。”索尔诺恭维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末将再准备一支人马,不管哪里取得进展,都能迅速投入,扩大战果,形成突破。” 萨哈廉赞赏地看了索尔诺一眼,觉得这个亲信都的聪明成熟了不少,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两军狭路相逢,已经没有了多少耍计谋的空间,就是硬碰硬,打就完了。 萨哈廉和索尔诺又商议了片刻,决定也别搞什么添油战术,一下子就投入充足的兵力,完成突破。 在他们的想象中,一旦突破敌阵,敌人必然惊惶败逃。而己军在追杀中,势必斩获颇丰,也算是报了旅顺堡下的仇。 而且,存粮已经不多,建虏也拖不起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击败敌人,也是最好的结果。 想保存实力,也要看具体的形势。现在不拼命,怕伤亡,被敌人拦截在此,只能是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两个牛录攻山,两个牛录攻大路,三个牛录攻侧翼,另有三个牛录的预备队。 萨哈廉和索尔诺真的下了本钱,一下子投入了三千人马,攻打旅顺堡时也没有动用这么多的兵力。 所谓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 建虏看似要进行一次势在必得的进攻,但也仅此而已。只要守军顶住了,建虏差不多也无力,或者说没有再攻的信心了。 对于郭大靖来说,这不算是预想中的最激烈的战斗。 在兵力对比上,在地形地势上,在火力强度上,己军都占有优势,没理由会被这区区三千人突破。 况且,三千人还是分路进攻的,侧翼最多,也不过千人。至于预备队,也应该是添油战术的一种。 战斗再次打响了,枪炮声,呐喊声,穿过爆炸的火光硝烟、射击的火焰白烟,奏响了战场的残酷旋律。 可以说,郭大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提前加强了侧翼的兵力和火力,也正对上进攻人数最多的建虏。 同时,郭大靖又派刘兴治赶往侧翼指挥,并改变了战术打法。 没等建虏的弓箭手接近到射击距离,守军阵地上的重火枪已经开火射击。依靠射程的优势,重火枪先发制人,打乱建虏的进攻节奏。 身着轻甲的建虏弓箭手遭此突然打击,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在弹雨纷飞、不断伤亡下,陷入了片刻的混乱。 索尔诺亲自指挥侧翼的进攻,也迅速做出了调整,重甲兵立刻冲前,提前发动进攻。 重甲在有效射程内也难以抵挡重火枪的射击,建虏便又加上了盾牌,以此来增加一层防护。 在阻击中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建虏如何应对,郭大靖早已想得细致周到。不管是楯车,还是重甲盾牌,都有相应的打法。 建虏刚接近到百米左右,十门佛朗机炮便发出怒吼,这回发射的全是裹着油布的实心炮弹。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铅球般大小的炮弹,飞过不足百米的距离,撞进建虏的队列中,盾牌或是四分五裂,或是连盾带人地砸飞,立时便是人仰马翻。 和旅顺堡下一样,敌人隐藏了火力! 索尔诺皱紧了眉头,心中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火炮刚刚发射完毕,重火枪的轰鸣声再起,有些混乱的建虏因为防护疏漏,再次付出了死伤的代价。 轰,轰,轰…… 炮兵飞快地更替子铳,在火枪的白烟还未消散前,又是一轮猛轰。 雅思哈喊杀的声音顿了一下,他身旁的同伴象个稻草人似的被炮弹撞飞,在空中便狂喷鲜血,还撞倒了两个人,才重重地摔落在地。 不用回头看,雅思哈便知道这个同伴非死即残,至少也是个重伤。 前方的敌人阵地上再次腾起了白烟,他看到了闪烁的火焰,却看不到激射的铅弹。 盾牌上突然传来大力的撞击,如同被铁锤敲击,雅思哈身子一顿,盾牌隔着手臂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直接将他撞倒在地。 疼痛传遍全身,特别是手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缓了一会儿,雅思哈才活动手臂,发现并无大碍,便勉力爬起。 一具尸体沉重地摔倒在雅思哈的身旁,污血溅在雅思哈的脸上,还带着温度。 雅思哈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脸,用力地爬了起来。 尸体的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死状惨不忍睹。 只能说,雅思哈感觉自己是幸运的,盾牌挡住了死神的招唤。 要知道,建虏都是骑兵,为了减轻负重,配备的多是小型的臂盾,不象步兵,使用偏大的盾牌。 所以,即便加上盾牌多了一层防护,也不能遮护住身体,只能是猫着腰,尽量减少受弹的面积。 但重火枪的威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抵挡的,试想连板甲都被重火枪所淘汰,专为抵挡箭矢的盾牌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有限。 如果是步兵所使用的那种厚重的盾牌,应该能有不错的防护,可也注定了步兵的移动速度会慢得出奇。 而建虏攻坚最为依靠的楯车,也可以看成是装上轮子的大型盾牌,不仅损耗殆尽,且在树木、杂草的丘陵地带推进困难。 总之,建虏向前冲击时,守军射来的炮弹、铅弹,还是给了他们不断的杀伤。 如果阵前没有障碍,即便是面对成排的火枪,在射击的间隔,也足够建虏冲到近前,展开肉搏厮杀了。 可惜,建虏面对的是设计周全的阵地,基本上预想到了各种情况的发生,并有相对的打法。 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守军阵地上的抛射器开始发射,小型的炸弹,每个有两斤左右,一架抛射器能扔出四五个。 几十颗黑压压的、冒着青烟的炸弹掠过天空,使阳光都为之一暗,砸进了建虏的队伍中。 经过提纯、颗粒化、最佳配比的黑火药,依靠多装填、预装碎片,每个炸弹的威力也接近了后世装药200gtnt手榴弹的威力。 而这些炸弹共有六百多颗,是广鹿岛最新的产品,郭大靖全部带来,连旅顺堡都没给留。 炸弹落地弹跳滚动,粗陶壳紧紧束缚住了黑火药的蠢蠢欲动,直到再也无力约束,轰然爆发,四分五裂,碎片带着死亡的温度四下激射。 爆炸此起彼伏,巨响轰鸣,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泥土、雪块、杂草被掀到半空,建虏人仰马翻,在烟火中跌扑滚爬,惨叫哀嚎惊呼不绝于耳。 轰炸的是一片区域,轻型组装的抛射器能把十斤的重物扔出五十米的距离。 冲在最前面的建虏已经是稀疏,但中间和后队还较密集,抛射炸弹打击的也正是他们。 这是郭大靖最喜欢使用的遮断打击,目前也只有抛射器能够做到。杀伤中部的敌人,使其进攻丧失连续性,在援朝作战时便多次使用。 一颗炸弹就落在雅思哈脚下,在他惊恐绝望的目光下迸射出耀眼的闪光,一块碎片狠狠击中了他的面门,连惨叫都没发出,他便倒了下去。 因为身穿盔甲,在防护上比较强,炸弹的威力有所削减。但炸死不易,炸伤却不难。 在很多时候,伤兵就是对军队的巨大拖累,对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 建虏目前的处境,形同于被围困,急于撤退就更怕累赘。所以,能够多杀伤建虏,对于战局也是极为有利的。 硝烟还未完全消散,冲出轰炸区域的建虏还有些模糊,火枪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障碍,障碍,冲在最前面的建虏离阵地已经不足三十米,挡在他们面前的就剩下冻结于地的拒马。 但两侧的火枪交叉射击,将一个个看到希望的建虏打翻在地,正面的佛朗机火炮也换装了霰…弹子铳,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前方,随时可以发射。 第二百零七章 凌厉反击 在阵后,索尔诺已经观察不清战场最前方的状况,但硝烟逐渐消散,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尸体和伤兵,还是让他触目惊心。 除了没有红夷大炮,阻击之敌的火力并不比旅顺堡差多少,这令他震惊骇异。 眼看着进攻的三个牛录已经损失惨重,即便有少量人马冲上去,恐怕也难以形成突破。索尔诺一狠心,将预备队派了上去。 “建虏的预备队正赶向侧翼。”身处高树的瞭望哨,用望远镜迅速掌握了建虏的动向,传达给郭大靖。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抽调兵力,赶往侧翼支援。 靴子落地,招术已尽,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到了守军手中。尽管建虏还有兵力,但郭大靖判断多半不敢再加投入。 即便全军发动猛攻,在兵力相当、火力占优的情况下,与建虏依然有一战之力。 况且,阻击还有备用的计划,那就是放开大路,集中兵力守住小黑山和侧翼丘陵。 建虏想要从两面夹击的大路上撤退或逃跑,就得付出代价,不管是人是马,打死打伤都是战果。 而想要彻底击败阻击部队,建虏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伤亡,还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选择留给建虏,无论怎样,失败都是注定的,只是损失的大小不同罢了。 郭大靖刚派出援兵,留守石河驿的步兵已经赶来,重新加强了中路的防御。 辽阳方面根本没有出动援兵的迹象,应该是还不清楚战局的变化,刘兴祚和刘奇士所率的骑兵就差不多能够应付小意外了。 “开火!” “开火!” “开火!” 侧翼的丘陵地带,战斗更加激烈,军官的吼叫已经有些嘶哑,但依然激昂,挥出的战刀依然有力。 刚刚赶到的三百轻火枪兵奉命进入阵地右翼,便端起火枪,以三排轮射的战法,向着战场上的建虏发起了猛烈的还击。 建虏的重甲兵差不多消耗殆尽,少量冲上阵地的,也被阵地上预伏的长枪兵、刀盾兵合力消灭。 重甲兵的伤亡惨重,使轻火枪也拥有了很强的杀伤力。毕竟,建虏不是人人身着重甲,多数还是平常的甲胄。 三轮急射立刻稳定了战局,为火炮火枪的重新装填提供了时间。 抛射器以最大的速度装填炸弹,再次发射,几十颗炸弹的猛烈轰炸,又使建虏的攻击队伍出现了断层。 佛朗机火炮怒吼着喷射霰…弹,横扫着面前宽有几十米范围内的敌人。 十门佛朗机炮也是轮次发射,本来射速就快,现在就更令人瞠目震惊。 火枪再次发出轰鸣,令建虏胆战心惊的沉重铅弹,击裂了盾牌,洞穿了甲胄,血肉飞溅中,一个个建虏被打死打伤,倒在近在咫尺的障碍前。 阵地上的长枪兵、刀盾兵严阵以待,十人为一小队,瞪大眼睛盯着战场,任何越过障碍的建虏,都将遭到他们的出击搏杀。 在兵力上,守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除了刘兴祚、刘奇士所率领的六百骑兵,所有人马都已经集中在这狭小的战场上。 而阵地上排兵的厚度,也远超建虏的想象。即便是突入阵地,形成小范围的混战,也不可能击败源源不断涌上的守军。 但建虏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难以相信,东江军能够跨海投放如此多的人马,还要加上大量的作战器械和粮草物资。 他们当然不知道,收复金州的作战计划早已开始准备,竟有半年之久。大量的物资也事先屯藏于小黑山,并不占用船只和运输力量。 雄厚的兵力,有利的地形地势,预设的战场,构筑的工事,强大的火力,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便成为了建虏难以突破的坚固防御。 攻山的建虏狼狈地败退下去,虽然是佯攻,也损失不小,两个牛录六百人,伤亡达到了一半。 中路的两个牛录建虏更惨,在郭大靖的指挥下,被火炮、火枪、弓弩,再加抛射器的轰炸,以及重甲长枪兵的出阵冲杀,只有不到一百人全身而退。 侧翼的战斗最为激烈,在阵地的一些区域,长枪兵、刀盾兵与冲进来的建虏展开厮杀。刀枪交击,血肉迸溅,每一刻都有人倒下,血腥而残酷。 但守军的肉搏兵依靠人数优势,成功地抵挡住了建虏,并将冲入阵地的敌人困在小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火枪火炮和抛射器受到的影响不大,依然发挥着威力,把一个个建虏击倒在阵地之前。 “转移阵地,从侧面开火。”张希范大声命令着,带着自己的五十人的小队转移位置。 重火枪兵可以化整为零,最小的单位便是三十人再加二十刀盾兵保护。 在制定的防御应变中,为了防止火枪兵过多,被近战肉搏的敌我双方阻隔射界,便有了这样的灵活配置。 哪里射界宽阔,火枪小队便奔向哪里,不因为射界问题而停止射击。 这样做的效果相当明显,从始自终,火枪的轰鸣都没有停,在阵地的各处都留下了他们开火射击的身影。 轻火枪兵也是同样的机动射击,五十人都携带火枪,加装的刺刀使他们本身就具备了近战能力。 假以时日,按照郭大靖的发展规划,轻火枪兵将是部队的主流,甚至会逐渐淘汰长枪兵。 迅速移动了位置,张希范指挥手下装填架枪,再次向着阵地前的建虏射出了一轮密集的铅弹。 又有两队长枪兵呐喊着冲出,与阵地前的建虏展开了厮杀。长枪吞吐,齐进齐收,与散乱冲来的建虏相比,气势上更胜一筹。 “冲上去,杀光敌人。”张攀向前用力挥刀,指挥着手下出阵杀敌。 十几名弩手先射出了弩前,把冲近的建虏打得更加混乱,长枪兵在小军官的带领下,呐喊着冲了上去。 建虏的进攻已是后继无力,没有停止或撤退,却已经很难构成威胁。 但索尔诺却还要再坚持,已经伤亡了这么多,兴许再努把力,就能击败敌人。现在收兵,就是白白死伤,前功尽弃了。 他把攻山和中路败退下来的建虏组织起来,又补充了一个牛录,继续投入到侧翼丘陵的进攻当中。 建虏又向侧翼增兵,郭大靖也做出调整,抽调人马和武器,赶往侧翼增援。 打到现在,建虏已经显出颓势,进攻单调,完全在预料之中,在守军凶猛的火力打击下,未接近阵地,便已伤亡惨重、队形混乱。 而守军的兵力不仅充足,还保留着相当数量的预备队,可以随时投入战斗,或反击,或增援,游刃有余。 眼见建虏已经放弃了攻山,陈继盛在山上只留两千人马继续防守,又派出一千兵赶来听候郭大靖调遣。 郭大靖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派出一千精兵从主阵地斜着出击,给正进攻丘陵地带的建虏在侧面狠狠一击。 同时,他也给刘兴治传达了命令,准备反击。 三百轻火枪兵在前,突然出现在建虏侧翼,以前进射击法向着建虏倾泻弹雨。长枪兵和刀盾兵紧跟其后,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仓促投入战场的建虏正冒着炮火艰难向前进攻,却被拦腰截击,陷入了一阵混乱。 阵地上也突然爆发出密集的火枪轰鸣,无数铅弹激射而出,在建虏身上或爆出血花,或迸溅起血肉。 几门佛朗机炮也发出怒吼,将如雨点般密集的铅弹泼向建虏。 枪炮声的轰鸣刚停,战鼓声隆隆响起,两边的军队几乎同时发出呐喊,长枪兵、刀盾兵迈步冲前,如惊涛骇浪,向着战场上的敌人席卷而去。 张攀、俞亮泰指挥着所部,一千肉搏近战兵再配以弩兵,冲出阵地,从正面、侧面发起了反击。 三面夹击的凶狠反击,瞬间便把战场上的建虏杀得一片大乱。 “杀!”十几杆长枪吞吐,迎面猛刺过来,即便是身经百战、武技不凡的散辉兰也难以招架,连连后退。 没等他立稳脚跟,一支弩箭刁钻地射来,距离极近,只有十几米的距离,正中他的面门。 惨叫着,散辉兰捂着脸,视线模糊中胡乱挥着弯刀,徒劳地招架再次刺来的长枪。 噗!锋利的枪尖透胸而入,结束了散辉兰的呱噪和痛苦。尸体被一只大脚踹倒,如同一条死狗。 魏海山迅速地拉弦上箭,跟着长枪兵向前,又找到了一个目标,抬弩射击。 这是相当取巧的攻击方式,但没人不喜欢。 在激烈厮杀中,一箭就能使悍勇的对手丧命,或者受伤,对于长枪兵来说,可能就少死伤了一两个。 手快、眼快、射得准又狠,还要具备勇敢的心理素质。毕竟是没有可以近战肉搏的兵器,建虏近身就极危险。 但魏海山相信战友,相信身旁的同伴,在建虏冲过来时,会勇敢地挺身挡住。 当建虏进攻时,守军只在阵地上防御的时候,建虏就算人少,却掌握着主动权,还占据着气势的上风。 但当守军投入绝对优势的兵力,展开凌厉的反击时,建虏才发觉对手不是没有与他们展开对攻的实力,而是故意采取守势,引诱他们去送死。 气势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两军交锋能否获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防守再好,也确实减少了伤亡,诱杀了大量的敌人,但却是被动招架,有些压抑。 所以,必须用一次凌厉的反击鼓舞起部队的信心和意志,充盈起必胜的气势,给建虏更沉重的压迫。 索尔诺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心里瓦凉瓦凉的。 敌人的兵力很雄厚,绝不是判断中的四五千,至少也与己军相当。 如果是在旷野平地,索尔诺有信心击败数倍之敌。 但现在,敌人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地势,还有着强大凶猛的火力,就算全军压上,也未必能够击败敌人,达成突破。 萨哈廉阴沉着脸,对索尔诺的撤兵也并无不满。他只是恨对手狡滑、阴险,明明很有实力,偏要摆出被动防御的架势。 不用伤亡统计,萨哈廉也估算出大概的数字,进攻的三千人马,全须全尾撤回来的,连五百都不到。 伤兵嘛,现在还活着,勉强算是军队中的一员。但他们已经成了累赘,不仅无助于军队作战,更拖累了军队。 如果加上旅顺堡下的伤亡,以及在路上敌人截击所造成的损失,萨哈廉惊骇地发现,部队已经损失近半。 这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还未退出金州,离海州更远,两旗人马就已经如此狼狈,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如果敌人前来进攻,这倒是萨哈廉希望的事情。但敌人会这么蠢吗,他们只要阻击成功,粮草耗尽,军队就是灭顶之灾。 还够支撑三天,萨哈廉知道粮草的数量。如果没有阻碍,绝对不用担心,肯定能够安全撤回。 但是—— 萨哈廉在犹豫,在迟疑,是否要发动全军,全力猛攻,以杀出一条通路。 按照今天作战的结果,至少还要伤亡两三千,甚至更多,才可能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能够全身而退、安全撤回的,也就只剩下了三四千人。而总的损失加起来,差不多是一旗的全部人马。 这是萨哈廉所完全不能够接受的结果,哪怕击败当面之敌,并给予敌人大量杀伤,也足以弥补两红旗遭到重创的严重后果。 敌人重兵在此,那另一条路,应该就不会再有太强的阻击。 毕竟,萨哈廉也看出来了,挡在前面的是东江军中的精锐,武器精良犀利,将士勇猛善战。 与东江军也打过仗交过手,萨哈廉很确定东江军的战斗力,才信心满满地率万骑来攻旅顺堡,破坏东江军占据金州的企图。 可事实给了萨哈廉沉重一击,就如同阿敏在朝鲜,也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大的损失。 即便如此,萨哈廉还是不相信整个东江镇的战力会提升得如此之快。旅顺堡仗着红夷大炮和犀利火枪,可打起来的气势却不如当面之敌。 所以,萨哈廉做出了判断,当面阻击的敌人才是东江军中的精锐。敢在野外布置阵地阻击,还敢主动反击,都在验证他的结论。 第二百零八章 建虏撤退 索尔诺满脸沉重地来到萨哈廉面前,说什么都无意义,只是低着头,等着萨哈廉的斥骂,甚至是挥鞭斥打。 “转道撤退,应该用不了三天,就能出了金州吧?”好半晌,萨哈廉才沉声开口,可也没有斥打,语气听起来更是异常的平静。 索尔诺有些摸不准这平静背后是否有着狂风暴雨,稍有迟疑地说道:“如果改路的话,尽管路有些狭窄,但若无阻碍,三天足够走出金州,进入复州。” 萨哈廉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尽量保住自己所率的人马,保证两红旗的地位。 “那便立刻改道而行。”萨哈廉说道:“当面之敌必是东江军中的精锐,不能与其拼个两败俱伤。敌人多是步兵,想再赶去阻截,或是追击,也做不到。” “末将明白。”索尔诺听到这话算是放了心,这是对自己下令收兵的肯定,也意味着自己的指挥没有大错。 萨哈廉转身离开,对于战场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凄惨的景象,敌人的嚣张,让他忍不住要报仇雪恨,但他知道,这可能正中敌人下怀,并多付出手下生命的代价。 理智的建虏?! 郭大靖看到建虏开始收兵撤退,并没有继续调兵进攻,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生起了种种猜测。 他倒是希望建虏能够头铁一些,继续发动猛攻。 按照刚刚的战局,各部的磨合更加熟练,各兵种的配合也愈发默契。继续消耗建虏,并保证阵地不失,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如果能够一举打残敌人,待到援军赶到,全歼建虏,也不是白日做梦,尽管之前没有这样的奢望。 或许是要保存实力。 如果这样,说明建虏高层已经产生了猜忌和隔阂,连一向支持皇太极的代善,也开始凛惧,开始防范皇太极。 郭大靖冷笑起来,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收复金州的作战已经获胜,目的已经达到,建虏不想两败俱伤,郭大靖也不想鱼死网破。 经过此战,一大批将士们又成长起来。他们会更自信,更有作战欲望,更有作战经验。 至于后一种情况,影响就更加深远。八旗都有了保存实力的想法,对于后金的发展,以及日后发动的军事行动,都将造成不利的后果。 蒙古部落为什么衰落,就是分裂不团结,一盘散沙。如果建虏也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提防,甚至是分裂,也就不足为惧了。 当然,这有些过于理想化。但建虏不团结、不齐心的迹象却已经显现出来,令郭大靖感到欣慰。 阻挠皇太极称帝、大权独揽,不仅仅是考虑到皇太极的个人能力,而是担心整合后的八旗会为后金竭尽全力地作战。 这与老奴时期大为不同,皇太极不具备努尔哈赤的权威,能够如臂使指地调遣使用八旗人马。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多尔衮兄弟,无论从辈份、威望和实力,他们不会绝对服从于皇太极。 这就是皇太极的困境,尽管在建虏中,他算是最有文化,最聪明的一个。掣肘之下,皇太极无法使后金封建化,一个奴隶制国家的潜力目前已是极限。 只是建虏和依附的蒙古诸部,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顶多是个割据政权,且在生产力上处于落后的状态,难以发展壮大。 满清能够席卷天下,靠的也不是八旗的实力,而是无数降将、汉兵的功劳。 正因为知道这些,郭大靖才全力地阻止皇太极称帝。 这个家伙打仗不一定多厉害,但头脑真不简单。重视汉官降将,组建蒙八旗、汉八旗,使后金封建化,集合起了后金全部的力量。 “大人。”一个通讯兵飞马疾驰而至,翻身下马,躬身禀报道:“刘将军送来急报,请大人定夺。 郭大靖伸手取过书信,展开观瞧,略一沉吟便作出了决定,“你回报刘将军,先不急于出击,等待援军到达。” 停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既要战,便一定要获胜,且不能损失太大。先用火枪轰击,再以严整对散乱,应该是代价最小。飞骑既要增加实战经验,又是将来扩充的种子,要刘将军谨慎为之。” “遵令。”通讯兵重复了一遍,待郭大靖确认无误,才躬身一礼,转身骑马而去。 郭大靖立刻调了五百火枪兵,前往石河驿,由刘兴祚指挥。 虽然当面的建虏已经退去,可也不得不防杀个回马枪。继续严阵以待,保持警惕,才是万无一失。 建虏连尸体也没有敢来抢,便狼狈地退了下去,这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当然,如果建虏这么做,可能会抢回一些,但却要付出不少的伤亡。对于守军那犀利的火枪,建虏已经产生了畏惧心理。 几百长枪兵和刀盾兵上了战场,开始收割人头,打扫战场。 无疑,这是很血腥残酷的场面,但对于军队的士气,却是很大的鼓舞。再没有比胜利更好的激励,也再没有比痛击敌人更大的振奋。 建虏不过如此! 郭大靖希望的就是军队有这样藐视敌人的心态,无论是顺境逆境,都敢于同建虏厮杀到底。 山上,陈继盛举着望远镜,看着建虏越退越远,再无返身进攻的意图,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望远镜。 尚可喜还举着望远镜,看着战场。虽然离得远,但居高临下,又有望远镜,对于整个战斗的过程,还是看得比较清楚。 “至少也能收获一千数百首级吧?”陈继盛的询问,打断了尚可喜的观望。 尚可喜赶紧放下望远镜,恭敬地说道:“应该是两千上下,建虏退得很慌,也没敢再来抢。” 陈继盛淡淡一笑,说道:“敢来抢,死伤会更多,建虏这点还是比较明智的。” 尚可喜点头赞同,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有很多人头怕是被打烂了,不能计入斩获。” 陈继盛呵呵笑出了声,说道:“打死了就行,不差那点人头。大靖搞来的西夷火枪确实犀利,令人大开眼界。”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虽然沉重,不能近战厮杀,威力却远胜弓箭,倚坚防守却是最好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种能加装刺刀的火枪,其实才更加实用。尽管威力要弱一些,距离稍远的话难透重甲。” 陈继盛沉吟着没有马上做出肯定或否定,半晌才缓缓说道:“各有所长,只看如何运用。我看,大靖对轻重火枪的配合作战,已经是颇有心得,你可向他多加请教。” 尚可喜点头称是,并无自掉身价的感觉。 经此一战,对于郭大靖的眼光和能力,以及所部的战力,不服也不行。援朝作战中,郭大靖就脱颖而出。大半年过去,就更是光彩夺目了。 这场阻击大战,别的部队只是配角,主角就是广鹿岛的人马,凶狠猛烈的火力,令人震惊。 “看来,稳固守住金州是没有大的问题了。”陈继盛捋着胡须,颇为自信地说道:“听大靖说,下一批火枪不出意外的话,将在两三个月后送来。” 这是郭大靖与谢德拉的协议,为了保险,还委托了林家。为了尽快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郭大靖已经不吝于钱财。 按照他的计划,至少还要采购三千枝重火枪,才能满足整个东江镇的需求。嗯,不能说是满足,只能说是最低的装备要求。 至于轻火枪,一方面是从朝鲜购买,一方面则是自己打造。需要的数量更多,上万枝也不嫌多。毕竟加装上刺刀,可以取代长枪兵。 尽管现在的广鹿岛工匠在西夷技师的指导下,轻重火枪都能够打造,但产量低,对急于提升东江镇战力的郭大靖来说,等不起。 当然,毛文龙已经答应把皮岛的工匠尽数迁到金州,在打造速度上会有比较明显的提升。 其实,毛文龙、陈继盛等人震惊于重火枪的犀利,轻火枪的远近兼备,但郭大靖已经在计划着提升火枪的性能。 按照火枪发展的历史轨迹,郭大靖也不准备推陈出新,只要按部就搬地推进就完全可以了。 火绳枪到燧发枪,在技术上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碍。只要能够制造出弹力较大的钢片或弹簧,就能够完成里程碑似的创新发明。 而火绳枪再加小改造,变成燧发枪,也不是难题。也就是说,所有的火绳枪都是储备,现在采购多少,将来也不会浪费。 为什么要急于更新升级,郭大靖有自己的想法。原因也很简单,他要力争让建虏每次都有新的感受,每次都要用鲜血和生命来吸取教训。 永远跟在后面长知识,永远也不让他们适应,永远要让建虏出乎意料。这或许是最有把握,也最为轻松的取胜方式。 没有人比郭大靖更知道燧发枪大量装备部队后,会产生多么大的改变,会在明金较量中占有多大的比重。 燧发枪可不只是点火方式的改变,它意味着射速的提高,意味着火枪兵可以站得更密,意味着火力更强更密。 火绳枪借助工事,已经能够对建虏造成巨大的威胁,使其赖以冲锋陷阵的重甲兵,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但火绳枪要用于野战,显然还不能让郭大靖满意,更不能让他放心。 对未来的规划已经确定,时间就在屁股后面紧催。改造成燧发枪的时间,从现在算起,到明年十一月份,只有一年半。 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振奋激动之中,没人知道郭大靖心中所想,也没人理解他的急迫,尽管表面上十分平静镇定。 建虏虽然退去,郭大靖却没有放松,安排士兵轮流休息吃饭,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巡视阵地,又把损毁的工事进行加固。 谁也不敢保证建虏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在彻底安全之前,绝不能放松警惕。人的心理便是这样,一旦松下来,就难以很快再进入作战状态。 所以,郭大靖自己就不能放松,并表现出警惕和紧张,才会让战士们也不会松懈。 在丘陵的阵地上,刘兴治快步迎上来,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大人。” 郭大靖笑着还礼,称赞道:“阵地岿然不动,建虏死伤累累,打得很好啊!” 刘兴治赶忙谦逊道:“是大人的布置好,末将只是按部就搬地执行。”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谦虚。也只有让你来指挥,某才放心。” 说着,他示意刘兴治跟随在旁,一起巡视阵地。 “建虏还是很凶悍,很顽强,此次失败,主要还是轻敌,对我军的战术打法、武器装备不熟悉。” 郭大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残兵,抬脚踢开一柄断刀,说道:“知己知彼都做不到,建虏败得不冤。” 刘兴治点了点头,说道:“我军的火力强大,建虏肯定没料到,还是以前的进攻队形和进攻方式。如果有大量的楯车,可能会好一些,但也难逃失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建虏退得如此干脆,末将以为谣言起到了作用,其内部已经产生矛盾,旗主们有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冷笑,说道:“不能团结一心,建虏便不足为惧。只不过,这种影响是逐渐的,不会一下子就全部暴露出来。” “这次不就有了迹象。”刘兴治抬手指了指战场,说道:“连尸体都不抢了,很少见的状况。”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要是来抢尸体,死伤会更多。这一点,想必萨哈廉也清楚得很。之前就有过预测,建虏能承受的伤亡不超过三千。现在,应该是超过了。” “三千嘛,末将看是只多不少。”刘兴治咧嘴笑了一下,说道:“再打下去,建虏恐怕匹马难还。” 郭大靖心中暗自叹息,也感到惋惜。 如果其他各部的武器装备和战力能与本部人马接近,歼灭或困死孤军冒进的建虏,至少再给他们增加数千的死伤,还是能够做到的。 第二百零九章 防御体系有改变 好在,收复金州的行动基本可以宣告成功。留守的兵力将达到一万八千,郭大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装备并训练这近两万军队。 当然,皮岛本部的也要管,只是力度上要差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经过此次大战,相信毛文龙等人会对轻重火枪的威力有正确的认识,也会有装备部队的想法。 “末将有些奇怪。”刘兴治的开口,引起了郭大靖的兴趣,含笑注视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刘兴治的脸上神情似乎有些鄙夷,缓缓说道:“宁远大捷,斩首是二百多级。可按照描述,战斗可是激烈异常,城墙都差点被凿穿。如果是这样的话,城下尸体枕籍,应该不为过吧?” 郭大靖垂下眼帘,也和刘兴治差不多的感觉,却只是一哂。 刘兴治继续说道:“说尸体被建虏抢走了,难道城上的守军是摆设,就眼睁睁看着?如果抢尸体的损失很大,建虏也不会傻到非做不可吧?”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无奈地说道:“文官的嘴,你能信?红夷大炮威力是大,可一炮糜烂十数里?算啦,咱们不去管它,只管打好自己的仗,好好发展壮大。” 用力挥了下手,郭大靖似乎甩开了所有的纠结和疑惑,指向了被割取堆放的建虏首级,说道:“看,这就是咱们的战绩。建虏有多少人,你也清楚。这样的胜仗一年打上一回两回,建虏离灭亡也不远了。” 刘兴治笑了起来,说道:“一年要是打上两回,差不多一旗的人马就打光了,建虏无论如何是承受不起的。” “让敌人难受的,不希望我们去做的,我们就一定要做。希望我们去做的,就千万不做。” 郭大靖郑重地强调道:“其实,所谓的谋略,就是这么简单。把敌人了解得通透,就知道他们的弱点,揪住弱点不放,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胜利。” 简单的原则,简单的道理,说出来平平无奇,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道理很简单,将领都读兵书,可战场上却有胜有败。甚至于,有熟读兵书自认不凡的,败的还很可笑很可悲。 这并不是郭大靖第一次说,但刘兴治却觉得更有感悟。 以此次收复金州的作战来说,建虏不希望东江军在陆地上有太大的稳固基地,就肯定会来攻打金州。 建虏的弱点是攻坚,而参战的东江军在大半年的时间内已经准备得充分,便是要放建虏到旅顺堡下,倚坚防守,大量杀伤敌人。 建虏仓促而来,携带粮草不多,在旅顺堡下又遭挫败,急于撤退回去,郭大靖便要半路截击,不让其来去自由。 建虏希望一举突破,阻击的守军便针锋相对,先取守势,以强大火力消耗敌人,再发起反击,在气势上压倒建虏,也使建虏不敢再拼杀而绕路而走。 从始至终,建虏都没有发挥优势和长处的机会,反倒是处处掣肘,别扭难受,直到无奈地败退而去。 没错,仗就是要这样打,迫使敌人用不喜欢、不擅长的方式去战斗,并要在己军选定的战场。 有利的地形地势,快速构筑的工事,不仅大大减少了己军的伤亡,更能使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对了。”郭大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又调了几百火枪兵前往石河驿,刘将军要消灭很快要抵达的五百建虏,他们还押运着不少粮草。” 刘兴治挑了下眉毛,并不如何惊异,问道:“只有五百建虏吗?”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还有些包衣奴才,不值一提。刘将军并没有求援,郭某却不想辛苦训练的飞骑损失太多。” “但实战却是必须的。”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补充道:“光是训练,很多问题和缺陷难以发现,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够增长经验,吸取教训,使飞骑成长起来。” 刘兴治对此表示赞同,说道:“骑兵的耗费太大,能练出现在这六百骑,大人已经竭尽全力。但光练不战,就是摆设,也无大用。” “今年把金州经营好,某还要再扩充骑兵。”郭大靖看着刘兴治,说道:“跟你说过枪骑兵的事情,你也是赞成的吧?” 刘兴治赶忙称是,说道:“枪骑兵好练,士兵中会骑马的占多数,剩下的再稍加训练,骑马赶路是绝无问题的。骑马的速度,能使火枪兵如虎添翼。” 会骑马当然不是什么难事,骑马赶路又不是战阵冲杀,对战马的要求也降低了很多,比较容易凑齐。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飞骑、枪骑、步兵、炮兵、辎重兵将组成混编部队,以三千人为一营,成为能够独立作战的单位。 还有另外一种编制,就是飞骑和枪骑混编,成为机动作战集团,人数以两千为宜。 按照东江镇的最新编制,一协九千人,金州将驻有两协,一万八千人。但这个数目不是固定的,就象广鹿岛的人马,就超过了额定的人数。 大量的移民迁到金州后,郭大靖认为在人口上具备了扩军的基础和条件。只要钱粮跟得上、养得起,他准备把每协扩充到一万两千人。 尽管主事金州的是陈继盛,但军队扩充,又不用他出钱出粮,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除了扩充军队,民兵的政策也要在金州实施,以钱粮为诱,逐渐实现郭大靖全民皆兵的目标。 明年就是明金的战略转折点,没有数万大军,不足以批亢捣虚、直捣黄龙,将后金的统治区砸烂摧毁,并使其一蹶不振。 “建虏经此惨败,恐怕短期内不会再来进犯。”刘兴治请教似的说道:“皇太极领兵征讨察哈尔是其一,天气渐热是其二。如果我是皇太极,最佳的进攻时间当在秋收之后。” 郭大靖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撒网来我捕鱼,你种地来我收粮。建虏想得很美,却不知半年之后,我军的战力又有提升。来吧,撞个头破血流,让他们彻底死心。” “末将请求驻防卑沙城。”刘兴治躬身请命,显然是思虑已久。 金州卫城以东的大黑山号称辽南第一山,山上有兵家必争的卑沙城,即大黑山山城。隋唐时期,便有两次大战在此城发生。 只不过,建于晋代的卑沙城,到了明朝已经残破,这座辽东半岛著名的军事古城堡,军事意义也大幅降低。 但郭大靖并不想大兴土木,把卑沙城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时代不同了,武器装备不一样了,对于防御设施的要求自然也有了很大的差异。 说白了,并不需要修筑象宁远、锦州那样的高耸又厚重的城墙,这也是郭大靖要重拾卑沙城,使其成为南关防线之前的坚固据点的原因所在。 卑沙城不失,建虏便不能放胆南下进攻南关防线。而南关防线以南,便是郭大靖所划的核心区,是金州基地的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 南关防线如此重要,自然是郭大靖亲自坐镇指挥。卑沙城作为南关防线的缓冲,同样很是关键。 至于更往北的小黑山、石河驿,只会驻扎少量人马,作为迟滞和前哨的据点。 显然,刘兴治已经完全清楚郭大靖布置防御的设想,才会主动请缨,驻防卑沙城。 卑沙城只要守住,南关防线便无虞。如果就此便能挫败建虏的进攻,功劳很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问道:“驻守卑沙城,需兵几何?” 刘兴治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并没有多少迟疑,便回答道:“五千足矣!” 郭大靖微微颌首,这与他心中的预计相差不多,说道:“三千为一营,卑沙城将驻兵两营。” “谢大人。”刘兴治躬身致谢。 郭大靖等于表态同意,并且还给增加了一千兵。 “百架抛射器,二十门佛朗机,六百枝重火枪,一千轻火枪……”郭大靖一个个地伸出手指头,细数着他能给卑沙城配置的武器装备。 如果谢德拉或林家能够从壕镜按时采购到火枪,郭大靖也不会吝啬,再给卑沙城拔调。 即便是现在能够确定的武器装备,已经足够让刘兴治感到振奋,信心也为之大涨。 要知道,卑沙城的城垣沿大黑山山脊,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进可攻,退可守。 这样有利的地形地势,稍加修缮,比旅顺堡要更加险要难攻。现在的小黑山阻击阵地,就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刘兴治在此次阻击中,也是真正见识到了强大火力对于建虏的杀伤,信心高涨起来,要在卑沙城再建大功。 郭大靖也看好刘兴治,随他数次征战,教导传授得也最多,在能力上,令他比较放心。 况且,如果按他所料,建虏如果进攻也是在秋天,有半年左右的准备时间,金州守军的装备只能是更精良,战力更强大。 南关防线的优势在于狭窄,但要说地形地势,却不及卑沙城。 为了万无一失,郭大靖已经决定亲自镇守,在平地上构筑起令建虏难于逾越的防御工事。 这是个技术活儿,不同于旅顺堡有城池可倚,也不同于小黑山阻击,防御的宽度不大。 但郭大靖心中已经有了预案,并且是最经济的,不需要大兴土木,不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和资源。 这也是东江镇的现状,可不比辽西,朝廷舍得投入。锦州、大凌河等城拆了能重建,花多少钱,甚至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也在所不惜。 ……………….. 望远镜的视野中,长长的车队蜿蜒如蛇,出现在刘兴祚的眼中。 在石河驿截获了建虏的信使,有五百建虏押运粮草不日即到,刘兴祚立刻就起了作战的心思。 这是难得的机会,敌人不多,且毫无防备,正好拿来练手。 从登陆奇袭石河驿,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建虏信使自投罗网,说明往辽阳去的一路,建虏还没有察觉异常。 而飞骑自练成后,还没有与敌人打过一仗,哪怕理论和演练再好,也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 现在机会来了,只有五百的敌人,就算不借助于步兵,六百飞骑与其正面交战厮杀,也有取胜的把握。 但刘兴祚知道不能这样做,知道郭大靖肯定不会同意。 这六百飞骑花费了多少精力,多少资源,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是要用实战来锻炼,来增长经验,来精益求精,也不是这么蛮干硬打的。 所以,他一边寻找布置阵地,一边向郭大靖做了汇报。 果不其然,郭大靖立刻派来了火枪兵来助阵,并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刘兴祚。 正面交锋没有必要,用火枪袭击,再用飞骑攻击混乱的敌骑,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尽管这样打仗有些投机取巧,厮杀起来也不过瘾。但刘兴祚等人知道,郭大靖对飞骑寄予厚望,哪舍得伤亡太大? 这六百飞骑是在郭大靖和众将的不断摸索中训练出来的,都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将来是扩充的骨干和种子。 “大人,末将这便去诱敌。”刘奇士在旁躬身请命。 刘兴祚放下望远镜,看着刘奇士点了点头,简短地叮嘱道:“多加小心。” “放心吧!”刘奇士咧着大嘴,满不在意地一笑,说道:“要不是怕伤亡,直接就冲上去厮杀,还搞得这么麻烦。” 刘兴祚拍了一下刘奇士的胳臂,说道:“等咱们有了数千飞骑,纵横辽东,杀个痛快。” 刘奇士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数千飞骑,没有个三五年,哪里能扩充得起来? 人不缺,战马也能搞到,就是养不起。 战马不仅能吃,还要加料豆,一个骑兵的花费相当于三个步兵,实在是东江镇难以负担的。 收复金州,应该能够缓解钱粮的紧张,多养些战马,多扩编些骑兵吧? 刘兴祚对此也不是太确定,毕竟经营得如何,至少要在半年后才能看到效果。明年能有千骑,也能够令人满足了。 发着慨叹,刘兴祚传下命令,准备作战 第二百一十章 飞骑歼敌 带着春天气息的风吹在脸上,混着潮湿和腐草的气味。牛录额真察玛海骑在马上,四下观望着。 原野辽阔,向阳的草地上的雪已经融化,露出了些许泥土。黑的、黄的、白的颜色,在原野中形成斑驳的图案。 对察玛海来说,这是一趟轻松的差使,押运粮草前往旅顺堡,赶在大军粮草耗尽之前。 再有两三天就能到达,时间上来得及,察玛海轻摇着马鞭,还是传下命令,督促包衣奴才们加快速度。 突然,一声响箭升空,打断了察玛海的闲适,那是前锋哨骑发出的信号。 地面在微微颤动,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察玛海皱紧了眉头,命令所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很快,视线中出现了几骑,正狂奔而来,正是派出的探路哨骑。 在他们身后,是追杀而来的敌骑,高举着马刀,呐喊呼喝着纵马奔驰。 “准备迎击!”察玛海抽出弯刀,举在空中,大声吼叫着。 呼喝声中,几百建虏纵马而出,列开阵势,摘弓搭箭,做好迎战的准备。 追击的敌人似乎才发现当面的情况,放慢了马速,直至完全停止,数量足有一两百骑。 随后,他们飞快调转马头,象是受惊后的落荒而逃,跑了。 察玛海并没有马上发出追击的命令,而是等待逃回的哨骑赶来报告情况。 “大人。”几个幸存的哨骑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敌人藏在树林里,突然杀出来。我们寡不敌众……” 察玛海思索着,认定这是敌人偷偷摸摸穿插袭扰的小部队。毕竟,前面就是石河驿,他却没接到任何警报。 有了判断,察玛海只留下一百人押车,率领四百骑纵骑而出,开始追击。 别说一两百骑,就是千八百人,在察玛海看来,也不是对手。 建虏就是这么狂妄,或者说是悍勇也可以,几十、几百人就敢对数倍、十几倍于己的明军发动进攻,历史上这样的战例并不少见。 察玛海率领四百骑疾驰狂奔,追击着敌人而去。 仓惶逃跑的两百骑敌人离开了大路,奔进了田野,似乎是想往远方的山林跑。 这不出察玛海的所料,也给了他错误的判断,认为石河驿还在友军手中,敌人继续沿路逃跑,会被堵住。 敌人奔驰了一段距离,又改变了方向,似乎是慌不择路,哪里宽阔就往哪里逃跑。 距离又接近了一些,察玛海并不疑有它,继续追击敌人,没把侧方七八十米外的树林当回事。 敌人继续放慢速度,而从前方起伏的丘陵后,突然涌出了两队骑兵,在敌人的两侧列出阵势。 逃跑的敌人也停止了脚步,勒马转身,三个骑兵阵严阵以待,稍加停顿,左侧的骑兵阵便向前慢跑起来。 原来是有接应,或者说是埋伏,可就凭这些人马嘛? 察玛海只是略一打量,便估算出敌人的数量,将近六百骑,与己军相差并不悬殊。 凭建州勇士的骑术和武技,别说六百人,就是再多,也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察玛海微抿嘴角,露出冷笑,战刀向前一指,吼道:“杀光敌人,冲啊,杀啊!” “冲啊,杀呀!“建虏高声呼喝着,挥舞着手中兵器,加快了速度。 但对面的敌人并没有提高马速,似乎不懂骑兵作战。建虏大声吼叫着,张弓搭箭,准备以箭雨招呼,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轰,轰,轰……火枪的轰鸣声突然在树林中响了起来,早已等待多时的火枪兵看到了骑兵竖起的大旗,那是开火的信号。 沉重的铅弹如雨点般激射而出,不管是人是马,中者立倒,非死即伤。 一轮接一轮,两百重火枪手倾泻完弹雨,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已经打得建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这还没完,三百轻火枪手又冒了出来,向着驰奔的建虏发出了三轮猛射。 察玛海在重火枪的射击中便被击倒在地,沉重的铅弹打断了他的腿,又打伤了他的马,他栽在雪地里,疼得翻滚嚎叫,却被不及躲避的马蹄踩踏昏迷。 卑鄙,无耻! 建虏军官噶布喇斥骂着,向前射出一箭,被火枪连击,倒下了太多的骑手,连箭矢都稀稀拉拉,并未对敌人造成太大的杀伤。 而敌人的骑兵猛然加速,在几十米外,用手弩发出一击,便挥舞着马刀冲杀而来。 呐喊声震天动地,高举的马刀反射着刺眼的光,积雪泥土被马蹄践踏刨飞,大地都在颤栗。 五十人一排,四排骑兵在奔驰中不断调整着左右和前后的间隙,努力使冲击的队列象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在建虏的弓箭中,也有骑手落马,但骑兵队列收缩调整,在与敌接战的一刻,还是保持住了足够的密度。 “杀!”最后一声发自胸腔的呐喊,刀随声势,无数马刀一起落下,带着森严的寒光和凛冽的杀气。 噶布喇蒙圈了,空中落下了一排马刀,攻向他的就有两三把,他迟疑了、犹豫了,下意识地放松了缰绳,并举刀格挡。 刀上几乎同时传来了两下沉重的撞击,没等他反击,剧痛便袭遍了噶布喇的全身。 一把马刀斜着劈下,斜肩带背,在血肉迸溅中,把噶布喇砍翻落马。 在地上翻滚惨嚎,第二排冲上来的骑兵马刀一拖,结束了噶布喇的痛苦。 噶布喇至死都不明白,敌人摆的是个什么阵势,自己武技高超,怎么会一个照面便被劈翻,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干掉。 骑兵墙的冲锋,本质上就是以多打少,以人拼人。任何退缩招架,都意味着死。敢于拼命,也不过是一换一而已。 但面对砍来的刀、刺来的枪,闪避招架是人的本能反应。 谁上战场不想着多杀几个敌人,你砍我我砍你的同归于尽,想必没几个人有这个心理准备。 而建虏的冲锋骑兵,本来就是参差不齐,有快有慢的。又被火枪猛烈打击,密度就更稀疏,组织也有些混乱。 说白了,面对冲击过来的严密队列,建虏都是以少打多,也基本上都会有噶布喇那样的本能反应。 而飞骑训练骑兵墙战术,已经大半年,冲击速度、间隙填补、脱离重组,已经有了比较成熟完善的操作。 第一道骑兵墙斜着推过,很多措手不及的建虏骑兵,只因为稍许的迟疑,便被瞬间砍翻落马。 什么武技,什么骑术,在这种人拼人的交锋中,失去了作用。要么以砍对砍,以一换一,要么就白白被砍杀。 显然,建虏完全不适应这种打法,也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措手不及之下,几乎是一边倒地被砍杀。 但第一道骑兵墙依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骑手落马,紧接着,第二道骑兵墙又推了过来。 刘兴祚马刀向前指去,率领右侧的骑兵队也是斜向冲向了建虏。 一道一道的骑兵墙,如惊涛骇浪,一波一波地拍击碰撞,先是手弩,再是齐刷刷的刀劈,将挡在前方的、已经混乱稀疏的建虏砍翻落马。 两道斜向冲击,最后则是刘奇士所部的正向冲锋,轰隆隆的马蹄声,刨起了泥土和积雪,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扫了过去。 左向、右向、正面,每队两百骑,四道骑兵墙,共是十二道切割扫荡。 刀光闪闪、雪尘飞扬,飞骑在战场上纵横冲杀,呼喝呐喊响彻天地,令人血脉贲张。 “杀!”刘奇士的狗腿刀势大力沉,将建虏的弯刀砍断,劈在建虏的颈肩之间。 在污血迸溅中,刘奇士的战马停顿了一下,便被他操纵着,灵活地越了过去。 在训练中的模拟冲杀中,骑兵墙战术也在不断改善,不断调整。骑兵之间的距离也不再是十分紧密,而是有约半个骑兵的缝隙。 左半个,右半个,便使骑兵有了闪避的空间。毕竟砍杀建虏,却还有战马挡路,既不能飞过去,又不能把战马挑到身后。 尽管骑兵墙的初衷是发挥集体的力量,以人拼人。确切地说,是以几个月训练出的骑兵拼掉生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但能以更小的代价获得胜利,自然是更好。 而稍微留出的距离,对以多打少的影响也不大。 当面的敌人,同时要面对两三把砍过来的马刀,只攻不守、勇往直前依然是飞骑最引以为豪的打法。 陈仲宇的眼珠子瞪得要努出眶外,紧紧握着自己的马刀,盯着迎上来的建虏,铁面上溅着鲜血,更显得狰狞无比。 面对着一排冲上来的敌人,建虏狼嚎着给自己壮胆,举起了弯刀。而对面的战刀也高举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陈仲宇砍中了敌人,卸掉了他的一只手臂,一个战友也被砍中落马。 他眼都不眨地挟着马腹,很快跟上了队伍,并向右贴近,尽量减少因为缺了战友而形成的过大的间隙。 铁面上又迸溅了污血,有两滴甚至溅到了他的眼皮上。 但这让陈仲宇更加兴奋,更加疯狂,余光所及,马刀上的污血顺着刀尖在往下滴,给他一种报仇雪恨的痛快之感。 对于自己的生命,陈仲宇已经不在乎,他已经了无牵挂,只想多杀建虏,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让建虏血债血偿。 刀头舔血,铁骑纵横,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种刺激最适合陈仲宇。不在意生死,只在乎复仇,拼掉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战马在疾驰颠簸,腰间的异物感让陈仲宇更是血贯瞳仁。那是他捡到的泥老虎,是小弟最喜欢的玩具,他才只有三岁啊—— “杀!”陈仲宇再次发出怒吼,憋闷于胸中的怒火迸发,赋予他更大的力量,更凶狠的劈砍。 轰,轰,轰……重火枪兵装填完毕,倚仗着射程优势,向着开始败退的建虏射出最后一轮密集的铅弹。 重火枪射得远,打得狠,两百火枪兵的集火齐射,威力完全显现。 人喊马嘶,人仰马翻,残存的百多建虏又倒下了近一半。即便是战马受伤的,也难逃随后追杀而来的纵横铁骑,劈砍下来的雪亮马刀。 得益于火枪兵的突然袭击,得益于骑兵墙战术的闪亮登场,气势汹汹追击的建虏被打得落花流水,仓惶逃跑。 谁说建虏不怕死,谁说建虏只懂得死战不退,当气势被彻底压倒,恐惧占据心头的时候,他们也一样惶恐害怕,一样会顾头不顾腚地逃命。 “杀!” “杀!” “杀!” 飞骑士气大振,在奔驰中稍加整顿,便加速驰奔,急追而去。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畅快追杀的战斗,什么时候见到过如此狼狈的建虏。此消彼涨,追杀的畅快和兴奋,驰奔的刺激,使飞骑呐喊呼喝,愈发地振奋激动。 而埋伏在树林中的轻火枪兵,端着刺刀冲了出来,打扫战场就是他们的任务。 败退逃跑的建虏刚刚跑回去,留守的一百建虏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几百飞骑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依然是三队,尽管人数不尽相同,但同士气高昂。沿着大路,趟过原野,从左中右三路兜杀而至。 是跑,还是逃? 建虏军官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指挥手下纵马加速,迎向驰奔而来的敌人。 如果呆在原地,速度提不起来,骑兵对战就肯定落于下风,甚至是被轻易击败。 转身逃跑,就意味着丢弃粮草,而不战而逃的罪责,他也承担不起。 尽管敌人占据兵力优势,但建虏军官还认为有一战之力。他不清楚追击的部队是如何败的,但隐约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火枪轰鸣。 而败退下来的建虏也无法用几句话来说明情况,甚至有些家伙丧魂落魄,语无论次。 追杀而来的飞骑见敌人迎击,有意放慢了马速,整顿了队列,再次祭出了骑兵墙。 箭矢飞来,给飞骑造成了一定的死伤,但他们的前置甲胄和臂盾,比较有效地抵挡住了建虏的攻击。 在三十多米的距离,飞骑射出手弩,同样给建虏以杀伤。随后,双方的骑兵碰撞在了一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战后布署 建虏的冲击是不太讲究排成整齐队列的,意味着骑兵是参差不齐地冲向对手。面对着一排高举劈砍的马刀,等于是以一敌多。 在推车运粮的包衣奴才眼中,令人惊诧得眼珠要掉的场景出现了。 骑术高超、武技娴熟、凶悍勇猛的建虏,在与追击骑兵的交锋中,竟然没有占到上风,人马交错间,纷纷被劈砍在地。 也有少量建虏交错地冲过了暴露过大空隙的骑兵墙,甚至还砍翻了对手,但他们面对的是更加严密的一排骑兵,迎头又射来了密集的弩箭。 两翼包抄的飞骑斜着兜杀而来,封死了建虏的退路。 以队为单位,飞骑纵横冲杀,发挥着绝对的兵力优势,把仓促迎战,又对新战法措手不及的建虏,一个个地砍翻落马。 按照飞骑在训练中的演练,五十骑一队是最大的单位,其后还有三十骑、二十骑,以及十骑一队的围杀。 显然,在实战运用中,如何灵活地变换,还存在着问题。 但这已经不影响最后的战局,除了几个建虏逃跑外,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再没有能够骑在马上的敌人。 几百骑兵,放慢了速度,一些骑兵跳下了战马,拎着刀在战场上巡视检察,给未死的建虏补刀,并救治己方的伤员。 几百包衣奴才跪地求饶,被比建虏更凶悍的骑兵给吓得心胆俱裂。但飞骑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派出几十骑上前,威逼着他们继续推车前进。 “痛快,痛快!”刘奇士找到了刘兴祚,咧着嘴大笑着,“俺砍翻了三个,你的刀见血了没?” 刘兴祚淡淡一笑,把染血的马刀在靴上蹭了蹭,收回鞘中,用行动作了肯定的回答。 刘奇士伸出大拇指,说道:“粗略地数了一下,伤亡不超过一百五,应该能让郭大人满意吧?” “估计还会让他心疼。”刘兴祚轻轻摇了下头,说道:“咱们能够打得更好,把伤亡控制在一百左右。实战和演练还是不同,暴露出一些问题啊!” “那肯定的。”刘奇士不以为意,说道:“哪里能尽善尽美,吸取经验教训就是了。” 这时,樊大临也骑马赶了过来,向刘兴祚躬身施礼,脸上是未消退的激动和兴奋。 “首战获胜,也不枉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樊大临感慨地说道:“建虏不过如此,也是怕死的。” “他们又不是傻子,怎能不怕死。”刘奇士说道:“可他们却想不到,在骑兵墙的冲击下,越是怕死,死得越快。” 刘兴祚知道建虏失败并不是怕死,而是在面对死亡,在同归于尽之下的本能反应。些许的迟疑和犹豫,在骑兵交错对砍的瞬间,便是足以致命的。 而这也正是骑兵墙战术的核心所在,用半年或数月时间训练出的骑兵,抗衡马背上的民族。用集体的力量,克制敌人娴熟的骑术和武技。 看来,郭大靖虽然没有参加飞骑训练,但对飞骑的理解,却是最深刻透彻的。 “缴获了不少战马,飞骑应该能够再次扩弃了。”刘兴祚举目望着四处追赶抓捕战马的骑兵,颇为感慨地说道:“金州能够稳固守住,才是根本。否则,人都吃不饱,何况是养马了。” 刘奇士不想那么多,反正他没饿肚子,还能率领骑兵纵横驰骋。尽管不如刘兴祚那么有智谋,但郭大靖的心思却是知道得最多。 对于收复金州,以及日后的经营,郭大靖可是信心满满。刘奇士相信他,那是自己的兄弟,说过的可是都做到了。 战场上,建虏身上的衣甲被剥掉,人头被砍下,凄惨地暴尸荒野。这里,不是今年要占领经营的地方,也没人多管这些善后事宜。 旅顺堡下的建虏尸体,则将被烧成灰,撒到地里当肥料。既不用担心腐烂生出瘟疫,更能多打粮食,挺好。 ……………… 押运粮草的建虏近乎被全歼,还缴获了足够万人吃十天的粮食,郭大靖接到报告,极为欣慰。 飞骑阵亡五十二人,轻伤重伤八十三人,五百建虏只逃掉了寥寥数人,无论是伤亡比,还是战果,拿出来都是炫目惊人的。 但郭大靖了解了战斗的经过,知道火枪兵的集火袭击,才是取得如此光彩战绩的关键所在。 五百火枪兵的突然开火,不仅大量杀伤了建虏,更使其队形混乱,再对上严整的骑兵墙冲击,不败就没天理了。 出于对骑兵的重视,或者说是珍惜,郭大靖并不希望飞骑与建虏进行对冲式的硬怼蛮战。 先对建虏骑兵进行打击,使其混乱;或者在其败退的时候,出动飞骑进行追杀。才是郭大靖认可的两种方式。 当然,目前要想抓住这样的机会,还需要在武器装备上有所创新和突破。 首先是远程打击的力量还要加强,其次则是提升野战的能力。 象在小黑山的倚险阻击,尽管建虏算是败退,但骑兵能施展的空间太狭窄,发挥不出骑兵墙的威力。 至于远程打击,红夷大炮太过沉重,移动不便,已经被郭大靖排除在外。佛朗机炮射程不够,只能在中距近距使用。 对此,郭大靖已经有了设想,只是工匠有限,都在准备收复金州所需的武器弹药。 现在,大半个金州已经拿到手中,在经营当中,军工生产的扩大也在郭大靖的计划之内。 “整顿人马,再休息一晚,明天便逐步后撤,在南关岛驻防。” 郭大靖在接连得到哨探的报告,知道建虏已经绕过金州卫城,转向红咀堡后退后,便下达了转进的命令。 倚险阻击可以说是圆满完成,直接退回南关,就准备在那里构筑工事,确保核心区的绝对安全。 郭大靖倒是想按照原计划的那样,把防线推到小黑山、红咀堡,将整个金州纳入囊中。 但知道毛文龙要在金州驻防的兵力后,便基本打消了这个念头。坚守两条通路,一万八千人马是肯定不够的,就算扩充到两万四千也不行。 以不足两万的部队,最稳妥的防御就只剩下南关岛和大黑山的卑沙城。 至于前哨阵地,倒是可以在小黑山、红咀堡设置,只是驻军却不会太多,起到些阻滞、预警作用也就够了。 而在南关构筑起坚固防线后,旅顺堡便成了后方,成为了屯储军需的大仓库,只留个两三千人马守城即可。 胃口太大,却没有那个实力,郭大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力争稳固大半个金州,并将其经营好。 这也怪不得毛文龙,东江镇的额兵总共才三万六千,金州就占了一半,比当年的张盘,得到的军队更多。 郭大靖倒是希望东江镇把主力都放在金州,皮岛及其他诸岛,只留少量人马。 但毛文龙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他看来,金州固然重要,却还没到完全取代皮岛的程度。 这样的布署,郭大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随着各岛辽民的迁居金州,兵源是不愁的,缺的只是招兵养兵的饷粮。 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扩充军队,毛文龙对此并没有什么限制,广鹿岛的人马就比定额多出一千不止。 所以,郭大靖同样会在金州再扩充人马,两万四千只是初步的目标,上不封顶。 能否发展壮大,全部取决于金州的经营情况,而不是外部的支持。东江本部的支援非常有限,朝廷也指望不上,最靠谱的就是自力更生。 “仗要打完啦!”藤野英把统计数字递给郭大靖,话里有话地提醒道。 郭大靖伸手接过,一边阅看,一边安慰道:“记着呢!等稳定稳定,就跟藤野先生说。” 藤野英知道接下来会很忙,所有人都是。她也知道短期内成亲不太合适,只是随口提醒,懂事儿的姑娘才不会让男人为难呢! 己军伤亡达到了一千六百多,却获得建虏首级两千多,但建虏的实际伤亡肯定超过三千。 旅顺那边还不清楚具体的战果,但加在一起,首级破三千应该是没有大问题。这又创造了纪录,是建虏叛明后,与其作战最大缴获的一次作战。 就是不知道,东江镇又打了大胜仗,人头解送京师,崇祯还好意思断绝粮饷? 不管崇祯是不是被文官所误,也不管最后的上吊是否悲情,大明民不聊生,都是他脱不开的责任。 难道他不知道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军人,会因为粮饷断绝而无心作战,甚至他们本人及家眷都在饿死的边缘挣扎? 穿补丁衣服有用吗?缩减膳食有用吗?下罪己诏有用吗?对英勇作战的将士来说,他们只需要吃饱饭,只想着能养家糊口而已。 放下手中的统计文件,郭大靖有那么一瞬失神,他想到了阵亡的将士,以及他们的家眷亲人。 藤野英一直注目在郭大靖身上,知道他脸色平静,内心却有波澜起伏。抽了抽鼻子,她有意打岔道:“先去吃饭吧,我都闻到肉香了。” 歼灭建虏运粮队,打死打伤了几百匹战马。虽然可惜,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令郭大靖感到欣慰的是,飞骑得到了锻炼,在技战术上会再次提升。 还缴获了两百多匹战马,以及数百具鞍、辔、蹬等物,至少再扩充几百骑,都不用再加投入。 随着缴获的粮草一起运到的,还有大量的死马,对于激战后需要养息恢复的部队来说,再没什么比吃肉更好的方式了。 “走吧,先吃饭。”郭大靖微露笑颜,说道:“正好去看看藤野先生,他的伤虽不重,也不能掉以轻心。” 藤野英笑着点头,这是对父亲的尊重,更是对她的另眼相看。 走在临时的营地,随处可见热气腾腾的大锅,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大块的马肉和着米在锅中翻滚,散发着越来越浓烈的香味。 对着不断起身施礼的将士,郭大靖含笑颌首,不时询问或慰勉几句。胜利的气氛加上改善伙食的喜悦,冲散了他刚刚还萦绕心中的愁绪。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把生死都看得很淡的军人。活着就开心,有肉吃就高兴,他们的要求真的不高。 见到藤野正的时候,他正和几个火枪兵的军官围坐在火堆旁,兴致颇浓地聊天谈论,手里还拿着树枝穿马肉,在火上烤得喷香。 建虏运粮队除了运粮,还带了十几坛酒,应该是给萨哈廉等军官享用的。可惜,全都便宜了别人。 郭大靖就送过来一坛,也没多嘴嘱咐少喝什么的。他相信别人,知道正处于战时,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些许小伤,喝碗酒,吃块肉,就全好了。”藤野正对于郭大靖的关心问候,表示了感谢,对自己的伤更是毫不在意。 伤得确实不重,被箭矢射中了手臂,有甲胄挡着,入肉不深,已经包扎上药,看起来也完全不影响。 “此战获胜,火枪兵作用最大。”郭大靖笑着称赞,“藤野先生和诸位都居功至伟。” 这不是假话,重火枪的威力,使建虏赖以冲阵的重甲兵失去了作用。沉重铅弹击中人体的惨烈,也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响。 可以说,重火枪打败了建虏赖以取胜的弓箭和重甲,使其进攻乏力,也奠定了守军的胜局。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胜利是全军的,光是火枪兵,也阻止不了建虏接近肉搏。” 不管是不是谦逊,看着几位军官也如此表示,郭大靖相当欣慰。 没错,胜利是各兵种协同的结果,不管是火枪兵,还是炮兵,以及近战肉搏兵,缺了哪个,胜利的代价也不会那么小。 郭大靖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去,前去伤员安置处检查巡视。 藤野英还带着医护队,自然也要跟随前往。 这倒不是郭大靖想与藤野英多呆一会儿,而是他的习惯。战后稍为安定,他就已经去过一次,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尽管在战争中,伤亡是不可避免的常事。但郭大靖还禀持着后世的思维,珍惜生命,尽量挽救伤员,让他们能继续活着。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先固南关 除了医护队在照顾伤员,还调派了不少士兵。要知道,战场的简单救护,已经被列为广鹿岛军队的训练科目。 不要求能非常专业,可常用的止血包扎,士兵们还是会的,也随身携带了布条和伤药。 郭大靖进了伤兵营地,便走不开了。象烙铁止血、缝合伤口等救护手段,还是他首先使用传授,并逐渐推广的。 而军队中的医官,还是太少了。战时的伤兵太多,完全忙不过来。 郭大靖立时洗手消毒,加入到救治当中,藤野英自然成了他的助手,配合起来也是很娴熟,可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将近两个时辰后,郭大靖才走出了帐篷,直起了酸痛的腰。 “累死啦!”藤野英跟在后面,呲牙咧嘴,轻晃着有些发昏的头。 “歇歇,去喝碗肉汤。”郭大靖捶了捶了腰眼,又做了两个扩胸运动,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才觉得清醒了不少,更觉得肚子饿得要发出抗议。 好在伤兵营地的军官很懂事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饭菜,稍坐了一会儿,便能开吃。 “医护队还要扩充。”郭大靖咽下嘴里的肉,对藤野英说道:“医官也太少。” 藤野英喝着热肉汤,觉得温度和力气正在身体内回复,开口说道:“这个不算难,只要给钱粮,不愁没人干。” 现在的关键是医官和医护队只是广鹿岛有,各部合军作战,人数增加了一倍还多,自然是人手紧张。 郭大靖吃饱喝足,也想明白了。要在别的部队推广,这钱粮恐怕又要自己来出。否则,养兵都难,怎么养医护呢?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这是古代的说法。换成后世的语言,便是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而后勤的意义可以很宽泛,除了粮草物资,也包括了各种保障。伤兵得不到及时救治,阵亡将士的遗体得不到妥善处理,都是极为影响士气军心的。 当然,这是郭大靖基于后世的思维习惯。在当时那个时代,对于这方面的注重,肯定是大大不如。 收复金州之后,驻守金州的兵力有一万八千,分别来自好几个岛,以及皮岛本部。光从广鹿岛军民中招收医护,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按照之前商议过的分地和移民协议,金州将接纳来自各岛的百姓,是各自为政,还是统合管理,还没有最后的定论。 尽管毛文龙派了陈继盛坐镇金州,但郭大靖的想法和计划,能否得到完全彻底的实施,也不是太过确定。 应该事先和陈继盛进行下交流,给他留出考虑的时间。 郭大靖想到这里,把碗放下,起身说道:“我去陈副帅那里,有些事情提前商议妥当,更加合适。” 藤野英目光闪动了一下,便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点头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按照资历和官阶,陈继盛无疑是金州的一把手,郭大靖和李维鸾是副手无疑。按照贡献度,李维鸾也要屈居郭大靖之下。 从李维鸾的态度来看,他多半不会和郭大靖争权。陈继盛呢,对于经营,也不是很擅长。 如果郭大靖能够说服陈继盛,按照他的规划进行经营和建设。在实际上,就掌握了金州的军政大权。 陈继盛的性格比较宽和,对郭大靖的态度也很亲切。郭大靖的目的就有很大的实现的可能,尽管他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为了更好地发展。 巧得很,郭大靖刚出了伤兵营地,便碰到了陈继盛派来的亲兵,要请他去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有些冒失了,郭大靖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下达了明日开拔撤回南关的命令,却没有事先请示陈继盛。 这不是他妄自尊大,而是陈继盛有言在先,阻击作战由郭大靖全权指挥,连他也要听令执行。 应该问题不大,陈继盛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人。 郭大靖这样想着,随着亲兵赶到了营地,见到了陈继盛和另外几个军官。 “末将见过陈副帅。”郭大靖上前施礼,态度摆得很正。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让郭大靖挨着自己坐下说话。 郭大靖又向在座的尚可喜、张攀等将领拱手示意,才坐了下来。 “明日启程回撤,本帅已经知晓。”陈继盛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微笑着说道:“此战大胜,诸位都功不可没。” 说着,他转向郭大靖,和颜悦色地问道:“大靖,之前的计划是在小黑山留守部队,现在似乎改变了。” 郭大靖赶忙躬身说道:“回陈帅,末将确实想改变计划,暂时先撤回南关岛,全力构筑防线。以后再看情况,把防线向前推进。”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主要是末将觉得金州的驻守兵力并不算雄厚,防线前推得过远,就要在石河驿和红咀堡这两条通路上分别设防,难度不小。”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微微颌首,说道:“先固南关,很是稳妥。以不足两万的人马,分守各处,确实难以兼顾,也难确保万全。” 陈继盛的性格最主要的特点,便是稳,轻易不行险。郭大靖的计划更改,也很对他的心思。当然,理由也很充分。 “收缩防线,固守南关,也有弊端。”郭大靖决定把话说全,正好桌上有地图,便指点着说道:“可虑的便是冬季,沿海结冰,建虏蹈冰绕袭的话,不得不防。” “到了冬季,可能又是一番情况。”尚可喜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固守南关不也是暂时的?如果条件允许,把防线再向北推进,不就行了。” 张攀盯着地图,说道:“南关以北不留重兵,少量人马还是可以驻守的。建虏长驱直进到南关防线,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水师的话,建虏蹈冰绕袭,恐怕是自取其败。”陈继盛对大半年之后的担忧也不是很在意,微笑着说道:“大靖,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郭大靖想了想,伸手在地图上指点,说道:“先构筑南关防线,再修缮大黑山的卑沙山城,驻兵防守,以为南关的屏障。卑沙城不破,建虏未必敢绕过直攻南关,蹈冰绕袭的距离甚远,也多半不敢实施。” “况且,经过我军跨海抄袭,建虏必然有所警惕防备,要确保粮道,就要沿途驻兵,不敢再长驱直入。” 郭大靖伸手指到了沿海的岛屿上,继续说道:“西中岛、中岛、长生岛留少量驻军,配以船只,可打可撤。既使建虏攻打金州如芒刺在背,又能接应我大军再次跨海抄袭……” 龟缩在南关防线,或是坚守卑沙城,都过于被动。 不需要太多的人马,但各处有牵制和袭扰,建虏就要提防。 建虏有多少人马,发动的话需要多少粮草,确保沿途粮道安全又需要驻兵几何,这些问题不解决,冒险深入的建虏可能又会重蹈覆辙。 先稳固金州,复州、盖州就作为无人区,使建虏在沿途就要消耗粮食,要沿途驻兵,受到种种的牵制。 这些布署在原计划中有所体现,但还是不够详细明确。现在,郭大靖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更改的计划合理又完善。 “到了秋收,各岛加金州推广种植的新作物,哪怕不是大丰收,只要不是绝收,在粮食这块,差不多也能解决东江镇的粮食问题。” 郭大靖抬起头,望着众人,淡淡地笑着,说道:“朝廷那边,就是再断绝粮饷,东江镇也不致于饿殍遍地。” 陈继盛笑着点头,说道:“有个未确定的消息,毛帅和某都未告诉你们。粮饷很可能将在三月恢复,东江镇算是熬过最难最苦的时期了。” 毛文龙在京师有眼线,这一点也不奇怪。僻处海外,自然要了解朝廷的动态,政敌的攻击,以便趋利避害,提前防范。 尽管是未经确定的消息,但郭大靖相信是真的。可他也知道,以后还会断粮断饷,那是袁督师上任后的杰作。 算算时间,袁督师大概在六七月份便会被召回,被忽悠的崇祯将赋予他前所未有的大权。 也就是说,朝廷恢复粮饷供应最多也只能维持小半年时间。 好吧,给了总比断绝强,正好能渡过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尽管从外购粮屯储并不会停止,却也能省下不少钱。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都展颜而笑。朝廷一时的财政紧张,怎么会那么狠绝,把东江镇军民饿死呢! 只有郭大靖不这么想,但却不能说出口。封建时代的皇权至高无上,在众人的心中已经深深扎根,不可能轻易改变。 看看那些因为天灾,因为增加赋税,而流离失所的成千上万的饥民;看看各地边镇因为缺粮断饷而发生的兵变闹事;再看看朝廷的作为,皇帝和官僚的态度。 反正,郭大靖对朝廷,对皇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从最坏的情况出发,立足于自力更生。 “虽是未经确定,但此次金州大捷报上去,恢复粮饷的事情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陈继盛长出了一口气,含笑扫视着众将,说道:“毛帅有意只发粮,暂不发饷。用饷银来购买火器,增强东江镇的军力。” 如果按照每兵每月1.4两的军饷,朝廷恢复供应之后,一个月就有四万多两银子,重火枪就能买五千枝。 尚可喜看了一眼郭大靖,对陈继盛开口问道:“可是郭将军所部使用的那种重型火铳?”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那种西夷火铳可是名为鹰铳?” 葡人的重火枪是仿制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枪重二十二斤,铅弹能达到七八钱,最大射程两百多米,有效射程一百米,威力能在百米内击穿重甲。 郭大靖说道:“正是。但到了我军手中,自然可以起个更威风好听的名字。” “就先叫鹰铳吧!”陈继盛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说道:“鹰铳稍嫌笨重,近战能力不足。加装刺刀的轻火枪很好,可否让西夷打造?”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西夷也有轻型火铳,装药四钱,铅弹三钱。若是急需,自然可以订购打造。但末将觉得,从其它渠道获得,更加方便快捷。” 西夷的轻型火铳比较象嘉靖年间鲁密国(土耳其)进贡的鲁密铳,枪管长四尺五六寸,重量七八斤,有效射程五六十米,在威力和结构上优于鸟铳。 《武备志》中便有评价:“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其后,著名火器专家赵士祯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鲁密国火枪的构造及制作方法,经改进后仿制成功鲁密铳。 但明末已经是积弊丛丛,怪象频生。军队中连鸟铳的装备率也不高,士兵也不好使,更何况是制造更难的鲁密铳。三眼铳成为主战武器,奇怪也不奇怪。 而郭大靖给火枪加装刺刀,可以说弥补了火枪的最大缺陷。火枪兵拿在手中,来不及装填就端起来捅人,在心理上已经不是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仅毛文龙、陈继盛看好这个远近皆能用的武器,郭大靖更是要加大轻火枪的装备率。 陈继盛的目光闪了一下,他约略知道郭大靖通过朝鲜人获得武器和物资,见郭大靖不明说,显是要保密,也不再多问。 “轻重火枪的打造,在广鹿岛已经实验成功,只是人手和材料不足。毛帅已经答应调拔工匠,自己打造的产量也会增加。” 郭大靖又补充道:“一边从外采购,一边自己打造,双管齐下,应该更好。” “如此甚好。”陈继盛颌首赞成,作为镇守金州的主帅,提升部队战力保证金州安全,自是重中之重。 再者,在经营上,陈继盛也自认远不及郭大靖的长袖善舞。所以,从谏如流,已经被他定为行事原则。 郭大靖心中极为遗憾,本来对建虏是国战,应该是动员国家力量打造先进的武器装备。 可现在,只能在原料、工匠都不足的情况下,在广鹿岛、在金州克服困难,千方百计地采购和自己打造,产量和速度都受到限制,真是一种悲哀。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环境改变人 要靠自己打造的火枪装备成千上万的部队,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可战事如火,又等不得。 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从外采购成了最快的办法。不管是西夷,还是朝鲜,都是不可或缺的供应方。 而葡人的澳门卜加劳炮厂,在当时号称“世界最好的铸炮厂”,不仅亚洲国家纷纷来采购,英、法等欧洲国家也时常光顾。 卜加劳的儿子万奴·卜加劳在内港河边新街附近的麻雀仔街,还开设了“万奴行”,专门从事军火交易。 但火炮火枪的生产制造并不全由葡人亲自来做,比如铜炮由葡人制造,铁炮和火枪则由中国人代工。 因此,很多中国工匠都学会了铸造技术,后来也使得广东成为明末冶铁铸炮的重要基地。 闽粤出精铁,林天生便和郭大靖说过,特别提到了佛山,冶铁业更是发达,质量也最优良。 郭大靖倒是想从广东或福建招募工匠,扩大军工的生产。可辽东战事激烈,南方却要安全得多,除非花费重金,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来。 由于资金所限,郭大靖也只得放弃了从南方招募工匠,而立足于从东江镇内部挑选和培养。 时间花得长一些,但也值得。聘请的葡人技师还算尽职尽责,铸造火枪的技术也不算高精尖,学会并能仿制,并不算太困难。 当然,这其中还有郭大靖的指点,能够少走弯路,并在一些关键环节上,起到很大的作用。 毛文龙和陈继盛既然看到了火枪的优点,并要大力装备推广,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至于钱财,哪怕毛文龙拿不出来,郭大靖也会尽其所能地予以帮助。 东江镇是一个整体,郭大靖是其中的一分子。在辽东战场上,也是郭大靖最值得信赖的友军和助力。 没有整体实力的提升,光凭郭大靖的所部,就算武装到牙齿,也不能实现他的计划和理想。 当然,郭大靖不会满足于游击的官职,更不会满足于只有几千的人马。他在付出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威信和影响力。 现在已经确定他会领一协九千人马,这也不过是他实现的一个小目标而已。 哪怕东江镇三万六千的额兵,都在他的麾下,听他的号令指挥,离他的终极人生目标也还差得很远呢! 军议已定,明天开拔撤回,众将纷纷起身离去,陈继盛却把郭大靖留了下来。 一个名义上的总坐镇,一个实际上的总指挥。旅顺堡也是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毛文龙和李维鸾。 “关于金州驻军两协的事情。”陈继盛开门见山,微笑着说道:“毛帅已经决定,你和李维鸾各领一协,所要整编的部队呢,有各岛的人马,还有本部的尚可喜、李九成等将领。” 郭大靖恭敬地听着,知道陈继盛是想先听听自己的想法。 毕竟将领之间有亲有疏,甚至可能有隔阂和仇怨,不搞清楚就捏到一块儿,难免出问题。 其实,郭大靖倒不是很挑,也没和其他的将领生出什么嫌隙。 哪怕是尚可喜、孔有德等臭名昭著的汉奸,那也是历史上的事情,他现在已经看得很开。 郭大靖不是为尚可喜、孔有德等汉奸的叛明进行辩护开脱,但也认为确实事出有因。 环境改变人,郭大靖坚信这一点。不仅仅是那些历史上叛明投金的汉奸,他自己也在改变。 一个蒸蒸日上的团体,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围绕并团结在一起。颓废不堪、处事不公的氛围,也自然让人心生怨忿,离心离德。 东江镇的崩溃瓦解,原因很多,朝廷的苛待压制,皇帝的刻薄无情,毛文龙的被杀等等。 但郭大靖相信自己会营造出好的环境,不靠朝廷,不靠皇帝,用不断的胜利来鼓舞,打造出一个精诚团结、奋发向上的坚强团体。 陈继盛还在继续说着:“毛帅分派兵力时便有考虑,让众将有相处磨合的机会,也命陈某观察。” 看着郭大靖,陈继盛开口问道:“大靖,就以现下的人马组建一协,你觉得如何?” 郭大靖并没有多加考虑,便颌首同意,笑着说道:“末将觉得很好,并肩作战过,在感情和配合的默契上,都是令人满意的。” 广鹿岛及诸岛的人马,再加上尚可喜所部,组建一协,郭大靖还真的是比较满意。 而旅顺堡那边,李维鸾想必也和要留守的皮岛本部人马比较熟悉。 按照新的编制,一协分三营,每营三千;一营分三标,每标千人;标以下则是总旗、小旗、队、什…… 显然,毛文龙和陈继盛搞出的编制,已经完全采取了明朝中后期的营团制。 至于标、总旗、小旗、队、什等名称,以及兵力人数,就不重要了。打个比方,同样是总兵,所领的人马就从数千到数万相差很大。 见郭大靖答应得痛快,陈继盛甚为欣慰,捋须微笑,说道:“既然任命你为一协长官,下面的将领,就全部由你来委任安排。” “末将定禀公心,不偏不倚。”郭大靖躬身道:“请陈帅放心。” “对你,当然放心。”陈继盛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你下去休息吧!” 郭大靖起身,再施一礼,才告退而去。 尽管把人事安排交付给了自己,但郭大靖知道,有些将领还是不要轻动,有些部队还是要在一起。 比如尚可喜,就肯定要独领一营,这也能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放心。皮岛本部的将领,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张攀、俞亮泰等诸岛联军,也要一营的编制。至于谁来统领,郭大靖倒希望是张攀,但也不会多管,由他们自行商议好了。 另一营的主体则将是广鹿岛的人马,将由刘兴治率领。 除了这三个步兵营外,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郭大靖准备再增设一个骑兵营,编制暂定为一千,在年底前完成。 每协额兵九千,但对郭大靖来说,这个是没什么限制力的。要知道,广鹿岛早就超编了。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三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营,还要有一支直属部队由他亲自统率,至少要有两千人吧! 这样算下来,他的一协兵力就达到了初步的预期目标——一万两千人。 高级将领的安排基本确定,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就可以在三个营比较放心地调派了。 每个营都要有轻重火枪,火枪兵就以广鹿岛的最多,分薄也是再正常不过。 反正,各营的兵种和武器配备,要按郭大靖的设计。要使每营的战力达到他的标准,战术打法也要符合他的要求,才能让郭大靖放心使用。 在这方面,郭大靖相信阻力不大。共同参与了阻击建虏,尚可喜、张攀等人也看到了广鹿岛人马的强大,火枪的犀利,岂会不羡慕,不想着也有这样的部队。 “郭将军。”迎面走来尚可喜,笑着拱手打着招呼,“广鹿岛人强马壮,令尚某好生羡慕啊!”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郭某也只是在尝试新武器、新打法,既有效果,自然会推广全军,尚将军不必着急。” 尚可喜犹豫了一下,说道:“金州算是占领了,尚某想把家眷接来,郭将军以为妥当吗?” 这种明显的试探,郭大靖心中明了。既接来家眷,就要与金州共存亡,对于心有防范的郭大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尚将军与郭某倒是不谋而合。”郭大靖也没明讲,呵呵笑着说道:“只待金州稳定,郭某也要把家眷接来的。” 尚可喜咧嘴笑了起来,听明白郭大靖的意思了。 “旅顺堡南面的太阳沟,既临海滨,风景亦好,郭某打算建一座小城镇,安置军官家眷,一些公务机关也设将在此地。” 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规划,显示出诚意,“等到房屋建好,尚将军便让家眷住在此地,确是很好的。” 临海靠港,如果万一出现危急情况,也方便坐船撤离。当然,这只是万一,郭大靖认为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而太平沟也确如他所描述,建起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镇,是个非常好的宜居之地。 旅顺堡虽然坚固,但还是小了些,作为屯储仓库很合适,少量人马驻守,闲杂人员还是不安排,更加地安全。 当然,金州很多地方都将建起村屯,首先是把废弃的重新修缮,以最快的速度利用起来,以便安置很快就要迁来的大量辽民百姓。 “郭将军看好的,那自然是没错。”尚可喜用力点头,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又陪郭大靖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拱手分别。 历史上的汉奸,现实却不是历史,郭大靖有这个信心,会改变大环境。尽管戒心还有,却已经不是太过强烈。 只不过,他改变的只能是东江镇,以及辽东,却对朝廷和皇帝的影响,感到无力。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尽管还保持着戒备和警惕,但根据哨探的报告,郭大靖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安排好明天出发的先头部队,由刘兴治率领,郭大靖便钻进帐篷,倒头大睡起来。 连日来的劳累和疲惫,以及紧张和思虑,恐怕也只有黑甜的一觉能够更快地恢复。 …………………. 同样的月色下,萨哈廉在帐篷内却是难以入睡,依然在地图上看着,思索着,担心着。 刚刚去看望了兄弟瓦克达,伤势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可也没有明显恶化的迹象,还是那句话,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刚刚也接到汇报,又有不少伤兵没捱过去,死了。 要知道,被火枪击中的伤口,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是“令人作呕”的。 火枪的铅弹命中目标后,往往会制造出一个巨大的伤口,并震碎骨头、震伤内脏。 与箭矢造成的创口不同,枪伤很容易形成严重的失血,使伤者基本丧失作战能力。 即便当时不死,弹丸上的火药残渣等脏物也会污染伤口,并发生严重的感染,或者难以愈合。 再加上当时的医疗水平低下,建虏就更没有什么外科手术的救治手段,连消毒、缝合、烙铁都不会。 所以,大量的伤兵死亡,一点也不奇怪。这也是郭大靖预料到的情况,拿不到人头也能让他心中快意。 而到了今晚,建虏转道撤退已经三天了,虽然没有强有力的敌人阻击,但路上走得却并不太顺利。 开始的时候,数支袭扰部队如附骨之蛆,若即若离地紧跟不舍。路上的地雷,乱七八糟的路障,不时射来的冷箭,都令萨哈廉和后金部队不胜其烦。 每次的伤亡都不大,但胜在次数多,建虏的行进被拖延了很多的时间,预计三天肯定走完的路程,现在看起来,至少要再增加一天。 粮食还勉强够吃,不是因为带得多,而是人死得多,省下了不少。 帐篷门的毯子被挑开,索尔诺进来躬身禀报道:“贝勒爷,前锋遭到袭击,敌人数量象是不少。”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他连夜派出一千部队抢占红咀堡,就是为了打通明天的道路,使得大军能够退出金州,进入复州也就基本上平安了。 但突然出现的敌人令他心中一沉,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小黑山下的惨痛进攻。如果再有一支差不多战力和兵力的敌人拦截,灭顶之灾恐怕就难以避免。 要是在两天的时间内无法突破,粮草就真的耗尽。饿着肚子打仗,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详细说来。”萨哈廉开口问道:“战斗可激烈?前锋损失多少?” 索尔诺也有着和萨哈廉同样的担心,赶忙说道:“敌人兵力差不多有一两千,虽然也是占据有利地形,但却没有那种犀利的火枪,以弩弓居多。前锋经过激战,伤亡三四百人,却已经击败敌人,迫其逃散。” 萨哈廉却难有乐观,这可能又是敌人的诡计,逐次截击消耗,最后的阻击才会拿出全部实力。 “再增派两千人马,由你率领,马上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占领红咀堡。”萨哈廉抬头看着索尔诺,说道:“时间不能耽搁,给敌人以加固阵地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游—你信吗? 索尔诺躬身领命,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明天照常行进的话,会重蹈小黑山下的覆辙。 当然,他还不是最为紧张害怕。尽管不是很清楚东江军的实力,可他着实难以相信,敌人会如此多的战力强悍的精兵强将。 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就会在己军被阻于小黑山的时候,在后面封堵,前后夹击的效果岂不是更好? 所以,索尔诺认为敌人只是想在己军撤退的时候添点麻烦,多取得些战果。但这样的侥幸心理,他不能对萨哈廉说。一旦判断失误,后果他承担不起。 同样,他相信萨哈廉也会有这样的考虑和判断。没有全军连夜开拔,就是判断形势还没到那种危急的程度。 确实,萨哈廉也认为敌人正面强硬阻击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小黑山的敌人绕路赶到前面,但这似乎困难很大。 月光凄冷,离建虏营地十数里的路边杂草中,一个身影在艰难地移动着。 包衣奴才杨大满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在旅顺堡下捡了条命,在小黑山也逃过一劫,但幸运值似乎耗尽,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路上的地雷防不胜防,令建虏付出死伤,也逼得建虏不得不想办法应对。 于是,本来就是苦力,就是炮灰的包衣奴才,派上了用场。他们被派到了队前开路,用血肉来为建虏趟雷。 幸好,袭扰部队埋的地雷不多,一是不好挖掘冻土,二是所携带的有限。 尽管如此,包衣奴才也伤亡了不少,包括杨大满。 而被炸伤炸死的包衣奴才,建虏是根本不会管的,受伤的不去补刀就已经相当仁慈。 当杨大满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路旁的杂草积雪中。建虏的大队还没走完,他却不敢吭声,继续装死,直到建虏全部走过,他才勉力爬起。 伤在腿上,其实并不算重,他主要是被巨响和冲击波震昏摔晕的。简单地用破布条勒住伤口,杨大满拄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向南走去。 建虏是向北走的,他不敢跟着,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也不知道碰上东江军后会不会被杀,只是机械地迈动越来越沉重的脚步。 一具被扔到路旁的尸体出现在不远处,看装束就知道也是个包衣奴才。 杨大满走过去,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又弯腰拜了几拜,嘴里嘟囔着,蹲下身子,费力地剥除了尸体的破棉袍。 有了这件破棉袍,杨大满觉得自己还能多活上一时半刻。可他也不知道多活一会儿有什么意义,差不多就是本能的反应。 夜间的冷风刺骨,杨大满往树林里走去,想着有个遮挡,能好一些。最好找个背风的洼地休息一下,他是又累又饿。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杨大满发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火光,只有很小的一点。只是犹豫了一下,杨大满便迈步向着火光走了过去。 不管是冻死饿死,还是被人杀死,索性给个痛快吧,杨大满知道自己这样捱着,不到天亮就要倒毙。 当火光变得有蜡烛那么大的时候,杨大满扶着棵树粗重地喘着气。好歹是个希望,他又瘸拐着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突然,从雪地中毫无征兆地跳起两个人影,一下子把杨大满扑倒,他发出的惊呼也被一只大手捂了回去。 ……………….. 天空晴朗,中午的阳光暖暖的,朝阳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更多的白色的雪也变灰变黑。 潮湿的味道,显示着春天的来临。万物萌生、生机勃勃,一年之计在于春。而在崇祯元年,东江军也以收复金州,开了个好头儿。 “今年暖得比往年要晚。”陈继盛观望着周围的景色,缓缓说道:“不知对春耕有无影响?” 温度低,那肯定有影响。小冰河期的高峰,已经来了。 郭大靖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说道:“影响肯定是有,但对末将搞到的新作物,不算大。以前种的麦子什么的,估计就够呛了。” 不仅是春天升温迟,秋冬还降温得早呢!这就意味着作物的生长期会大大缩短,歉收绝收也就不奇怪了。 郭大靖对土豆和黑麦比较有信心,毕竟是耐寒早熟的品种。 可玉米,他就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收获了。但最差也会比种植传统作物强,哪怕是秸杆,也能作为牲畜的饲料不是。 大量种植的还有粟,也就是小米,以及高粱。粟既耐寒,又耐干旱贫瘠,黄土高坡的主要粮食作物;高粱抗旱、耐涝、耐盐碱、耐瘠薄,东北高粱很有名。 除此以外,便是大白菜和萝卜。大白菜只需要两个多月就成熟,能在冬季收获,耐储存;萝卜呢,一年四季都可种植,秋种冬收也能做到。 至于大豆,不知道能收多少,主要是给战马提供精料,种植面积不大。还有苜蓿,人既能吃,还是牲畜的料草。 今年的总体种植规划已经制定出来,可不仅仅是金州,还包括诸岛,有种植条件的都纳入到新作物推广之中。 包括毛文龙和陈继盛在内的东江军将领,还没人知道郭大靖派吴九成在山东买了一千多亩地,种玉米和土豆。 一千多亩地只是尝试,郭大靖还将继续在山东进行投入,使其成为东江镇的一个后勤基地。 同时,郭大靖也有在国内推广新作物的意图。人微言轻,也只能通过实际的效果让百姓们看到好处,再接受新作物。 在大灾害肆虐,朝廷加赋增税不恤百姓的情况下,乱民蜂起是肯定的事情,这是郭大靖力所不及的事情。 但新作物如果能逐渐推广,不说能渡过灾害期,至少能多活些大明百姓。 只不过,手中的土豆种子数量有限,郭大靖也只能先紧着东江镇种植,熬过最难的这两年。 别人看着东江镇的气象不错,又打了大胜仗,又收复了金州,朝廷又将恢复粮饷。 可郭大靖却知道,袁督师被重新启用,却是东江镇进入最困难时期的开始。也就是今年下半年,到明年冬天。 关键是郭大靖并不想以熬过困难时期为满足,他还要使东江镇的整体战力得到提升,兵力得到扩弃,才能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上,扭转乾坤。 内忧外患,用来形容现在的东江镇,并不为过。 朝廷皇帝不待见,还有一个上任就磨刀霍霍的袁督师,又要与虎视眈眈的建虏作战。难,真的难啊! “末将还委托林家多搜集农作物和蔬菜的种子,先小面积试验性种植。”郭大靖继续向陈继盛做着汇报,“总会有那么一两种适合辽东种植吧?” 郭大靖最看好的是南瓜和地瓜,都是产量高、易成活,可代粮的农作物。 南瓜,东北又叫窝瓜,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荒年可以代粮,故又称“饭瓜”“米瓜”。 地瓜呢,虽然南方种植更多,但徐光启在天津也移种成功。况且,郭大靖在后世可是听说过瓦房店地瓜的名头。 至于辣椒和 虽然说辽东在十数年内将会非常寒冷,但也有春夏秋,农业种植有困难,但却不是完全不行。 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朝鲜、倭国也很冷,更北方的漠北蒙古和俄国,以及一些北欧国家更冷。 可人家也没亡国灭种,说明灾害不是毁灭性的,是有办法减轻危害并苦熬过去的。 如果不是觉得难度太大,郭大靖都想托林家去西藏,把青稞给搞来种上。 为什么想得这么多,这么长远。 因为辽东将是郭大靖赖以建功立业的基地,一个金州只是小目标。大好河山,沃野千里,岂能沦于腥膻? 开发东北,建设东北,已经是郭大靖的宏伟理想,并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至于人口,遍地流民的内地,只要给口吃的,还不是招之即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陈继盛听了郭大靖的介绍,微微露出惊异之色。之前郭大靖已经写了报告,把各岛和金州要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的数据罗列清楚。 也就是说,现在东江镇所占的地盘,都已经规划完毕,郭大靖也说了种子足够。 可他却没想到,郭大靖还搞了这么多农作物种子。虽然是试验性种植,可有必要嘛,种哪呢?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打消郭大靖的积极性。 “大靖想得长远,在经营上是无人能及啊!”陈继盛赞了一句,说道:“从你的出身来看,毛帅和我都甚为惊异。”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陈帅,如果我说是得神仙传授,您信吗?” 陈继盛笑了起来,随即又正色说道:“我信。” 这回轮到郭大靖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继盛会如此相信他。对上那信任赞赏的目光,郭大靖微抿嘴角,点了点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但在我昏迷不醒的几天时间里,似乎神游物外,稀里糊涂地见识到了很多奇异的事情。当时不明白,可后来很多都得到了验证。” 郭大靖缓缓说道:“当然,也有很多还没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比如皇太极称帝,国号为‘清’。再比如大明将灾害频繁、民乱四起,一个号称闯王姓李的家伙,会拥兵百万,直取京师……” 陈继盛的脸色变了,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他和郭大靖两人,其他人都不在身边,而郭大靖也压低了声音。 郭大靖停住了话语,有意地看了眼天空,晴朗无云,肯定不会打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泄漏天机。”郭大靖的声音更加低沉,说道:“如果能使东江镇强大,能报答毛帅陈帅的知遇之恩,末将倒是毫无畏惧。” 陈继盛赶忙抬起手,说道:“出你之口,入某之耳,日后莫要再提。毛帅和我对你的信任,你更不用怀疑,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末将既不敢确定,也不知真假。所以,才不敢轻易声张。” “不说是最好的。”陈继盛沉吟了一下,郑重地嘱咐道:“就按现在的计划行事,东江镇也是呈上升之势。莫要急于求成,也莫要投机取巧。”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把秘密说出来,郭大靖似乎得到了解脱,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言谈中也多了笑声。 郭大靖知道自己蹿起太快,且是用的实打实的功绩。再加上种种行动和举措,不让人怀疑是不可能的。 如今半真半假地说出来,总归是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找到了合适的原因。 封建时代,对于拜神求仙,以及托梦预言之类的迷信,还是相当笃信的。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概莫能外。 穿越,他们肯定是不懂的;神仙托梦,不一定会全信;未卜先知,也同样不能使人完全信服。 也正是这样的将信将疑,郭大靖却认为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他问心无愧,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东江镇,为了打建虏平辽东。毛文龙和陈继盛只要脑子正常,就会继续信重他。 当然,绝对的信任不太可能。陈继盛坐镇金州,不就是一种防范制约的手段。 心底无私天地宽,郭大靖对此并不在意。他又没私心自用,又没坑害东江镇,也就根本不用担心害怕。 “立足辽东,与建虏争地盘,争胜负。最重要的是能够自力更生,再从内地招募灾民,有人耕种生产,有人当兵打仗,东江镇也就立于不败之地……” 陈继盛捋须颌首,说道:“长期消耗建虏,他们人口少,生产落后,必然陷入颓势,难以振作。如果朝廷能够大力支持,就更好了。” 郭大靖撇了下嘴,说道:“末将不看好朝廷,朝廷也不待见东江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继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重文轻武,难以改变。毛帅得先帝赐尚方宝剑,东江镇又不设文官监军,朝堂上的攻讦就日盛一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创纪录的战绩,谣言再起 天启皇帝授予了毛文龙尚方宝剑,允许他独立节制一方。这个事情引起了文官集团的恐慌,他们对毛文龙的态度开始迅速转变,从积极支持变为猜忌防范。 自土木堡之变后,功勋武将几乎为之一空,文官集团趁势崛起,开始了长期的对武将的猜疑和打压。 毛文龙在文官集团眼中,是对自身权威的挑战。东江镇也成了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不能完全掌握在手里,文官集团宁肯毁掉它。 而崇祯看似勤勉,却远不如爱打木匠的天启帝。 不管他是被文官集团蒙蔽,还是就和文官集团一个思路,犯下的错误都不可推脱。 尽管他最后用生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但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呢,千千万万死去的大明子民呢? 一个皇帝犯错误,代价太大,大到他用死都无法抵偿。 “先帝大事不糊涂。”郭大靖淡淡地说道:“现在的万岁嘛,不好说。” 陈继盛看了郭大靖一眼,苦笑了一下,说道:“陛下登基未久,已铲除阉党,颇有振作之象。” 郭大靖也不深说,毛文龙和陈继盛都是封建思想,若是看出他藐视皇权,想必是不会再信重他了。 所以,发发牢骚可以,可别说大逆不道的话。 这番与陈继盛的交谈,算是交心吧,郭大靖觉得自己能在金州大展拳脚了。 当然,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州建设成东江镇最稳固的基地。 ……………… 部队尚在撤回南关的途中,信使已经飞马报给了旅顺堡的毛文龙。 拿到捷报,毛文龙看着上面的数字,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随后,便是惊喜,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维鸾接过毛文龙随手递来的战报,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先是惊诧,随后则是大喜。 “陈副帅和郭将军率部斩首两千五百三十七级,己军伤亡一千八百多——” 李维鸾大声向着在座的诸将宣布着,声音振奋而激动,“此乃东江开镇以来的最大胜利,亦是建虏叛明后最大的失败。” 袭扰、阻击、飞骑歼敌,这是大战小战累计的战果。 再加上旅顺堡下的斩获,一共三千四五百的首级,不仅是东江镇最辉煌的战绩,还是明军与建虏作战以来的最大斩获。 而得益于红夷大炮、轻重火枪、各种火炮抛射器,以及坚固要塞和有利的地形地势,东江军总的战损并不是很大,也创造了交换比的新纪录。 什么宁远大捷、宁锦大捷,在如此辉煌的战绩面前,啥也不是啦,还好意思吹嘛! “倚坚防守本就是郭将军所长,在朝鲜就让建虏吃过大亏。”尚可义笑着说道:“如今再获大胜,并不意外。” 李维鸾点了点头,又赞叹道:“虽然是占据有利地势,却不比旅顺堡要塞,更没有红夷大炮。郭将军能打出如此大胜,令人钦佩赞服。”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能在野外阻击成功,确属不易。重火枪之犀利,乃是取胜的关键。” 郭大靖率领的阻击部队虽然没有红夷大炮,却携带了几十门佛朗机炮,在火枪数量上更远超旅顺堡。也正是这些火器,使得阻击能以较小伤亡获得大胜。 当然,胜利是综合因素造成的。 颗粒化黑火药使得炸弹威力增加,近战肉搏兵的拼杀阻挡了建虏的靠近混乱,使得火枪兵能够持续发挥等等,都是获胜不可或缺的。 李维鸾用力点头,他对重火枪的看重丝毫不比毛文龙差,尽管知道郭大靖一共才采购了一千五六百枝,给旅顺堡就留了五百。 “朝廷的赏功银足够采购西夷火枪了。”毛文龙估算了一下,说道:“只怕西夷打造起来,也不会那么快。” 李维鸾说道:“大帅不是把东江镇的工匠都调来金州,自己打造的话,也能快一些装备部队。” 毛文龙要给皮岛的两个协配备两千枝火枪,按照这个标准,金州这边就只差五百枝。如果集中人力的话,他希望在今年年底前能够达到目标。 但他并不清楚郭大靖的想法,是要每营装备六百枝,每协就是一千八百,数量远超他的估计。 如果不是重火枪不能加装刺刀进行近战肉搏,需要刀盾兵或长枪兵保护,郭大靖要装备的数量还会大大增加。 至于轻火枪,郭大靖需要的数量就更多。每协一千五百枝,大概要明年年中才能够实现。 毛文龙压抑着心中激动,笑着说道:“详细的作战经过,等见到陈副帅和大靖后,再听他们细说不迟。现在,该是全力构筑南关防线的时候了。” 李维鸾看着毛文龙,请示般地说道:“旅顺堡只留两千人驻守,其余人马都赶往南关。” “可以。”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迁移各岛百姓的事情,也要马上开始。春耕在即,可不能耽搁。” 李维鸾答应着,分派人手先去各岛通知,只等水师回港,便要前往各岛接人。 除了构筑防线,还要帮助百姓耕种,毛文龙已经答应,所率人马暂留金州,等全部忙完再返回皮岛本部。 尽管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留守的建虏遭此重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进犯,但也不得不防。 金州有足够的兵力,也是以防万一。等到南关防线建好,甚至是卑沙城的防御设施也修好,金州才算是稳固下来。 第一批移民的数量大约在五万左右,象皮岛这样不能耕种的地方,大多数辽民百姓都要迁居金州。 分派村屯,修房垦地,工作千头万绪,十分繁杂。而时间又很紧,不能耽误春耕。 想到战后的工作,连毛文龙都感到甚是头痛。 幸好,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很多工作已经提前完成。村屯的设置,田地的规划等等,基本上都不用现在来做。 军议结束,毛文龙便亲率三千人马,押运着大量粮草物资,出了旅顺堡,赶往南关。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寒意。但春暖雪消的景象,却已经随处可见。特别是到了中午,积雪化得更加明显。 朝廷将于三月恢复粮饷,又有此次大胜,毛文龙的心情本来是愉悦的。但是,又总有隐忧萦于心头,挥之不去。 要知道,尽管断粮饷期间,因为郭大靖的四下筹措,东江镇总算支撑下来,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惨景,但毛文龙的心上总是压着块石头。 新皇登基便断粮断饷,似乎预示着东江镇日后的境况不会太好。 文官集团本就对毛文龙和东江镇颇多攻讦,天启帝还能压着,可新皇的想法却好象不一样。 希望能借此次大捷,改变新皇的想法。毛文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对莫测的前途颇为忧虑。 大靖屡次提到自力更生,并一直努力在实现着这个目标。毛文龙又何尝没有想过,可屡生变故,却是越来越难。 金州收复,或许是一个崭新的希望。毛文龙自认在经营上,不如郭大靖,对郭大靖便寄予了厚望。 尽管有迷惑不解,但对郭大靖却是没有怀疑,派陈继盛这个忠厚长者坐镇金州,也是不想对郭大靖有过多的掣肘和影响。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毛文龙的脑子更加清醒,微眯着眼睛,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东江镇僻处海外,军事政务千头万绪,还有内部的倾轧攻击,令毛文龙始终难得真正的心安清闲。 ……………… 郭大靖率领部队抵达南关,并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安营扎寨,只待天气再暖一些,便要大兴土木。 而在这之前,萨哈廉率领败退的建虏冲破了孔有德所部的层层截击,又增加了数百的伤亡,终于走上了返回辽阳的坦途。 万多精骑,损失近半,却没有达到目的,这是萨哈廉出征前绝不会想到的,也是代善绝对预料不到的结果。 萨哈廉派出的信使快马赶往辽阳报信儿,却不知道乃父代善正在紧皱眉头,看着桌案上的揭贴。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亲征察哈尔部,谣言又开始出现并散播。除了去抢传国玉玺,皇太极为称帝做准备之外,还有其它的关于三大贝勒的。 “……私自设宴款待,并馈赠财帛给怨恨皇太极者,是何居心?” “蔑视汗王,革去大贝勒,并削和硕贝勒职……” 谣言中列举了皇太极要处置代善的种种借口和手段,一些看起来明显是胡编乱造。 但代善的心里却清楚,一旦皇太极称帝独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谣言中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真的。 在桌案上还有另两份揭贴,一是莽古尔泰的,一是阿敏的。 其中莽古尔泰的下场最惨,因被皇太极指责作战怯懦而激怒,犯下“御前露刃”的大罪,先是降爵罚银,后是圈禁,被皇太极下毒毒死。 莽古尔泰死后,其亲姐莽古济被家奴冷僧机诬告心生怨望,谋反大逆,其丈夫也反戈作证。 皇太极遂削莽古尔泰宗籍,以同谋之罪杀其弟德格类、其妹莽古济,并在正蓝旗进行大清洗,将莽古尔泰的亲信尽数铲除。 至于阿敏,最早的谣言就有版本,现在更加详细,因为保存实力、不战而退,被圈禁到死。 “危言耸听,其心可诛!”代善重重地一掌拍在揭贴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一跳一跳。 除了皇太极,三大贝勒都死了,被皇太极搞死的。这样的结局,对于称帝后的皇太极来说,并不难做到。 连代善在愤怒之余,也心中凛惧,不得不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心和忧虑。 要说拥护皇太极,代善还真是出于公心,认为皇太极最有才能,能把后金治理好。可拥戴也有个限度,不能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而代善尽管愤怒,尽管凛惧,可还能保持冷静,不会公开与皇太极做对,使得后金高层陷入分裂。 笔贴式躬身禀报道:“揭贴想必已散播开来,二贝勒、三贝勒那边……” 代善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让笔贴式退下,向后靠进椅中,半闭上眼睛,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显然,对手的挑拔离间更加有针对性,编造出来的谣言也令人后背发寒。特别是莽古尔泰和亲人的下场,肯定会引起莽古尔泰等人的极大戒惧和防范。 从皇太极欲称帝,到三大贝勒的凄惨结局,对手并没有放过谁,侧重有所不同罢了。 莽古尔泰看到揭贴会怎样想,阿敏呢,还有与他们联系紧密的亲人和将领,利益可是连在一起的。 一个旗的实力已经无法抗衡皇太极的两黄旗,那就只有联合。代善可以想见,莽古尔泰和阿敏的联手,基本上能够确定。 自己的两红旗,还有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是保持中立,还是倾向一方,实在令代善头痛不已。 何况,代善也要防范皇太极,他还做不到公而忘私。保持努尔哈赤留下来的议政模式,也是代善所赞同的。 也就是说,代善与皇太极也有着较大的矛盾,对皇太极的改革并不完全支持。 思来想去,代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病好治,心病难医。这一根根对手射来的芒刺,扎在别人心里,你想去除,根本就不太可能。 只能维持现下的状况,不要使矛盾公开化,甚至是分崩离析、刀兵相见。 代善把揭贴狠狠地攥成团,发泄般地扔了出去。 精诚团结、全力对外,他倒是希望如此,可离心离德、互相提防戒备已成定局,很难改变。 代善的担心并不为过,甚至在努尔哈赤死后,矛盾便已存在。皇太极继汗位,就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并不具备努尔哈赤那样的权威。 而皇太极欲称帝独尊的谣言,则加深了各方的矛盾。 莽古尔泰、阿敏,甚至是代善,代表着后金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则要革故鼎新,使后金走向封建化,并面南称帝。 这无疑触犯到了后金贵族的利益,比如编审壮丁,解放部分奴婢为编民,就被后金贵族视为削弱限制他们的特权,反对者甚多。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联手抗衡皇太极,南关防线 也正如代善所忧虑的,在沈阳的莽古尔泰也看到了揭贴,并为此推迟了出动人马,前往拆毁锦州等城的行动。 “阿玛,爱巴里回来了。”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快步进屋,躬身禀告。 莽古尔泰喝干碗里的酒,开口吩咐道:“让他进来。” 爱巴里作为正蓝旗的甲喇额真,是莽古尔泰的亲信,被他派去开原,也就是姐姐莽古济的府邸,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奴才见过贝勒爷。”爱巴里急步进屋,躬身施礼。 莽古尔泰摆了摆手,急切地问道:“如何?” 爱巴里赶忙禀报道:“回贝勒爷,冷僧机乃是叶赫酋长金台石的族人,公主改适琐诺木杜棱时,作为家奴随同。” “叶赫那拉氏,家奴!”莽古尔泰的眼中射出了凶光,接着问道:“可把人带回来了?” 爱巴里说道:“贝勒爷放心,奴才已把冷僧机带回,一路上严密看管,他还不知何事呢?” 莽古尔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杀意,沉吟着说道:“你带人把他秘密处置了,不可令外人知晓。” 爱巴里很意外,既然带回来了,连话都不问就直接杀了。早知这样处置,他又何必费劲地把人带回来呢! 莽古尔泰看了爱巴里一眼,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管日后如何,这个隐患都要除掉。我也懒得去问,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谣言散播开来,莽古尔泰如芒刺在背,想到自己死得憋屈,兄弟、姐妹、儿子、亲信都不得善终,他时时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不管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发生,莽古尔泰的戒惧已经充满身心。而正蓝旗便是他安身保命的根本,尽管并不够。 “阿玛。”待爱巴里离去,额必伦便凑近过来,建议道:“二贝勒请命镇守秀岩、镇江等地,想必是打着在外而安的心思。” 惹不起躲得起,阿敏确实不想在皇太极眼皮子底下,以免他找茬。秀岩、凤城、镇江也是建虏统治区的重要防线,皇太极出征在外,倒没太过阻拦。 可莽古尔泰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招儿很高明。在皇太极的监视下,或者随他出征,想找你麻烦还不容易? 就象揭贴中所说,以汗王的身份命你去攻打某城某地,胜了是损耗你的实力,败了就说你作战不力,怎么也躲不过去。 当然,手中有人马,又有支持,皇太极想任意加罪,也要谨慎从事,不敢肆意妄为。 正如代善所料,莽古尔泰首先想到的便是阿敏。在攻打朝鲜之后,阿敏可是主动示好,有联手对抗皇太极之意。 莽古尔泰听出了儿子的话外之意,用力点着大脑袋,说道:“联手抗衡的事情要机密进行,我觉得把握很大。为父还是要带人马去拆毁锦州和大凌河等城,免得皇太极找茬。” 看着额必伦,莽古尔泰继续说道:“你秘密地去秀岩跑一遭,带上揭贴和礼物,阿敏想必就会明白。待为父回来,再找机会与他当面详谈。” “放心吧,阿玛。”额必伦躬身领命。 莽古尔泰也想拉上代善,可还在犹豫之中。代善不比阿敏,他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皇太极抓到把柄。 “要避开济尔哈朗。”莽古尔泰又开口叮嘱道:“想必阿敏也看出来了,去秀岩城便不带他。” 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但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在攻打朝鲜时,便反对阿敏进军平壤,为阿敏所厌。 额必都连连点头应承,又试探着建议道:“大贝勒呢,如果能联手,皇太极也要低头。” 莽古尔泰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再说。如果不是他的拥护,汗王之位也轮不到皇太极。虽然岳讬、硕讬已死,但萨哈廉却亲近皇太极,不可不防。” 皇太极真正的班底就是两黄旗,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并不是绝对忠诚。 莽古尔泰和阿敏联手的话,皇太极就已经不敢轻举妄动。有没有代善的两红旗,并不重要。 当然,如果代善站在皇太极一边,对两蓝旗还是威胁很大,皇太极更是势力大涨。 但这种事情想防也防不住,莽古尔泰也不擅长谋划,索性先不管代善,静观其变再作决定。 ……………….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烈,冰雪消融得很快,只有洼地里,还剩下发黑的残雪。 潮湿、温暖的土地坦露出来,解冻的气息冉冉升起,树木发芽的清新气味,沁人心脾,充满了生命复苏的气象。 南关十几里长的壕沟每天都在挖深,特别是中午暖和的时候,有上万人热火朝天的忙碌劳作。 主壕沟的设计是宽三丈,深两丈,却不是完全隔断南北,而是留有数条宽约丈余的通路。另两道辅助壕沟稍窄,宽一丈深一丈。 挖出的土垒砌夯实,将会筑成十五座炮台,安放从旅顺堡运来的红夷大炮。 炮台和壕沟之间,则是两道战壕胸墙工事,有高低配置,能够重叠射击,增加火力密度。且都要覆顶,以遮挡箭矢。 主壕沟往北,壕沟与壕沟之间,则密布着斜指向北的尖木桩,一直绵延出去七八十米。 木桩阵也不是全覆盖,同样留有通路。但与壕沟上的一样,就是吸引建虏来走捷径,火枪火枪的密集火力,将使敌人伤亡惨重。 防御设施的距离都是精心测定的,推进到木桩阵前的建虏,正好处于壕沟胸墙内的火枪兵的有效射程之内。 战壕胸墙内还布置了抛射器,同样能够用炸弹轰击攻到木桩阵前的敌人。 而炮台上的红夷大炮,则轰击处于有效射程,也就是五六百米内的建虏战阵,并使其不能抵近指挥。 不管是战壕胸墙工事,还是炮台,都是高低错落布置,有利于发挥交叉射击,增加杀伤力。 紧张构筑的防线每一天都有很大的变化,每一天也都在增强着部队的信心。 火炮、重火枪、抛射器扔炸弹的威力,不论是旅顺堡,还是小黑山的参战部队,都见识过。 现在,犀利的武器装备都配置到了南关防线,不说是固如金汤,也是令人望而生畏。建虏有多少人马,能够在如此凶猛的火力下,突破防线? 即便如此,防御体系也在不断地调整。假想的进攻,一次次地完善着防线。 “攻不动,难以突破。”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陈继盛站在炮台上,望着忙碌的人群,感慨道:“就是来个五六万人,恐怕也要铩羽而归。” 毛文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微笑道:“一千五六百枝重火枪,十五门红夷大炮,再加上抛射器,抵挡数倍之敌,还是有把握的。” 陈继盛颌首赞同,说道:“小黑山的防御工事远远不及,却能使建虏伤亡惨重。南关防线如此坚固,某是绝对放心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本帅原来还觉得两协人马驻防,并不是很牢靠。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若论重要性,金州实高于皮岛。你坐镇于此,本帅才会彻底放心。” 陈继盛想了想,说道:“朝廷那边并无移镇之说,大帅坐镇于此,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提起呢?”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本帅若在此坐镇,岂不是给人留下口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在皮岛的好。” 毛文龙当时对天启帝的奏疏,强调了辽东地形地势适于东江军作战,并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如果现在跑到金州坐镇,岂不是说辽南的重要性更大,自己打脸。如果朝中再有人提出移镇之议,毛文龙就不好辩驳了。 况且,辽镇与东江镇的矛盾难以化解,毛文龙宁可接受登莱巡抚名义上的节制,也不愿太靠近辽西,给辽东巡抚插手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讽刺,名为辽东巡抚,却只在辽西一隅被动防守。真正在辽东与建虏周旋的,反倒是东江镇。 陈继盛无奈地苦笑,说道:“大帅留下一半水师在金州,皮岛本部是否显得空虚?”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正是西边大海的方向,说道:“南关防线正面难以突破,弱点却在海岸。冬季结冰,不得不防建虏绕袭。有水师巡弋,方保万全。” “至于皮岛本部,建虏没有水师,难以进攻,倒是安全得很。”毛文龙停顿了一下,说道:“况且,造船也在计划之内,水师不说全部恢复,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大靖的计划,要在辽南诸岛少量驻兵,需要的船只也不在少数。” “他岂止是要在诸岛驻兵,还盯着入三岔河,深入陆地呢!”毛文龙说道:“辽阳、沈阳皆通水路,他所图不小。” 陈继盛目光一闪,还是强自压下了要讲出的事情,说道:“这恐怕非短期能达到的目标,以水师深入也过于冒险。” “所以才要你坐镇。”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气盛,胆子也大,你得压着点。” “某晓得,大帅只管放心。”陈继盛用力点头。 劳作的人们在暖暖的阳光下已经挥汗如雨,不少人都脱掉棉衣,衣着单薄地在挥锹抡镐。 杨大满抡动镐头,一刨一掘,一块还未完全化冻的泥土被挖了下来。 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把手套也脱了下来,握镐有些不牢,担心甩出去伤了人。 被韩仲所率领的袭扰小队俘获后,得知他包衣奴才的身份,韩仲也没难为他,把他和其他或逃或伤的包衣奴才集中看管,押到了南关。 除了杨大满等人,还有押运粮草的包衣奴才,同样也成了修筑工事的劳工。 没有什么打骂虐待,也没有什么特殊照顾,饭给吃饱,睡觉有火堆,但活儿也要干好。 对于杨大满等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待遇。没把他们的脑袋砍掉,就已经很是惊喜。毕竟,他们可是帮着建虏推车拉粮,前来进攻杀戮劫掠的。 包衣奴才,与阿哈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都是奴隶,任建虏奴役虐待,甚至可以随意打骂打杀。 平时干苦力,战时当炮灰,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与逃出建虏统治的辽民相比,这些包衣奴才只不过是缺乏反抗精神,躺倒任凭命运鞭打,生死由天。 一群包衣闷头干着活儿,直到监督的士兵过来喊休息,才停下锹镐,在朝阳的地方坐下歇口气。 而另一批包衣则接替了他们的工作,轮流劳作,分工明确,连如何劳动也是郭大靖规划,以提高效率。 火堆上架着铁锅,烧着水,包衣们喝了热水,晒着太阳,监督的士兵又不在旁边,气氛才稍微活跃了一些,互相搭着话。 “家里还有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有人唉声叹气。 有人撇嘴道:“就是侥幸活着回去,又能多捱几时?粮食贵得要命,建虏又把得死死的。少张嘴,说不定家里人能多活些时日。” “在建虏手中,早晚要死。”杨大满没好气地插嘴道:“打仗时让咱们冲在前面送死,逃跑时又让咱们在前面趟路。现在还能喘气儿,是捡着啦!” 一个中年汉子看了杨大满一眼,叹息道:“话是这样,可谁不惦记家里人呢?” “回去一起死嘛?”杨大满嘲讽道:“想再去给建虏当奴隶,可以和东江军说说,放你们走。” 停顿了一下,杨大满鄙夷的神色更重,“等建虏再来攻打东江军时,你们能推车运粮地帮着他们。” 几个话说想家、想亲人的不吭声了。东江军不杀他们,可也没有放他们回去再给建虏劳作,帮着建虏的道理。 “有多少辽民不惜冻饿而死于路上,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建虏的奴役,再向他们报仇雪恨。难道还有人上赶着往火坑里跳?有能耐的话,就去杀建虏,把自家的亲人也解救出来。” 朗朗的话语,引得众人转头去看,却是韩仲大步走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政,新家 “用水火之民,鼓之大义,动以良心,自可致其死力!”这是毛文龙在上奏朝廷时写在奏疏中的话。 可发动群众,真是就那么容易吗? 当民族大义和苟活生存只能二选一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大义,有良心。 别说是荣华富贵,就是连吃饱肚子都做不到。所谓的大义良心,又在何处? 郭大靖做的未必就全正确,但他在尽力让东江镇的军民能够吃上饭,并在不断地努力给他们更好的待遇。 没有钱财,那就用土地;没有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要吃饱。 你不让军民们看到希望,对将来的生活有奔头儿,光是空口白话地谈什么大义和良心,就能让军民死心塌地,笑话! 看着惶恐起身的包衣奴才们,韩仲威严地扫视着,沉声说道:“回去的话,建虏不把你们当成奸细砍头?只为了和家人在一起苦捱等死,就要给建虏种地打粮,给他们推车运粮?” 包衣奴才们低下了头,杨大满壮着胆子开口道:“大人,俺想当兵,你们收吗?” 韩仲看着杨大满,脸色稍霁,说道:“只要你身体没毛病,当然收。但是,这要等上些时日,等工事修好,部队正常训练之后。” “俺,俺等。”杨大满的喜色一闪而过,用力点头。 韩仲微露笑意,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但在远处,却招过监督的士兵,叮嘱了几句。 给这些包衣奴才讲讲部队的待遇,兴许会更有效果。当然,不是非要都吸纳到军队中,耕地劳作也能创造价值。 第一批移民已经抵达金州,全是离得近的岛屿上的百姓。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等等,都按照事先的规划,分派了村屯和土地。 除了南关施工的上万军队,其他部队也全部发动,帮着移民修缮房屋,并大规模地开垦耕地。 尽快地安置妥当,这些移民便充满热情地投入到春耕之中。广阔的田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他们的辛苦劳累,既是为了东江镇,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 尽管还是军户制,但多劳多得,郭大靖制定的奖励政策,极大地激发了军民们的热情。 张膀扶着犁,士兵拉着马,翻开了化冻的土地。黑黝黝的散发着丝丝水气,潮湿的气味令人惬意。 “好几年都没人种,这地真肥呀!”牵马的士兵感叹着,“撒下种子,不用管,秋天就能收获。” 张膀咧嘴笑着,说道:“哪能不用管,得精耕细作,多收才能多得。” “俺们也是多耕多得。”士兵说道:“耕十给一,都记在簿上,退役后一起给。” 耕十给一是官兵们退役之后一次性的补助,现在是拿粮饷,还是要土地,则自愿选择。 如果家中人口多,官兵们会选择要田地,有免赋税的十亩,还可以租少交赋税的军属优待的田地。 如果风调雨顺,这些田地足够一大家子吃饱喝足了。相比不确定的饷粮,更加长远,且能让人安心。 当然,也有人选择拿粮饷,多是老哥一个,不用考虑家眷,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那种。 朝廷拖欠饷粮,郭大靖也只发粮,饷银先欠着,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军票的想法已经产生,只是觉得条件还不成熟,暂时没有实施。 即便如此,东江镇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况,军心民气也还能保持。对朝廷的怨恨嘛,郭大靖才不管呢! 张膀听了这话,粗略算了一下,露出羡慕的神色。 耕十给一呀,今年春耕还不得给个二三十亩,甚至是更多。有几十亩田地,那可是全家饿不着,还能传诸子孙的家业。 可惜——张膀不由回头瞅了一眼。不远处,妻子背着孩子,正和妹子挎着篮子,沿着犁出的田垄在播种玉米。 这是官家的硬性要求,一半田地先种玉米,然后才是黑麦和土豆。 对于玉米的生长期,郭大靖有些担心,便采取了先种的办法,多抢出几天,争取在入冬前能够收获。 土豆和黑麦都是早熟品种,比较保险,晚几天也没关系。 土豆、玉米、黑麦都是大片田地种值,小块的边边角角的荒地则作为奖励。百姓谁开垦谁种植,享受两年的优惠期,只交三成的收获就行。 张膀就已经相中了一块荒坡地,虽然不大,却想着种些萝卜白菜,足够一家人吃了。 如果再有荒地,张膀打算种麻,除了能做衣服外,编麻绳、织麻袋,冬天也有个营生。 “兵爷,您得的田地准备种啥呀?”张膀随口问着。 士兵并没有细想,便开口说道:“除了土豆和黑麦,俺要种些苜蓿和豆子。这样的话,家里就有养马的草料了。” “兵爷还能养马?”张膀更加羡慕了,把犁扶得更稳更正,让犁出的垄沟直得象打了墨线。 士兵拉着马缰绳,说道:“不管是牛是马,以后家家都要养的。特别是当过兵的,退役之后也要听候召遣。若战事紧急,骑上马就能赶去兵营报到,领了武器就去打仗。” 回头瞅了张膀一眼,士兵说道:“你这个年龄,在闲的时候,也要组织起来军训的。” 张膀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这事,说道:“小人知道,要参加民兵训练。” 同是广鹿岛出来的,两人倒是有着很自然的亲近感。而这附近的村子,住的也全是广鹿岛的百姓,耕种也由广鹿岛的官兵大力协助。 停顿了一下,张膀又说道:“兵爷养马,俺们老百姓家里,养牛更合适。听说这玉米秸杆就是好饲料,牛羊都能吃。” 牛是耕地的好手,比马更有效率。而且,牛能粗饲,马则比较娇贵。 老百姓嘛,考虑的是经济适用,耕种生活,牛当然是最好的。 “马还能拉车呢!”士兵对马匹似乎有着偏爱,说道;“将来拉个货、赶个脚,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张膀的眼睛一亮,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他转而苦笑起来,买马太遥远,现在刚能吃饱而已。 在离着不远的一块田地上,地已经犁完,淑珍和韩山童一个刨坑,一个撒种踩实,配合得还挺默契。 作为军属,自然得到了各种优待,分到的地又近又好,先给犁耕,连房子也分得更好一些。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饼子,不时咬上一口,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听帮咱们犁地的兵爷说,建虏越来越怂了,这回被打死了好几千,看他们还敢来?”韩山童很是兴奋地讲着,“这金州算是稳了,让人住得安心。” 淑珍笑了笑,尽管不爱听这打打杀杀的事情,但说到安心,还真是有这样的感觉。 从建虏暴虐的统治下逃出来,一路上九死一生,再到岛上不致冻饿而死。现在,这陆地上广阔的田地,建好的村子,更大的房子,什么都在越变越好。 “韩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淑珍直起腰,显出些关怀,问道:“仗不是打过完了吗?以前每次都会放假的吧?” 韩山童说道:“这次不一样,因为是在陆地上,不比海岛,建虏过不了海。好几万人马都在修工事,把金州牢牢地守住,至少得一个月才能修好。” 淑珍是个妇道人家,与前来帮助犁地春耕的士兵也没有太多交流。韩山童则不同,韩仲又是军官,士兵自然不能嫌他烦,他知道得也就很多。 淑珍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把地种好,把房子院子收拾利整,别让韩大哥回来还是受累忙活。” 韩山童笑着说道:“这些活儿俺干就成,还能找村长派人帮忙,咱们是军属嘛!” 军属啊,优待的政策可真好。淑珍心中羡慕,也感激,她可是沾了韩家父子的光。 只不过,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吧,不能一直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下去。 韩山童抢过淑珍手上的篮子,催促道:“俺一个人先干着,珍姨你回家做饭吧,都有些饿了。” 淑珍被打断了思路,抬头看了看日光,也不争抢,嘱咐韩山童一会儿就回家吃饭,才招呼着小丫头,顺着田垄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路上,有村人和淑珍打着招呼,都忙忙碌碌、匆匆而过。 刚刚安置下来,有太多的活儿要做。田里的,家里的,忙起来都不得闲。 但在忙碌和劳累中,又都是寄托了希望,要在这新的家乡把日子过得更好。 陆地不比海岛,在海岛上再怎么也象逃难后的暂时过活。而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家的田地,就要有个长远的念头。 自己在村人眼中已经成了韩家人啦?! 在村人有意无意的话语中,淑珍脸有些发热,却也不好辩白,加快了脚步,赶回家中。 两间房,一个杂物棚,院子简单地围起来,地上的杂草还没来得及除掉。 淑珍抱了柴,在灶间生起火,淘米做饭。现在还是配给制,迁来的百姓按人头发放粮食、食盐等必需品。 作为军属,能额外多得些粮食,还有咸鱼干。在吃的方面有差别,但却至少保证都能吃饱。 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去挖些野菜吃。 淑珍等着锅烧开,站在门边随意打量着,突然发现院中的地上出现了一点绿色,那是萌发的野草。 把杂草除了,在院子里也能种些小菜,吃起来方便。 淑珍盘算着,憧憬着,暖暖的阳光晒着,她有了轻松和惬意的感觉。这里就是家了,希望永远都是。 ……………….. 回到旅顺堡刚刚一天,毛文龙就感到了工作的繁琐。此时,他刚放下文件,摘下眼镜,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对着进来的陈继盛连连苦笑。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工作就交给下面人去做,您不必这么劳神。”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倒是想享清闲,可这春耕是重中之重,移民安置也疏忽不得。主要还是政务上的人手太少,以前也没这么细致地经营过。” 除了移民耕种,还有军屯。现在能种多少田地,关系到秋天的收获,关系到东江镇军民的吃食。说是重中之重,并不为过。 一船一船的百姓离岛登岸,一船一船的家什物资运抵港口,就要以最快的时间安排好,让百姓能尽快地投入到安家耕种之中。 毛文龙说得没错,关键是政务官员太少,以前都是粗放式管理,郭大靖制定的计划却是相当细致周到,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 陈继盛也累得够呛,他坐镇金州,更想搞得好好的。每天不是盯着田地耕种的进度,就是调派军队人手,帮着安置移民。 “要不,把大靖召回来?”陈继盛试探着建议道:“他作的规划,应该能够更熟练。” 毛文龙摇头,说道:“南关防线不能马虎,留他在那儿,本帅才放心。” 陈继盛坐了下来,说道:“总体上来看,还是能够令人满意的。大帅也不必强求尽善尽美,几百万亩田地,已经大大超过了预期。” 计划中第一批移民的总数是六万多,皮岛、云从除了少数军队眷属,几乎全部迁来金州;各岛也多是按照本岛的耕地数量,留置百姓。 再加上近两万的驻守军队,耕种将近千万亩的田地,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当然,只是开垦耕种和秋天收割时比较繁重,平常的田间管理,就要轻松很多。 尽管繁琐又费神耗力,可想到秋天千万亩的收获,毛文龙就感到振奋。如果风调雨顺的话,按照平均产量来估算,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也大有希望。 要知道,毛文龙册报朝廷是十五万军民。实际上,从东江开镇以来,接纳转运的逃难辽民总共不下百万。 因为海岛承载有限,很多辽民都前往了内地,其中山东和北直隶最多。 比如天启三年,太仆寺卿兼河南道御史董应举,经理天津至山海关屯田事务时,一年时间内便安置东北流民1.3万户。 即便如此,不断有剃头辽人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东江镇军民现在也有二十多万人口。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做媒?卑沙山城 按照计划,金州将安置百姓十余万,将是整个东江镇军民的一半还多。原因很简单,陆地不比海岛,田地多,全力耕种的话,也能够承载。 想想后世的大连人口,六七百万之多。现在只是十几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现在的自然环境与后世也是大不相同,森林覆盖率很高,大型城镇不多,非农用地很少。 这也意味着金州在耕地数量上,还大有开发的空间。只不过,要以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 国家存亡之际,连郭大靖也不能考虑周全。什么破坏环境,乱砍滥伐,暂时却是顾及不到了。 随着移民数量的不断增加,小块荒地会被百姓争抢,毁林开荒,却也不可避免。 毛文龙对陈继盛的乐观也有同感,颌首说道:“金州已是东江镇最重要的根基所在,不仅要全力经营,更要全力守住。本帅报捷的同时,还请求孙国桢能拔调船只,充实金州水师。” 登莱水师自袁可立去职后,是越来越衰落。但好歹还有很多船只,如果孙国桢能够拔调,也省了造船,金州水师也能尽快组建完成。 还是老一套的路子,报捷再要东西,不管是船只、火药、粮食,还是其它物资,给啥都是赚,不要白不要。 毕竟东江镇的上司是登莱巡抚,获得如此大胜,登莱巡抚也有功劳,就看他怎么上奏了。 “赏功银留十万给金州,除了购买火枪,经营上的花费也不在少数。”毛文龙稍显无奈地说道:“不够的话,本帅也没办法。” 陈继盛躬身拱手,说道:“谢过大帅。资金匮乏,末将晓得,只能是再想办法筹措。” “大靖或许能有办法。”毛文龙也不太确定,聊以自慰地说了一句,又拿起眼镜戴上,笑道:“这玩艺儿挺好,看字清晰了许多。” 陈继盛笑了两声,为了让毛文龙少费些神,把自己带来的文件念给毛文龙听。 “玉米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黑麦和土豆。”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土豆和黑麦去年的种植收获很好,可惜种子不够。这个玉米,不知道能否适应辽东?” 陈继盛说道:“大靖说过,虽然也是第一次大范围种植,但也不会比传统作物差。” 轻轻点了点头,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大靖倒不是鲁莽的性格,既作了决定,肯定是多方了解过。对了,他随身还带着书,闲暇时便翻着看,还让那个朝鲜女人给讲解。” “藤野英,对他倒是一往情深。”陈继盛笑道:“在朝鲜相识后,便追随他。藤野父子也确实帮了大靖不少,所求的恐怕不是些许聘金。” 毛文龙挑了下眉毛,说道:“不如问问大靖的意思,趁他的家眷未接过来,成全了他和藤野英的好事。”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大帅要做媒,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待某问过大靖,再告知大帅。” “问过才好,本帅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毛文龙笑了笑,把此事先放在一边,又听陈继盛汇报公务。 对郭大靖甚是满意,毛文龙也是多加笼络,并不如何担心对己不利。在东江镇的威信,毛文龙还是有着很强的信心。 何况,郭大靖对于官职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战功也不是很在意,似乎一门心思地打建虏平辽东。 相比于已经捐躯的东江猛将张盘,郭大靖和登莱几乎没有联系,这也是让毛文龙放心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张盘在辽南大展拳脚多得益于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大力支持,登莱水师和登镇人马成为张盘最大的臂助。 说白了,当时的张盘已经显示出了相当的独立性,与登莱联系紧密,与东江镇却有些疏离。 尽管登莱巡抚节制东江镇,算是顶头上司。但自己的手下不能完全掌控,毛文龙岂能愿意? 所以,金州由陈继盛坐镇,两协由郭大靖和李维鸾率领,还补充了皮岛本部的将领,不能不说是一种监督和防范。 当然,毛文龙在用人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该放权的不多干涉,郭大靖有能力就尽管发挥。 ………………. 卑沙山城。 郭大靖带着本协的几位主要将领,一边巡视,一边商议探讨着防御工事的构筑。 本身就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地势,居高临下、险要难攻。又有旧城墙可以利用,并不需要大兴土木。 “点将台,据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校点将士的所在。”听着向导的介绍,郭大靖等人登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台。 举目瞭望,山峦起伏、林莽苍苍,再远的地方,则是发蓝发亮的大海。 一山观两海,形象地说明了大黑山的地理位置。分别是东西的渤海和黄海,西是金州湾,东是大连湾,相距不过二十里。 风吹在脸上,清冷舒爽;居高了望,江山尽入眼底,胸中顿生万千豪气。 “高句丽修筑此山城,是为其南端的最前线,防范的是南面跨海而来的敌人。”张攀伸手指点着说道:“如今在我军手中,却是要抵挡北方建虏。” 刘兴治说道:“此山城倚险而建,又处交通咽喉,有三五千人马驻防,建虏便不能轻易逾越,实为南关防线最坚固的屏障。” 几近六十度的山梁,都是嶙峋的山岩,还有弯曲遒劲的黑松和稠密的茅草。 就是空手爬上来也令人生畏,更不要说巨大的石墙横亘前方,上面还有严阵以待的守军了。 但山城难攻,守军只蜗于其内,对来犯之敌不能产生威胁,却也不是郭大靖要在此地驻防的主要原因。 守山城,而不是战于山城。要以山城为根据,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使敌人难以放心南下,攻打南关防线。 大黑山被誉为辽南第一山,占地二十多平方公里;卑沙城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又是树林,又是沟壑,想围困起来也不太可能。 山高林密、峰峦起伏、占地广阔,也意味着可以有多条出击路线。不管是奇袭,还是伏击,守军都有着主场之利。 听着众将的议论,郭大靖找了个空子,微笑着开口说道:“山城是防御体系的核心,却不是全部。要把战场扩展到整个大黑山,甚至是周边几十里,直到大海。”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南面,沉声道:“南关与卑沙城,千万不要象宁远与觉华。” 如果卑沙城不能起到牵制和屏障作用,那宁肯放弃,集中兵力于南关防线。 所谓的宁远大捷,不过是龟缩城内,守住了宁远。近在咫尺的觉华岛却被攻破,几千军民被屠,粮草物资损失无数。 这样的惨败,竟然能被吹嘘为大捷。 不过是守住坚城,竟被捧为名将。自己竟然也沾沾自喜,以名将自诩,对觉华岛的惨事毫不在意,这也真是没谁了。 “平时驻军一营,两月一轮换,战时增至两营。”郭大靖继续说道:“训练以山林作战为主,急进、伪装、伏击、突袭等等,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纷纷躬身应承,都惟命是从。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卑沙城内,还有山中的一些地方,可种植些粮食蔬菜瓜果,还可以养些兔子,改善下驻守官兵的伙食。而且,这里风景很好,是个不错的地方。” 众将笑了起来,气氛宽松愉快起来。 如果不是战争,大黑山确实能成为风景区,建于隋唐时期的名胜就有石鼓寺、响水观、唐王宫道院,明代所建的有朝阳寺。 可现在,不是太平年月,也没有旅游之风,郭大靖等人也没有观景流连的闲情雅致。 刘兴治和尚可喜的两营人马先行入驻卑沙城,按照规划设计修缮山城、种植作物,以作长期的准备。 郭大靖带着亲兵和其他将领分头勘测,花费七八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大黑山,绘制了较为详细的地图。 卑沙城将是坚守的屏障,驻军较多;而在卑沙城以北,郭大靖也不是完全放弃,要在险要之地设置小型的关卡,驻军在一两百人左右。 建虏若来攻打,这些关卡的驻军并不是全部后撤,而是散于山林、荒野,对建虏的运粮队、哨探、信使等,进行袭扰伏击。 同时,这些关卡的设置,也能有效地拦截建虏谍子对卑沙城、南关防线的潜入侦察。 最远的关卡就在石河驿、小黑山和红咀堡,预警的距离足够远。大路上也布设了很多路障,能够迟滞建虏行进的速度,为金州驻军提供足够的反应时间。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郭大靖才率队返回南关,察看防御体系的完成情况,却正碰上刚刚到达这里的陈继盛。 “进度已经很快了,超出某的预期。”陈继盛站在已经修了顶棚的炮台上,用力跺了跺脚,以树木为筋,掺杂着碎石的土台夯筑得很结实,让他感到满意。 郭大靖也没有过多挑剔,完全是按照他的设计进行的施工,监督施工的李维鸾、尚可义等人也很尽力。 “全是李将军的操劳费心。”郭大靖顺嘴赞了一句,说道:“炮台宽阔,足以放置两门红夷大炮。” 李维鸾略有遗憾地耸耸肩膀,说道:“两门当然最好。一门的话,炮台上可以安装抛射炮凑个数。” 郭大靖也知道红夷大炮不可能购买太多,置于炮台也不一定能用上,颇有浪费之嫌。 在他的计划中,有这二十门差不多就够了。若是攻打城池,可以用重型抛石机代替,射程和威力稍差,但胜在经济节省。 如果水师够给力,能够打通辽东水道,郭大靖不吝于把红夷大炮都安在战船上。 只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在旅顺堡防御战中,红夷大炮的威力令人振奋,李维鸾等人怎么舍得送给水师? “建虏在旅顺堡下吃了大亏,未必还会重蹈覆辙。”陈继盛瞭望着布置严密的防御设施,说道:“可咱们也高枕无忧,可以放心经营金州。” 郭大靖和李维鸾点头称是,有备无患,为了金州这个不拔之基,再怎么全力布置防范,也不为过。 “卑沙城如何?”陈继盛转头问着郭大靖,“从调动的人马看,你应是已经确定可以作为南关的有力屏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把防御据点向前推,既是南关的屏障,又能在很大程度上破坏建虏蹈冰绕袭。当然,水师是更重要的。” 除了水师,南关防线的近海位置,另有半环形工事,并布置了红夷大炮。除此之外,郭大靖还有秘密手段,将给试图蹈冰绕袭的建虏以血的教训。 况且,建虏能蹈冰,守军一样能在冰上构筑工事,与水师形成夹击。 说白了,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建虏的这一招儿。只要兵力足够,总有化解和反击的办法。 扩军是肯定的,接收安置了十多万移民,在年底之前把每协扩编到一万两千,是郭大靖已经确定的目标。 郭大靖扳着手指头,把兵力布署讲述出来,“旅顺堡留一营人马,南关防线至少三营,卑沙城平时一营,战时两营。” 陈继盛望向李维鸾,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可以。旅顺堡甚至可以更少一些,千人足矣。” 有卑沙城和南关,旅顺堡真正成了大后方的军需仓库,既无作战的可能,三千人确实有些多了。 “那就作为机动兵力,或是轮流休假的替换。”陈继盛看着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劳逸结合嘛,将士们也不能总绷着弦,一年半个月的假期还是要给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点他很赞成,尽管广鹿岛的军队早就有轮流休假的规定,但在全军推行,还是具有积极的意义。 越来越象自己心目中的正规军了!这也正是自己希望的,并且在不断努力,逐步在实现的。 金州安置了大部分的军队眷属,当时的通信条件,想要知道家里的事情,只能是托人代话,不知道啥时才能知道。 对家里的生活不放心,对父母妻儿等亲人惦记,这恐怕是陈继盛提出休假的原因所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军票 至于东江军以前有没有这个规定,郭大靖已经不想知道。现在制定实行,也不晚。 “陈副帅。”郭大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听说过军票吗?” 提到军票,很自然就会想起日本鬼子,想起他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掠夺占领区的财富。 但军票却不是日本鬼子的专利,民国时期的军阀,二战时的盟军、苏联,都发行过军票。 军票真正的定义是指由军事机构发行并主要流通于军队中的小面额钞票,或称代金券,通常是在国家发生或参与战争时发行的。 既然缺银子,能不能在东江镇内部发行军票,作为内部流通的货币。郭大靖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不是金融专业,考虑得也不是很周细。 光复金州后,最迫切的任务便是大量采购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同时,扩军备战也是确保金州安全,并在明年进行大反击的重要条件。 朝廷即使恢复粮饷,也是按照额兵三万六千来发放,甚至按两万八千也有可能。 也就是说,指望朝廷拿出粮饷来让东江镇扩充军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以田地和收成代替饷粮,已经实施,但不太好计算。而且,也不够直观,没有拿着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兴奋激动。 其实,东江镇的官兵们拿到饷银也真没太多的地方能去消费。坐船去山东潇洒,你当是现代呢,交通工具既方便又快捷。 而军票呢,除了和银子在外观上不一样,在东江镇内部的话,也同样能够花用,与银子的实际用处就相差不大。 “……使用军票还能防止银子外流,肉烂在锅里,怎么流通都在咱们东江镇的内部……” “刚发行的时候,肯定会有人不相信,印得花花绿绿的纸能当银子用?人们更愿意拿到银子,那咱们可以定个期限,比如一年后,就能拿军票如数兑换银子。” “如果拿到军票的官民还是不放心,估计会尽快换成其它实物,比如粮食、布匹等等。这也挺好,一样等于咱们收回了银子,付出了实物……” “老百姓以物易物挺麻烦,使用军票的话,比银子更方便,咱们从山东采购商品,也能卖给老百姓,回收军票,还促进商贸的发展……” “外来的商人,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持有军票,印一些大额的专给他们,一年给些利息,如数兑换金银……” 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手里有了军票,或者说是代金券,总能促进消费。之前是发粮,现在改成发军票,你自己决定买什么,更加自由。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其实却等于扣除了银子,并且少发了粮食。毕竟有粮食够吃,却需要棉布或其它生活用品的人。 而且,东江镇把住了从外采购的渠道,还能从中赚取些差价。当然,暴利是不允许,也不可能的。在加价幅度上,要有一个严格的规定。 水师的船只闲着也是闲着,有效利用起来,在运费上就省了一大笔,只赚不亏。 郭大靖终于讲述完,最后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这只是末将的想法,如何完善,利弊权衡,何时实施,还是要毛帅、陈副帅决定。” 陈继盛听得很入神,时而微笑,时而喜悦,时而皱眉,对这新事物还有个消化的过程。 李维鸾也是表情变化,但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颇感兴趣,并认为是个可以好好考虑的建议。 关键是发行军票的话,在某些程度上,意味着军户制度的放松,意味着不能随意地扣发军饷。 就象毛文龙之前所计划的,朝廷恢复粮饷后,只发粮,不发饷,把饷银用来购买火枪。 可有军票的话,你就得发。虽然不是现银,可到期兑换,不一样要拿出银子?只不过是拖了一年半载,等于是背负着债务,早晚要还。 “头绪很多很复杂,需要从长计议啊!”陈继盛没有马上决定,但对郭大靖的奇思妙想还是给予了肯定,“这个建议非常好,是立足长远,利在东江的好办法。” 郭大靖也只是说出来,并没奢望能马上实施。 军户制自有它的好处,但对于调动军民的积极性,还是有着负面影响。在他的思维中,白扣白征用,这样不好。 就象他要用田地代军饷,并对军民耕种给予优惠政策一样,调动起积极性和热情,是最大的目的。 口口声声说的国仇家恨、大义良心,不如给能够养家糊口的田地,更让人安心和振奋。 建虏打起仗来为什么凶悍,道理很简单,打胜了能分到丰厚的缴获。蒙古人为什么愿意跟着建虏作战,一样的道理,能够分赃发财。 郭大靖始终相信,只有利益是永恒的。宣传鼓动画大饼,落不到实处的话,肯定不能长久。 与建虏拼命厮杀作战,除了报仇雪恨,还应该让人们感受到更实际的好处。平辽之后,所有出力做过贡献的人,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但如何实施,还要认真考虑和权衡,不能太过仓促。”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先要保证军民的稳定,要看他们对军票的接受程度,以及不好的影响。” 郭大靖连连点头,说道:“末将也觉得兹事体大,要谨慎小心。” 李维鸾目光闪动,建议道:“或许可以先少量发行,从军官的俸禄开始。” 陈继盛轻轻拍了拍李维鸾的手臂,对他的公而忘私十分赞赏,但也没有马上做出明确的答复,继续巡视防线。 郭大靖也不催促,就是他来主持军票的发行,也会谨小慎微,先少量试用,看过效果后再做最后决定。 试用的话,军官的俸禄是一个渠道,配给制的实物也能改成军票。关键是要有一定的准备金,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等实物。 军票拿到手中得能花出去,买啥啥没有,岂不是废纸一张?这和银子不同,银子攒在手里,老百姓不着急,买不到东西也不是很慌。 做就要做好,否则就不要去做。透支或败坏了信用,这可是大事,日后如何取信于军民? 正因为有种种担心顾虑,郭大靖也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他在争取把军票的发行等工作揽在手里,好歹他懂一些,不能让别人胡乱去做。 滥发军票的危害,郭大靖最清楚。而军票,或者说是发行和使用纸币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南关的防御体系在上万军民的全力施工下,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现在构筑的工事,属于加强版的野战工事,比修筑高大城墙要省力得太多。 宽深的壕沟里也不准备灌水,冬季结冰,反倒成了坦路。 防御体系已经与传统的大不相同,看起来没有那么坚城那么高大巍峨,但在效果上,却只强不弱。因为,一切都是以能充分发挥火力为原则。 火枪、火炮、炸弹的大量使用,再加上防御工事的不同,清清楚楚地告诉建虏,时代不同了,战争也不是原来的模式。 土木工事能够快速构筑,再加上拒马、铁蒺藜和厢车之类的防御设备,部队在野外也有了抵抗能力。 “收复金州已经一个多月了。”陈继盛随意走着,也看似随意地说着话,“南关防线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边边角角的收尾。你们实在辛苦,也该和家人团聚,放松放松了。” 李维鸾的家眷就在旅顺堡,方便得很,也不甚在意,随便地应承着,只待过几日便回去看看。 “大靖的家眷也快接来了吧?”陈继盛关心地问道:“是等太平沟的房屋建好,还是在村里盖房建府?” 李维鸾笑道:“不如搬进旅顺堡,平常多走动走动,也热闹。”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我家娘子不喜交际,想必是出身经历使然。本来是想在太平沟和众军官的家眷住在一起,可又怕她认生。某已托人询问,如何安置,且等有了回音再说不迟。” 尽管还没有回音,郭大靖猜想阿秀多半会选择在村里居住,岛上的乡亲们很多,不用再为融入陌生的环境发愁。 太平沟也是个好地方,军官住宅区,办公集中地,郭大靖倒是更喜欢那里。 陈继盛微笑颌首,李维鸾在旁,他也不好提藤野英的事情。 三人巡视完毕,陈继盛找了个借口留下郭大靖,单独相对,也不藏掖,直接询问他和藤野英的事情。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毛帅倒是愿做个媒,成全你们。”陈继盛调侃着笑道:“人家一跟追随,可别辜负了人家。” 郭大靖倒没想到毛文龙和陈继盛闲得要当媒人,转而一想,这也是信重和笼络的手段,并不算太过奇怪。 既然如此,郭大靖也不矫情,把自己和藤野英两情相悦、私定亲事的讲了出来。 “只是太过繁忙,还未向藤野正先生提起,不知他的意思,肯不肯让女儿给末将作妾室。” 陈继盛哈哈一笑,说道:“既是你们都乐意,那提亲的事情就交给毛帅和某家了。大靖年纪轻轻,便要晋升参将,前途不可限量,藤野正哪里会不同意?” “末将多谢陈副帅,多谢毛帅。”郭大靖觉得这样挺好,有这样的媒人,也倍有面儿。 而且,趁着家眷还未搬来,把这事儿办了,也少了很多尴尬。尽管依阿秀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反对。 至于房子,在旅顺堡,或者其它地方随便找一个,暂时住上几天,也方便得很。 “陈副帅,这亲事儿吧,也不必太过声张。”郭大靖谢过之后,又不忘提醒道:“纳妾而已,搞得尽人皆知,怕是惹人非议,说末将飘了,膨胀了。” 什么飘了,什么膨胀,净瞎整些名词儿。 陈继盛倒是听懂了,尽管是新名词,他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吧,毛帅和我心中有数。” 郭大靖再次致谢后,才告退而出。 既是毛文龙和陈继盛做媒,这聘礼是不是他俩出了,给自己省下了? 郭大靖思来想去,还是从空间内取出了些财物,诚意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也让藤野英脸上有光。 人家不图你什么,就看好你这个人儿啦!从朝鲜跟到岛上,不嫌苦不嫌累,也不在意作妾,多好的姑娘。 郭大靖把财物包好,派人去送给藤野英。这样,应该能让姑娘安心放心。至于老丈人,郭大靖相信藤野英能摆平。 ………………. 辽阳。 两红旗的人马已经撤回来十几天了,可愁云惨雾却只是淡薄一些,并没有完全消散。 出征的一万精骑,伤亡近半,狼狈退回。这差不多是建虏叛明之后,最惨的一次战败。更不用说对于两红旗来说,是元气大伤。 每旗七八千人,八旗共六万多。尽管这只是青壮组成的主力部队,全部动员的话,建虏也能凑出十万人马。 但全部动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进行的,萨尔浒之战有过那么一回,之后就再没有过。 代善起初是暴跳如雷,难以置信的。 但事实如此,萨哈廉意志颓丧,瓦克达侥幸活着,却成了废人一个。 代善的第一个念头是再次发动,报仇雪恨,把敌人赶进大海,或是杀光。 但理智和现实最终占了上风,代善意识到,仅凭两红旗的实力,全部出动的话,恐怕也难以彻底击败对手。 按照萨哈廉等人的描述,敌人踞守的旅顺堡的坚固程度,不仅堪比宁远,更有着比宁远城上更多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呀,可是连父汗率领大军也未能撼动宁远城的关键所在。 除了红夷大炮,对手还有犀利的火枪,威力比鸟铳强了数倍不止。赖以攻坚取胜的楯车和重甲兵,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了解到战斗的详细经过后,代善暗自心惊,认为两红旗已经损失惨重,无论如何是难以再独力承担攻打金州的作战。 于是,他以征询的语气分别给莽古尔泰和阿敏去了书信,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四旗能够联合行动的话,夺回金州还是有希望的。 第二百二十章 兄弟离心,皇帝裁驿 今天,莽古尔泰的回信到了,却令代善感到失望。 “阿玛,三贝勒不肯出兵吗?”萨哈廉看着父亲不好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代善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他没直接回复,只是说等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后,回到沈阳再商议。” 萨哈廉知道这是推托,拆城用不了太多人马,如果有意,调回两三千人并不困难。 “阿敏那边就更不用指望了。”代善说道:“只要说防守城池,兵力不丰,也就勉强他不得。” 萨哈廉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攻打朝鲜,镶蓝旗伤亡不小,到现在也没得到太多的补充,二贝勒肯定不愿再增加本旗的损失。” “镶蓝旗在朝鲜损失很大,其实也应该引起警惕。”代善沉声说道:“此次攻打旅顺堡,还是轻敌了。仓促进兵,方有此败。” 萨哈廉垂头不语,算是认可了父亲的反省。 代善靠进椅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不愿出兵也好,天气渐暖,也不是大举征战的时机。等到汗王回来,再作计议吧!” 萨哈廉表示赞同,怕热不怕冷,冬季攻伐,建虏比较适应气候。同时,对手肯定在金州屯垦经营,秋后攻打,胜了也能缴获更多的粮草物资。 从莽古尔泰的态度,代善终于是暂时息了报复的心思。他站起身,招呼着萨哈廉,一起去看望瓦克达。 瓦克达侥幸活着,但对他来说,成为废人,却是最大的痛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曾经满腔的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化成了泡影,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代善也是心中悲凉,已经死了两个能征惯战的儿子,现在又打废了一个,后金高层,以他最惨。 ……………. 沈阳。 阿敏刚回到了府邸,兄弟济尔哈朗便得到消息,赶来问候。 “两红旗攻打旅顺堡,遭到挫败,损失很大。”济尔哈朗看着阿敏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兄长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吧?” 阿敏挑了挑眉毛,说道:“代善过于轻敌,萨哈廉和瓦克达也不是能征惯战之辈,失败并不意外。” 垂下眼帘,他又补充了一句,“镶蓝旗在攻打朝鲜时也伤亡不小,那个时候,很多人在嘲笑某无能吧!” 济尔哈朗赶忙说道:“兄长想多了。攻打朝鲜,迫使朝鲜国王签约臣服,兄长率领镶蓝旗功不可没。” 阿敏看了一眼济尔哈朗,厌恶之色稍闪即逝,端起茶杯喝水,把表情的变化掩饰了过去。 在有关他的揭贴中,他被囚禁毒死,家人也被严厉处置,镶蓝旗转由济尔哈朗统领,他的家财大部分还被皇太极赏给了这个兄弟。 从济尔哈朗平日的言行,皇太极的死忠无疑,在朝鲜还阻止过自己自立的举动。由此,阿敏已经完全不信任这个亲兄弟,并且存在着极度的厌恶和防范。 济尔哈朗也能看出兄长对自己的不满和厌恶,但他觉得皇太极既是汗王,和自己的关系也很好,于公于私都要忠于皇太极。 “现下谣言流传,又是敌人的阴谋诡计。”济尔哈朗不好挑明揭贴的事情,尽管他知道阿敏肯定也听到了,“挑拔离间的小儿把戏,想要引得我大金高层心生嫌隙,真是可笑。” “可笑,着实可笑。”阿敏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对济尔哈朗更加深了厌恶。 不说帮着亲兄弟,反倒帮皇太极说话,什么玩艺儿?想得旗主之位,想得某的家财,做梦去吧! 济尔哈朗也知道成见甚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便说起了正事,“大贝勒有意再次发动,重兵进攻金州,兄长以为如何?” 阿敏淡淡地说道:“很好啊,为伤亡的建州勇士报仇,还打掉东江军陆地上的据点,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正蓝旗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回师之后,与两红旗联合,三旗人马算得上是重兵了吧?镶蓝旗分别驻防秀岩、凤城、镇江,却是难以再抽调兵力。” 对阿敏的托辞避战,济尔哈朗也不在意,说道:“现下进攻金州,非是时机。待秋后凉爽时再发动,还能得敌人屯田之所得。”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啊,一举两得,某很赞成。” 说完,他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对济尔哈朗说道:“汗王命你留守盛京,足见信任。凡事你作主便是,定能让汗王满意。” 济尔哈朗很无奈,苦口婆心地说道:“只有精诚团结,才能使我大金不断强盛。若是不和分裂,轻则无法合力对外,重则危及大金根基,兄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金若国势不振,对咱们每个人都是灭顶之灾。” 阿敏最讨厌这样的说教,嘿嘿笑着也不争辩,对着济尔哈朗伸出大拇指,明赞暗损道:“吾弟一心为公,难怪汗王看重。嗯,好好效忠,汗王不会亏待你的。” 济尔哈朗苦笑连连,知道说什么也难解开矛盾纠葛,便起身告辞。 哼!阿敏把茶杯重重地墩在桌案上,望着济尔哈朗远去的背影,暗骂道:卖亲求荣,什么东西?! 整理了下思绪,阿敏决定暂在沈阳等莽古尔泰班师回来,面谈结盟之后,再回秀岩。 和莽古尔泰结盟,便有两蓝旗的人马作后盾,在议政上共同进退,与皇太极抗衡。 在阿敏想来,两白旗的多尔衮兄弟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如果成功,那就是四旗人马,皇太极是绝对不敢再妄动的。 至于代善,阿敏不想主动去拉拢,要是代善也有结盟反对皇太极的意思,那自然另当别论。 想到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有其弟德格类、阿巴泰相助,而自己的镶蓝旗,却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实在是令人恼怒。 “什么玩艺儿?”阿敏把茶碗扫到一旁,大声骂了出来。 ………………… 京师。 东江镇倾巢出动,登镇出水师相助,一举收复金州,斩着四千余级。捷报很快就由登莱巡抚孙国桢上奏朝廷,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师。 崇祯元年的第一次大捷,意义非凡。这不仅振奋了军心民气,还给皇帝脸上贴了金,增了光采。谷玤 乾清宫内,崇祯喜气满脸,轻拍着报捷奏疏,感慨地说道:“东江镇获此大捷,一扫辽西之颓,振奋民心士气,实堪嘉慰。” 王承恩躬身陪着笑,说道:“皆赖皇爷之恩威,将士用命,方有此大捷,战绩为与建虏作战以来最大。” 崇祯笑得很畅快,全然忘了东江镇断绝粮饷已经有半年之久,各地边军也是同样的缺粮少银。 “依朕看,此次收复失土的大功实为郭大靖与李维鸾二人所立,毛文龙不过是坐镇白得而已。” 皇帝的这番结论令王承恩甚是惊诧,总指挥是毛文龙,手下勇猛杀敌,都有功劳,怎能说毛文龙是沾了手下将领的光呢? 转而一想,王承恩约略猜到了原因,看来对于毛文龙催要粮饷的奏疏中的不恭之语,皇爷还耿耿于怀。 毛文龙确实在奏疏中有不敬之语,也是被逼得发昏。在封建时代,这可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当然,这也可能和崇祯心目中的战斗场面有关。 李维鸾守旅顺堡,应该是建虏蚁附爬城,他身先士卒,率领将士在城墙上拼命厮杀,血染征袍,终于把建虏打下城去; 郭大靖呢,率部跨海抄袭,于小黑山下的大路列阵阻敌,肯定也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才迫使建虏不得不转走它路,倚仗骑兵的速度,狼狈逃窜。 至于毛文龙,在亲兵的重重保护下,功劳自然不大。 “郭大靖和李维鸾晋升参将,朕准了。”崇祯看似慷慨,说道:“我大明还是有能征惯战的猛将,朕心甚慰。” 王承恩笑着凑趣道:“皇爷英明,赏罚分明,将士定竭忠报效。” 崇祯抿嘴而笑,颇为受用,觉得正是自己的英明,登基不久,便连获大捷。 只是辽西却不成样子,锦州等城竟然不战而弃,丧土失地,令人痛恨。 王之臣不堪用,首辅韩爌推荐了袁崇焕,有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的光采,崇祯已经决定召回这位文官兼名将。 至于东江镇,粮饷已经恢复,斩获人头的赏功银也会发放,毛文龙叙功三级,报上来晋升的将官也都批准,还各有赏赐,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作为臣子,作为官兵,平叛灭寇本就是应尽之责,应该应分的事情。 是的,封建君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 按照民间俗话: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挑拣、索要,都不是身为臣子能做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你、罚你,都得感恩戴德。就是杀了你,也不得有怨言。 而对于崇祯来说,臣子的忠诚是最重要的。抵御建虏、扶危济难的能臣干将,如果在忠诚上打了折扣,也不是他所需要的。 从这一出发点,毛文龙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哪怕是打了大胜仗,斩获了前所未有的首级数量。 桀骜不驯、跋扈难制,这已经是崇祯给毛文龙下的结论。除非毛文龙肯接受文官监军,象其他大明武将一样,在文官面前低声下气,如同奴仆下人。 重文轻武,以文抑武,在明朝中后期,已经形成了病态的扭曲。 文官集团上有朝廷大学士,下有地方巡抚,势力在全国滋生膨胀,武将的地位则是一落千丈。 别看有些武将品级高,但在品级低的文官面前都要低头哈腰,曲意逢迎。 而武将浴血厮杀立下的战功,在文官眼中只是匹夫之勇。不仅在精神上藐视武将,实际指挥中,文官也是频频掣肘、横加指责。 可皇帝就对文官放心,对武将猜忌,特别是能节制一方的武将,就更让他猜忌怀疑,唯恐其割据自雄,甚至兴兵作乱。 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之际,需要是能臣猛将来扶危济难,来拯救大明江山。崇祯却是本末倒置,根本没有一个皇帝的胸襟气魄,一个君临天下的自信。 刻薄寡恩,猜忌多疑,性格的缺陷正在逐渐体现。身为藩王还没什么,可作为皇帝,对于国家,对于子民,却是祸患而非福。 正在向孤家寡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而崇祯却不自知,还为自己的“驭臣”之道而沾沾自喜。 崇祯高兴了一阵子,可又犯起了愁。皇帝天天因为银子而发愁,也真是没几个。 魏忠贤不是好人,甚至可以称为大坏蛋。但他和历史上的和坤一样,能给皇帝搂钱,能让皇帝安心享乐。 其实呢,魏忠贤也没干什么好事,但东林党人实在是太烂了,最后倒是把老魏给衬托出来了。 所谓:其实我没有多优秀,做得好全靠同行衬托捧场。 后世把老魏吹成治世能臣,能力挽狂澜。老魏死了大明就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缺钱就得想办法,但崇祯只能想到“节流”,却不会“开源”。 怎么节流,就是拖欠军饷,就是穿补丁衣服,再加上这要实施的裁撤驿站。 御案上摆着的奏疏是御史毛羽健和刑科给事中刘懋呈上的,一个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一个说“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裁撤驿站,节省开支。按照他们的计算,一年能省六十八万两银子呢! 看到能节省银子,崇祯的眼睛就亮了。阔以呀,能顶东江镇一年的军饷了。 当然,驿站的积弊自明中后期后,确实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令人痛恨。用两个字来归纳,腐败,主要就是“公车私用”。 比如官员以及亲朋好友,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可以拿着有关部门的免票,去享受驿站的服务(免费食宿、免费车马),如此造成的开销自然也是巨大的。 驿站有弊病,那就好好整顿,搞一刀切的裁撤,那肯定是操切,且不负责任的。 崇祯肯定想不到裁撤驿站会裁出个李自成,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去想什么基层就业、社会稳定,御笔一挥,准啦!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提亲,林家商船 “皇爷,歇一歇吧!”王承恩见皇帝放下御笔,把身子靠进椅中,赶忙奉上香茶。 崇祯接过香茶,轻轻呷着,颇有成就感。一举扫除驿站积弊,又节省了几十万两银子,真是英明果决,千古名君啊! “毛文龙跋扈,东江镇的将士却未必如他一般目无朝廷吧?”崇祯的思路跳跃,又想到了辽东战事。 王承恩躬身道:“不管是东江镇,还是其他边镇,将士们都是一样的忠君爱国。” 这么明显的恭维,崇祯并不以为意,自顾自沉吟着说道:“金州光复,与皮岛已成东江镇两大基地。皮岛有监军太监,金州也应派遣。” 崇祯去年刚继位,便召回了各军镇中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象广鹿岛的赵光等人。 但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监军,皮岛本部的监军太监却未召回。 现在,崇祯想在金州派遣监军太监,却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以及长远的打算。 尽管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对于东江镇的情况,还有着上奏汇报的权力,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同样,金州也应该有,能够加深崇祯对东江镇的了解,并考察东江镇将士对朝廷,对皇帝的忠诚度。 “派方正化去如何?”崇祯征询着王承恩的意见,“朕记得他是山东人吧?”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记得没错,方正化确是山东人,且忠心耿耿,性情刚直。”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派他去犒赏收复金州的有功将士,并留在金州监军。” “奴婢这便找他来,由皇爷面授机宜。”王承恩知道崇祯肯定还有别的交代,便躬身告退,派人去找方正化。 崇祯整理着思路,觉得此招儿很高明。既监督毛文龙,免得他欺上瞒下,又能通过监军太监拉拢些忠于朝廷的将官,削弱毛文龙的影响力。 ……………… 春光明媚,窗前的藤野英摆弄着郭大靖派人送来的一部分聘礼,时而傻笑,时而羞怯,时而若有所思。 藤野正已经站了一会儿,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无奈地吸了口气,知道没救了。 随着一声干咳,藤野英才惊觉,转头看是老爹,欢叫着起身相迎。 藤野正呵呵笑着坐下来,随便聊了两句,便话入正题,“陈继盛来找为父,你猜是什么事情?” 藤野英转着眼珠,明知故问道:“女儿哪知道是何事?陈副帅亲来,应该很重要吧?” 藤野正看着女儿那狡黠的小模样儿,不禁翻了下眼睛,说道:“郭大靖想纳你为妾,请陈继盛来说亲,为父已经拒绝。我女儿,岂能给人做妾?” 藤野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父亲竟然拒绝了。在她想来,再怎么也该跟她商量一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藤野正垂下眼帘,强憋着笑,缓缓说道:“收拾行装,咱们这就回朝鲜。凭你的才貌,找个好人家,轻而易举。” “爹——”藤野英一跺脚,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地数落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做妾怎么了,难道会不幸福?郭大哥多好的人,你不也说他前途无量?” 藤野正故作惊诧地望着女儿,说道:“难道你愿意?为父还以为……” 藤野英有些羞恼,说道:“爹,你现在快去与陈副帅说,答应这门亲事。” 藤野正慢腾腾地起身,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嘴里抱怨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为了嫁人,连老爹都不要啦!” 藤野英想解释几句,可又怕耽误事情,犹豫着停下脚下,目送着老爹走远,心情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越等越不来,藤野英实在捺不住性子,收拾了一下,迈步出门,半晌才找到了老爹,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在喝茶。 “爹,陈副帅呢?”藤野英赶忙上前询问。 藤野正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追出来的时候他便走了,晚了一步。” “那——?”藤野正一脸苦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上哪去?”藤野正叫住了女儿。 藤野英闷闷地说道:“去找郭大哥,把事情解释清楚。” 藤野正眨巴着眼睛,突然展颜而笑,说道:“不害羞,就那么着急嫁人哪?亲事定下了,成亲就在这几日,你安心准备去吧!” 藤野英愣怔了一下,看着老爹的神情,明白了,一直在开玩笑逗她呢! “爹——”姑娘嗔恼又害羞,跺了下脚,转身跑掉了。 藤野英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浑身上下也感到一阵轻松。 虽然是妾,可各方面都比阿秀强,成亲后定然是吃不了亏。郭大靖也是他看好的,重情重义,且极有发展潜力,前途光明的一个。 只要女儿高兴,就由得她吧! 藤野正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暖暖阳光照在身上的舒惬。 …………………. 郭大靖并没有等待提亲订亲的事情,而是接到消息,快马赶回了旅顺港。 林家的船队停靠在港口内,一共有六艘之多,除了那两条林家的中等型号的沙船外,还有两艘广船,两艘硬帆盖伦船。 港口旁的馆驿内,郭大靖见到了林天生,差不多相隔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二人相见都甚是感慨,也甚是亲近。 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还有很多日用杂货,都是给郭大靖采购的物资。 东西看起来很多,但花的银子却不算多,一共才三万多两。相比于卖镜子的收益,郭大靖还能分到不少银子。 “没想到小半年不见,三弟又建新功,并在陆上有了如此大的地盘。”林天生把清单给郭大靖看过,又命人拿出了专送给他的礼物。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二哥说笑了,这是东江镇的地盘,可不是小弟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与倭国贸易虽然利润丰厚,但头一次交易,还是要谨慎小心。不如只派人去,让倭人来皮岛或旅顺,可保无虞。” 林家雇了海船,不仅给郭大靖采购物资,还收购了生丝、白糖、瓷器,准备去对马岛与倭人小林浩一等进行交易。 郭大靖除了安全考虑外,还希望把皮岛或旅顺建成商贸之地。 倭人运来硫磺、硝石、铜料,林家从内地采购生丝、丝绸等紧俏商货,在东江镇的地盘进行交易。 “既做海贸,总要冒些风险的。”林天生并不是很在意,也可能有所防范,婉拒道:“这是第一次交易,便在对马岛。待有了约定,再更改交易地点不迟。”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东江镇的水师可以出动战舰,稍加伪装后,随行保护。” 林天生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弟的好意,某领了。战舰不需多,两艘即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二哥。”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既然来了,便选块地方,建起货栈吧!金州有十数万军民,皮岛却没那么多人口了。” “如此甚好。”林天生笑着说道:“只是,难道这买卖不是由东江镇自己来做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军队不参与,只管专心打仗。” 林家打开了对倭贸易,自是能够赚大钱。但在辽东,皮毛、人参、松子等特产,顺路运回内地,却也能够获利。 林天生也意识到金州能够稳固占领的话,旅顺港的条件比皮岛好得太多,欣然同意之后,拿出账本,要给郭大靖看销售镜子的利润收益。 郭大靖却是看也不看,便让林天生收起,浑不在意地说道:“某可不费那个心神精力,二哥只管告诉我还有多少银钱,能够采购多少物资。多了存你那,少了我再补。” 大方和慷慨,不斤斤计较,是郭大靖的人设。银子固然要赚,但保持住林家这条长久的贸易线,才最重要。 林天生也不矫情,说道:“三弟在账面上还有一万三千两,购买的物资还是粮食、棉布、精铁吗?” “买粮食和精铁。”郭大靖早已有了打算,要积攒足够的粮草,以防袁督师卡脖子,还有明年大战的准备。 林天生记下来,却不知道郭大靖的胃口更大,屏去左右,关上房门后,从内室拿出了装在箱子里的五六十面镜子。 全部都是银镜,品质没说的,更有十几块面积更大,能摆在桌上当梳妆镜。 “这些镜子卖出后,我的分成全部用来购买粮食和精铁。” 郭大靖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林天生说道:“粮食至少要十万石,今年就要四万石,明年九月份之前,至少六万石要运到旅顺。” 林天生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三弟真是好大的手笔。放心,愚兄定能按期办到。”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镜子销售怕是不能那么快回笼,若从倭人手中采购硫磺、硝石、铜料,恐怕还要兄长先行垫付。” 林天生用力挥了下手,说道:“小事一桩,三弟不必说,为兄也会做的。” 郭大靖还有银子,至少还有个四五万两,可能省就省。林家采购也是有收益的,更不要说卖给倭人生丝等商货的利润,垫付不算什么事。 互惠互利,不斤斤计较,这买卖和感情才能长远,郭大靖和林天生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林家的镜子销售如何暴利,郭大靖是给多少要多少,这手进那手出,换成粮草物资,全力积攒家底,与建虏展开持久战。 林天生也是不折不扣地为郭大靖采购物资,垫付也痛快,表现出足够的信任。 “为兄在闽粤采购精铁,本想去壕镜再买批火枪,不想被谢德拉抢了先。”林天生笑着说道:“看见硬帆盖伦船了吗,便是谢德拉运送武器军火的。” 郭大靖略显愣怔,但随后便释然,笑道:“为了赚提成,他倒是挺卖力的。就是不知道数量几何,能不能令我满意。” 林天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武器军火,他还要与你做个大买卖。具体的,你们当面谈。若是银钱不凑手,你只管说。”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整艘船上都是火炮火枪也不可能,几千枝的话,有毛文龙拿出的银子,他也能付得出。 “什么时候把家眷接过来?”林天生转而询问起旁的事情,“府宅可有着落,为兄给林家也建所宅院,一起营造吧!” 郭大靖说道:“等阿秀那边的回信儿,看她愿意在哪居住。” 听了郭大靖的讲述,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太平沟不错,林家在那里占块地修盖宅院,没有问题吧?” “那有什么问题。”郭大靖不在意地说道:“与毛帅在皮岛会谈时,不早就给林家不少的优待。” 两人又聊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郭大靖才让林天生暂时休息,他起身去找谢德拉。 郭大靖急着想知道谢德拉采购到了多少重火枪,可见面没几句话,就被雷到了。 “你是说把这艘战船也卖给我?”郭大靖瞪大了眼睛,十分地出乎预料。 谢德拉用力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战船,船上的火炮,还有三千六百枝火枪,都是给你的。” 给我,白给,不要钱哪? 郭大靖也没心思找老外的语病,微皱眉头说道:“我可没说要买战船,火炮火枪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贵的。”谢德拉赶忙向郭大靖推销,说道:“比你们的任何一艘战船都大,也更厉害。而且,可以赊账或抵账。” 郭大靖愈发迷惑,不知道这个老外啥时这么好心。但在谢德拉的盛情邀请下,还是登上了战船。 碰巧张焘的座舰也在港内,眼见这几艘形制不同的大船,好奇地前来观看,正好看见郭大靖,便不邀自来,跟着上了战船。 16世纪中叶,英国开始发展轻型盖伦船,为了使之更适合于远距离炮战,改善操作性能,他们把首部上层建筑降低,移入船体之内,甚至置于首挂之内。 按照尺寸大小,盖伦帆船被分为三种:小型(100-400吨),中型(500-800吨),以及大型(900-1200吨)。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买,买,买!西夷的算计 谢德拉带来的这两艘属于中型盖伦船,长度五十多米,排水量在七百吨。 但船上的硬帆却明显地说明是盖伦船的亚洲仿制版,或者就是壕境葡人制造的改良版。 去除了操作复杂的西式软帆,代之以硬帆,操作简便了,需要的水手也大大减少。 “每艘战船上有二十门千斤炮,十门两千斤重炮,火力很强大……” 谢德拉带着通译,殷勤地带着郭大靖参观,热情地做着介绍。 郭大靖对火炮还有些兴趣,但对战船却不看好。这是远洋的战船,而东江镇并没有远海作战的需求。 船上除了雇佣的中国和葡籍水手,还有两个洋人,带着礼貌的笑,也走过来相陪。 “船不错,火炮也好。”张焘凑近郭大靖,低声耳语,眼中透出的火热,显示出他内心的期待。 郭大靖不动声色,火炮可以,战船的话,他哪有多余的钱? “船是旧的,还修过,这炮也是旧的。”郭大靖在火炮跟前转了转,观察得很仔细,决定砍砍价。 谢德拉连连点头,说道:“没错,船经历过小规模的战斗,这火炮也不是新的,但也没打过几炮。当然,价格能够商量。” 郭大靖还是没搞清楚谢德拉要卖船是什么意思,有些商业机密也不想让张焘知道,他摸着下巴正琢磨找个借口,张焘已经知机地告辞下船。 这家伙看来是真喜欢这大船哪,郭大靖目送张焘离去,想着他接连使的眼色,不禁苦笑起来。 看过火枪,郭大靖有所猜测,眉头微皱,说道:“这火枪也有旧的,形制还不一致。” 谢德拉不以为意,还带着微笑,和那两个洋人陪着,把郭大靖请到了舱室之中。 这两艘战船,连带着火炮,应该是抢别人的,或者是从海盗手中收的赃物。火枪也是,有澳门炮厂打造的,有抢来的,可能还有从别的地方搜购的。 郭大靖知道现在海洋上有多乱,武装商船比比皆是,海商既做生意,也做海盗,一点也不奇怪。 “这两位是法国商人。”谢德拉给郭大靖做着介绍,“亨利·勒内,弗朗索瓦·马丹。” 法国人?! 郭大靖有了大概的猜测,这是冲着镜子的秘密来的。 历史上,法国人不惜重金,派遣间谍,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威尼斯偷出了几个工匠,从而掌握了镜子的秘密,打破了威尼斯人的垄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卖价还真不算贵。法国人臭美,好象还弄了个什么镜厅。 “郭将军掌握着玻璃镜子的秘密,我们十分感兴趣。”亨利·勒内笑着说道:“如果价钱能降一些,我们愿意出资买断。” 谢德拉在旁附和道:“船、火炮、弹药,还有旧的火枪,都可以折价,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郭大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船和枪炮不管是怎么来的,不关他的事。关键是,他需要银子,也需要武器军火。 但只是这些,充其量几万两银子,还远远不够。 汞锡齐镜子的秘密,可是向谢德拉报价百万,尽管降到了七十万,再低的话,他有些难以接受。 要知道,法国人获得秘密后,在欧洲建厂生产制造,赚的可不是几十万、上百万那么少。 就拿这些破烂儿——郭大靖慢慢抬起头,对亨利·勒内说道:“就算能够折价,可顶多也只值几万两银子,离郭某的报价还差之甚远。” 亨利·勒内赶忙说道:“我们还带来了六十万银币,希望郭将军能够理解我们的诚意。” “银币?”郭大靖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亨利·勒内递过来的银元,在手中仔细端详察看,好奇地问道:“重量是多少,成色呢?” 西班牙银元,自明朝万历年间传入,“大者七钱五分,夷名黄币峙;次三钱六分,夷名突唇:又次钱八分,名罗料厘:小者九分,名黄料厘,俱自佛朗机携来。” 听了谢德拉的解说,郭大靖迅速地估算了一下。 六十万银币,每枚七钱五分,相当于四十五万两银子,再加上船、炮、枪等折价,差不多是五十万两银子。 离自己的最低报价七十万两,还差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 郭大靖犹豫迟疑,一下子能得到这么多现钱,当然让他心动。可这差价,也让他感到肉痛。 谢德拉看出郭大靖颇有意动,赶忙在旁又加码道:“再加三千枝火枪,三十门大炮,年底前运到。”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下和弗朗索瓦·马丹可以留在此地,交易最后完成再离开。” 要钱不要命,你们歪果仁儿还挺会玩儿,可人能值几个钱? 郭大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再加十万银币。” “五万吧,实在没那么多,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勒内苦着脸说道。 郭大靖不想再墨叽了,用力挥了下手,说道:“不二话,六万就成交。” “再加上银镜在欧洲独家销售权。”谢德拉目光灼灼,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盯着谢德拉,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说道:“佣金不给了。” 谢德拉咧嘴笑了起来,显然已有心理准备,法国佬给的好处超过了佣金。 “成交!”亨利·勒内抬起手,与有些不情愿的郭大靖击掌。 舱室内响起了笑声,交易达成,郭大靖其实也不吃亏。知识换成了金钱,几十万两银子,已经能够帮助他完成心目中的大计划。 谢德拉促成了这笔交易,应该是获利不小;法国佬得到了制造镜子的秘密,建厂制造,更是财源滚滚。 所谓各取所需,都达到了目的,尽管不是全部,也没有太多不满意的。 而且,双方还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郭大靖可并不只是有镜子这一个好东西。谷钶 西夷正在美洲掠夺,金银有的是;欧洲的王室贵族富豪,奢侈享受的程度,令人瞠目。 “郭将军,这银镜的制作机密,可否容我们些时间,凑够钱再来买。”话不多的弗朗索瓦·马丹突然提出请求,让郭大靖有些愣怔,也很惊喜。 看着老外,郭大靖沉吟着问道:“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海途万里,来往一趟极不容易,还有很多意外。”弗朗索瓦·马丹讲完困难,伸出五根手指,眼见郭大靖皱起眉头,又赶紧收回两根,“三年,最多三年时间。” 郭大靖想了想,勉强点头,说道:“郭某可以等三年,但价格却一分也不会再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弗朗索瓦·马丹喜笑颜开,没口子地答应,“一千万两银子,不会让郭将军少得分毫。” 奸商啊! 郭大靖脸上带笑,心里却很佩服这几个老外的冒险精神。 你以为他们买下秘方,是要自己建厂制造吗,虽然能发大财,却不是最好的手段。 如果是郭大靖,拿到秘方就到欧洲找下家卖了,平白赚上一大笔。 这还没完,拿着品质更好的银镜作展示,用秘方为诱,集资也好,贷款也罢,筹集到丰厚的资金,再回来买秘方,轻松赚上巨额的差价。 启动资金不过是近百万银币,可翻来倒去,能赚上几百万,不过是在海上奔波辛苦了一些。 空手套,中间商!这三个老外应该都算计好了,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发财变成大富翁。 嗯,就是现在这几百万银币,可能也不是他们的,不知道从哪来忽悠来的资金呢!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怎么操作,赚多少钱。郭大靖不想管,也管不着,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真有一千万两,三年之后,应该是正跟建虏纠缠较劲的时候。没错,如果一切顺遂,三年不能平辽,却能使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扭转。 五年平辽?! 袁督师信口胡吹,郭大靖却有些把握,尽管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郭大靖现在却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平辽灭虏的进程往后延。 不管是几年,与建虏的厮杀角逐都不会停止,除非郭大靖不在了。既然不在了,也就不用操心这个世界,不用管历史将走向何方了。 郭大靖请谢德拉等人下船去岸上休息,连带着船上的水手。等船上空了,他费劲巴力地把银币都收进空间,才去招呼人卸下船上的货。 这些银币是郭大靖的私有财产,怎么花他说了算。最理想的,便是作为发行军票的保证金。 光靠在辽东夺取土地,发展农业,固然也能压制,甚至是击败建虏。但要把经济发展起来,能够采购各种各样的物资,平辽灭虏的进程就将大大加快。 郭大靖指挥着卸货,顺便也清点分类。这批火枪有新的、旧的,还有轻有重,虽然都是完好的,但却不好混用。 重火枪有两千八百多枝,轻火枪七百多枝。如果不是急用,郭大靖还真不想收这些破烂。 尽管可以粗略分成轻重两种,但重火枪的口径和形制还是略有差别。 其中有一千五百枝是澳门炮厂生产制造,一千多枝是西班牙人造的,剩下的几百枝竟是暹罗制造。 郭大靖并不是很清楚,葡萄牙人是最早从事雇佣兵行业的民族,从美洲殖民地到非洲、亚洲满世界都有葡萄牙人在为金钱打仗。 正德六年,葡萄牙人来到暹罗,成为最早到达暹罗的欧洲人。他们不仅进入了暹罗国王的军队,成为国王的雇佣兵,而且教授暹罗人使用和制造火器,使暹罗成为亚洲较早使用和制造火器的国家。 暹罗同缅甸东吁王国进行战争时,葡萄牙雇佣兵参加了战斗。不过,缅甸王国也曾用葡萄牙雇佣兵和世仇暹罗作战。 什么乱七八糟的,郭大靖直翻眼睛,这帮老外四下划拉,都特么地送到老子这来了。 给毛文龙的两千枝重火枪不好形制不一,郭大靖盘算着从自家的部队中替换出一千枝,就用西班牙人的火枪,并集中在一支部队中,以便枪弹统一。 金州两个协驻守,郭大靖也不好厚此薄彼,李维鸾的部队也是要分配轻重火枪的。就先给一千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剩下的都是郭大靖所部的。 这样一算,郭大靖所部就有一千三百多枝重火枪,一千多枝轻火枪。多也是郭大靖自己花的钱,李维鸾只有感激,挑不出毛病。 这都是钱哪,尽管有所折价,郭大靖还是苦笑着叹了口气,自己这般视钱财如粪土,大公无私…… “大靖。”张焘的呼唤,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没想到张焘竟然没有走远,就在码头附近看着大船眼馋心急。 郭大靖笑了笑,迈步迎上去,拱了拱手,说道:“老张啊,你还等在这里,怕是要失望啦!” 果然,张焘的脸垮了下来,但也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财力有限,某岂不知你的难处?算啦,这大船适于远海,对东江镇的作用有限。” 郭大靖立刻面露惊异,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可上了洋鬼子的当了。且稍待,我去找他们,这船不买了,退货。” 张焘眨巴眨巴眼睛,才明白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赶忙伸手拉住,惊喜道:“船买下啦?” 郭大靖装傻充愣,点了点头,说道:“张兄既喜欢,那就买下呗!” “好,好啊!”张焘哈哈笑着,说道:“那你为何说某要失望?”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从每艘船上卸下十门火炮加强南关防线,难道不让张兄失望?” 张焘喜不自胜,也看出郭大靖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笑道:“算我欠你的。日后但有用到水师之处,尽管开口,某和水师定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收起玩笑,拱手致谢,又开口问道:“金州组建水师,谁来统领,毛帅可定下来了?” 张焘摇了摇头,说道:“还未接到命令,可你也尽管放心,不会派没有能力,又不听调遣的将领。” 郭大靖希望是张焘,张焘也希望自己能留在金州,但这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只好等毛文龙权衡决定。 和张焘又聊了几句,郭大靖才告辞而去,带着亲兵纵马直奔旅顺堡。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半军饷,发行军票 而此时,毛文龙正在旅顺堡内,与陈继盛谈论着公务。 朝廷终于恢复了粮饷,从去年八月崇祯登基,到今年二月,共是七个月断饷。如果不是郭大靖全力筹措,东江镇便要重现历史上饿殍遍地的惨景。 从断饷开始,毛文龙便不断上疏向朝廷催饷,却如石沉大海,全无回音。又急又怒的毛文龙,在奏疏中的措辞在皇帝看来,颇有些不逊。 现在恢复粮饷了,本来是好事,但却又让毛文龙感到糟心和愤怒。 天启七年,木匠皇帝因东江镇援朝,在宁锦之战中牵制有功,本已将军饷提到一两四,与关宁军相同。 但朝廷此次恢复粮饷,却把天启帝给涨的军饷又恢复到了原来水平,也就是每月银0.7两米一斛,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要知道,天启年间,虽然东江镇额兵屡有变化,但朝廷是按十五万发的。因为东江镇不仅有兵,还有百姓,僻处海外,也需要朝廷供养。 但崇祯皇帝却不仅裁饷,还严格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并不考虑东江镇百姓的死活。 “每年三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养军。”毛文龙紧皱着眉头,忿忿地说道:“关宁军又有何战功,东江镇饷银竟只有其半数?” 陈继盛也很气愤,但还是压着火气,思索着说道:“从时间上看,朝廷的裁饷决定是在收复金州之前。若是得知金州大捷,或许会有所改变。” 毛文龙拍了拍桌案上的奏疏,说道:“本帅也是这样想的。奏疏已经写好,本帅要向朝廷,向万岁申辩,反对裁饷。”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委婉地劝道:“大帅,怒而上疏,似为不妥。待心绪平和,再写奏疏不迟。”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事不宜迟。若迁延时日,已成定议,再难更改。” 陈继盛无奈,知道盛怒之下难免言辞失当,很容易触怒皇帝,或者是招致文官的攻讦。但毛文龙的脾气便是如此,他也不好深说。 为了缓和毛文龙的怨忿,先把话题岔开,陈继盛便说到了郭大靖所提议的发行军票的事情。 “军票和宋朝的宝钞,应是一样的。”毛文龙陷入长长的思索,好半晌才说道:“兹事体大,需要谨慎从事。” “大靖既有想法,应该是反复考虑,有些信心的。这样,你们以后再慢慢商议,把章程都拟出来,再报到本帅那里。” 发行军票有利有弊,毛文龙还是知道些的,尽管不是很精通。但话风松动,也与朝廷裁饷有关。 一年三十万军饷确实不够花用,二十余万军民,还不断有剃头辽民逃来,粮食都很紧张,还有穿的用的吧! 况且,军队的武器装备需要维护打造,阵亡者要抚恤,伤残者要恩养。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人心就散了。 就算稍后还有赏功银,可这也不是毛文龙能够全部占用的。有功部队你不发放,怎么维持军心士气? 金州是收复了,可要看到收益,还要等到秋收之后。 陈继盛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大帅要撮合大靖和藤野英的亲事,倒是顺利得很。男有情,女有意,一说就成。” 毛文龙笑了笑,心情稍有舒缓,说道:“既如此,趁本帅未离金州,便把这亲事给他们办了吧!” 陈继盛说道:“我问过大靖的意思,他不想大办,只随便找个房子,找几个亲近的袍泽喝顿喜酒,就可以了。”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既是如此,便按他的意思办。房子嘛,就在旅顺堡内找一处。派人通知他们,尽快赶来吧!” “大靖已去了港口码头,林家的船队到了。”陈继盛说道:“在路上碰到了,估计很快就要前来拜见大帅。” 毛文龙有些惊喜,但随即又苦笑,说道:“林家倒是慷慨,可东江镇也不能亏欠太多,让大靖那边难做。” 正说着,有亲兵来报,郭大靖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毛文龙把桌案上的文件收了收,说道:“把这些事情也跟他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毛文龙虽然抱有希望,但却不大。 不大一会儿,郭大靖进到屋内,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刚刚还说到你的亲事,本帅都交给陈副帅去办,你就来了。” 郭大靖赧然一笑,说道:“不过是纳妾小事,这个时候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倒让大帅和陈副帅费心操办。” “也不大肆操办,也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毛文龙说道:“早有子嗣,你也对得起郭家的列祖列宗。” 郭大靖再次致谢,才在椅中坐下,躬身禀道:“林家船队此次运来了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 毛文龙和陈继盛互视一眼,既有惊喜,又有几分诧异。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与林家的合作,还以为林家又慷慨解囊,义助东江。 郭大靖报完数量,又补充道:“林家感谢东江镇提供帮助,打通了与倭国海贸的路子,还专门供应了参貂等辽东特产,这些物资只收成本价,约为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五千两银子,东江镇还拿得出。”毛文龙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比从山东购买还便宜许多,你替本帅谢谢林家的义助。” 郭大靖躬身说道:“便是这一万五千银子,林家也不要马上支付。金州既然光复,林家要建立商栈,还请东江镇提供方便。”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这又是看在和你的交情,你和陈副帅商量着办吧,尽力给予优惠和帮助便是。” 陈继盛也点头应承,说道:“大靖自管去谈,占土地建商栈做生意,总不外乎是这些。” 郭大靖又开口禀报道:“壕镜的西夷和林家船队一起前来,运来了火炮火枪,总共是……” 毛文龙和陈继盛的眼睛亮了,有这一大批武器装备,不仅金州能够稳固,整个东江镇的战力都能提升一大截。 但是,这需要多少钱,饷银才到了一个月的,难道要都花出去? 郭大靖早就想好了理由,说道:“末将与葡人早有约定,所购军火物资分期付款。此批武器装备共值三万一千两,需付一半。一年内再付另一半,需加利息三百两。” 这是算计着毛文龙手里的钱财,才确定下来的。既能拿得出来,又不是太过苛刻,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好在有不少旧的火炮火枪,还说得过去。如果全是新的,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果然,毛文龙松了口气。就算赏功银未到,也足够支付了。 人人都有秘密,毛文龙知道事情恐怕不象郭大靖讲的这么简单轻松。林家是义商,西夷唯利是图,也慷慨大方,他可不信。 但毛文龙知道什么该追根究底,什么时候装糊涂才是高明之举。 火炮、火枪都有了,价钱也公道,甚至还比计划省了不少。要说郭大靖与林家和西夷有什么秘密的交易,只要不损害东江镇的利益,他不想细问。 就象皮岛本部在做生意,各岛多少也有买卖。都在千方百计地筹集饷粮,渡过难关。只要不通敌,便不必公开,更不必上报,享有一定的自由。 而要说经营和行商,郭大靖显然是做得最好的。从广鹿岛的情况,以及他有余力周济整个东江镇,便能看出来。 可尽管如此,毛文龙却从没有主动伸手,向郭大靖索要利润,或是上报详细的商贸往来。 在这一点上,毛文龙与郭大靖的性格倒是比较相似。目的达到就好,至于详细的过程,不去斤斤计较,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 显然,就凭郭大靖对建虏的狠劲,肯定不会有通敌的事情。对朝廷,郭大靖似乎也没什么好感,还敲了太监赵光一笔银子。 自己攒点家财,人之常情,不苛待军民,不贪污军饷,毛文龙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你又立一大功,本帅都不知道该如何赏你谢你。”毛文龙感慨地说道:“南关防线已基本完成,本帅离开金州前,便把你的亲事给办了。” “还有你提议的军票,与陈副帅好好商议,若觉得时机成熟,可少量发行,先做下实验。”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先试行最是稳妥,末将以为可先把给军民发的米粮进行折算,换成军票。如果袍泽们不加反对,俸禄也可改成军票。数量呢,暂发行十万。” “你们商议着办吧!”毛文龙心情不错,索性把权力再次下放,说道:“金州的经营,本帅不多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面色肃正起来,说道:“朝廷恢复了粮饷,却是半饷,且按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郭大靖皱起了眉头,说道:“欠的数月粮饷呢,是一并补发,还是分期。” 陈继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补发。” 郭大靖不掩失望,朝廷和皇帝怎么想的,就这么赖掉了几个月的粮饷,连个说法都没有。 还,还裁了饷,都是瞎子嘛,看不到这一年多东江镇的战绩?关宁军那帮守城之犬,凭什么就是全饷? 也就是说,毛文龙只拿到了三月份的粮饷,只有两万五千两银子。刨去购买火炮火枪的钱,只剩下七八千两。 关键是把钱花了,就等于不发饷。苦捱了几个月的军民,除了能吃上饭,并没有丝毫的改善。 而朝廷断绝粮饷期间,毛文龙也派人去山东购粮,估计有点家底。现在嘛,应该是花得差不多了。 屋内安静下来,毛文龙垂下眼帘,陈继盛轻抚额头,郭大靖眨巴眼睛,都在思索。 郭大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帅,陈副帅,用军票代饷如何?如果担心军民不认,末将可以向林家贷款,作为保证金,让军民们安心。” 毛文龙的意思就是扣下军饷,只发粮食,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军票代饷,固然比强扣要好不少,可到底还是要兑换的。 郭大靖继续解释道:“末将觉得欠债经营也比无钱硬撑要好,把兑换期定为半年或一年,咱们就能松口气。到期后,依然是每月发行,每月兑换,债背个十年八年也无妨。” “这个——好象可行。”毛文龙眼睛亮了起来,背债又没利息,缓冲个半年一年,还积攒不出要兑换的银子? 陈继盛也听明白了,寅吃卯粮嘛! 主要是争取到半年或一年的缓冲,然后就是还了借,借了还,始终是负债,但却是无息债务,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也还是那么多。 “这个办法好。”陈继盛用力点头,率先表示赞同,说道:“关键是粮食充足一些,军票发行出去,便能回收不少。再加上别的花销,到期兑换,也就没那么多了。” “粮食也能限量购买,每家有多少人口,够吃就行,不能屯积。”郭大靖说道:“我去和林家商谈,把所有商货都包了,改成官营零售。” 毛文龙颌首道:“如此,又能回收军票,又能有薄利可赚。好,就这么办了。咱们召集人手,好好商议一下,把章程定下来。” 军票虽然是纸,可作为信用货币,只要能买到东西,到期能兑换,就不怕信用破产,变成废纸。 按照郭大靖的后世思维,军票是内部流通的货币,金银则相当于外汇,可以从外购买所需物资。 反正是僻处海外,与内地阻隔严重,东江军民要用到金银的时候也很少。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分期发行二十万两的军票,一年后可以兑换。 按照朝廷发放的军饷,东江镇一年能拿到三十万两,每月两万五千。一年后,首期兑换最多也就是五万两,这还没算上一年内收回的数量。 说白了,一年后每个月只要有五万现银,就能够把这个借了还、再借再还的循环模式维持下去。 “本帅会向朝廷不断上疏,争取到与关宁军相同的待遇。”毛文龙虽然心情畅快起来,但对发放半饷、厚此薄彼依然耿耿于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恐怕朝廷和皇帝却不吃这一套,只会嫌你烦,越发地厌弃。 郭大靖是这样想,可又觉得光吃哑巴亏也不是个办法。 “大帅,向朝廷诉苦争取没有问题。”郭大靖摸着下巴劝谏道:“可这措辞还是要委婉、客气一些,免得被文官攻讦目无万岁,出口不逊。” 毛文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只是随意表态,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话说到就行了,郭大靖不想教毛文龙怎么做。见没有别的事情,便起身告退。 没有忙着成亲的事情,郭大靖又去找了林天生,和他对好了说辞,也说了发行军票的事情。 林天生思索良久,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缺钱的问题,郭大靖也不是来向他借贷资金的。 “到了兑换的时候,根本用不了五万银子,我估算的话,三万就足够了。”林天生看着郭大靖,颇为自信地说道:“三弟能想出这招儿,真是奇才。可惜,你是将军,没有从商。” 郭大靖当然知道用不了五万,但具体会有多少,他也不好估算。 “兄长既说三万,那我的信心就更足了。”郭大靖笑着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在金州和皮岛等地的零售业务,就要全部掌握在驻军手里了。” 林天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林家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和人手在东江镇各地设立商铺,只要采购的商货不亏本,就没有问题。” 加价是肯定的,但林家也不指望那点商货赚钱,能合上进货和运费,就算给郭大靖的义务支持了。 除了林家的采购,最近的就是山东,天津也可以。郭大靖认为把商货全部掌握在官家手中也好,至少会为了人心稳定,而不会哄抬物价。 其实,商铺能赚多少,并不是太过重要。主要是让军民手中的军票有花出去的渠道,让人们心中逐渐形成军票与银子没啥两样儿的印象。 在初期,也就是今年,粮食和食盐肯定是最大宗的消费品。秋收后,享受到优惠政策并勤劳肯干的人家,应该会积存下余粮,或者说是手中能有些余钱。 象酒、肉、酱、醋等日常用品,以及锹、镐、锄等生产工具,也将在年底或明年年初,有比较大的销量。 从糊口到温饱,从吃饱到吃好,总会有一个过程。商业也是如此,要促进东江军民的消费,绝不是只发行军票就能解决的。 可为什么要促进消费呢,原来军户模式的配给制不好吗? 这就要归咎到朝廷和崇祯皇帝了,不拖欠粮饷,不裁饷,关心下东江军民的生存状况,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往小里说,发行军票是解决欠饷裁饷;往大里讲,却是在逐渐摆脱朝廷的一个举措。 首先是粮食的自给自足,这是收复金州的根本目标;其次则是在军饷上借助军票的发行,形成内部的循环,减少对朝廷的依赖。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答应给你条腿,言出必行 朝廷靠不住,崇祯不靠谱,且刻薄寡恩、冷血无情。 正因为郭大靖对历史发展的轨迹清楚了解,才会有这种种的举措。当然,东江镇也会在他的推动下,越来越有着拥兵自雄的军阀倾向。 但对郭大靖来说,平辽灭虏是最重要的目标,别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 这是对整个华夏陆沉、遍地腥膻的痛悟,他拼尽全力,也要防止历史走向那无比惨痛的一幕。 当然,没人知道郭大靖想得这么长远,毛文龙、陈继盛如此,林天生等人也是一样。 “商场如战场,其实也大同小异。”郭大靖淡淡地笑着,说道:“商人赚的是银子,东江镇要的是辽东土地,同样是利益使然。” 土地就是财富,别人或许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但郭大靖却要以此为根基,并充分发掘,使其成为平辽灭虏的动力所在。 林天生拱了拱手,由衷地钦佩道:“与我等眼中只有黄白之物的商贾相比,兄弟胸怀大志,必然能够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没兴趣。”郭大靖呵呵一笑,倒没说假话,他要的更多,却不是那种虚名。 “陈副帅坐镇金州,应该是偏向于政务,你日后要多与他打交道。”郭大靖不想多做解释,说道:“小弟要忙于军事,恐怕要有所怠慢。”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有兄弟牵线搭桥,一切无虞。陈副帅也是忠厚长者,倒也不用多虑。” “水师游击张焘与小弟关系甚好,改日约其饮酒,关系再熟悉一些,日后可能会用到。”郭大靖继续说道:“西夷卖的那两艘大船,便给了他。如果需要护航,倒也合适。” 林天生笑着颌首,说道:“没想到兄弟有这般气魄,那大海船我也看着眼热,且待生意做大了,便会添置。” 郭大靖倒不想太过插手林家的生意,该帮的也帮了,该提醒的也说了。虽说是结拜兄弟,可也是合作伙伴,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考量。 事情已经说完了,郭大靖邀请林天生参加三天后在旅顺堡的成亲仪式,正好也与东江众将来个脸熟。 “喜事,大喜事啊!”林天生哈哈笑着,看起来是真的为兄弟高兴,“这喜酒一定得喝。” 郭大靖致谢过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暖暖的春风吹在脸上,原野上出现了更多的绿色,茁壮的野草历经寒冬,又顽强地萌发。 事情正在按自己的计划发展,收复金州、大规模种植、购军火、发军票……甚至是成亲,都顺遂得令郭大靖感到舒心畅快。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光环笼罩,难道这就是位面之子的幸运爆棚…… 郭大靖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飘,觉得平辽灭虏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以辽东为基地,再席卷天下,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或许,不到十年,自己就是这国家的主人,唯我独尊、君临天下。 郭大靖摇着马鞭,正志得意满地想象着自己将来的耀煌,前方出现的几个百姓让他放慢了马速。 那是几个耕种的百姓,正在播种着黑麦和土豆。看见有军官带着亲兵骑马而来,离大路较近的都停下活计,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并挥手示意。没有什么架子,一直是他的优点,也是他一直禀持的行事风格。 一个百姓拄着拐杖,在松软的土地费力地前进,在路边施礼,抬起头大声道:“郭将军,可还认得小的?” 郭大靖勒住马头,仔细端详着这个大胡子,突然啊了一声,翻身下马,叫道:“是你,我给你治的伤腿。” 大胡子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多亏郭将军,才救了小的一命。” 郭大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胡子瘦得厉害,越发显出一副大骨架,那大眼睛也更加明显,他颇为感慨,也颇为惭愧。 “朝鲜一别,忙来忙去,竟然忘了去看你。还有,我说过给你做个假腿,不耽误你走路,也言而无信了。” 大胡子却不在意,也不是来责怪郭大靖说话不算的,笑着说道:“郭将军忙着打仗,后来又去了广鹿岛,哪有时间。我这有拐杖,走路也是一样的。”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那可大不一样。”略微想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远处的一个村庄,问道:“你在那个村子居住?” 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刚搬来没多久。金州好啊,这么多的田地,听说这个黑麦和土豆一亩能打上千斤,俺们以后就不愁饿肚子了。” “那便去你家坐一坐。”郭大靖让亲兵腾出一匹战马,说道:“顺便把假腿给你做出来,省得我这一忙,又给忘了。” 大胡子推辞着,在郭大靖的执拗下,才被亲兵扶上战马,一起赶去了村子。 村庄的房屋都是依着原来的框架修缮的,虽然有些马虎,但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等春耕结束,百姓们也有时间,再自己好好修盖便是。 大胡子路上报了姓名,姓沈,名大龙。家中有老母、妻子和幼弟,因伤致残后,便退役归家,靠着那点抚恤勉强度日。 朝廷断绝粮饷,要不是郭大靖筹措接济,象沈大龙这样的辽民百姓,肯定是熬不过来,全家都得成饿殍。 来到沈大龙家中,看到家徒四壁的样子,郭大靖不禁心酸难过。 为国征战,与建虏拼命厮杀,伤残后竟然沦到这般境地,实在是令人既难过又忿恨。 这不能怪毛文龙,但朝廷诸公,还有皇帝,他们良心何在?是了,他们要有良心,也不会有灾民作乱,为一口吃的揭竿而起了。 “不必客气,也不用张罗,我在屋里做假腿,你们在院里等上片刻。” 郭大靖安慰着局促得手脚没处放的沈大龙的母亲和妻子,和蔼地点着头,从院里柴禾堆里拿了截树干,便进屋关上了门。 老妇人的脸象干树皮,沈大龙的妻子也瘦弱,肯定是长期吃不饱的缘故,且都衣衫单薄破烂。 象沈大龙这样的战士,浴血作战,为了什么,难道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郭大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把树干收入空间,微闭眼睛,意识沉入空间,开始制作假腿。 空间内,树干象豆腐般被迅速切削成形,并挖出了接受腔,钻上眼,空上了皮带。 郭大靖做不出膝、踝关节,吴大龙安上假腿后,走路肯定会显得生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做得相当认真,期间又让吴大龙进来试了两次,进行了仔细的修整,才算最后完成。 沈大龙戴上了假肢,开始还有些歪扭不适应,但很快就提起了拐杖,在院内迈起了生硬的步伐。 “高矮可合适?”郭大靖在旁微笑地看着,询问着:“腿上的皮肉磨不磨?” 沈大龙咧着嘴,笑得开心畅快,甚至顾不上回答郭大靖的问话。 他的老母亲和妻子都充满惊喜地看着,儿子或丈夫一下子能甩开拐杖走路了,还很少有地开心大笑,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全家人能在一起,安心舒心地活着就好。 “多谢郭大人。”沈大龙一脚高一脚低地生硬地走到郭大靖跟前,激动地就要跪下拜谢,被郭大靖一把拉住。 “或许还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自己慢慢修整。”谷餿 郭大靖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说道:“屋里我留了些东西,是对你拼死杀敌的些许补偿。军务要紧,我这就要走了。” “金州很快就要成立退役军人的管理部门,把所有的退役军人都造册登记,会尽量让你们衣食无忧,绝不能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郭大靖的表情有些沉重,再次用力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院子,接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沈大龙腿脚不便,追出院子,却只看到几骑的背影,不连得连连摇头叹气,埋怨着身旁的妻子,“你瞧你,连碗热水也没让郭将军喝上。” 妻子低眉顺眼,也不辩解,却看着丈夫手中的拐杖,微抿嘴角,难掩几分喜意。 “大龙,杏儿,你们快来看哪!”老母亲在院子里叫着,声音有些急切。 沈大龙和妻子赶忙进院,被母亲急着招呼进屋,看着窗下的东西,一时都愣住了。 一袋米,几十斤马肉,一匹棉布,布上还有一锭银子。 “郭将军留下的?!”沈大龙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没见他拿东西进来呀?” 妻子心细,指着窗子说道:“肯定是郭将军偷偷吩咐,他的手下从窗子递进来的。他好象跟你说了,在屋里留了东西作补偿。你光顾着高兴,也没细听。” “是啦,是啦!”沈大龙连连点头,似乎想了起来,说道:“他说我拼命杀敌,还说了些许补偿的话。” “好人哪,真是好人。”老母亲用颤抖的手捧起了银子,老眼似有泪光闪动,“人家都是将军了,还记得给你做假腿的事情,一点不拖拉,也不嫌乎咱这屋里又脏又乱……“ 妻子抚着棉布,脸上露出喜色,心说:这好象是松江的好棉布,足够给全家都做身衣服,再不用露着肉儿抛头露面地寒碜了。 “郭将军当然是好人。”沈大龙大声说着,伸手抓起马肉,“要不是他,俺这命早就没了。把这肉煮了,咱们好好活着,要让郭将军放心,别老惦记着。” 妻子收回手,痛快地答应着,抱着马肉去了灶间。 “俺去田里,把地种完再回来吃饭。”沈大龙转身向外走,却在门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春风还是暖的,吹在脸上的感觉也令人舒惬,但郭大靖已经没有了意气风发,脸上更是显出几分沉重之色。 还要兼济天下、唯我独尊呢,连眼皮底下的军民都没照顾好。象沈大龙这样的,只是一两个人嘛,绝对不是。 在广鹿岛,郭大靖已经对伤残退役军人有优惠政策,给予特殊的照顾。但整个东江镇呢,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是装作看不见。 从广鹿岛到金州,再从金州到东江镇,任重而道远,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自满。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郭大靖回到旅顺堡便去拜见了毛文龙,先说了好消息,林家明年愿意借出十万银子,以应付军票的兑付。 “好啊,心里这就有底了。”毛文龙很是高兴,后顾之忧没了,一下子就等于多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尽管是纸的。 郭大靖随口附和了两句,便把自己路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声音相当沉重。 毛文龙也收起了笑容,显出痛惜之色,微微颌首道:“本帅想起来了,在皮岛视察伤兵营时,见过这个沈大龙,还与他说过话。”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自责道:“皆是本帅无能,累及东江镇的军民。”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大帅已经尽力,维持住东江镇的军心民气,这一点,谁也做不到。”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末将在广鹿岛量力而行,给退役军人和军属定了些优待措施。相比于平民百姓,增加的也不多,但却能让军人挺直腰杆。现在要发行军票,林家又运来了粮食,末将以为可在金州试行。” 毛文龙说道:“你在广鹿岛的各项举措,本帅多少也有耳闻。不仅是在金州,在整个东江镇推行对军人及眷顾的优待,本帅也早有此意。” 郭大靖赶忙把广鹿岛的优待政策大致地讲了一遍,又补充了一些新的想法,“大帅,待末将把章程呈上来,您看着合适,再颁布实施。” 毛文龙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不忘嘱咐道:“正象你说的,要量力而行。既然要颁布实施,就要保证长远。否则,还不如不添这个麻烦。” 郭大靖连声应承,起身告退。 毛文龙的担心,他当然理解。好处要给,但不能一下子就给到最高。甚至于,不能坚持长久的话,还不如不搞。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说白了,涨工资都高兴,降薪就肯定有怨言。享受到优待政策的好处,再给拿掉,落差就会生出怨忿。 望着郭大靖离去的背影,毛文龙若有所思,好半晌才捋须微笑,有欣慰,也有轻松。 赶在他没离开金州之前,把这些事情都确定下来,显示的是郭大靖的忠诚。以公心为上,不考虑个人的声望和得失。 道理明摆着,给军人军属优待,就是邀买人心,增加声望。这个好机会,郭大靖似乎看不到,全部交给了毛文龙。 要知道,郭大靖虽然不是金州的主帅,对自己的一协人马却有着相当大的权力。 如果只给自己的麾下将兵及眷属好处,也在情理之中,别人说不出什么。哪个将领没有亲信手下,不想着施恩收揽呢! 但郭大靖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毛文龙推行全军。这固然是正常的程序,可也能看出郭大靖的为人。 毛文龙认为郭大靖的心机不深,就是他的脾气禀性。可郭大靖却并非如此,只是不屑于在这些小地方多耍心眼儿。 他着眼的既不是金州,也不是东江镇,而是胸怀天下。目标太过远大,些许的小事又何必去计较? 况且,耍心眼、弄心机,只能让毛文龙产生戒心,不利于郭大靖推行自己的计划。 章程很快就拟好,呈给毛文龙。毛文龙稍作修改后,便向整个东江镇的军民颁布通告,并马上落实实施。 军票发行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进行,东江镇本就有印刷设备,有雕版工匠。 尽管设备简陋,工匠的水平也不高,但在内部发行使用的军票并不需要太过精细讲究。 军票最大面额是一两,最小是文,大小有明显差别,也都印有发行的日期。至于防伪,就加盖东江镇的红印。 给军民发多少军票,也要经过换算,以粮食价格为基准,保证军民用军票能购买到足够的吃食,并比以前的标准,略有提高。 村镇的户籍编制统计开始加快进行,只有掌握准确的户数、人口,各项政策措施才能公正公平地落实下去。 军人、军属、退役军人单列户籍,享受刚刚颁布实施的优抚政策……. 坐镇金州的陈继盛成了最忙碌的人,尽管临时招集了军人、百姓中识文断字会算术的帮忙,依然暴露出了东江镇政务管理人员的匮乏。 没办法,当时的教育水平普遍低下。能写自己名字的百姓,都很少很少,更不用提更高的文化程度了。 就在这忙忙碌碌的气氛中,收到书信的藤野正父女来到了旅顺堡,住进了安排好的房屋。 按照规划,旅顺堡以后将只驻军,不住家眷。太平沟的办公场所及住宅区正在紧张修建,最多一个月,堡内的闲杂人员都将搬出去。 如果南关防线挡不住建虏,那金州的军民就是灭顶之灾,只守住旅顺堡也没有意义。 所以,对于搬出旅顺堡,即便有人不愿意,也不会公开反对,显得自己胆小如鼠,对金州的防御没有信心。 第二百二十五章 供销站,辣椒 得到消息,郭大靖便抽空来了一趟,把具体的安排告诉藤野父女,让他们理解,并做好准备。 “这个时候大操大办本就不合适。”藤野正对此倒是很大度,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你和阿英商量好就成,我图个省心,不管了。” 郭大靖把藤野正送到门外,回屋坐进椅中,活动着脖子,说道:“忙死了,比打仗都累人。” 藤野英走过去,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作媒主婚,已经是想不到的抬举,我没什么可挑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郭大靖轻轻抚着姑娘的手,调侃着笑道:“简单点也好,省得把人折腾得没办气进洞房,是吧?” 藤野英却不象阿秀那么娇羞,咯咯笑着贴上来,还吧唧亲了郭大靖一口。 这亏不能吃,郭大靖手上用力,顺势把藤野英抱进了怀里,在姑娘的脸上、嘴上亲了好几口。 藤野英乖巧地偎在郭大靖怀里,很久了,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以后再没有障碍,没有顾忌,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阿秀已经托人带了话,在哪里住听我的。”郭大靖手不老实,在姑娘身上捏捏摸摸,开口询问道:“你呢,有什么想法?” 藤野英被摸得痒痒的,有些害羞,但心里却是美美的,柔声道:“我也听你的。”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金州现在分成两个大区,分别是旅顺口和三山海口。主力部队将在南关设防,三山海口离得要近一些。” 大连市的开发很早,汉初,杳氏县(今大连、旅顺、金州一带地方)属辽东郡所管辖十八县之一。唐初,这里称“三山浦”。唐中期改称“青泥浦”。 明清以来始称“青泥洼”,而海口则称“青泥海”,亦有仍称“三山海口”或“金州海口”的。 “那就在三山海口,你回家探望休息也方便。”藤野英想都不想,便说出了心里所想。 旅大金,在后世应该是分成这三个大区,现在只能设成两个大区。 旅顺口区是大后方,挨近港口,驻兵不多;三山海口区,以军队眷属居多,百姓也要安排可靠的老辽民。 同样的,以郭大靖的谨慎,不会不考虑后路。在三山海口区,也就是在大连湾,也要开港口,也就是后世的大连港。 通过水师控制大连湾,不仅避免了南关防线东面被建虏蹈冰绕袭的危险,还有再次抄袭建虏后路的可能。 只要建虏敢于深入辽东半岛的南端狭窄部,就不得不顾忌东江军的海上抄袭。 况且,复州、盖州的无人区,本来是防范东江军登岸袭扰的,现在却同样增加了建虏南下攻打金州的困难。 与收复金州时的设想和计划比较类似,在南关防线构筑完成,卑沙城修缮结束后,郭大靖还真的希望建虏能再来攻打。 在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厮杀的阶段,倚坚防守,再伺机反击,不失为一种聪明有效的作战策略。 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每一次胜利,都是对军心士气的鼓舞,将给东江军带来心理上的强化,为下一阶段的野战争锋打下基础。 况且,建虏最可能的进攻时间应该是在秋后,最佳则是在冬季的河流冰封之时。 而到了那个时候,金州守军在武器装备上又将得到提质升级,将给来犯的建虏沉重打击。 阿秀是嫁夫随夫,藤野英也是想离丈夫越近越好,相聚的时候越多越高兴。 “三山海口将是海滨城镇,风景很美,在岛上住习惯了,在那里也有相似的感觉,能很快适应。” “除了要建起城镇,还有工坊区,有些新装备,我也能就近指导,方便打造。” 郭大靖娓娓述说着,咸猪手在姑娘身上的沟壑间游走,两人贴得很紧,气息相融,都有些动情难禁。 “小姐,小姐——”突然响起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也浇熄了两人的情动。 藤野英象受惊的兔子从郭大靖怀中跳起,匆忙整理了下衣裳,脸上还泛着绯红,却强装镇静,对着小跑进来的阿巧问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阿巧赶忙垂下头,禀报道:“小姐,来了好多人,还抬着桌椅和箱笼。为首的是李夫人,李维鸾大人的夫人。” 郭大靖干咳一声,站起身,对藤野英说道:“是来为后天的亲事作准备的,你去好生迎客吧!” 住在旅顺堡内的只有李维鸾、尚可义等军官的眷属,知道郭大靖成亲,便让家中女眷赶来帮忙。 郭大靖承这份情,日后定有回报。他也没特别通知,连刘兴祚和刘奇士都不知道。他们正在金州卫城暂时驻扎训练,与卑沙城呼应。 成亲之后,派人送去两坛喜酒也就是了。本就不是大操大办,通知一个,其他人也就知道了,不来不好,要来路不算近,耽搁军务。 除了阿巧,藤野英还带了几个女医护员,帮着她忙活忙活,也不是太过繁琐劳累,还不显得人少冷清。 趁着没人,郭大靖在屋内又放了些东西,比如绸缎布匹之类的,才出了宅院,又去忙公务了。 大半个金州,从上到下,都在紧张的忙碌。不管是对高层,还是底层的军民百姓,都在熟悉着工作。 新作物的种植,新的分配制,以及将要发到手中的军票,老百姓都是陌生的,但又都是兴奋和喜悦的,并充满了憧憬和希望的。 “俺要谷子、白菜、萝卜、茄子种子……” “俺要苘麻、萝卜、豆角、芝麻种子……” “俺要倭瓜、白菜、菠菜、花生种子……” 村公所内,人声嘈杂,一个个百姓领到种子,兴高采烈地离去。 官家强制种植的土豆、黑麦、玉米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土地,以及自己垦荒的边边角角、院落地头、坡地洼地,便是自己作主,想种啥都行了。 至于苜蓿、豆子等相关养马的草料,则在军屯的田地中种植,与老百姓的关系不大。 从山东采购,还有林家帮着搜集,各种作物蔬菜的种子品类很齐全,但一家只限领四种。 第一年主要是安定保险,老百姓主要是盯着吃,基本上都选粮食蔬菜,还是比较熟悉,种下去有把握的。 苘麻适合东北种植,也能编绳织衣,但纤维不如苎麻,麻布的品质自然也差不了不少。但对要求不高的百姓来说,作夏衣来穿,还是不错的。 沈大龙兴冲冲地回到家里,马上就在院里忙活起来。地方不算大,但老百姓不舍得浪费土地,哪怕只有炕头大小,也都要利用上。 “这点小活儿不用你干。”妻子擦着手走出来,抢过沈大龙手中的小锄。 沈大龙嘿嘿笑着,把种子递给妻子,说道:“这是豆角和菠菜,在院子里种一些,吃起来方便。下午俺去地里,把倭瓜和萝卜种上。” 妻子笑着应承,熟练地刨坑播种。 沈大龙闲不住,迈着假腿,笃笃笃地走在院子里,拿了些树枝木头,把院子的篱笆墙全部弄好。 “在村公所,听说要给退役军人和家属更多的优待政策。”沈大龙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和妻子说着话,“至少,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妻子说道:“那赶情是好。要是风调雨顺的话,秋收之后,咱们应该也不愁吃喝。” 退役军人和军属的田地是免赋税的,今年暂时定在每人五亩,明年可能还会增加,收多少全归自己。 按照土豆和黑麦的产量,沈大龙家有二十亩地的收成,确实足够一家人嚼裹了。 “要是真象别人说的那么高产量,那肯定是吃不了的吃。”沈大龙还有些疑虑,说得并不是那么确定。 妻子倒是更有信心,笑着说道:“是真的,俺听赵家嫂子讲了,在鹿岛收土豆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每亩收了三千多斤呢!” “三千多斤?”沈大龙挠了挠头,感觉自家准备挖的窖子有点小了,得挖得挺大,才能装下那么多的土豆。 正在此时,有人喊着沈大龙的名字,从远处走了过来。 是新任的村长,村上就那么两三个识文断字的,他是水平最高的。 “村长,您找俺有事儿?”沈大龙赶忙迎上去,把村长往院里让,“进去喝碗水吧!” 村长摆了摆手,说道:“上面又推出了对伤残军人的优待政策,每个村马上就要设供销站,也就是卖些粮食和日用杂货,先紧着军属安置。你家杏子识字吗,会算账吗?” 军票发行要有一些配套的措施,最主要的便是能给老百姓提供花用的地方,每村设供销站便是其中之一。 粮食是最主要的商品,也是让老百姓适应军票。 不发粮,就是让老百姓用军票去买,看似多此一举,但从长远考虑,却是必须的,能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军票的信用。 以后呢,供销站的商品种类会逐渐增多,食盐、酱醋、糖茶、酒水等等,都将逐渐进入百姓的消费领域。 其实,赚钱并不是主要目的,在头一年的时间里,老百姓也没有多大的消费能力。 但一定要给军票的使用提供市场,不管是官方的供销站,还是民间的集市贸易,使军票被老百姓认可,并成为普遍接受的流通货币。 而所谓的信用货币,在得到认可和流通后,也就不需要太多的保证金。说白了,纸就是钱,这对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每月给半斛米呢!”村长微笑着补充道:“也就是坐在那里卖卖货,还不是天天有事,挺清闲的。” 沈大龙望向妻子,发现妻子眼中透出热切,但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沈大龙说道:“杏子会算账,可不认识几个字。村长,您的好意,俺心领了。” 村长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杏子不识字,只是尽到职责,通知到位罢了。 “官上还有通告,每个村子设夜校学堂,每天晚上讲半个时辰的课,男女老少都能去听,去学。” 村长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免费教书,不收钱。过几天,我会召集村人把学堂建好,再打造些桌椅板凳。” 沈大龙赶紧用力点头,说道:“到时俺一定去帮忙,只要您招呼一声就成。”犹豫了一下,他又问道:“女人也能去学吗?” “能啊,谁都能去。”村长笑着做出肯定回答,“不求能读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出门认识商铺名字、路标指示,不也挺有用吗!” “对,对,您说得是。”沈大龙看了一眼妻子,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妻子有些失落,没能干上一月半斛米的好活儿。可听到能去认字学习,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热切期盼。 ……………… 再有十天半月的,便会接去金州了。 阿秀在院中走动着,土地已经完全化冻,但她也没了种辣椒和西红柿的心情。 又要搬家了,种下去也收不了,还是到了金州再说吧! 阿秀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院中大树新发的嫩芽发呆。 在广鹿岛住了不到一年,但她对这个家却是有着感情的。因为,她在这里成亲,从姑娘变成了有夫之妇。 这里有她的安宁,有她的甜蜜和幸福,也有她倚门眺首的惦念…… 不管住在哪里,能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阿秀微抿起嘴角,露出些许喜悦的笑意。 好在仗打胜了,丈夫安然无恙,还升了官儿。当然,升官儿不是主要的。 阿秀经常在想,哪怕丈夫不当官儿,一家人种上十几亩地,有吃有穿,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过得安心。 但这话她不会说,她知道丈夫有雄心壮志,对建虏更有刻骨仇恨,不会甘心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而从大的方面讲,有建虏盘踞辽东,又哪能过上安心的日子?岛上有多少土地,又住了多少人,吃饭都困难,又哪来的十几亩田地? 不抢回曾经的家园,不把建虏彻底打败,安乐生活的梦想就是虚幻。除非,你去远离辽东的地方生活。 “阿秀。”孙嫂和王嫂每人搬着几个花盆走了进来,笑着和秀姐打着招呼。 曾经管阿秀叫过夫人,但被阿秀执拗地拒绝了,便保持了以往的称呼。 “你看,俺们弄来了花盆,你就可以放心地种辣椒了。”孙嫂看阿秀迷惑的样子,开口解释道:“还有十天半拉月才走呢,到时候也能出小苗,移栽到盆里,一起带走。” 王嫂笑着说道:“还用费那二遍事,要我说,直接栽盆里,苗长大了再移到地里都成。” 阿秀觉得是个好办法,可又怕搬家时麻烦人,便说道:“搬花挪盆的,怪沉的,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啥闲话?”孙嫂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阿秀的意思,并不在意地说道:“大靖是将军呢,管着几千号人,这点活儿能用到几个?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还老不当自己是将军夫人。” 王嫂点头赞同,说道:“就是嘛,几十盆辣椒,一个板车就全拉走了,不费力的。” 阿秀想了想,也希望丈夫能早吃到辣椒,更怕耽误了种植,便颌首同意,帮着孙嫂王嫂一起装土,往盆里栽种辣椒。 岛上的百姓搬走了大半,孙六岩和王贵是被郭大靖安排好的,会和阿秀、蓉儿等人一起去金州。 陈有善作为岛上的老人,诸项工作已经熟悉,带着几个管理人员已经前往金州帮忙。 赵青山是郭大靖信赖的人,也马上要随着工坊迁往金州。 眼见着熟悉的乡亲一个个离去,阿秀是着急和迫切的。但她不会给丈夫添乱,只等他派人来接。 ……………… 辣椒原产美洲,约在十六世纪下半叶进入中国,又名番椒。但长期作为观赏植物栽培,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进入中国饮食。 而辣椒在中国的传播,也是从福建开始,经过江西,进入湖南、贵州、四川等地,并成为当地调味的一种特色。 郭大靖没有想到林家在搜集种子上,还真是很尽心尽力。先是玉米,现在又是辣椒、烟草等种子,不管能不能用上,都是诚挚的心意,得感谢。 “新港口,没问题吧?”林天生对于未来大连港还不是很放心,“主要是冬季,结冰的话,可就不能用。” 郭大靖倒是颇有信心,后世那么出名的港口,怎么会在冬季结冰。就算结冰,冬天不用就完了。 “我询问过向导,冬季基本上不结冰,就是结冰,冰层也很薄,不影响船只航行。”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冬季,林家的海船也不在辽东,你不必太过担心。” 林天生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把宅院选在了三山海口,那林家也在那里建所宅院,做个邻居吧!” “三山海口太拗嘴,我准备改成大连。”郭大靖笑着说道:“怎么,林家小姐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林天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很难缠,要死不死,勉强活着不是害人嘛?” 那就直接退婚呗!郭大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封建社会,有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简单,处置不当可能毁了林婉儿的名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卖的是诗词和情怀 在那个时代,名声对于女人可是很重要的。林家费这么多周折,宁肯把个娇惯的小姐放到孤岛上,也真是煞费苦心,颇为狠心了。 “明日就成亲了,你还不好好准备?”林天生翻阅着郭大靖的生意经,觉得通过这些办法从倭人手中赚钱,不如镜子更暴利。 明朝出口的大宗商品是生丝、丝绸、瓷器,次一级的有铜钱、书籍、药材、棉布和蔗糖,茶叶成为大宗商品则是在清朝之后。 明朝时,倭国商业已较发达,货币需求量很大,但“倭不自铸,但用中国古钱而已”。 所以,明朝铜钱出口最多的便是倭国。但自万历中期之后,倭国开始自铸,走私铜钱的利润已经大为减少。 再比如生丝和瓷器,林家倒是想扩大规模,但在国内收购也是在与其他海商的代理人竞争,并不是那么容易采购到足够的数量。 同样,书籍、药材等商货,林家也采购了一些,但与生丝瓷器相比,数量和利润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手中握有银镜的货源,并且能走北方海路航线,林家想与倭国开展商贸,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只是银镜显然过于单一,趁着打开与倭国的商贸渠道,多几种赚钱的商货品种,也是着眼于长远。 比银镜制造还简单的肥皂,早就被郭大靖在空间内试验成功。 原料很简单,有鲸油,有石灰,有盐,只是在批量生产和销售,以及利润上,不如银镜更暴利,便暂时搁置。 现在,郭大靖准备建起工坊,专门生产制造,并主要出口到倭国。不是爱洗澡嘛,可劲儿地洗吧! “这是试销品,如果倭国人觉得好,再订货不迟。”郭大靖指着桌上的十几块香皂,对林天生说道:“对倭国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先送去些样品,试试水。” 郭大靖起身,出去搬了一箱瓷器进来,展示给林天生看。 林天生倒是挺懂行,看过之后便说道:“山东淄博的瓷器,虽不及景德镇,却也算是很好的了。” 就现在的大明陶瓷业,景德镇第一,名气海内外皆知。但潮州、德化、磁县等地,以及北方的淄博、唐山,也盛产陶瓷,品质也是极好的。 辽东离山东最近,郭大靖要做陶瓷,自然在山东选择瓷窑,淄博便是首选。 而在宋代就被人们称为“瓷都”的淄博不仅遍地瓷炉,陶瓷产品丰富,“两点瓷”,也称“油点瓷”或“天目釉”等历来被视为“陶瓷艺术中的珍品”的稀有瓷种。 但郭大靖卖的可不是瓷器,而是情怀,专为朝鲜、倭国等被汉文化熏陶得极深的国家所制。 要知道,瓷器是仅次于生丝的出口倭国的大宗商品。倭人经常委托华商大批订制特定花色品种的陶瓷,通常是具有日本风味的茶具和日用品。 藤野正就是倭人,他当然知道什么是日本风味,郭大靖便请教过,在淄博瓷窑订制了一批瓷器,多是茶道的各种用具,还有一些瓷盘。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林天生拿起个茶碗,看着上面的诗句,笑着颌首,“不错,正当饮茶之用。” 狭义的茶道具则仅仅是指凉炉、茶碗、茶杯、茶壶、茶釜、茶勺、茶入(茶瓶),甚至有人将茶碗本身称为茶道具。 可要宽泛一些的话,装饰壁龛的用具、有关炭的礼法的用具等等,都可包括在内。比如茶席用具的挂轴、花瓶,炭礼法用具的茶炉、灰器、炭斗等等。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林天生盯着个大花瓶,品味着上面的诗句,连连点头,赞道:“好,好诗,可惜不完整。” 转头看着郭大靖,林天生猜测着问道:“三弟,你是故意为之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也不作正面回答,说道:“倭人若是喜欢,自可大量订购。兄长若是喜欢,自管拿去家用。” 倭国的茶道很繁琐,也很讲究,不光有点茶、煮茶、冲茶、献茶,客人还会对各种茶具进行鉴赏,赞美一番。 所以,茶具或精美,或雅致,或造型奇特博人眼球,就显得很是重要。 对于中华的诗词,东亚的朝鲜和倭国浸淫很深,可不象西夷那般鸭子听雷。 郭大靖在这些陶瓷器具上的诗词,不仅有流传千古的名句,更有还未出现于世的绝妙好词。 不仅有好词,配的图景也好,或是小桥流水人家,或是淡彩山水风雅,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林天生虽然学问不算高,但这几句词却似乎产生了共鸣,轻轻呢喃,似乎感慨良多。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二哥,你看这词在江南烟花之地,可受欢迎否?” 林天生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不由得点头道:“很称景,风尘女子应会喜爱。” 自己这位二哥,还是文化水平低了。 郭大靖暗自摇了摇头,也不取笑,说道:“词为半阙,想要完整,便等日后购买瓷器再说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说道:“兄弟这是欲擒故纵,想必再要购买,这价格也就大不相同了吧?” 郭大靖拿出账册,给林天生看他从瓷窑定制的价格,加上运费等等,再加上一倍,便是售价。 “这是最低价。”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便是卖得再高,某也不要。这词呢,二哥可以印在扇子上,也算是件商品。” 林天生明白这是给自己留下的利润空间,想了想,决定再加一倍。这附庸风雅、一掷千金的大傻子他见得不少,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最是常见。 把诗词印在扇子上是个好主意,成本不高,让那些酸文书生拿着装逼,应该能卖得不错。 通过镜子的销售,主要是集中于烟花之地,林家现在已经有了销售渠道,再进行商品拓展,不费力气。 反正卖不出去,郭大靖也不让他赔。当然,本着兄弟情义,以及长期合作的打算,林天生还是会尽力而为。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在思想上不够开放自由,老子还想着卖文化衫呢! 郭大靖只是这么一想,便又与林天生随便地聊起天。 至于这附带了高雅诗词的瓷器,或者是日后生产制造的器物,能赚多少钱,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 关键是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手头上就有巨额银币,并不是很迫切地需要钱财。 而且,成功地收复金州,善加经营的话,基本上能够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喝问题,更给了郭大靖胜利的信心,以及长期坚持的底气。 “镜子、瓷器和其它日用品的买卖,小弟都要交给藤野英,以便专心于军务。”郭大靖缓缓说道:“说到底,赚钱对于我来说,只是辅助。建功立业,才是目标。” 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大丈夫自当如此。只是这辽东的战事,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难以彻底解决吧?” “别说十年八年,就是几十年,也要打下去的。”郭大靖对时间没有太严格的要求,也自然显得轻松,“二哥,日后往辽东运粮的事情,你可以委托其他海商。听说南洋诸国的粮食,价格很低。” 林天生作出肯定的回答,说道:“确实如此。安南、占城、真腊、暹罗,粮食都比较便宜。如果是大量采购的话,就算加上运费,也不比国内的贵。” 沉吟了一下,林天生有些疑惑地问道:“东江镇不是有朝廷发粮饷嘛,就算有中断的时候,也不会太多吧?光靠着从外运粮,需要多少资金?长此以往,怎么能支撑得住?” 聚草屯粮,以作长久的打算,至少是五年,可能还要十年八年。因为大灾害导致的北方粮荒,不是一省两省,而是整个长江以北。 甚至于,在大灾害最严重的时期,连江南也要受到影响。 所以,尽早建立起更多的购粮渠道,屯积足够的粮食,不仅是东江镇生存的基本条件,更是招揽流民发展壮大的物资基础。 “每年数万石粮食,还是负担得起的。”郭大靖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指望朝廷,一旦出现变故,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林天生抿了下嘴角,说道:“兄弟,你对朝廷颇有微词,我能理解。但还是要谨言慎行,颇多怨忿的话,于你建功立业甚是不利。” 郭大靖拱手致谢,心中却并在如何在意。他的建功立业,与林天生,甚至大多数人所想的完全不同。 朝廷,皇帝,不仅不会成为郭大靖建功立业的助力,反倒会成为障碍,是早晚要甩掉,或者是强力改造的存在。 平辽灭虏只能靠自己,靠东江镇,郭大靖已经从历史发展的轨迹中确定了这一点。 忙于剿抚国内的民乱,又在辽西养出守城之犬,视东江镇军民如草芥,这样的朝廷和皇帝,怎么能够指望? 此时,外面亲兵来报,毛文龙召开军议,请郭大靖前往参加。 郭大靖把林天生稍作安置,便赶往毛文龙的指挥部。一路上还在猜想,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来到议事厅,郭大靖和几位将领互相施礼寒喧。人不算多,但镇守金州的两名主将郭大靖和李维鸾都在,还有皮岛本部的孔有德等将。 “成亲的事情都准备好啦?”李维鸾笑着调侃道:“别的倒还次要,酒要备足。大捷加大喜,我等可都要一醉方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酒肯定管够,不仅有山东的秋露白,还有南方的松江三白。” 从山东采购商货,酒类便是其中之一,秋露白是档次较高的,数量更多的则是其它的便宜不知名的酒;松江三白则是林天生随船运来,不多,作为特产尝个新鲜。 “有没有更烈的酒,那才对俺的胃口。”孔有德咧开大嘴笑道:“秋露白名头响,却是不够烈。”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倒是有琅琊台的酒,听说很够劲儿。” 白酒酿制到了明朝才有了成熟的蒸馏技术,白酒浓度从以前的3-10度提高到了60-75度。其中山东的高度酒,琅琊台能够上榜。 至于后世高度酒最出名的二锅头,当时还没有酿造出来,或者是不叫这个名字。 而流传最广的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并逐渐演变出二锅头及烧锅酒等不同北方酒类派系。 东江镇连吃饭都成问题,更没有闲粮来酿酒了。但酒还是有,就算不发行军票,内部也有买卖,也有日用商货流通的。 郭大靖也想酿酒,但为了节省粮食,只能是先用野果,等到秋后,再看收成情况,计划着用土豆来酿造。 “要喝烈酒,没准能喝到京师运来的。”随着声音,毛文龙和陈继盛走进了议事厅,众将赶紧起身施礼拜见。 毛文龙笑着点头,坐到主位,扫视了一圈,用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陈继盛干咳了一声,作为主持人,先通报了最新的消息。 “朝廷派来监军太监在金州坐镇,名为方正化。”陈继盛看着众人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接着补充道:“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众人都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变了,或惊讶,或迷惑,或是皱眉冥思。 司礼监秉笔太监,是明代宦官制度中位尊权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一个职务。 当然,秉笔太监在司礼监也有排名,排名第二或第三的,一般还兼任提督东厂。比如魏忠贤,便是秉笔太监并提督东厂。 可不管这个方正化排第几,作为秉笔太监,已经说明他是皇帝的亲信。突然派到金州,这背后的意图? 郭大靖也很是纳闷,不知道崇祯又在搞什么奇葩操作。 即位之初,便撤走了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又派出来了? “既是朝廷派遣,我东江镇自当尊敬。”毛文龙面色平淡,甚至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说起来,没派文官监军,也算不错了。” 敬而远之,就象对赵光那样。自己只是一协参将,平常和这个方正化打交道的,应该是陈继盛,不关自己的事。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也放松下来。 至于崇祯为何派亲信来监军,自然是对东江镇不放心,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大靖,维鸾。”毛文龙转向镇守金州的两员大将,和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郭大靖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请对方先说的手势,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还是末将先说吧!”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既是朝廷所派,那就高高供起,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正好,东江镇的困难处境,也让他耳闻目睹,再上奏朝廷,为东江镇多争取些粮饷。”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只要他不强加干涉军事指挥,供着就供着。或者,让他处理些政务,也无不可。至于让他为东江镇说话,但愿如此吧!” 见毛文龙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李维鸾躬身禀道:“末将与郭将军意见相同,只是担心这位监军太监是否贪财,是否能够吃苦?” 贿赂内官并不稀奇,毛文龙和宫中的宦官还有交结送礼呢! 所以,对于李维鸾的担心,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由陈副帅与其打交道,你们专心军务,不必管他。” 武将脾气暴躁,毛文龙担心发生冲突。同时,他也防着朝廷派人来挖墙角,在东江镇中拉揽将领。 “还有发行军票代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毛文龙扫视着众将,说道:“若是有人不喜军票,更喜银子,方正化带来了赏功银和犒赏之物,本帅便发银子也无妨。” 这话说出来,谁敢反对?已经定下的章程,全军都领军票,就你特殊,就你对军票没有信心? “军票和银子还不是一样能买粮食,还有其它商货?”李维鸾笑着说道:“末将去商铺看过,货物倒比以前更丰富。军票有两有文,比银子花起来更方便。” 孔有德笑着附和道:“俺不管别的,能买吃喝就成。” “不仅有吃喝,还有日用杂货。”郭大靖是始作俑者,对此知道得更加详细,“以后不仅从山东采购,还有天津,甚至是江南。反正,钱不愁没地方花,只怕不够花。” 毛文龙赞赏地看着郭大靖,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其实,军票发行后,购买量最大的便是粮食。 老百姓前脚拿到军票,后脚就会就按照限量全都换成粮食背家去。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心安。 当然,军票是按照以前粮食配给的量发放的,老百姓换完粮食,应该也没有了余钱。 而粮食之外的商品,最大的消费群体是军人。因为有军属的优待政策,他们的饷粮除了养家糊口外,还能剩下一些。 按照推算,秋后如果丰收,才会迎来一个消费的旺季。老百姓除了吃,还要穿,还要买日用品,最基本的针头线脑得有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亲纳妾,辞行 有了新制定的种收分成规定,老百姓手里也有了余粮,就不会太着急把军票花在粮食上,就有了消费的可能。 关键是在流通环节,老百姓种的粮食只有官方收购。可供销站把着商货,又不收粮食,你想买就得换成军票。 这样一圈的周折下来,军票作为东江镇内部的流通货币,也就在潜移默化中被军民们接受了。 军票把朝廷发的饷银替换出来,既能集中资金干大事,又对将士们有了交代。当然,也解决了部队扩充的限制。管朝廷额兵多少,我有军票,自己发饷。 “监军太监不会干涉军票的事情吧?”李维鸾突然把二者联系了起来,说道:“或者他上奏朝廷,让朝廷反对?” 反对无效! 郭大靖笑了笑,对李维鸾说道:“发行军票是解决东江镇的困难,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若反对或干涉,便请他上奏朝廷,先把欠的粮饷补上,并给东江镇发放与关宁军相同的粮饷。” “没错。”孔有德嚷嚷道:“论战功,论斩获,东江镇哪里比关宁军差了,凭什么东江镇发一半饷银,关宁军那帮只会守城的家伙,却能拿全饷?” “咱们东江军是后娘养的吗?”又有将领气愤地抱怨,“凭什么不拿咱们当人?” 毛文龙拍了下桌子,及时地制止了将领们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气愤。 “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情,自有本帅和陈副帅与朝廷分辩。”毛文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日后本帅不能听到有人对朝廷口出怨忿之语。” 陈继盛在旁转圜缓解着气氛,微笑着说道:“咱们东江镇已经度过了难关,境况会越来越好。朝廷或有不公,但也有苦衷。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西北又闹灾,财政也是一时不敷。” 怨忿早已种在心底,不断地积累,终究会有爆发的那么一天。 而郭大靖的原则是“你不仁我不义”,对朝廷如此,对皇帝也是一样。 按照孟子所说的,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加上他的后世思维和心理,对于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要说最藐视朝廷和皇帝的,他可排在第一位。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明日成亲,毛帅、陈副帅及诸位袍泽不醉不归。某后天便启程回部队,可不愿与方公公打交道。”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笑骂道:“他来得没那么快,把你吓得落荒而逃,也不考虑下新妇的感受。” “洞房花烛夜呢,第二天你的腿不软,还骑得了马?”孔有德坏笑着打趣,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也骤然松缓下来。 毛文龙待众人笑声稍停,开口说道:“本帅便晚走几日,迎接了朝廷钦使,见见这位监军太监。你们各忙各的,倒不用太放在心上。” “至于大靖提议的扩军,本帅同意了。”毛文龙继续说道:“战时为兵,平时为民,以四分之一的数量进行轮换。金州初建,各项工作千头万绪,军民齐心协力,才能更快更好。” 军票的发行为扩军创造了条件,作战中缴获的盔甲兵器,也使扩军能够尽快完成。 但有一条,全脱产的军队势必增加物资供应的负担。所以,才有亦兵亦民的轮换制度。 紧张的春耕过后,还有兴修水利、营造房屋、修整道路等工作。 按照扩军计划,驻防金州的部队将达到两万四千,四分之一也就是六千,将全部投入到建设中去。 军议完毕,众将散去,毛文龙和陈继盛也看到了众人的反应,多少都放下心来。 朝廷派监军太监的目的昭然若揭,监视东江镇,或者还有拉揽分化的意思。毛文龙相信自己在东江镇的威望,但也不得不防。 “象大靖说的,高高供着。”陈继盛说道:“军队上的事情不让他管,要是想管政务,就分给他一部分。” “监军太监,自然是要插手军事的。”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便照皮岛的监军太监例,大事咱们作主,小事由他去。” 陈继盛点了点头,揣测着朝廷的意图,不好判断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是否转变。 显然,通过减半发放军饷这件事,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尽管东江镇又获得了大捷。 朝中无人哪!陈继盛心中叹息。 朝堂再被文官集团把持,东江镇的境况便很难得到改变。至少,相对于辽西的关宁军,朝廷和皇帝更重视他们。 ………………. 早晨的阳光洒进屋内,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屋内温度上升,也弥漫出浓烈的暧昧气息。 郭大靖和藤野英依偎在一起,激情过后谁都不想起来,还在细语呢喃。 “明天咱就走,大连那边的宅院正在盖着呢,你想要什么格局,现在指点还不晚。”郭大靖捻着姑娘的耳垂,“工坊那边,我也得去安排,尽快开工。” 监军太监什么时候来,毛文龙其实也不准确知道。郭大靖先行避开,既省得左右施礼,又能让毛文龙放心,他没有巴结朝廷的心思。 藤野英用指尖在男人的胸口划着圈,柔声道:“你在大连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我。等去了军队,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以前随军,可以看作是医护人员或军队文书。但成亲之后,就形同携带家眷了,郭大靖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产生这样的议论。 “好,多陪你。”郭大靖侧脸在姑娘额头轻吻了一下,笑着说道:“就是到了部队,离得也不算远,一天多的路程,说回来就回来了。” “与林家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我恐怕没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赚的钱呢,花在东江镇军民身上,你也别吝啬。” “知道。”藤野英把脸在郭大靖身上轻轻蹭着,说道:“你看我是贪财的人嘛?” “不过——”藤野英抬起半边身子,春光入眼,郭大靖忍不住就伸过手去。 藤野英娇笑着,也不反抗,“那些诗词却是绝妙的,能流传千古。” “不仅能流传千古,还能卖上大价钱呢!”郭大靖坏笑道:“也不用烧制在瓷器上,麻烦。光卖后半阙,几千上万两银子,也有冤大头会买。” 为博美人欢心,肯一掷千金者,自古以来就不缺。 明朝中后期,奢糜之风愈盛,士大夫和富豪们吃喝穿戴、消遣享受的花费,在现代人看来,也要瞠目结舌。 据史载:秦淮八艳里有名的大牌陈圆圆,凡侍一宴须花费五金,为度一曲者可亦如之。 走马王孙、坠鞭公子、趋之若鹜、有车马盈门之势。即是词人墨客,以诗词题赠沅姬、亦更仆难数、国丈田畹、千金购之! 买断陈圆圆的是崇祯的岳父,在价格上肯定是打了折扣的。 参照十九岁的董小宛赎身银为三千两,按照每两银子折合为六七百人民币的话,董小宛赎身钱应该是在两百万人民币左右。 还有“水太凉”的东林领袖钱谦益,赋闲在家还不消停,迎娶秦淮名妓柳如是,并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 有钱的是真有钱,也真会享受,穷得冻饿而死的却是更多。这就是明朝中后期的畸形扭曲的社会状况,所谓“富家一席,贫家三年”。 象“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的词名,在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肯定争相传唱,达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程度。 那些为捧名妓花个几百上千两银子眼都不眨的傻吊,为了求得下阙讨美人的欢心,又岂会吝啬? 一首诗词卖它上千两银子,比银镜都暴利。郭大靖每想到此,都有去江南凭着满肚子诗书流连花丛的冲动。 算了,算了,咱是大英雄、大丈夫,志在天下,岂是红粉骷髅能够迷惑的? “那些诗词你是无主的?”藤野英脸上泛起了红晕,又腻在了郭大靖身上,“那都署我的名字行不?” “随便。”郭大靖满不在乎,只要不写他的名字就成,但还是委婉地建议道:“最好用化名,别弄得烟花之地都知道你的大名。” 藤野英娇笑着,抱紧了自己的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以及那浓得能让自己沉醉的幸福。 郭大靖轻轻抚着嫩滑的肌肤,心情也是轻松和愉悦的。对他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昨天的成亲仪式很简单,也没有接来接去的繁琐,就是拜堂,再就是敬酒谢客,倒也热闹得很。 对于藤野英,这已经能让她特别满意。穿上了大红嫁衣,又有大帅、副帅亲来主持,纳妾有这样的排场,还不全是自家男人的脸面。 郭大靖也觉得了了心事,若是阿秀在,就有些左右为难。若要顾及阿秀,就要委屈藤野英;若要让藤野英满意,可能就会让阿秀尴尬。 现在这样最好,等到接来阿秀,以藤野英的会来事儿,以及阿秀的温顺性子,想必二人也能处得不错。 家和万事兴! 郭大靖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也知道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亲人的命运,其实也与自己的奋斗联系紧密。 在历史的大潮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神州沦丧、遍地腥膻时,也没人能有安静祥和的生活。 当汉奸,当顺民,都是郭大靖绝对不能接受的。那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改变这个历史,拼出一个新天地。 新婚的第一天下午,郭大靖便赶去向毛文龙、陈继盛辞行。明天一早,他便要启程赶往大连,也省得再耽误时间。 “这么急?”毛文龙有些惊讶,但听郭大靖已作出决定,便也不再多挽留,而是示意他坐下。 陈继盛也显得有些意外,没想到郭大靖所说的并不是玩笑。 “金州是收复了,防线也基本建好,尽管建虏在夏季发动攻势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不防。”毛文龙缓缓说道:“你和李维鸾是东江镇的两员大将,在金州要精诚团结,好好辅佐陈副帅,把金州建成不拔之基。” 郭大靖微微躬身,说道:“末将记下了,请大帅尽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有意在夏季展开行动,疲惫并消耗建虏,可选好了目标。若是需要本部配合,也不要客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还未最后确定,要根据建虏的防守情况择虚而入,但还是希望能发挥我军水师之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那便从长计议,不急着发动。本部这边呢,将依托鸭绿江,着力在宽甸地区拓展。本帅担心,在金州需要支援时,会力有未逮。” 宽甸六堡是李成梁主政辽东时兴建,目的是“夺虎穴以为内地之藩篱,据羊肠以塞东胡(女真诸部)之孔道”。 但在李成梁晚年时,他又宽奠六堡之地孤悬难守,向明朝廷建议放弃,之后迁徙六堡居民回辽东腹地。 从历史发展上来看,李成梁舍弃六堡之地,可谓是一大失策。 后果不仅使得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安然得到这片沃土,六堡呼应朝鲜、南制女真的地利优势也荡然无存,辽东藩篱尽撤。 现在,毛文龙要在宽甸地区拓展,并不是象金州这样投入重兵加以稳固占领。而是在失去朝鲜基地后,重新在辽东地区对建虏造成威胁。 说白了,那就是发挥水师的优势,倚仗鸭绿江的水道之利,在宽甸地区展开游击战,以少量部队在辽东夺得一个桥头堡。 宽甸地区处于镇江以北,而建虏在镇江驻有重兵,扼制并防范皮岛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避开镇江,在其侧后展开行动,也是毛文龙不得已而为之的作战策略。 郭大靖把目光移注到桌案的地图上,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大帅,镇江守敌有三千吧?若能围而歼之,辽东的战略形势是不是更好一些?” 毛文龙目光闪了一下,捋着胡须没有马上回答。 陈继盛在旁开口解释道:“要攻打镇江,殊为不易。建虏乃是骑兵,行动极速,我军一经登陆,便要遭其强力突袭……” 镇江堡扼守鸭绿江入海口,离江海很近,东江军要登陆的话,不仅没有纵深,建虏也会很快探悉,并倚仗骑兵的优势进行强力攻袭。 这还是攻打镇江堡的困难之一,东江军的攻坚能力也并不强大,三千建虏倚城防御,不出动数倍的兵力,并付出惨重代价,难以攻取。 况且,镇江堡、凤城、秀岩、海州是建虏在陆地上的防线。攻打镇江堡,还要阻击凤城来援的敌人,以东江军的实力,是相当危险的。 郭大靖并不是对这些情况全不了解,他有他的战术打法和行动计划。尽管还比较粗率,但还是指点着地图,给毛文龙和陈继盛讲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让毛文龙和陈继盛知道有这么个计划。是否可行,或者是需要哪些准备,进行哪些完善修改,早做早好。 “本帅听说你手不释卷,这很好。”毛文龙不掩赞赏地夸奖着,“连却月大阵都知道了,这书没白读。” 陈继盛连连点头,赞道:“大靖的想法很好,但真要如此作战,还需要仔细勘察沿江地形,并做很多的准备。” 郭大靖说道:“末将的想法粗疏,也知道要如此作战的话,必须事先演练熟习。讲出来只供参考,还请毛帅和陈副帅多多指正。” “你有意在其它地方实施类似的作战?”毛文龙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好吧,待本帅仔细思虑,再看如何完善。” 郭大靖也知道这样的新战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掌握并运用的,但提出设想,集思广益,也总会完善起来,并有用于实战的那一天。 水师一直是郭大靖寄予厚望的打击力量,特别是增加了数量不少的火炮。如果再训练出一批海军陆战队,对建虏的威胁就更大。 别以为退到内陆就安全了,辽东的河流纵横,辽河、太子河、浑河都可行船,能直捣辽阳、沈阳。 当然,航道也不是一路坦途,需要勘测探索,选择适合的船只,更要提防来自岸上的阻截和攻击。 可如果能显示出水路攻袭的可能,就能牵制住建虏很大的精力,使其有顾忌,要防范。 就象这次金州作战的迂回抄袭,建虏吃了大亏,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防,不敢长驱直入。 郭大靖话已说完,见毛文龙和陈继盛没有其他事情,便起身告辞。 现在时间很重要,郭大靖不仅要加强军队,还要提升武器装备,用领先的科技力量压倒凶悍野蛮的建虏。 再没有谁比郭大靖更清楚,东江镇处于困难时期,建虏的日子同样也很艰难。甚至于,建虏是正处于衰弱的谷底时期。 第二百二十八章 燧发枪改造 今年打击察哈尔部,抢到了不少人口和牲畜,勉强能支撑下去;明年就是大饥荒,逼得皇太极不得不军事冒险,绕道抄掠京畿。 没错,在郭大靖看来,抄掠京畿就是军事冒险,而不是什么高明的战略。 只不过,他幸运地成功了,而明朝的虚弱却就此暴露无遗。尝到了甜头后,建虏便有了数次突入关内,肆意地抢掠。 正因为有这样的分析判断,郭大靖才要全力准备,抓住这次明金战略形势转换的节点,给予建虏重创,扭转辽东的战局。 回到临时住所,藤野英便迎上来嘘寒问暖,拉着郭大靖坐下,品尝她的茶艺。 郭大靖来到室内,与藤野正见礼完毕,才坐下一起品茶聊天。 这批从山东淄博定制的瓷器,很多都是藤野英确定的花式,烧制出来的成品,也让她很满意,很喜欢。 藤野正喜欢茶道,也精选了一套茶具,想过平安雅适的田园生活。 女儿出嫁了,他也算了了心事,有这样的想法,郭大靖也理解。行军打仗是不用老丈人跟着了,便安排了个在后方训练士兵的工作。 “林家运来了精铁,我看着你倒不着急打造火枪,难道有别的想法?”藤野正有些疑惑地问道:“光从西夷手中购买,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并不是不着急,而是想打造新式的火枪。既然买到的火枪暂时够用,便先打造其它武器。” “新式火枪?”藤野正不知道怎么个新法,“有提高射速的改进之法?” 火枪的射速是硬伤,藤野正首先就想到这个。如果能够弥补或改善,火枪的威力又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郭大靖点了点头,比较自信地说道:“不仅能加快射速,还能提高射击的密度。如果成功,威力能增强一倍还多。” 火绳枪不仅有射速慢的缺陷,在使用时,火枪兵还要携带很长的火绳,通常会在身上缠绕。 这样的话,为了防止火绳误燃火药,火枪兵便要拉开间隔,也就意味着火力密度有所降低。 而燧发枪则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火枪兵可以站得很近,发射的铅弹也就更加密集。 同时,燧发枪还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下雨、刮风等气候对射击的影响。在夜间使用时,不使用明火,也更加地隐蔽。 而火绳枪改造燧发枪,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最难的则是弹性较大的钢片,能使燧石击打铁砧有足够的力度以迸发火花。 经过大半年的试验,屡经失败、屡次改进,广鹿岛工坊在郭大靖的不断指导,终于打造出了合格的弹性钢片。 尽管成品率还很低,且费时耗力,但弹性钢片需要的量也不大。 按照已存的数量,以及生产制造的速度,郭大靖已经有信心开始火枪改造,并争取在年底前完成。 按照郭大靖的计划,完成燧发枪的改造后,便是全力打造配备刺刀的轻火枪。因为,重火枪的数量在目前的兵力下,已经基本够用。 火枪加刺刀,最终淘汰长枪兵。部队中除了少量弩兵,以及保护重火枪兵的刀盾手外,将再无冷兵器。 藤野正对于郭大靖的自信,也不细问,轻轻颌首,微笑道:“能提高一倍的威力,岂不是凭空多了上万人马?” 虽然不是很贴切,但也可以这么说。 郭大靖接过藤野英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再一口干了。 “渴了吧?”藤野英才不管这合不合茶道礼仪,自家男人还不让喝水了,她殷勤地又奉上一碗。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好好的茶道氛围,就让这两人给破坏了。 藤野英不以为意,笑着对老爹说道:“到了大连,我让工匠给您盖一间最好的茶室。” 茶道很讲究场所,小到茶室,大到庭院,有条件的话,都力求布置周到。 显然,这话很让藤野正高兴,呵呵笑着说道:“那你就多辛苦点,茶具嘛,我自己挑选。” “我挑的您不喜欢?”藤野英噘了下嘴,说道:“这些茶具多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日本茶道相信喝茶是一件朴素的事情,其茶道具正如交友与生活,没有华丽的外表,却有着精湛低调的细心工艺。 藤野正轻轻摇头,说道:“正是因为太漂亮了,才与茶道有悖。你挑的应该是往江南销售的,而不是倭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首批样品的花色图案是比较丰富的,在倭国也未必就不受欢迎。岳父大人不是说过,倭国茶道也分流派的吗?” 藤野正缓缓说道:“尽管如此,但茶道的精髓是‘和敬清寂’,偏离太多,会让来宾取笑。” “清寂”是指冷峻、恬淡、闲寂的审美观;“和敬”表示对来宾的尊重。 整个茶会期间,从主客对话到杯箸放置都有严格规定,甚至点茶者伸哪只手、先迈哪只脚也有定式。正是定式不同,才使日本茶道分成了二十来个流派。 郭大靖不想争论这个,他喜欢率性而为。既然喜欢漂亮的瓷器,那就用呗,非要扯什么思想境界?! 反正,瓷器买卖,以及其它的生意,郭大靖都准备交给藤野英打理,只要不亏就成。 在军事上,郭大靖将投入绝大部分的精力,牢牢抓住改变历史的节点,撬动历史的车轮。 ………………. 有野心,也自认有能力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少。尽管很多人都是眼高手低,往往被现实狠狠毒打。 比如崇祯,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他根本就不行。也正是在他继位的前几年,昏招不断,在明金角力的关键时间段拉胯,造成了战略形势上的根本改变。 要知道,建虏虽然占据了差不多整个辽东,但生产水平低下、人口又少,与明国这个庞然大物相比,顶多算个割据政权。 而明国依靠体量的优势,也不需要在战场上击败建虏,只要将其牢牢封锁在辽东,就能使后金在经济崩溃中一蹶不振,甚至是灭亡。 但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竟然要在短期内消灭建虏、平定辽东,完成其爷爷、父亲、兄长都未完成的事业。 也正是他的急于求成、脱离实际,才会被袁崇焕忽悠,使得辽东和大明的形势更加恶劣,再难振作。 在后世的历史研究中,有人作出过这样的判断:如果穿越在崇祯二年之前,或许还有机会挽救大明。反之,则回天乏术。 郭大靖对此不敢苟同,但也赞成其中的一些观点。 己巳之变确实是双方战略形势的重大转变,明朝之前对付建虏的手段和政策宣告瓦解,并永久性地失去了战略主动。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快两年,还能再准备一年多。 郭大靖把两枝燧发枪的样品摆在了桌子上,交代着工坊总管赵青山,“召集得力工匠,研究明白后,开始全力改造。” 回到大连的第二天,郭大靖便赶到了已经设置完成的工坊区。不管皮岛迁来的工匠如何,他已经任命赵青山为工坊总管。 任人唯亲是不可避免的,赵青山在专业技能上有所欠缺,但他忠诚、认真,郭大靖可以完全信任,并放心地委以重任。 这两枝燧发枪是在空间内改造的,使用的是工坊生产制造的钢片,效果达到了郭大靖的要求。 郭大靖不能什么事都揽在身上,空间内固然方便,但使工坊升级到军工厂,使工匠们掌握更高的技术,却是长远之计。 赵青山痛快地答应着,拎起桌上的酒瓶,转身而去。那是郭大靖送给他的喜酒,他也打心眼里为郭大靖高兴。 曾经的患难与共,这是难以磨灭的感情。看着郭大靖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是由衷的欣慰。 火枪改造、换装也是有计划的,先让工匠们熟练掌握,再看具体的产量对换防的部队进行安排。 换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对火枪兵进行适应性训练,对军官进行新战术打法的培训和演练。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换装武器后,部队的战力能得到肯定的提升。 林天生运来的精铁,解决了打造火枪的材料问题。 除了改造燧发火枪,郭大靖还要安排打造火枪的工作。这就不是火绳枪了,而是全新的燧发枪。 当然,新打造的燧发枪是轻型的,既能远程输出,还能够安上刺刀进行近战肉搏的。 建虏的重甲兵对轻火枪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可毕竟不是很多,只能在进攻时作为第一波的冲阵死兵使用。 而与东江军作战的大部分建虏所装备的甲胄,在有效射程内,并不足以抵挡轻火枪的杀伤。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建虏都是骑兵,要保证机动速度,怎么可能负重太多? 时间不大,赵青山便把十几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召集,赶来听候郭大靖的安排指示。 郭大靖拿过火枪,给工匠们讲解了一番改造的重点,以及相应的原理。 扳开夹着燧石片的击锤,再扣动板机,燧石片击打在引火孔旁边的击砧上,迸射的火花点燃引火药…… 动作和程序与火绳枪并无二致,只是燧石替换了火绳,并需要相当的力度,才能击打出火花。 “这与家里的打火差不多。”一个老工匠接过火枪,试着用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日常用的火石、火镰敲击取火,与这火枪是一样的原理。” 同样是撞击,确实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让工匠们能够这样理解的话,也更能掌握原理。 而在撞击式燧发火枪刚刚问世的时候,遭受到的阻力是人们担心迸射的火星不足以引燃火药。 但事实上,火绳枪也有瞎火的时候,因为火绳表面会结有一层燃烧剩下的灰烬,导致燃烧的部分无法充分接触。 所以,有经验的火枪手会在安装火绳时吹一下,就是吹掉上面的灰,保证发火率。 而按照历史上的数据,燧发枪的发火率在百分之七十五至八十之间,比火绳枪要低一点。 可在综合品质的考量中,无论是隐蔽性、射速、火力密集度等方面,燧发枪完胜火绳枪。 而且,郭大靖的样枪是把火砧与药池盖结合为一体的。当火砧处于待发状态时是盖着药池的,避免引燃的火药撒出来。 一个简单的结构,就能使火枪处于待发状态,不需要准备闷燃的绳子等繁琐的发射前动作。 同时,火绳枪改成燧发枪,也不复杂。历史上,当燧发枪迅速普及时,铁匠、钟表匠几乎全转行去干造枪的活计。 关键是有样枪,不管是联动的小零件,还是击砧、击锤等等,都能依葫芦画瓢马上就进行制造。最多就是手工打磨,需要多耗费时间和力气罢了。 啪,啪,啪! 工匠们围在一起,反复试验着新式火枪,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郭大靖也不催促,原理简单,有现成的样子进行仿制,对工匠们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的活计。 “大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马上就开工试制。”赵青山走过来,躬身对郭大靖禀告道:“开始可能有点慢,需要个熟练的过程。” 郭大靖点了点头,干咳一声,待众工匠安静下来,朗声说道:“某已请示毛帅,工匠的薪酬与士兵相同,每月七钱银子一斛米。创新发明、工作突出者,每月另有一两至五两银子的奖励。” 短暂的惊愣之后,便是哄的一声,工匠们被惊喜包围。 尽管郭大靖建议实施的诸项举措,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军户的待遇,但身分却依然是军户。 只要在籍上依然是军户,便使官面上能在征兵、征伕等方面继续方便进行。这也是战时机制的好处,郭大靖懂得轻重,哪里会轻易改变? 也就是说,整个东江镇的军民,依然是亦兵亦民,能够迅速动员起全部的力量。 工匠也是一样,隶于军户籍,做工也是为了养家糊口。郭大靖给他们提高待遇,并不改变身份,也是提高他们的工作热情。 内地的匠户制已经积弊重重,官府的管制盘剥,使得工匠以怠工、隐冒、逃亡等手段进行反抗,这也是导致明军武器装备质量低劣的主要原因。 郭大靖暂时也没有彻底改革的想法,在保持战时机制的前提下,只有提高工匠待遇,让他们工作得更认真卖力,家人生活得更好。 “多谢大人。” “小的谢过大人。” 工匠们缓醒过来,纷纷向郭大靖躬身施礼,让他又收了一波人心。 “不必多礼,这也是对你们辛苦工作的报偿。”郭大靖轻轻摆手,笑着说道:“等咱们东江镇收复更多的失地,你们与军人一样,也能领取土地,享受优惠政策。” 现实的好处给了,剩下的就是展望未来画大饼了。但郭大靖有这个信心,却不是信口开河地瞎许诺。 让每个人都有奔头,都有对未来的期望,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要激发出篷勃向上的生机和干劲儿。 郭大靖所做的,在当时也不算稀奇。但不同的是,他在尽全力实现。哪怕是分阶段的,哪怕只是一点一点的改变。 广鹿岛的军民,对此的感受是最深的。不到一年的经营,郭大靖已经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变,脸上多了笑容,碗里多了荤腥。 工匠们带着兴奋、激动和感谢的心情纷纷离去,郭大靖把赵青山单纯留了下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儿,称呼了一声“赵哥”。 皮岛本部和各岛的工匠,大部都迁至金州。人多乱,不排除有些自命不凡,或者以前是个小头头儿,就觉得了不起、不听摆弄的家伙。 郭大靖让赵青山担任火器工坊的主管,就要帮他树立起权威,让众人知道他和赵青山关系匪浅,也方便赵青山的管理监督。 众人离开之后,郭大靖亲手给赵青山倒了杯茶,笑着说道:“赵哥,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没想过找个女人,成个家?” 赵青山嘿嘿笑着,摆手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啥就干啥,俺觉得挺好。” “话不是这样讲。”郭大靖说道:“您才比我大几岁,怎么就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有个女人照顾,回家有热炕坐,有热饭吃,不用自己抱柴烧火地忙活,多好啊!” “这个——”赵青山不好意思生硬拒绝,敷衍道:“不着急,碰着合适的再说。”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那行,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青山起身欲走,郭大靖又伸手止住了他,交代道:“工坊里若有炸翅不服管的,你不用客气。我留下守卫工坊的士兵,会听你的吩咐。” 赵青山哈哈一笑,挺着胸膛自信无比,说道:“还用得着士兵?在某手中,还真没谁敢不服管的。” “那就好。日后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郭大靖起身相送,直送到屋外。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箭,京师耳目 不是闲着没事儿,象毛文龙和陈继盛那样,为了拉揽而说媒,郭大靖是真的想让赵青山能过上好日子。 在大连建房定居,原来的那些乡亲、邻居却在另一处村庄,不仅阿秀会适应一段时间,象赵青山等广鹿岛的工匠,也处在了相对陌生的环境。 一个大男人,在工坊劳作完毕,还要回家烧火取暖,生火做饭,想想就觉得累。 郭大靖坐在屋内,把将要投入研制的新武器的图纸加以完善,又想到了另一个改善工坊的措施。 一边干着手头的活儿,一边进行研制升级,郭大靖要最大限度地提高工坊的生产效率。 火枪的威力提升,会让东江军的战力上一个台阶。而火炮,号称“战争之神”,起到的作用更大。红夷大炮在旅顺堡防御战的作用,便可见一斑。 而抛石机虽然简单易造,可和红夷大炮一样,笨重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轻型的射程短,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以火药,或者其它推进剂为动力的火箭,以及制造起来并不复杂的臼炮,很自然就成了郭大靖的首选。 在明朝,火箭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抗倭名将戚爷爷就在军中大量装备火箭。箭长5尺以上,绑附火药筒,能远射300步,倭寇见之丧胆。 但在实用上,却远远不够。这或许是当时技术所限,或者是科技发展走了歪路。 象什么“神火飞鸦”、“震天雷炮”、“火龙出水”,名字又酷炫又威武,但实际效果却不敢恭维,甚至根本没有应用于实战。 要知道,火箭的结构比前膛火炮简单得多,制造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原理嘛,可以参照“窜天猴”。甚至于,形制也可以象窜天猴,加上飞行的平衡杆。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火箭之所以没有在明军中普遍使用,最可能的原因恐怕是推进药不够科学精确,使火箭的射程达不到要求。 所以,他对将要制造的火箭做了一些改进。主要由弹筒(内装推进药)、爆炸或燃烧弹头、尾翼这三部分组成,弹筒由铁皮卷制。 最关键的推进火药,郭大靖采用了白糖、硝石、硫磺按一定比例融成的混合物,这是后世业余火箭爱好者常用的推进剂。 还有另外一种规格的火箭,是用速燃的黑火药作推进剂,传统的升级改进,这比硝糖火箭更容易制造,但在射程上稍有欠缺。 除了火箭,郭大靖还计划着制造臼炮,也就是古代的迫击炮,后世的油桶炮。 当然,是很粗重的桶或缸,结构极为简单,制造也极为容易,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 因为臼炮的炮管厚度远超其他火炮,可以装填大量的发射药以提高射程。 因为简单和轻,臼炮也完全能够算得上是一种“轻便”的火炮,同时也是一种“便宜”的武器。 限于目前东江镇的财力和资源,郭大靖不得不考虑到技术水平的限制,以及成本的低廉。 火箭应该是可以马上开始进行研制的武器,臼炮,或者就称为迫击炮,则要等待林家与倭商的贸易结果。 硫磺、铜料是郭大靖迫切需要的原材料,是否能够采购到足够数量且相对便宜的,关系到军队的弹药是否充足,新武器的制造能否顺利进行。 资源哪,可惜朝廷基本上都给了辽西,对东江镇的防范和打压,竟是如此不近人情。 郭大靖很无奈,但却并不灰心丧气,依然在全力为明年的大转折做着准备。 其实,他未尝不知野战炮才是未来战场的主力,三五百斤,一匹马就能拉着跑的那种。 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太过领先是疯子。在东江军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并获胜之前,只能是倚坚防御,或是结阵防守。 亲兵进来禀告,工坊派人来询问郭大靖是在工坊用餐,还是回去。 郭大靖并没有太过犹豫,便决定在工坊吃顿食堂的饭,下午再召集相关的工匠,把火箭研制的工作交代下去。 赵青山之所以对建立家庭不太上心,一方面是丧亲的伤痛还未平复,另一方面则是工坊有食堂。 对于军器工坊的重视,使郭大靖舍得投入,基本上与军营中的伙食相差不大。供应最多的自然是鱼肉等海产品,偶尔还会有普通老百姓吃不上的鸭蛋鹅蛋。 自然,在食堂吃的话,就领不到该发的钱粮。有些拖家带口的工匠,为了节省,也只好回家吃粗饭。 一个人的话,确实不用考虑太多,吃光喝光也不用积攒。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和赵青山等人闲聊。 杂粮饭,海带和小虾煮的汤,还有切好的小咸菜。不丰盛,但管饱,从营养角度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这样的伙食,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发行军票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郭大靖随手掏出几张,放到桌上,说道:“郭某的军饷,已经拿到手了。” 赵青山连连点头,说道:“大家都听说了,可还没拿到。我觉得吧,只要能买粮买东西,都是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光是粮食,其他商货,也一样能用军票购买,和银子是一样的,花起来还很方便。” “而且,以后这军票也是唯一流通的货币。比如这食堂,就要收取军票。按照涨上来的工钱,就是全在食堂吃,每月也会有所结余,可以买些别的东西。” 赵青山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那赶情是好,俺就能买酒喝了。” 可能还会有人不免疑虑,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无关大局。军户嘛,哪里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郭大靖的这番解释,并拿出了自己的军票,也应该会起到作用。 不患贫而患不均,他的官职已经是老百姓仰望不及的存在,都领了军票,谁还敢有公开的怨言和反对? 而为了减轻初期运粮到金州各地的负担,老百姓买粮也是有限制的,每月购粮五次,总数不得超过之前配给的数量。 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有的地方运到的粮食少,如果老百姓拿到军票便全换成粮食,导致挤兑,甚至是无粮可售,而造成人心惶惶,损害军票的信用。 万事开头难,发行军票也是如此,很多细节都要考虑到,绝不是把军票发下去就完事大吉。 当然,挺过两三个月,老百姓能稳下心来,认同了军票的价值,这项改革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出于封建的上下尊卑思想,毛文龙和陈继盛显然没有太过担心。都是军户,还不是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哪怕是闹饥荒,也没有作乱的可能。 郭大靖不喜欢这样的传统,这样的思维和作法,甚至是非常的厌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又是如何的高高在上,说出如此无耻至极的话。 所以,对于士兵,对于百姓,他都尽力做到最好。最重要的,他在言行举止上,很自然地表示出和蔼态度和平等尊重。 比如在一张大桌上吃饭,这在工坊并不是第一次。广鹿岛的老人都习以为常,新到的工匠却十分惊诧。 解释和说明还是需要的,郭大靖觉得自己应该尽到责任。只是举手之劳的几句话,哪怕没有丝毫作用呢,他又能亏什么? 其实,有没有作用,郭大靖也是知道的。 就象那些被他记住并叫出名字的小兵,还有那些经过他医治的伤员,甚至是随他征战过的战士,对他的态度如何,难道还看不出来? 以心换心,郭大靖一直相信这句话。 而不懂或不知道这句话的,比如崇祯,结局是众叛亲离。 毫无架子地与工匠们吃完午饭,郭大靖口中又多了数个“老张”、“老李”、“老王”,让几个老工匠乐得老脸上的皱纹更多。 吃过午饭,郭大靖便召来了几名工匠,其中就有擅做烟花的,把“蹿天猴”原理的火箭图纸讲解了一番,并把硝糖的制作办法和样品拿了出来。 “白糖能替代木炭?”有工匠惊讶地提出了疑问。 白糖、硝石、硫磺,这是硝糖的配方,与黑火药的比较相似,工匠产生疑问也很正常。 郭大靖认为硝糖既能做推进剂,也能够做爆炸药,但现在并不需要。至于白糖和木炭的区别,他也说不太清楚。 反正,不光是糖粉能爆炸,面粉也能,只不过需要的环境比较难得,比较苛刻而已。 “这不是重点。”郭大靖避重就轻,淡淡地说道:“两种推进药的火箭,你们能造出哪种,都是功劳。当然,要达到某设定的标准。” 射程是第一位的,郭大靖定下了一里半的最低要求。 火箭的准确性不用太过考虑,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有效射程。蹿天猴还能飞出几十米呢。火箭的最大距离一里半,也就不算过分。 当然,射程是越远越好,可火箭的大小重量,也不能太过夸张。 爆炸头部装填黑火药一斤,火箭总重量不超过三十斤,长度不超过一米五,一个人就能装填。 发射装置是一个带支撑架子的铁筒,主要是使火箭能够按照预定方向飞行;架子能够进行简单的高低调整,也就是火箭的发射角度…… 具体的参数都列出来了,除了射程,基本都是上限,只要不超过,就算合格。合格还不是最后的定型,还要郭大靖进行最后的指点和调整。 即便是自己有这个能力,郭大靖也很少做到事必躬亲。不是怕累、怕辛苦,而是想培养出更多的技术人才。 连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设计制造出来的就是最佳的,让工匠们在研制过程中有所感悟,甚至是灵光一闪,搞出更厉害的,岂不是更好? 除了对硝糖的作用表示惊讶和怀疑外,工匠们对于火箭的制造倒没有太多的畏难。 就这,蹿天猴的放大版嘛,除了平衡杆换成了比较新鲜的尾翼,根本没什么区别。 商议结束,郭大靖也不多呆,带着几个亲兵离开工坊,返回了临时的住处。 藤野英父女正在指挥建造宅院,至少还要过上三五天才能完工。郭大靖也趁此时间,赶忙把各项工作安排好。 军工生产是最重要的,港口的扩建也开始进行,还有就是安排眼线,作长远的打算。 刘兴祚忙着扩充骑兵、加紧训练,把他掌握的谍子都交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便把自己的旧识周庆、何贵忠、李海东三人召来,负责谍报工作。 而作为向外扩展谍报战线的第一步,郭大靖便选定了天津和京师,决定先在这两地设立情报站。 准确地说,天津和京师并不是第一个,在山东的登莱和青岛,郭大靖已经布置了据点,安排了人手。 当然,以搜集情报和散播舆论为主要目的的情报站,天津和北京是开了先河。 郭大靖所要建立的情报网,与东江镇的有所重叠,或者说是投机取巧地借力。但又将比东江镇的功能更多,延伸的触角更长。 “别李大哥、何大哥地叫,你现在已经是参将啦!”李海东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虽然在数落着郭大靖,“天津交给李某,京师就让老何经营。” 何贵忠连连点头,附和着李海东,“对,对,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得有个上下高低。知道你的脾气禀性,也没因为你升官就生份。可俺们得有这个自觉,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郭大靖无奈地嘿然一笑,说道:“那就叫老李、老何、老周,在外面的话,再正经一点。” 这下大家算是满意了,又开始商议起设情报站的事情。派耳目,打探消息,这都不算什么新鲜的工作,尽管几人还不清楚郭大靖的长远所图。 “经营个商铺,最好是能接触到很多人的那种。”郭大靖说道:“先立住脚,也不用急着打探消息,咱们着眼长远。” 何贵忠说道:“咱们东江镇就有辽东特产……” 郭大靖马上摆手道:“不要和辽东扯上关系,这是为了安全。” 李海东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不明白郭大靖的用意,但还是转换了思路,说道:“那也容易,随便支个买卖,只要不亏钱就成。” “我这边呢,你不用担心。”何贵忠很自信地挺起胸,说道:“干买卖是老本行,就看买卖多大,能赚多少钱了。” 郭大靖把两个包袱推给李海东和何贵忠,说道:“每人先拿二百两,把家眷也带上,在外面也有人照顾。” 二百两绝对是笔大财富,明朝中后期,普通百姓一个月能赚一两左右的银子,在北京买一间瓦房,一百两也够了。 “这——”李海东和何贵忠没想到会领到这么多银子,面面相觑,现出惊诧的神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尽快在天津和京师落脚,建立起联络线,是你们最紧要的工作。” 说着,他转向周庆,“老周,训练谍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周庆颇为自信地说道:“再说,往内地派的谍子,不过是捎个书信啥的,没啥危险。” 说到书信,郭大靖不由得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书信联络的话,不是很保险。某想到了几个加密的法子,咱们好好商议一下,确定下来。” 古代和现代都有加密的办法,郭大靖也不想弄得多复杂,和几个人商议了一番,确定了比较简单的一种。 工作都交代完,郭大靖心情不错,闲聊着竟然帮李海东和何贵忠想着经营的路子。 “涮羊肉不错,烤肉串也挺好,还有铁板烧,都不是很复杂,改天我请你们,顺便演示一下。”郭大靖说着嘴中生津,也馋了。 烤得滋滋冒油,加上辣椒面儿,再弄点孜然,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一招鲜,吃遍天。 甭管郭大靖搞出来的是不是四不象,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吃法,他先拿出来,那就是标准,那就是正宗。 “郭兄弟要请客,可得提前通知一声。”周庆笑着打趣道:“俺就少吃几顿,等着吃你说的那些美味。” “没问题。”郭大靖笑着说道:“让某先准备准备,主要是这个涮烤的器具,得让工坊打造,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东江镇再困难,作为高级军官,仅次于两位主帅的参将,吃顿羊肉还不算困难。 何况,郭大靖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偶尔奢侈一下,也不算过分,权当给几位好兄弟饯行了。 至于是不是依靠什么涮羊肉或烤肉串设店赚钱,郭大靖并不如何在意,也只是好事儿来提醒建议。 铜火锅、铁板烧,制作起来很简单,吃起来也不麻烦,比请个大厨、采办诸多食材,可要容易得多,成本也更低。 虽然嘴上对李海东和何贵财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但郭大靖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在他看来,最好是饭馆或茶馆,既能从市井食客中听到消息,又能请个说书的,把东江镇的战绩和困难也宣传宣传。 当然,现在提这要求,对李海东与何贵财会有压力。所以,郭大靖才说得轻松,让他们先落脚,再看具体的情况。 …………….. 第二百三十章 心得感悟,感同身受 海边养鸭鹅,陆地养羊和兔子,充分利用大自然的馈赠,尽量不耗费粮食,来改善军民的生活水平。 当吴九成从山东采购了一批鸭鹅、牛羊,乘船返回大连湾时,还顺路带来了崔孝一的海船。 其实,郭大靖也估摸着朝鲜那边快来人了。收复金州、大败建虏的消息传过去,总会有些反应的。 “以后就在此停靠登岸?”崔孝一没想到郭大靖碰巧就在这里,得到消息还亲自来迎,“郭将军要长驻此地?” 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崔兄来得巧,郭某的新家虽在此地,但有军队要带,却也不能长呆在此。当然,郭某已经安排好接洽人,不会让崔兄感到不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拱手道:“郭将军再次大败建虏,斩首数千,崔某代林大人前来恭贺。” “这可不是郭某一个人的功劳。”郭大靖挥鞭一指,说道:“那里是新建好的馆驿,只接待郭某指定的客人。” 特殊对待,彰显了郭大靖的重视,也能让崔孝一等人放心,不会轻易走漏风声。 “便是崔兄不来,郭某也要派人联络。”郭大靖在馆驿前下马,引着崔孝一等人进到厅内落座,开门见山地通报情况。 两门红夷大炮,三百枝重火枪,十几架望远镜,是郭大靖送给崔孝一,或者说是林庆业的礼物。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是要与朝鲜方面进行交换的。 而这些,都是请示毛文龙后,得到允许同意的。除了从朝鲜得到物资供应外,毛文龙也希望朝鲜的亲明人士能够对建虏构成威胁。 即便不能构成威胁,只要倾向于大明,不与东江镇敌对,把那些逃至朝鲜的剃头辽民偷送给东江镇,也能让毛文龙感到满意。 当然, “经此一战,朝鲜义士们表现都非常突出,贵方派来的工匠也基本掌握了打造重火枪、改造火药的技术,回到国内,对贵国的军力,林大人的义州防御,会有很大的帮助。” 崔孝一看过清单,交给旁人传阅,给郭大靖使了个眼色。郭大靖心领神会,纷纷起身,来到一处静室。 “崔某行将去济州岛赴任,日后与郭将军的联络,逃人及武器物资的运输,转由金念良负责。”崔孝一给郭大靖作着介绍。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金兄也是熟人,言语一声便成,何必如何郑重地介绍。” 金念良笑道:“郑重些好。郭将军的身份不同,这样才显得礼貌。” “见外了。”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崔兄去济州岛主政,可是喜事一件。在那里练兵、打造武器,应该是更加方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说道:“济州岛只有两县,人口亦少,消息比较闭塞,确实比较方便。”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左议政沈器远沈大人,亲明厌虏,给予林大人很大的帮助。崔某能去济州岛,他也甚是出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维护住与沈大人的关系,保持住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很是重要。不知,东江镇这边能够帮到什么?” 崔孝一笑着说道:“郭将军已经给予了最好的帮助,林大人,沈大人,以及我等,都感激莫名。” 沈器远虽然是仁祖反正的功臣,并受到仁祖的信重,但反正前便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但因其他人反对而作罢,反正之后又主张奉仁祖为上王,立世子(昭显世子)继位,又未果。 仁祖在建虏攻朝后投降,沈器远认为这“得罪天下”,于是重新萌生推翻仁祖、“废昏立明”之意。 为此,沈器远对内开始结交亲明派官员及中下级武官,欲利用这些力量来举事,对外则计划联络东江镇,并借此得到明廷的支持。 当然,郭大靖和崔孝一现在都不知道沈器远要谋反,只知道他亲明厌金,并为主战派林庆业等官员提供帮助。 沈器远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计划,还要隐蔽发展势力,静待时机。 而红夷大炮、重火枪,再加上经历过战斗有了作战经验的朝鲜义士,以及学到了打造技术的朝鲜工匠,崔孝一认为这就已经足以报答沈器远了。 要军官有军官,要工匠有工匠,林庆业禀承沈器远的意思,发展武备,训练并加强军队,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障碍。 同样,崔孝一主政济州岛,也能够练兵造器,打造出一支能够保家卫国、抵抗建虏的军队。 郭大靖可以预料,崔孝一将把不少英勇抗击过建虏的朝鲜义兵迁到济州岛,成为他所部的骨干。 要知道,建虏退去后,这些为了保家卫国不惜流血牺牲的义兵,境遇并不是很好。甚至于,仁祖和一些文官想把他们迁往内地安置,形同囚禁和流放。 如果不是林庆业周旋保全,没有崔孝一的奔走,朝鲜义兵早就成了历史名词,无声无息地消散湮灭了。 郭大靖接过崔孝一递过来的清单,迅速浏览,脸上绽出欢喜的笑容,“竟然送来了一千枝火枪,真是令郭某喜出望外。” 崔孝一却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只有四百多枝是新打造的,其余则是搜罗的旧枪。郭将军这般说,着实令崔某惭愧。” 朝鲜毕竟是一个国家,人力和物力不是东江镇能比的,打造的新枪肯定不止四百。 但人家也有军队要装备,林庆业能拼凑出这样的数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崔兄不必如此。东江镇能得到朝鲜方面的大力相助,才能击败建虏,收复金州。”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说道:“崔兄暂时多住几日,召回军中的朝鲜义士,以及工坊的朝鲜工匠,还需要些时间。另外,可能会有惊喜送给崔兄。” “郭将军既说惊喜,崔某是深信不疑。”崔孝一笑着说道:“此次送来了几十名朝鲜义士,要在郭将军麾下锻炼,又给郭将军添麻烦了。” 类似于“留学深造”,林庆业和崔孝一显然是尝到了甜头。通过在东江镇的实战学习,培养出能够并敢于同建虏厮杀的骨干力量。 “这是信得过郭某,又如何说是麻烦?”郭大靖爽快地答应着,又把林天生要去对马岛与倭人交易的事情讲了出来。 济州岛位于东海、朝鲜半岛的南端,算得上是扼朝鲜海峡的门户,夹在日本与朝鲜半岛之间,自古地理位置就十分重要。 林家商船从旅顺前往对马岛,或是釜山,沿路海途可以把皮岛、济州岛作为中继港口。 同时,郭大靖也提到了倭国的硫磺和铜料,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朝鲜也应该需要。 “以商养军,以商强军。”崔孝一对郭大靖的建议甚是赞同,但却不禁发出抱怨,“强军卫国,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却要偷偷摸摸,更得不到朝廷的全力支持,真是令人无奈。” 金念良在旁叹息道:“便是加强义州城防,构筑白马山防线,朝堂上的官员便颇多攻讦,唯恐激怒建虏。难道不修武备,任人宰割,便能国泰民安?”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崔兄、金兄想必也了解东江镇的情况,我们两方很有相似的地方。明明在保家卫国,却形同孤军奋战。内有公卿,外有强敌。不说全力支持,反倒是掣肘和迫害从没断过。每想至此,就令人怨忿难平。” “大明朝廷断绝粮饷的事情,崔某略有耳闻。”崔孝一有些疑惑地问道:“新皇登基,事务繁杂,又要铲除阉党,只是一时之困。难道,现在还未恢复?” 郭大靖冷笑一声,说道:“本月才恢复,却是半饷。若不是东江镇自想办法才渡过难关,现在恐怕已是饿殍遍地了。” 崔孝一张了张嘴,和金念良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好再接着说下去。 郭大靖也不再对朝廷发抱怨,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等心中,纵然有再多怨忿,也要为国而战,为百姓而战,而不是那些公卿。” 说着,郭大靖转过身,避开二人的目光,从空间内取出一本薄册子,转身递给崔孝一,说道:“这是郭某与建虏历次作战的大致经过,还有些感悟和心得,勉强可作为参考。” 崔孝一赶忙双手接过,说道:“郭大人的心得感悟,定然精僻,对我军日后作战,大有禆益。” 郭大靖呵呵笑着,谦逊道:“崔兄过奖了。” 私密话讲过,郭大靖和崔孝一、金念良又回到厅内,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郭大靖安置完毕,便起身告辞。 在官方层面,已经不能达成共同对抗建虏的协议。甚至于,朝鲜王室畏惧建虏,对下面主战派有所压制,还对东江镇持敌对或抗拒的态度。 但与朝鲜的主战派进行合作,依然是可取的策略。不仅是能得到物资,还因为痛恨建虏的朝鲜人也不在少数。 在郭大靖看来,朝廷代表不了国家,皇帝更不行。尽管在封建社会,家天下是传统,是人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而郭大靖便是要打破这个固有认知,正如他所说的,他在为国而战,为苦难的辽民而战,将来还要为大明的百姓而战。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郭大靖才不觉得憋屈,才会全力以赴,自己的钱财花起来也毫不吝啬。 说白了,郭大靖也在为自己和亲人、朋友奋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建虏若窃据天下,他还能躲到老鼠洞里独善其身? ……………… 油灯发出并不明亮的光,已是夜深,崔孝一却未入睡,还在阅看着郭大靖所谓的心得感悟。 郭大靖介绍的简单,也确实记录了几次主要作战的经过。尽管都是他率军获胜的战例,但后面的总结中,依然有不少反思,不是吹嘘和骄傲。 即便是胜利,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也有要吸取的经验或教训。每次作战之后,郭大靖都要召集军官们进行总结,进行自查自省。 在郭大靖看来,这种机制是可取的,也是被证明是效果明显的,能够让军官们成长得更快,更有头脑。 但对于崔孝一来说,上面的总结和反思,以及对敌我双方的分析,却是如醍醐灌顶,令人振奋,发人深醒。 一般只有失败后的吸取教训,打胜后却还要查缺补漏、精益求精,在下一次作战中更加严密完善,就会更有胜算。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对于建虏的战术打法、排兵布阵,有着更加透彻的研究,在看似凶悍难敌的表象下,总能抓住敌人的弱点,并加以充分地利用。 “原来,旅顺防御战和小黑山阻击战是这样打的。”崔孝一不禁猛拍大腿,终于知道了此次大胜的全部经过。 “如果早有这样的准备,建虏岂能在我国攻城拔寨、长驱直入。”崔孝一既是痛悔,又是振奋,起身绕室急走。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林大人若从现在开始布置,顶多一年时间,义州、龙川、宣川、白马山防线也将成为阻挡建虏的坚城、要塞。” 崔孝一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坐在案前,拿纸提笔,沉吟良久,开始写出自己的心得和感悟。 “建虏之长,在于骑兵,在于野战,在于凶悍不畏死的近战肉搏;建虏之短,在于攻坚,在于不能持久,在于……” “楯车、重甲在前,弓箭在后压制,冲阵陷入混战,或使战阵动摇,再出动骑兵,或轻骑往来驰射,或重甲骑兵猛烈冲击……”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崔孝一的奋笔疾书。他皱了皱眉,飞快收起桌案上的文件,才前去开门。 敲门的竟是金念良,笑着说道:“崔兄,夜深不眠,却为何事?某见侍者送来茶水,便顺便来看看。” 崔孝一笑了笑,引金念良进来,关好房门,便把原因告诉金念良,并把那份小册子拿出来让他阅看。 金念良开始还看得很快,可后来却是越看越慢,脸上现出多变的表情,或颌首赞同,或摇头皱眉,或长出一口气般的如释重负。 “如何?”崔孝一给金念良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足以成为与建虏作战的指导教材吧?” 金念良猛地抬手,止住崔孝一的询问,“等我看完。旅顺堡防御和小黑山阻击战,至关重要。” 崔孝一理解,自己端起茶碗,慢慢呷吸着。 要说对朝鲜,或是对林庆业和他们,这两战确实最具有借鉴和参考意义。一个是倚坚防守,一个则是防守之后的反击,相辅相成。 根据朝鲜军队的情况,以及与辽东相邻地区的地形地势,依靠坚固城池迟滞或拖住敌人,再利用部队穿插到敌后,截断其运输补给线,应该是最可行的战术。 去年,建虏攻朝时,攻城拔寨异常轻松,除了城池不够坚固、武备松驰外,战术打法也很有问题。 象旅顺堡防御战,城下城下形成重叠火力,使得建虏根本没有攻城的机会,便已经损失惨重。 这其中固然有武器装备的因素,但东江军的作战理念,如何充分发挥火力,如何利用壕沟、木桩迟滞敌人,都是值得学习的经验。 而近战肉搏本来就是建虏所长,要想方设法避免。 无论是武技,还是悍勇,朝鲜军队既不如东江军,更比不上建虏,就更要加以注意,多加防范。 终于,金念良看完了小册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似在沉思,也似在消化读过的内容。 崔孝一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喝茶。他理解金念良强自平捺心绪,理解他的心中激动,刚才他也是一样。 这样的总结,这样的传授,都是用东江军将士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被实践证明是有效且成功的,是极为宝贵的。 “将来,这能让朝鲜人少死伤多少?”金念良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兴许就有你我的亲人和朋友。” 崔孝一端着的茶碗停在了半空,好半晌才沉声说道:“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无比宝贵。即便是那些军中的朝鲜人,也难有如此全面精僻的见解。” 尽管有不少朝鲜义士参与到了这两场战斗中,但高度、角度不同,思维方式更不一样,也难以总结归纳出如此精僻详细的结论。 虽然战斗的经过没有过多的笔墨渲染,但崔孝一和金念良似乎能从其中想象到两军交战厮杀的激烈和残酷。 箭矢如雨,炸弹巨响,铅弹瓢泼,刀枪染血……胜利来得并不容易。 “抄录两份,你在济州岛也是需要的。”金念良轻轻拍着册子,开口说道:“林大人那里更迫切一些,毕竟建虏的威胁只隔着鸭绿江。” 崔孝一点头赞成,说道:“只是林大人在义州有诸多不便,既有建虏的细作,又有朝堂公卿的掣肘。” 金念良叹了口气,没有上面的支持,偷偷摸摸地搞,难以放开手脚,确实令人无奈。他又与崔孝一商谈了片刻,才各自休息。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军太监方正化 限于古代的资讯传播速度,以及普遍的教育水平低下,消息或知识往往靠口口相传,甚至是捕风捉影的编造。 打了胜仗,别说老百姓不明究里,就连友军恐怕也不知道详情。有了什么新战术打法,同样也很难推广。 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习惯的问题,没人重视这个,也没人专门为此下过心思。 郭大靖却很注重这个,正如崔孝一和金念良所说的那样,将士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或是教训,不尽快让其他部队吸取,生命和鲜血岂不是白付出了? 由此带来的改变,也日渐显现出来。 从弩弓的大量制造和装备,到火枪战法的推广使用,以及地雷、抛石机等等的新武器,东江军在整体战力上都得到了提升。 对于朝鲜的亲明派,郭大靖也没有什么掩藏,几乎是没有保留地传授。 短期内朝鲜政局不会改变,他也不奢望朝鲜军队能与建虏主动作战,但对东江镇提供的帮助,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收留逃人,转运给东江镇。 况且,朝鲜国王虽然与后金结成了兄弟盟,但依然视大明为父子盟,并未做出太多的敌对举动。 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动,建虏还会对朝鲜发动一次进攻,以迫使朝鲜彻底臣服。 而到了那个时候,战力得到提升的朝鲜军队,主要还是林庆业和崔孝一所训练装备的人马,将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或者,亲明派的军队实力大涨,还会改变朝鲜的对外政策,使其重新成为遏制建虏的军事盟友。 当然,郭大靖并不知道他的行为对沈器远的影响,加快了他“废昏立明”的准备和行动。 第二天,郭大靖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并请金念良帮他一个忙。 “奴酋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取胜是没有问题的,肯定也会俘获大批蒙人、牲畜。” 郭大靖把清单递给崔孝一和金念良,说道:“朝鲜与后金有互市,我希望能从中交换到一批牛马羊。当然,如果能用银子买,就更好了。” 崔孝一和金念良乍听到这个消息,都愣怔和疑惑,怎么和敌人作交易?但转而一想,也猜到是价格问题,郭大靖想买到便宜的牲畜。 清单上罗列着拿来交换的商货:丝绸、白纸、酒水、花椒。 要说属于战略物资的,丝绸应该能算。白纸和酒水、花椒,就属于正常的商贸。 但这个与敌人交易的性质,显然还令崔、金二人有些顾虑,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为郭大靖感到担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无法依靠朝廷,郭大靖也只能采取危害最小的办法,来加快金州地区的建设,以及军队的扩充。 马匹能作为战马,也能组成辎重车队,使军队继续向骡马化迈进;牛能提高耕地效率,解放更多的人力以作他用。羊能吃肉,皮能做衣,羊毛也能纺线。 本来这些都应该向朝廷申领,但郭大靖不抱什么希望,而时间又不等人。从内地购买,又太贵了。 明朝后期,因为和蒙古诸部保持了和平,打开了贸易通道,可以从蒙古大量购买到便宜的马匹。最低的时候,连十两都不到。 现在,因为辽东战事的持续,从蒙古购马的渠道受到了一些阻碍,马匹的价格在京师已经涨到了二十两左右。牛呢,便宜一些,大概在十两上下。 当然,以前养马养牛是条件不具备,现在有了金州这么大的地盘,象牛羊之类,能有青草吃,放养即可。秋后呢,玉米秸杆和叶子又能顶上做饲料。 金念良眼珠一转,突然明白过来,给崔孝一使了个眼色,对郭大靖说道:“郭将军欲从朝鲜交换或购买牛羊牲畜,这没有问题。” 崔孝一也恍然大悟,这样变换一下说法,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把郭大靖完全摘除在外。 说白了,郭大靖是向他们购买马牛羊牲畜,才不会详细问货源出于何处。他们从建虏手中交换,再倒手交给郭大靖,郭大靖完全不知情嘛! 崔孝一笑着连连点头,仔细看着清单,以及马牛羊价钱的标准,缓缓说道:“以商货交换应该没有大问题,用银子买的话,恐怕不行。” 建虏缺银子嘛,答案是肯定不缺。四处劫掠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建虏只愁怎么花出去。 粮食、丝绸、棉布、铁器、硝磺等等,都是战略物资,明朝的封锁,使建虏很难买到。生活物资也是一样,象酒水、花椒之类。 而朝鲜的体量太小,也不富裕,互市之后能够稍微缓解建虏的物资匮乏,但缺口依然很大。 建虏与朝鲜贸易的物品主要以人参、貂皮为主,东珠、马匹牲畜次之。但朝鲜国小,人参、貂皮需求量不大。 有钱没处花,有人参、貂皮、东珠等好东西,又卖不出去。这也是建虏难以解决的困难,再加上小冰河期的恶劣气候,闹饥荒也就不足为奇。 “那就有劳二位了。”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也是被逼无奈。” “对了。”郭大靖突然想起一事,对崔孝一说道:“听说济州岛原来是养马之地?” 崔孝一点头道:“不错,在元朝时,确有牧马场。” 说着,他笑了起来,“崔某对郭将军所要组建的枪骑兵十分看好,到济州岛后,便准备建马场养马,郭将军若有意,便一起合作如何?” 聪明人,话一听就懂。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崔大人,郭某也买些马放在济州岛牧养。” 吃人家地盘上的草,养自己的马,郭大靖没办法,有些便宜厚着脸皮也得占。 但对崔孝一来说,却是感谢和报答。郭大靖那么无私的帮助,只帮着养些马,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郭大靖几乎把空间内存着的绸帛全都拿了出来。剩下的酒水、花椒、纸张等商货,则要去山东或他地采购,再送到与崔、金二人约定好的地方。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皇太极还未得胜回师,俘获的人口、牲畜更没运回来。 三人就一些细节商议妥当,崔孝一和金念良又向郭大靖请教了不少与建虏作战方面的问题,才告辞分别。 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心换心,也会得到好报。 郭大靖禀持着自己的做人原则,确实收获了很多人的好感,也比较牢固地在东江镇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表面上不骄不狂,但郭大靖还不是懦弱,只是比较低调随和,可若要触到他的逆鳞,他也不憧用狠辣和强硬来回击。 最清楚明白这一点的,恐怕要属曾派到广鹿岛监军的赵光,以及锦衣卫小旗官蒋宝和、沈宗贵了。 如今这两位正恭恭敬敬地立在新任金州监军太监方正化两侧,被方正化询问着关于东江军,主要是广鹿岛和郭大靖的一些情况。 海船行驶得还比较平稳,茶碗中的茶水只是微微摇晃,又被方正化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喝在口中。 “郭大靖率军深入袭扰,并颇有斩获,看起来倒是颇为胆大悍勇,也有些智谋啊!”方正化沉吟着说道:“你们能随军作战,也有忠勇之气,可贵。” “方公公过奖。”蒋宝和躬身谦逊道:“卑职等身为天子亲军,岂敢贪生怕死?” 沈宗贵也开口附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也是卑职等的本分,不敢劳公公谬赞。” 方正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们也不必谦逊,能随军上阵杀敌的监军,确实没有几个。”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道:“依你们看,这郭大靖能不能成为朝廷可信赖的武将呢?” 蒋宝和与沈宗贵被调回京师后,境遇并不是很好。崇祯在铲除宦官集团的同时,也削弱了东厂和锦衣卫,并进行了大换血。 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骆养性,思想倾向于东林党,这恐怕是他能上任的主要原因。 崇祯把自己眼睛搞瞎,耳朵搞聋,还真把那些慷慨陈辞、道貌岸然的文官当成了正人君子。就这智商,简直可笑。 对于方正化的提高,蒋宝和与沈宗贵不知如何回答。确实,郭大靖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可听方正化话中的意思,朝廷明显有拉拢之意。 要是给郭大靖编造罪名,等方正化与郭大靖接触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可是大罪。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势微,再不复魏忠贤在世时的威风,令人谈虎色变。 所以嘛,这话是斟酌着讲,模棱两可,先不着急作出结论,等着看方正化的态度再说。 “回方公公,这个郭大靖吧,与建虏仇深似海,一门心思地打仗厮杀。”蒋宝和开口说道:“要说别的吧,就是对手下很好,不管是士兵,还是老百姓。” 沈宗贵得了提示,也顺着这话茬说道:“郭大靖也是下苦人,九死一生从建虏那边逃出来。全家死得就剩他一个了,打起仗来不要命。” 只说别的方面,不涉及到是否忠于朝廷。 沈宗贵二人有些避重就轻,但也有情可原,这事儿谁敢保证呢?兴许表面是大忠臣,背地里想着谋叛造反呢! 方正化微微颌首,也不再追问。 二人的回答,他也理解。毕竟呆的时间很短,与郭大靖也没有深入了解。何况,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想的什么。 郭大靖是否忠君,是否忠于朝廷,方正化也只有通过观察和试探才能确定。而且,这可能不会是短期就能达到的目的。 当然,方正化监军金州,也并不是为郭大靖一人来的。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监视东江镇,监督毛文龙,避免东江镇更加地不受节制。 除了郭大靖,还要考察陈继盛、李维鸾、尚可喜等东江诸将,看他们眼中是否只有毛文龙。 要说到方正化,在历史上也是留下名字的宦官,死于李自成的义军。后来建旌忠祠祀诸死难者,以王承恩为正祀,方正化等附祀。 作为死于国难的宦官,方正化比那些平日满口忠义,临事屈膝投降的文官,要强得太多。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误国的忠臣也并不值得他崇敬钦佩。即便他知道方正化的历史事迹,也不会改变他的计划和行动,以及对皇帝和朝廷的印象和态度。 因为,不仅是毛文龙反感文官监军,郭大靖更在其上,对任何形式的监军都很厌恶。 读了几本兵书便夸夸其谈,自以为孙武在世,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文官;以所谓知兵便被皇帝派遣的太监,指手划脚,胡乱指挥。 多少战役都毁在这帮监军的家伙手里,明末就有太监高起潜、监军张若麒等瞎指挥,导致明军的惨败。 所以,听到有监军太监要到金州,郭大靖便率先开溜。在广鹿岛是没办法,得和赵光等人周旋。在金州嘛,自有陈继盛在前挡着。 而就在方正化等人乘船驶入旅顺港时,郭大靖刚刚送走了林家的船队,返回刚刚修盖好的宅院。 这一片宅院都是留给军官眷属住的,为了免得争议,大小都修盖得差不多。只不过,郭大靖的职级摆在那儿,宅院要大上不少,内部也由藤野英进行了改造。 “估计着竣工的时间,我提前给秀姐送了信,估计也就这两天便能到了。喏,这是正房,我住在厢房。” 藤野英领着郭大靖参观了宅院,并告诉他这个消息,表示自己没有私心,且很尊重阿秀。 郭大靖点了点头,亲近地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臂,说道:“安顿好阿秀,我也要启程赶往部队,离开的时间可是不短了。” “可惜,我不能再随侍夫君左右了。”藤野英很是惋惜,轻轻挽起郭大靖的胳膊。 郭大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现在还远不是天下太平、安心享受的时候。” 以后与朝鲜方面接洽,与林家商队合作,以及火枪改造、装备训练等工作,郭大靖都已经安排妥当。 藤野正把所有的生意都接手过去,郭大靖不想再牵扯太多的精力,只会偶尔进行指点和建议。 燧发枪装备部队是分批进行的,训练营地离此不远,藤野正承担了此项工作,也方便藤野英就近照顾。 虽然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完成,卑沙山城的修筑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但郭大靖还是要赶往军营。 毕竟,他是一军主将,不能长时间擅离职守,在家里拥美享福。 尽管没有战事,短期内不大可能再打大仗,大规模的春耕工作也基本完成。部队要么在完善工事,要么在轮换休整,可军事训练还是要进行。 光是倚坚防御,显然不能令郭大靖感到满意。火绳枪改造燧发枪,意味着火力和战力的大幅提升,也为野战奠定了基础。 今年不与建虏野战,明年恐怕就避免不了。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郭大靖要力争打造出能与建虏抗衡的战阵。 没错,就是抗衡,而不是击败建虏。 步兵对骑兵,作战的主动权始终握在骑兵手中,想打就打,想撤就撤,这是步兵难以弥补的机动缺陷。 战阵严整,是能够抵挡骑兵的冲击,可也别把敌人当成傻子,会不断地冲锋,被战阵的火力持续杀伤。 说白了,步兵方阵能摆出来,但作用并不是那么大。除非象小黑山阻击战那样,建虏必须进攻,必须突破。 看过了主卧,藤野英又领郭大靖去看了她的房间,以及给蓉儿、秀成安排的住处。 宅院内还隔开了一个小院落,那是给藤野正留出的住所。在一起挺好的,吃饭方便,也显得热闹。 前院有左右厢房,是给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住的。没当两家是仆佣,但这两家却愿意侍奉。 作为军人享受的待遇,郭大靖也有自己的二十亩田地,又帮孙六岩和王贵多租了二十亩,一共交给两家耕种,权当是个工作,郭大靖出外也放心。 “教阿秀和蓉儿、秀成读书识字,还要你多费心。”郭大靖已经揽住了藤野英的纤腰,温言说道:“在家里呢,阿秀主内你主外,别让她闲着。” 藤野英微笑着点头,说道:“这不用你嘱咐,我自然晓得。秀姐是正妻,我会尊敬守礼的。” “她是个苦命人。”郭大靖感叹地说道:“还有蓉儿。” 还有你,家人都死于战乱,只剩下孤身一人;我呢,也算一个。如果没有建虏攻朝,在义州城的家中不是过得好好的。 藤野英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带着小女人的温柔,往郭大靖的身上偎了偎,柔声道:“那是以前了,现在和将来,大家不都享福啦?还能越过越好呢!” 郭大靖搂着姑娘的腰肢的手紧了紧,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要越过越好,自己不就是这个目标吗? 家国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再远大的目标,也要从低到高,一步步地去实现。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改造燧发枪 海船在劈波航行,海风吹在脸上,带着特有的咸腥。 阿秀拂开吹散到额上的头发,望着前方,希翼着早点能看到陆地。 看到陆地,就离新家很近了,听来接她们的人说的,登岸再走十五六里路,便是成片盖好的房子,还有已经耕种好的田地。 阿秀还听说宅院不小,比岛上的大了两三倍。真好,院子里都种上西红柿和辣椒,再种点韭菜。夫君每次回来,能现割韭菜现包饺子给他吃。 海船是广鹿岛的,水手的家也都在岛上。现在迁到金州不少,也集中在大连,日后将以大连港为基地出海劳作。 不时有水手在船上走过,都恭敬地施礼,口称“夫人”。 阿秀每次都客气地回礼,可已经没有了很久之前的局促,神态甚是坦然。 一年的时间,在岛上也是这样的礼遇,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孙嫂、王嫂,甚是蓉儿也经常说,郭大靖身份不同,她是正室,是夫人,被人们尊敬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船上风大,还是进舱吧!”孙嫂走上甲板,手里还拿着件披风。 阿秀这时才表现些许的不适,伸手接过披风自己穿好,说道:“孙嫂,别这么称呼,还是在家里那么叫就好。” “这是在外面。”孙嫂压低了声音,随即又笑着说道:“大靖又升官儿了,在整个东江镇也只排在毛帅和陈副帅之下呢。” 阿秀笑了笑,心里是由衷的高兴,但却不全是为了升官之事,而是自家男人安然无恙。 她不敢想象,一旦没了丈夫,会是怎样的生活,兴许也是饿不着,但生活还会有希望吗? 对于阿秀来说,郭大靖就是天,就是家中的顶梁柱。顶梁柱没了,房子要倒,天也要塌了。 “要说,俺们也是沾了大靖和你的光。”孙嫂感慨道:“不说逃出来的事儿,就是在岛上,到金州,也是得到了太多的照顾。” “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那还不是应当的。”阿秀并不太在意地说道:“你们照顾我们的不是更多?” “那不一样。”孙嫂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谁多谁少的问题,陪着阿秀站在甲板上,说着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说那宅院很大,前院就有四五间房,给我们两家安排的。有四十亩田地,已经种上了土豆、黑麦和玉米,还有两三亩种的白菜和萝卜……” 阿秀抿嘴笑着,心里感到喜悦和自豪。这全是自家男人的本事,有这么多田地,再不会挨饿了。 “我和蓉儿、秀成,也能去田里帮忙,除草铲地都会干。”阿秀说道:“四十亩呢,光是你们干,太累了。” “累啥呀!”孙嫂一点也不嫌乎田地多,说道:“都犁好耕种完了,哪还有多少活儿,要你和蓉儿去干?要闲不住,就在院子里种点小菜,那个辣椒,还有西红柿,都挺好的。” 孙嫂看着阿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千万别忘了,你是郭将军的正妻,不比以往了,要注意身份的尊贵。” 阿秀知道孙嫂话中所指,是担心她被藤野英这个新纳的妾室压住,才提醒她是正妻。 对于郭大靖纳妾,阿秀并不是很在意。得到郭大靖的书信,陈有善还前来劝解宽慰,却不知道阿秀早有这个心理准备。 自己的出身,以及残疾,尽管郭大靖不当回事,可在阿秀心里,却一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有些对不起郭大靖。 更重要的是,一年多了,郭大靖与她同床共枕,可她终是没能添个一儿半女,更觉得心虚不已。 在岛上的时候,她就看出藤野英和自家男人的关系不一般,并让郭大靖纳个妾室。 “我家那口子都盘算好了。除了种地,再养羊或是兔子,不费粮食,打草喂着或放养就行……”孙嫂点到即止,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养羊、兔子,是郭大靖早就计划好的改善民众生活的举措之一。早在广鹿岛就就开始了类似的推行实施,比如养鸭鹅,近海养殖等等。 一切以尽量少耗费或不耗费粮食为标准,猪、鸡之类的只能暂时抛开。 但任何饲养都不是很轻松的活儿,放羊要走很远的路,割草也是辛苦的。 只不过,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期待,使得当时的老百姓并不惧怕劳累。能吃饱饭,在以前是奢望,现在却已是追求更高目标的台阶。 阿秀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好象并不再担心建虏打过来而流离失所,甚至是面对屠刀。 夫君是心里有底的,既然建了大宅院,把自己接过去享福,那就肯定不会有危险。 阿秀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丈夫的,也是传统中嫁鸡随鸡的典型思想。 孙嫂等人,再加上其他百姓,则是看当官儿的行动,才会更有信心,才会放下担惊受怕,比较安心地扎根生产。 尽管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力,要听从官家的安排。但民心能够安定,却也是社会稳定并能加快建设的基础。 “还没到嘛?”蓉儿跑到了甲板上,极目远眺,还没看到陆地的影子,不禁有些着急,跑到阿秀旁边,抱怨道:“不是说离得很近,在地图上看,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看着丫头用手指比出的距离,有水手笑了起来,说道:“地图上不到三指,可也有几十里海路。放心吧,小姐,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入港。”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算了下时间,拍手笑了起来,“那好啊,跟我想的一样,今天就能住进大宅子,还能吃上好东西。” 阿秀呵呵笑着,伸手摸着蓉儿的头,说道:“又没提前告诉,咱们到的时候,那边可能还没有准备。要到明天,才能好好招待咱们呢!” 蓉儿却不这么想,大眼睛忽扇着说道:“靖哥哥多聪明,他还能不知道咱们都急着到新家?昨天船到了岛上,今天就启程,再正常不过。就是不提前通知,他也能猜到今天咱们差不多就能到,到……” “原来叫青泥洼,现在叫大连。”水手在旁笑着补充道:“是郭大人给起的名,毛帅首肯的。” “大连,大连,和靖哥哥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哈。”蓉儿欢笑起来,“这下可就记住了。” “已经看到陆地啦!”水手抬头看了一眼,桅杆上的瞭望员发出了提醒,船头在慢慢地改变着方向。 蓉儿更是高兴,抱着阿秀的手臂站在船舷旁,向着远方眺望。 ……………….. 伴着咔嗒的响声,燧石击在铁砧上,闪现出几点火花。同时,铁砧和火门盖一体联动,露出了引火药。引火药被火星引燃,冒出了白烟。 由于弹性钢片要蓄力,扳动龙头和扣动板机时,要使出比较大的力气。但这相对于燧发枪的优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郭大靖试验了几枝改造后的燧发枪,满意地露出笑容,抬起头对赵青山和两个工匠头儿说道:“很好,效果令人欣慰。目前的改造速度是多少?” 赵青山赶忙躬身道:“回大人,现在,一个工匠每天能改造一两枝。以后呢,还会有所增加。” “有多少工匠能够承担这项工作?”郭大靖又追问道:“采用流水线的方式,能否提高产量?” 赵青山继续汇报道:“现在有四十三名工匠参与枪枝改造,零件的批量制造已有眉目,可交给一些新手,再由熟练工匠们打磨修整。这样的话,应该能够提高一倍的产量。” 联动的铁砧和火门盖成为一体,尺寸规格已经确定。尽管精密度不够,即使批量铸造,也要进行后期的打磨修整,但却能够大大减轻熟练工匠的工作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把铸造零件的工作交给新手或学徒,熟练工匠专心改造枪枝。某会先调一营兵回来,轻重火枪差不多有一千多枝,工坊要以最快的时间改造完成。” 赵青山躬身领命,又指着其中一个工匠头儿,对郭大靖说道:“陈头儿认为要提高发火率,上好的燧石,以及燧石的打磨,也很关键。” 郭大靖深以为然,赞道:“陈头儿所言极是,燧石片的打磨也要交与工坊,就按你们的标准来进行。” 效果最好的打火石合金是不用想了,燧石的来源只能是来自于大自然界。 而天然燧石可以在山里或有鹅卵石的江河岸边寻找,因为燧石耐风化、耐腐蚀,往往会在突出其它岩石的风化面中找到燧石。 当然,燧石也有品质高低,有的容易打出火星,有的就稍微要费点力。 “发动金州军民,寻找上好的燧石,官家出钱收购,是否可行?”郭大靖虚心地询问道:“关于燧石的标准,你们能否定出来?” 陈头儿想了想,躬身道:“草民觉得倒不必出钱收购,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只要官上出个告示,让百姓们留意,捡到燧石后上交,稍微给点物资奖励,也就够了。” 举手之劳,不用刻意为之。郭大靖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觉得倒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允。 燧石分布广泛,有经验的百姓只要看颜色,或拿两块石头敲击闻味儿,就能找到燧石。 如果拿钱收购,可能会让很多老百姓专门去干这事儿,但燧石还真的不需要太多。而且,如何鉴定好不好,怎么收集运输,有点兴师动众了。 另一个花白胡子的工匠头躬身道:“大人,草民倒是听说山东青州附近有座庙山,盛产火石。” 郭大靖眼睛一亮,喜道:“好,某马上派人去山东。如果属实,买它一船回来。” 石头嘛,能值几个钱儿,估计还不抵运费呢!但如果真是上好的燧石,那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就不是钱能衡量的了。 双管齐下,一方面在金州搜集,一方面去山东采购,就肯定不会误事。 又与赵青山等人商讨了一会儿,确定了火枪改造的具体方案,郭大靖才起身离去。 撞击式燧发枪与火绳枪之间的技术差距,本来就不是科技方面的,而是思维上的。 只有突破了弹簧或者弹性钢片的制造障碍,改造火绳枪就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只不过要耗费些人力和时间罢了。 但燧发枪取代火绳枪,却意味着战场上的一次巨大革命,加快了淘汰冷兵器的历史进程。 而早在1598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六年,法国的马汉已经发明了撞击式燧发枪,并得到了当时的亨利四世的召见。 但在1610年(万历三十八年),亨利四世被人刺杀后,燧发枪装备部队的进程便停滞了。 这一停滞,便是几十年的时间。算下来,郭大靖应该是早于西夷大量装备燧发枪,尽管只是提前了十几年。 当然,郭大靖根本没想过要争个什么第一第二的纪录。一切都是为了战争,为了提升战力,为了灭虏平辽。 燧发火枪,纸壳定装弹药,套筒式刺刀,郭大靖已经完成了其中的两步。准确地说,是两步半。 定装弹药已经在军队中普及,只不过是用竹管或木管,比纸壳还要稍差一些,但郭大靖并不准备在短期内进行改动。 拿着几杆样枪,郭大靖直接去了训练营地。第一批换防的部队再有几天就要入驻,藤野正等教官已经准备好。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改造的火枪?”藤野正和几个教官被召集而来,围观摆弄着新式燧发枪。 郭大靖简单讲解了原理和使用方法,并进行了演示,介绍了燧发火枪的优点。 操作方法比火绳枪更加简单,可以说是一看就懂,只不过是动作的熟练程度不同罢了。 藤野正扳起龙头,再扣动板机,反复试了几次,观察着燧石敲击迸射的火星,缓缓说道:“只要火星能点燃引火药,优点就胜过火绳枪很多。” 所谓“背一里长火绳,打一场仗”,就是对火绳枪的夸张描述。 火绳枪使用的明火不仅要特别注意安全,还不利于隐蔽,特别是夜间,更加的明显,明军就吃过这个大亏。 郭大靖说道:“可能会略低于火绳的点火率,但总体来说,综合性能要强于火绳枪。” 一次敲击不行,那就两次、三次,动作并不复杂难做,扳起龙头、扣动板机就是了。 郭大靖静等了片刻,让藤野正和教官们熟悉一下燧发枪,便又开口说道:“新式火枪的换装,对于我军的影响,可并不是只让战士们熟练掌握那么简单,还涉及到行军布阵、交战厮杀的战术打法……” 火枪兵之间可以站得更加紧密,提高火力的密度;射速的提高,也将使轮射的队列变薄。原来需要五六个,现在三个差不多就成。 线列阵式的话,郭大靖只是略提了一嘴,并不准备现在就开始推出训练。 毕竟,战阵厚重一些,与建虏作战更有把握,更让他放心,也更让将士们有信心。 藤野正等人很快就理解了郭大靖所说的道理,部队的战术打法会有所改变,而换装训练就是基础,让士兵们形成习惯。 “军官的集训由郭某负责,火枪兵的换装训练,就交给诸位了。”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训练期初定为一个月。” 藤野正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头一期的训练花费的时间可能要多一些,我等也要熟悉,也要摸索。” 郭大靖想了一下,点头同意。 他也只是把燧发枪的优点,以及对作战的影响,比较笼统地概括了一下,要落到实际应用,并不是那么简单。 要知道,包括藤野正等教官,对于燧发枪都是第一次尝试,要摸索、实验,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不影响年底前装备全军的计划,郭大靖就能够满意。哪怕晚一些,其实影响也不大。 而按照目前工坊的改造速度,材料跟得上的话,一天至少五十多枝,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整个东江镇的工匠,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金州。在适应了新的管理规章,又有更好的待遇和激励措施,武器装备的生产制造,将得到数倍的增长。 一边是改造原有的火绳枪,另一边打造新式燧发枪的工作也将放手展开。根据试生产的数据,人手足够、材料充足的话,月产能达到两三百枝。 最难的生产工序便是枪管的锻造,通常是用斜卷嵌套法,或者是短管拼接法,但都需要修内膛,费时耗力。 据史料所载,钻枪管的工时达到了一个月。这估计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是最为耗时的。 没有现代机床,倒是有木制的简单车床,钻头的硬度也不够,多数工作都凭手工,费时耗力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对制造的器具和工艺颇为不满,但郭大靖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生产制造速度。 一年两三千枝火枪,再从外面购买一些,基本上也就能满足东江军不断扩充的需求。 放眼大明,甚至是世界,又哪里有这样装备齐全的燧发枪部队。为此,郭大靖也应该足以自豪和骄傲了。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人团聚 “姐姐快请上车。”码头上,藤野英殷勤地虚扶着阿秀,把她请到马车上,还关切地嘘寒问暖,并送上一个瓶子,“坐船可有不适?这是妾身特意泡的蜂蜜茶,您喝两口。” 阿秀没想到是藤野英在港口等候迎接,既然没有提前通知到达的时间,那人家就肯定等了很长时间,说不定从昨天就开始了呢。 “妹妹辛苦了。”阿秀有些小尴尬,到底是不如藤野英大方洒脱,这主妇和小妾的关系,她也不知道如何相处,只能按姐妹关系那么想。 藤野英带着阿巧,还有郭大靖的几个亲兵,指挥着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和阿秀同坐一车,上了大道,车轮辚辚向前。 “夫君大早上便去了工坊,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可晚上还是要回来吃饭的。” 藤野英亲热地挽着阿秀的手臂,笑着说道:“宅院刚盖好,夫君便急着派人去接姐姐,可是想得很呢!” 阿秀脸上一红,说道:“夫君在外辛苦劳累,多亏你照顾,着实费心了,我要谢谢你。” 藤野英笑道:“姐姐太客气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夫君军务繁忙,要不是等着宅院盖好,把你们接过来,他早就得去军队了。可见,夫君把姐姐看得多重多亲。” 阿秀抿起嘴角,心里美美的,甜甜的,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日后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也别这么客气。你还叫我秀姐,我还叫你……” “叫我英妹就好。”藤野英笑着接话道:“将来府上的事情全是秀姐您作主,妹子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说,尽管骂。” “我——”阿秀有点语结,她好象还不会骂人呢! 藤野英热情得有点过,显然,她还不是太了解阿秀。可以说是懦弱,也可以说是善良,反正阿秀是轻易不会与人起争执的。 撩开车帘,藤野英给阿秀指点着景物。那一片房屋离港口很近,既有馆驿,又有商栈,藤野英平常便在那里打理生意。 “林家在那也建了商栈,林家小姐要坐镇金州,短期内还是回不去江南。”藤野英说道:“等林天生与倭人做完生意回来,便会去岛上接她。” 阿秀轻轻点头,说道:“妹子日后要抛头露面,真是好生辛苦。” “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简单。”藤野英心中得意,但嘴上却说道:“家务事繁杂,才让人操心呢!” “对了。“藤野英想起件事情,拿出几张军票给阿秀看,解释道:“金州新定的规矩,这就是钱,能当银子用。看,上面写着钱数……” 阿秀倒也识得一些字,指着一张军票说道:“这写着‘一两’,就是当一两银子用呗?” “是呀!”藤野英笑了起来,说道:“姐姐真聪明,军票就是这么花的。各地都有商铺,或是供销站,不管是买粮,还是油盐酱醋,或是其它东西,都能用这个去买。” 阿秀表示出了惊诧,但也不是很在意。在岛上,虽然也有商铺,但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反正,只要有粮食,其它的都能将就。 “夫君的俸禄也都是这个。”藤野英继续解说道:“将来府上的花用,就是姐姐把着。” “我怕管不好钱账。”阿秀有些畏缩,尽管在岛上,郭大靖也时常给她些银子,但她花的很少很少。 “也没有什么花销,不难的。”藤野英笑着安慰着,还把手里的军票塞给阿秀,“有什么需用的,便去商铺看看,不用省着花。” 阿秀拗不过,小心地把军票收好,开口问道:“银子呢,银子还能花用吗?”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能用,和军票是一样的。” 没错,银子和军票是通用的,甚至能起到回收银子的作用。 先是大的商铺,再是小的供销站,都会逐渐完善这个功能。收上来的银子转至东江镇新成立的财政司,作为对外采购物资的硬通货。 东江镇军民的手中,会有些存银,却不是很多。而外来的商贾,要是在商铺消费,就必须要用到银两。 内部军票,外面银两,其实是两条不会太互相影响的消费和金融循环。外来的商贾,也就集中在旅顺港和大连港,商铺或客栈花银找银即可。 说说聊聊,十几里路很快就到,此时已是日头西沉,临近黄昏。 而在夕阳的照耀下,郭大靖和藤野正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边说边聊。 “大靖,你真是个奇人。”藤野正谈着聊着新式火枪装备部队后的战术改变,突然情不自禁地称赞起郭大靖来,“新式火枪是如何想到的,还未装备部队,你已经能够预想到战术打法的改变。”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道:“岳父大人谬赞了。燧发火枪在西夷已经有了,只是反对力量甚大。这也正常,新事物在刚诞生的时候,往往会被置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说到战术打法,也很简单。想象一下火枪兵没有了那累赘的火绳,就能得出大致的结论。” 藤野正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如何相信这些说辞,但再怀疑也没什么用。 确实有人的头脑异常聪明,奇思妙想往往令人震惊,更出人意料。如果说郭大靖是其中的一个,倒也说得通。 “新式火枪换装完毕后,估计你又要发动,以战代练了吧?”藤野正转换了话题,对郭大靖的思维习惯已经有所了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建虏是否发动,我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形势。” 藤野正垂下眼帘,建议道:“在我看来,最好是在秋收之后。不仅粮草物资充足,武器弹药囤积的数量,也能达到发动的要求。” 对于藤野正的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东江军战力的提升,倚仗的是各种轻重火器,这也意味着比冷兵器的消耗更大,成本更高。 不说粮草物资,就说需要的炸弹、地雷,火枪、火炮需要的弹药,一场大战下来,也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如果是冷兵器,在后勤方面,负担则要少得多,主要的消耗也就是粮草和箭矢。 “最缺的是硫磺,如果能从倭国购买,就能缓解困难。”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内地采购,价格太贵了。” 有了收集和熬制土硝的办法,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硝石的来源问题。但硫磺却难以搞到,东江镇的地盘既没有火山,又没有硫铁矿,只能是外购。 而在国内,硫磺的出产也不多,价格居高不下。如果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这都不算问题,可关键是没有,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的解决。 登莱倒是有些存货,可除了抢,又没有别的办法。与朝廷彻底闹掰,就象毛文龙不忿停饷,兵犯登莱,郭大靖不到万不得已,却是不会做的。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早就跟你说过,让某去跑倭国的贸易,你却非得等林家。” “海波难测,甚是危险。”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阿英会埋怨我的。”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郭大靖想让着林家,不让林家产生与他们争夺生意的想法。 毕竟,在国内的采购中,林家也算是尽心尽力。郭大靖只是通过林家与倭国的贸易,占上一些份额罢了。 提到宝贝女儿,藤野正苦笑起来,也是没辙。 在夕阳即将完全落山的时候,郭大靖等人也来到了宅院前。 “大人,夫人到了,正在后院安置。”一个亲兵闻声而出,躬身禀告。 郭大靖笑着点头,也就在这一两日,他估算的时间还是挺准的。 翻身下马,郭大靖迈进大门,正在前院房间内安置的孙六岩和王贵夫妇赶出来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郭大靖拱手还礼,笑道:“赶紧收拾安顿,一会儿为你们接风洗尘。” 孙六岩赶忙婉拒,说道:“大人不必顾着我们,这里有柴有米,我们自己生火做饭就成。” “是啊,是啊。”孙嫂在旁陪着笑脸说道:“大人赶紧去后院,数月不见,夫人惦记得很呢!” 郭大靖笑了笑,再度拱手,径自往后院走去。 刚转过小门,一个身影便扑了上来,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郭大靖哈哈笑着,伸手抱起要给他惊喜的蓉儿,在地上转了两圈。 “靖哥哥,靖哥哥。”蓉儿欢声叫着,双脚落地,瞪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半晌才很老成地点了点头。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丫头的脑袋,说道:“福大命大,咱啥也没少,连点伤也没有。” 蓉儿咧开小嘴笑,拉着郭大靖的手向里走,还抱怨道:“靖哥哥也不写信给我,人家认得很多很多字,能看得懂呢!” 哦,郭大靖故意发出惊讶之声,赞道:“蓉儿这么厉害,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蓉儿挺起小胸脯,仰起小下巴,再没有比靖哥哥夸奖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夫君回来了。”阿秀和藤野英从屋内走出,敛衣施礼。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家里,不用这般虚礼。” 上下打量着妻子,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都安顿好了?” 阿秀答道:“英妹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只需要把被褥放进去就成。” “那就准备吃饭?”郭大靖转向藤野英,带有询问的意味。 藤野英赶忙说道:“厨房正在做呢,很快就好。妾身去看看,催一下。” 看着藤野英离去,郭大靖转身招呼着阿秀,“又是乘船,又是坐车的,屋里坐着歇会儿。” “夫君才辛苦。”阿秀谦让着,和郭大靖走进屋。 一只大手自然而然地搂上了腰肢,阿秀的身体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放松下来,轻轻咬了下嘴唇。 感觉到妻子身体的放松和偎靠,郭大靖变搂为抱,双手环住,在阿秀的耳际脸蛋儿上亲了亲。 阿秀嘤咛一声,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完全倚在男人的身上。 不用过多的言语,行动说明一切。你想我,我想你,就在这紧紧的身体相贴中表达了出来。 …………….. 月朗星疏,仰望着令人油然而生莫测幽远的感觉。 毛文龙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物,以及深?的夜空,眉头微皱,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今天,监军太监方正化来到了旅顺,毛文龙给予了热情的迎接和款待。但在心里,却着实狐疑不定,难以揣测朝廷的用意。 房门被轻轻敲响,陈继盛迈步走进来,躬身施礼。 “坐吧!”毛文龙缓缓转身,微微露出笑意,伸手示意。 陈继盛坐下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月的饷粮运到,总算能松口气了。” 毛文龙轻轻嗯了一声,坐在椅中,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缓缓说道:“赏功银留下十万,剩下的本帅带走。金州这边,你就多费心了。” “大帅放心。”陈继盛躬身道:“各村屯的供销站已经设好,粮食也运到,军票的发行和使用逐渐展开。再加上朝廷恢复了粮饷,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至于监军太监,与皮岛本部一样,大帅也不必过于顾虑。” 毛文龙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虽然都是监军太监,但这个方正化却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不可与皮岛本部的相比。日后如果有过分的命令或举动,你切不可轻易屈从。” 陈继盛的性子,毛文龙比谁都清楚,有那么点软弱。他担心的是,会顶不住监军太监的压力,做出有损东江镇的行为。 对于毛文龙的提醒,陈继盛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末将知道轻重,凡事以大帅之命为准,以东江镇为重。”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说道:“对你,本帅是最放心的。你呢,还需要留意,莫要让郭大靖与方正化起了冲突。他是参将,不比你我,朝廷不敢轻易处置。” 陈继盛露出惊疑的表情,问道:“大帅因何有此说,难道大靖与方正化有积怨?”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当初各岛派驻监军太监时,他便对那个赵公公的颐指气使极为不忿,更用强硬手段威胁……” 陈继盛瞪大了眼睛,还真不知道郭大靖干过这事,胆子可是真大。 “幸好新皇登基,召回了各地的监军太监。”毛文龙似笑非笑,摇着头说道:“就这,大靖还榨了那赵公公几千两银子。这小子,胆大是真的,可运气也是真好。” 陈继盛有些哭笑不得,从来都是宦官收贿赂,没听说被人敲诈的。 可这么胆大妄为,却因为新皇登基、魏忠贤倒台而消弥无形,确实得说是运气爆棚。 有些事情是郭大靖汇报给毛文龙的,有些是毛文龙的耳目报告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对郭大靖的信任,才更上了一个台阶。 试想,连朝廷派来的都不巴结,毛文龙自然不会担心郭大靖再另攀高枝。 “大靖多在军队,与方正化打交道的机会不多。”陈继盛稍显无奈地说道:“大帅再以书信提醒他一下,更好。”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马上就要给他写信。他刚刚派人来禀告,火枪的改造已经成功,威力大增。给皮岛本部的火枪,以及火枪教练,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送去。” “不知道是如何改造的,末将还真是很期待,很好奇。”陈继盛笑着说道:“他与西夷人过从甚密,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人,脑子活,胆子也大。既然钱财有了富裕,把他之前借的债,还上一些吧!为了长远考虑,也别老让他厚着脸皮去东挪西借。”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应承下来。 人家郭大靖可从没吝啬,为了东江镇的付出太多,可借的钱总不好一直欠着,先还一点,以后也好再借不是。 嗯,最多两万,金州初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军票只能对内,从外采购还得是金银。 “大靖还在做生意,不影响本职工作的话,就睁一眼闭一眼。”毛文龙捋着胡须,很有把握地说道:“东江镇日后再有困难,本帅相信他还是会慷慨解囊,不会做短视的守财奴。” “这点倒是能够确定。”陈继盛笑着说道:“春耕开始,他就从山东购买了一批牛羊,花费了差不多有一万多银子,解决了不少问题。” 从建虏手中购买便宜的牛马羊,当然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需要时间,也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所以,先从山东就近采购一批,不过是一万多两银子,对于已经有几十万银币的郭大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继盛也是经过计算,准备先把这买牲畜的钱,以及火枪火炮的款子,先还给郭大靖。 而两万多银子,也正好是东江镇一个月的饷银。就算金州驻军只能拿到一半,毛文龙留下的十万银子,他也能剩下大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新家,新希望 倒不是陈继盛要贪下这些银子,而是在他的计划中,或者说是郭大靖报上来的规划,要花的钱根本就不是十万八万能打住的。 别的不说,光是打造各种武器装备所需要的铜铁料、硫磺、硝石,就是相当巨大的花费。 而这是保卫金州的必要条件,想省也省不了。建虏会善罢干休吗,陈继盛就认为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郭大靖已经托林家通过倭国购买硫磺和铜料,如果能成功,便宜是肯定的,但再便宜也要钱不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监军太监在金州长驻,东江镇的困难自然要让他知晓。朝廷若是不管,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底气指手划脚。” 陈继盛颌首称是,赞同道:“末将知道如何去做。” 既是皇帝信任的心腹,他的上奏想必会有不一样的作用。至少,皇帝会比较相信他,而不是怀疑东江镇在虚报。 如果朝廷能加大对东江镇的投入,不说什么饷粮,就是在作战物资上的供应,也能解决很大的困难。 当然,如果朝廷依旧是不管不问,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又有何威信,有何底气,老实眯着得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于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毛文龙有些重视,但也并不如何害怕担心。 在东江镇内部,毛文龙对于自己的威信和掌控力,还是颇有信心的。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把其他事情也都确定下来。比如新建立的金州水师,就把张焘留下来统率指挥。 金州不比皮岛,有大海阻隔,在防御上便需要更多的精兵强将,以保无虞。 而南关防线十分坚固,唯一担心的便是建虏冬季进攻、蹈冰绕袭。所以,水师就很关键,必须是强有力的。 诸事已定,毛文龙的启程日期也确定下来,三天后便要率军返回皮岛。 陈继盛见没有其它事情吩咐,便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而在旅顺堡内的一处宅院内,同样的夜色下,方正化也没有休息,坐在桌案旁,边想边写,记录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走马观花,方正化并看不到什么本质的东西。到了旅顺堡,毛文龙等人热情招待,但却并不卑躬屈膝。 赏功银、赐服、升级,方正化带来的也就是这些。但在他看来,皇恩浩荡,他就是空手来,也是代表着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 “进来。”听到敲门声,方正化放下笔,收拾了一下,才开口出声。 随侍的小太监走进来,奉上了香茶,又要躬身退下,方正化开口问道:“锦衣卫都睡下休息了?” “是的,公公。”小太监躬身道:“要不要奴婢把他们叫起来?”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摇头道:“算了,也不急在今晚。你也休息去吧,杂家这里用不着侍候了。” 小太监领命退下,方正化喝着茶水,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这么贸然去各部队驻地,宣恩旨,赏赐服饰盔甲,估计会令毛文龙不快。 那就等毛文龙离开金州,再打着视察军队的名义,四下走一走,见一见东江镇的几员猛将,比如郭大靖和李维鸾。 按理说,毛文龙应该召集众将,前来旅顺堡拜见新来的监军太监,并恭聆圣旨的。 但金州初定,各部要构筑工事,防备建虏来攻,主将不得擅离,倒也说得过去。 方正化不想挑这个理儿,刚到金州,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免得毛文龙等人生出戒惧,不利于完成皇命。 毕竟,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天启帝开的先例,使得毛文龙手持尚方宝剑,能够节制一方。 可是——皇爷呀,东江镇大捷,你却把粮饷减半,实在令人为难啊! 方正化苦笑着轻抚额头,要是全部军镇都减半,那也将就。可关宁军依旧,又怎么对东江镇交代? 难道是东江镇作战不力,可这一两年来,人家获胜的次数,首级的斩获,比关宁军强了不知多少。 厚此薄彼,又没有合理的说辞,甚至是赏罚不明,这让方正化很是尴尬。 关键这是在东江镇地盘,面对的是毛文龙。不是诘问,而是请问,客客气气的那种,就让方正化难以正面回答。 唉,以后啊,催粮催饷的事情就要落到自己头上啦! 方正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望着夜空颇多愁怅。 同样静劾的夜,温柔的月光扫过窗棂。 没有什么担心顾虑,也没有愁怅,郭大靖和阿秀依偎着睡在一起。激情过后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不能再打扰他们。 或许,这就是幸福,尽管短暂却是难得。 阿秀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被有力的臂膀搂着,又感到了心绪的安宁,睡得酣沉,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郭大靖也是一样,搂着妻子,再不想那天灾人祸,再不考虑那征战厮杀,如同进入了安全的港湾,完全放松了心绪。 ………………. 大连港在紧锣密鼓地扩建,各工坊在忙碌地生产制造、试验新武器,新安家的百姓在寻找着每一块能够开垦种植的土地…… 放眼望去,田野中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冰雪,不是黝黑的泥土,便是刚冒出头儿的绿苗。 一个老者扬着羊鞭,在远处的山坡上赶着羊群慢悠悠地移动,给绿色的草地又增添了白色的云朵。 郭大靖等人纵马奔驰,向北面的军营驻地赶去。 幸福的团聚总是那么短暂,送走了崔孝一等人,工坊的火枪改造也基本走上了正轨,郭大靖又要前往部队,担负起他军官的职责。 鼻际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体香,有阿秀的,也有藤野英的;耳旁似乎还有着妻妾的不舍叮咛。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强迫自己把思维转到军队,转到接下来的军事上。 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需要自己去更加努力地保护,才能长久地保持。 从广鹿岛到金州,也只是实现了一个既定的小目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形势的发展,也没有给郭大靖太多的闲适的时间。 建虏还占据着辽东的大部,虎视眈眈地寻找着攻袭的机会;而朝廷,或者说是崇祯皇帝,应该已经发出了召回袁崇焕的圣旨。 形势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顺遂,郭大靖心中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内部的倾轧打压,还是凶悍的外敌,东江镇都将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 尽管郭大靖可以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越来越令他怨忿、厌恶。 只有靠自己,寄希望于朝廷和皇帝,是最蠢的事情。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放慢了马速。前方的岔路口,一个背着行囊的军人正躬身施礼。 行得近了,郭大靖微露笑意,认出这个军人,竟然是广鹿岛的出身。也就是说,正是自己所部的军官。 “卑职韩仲,见过郭大人。”韩仲躬身施礼。 郭大靖勒停战马,点了点头,和蔼地问道:“这是休假吗?从南关以北的警戒区过来吧?情况如何?” “卑职正是休假。现在前哨已在小黑山,警戒区一切正常。”韩仲答道:“卑职的家人便在这个新村,听说广鹿岛迁来的百姓,也多住在此村。” 郭大靖抬头瞭望了一下,从此岔道走上几里路,便是新建的村子。他有些印象,确实是广鹿岛百姓安置的一个村子。 “看样子,你是刚到,还未进村看过。”郭大靖微笑道:“想必心里很惦念,便快去家里看看吧!” 韩仲开口说道:“大人不去村里看看吗?”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要赶去军营,就不去看望乡亲们了。都是岛上的百姓,村长也不会是外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若是有不周的地方,你可向上反映,也可回到军中向上司汇报,某会知道的。” “还有,你告诉村长,就说是我的话,尽快在这里立上路标指示牌,方便路人行走。” “是,卑职明白了。”韩仲再次躬身。 郭大靖颌首致意,一挟马腹,再次踏上了路程。 金州初建,到底还是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比如这路标牌,郭大靖就提出过,显然还是有疏漏。 而把各岛各地迁来的百姓集中安置,都是比较相熟的,也就没那么多的矛盾,更容易安定下来。 目送着郭大靖等人骑马奔驰远去,韩仲才背起行囊,大步向着村子走去。 从离开岛出征,到现在已经是数月的时间。想到再也看不到岛上的老房子,韩仲还真有些想念。 但他更关心的是新家怎么样,儿子和淑珍等人过得如何?只是听说军属都给了田地,还给犁好种好,但眼见为实。 通往村上的路明显窄了不少,还能看出是新近修补的。路旁便是广阔的田地,垄沟起伏,嫩绿的小苗已经冒出头儿,在风中轻轻摇晃。 “大仲。”田地里有人大声叫着,边挥手,边向这边快步走来。 韩仲停下脚步,认出了来人,是自家的远房亲戚,在岛上的时候,儿子曾托给人家照顾过一段时间。 “李大哥。”韩仲亲热地打着招呼,说道:“这是家里的田地?” 李大哥光着脚踏上了村路,上面满是黑泥,笑着说道:“可不比你们,白给田地。俺们是耕十给二,好不容易抢租了三十亩田地。” 韩仲马上就算出了李大哥家能白得六亩地的收成,便笑着说道:“要是种的土豆的话,六亩地也尽够吃了。” 土豆的收成差不多是传统稻麦的十倍,六亩就能当作五六十亩。当然,光吃土豆也是不成的,可老百姓喜欢这么算。 李大哥咧嘴笑着,说道:“除了土豆,还有黑麦和玉米。都是官上规定种植的,秋收后,哪样儿都能给一些,按总收成分配。” “别在这耽搁,快回家看看吧!”李大哥催促着,“村头第五家,左边的便是。有什么话,咱们有空再聊。” 韩仲应承着,和李大哥作别,向村中走去。看李大哥的神态,他已经基本放下心来,家里应该一切平安。 村路有些泥泞,但路旁不时看到堆放的碎石沙子,应该是正在备料,准备修路。这都是官上的要求和计划,就象路口要设指示标牌一样。 大连有个巨大的露天石灰矿,开采也纳入了议时日程。砂石、陶粉或黄土、石灰,在当时被叫做“三合土”,用来铺路或修筑墙基,是很好的建筑材料。 郭大靖建设金州的计划是很宏大的,首先就是对道路的要求,遍地泥泞、坑坑洼洼,既有碍观瞻,也对交通运输十分不利。 而修路只是第一步,日常养护更加重要。再好的路面,时间长了,也会破损。于是,修路、养护便成了村民要承担的徭役之一。每村都有责任路段,路况如何也是村长考核的政绩之一。 当然,现在都是刚刚开始,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半年之后,便会有很大的改观。 但对于这点泥泞,韩仲并不在意。包括他在内的百姓,也都习惯了这样的路况。别说当时,就是后世,乡村小路的泥泞难行,也不奇怪。 近乡情怯,韩仲既期盼,又有些忐忑地走到了自己的新家,驻足观看。 院墙是简单的篱笆,院中的空地上栽种着小菜,冒出了绿油油的小尖。正房、厢房、柴房,都是土坯所制,足有四五间,比岛上的可宽敞多了。 房屋、院落稍嫌简陋,但韩仲却很满意。本来就没有什么家什,慢慢再添置也就是了,但宽敞干净,让人看着就心里舒服。 正房的墙根下,有一排笼子,里面养着几只兔子。一个小女娃正蹲在那里,用草逗弄饲喂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韩仲轻轻推开篱笆门,迈步走了进去。第一次进新家,还有点小局促。 小女娃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眨着大眼睛,惊疑地看着进到自家院里的汉子。 韩仲脸上堆起笑容,温声道:“小丫头,不认识我啦?我是你韩叔,山童他爹。” 小女娃这下认了出来,咧出小嘴笑着,站起身,脆生生地叫道:“韩叔。” 韩仲应了一声,问道:“家里就你一人儿吗?” 几个月不见,小女娃的脸蛋鼓了起来,也显得白净了,更明显的变化是不太怕生了,爱说话了,胆子大了不少。 “娘和童哥到地里干活儿,我看家。”小女娃笑着指着左手的房子,说道:“你和山童哥在这屋住。” 韩仲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房门,进到屋里,把背着大包裹放下。 屋里没什么象样的家具,可也收拾得干净利索。韩仲知道自家的儿子才不会这么勤快,肯定是淑珍在照顾。 韩仲再走出屋时,手里拿着块马肉干。 军队的伙食跟老百姓的差别,就在于时常能沾到荤腥,咸鱼和鱼干自然是最多的,上次打仗得了不少马肉,有了不少马肉干。 小女娃又在逗弄兔子,见韩仲出来,赶忙又站了起来。 “喏,给你吃的。”韩仲对小女娃的印象不算太深,只记得她时常拿着饼子吃,也不知道小小的肚子怎么老是填不饱的样子。 小女娃的眼睛亮了,把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来便吃,还冲着韩仲笑。 “这兔子是官上给的?”韩仲随便拿了个树墩坐下来,笑着问道:“挺好玩儿呢!” 小女娃吃得香甜,有些含糊地说道:“军属家才有,也不是白给……” 韩仲听了个一知半解,小女娃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政策。大概就是给你养着,明年要交回相同数量的,繁殖的就归自己。 兔子的繁殖能力是很厉害的,正常的话一年四季都能生,一窝就是好几只。曾经有兔子在没有天敌的适应环境中,泛滥成灾的例子。 韩仲想了一下,觉得养兔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官上还给军属发羊,也是一样的政策,时间要长一些。只不过,放羊需要时间,需要人手,淑珍和山童肯定忙不过来。 这既是对军属的优待,也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举措。养鸡、养猪耗费粮食,短期内是不加考虑的。 “兔兔很可爱。”小女娃指点着笼子里的兔子,兴致勃勃地给韩仲介绍着,“它们都有名字,小灰,小白,还有二丫,小坏。” 韩仲呵呵笑着,附和着夸了几句,便站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观瞧。 正房旁边还有个过道儿,他走过去,才发现屋后是个小园子,种着更多的蔬菜,还有两棵移栽不久的沙果树。 小女娃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伸手指着说道:“这是山童哥从山上挖的,说是秋天就能摘果子吃啦!” “还有这个向日葵,过年的时候就有瓜子吃。”小女娃不厌其烦地给韩仲介绍着后园种的作物,“这是花生,炒着吃可香啦!” 韩仲轻轻摸摸小女娃的头,看出她也不抗拒,甚至对自己有些亲近感,不禁心中生出暖意。 新家,新生活,因为有了田地,有了园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同地里绿色的小苗,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气息。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巡视防区 在农耕社会,土地就是财富,就是老百姓最安心的资产,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最主要的手段。 不到迫不得已,谁肯放弃自家的田地,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携家带口踏上未知不测的旅途。 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赋税的轻重,以及灾年的政策调整。 否则,为何那么多抛家舍地的流民?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逃荒成了唯一出路,尽管前景莫测,只有那么一线的光明。 苛政猛如虎,这绝不是夸张。甚至于,比老虎更凶狠,更残忍。 郭大靖回到在南关东翼驻防的本部军营后,视察了军队目前的情况后,又在南关防线进行了巡察,才在第四天,赶到了卑沙城。 卑沙城的城防已经基本修缮完毕,主体城池虽然残破,但不是从无到有的构筑,修修补补还是比较快的。 “那是粮仓,已经囤积了足够一营人马两月所吃的粮食。”刘兴治陪着郭大靖,给他介绍着,“弹药仓库分作三处,也储存了相当数量。” 郭大靖点着头,举起了望远镜,远处山坡上有百多只羊,有士兵在旁牧放。 “除了养羊,守军还种了不少地,就是将军所推荐的那种玉米。”刘兴治继续说道:“还有蔬菜,应该足够守军食用。” 郭大靖放下了望远镜,说道:“部队已经开始扩充,在金州的左右两协,暂定为每协一万两千,骑兵营暂定为一千。再加上两千水师,金州的防御力量已经比较充足。” 刘兴治静静地听着,等郭大靖说完布署,再表达意见。 “卑沙城常驻兵为一营,战时补充到六千。”郭大靖看了刘兴治一眼,说道:“从卑沙城往北的各个据点,也要从驻防的这个营中抽调兵力。”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说道:“石河驿和小黑山为前哨,驻兵三百;往南有三个据点,每个据点驻兵两百。” 这样的话,卑沙城的常驻人马便是三千多,应该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你的布置分派兵力,红咀堡等地,由本将另外调派人马布防。” 按照整体的布防,南关防线分为两半,郭大靖的左协和李维鸾的右协分别防御东、西两侧。 既然左协承担了卑沙城以及前出的据点防御和预警,右协便负责在中岛、西中岛、长生岛驻守少量兵力,同样有水师配合。 这样的布置只是给建虏增加压力,你想啊,这些岛和据点有敌人,预警是其一,其二是可以接应大队人马登陆。 有了攻打旅顺堡失利的教训,建虏对后路和粮道应该提高重视,对跨海抄袭也应该有足够的警惕。 这样一来,就会占用建虏的很多兵力,在沿路进行驻守。既失去的轻骑袭攻的突然性,又要动用相当多的人马,也就加重了建虏的后勤负担。 明年就要闹饥荒的建虏,想要出动大军,恐怕粮草物资也供应不上。 现在,郭大靖的想法已经与去年不同。去年是唯恐建虏不来攻打旅顺堡,大军白白调动,工事白白修筑。 可占据金州后,建虏不来进攻,那就稳定发展,积蓄力量,并且以小规模出击以战代练。 建虏若敢再来,那就倚仗完备的工事,凶猛的火力,再给予其重创,彻底打消他们再来进犯的心思。 当然,无论建虏来不来,防御设施都要做到完整坚固,军队也要严阵以待,不能懈怠疏忽。 刘兴治只想专心防守卑沙城,南关防线集中了那么多人马,打胜了也显不出他的能耐。 尽管收复金州后,参战的军官基本上都升了一级,他也升到了都司。但他并不满足,努力寻找着建功立业的机会。 郭大靖在刘兴治等将领的陪同下,巡察着卑沙城的防御工事和生活设施,满意之余,也提出了不少改进的建议。 在谈论商讨的空隙,郭大靖也介绍了新式火枪的改进,信心满满地进行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将使军队的战力再度提升一个台阶。 “各部分批换装,士兵训练一个月完全能够掌握。”郭大靖说道:“对于军官,如何改变战术打法,也要进行集训学习。” 刘兴治想象了一下不用火绳的火枪在使用上的改变,也大概能够理解郭大靖所介绍的优势,开口问道:“分部换装的话,能不能先照顾下末将所部?” 郭大靖伸手拍了下刘兴治的手臂,说道:“莫要让某为难。毛帅那边的火枪还压着未给呢。” “就算晚上些时间,也不会影响太大。”郭大靖补充道:“以我军目前的实力,也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 “那倒是,末将孟浪了。”刘兴治抑制住急切的心理,知道这不是在广鹿岛,郭大靖要顾得周全一些,不使其他人有抱怨。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正派人去山东购买上好燧石,能保证新式火枪的发火率。可能工匠们还会有些小改动,晚点换装也可能更好。” 这倒不是虚言相骗,郭大靖认为弹簧比钢片更好一些,但制造难度也增加了。在不影响使用的情况下,才开始改造换装。 如果能够攻克难题,燧发枪的发火率不仅能得到保证,扳龙头和扣板机时的力量,也不用太大。 对于火枪兵来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可郭大靖却知道,用力扣动板机会导致枪枝的颤动,影响射击的精准度。 好吧,前装滑膛火枪的精准度本来就不用太过考虑,可要能精益求精,岂不是更好? “燧石也分品质?”刘兴治稍显惊诧,说道:“末将还想让士兵们在山里寻找呢!” 郭大靖说道:“在不耽误训练和作战的情况下,找一下也无妨。我也有发动金州百姓,搜集燧石的想法。” 对于提升火枪的发火率来说,燧石的品质高低可能有影响,夹在龙头上的燧石在形状上也有讲究。 可既然工匠们经过了试验,在发火率上就不会差得太多。而且,燧发的话,可以多扣几下板机,多打几次火,也就是一扳一扣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点将台,登高瞭望,十几里外的海湾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更加清晰,还能偶尔看到水师海船的帆影。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郭大靖心胸一畅,不由得冒出两句诗来,当然是没说出口,也不知道应景不应景。 不错,不错,得写下来给藤野英送去,印在瓷器上,多有气势,比那“秋风悲画扇”强多了。 “来,来,都站在这最高的地方。”郭大靖笑着招呼众将,说道:“山登绝顶我为峰,咱们都体验这种感觉。” 刘兴治等人笑着纷纷走过来,踏绝顶峰,四下瞭望。别说,被郭大靖这么一提示,感觉还真的大不相同。 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什么君临天下,狗屁,在紫禁城那个金丝笼中,自欺欺人去罢。 …………….. 金州卫城的雏形则最初建成于明初,为“亚”字形的土城。洪武八年,明朝在辽东建立了金州卫,用青砖包砌加固了金州城。嘉靖四十年,又在城墙上增设四处角台。 尽管城池已显破旧,且有不少损毁,可东江军也没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再修筑。整过简单的收拾修缮,飞骑营便驻扎在此,与卑沙城成犄角之势。 大战之后的扩充已经完成,飞骑营达到了一千两百人,分为两标,分别以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原来骑兵为骨干。 说白了,飞骑营是属于两协以外的单独建制,隶属于金州总部。当然,这是暂时的,两标随时可以分开,归并进左右两协之中。 炭火炉烧得正旺,上面一个铁盆,汤沸腾翻滚着,将食材卷着忽上忽下。 “香,好吃。”刘奇士一口羊肉片吃进嘴里,大嚼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眼睛更亮。 刘兴祚放下酒杯,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成亲也不言语一声,怕我等拿不出喜钱不成?” 郭大靖摆了摆手,又给刘兴祚等人倒上酒,说道:“纳妾而已,要不是毛帅、陈副帅非要成全,某连仪式都不办,直接睡一屋就完了。” 樊大临品着酒,笑道:“这还不是郭将军的面子大,毛帅亲自给做媒操持。不过,藤野英随着你东征西战,也着实是心系于你,早该给人家个名份了。” 刘兴治也随郭大靖赶到金州卫城,品尝上了这新鲜的涮羊肉,喝上了山东采购的好酒,腮帮子鼓着,含糊地说道:“从朝鲜开始就看上你了,这么长时间,是个好女子。” 郭大靖岔开话题,说道:“在大连,你们的宅院都修盖好了,抽空儿回去看看,安置一下。” “我老哥一个,要啥安置,在哪没个吃饭睡觉的地儿。”刘奇士不以为意,“这金州城也挺好,啥时能迁些百姓来住,添些人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最早也得明年,后年也说不准。” 金州的开发建设还有很大的潜力,足以承载十几万人口。而金州卫城属于缓冲和警戒区,建虏来攻时,军队还好说,老百姓迁来搬去的,麻烦。 至于说到明年,郭大靖还憋着直捣黄龙的大行动呢!争取一下子就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然后才是大幅扩张的时候。 当然,郭大靖的心态已经放得平和。如果建虏不搞军事冒险,不去抄掠京畿,他就准备与建虏长期耗下去。 饥荒对于建虏一样是致命的,统治不稳,人心离散,这样的建虏,很难再有大规模发动的物资基础。 “其实。”刘奇士停下酒杯,比较小心地说道:“整个东江镇的兵力应该大部放在金州,皮岛和云从只留少量驻军即可。” 如果金州集中了三万多人马,自然能够再向北推进防线,至少能到小黑山和石河驿,把整个金州收入囊中。 刘兴祚笑了笑,没吭声,但看神态,应该是和刘奇士相同的看法。 最有发展潜力,对建虏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辽南地区。以金州为基,如同一把利剑,可直插建虏腹心。 哪怕是郭大靖,也对这样的战略改变持赞成态度。 但这就涉及到东江镇的移镇,还有毛文龙要远离朝廷掣肘的心思,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郭大靖微笑着吃肉,嗯,芝麻酱挺香。 不紧不慢地咽下肚,他才开口说道:“辽东、辽南形成钳击之势,也未必不好。集中兵力于金州,目标太过明确,建虏也只需在辽南多驻兵,就能够抵挡,反倒减轻了他们整个防线的压力。” “批亢捣虚,还是我军要禀持的主要战术。多个能发动进攻的基地,使建虏要多处驻兵防范。兵分则势弱,更容易给我军袭扰的机会。” 建虏对于攻坚是不擅长的,甚至是在装备了红夷大炮后,是有些畏惧的。 但郭大靖却有多种攻城拔寨的手段,只是东江军的整体战力,以及建虏的收缩防御,让他认为条件并不成熟。 故意隐藏攻坚的能力,郭大靖也有这样的心思。但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没有什么好机会。 围困城池,无论是炮轰,还是坑道爆破,都需要时间,至少要三五天吧! 可依建虏的机动速度,邻近的建虏会按兵不动,给东江军从容攻城破城的时间吗? 又要攻城,又要阻击建虏的援军,凭东江军的兵力,除非大部出动,才有可能。但郭大靖认为,现在还没这个必要。 无论是从兵力,还是战力,抑或是所占的地盘,东江军都逊于建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还是要尽力避免。 当然,建虏也不可能倾尽全力,与东江军拼个你死我活。特别是在领教了东江军倚坚防守的战力,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后。 所以,袭扰依然是东江军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的主要战术。至于明年若是建虏倾巢而出抄掠京畿,东江军要直捣黄龙,别当别论。 涉及到毛文龙与朝廷,或者说东江镇与朝廷的别扭关系,就有些敏感,只是稍带即过,众人都不再深谈。 “飞骑营的兵力还是少啊,大仗打不了,小仗也没有。”刘兴祚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不是说飞骑营单独编制,你就不管了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东江镇的重火枪,全是郭某搞来的吧,郭某可没那么自私。” 举杯喝了口酒,郭大靖继续说道:“金州刚刚经营,还未见到效益,飞骑营的扩充,要等到明年。至少要达到两千骑,而且——” 众人注视着郭大靖,想听他这个而且之后是怎样的大手笔。 “步兵也要训练骑马,这在广鹿岛就开始了。枪骑兵,你们也不陌生。到明年,至少要能装备起四千枪骑兵,与飞骑营混编。” 郭大靖转着酒杯,微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飞骑营将分为两营,每营一千飞骑、两千枪骑……” 能够骑乘的马匹,便能够供骑兵使用,飞骑要求得要高一些,枪骑兵则可以降低要求。 至于什么战马要二十挑一,甚至是百中选一的说法,显然是夸张的,是官员们为了贪污所编造的借口。 而郭大靖所计划马匹数量,远超两营骑兵的六千骑,而是八千骑。每营飞骑枪骑混编,再加一千匹战马驮带物资,具备长途作战的能力。 要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就不仅仅是攻城拔寨,比如海州卫城、辽阳、沈阳这些建虏的统治中心,还包括分布在广阔辽地的村镇。 步兵主力趁虚直攻建虏腹心,吸引建虏全力防守辽阳、沈阳重地,两营混编骑兵便趁机纵横辽地,捣毁农庄、解放奴隶。 双管齐下,才能给予建虏最为沉重的打击,摧毁他们在辽东的统治基础。同时,解放的大量辽民,则将使东江镇的实力大幅增长。 “三千骑兵称为一营,才算是实至名归嘛!”刘奇士咧开大嘴,感到十分满意。 刘兴祚却从郭大靖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既是好奇,又是疑惑地问道:“大靖,为何你多次提到明年,明年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大靖不露声色,笑着说道:“今年主要是经营金州、积蓄实力,明年自然要有些大动作。” 刘兴祚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相信,可郭大靖既然不说大动作的具体计划,他也不追根究底。 酒喝得差不多,气氛更加热烈,谈天说地,吹牛打屁,平日人五人六,此时都现了原形。 郭大靖也放开了量,难得聚在一起,畅饮一番的交情,比平常十天半月的都要深厚。 最后,虽然不全是醉得东倒西歪,郭大靖也是被亲兵扶到住处,倒在床上便是鼾声如雷。 在金州卫城呆了两日后,郭大靖便在刘奇士所率骑兵的保护下,沿着大路向北巡察。 作为主将,对于本部负责的地区或据点,郭大靖十分上心,不敢有丝毫的疏漏。也只有巡察过,或改进,或完善,他才能放心,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丁之弊,死忠亲兵 而从发动收复金州作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暖风日盛,五月已至,夏天已经不期而来。 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的情报,郭大靖并不知晓,也不想知道。就象崇祯要召回袁崇焕一样,这都不是他能管到的事情,只能是听之任之。 他只知道,在崇祯皇帝的愚蠢施策下,大明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革除林丹汗的市赏,导致虎墩兔挥兵攻打大同,军民死伤无数,大同差点被攻破。 无奈之下,崇祯又恢复了市赏。穷折腾了一番,不仅军民白死伤,还又回到了原点。但经此苛薄对待,蒙古诸部对大明寒心丧气,愈发倒向后金。 召回袁崇焕,被忽悠瘸了,加征辽饷,全力支持辽西。不仅导致民乱四起,还使得建虏得到蒙古诸部的相助,绕过宁锦,抄掠京畿。 如果不是自己从去年起便全力谋划准备,熬过了粮饷断绝了几个月。等到今年袁督师再对东江镇下手,恐怕东江镇就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崇祯,就这智商,还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实在是误国害民。 “兄弟。”刘奇士偏过头,疑惑地问道:“听说监军太监正在各部队巡视,你不在金州卫或南关等着,往小黑山、石河驿跑什么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巡视他的,我为什么要等着,打躬作揖陪笑脸,好没意思。” 刘奇士说道:“朝廷不是给赏赐吗?你不要了?” 不过是几十两银子,还有什么赐服玉圭宝刀什么的,小气劲儿,郭大靖还真的不太在乎。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躲着。只是听说,又不是命令,要他在哪恭候,他自然要按部就搬地做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朝廷赏赐,早晚会给的。”郭大靖看了刘奇士一眼,问道:“大哥,你不是缺钱花吧?” 刘奇士摆了摆手,说道:“我能花什么钱,不过是偶尔买点酒喝,尽够了。” 郭大靖的反应有些奇怪,在广鹿岛时,监军太监赵光一到,他可是马上就去迎接。 尽管之后有些不愉快,但却不象现在,好象在故意回避与朝廷来人见面似的。 或许,自家兄弟确实是不想与朝廷派来的人多接触。既不让毛文龙心里猜疑,也少了很多麻烦。太监,皇帝的近人,很可能又是颐指气使之辈。 刘奇士这样猜想着,也不再说这事儿,转而提醒道:“兄弟,到了你这个级别,可以养些家丁了。” 明朝后期,军官不管官职大小,一般都有家丁,少则几人,多则达几千人。 明朝万历年间,镇守辽东的宁远伯李成梁就拥有近九千人的家丁部队。自然,这支家丁全部都是精锐骑兵,李成梁也凭借这支强军在辽东屡战屡胜。 直到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成为辽东总兵,还凭借这支骑兵屡获战功,使得李家成为辽东最大的将门。 而所谓家丁,通常专指武将所辖却不入兵籍者,是将领于正式军队外私人组建的亲信精锐部队。可以自行署置官吏,待遇比一般军士要高。 从优渥的待遇以及地位这方面来看,家丁装备精良,且由于“身之父母妻子全生仰望,故肯出死力而不他顾”,在战场上通常也会奋力拼杀,这是有利的一面。 但养家丁的钱粮从哪来,自然是将领们克扣普通军士的粮饷,挪用到家丁身上,这就造成了军队整体上的孱弱。 说白了,家丁就是将领们倾斜军中资源打造的少量精锐,是他们的私兵,靠着家丁立功,最主要是保命。 从广义的范围上来看,毛文龙之前收的那些义子、义孙,也可以称为家丁。 但郭大靖从守备到参将,从广鹿岛到金州,从来没收过家丁。之前,刘奇士等人认为郭大靖是没地没钱,养不起家丁。 可现在,刘奇士算是看出来了。郭大靖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想养。 所以,刘奇士觉得作为大哥,应该提醒一下,让郭大靖认识到养家丁的好处。 对于刘奇士的好心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沉声道:“戚爷爷有言:以军士之马供家丁骑乘,以军士之身供家丁役使,以军士之粮饷作家丁养赡,是得二、三百人之心,尽失部下三千军之心。” 这正是家丁制的最大弊端,即“家丁盛而军心离”。比如辽西十数万人马,真正能与建虏作战的“不过诸将家丁耳”。 别说郭大靖把钱都投入到了东江镇的各个方面,就是有钱,他也不养。 上行下效,他如果作出了这个坏榜样,下面的将领就有样儿学样儿。将领们哪来的钱财,自然会盯上普通军士的粮饷。 所以,郭大靖以身作则,下面的将领也没理由、没胆量养私兵。 “话虽如此,可有一些精锐家丁保护,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刘奇士继续劝道:“也不用多,先来几十人。”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把左协打造成精锐之师,岂不是更好?到时候,某有六千精锐保护,何虑性命之忧?” 刘奇士看着郭大靖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要家丁也罢,免得流言蜚语。但你的亲兵,一定要好好选拔,就视为家丁,指东不往西,打狗不撵鸡。” 郭大靖被这俏皮话,或者大实话给逗乐了,笑过之后,诚恳地对刘奇士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也正有此想法。” 这倒不是假话,郭大靖确实需要一队唯他命是从的亲兵,或者称为私兵和死士也成。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亲兵不迟疑、不犹豫,想都不想就去干。管他是朝廷的监军太监,还是巡抚督师,亲兵眼中只有郭大靖,谁都不惧。 而现在的亲兵,也确实能保护他,但那是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拼死保护主将,是他们的职责。 “从咱们救过的辽民新兵中选,他们当兵时间短,又感念恩情,平常再给他们些好处。”刘奇士耐心地讲解,“广鹿岛的兵里面挑个三五十,也尽够了。” 刘奇士并没有细细分析,相信郭大靖也听得明白。东江镇的老兵多数是心向毛文龙,或者是原来的主将的,新兵则要淡薄得多。 郭大靖虚心地听着,又把自己现在的亲兵挨个过了一遍,看哪些人不合适,哪些人能留在身边。 在上一回与监军太监的冲突中,郭大靖就意识到了问题,并在随后不显山不露水地换掉了一些人。 比如原来的亲兵队长杨名立,就已经被派到部队中担任军官。现在,郭大靖的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亲兵,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大哥之言,小弟牢记。”郭大靖有了大概的想法,向刘奇士笑着致谢,“待巡视完返回部队,便开始挑选亲兵,并由我亲自训练。” 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既然不想养家丁,那就把亲兵笼住。在广鹿岛,你就不太上心。” 郭大靖连声应承,既是为自己好,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 南关防线已经全部完工,深沟壁垒、炮台高耸,居高放眼望去,油然而生胆气。感觉纵是千军万马,也将在这坚固工事前铩羽而归。 “都说城坚池阔,可杂家看这工事,比城池还要坚固防攻。”方正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连连赞叹,转向旁边陪同的李维鸾,笑道:“旅顺堡如是刺猥,这南关防线也不遑多让,可见李将军之才智,不愧东江猛将。” 李维鸾笑了笑,谦逊道:“公公过奖了。其实,旅顺堡和南关防线的工事,全是郭大靖将军所设计,末将只是照样儿构筑罢了。” 哦,方正化眼中闪过惊异,但也没说什么,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说道:“此物极好,实乃军中利器。” 李维鸾赶忙说道:“这是西夷奇物,现下已能仿制,正在逐渐装备部队。公公既是喜欢,便想收下,日后应是常用之物。”谷踄 方正化笑着点头,说道:“杂家身为监军,自是偏重军伍,巡察监督乃是职责所在。” 看似无意地向东面指了指,方正化问道:“郭将军所部是在那面驻防?” 李维鸾答道:“是的,郭将军与末将分段汛守,一东一西。”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郭将军前日派人给末信送了信儿,他前去金州卫城和卑沙城,还要去小黑山、石河驿,巡视沿途的据点。”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南关防线之前,应当有哨地或据点,就如同关门之外,有宁远等屏障一样。” 李维鸾笑着颌首,却知这个太监也就这么点见识,还不准确。但好歹是监军,他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就是了。 “红夷大炮——”方正化围着大炮转了转,微笑道:“比京师城头上的要小,威力肯定也要弱一些。” 白瞎了,摆在京城有啥用,不如运来打建虏! 李维鸾暗自腹诽了一句,却微笑着附和道:“方公公通晓军事,所言极是,末将佩服。” 方正化摆手,谦逊道:“杂家连略懂都算不上,李将军谬赞了。”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了一圈,问道:“防御工事修得极好,效果和高大城池相比也相差不多吧?” 李维鸾连连颌首,说道:“郭将军率部抄袭敌后,便在小黑山脚下构筑工事,比这要简陋许多,可依然令建虏寸步难进,只得绕道而逃。” 那岂不是很省钱?方正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似乎可以上奏皇帝,把这新型的防御工事向皇帝推荐。 接下来,方正化在李维鸾的陪同下,不仅巡视了南关防线,还看了防线后的大片军营,以及军屯的几十万亩田地。 军屯的田地里种了玉米、土豆、黑麦,还有苜蓿、豆子,以及大量的蔬菜。上万大军驻守在此,光是伙食的消耗,就很惊人。 所以,军队除了训练,还要屯田种植,并在海边养鸭养鹅,山地放养绵羊,尽量缓解后勤的供应。 三天的时间,以及沿途的观察,让方正化对于金州的情况更加了解。估算着郭大靖可能快回来了,便启程前往金州卫城和卑沙城。 “李维鸾晋升参将,已郭大靖同级,却比郭大靖的资历老。”方正化看了看随从的几人,缓缓说道:“但听他言语,对郭大靖甚是推崇。” 蒋宝和挠了挠头,试探着说道:“应该是袍泽之情,毕竟收复金州是两人合作。援朝时,也并肩作战过。” 沈宗贵见方正化的目光投过来,赶忙又补充道:“郭大靖和李维鸾的关系不错,卑职在广鹿岛时,便知道郭大靖给旅顺送过很多鱼。” 除了这两个家伙在东江镇呆过,别人都不了解情况,也不敢多言。 方正化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转换了话题,问道:“红夷大炮,宁远只有十几门,京师亦是不多,可南关防线上却有十五六门,从何而来?” 买的呗,这还用问? 但没人吭声,买不得花银子嘛,方正化明显是在问东江镇哪来的资金?朝廷断绝粮饷,东江镇却越发强大,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当然,东江镇如果饿殍遍地,也不是方正化的本意。对于朝廷所为,他也有些心虚,也没敢问李维鸾这炮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在李维鸾推崇郭大靖的话语中,方正化觉察到郭大靖在金州,甚至在东江镇,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 看来,想要拉拢郭大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提拔是大恩。 不到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参将,在大明历史上,好象还没有升迁如此快的将领。 如果不是东江镇特殊,毛文龙任命的军官基本上只是在兵部走个手续;如果在其他军镇,郭大靖就算立的战功再大,也要按文官给设定的标准,最多是个都司。 当然,越往上升越是困难,参将到副将,副将到总兵,这两阶是千难万难。毕竟,总兵可是明朝武将的最高官职。 方正化垂下眼帘,不再询问随从,而是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 从卑沙城到小黑山,四五个据点、五六个哨地,不管哪一个发出预警信号,都能使主力有备,使建虏的偷袭破产。 在历史上,这是有过教训的。就在建虏攻打朝鲜时,一夜拔掉了东江镇的数个哨地,使其未能发出预警。 当然,这在郭大靖的出现,并及时报告后,得到了避免。哨地得以保存,铁山军民得以撤退,朝鲜方面也得以提前防范。 所以,郭大靖布置得如此严密,有明有暗,有集中有分散,就是防止万一的发生。 而且,哨探和夜不收还要更加前出,与建虏派出的侦察人员展开厮杀缠斗。 战斗从来就没停止过,尽管新收复的金州地区一片安定,一派忙碌的建设场面。 而在长生岛、中岛、西岛等岛屿少量驻兵,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正面的压力。 建虏不会觉得大军能够在如此多点的监视下,能够达成突袭的可能。也就只有堂堂正正的挥师南下,不去奢望能达到进攻的突然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卑沙城、金州卫城、南关防线便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可以从容调动兵力,展开对来犯建虏的打击。 “不错,还种了地,至少蔬菜能自给自足。”郭大靖对于驻防据点的将士能够自力更生,感到十分满意,“哦,这是苜蓿,马料也有了。” 军官王前恭敬地在旁禀告道:“在山谷里,我们还种了玉米,养了几只羊。下的陷阱、套子,偶尔也有收获。” “很好。”郭大靖点头称赞,说道:“就是要自己动手,既能减轻后勤压力,又能改善伙食。” 立于山上,郭大靖举目瞭望。山下便是战场,他在此率领部队,成功地阻击了北撤的建虏。使其不得不遗留下数千尸体,狼狈地绕道而逃。 现在,山下的大道依然是障碍重重,大队建虏想要快速通过,还要费不少劲。 “按照郭将军的指示,我部在山里已建起数处秘密营地,可藏可打,与建虏周旋纠缠。”王前伸手给郭大靖指点着,“对了,那里还有温泉,听说泡了能治病。” 刘奇士笑了起来,说道:“这小黑山还真是个好去处,某都想驻守在此啦!” 郭大靖也笑着点头,说道:“若是和平年代,这里应该是一处风景名胜,既有巍峨的山峦,如画的风景,又有温泉可泡。” 小黑山还是金州诸多河流的发源地,嶙峋的怪石,茂密的丛林,幽深的溪水,轻灵的鸟鸣,构成了独特的景观。 可惜,任何美景处在战争的大环境下,也乏人参观游览。 “我军若是兵力充足,完全能够占据栾古关和红咀堡,将整个金州都收入囊中。”刘奇士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毛帅要继续在皮岛留驻大军。” 栾古关在复州卫南六十五里,以近栾古山而名,是辽阳至金州的主要驿堡。红咀堡就不用说了,是通往金州的另一条道路。 东江军要逐渐收复辽南三卫,占据扼守交通要道的城寨驿堡,是肯定且必然的一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家园,新感觉 不能说担心建虏来进攻,就要构筑象辽东长城那样的防线,把光复的地区彻底隔开,就象南关防线一样。 郭大靖也了解并掌握了古代作战的基本常识,那就是轻易不会绕城而过,置后勤补给线于不顾。 后世在网上便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城池有高大的城墙守护,易守难攻,那么为何非要去攻?绕路走难道不好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绕过城池的弊端前面已经有过述说,尽管也有些绕袭成功的战例,但条件很苛刻,局限性也大,有头脑的将领轻易不会使用。 所以,刘奇士所说的向前推进防御据点,占领更大地盘的计划,很正常,也是将来的作战方式。 也正如他所说的,兵力不足是目前不能再推进防线的主要局限。 金州驻军一共才两协,就算扩编完成,也不过是两万四千人马。要守住两条线,势必会分兵,兵力就显得更少。 以一万多人抵挡建虏的大军进攻,显然是有困难的。而一旦失败,占多少地盘也是争用,安置多少军民,也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不要着急,慢慢来嘛!”郭大靖微笑着安慰道:“现在的地盘,安置十数万军民绰绰有余,又何必贪多而陷入危险境地呢!明年,等明年再继续扩张不迟。” 这确实是郭大靖不想扩张太大的主要原因,以最稳、最保险的方式占领陆上的基地,先解决最关键的粮食问题。 按照正常的土豆、玉米、黑麦的产量,今年丰收的话,明年的粮食都不用发愁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东江军就具备了继续扩编军队的条件,并能大量接收逃出来的剃头辽人。 而明年,正是建虏闹大饥荒的时候,剃头辽人的大量逃难,基本上可以确定。 总而言之,明年不管建虏是否抄掠京畿地区,都是东江镇稳固根基后,迎来大发展的时期。 这也就是郭大靖老把“明年”挂在嘴上的原因所在,尽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想不到建虏可能会倾巢出动、抄掠京畿,想不到建虏会闹大饥荒。 刘奇士已经习以为常,对“明年”这个词不再敏感,也不陪郭大靖巡视了,让人领着去泡温泉。 作战多年,身上的伤病是肯定有的。他听说这个温泉很有疗效,被称为“神水”,不由得心中急切。 泡温泉肯定有保健作用,热水烫脚还对身体有好处呢! 郭大靖也没阻止,继续由王前引领着,巡视各处营地和防御设施,并关心地询问王前家里的情况。 “虽然没回家看过,可听探亲休假回来的士兵说,广鹿村搞得很好,房子又大,地也多。”王前很是满足地回答道:“末将家里便分了三十亩,种的黑麦和土豆,按照去年的产量,足够两年吃了。” 为了让老百姓好认,新村的名字多数都提示着村民从哪而来。比如长山村、鹿村、皮岛村、云从村等等。 “抽空儿回家看看,轮流休假,就是让大家放心。”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通信的工作要加快了。” 通邮通信,这虽然是计划中的工作,但金州初建的工作繁多,只能先拣重要的,象春耕、建房等等。 郭大靖觉得可以先把军人和亲属的通信建立起来,部队的编制番号已经确定,所住村屯也固定下来,基本上具备了通信条件。 当然,在初期肯定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通信速度也不敢保证。但这不重要,古代的远途通信一般是托人,个把月或是几个月收到,也不奇怪。 而且,通信建立起来,对军人和百姓的学习识字,也是一种鼓舞。 郭大靖便在闲聊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征求下王前等将士们的意见。 “这是大好事啊!”王前眼睛一亮,首先赞同道:“能了解到家中的情况,士兵们肯定会放心,不用老是惦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对于军属的优待政策,肯定有些地方执行得不到位。能与家里通信,士兵们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向上反映,得到解决。” “大人说得极是。”一个小军官躬身说道:“尽管对军属的优待政策已经很好,可也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 “那是肯定的。”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诸多欠缺,都要逐步改进完善。可上面若不知道,也无从改进。” 顿了一下,郭大靖又提醒道:“夜间学习不可荒废,能识文断字,就是个本事儿。日后退役,兴许能当个小官,哪怕能给家人写信,也是好事。” 王前表示赞同,说道:“是啊,现在识文断字的好处也显出来了。就是村上的供销站,也是要会识字、能记账的。很好的工作,多数人也只能看着眼馋。” “村上的夜校也要开,这是不变的政策。”郭大靖说道:“让家里人都去,一个或半个时辰,还是能抽出来的。” “等到能自己读懂书信,不用别人代读,有些亲近的话就可以写上,不用不好意思了。”郭大靖笑着打趣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尽管那时候不兴肉麻,可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也确实不好让外人知晓。 无形之中,郭大靖与将士们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尽管郭大靖平易近人,但却没人怀疑他的武勇,并因此而少了钦敬。 谁不知道郭将军击杀奴酋王子,谁不知道死在郭将军手中的建虏已超百人…… 就是在这小黑山下,便是郭将军率部痛击建虏的战场,打得建虏弃尸数千狼狈而逃。 而现在,金州就在他们身后五六十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刚刚耕种完并憧憬丰收的广阔土地。 什么是能够实现的希望,什么是必须守护的东西,从军官到士兵,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辛苦,也终于成为了保家卫土的无悔付出,这与以前是大不一样的。 ……………….. 与以前感觉大不一样的,几乎是所有人的心理,也包括了休假返家的韩仲。 此时,他正挥动铁锹,在自家后院挖着坑,已经接近完工,也是满头大汗。 村屯设置,移民安置,春耕播种,盖房建屋,工作既多又杂,总要一步步地进行,并逐渐细化。 家家有厕所,这也是村屯规划中的一项。忙碌过后的村民,也纷纷抽出时间来修盖。 有了厕所,不仅使用方便,还能积肥,也符合郭大靖对新农村的印象。 “韩大哥,歇会儿喝口水吧!”淑珍走了过来,端着水碗,还递上一条布巾。 韩仲答应着,又挖了几锹,才爬出来,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接过布巾擦着汗,拿过水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光。 淑珍在旁温柔着看着这个汉子,尽管还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管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要找个男人依靠;还是对韩仲帮助的感激,淑珍都觉得只要韩仲愿意,她就不会拒绝。 “好容易休假,还天天要干活儿,可比在军队上要还累。”淑珍接过空碗,关切地说道:“吃得也没军营好吧?” 韩仲呵呵笑着,说道:“吃饱就成,哪里什么好坏。至于疲累,为家里干活,累也高兴。” 说着,韩仲抬头看了看更有些模样儿的后院,感慨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这么大的家。这后院就是个后园,那可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淑珍笑了笑,说道:“可惜没种花,只是个菜园加果园。” “种花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这普通人家做的,又不当吃。”韩仲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若喜欢花花草草,弄些花盆来养。” 淑珍摇着头,说道:“可不敢花那工夫,等种的菜蔬长高了,绿油油的也好看。”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这挖得差不多了,我把木头搪好,再立起桩,钉上板墙,也就成了。” 淑珍赶忙说道:“不急的,着急有马桶,村上也有公用的!你还是歇会儿,马上也要吃饭了。” “再说——”淑珍一指韩仲,“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两针,免得越扯越大。” 韩仲低头看了一眼,呵呵笑道:“真的呢,都快露肉儿了。” 两人回到前院屋里,韩仲便要去换衣服,淑珍赶忙说道:“不用麻烦,就穿上身上,我几针就连上。” 韩仲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淑珍可能也是着急做饭,匆匆拿着针线过来,伸手拈起破口的衣服,便缝了起来。 韩仲比淑珍高半个头,微微垂头便看见淑珍的秀发和半边脸庞,鼻中闻到了微带汗味的女人气息。 淑珍感觉到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喷到头发、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相闻,她的脸飞起了红云,心跳得象揣了个小兔子,手有点抖。 嗯,韩仲感到针扎了一下,不禁轻哼出声。 淑珍失声叫了一声,赶忙拔出针,又手忙脚乱地去擦针眼沁出的血珠,急得直想哭。 一双有力的臂膀猛然把淑珍抱进了怀里,带着热气的温柔话语传进了她的耳中,“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淑珍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缓柔软下来,脸紧贴着温暖宽厚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依靠是那么实在,不再有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淑珍的双手慢慢抱紧了韩仲,好象生怕会失去似的。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父母、丈夫、田地、家…… 韩仲也是一样,家破人亡,只剩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两个苦命人紧紧抱在一起,都觉得有了依靠和念想,觉得又有了一个家。 在辽东战乱中,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在随后的逃难和帮扶中,重新组成了一个个社会上的基本单元——家。 共过患难,同病相怜,或许只是一块干粮、一口水的情份,却能让两个残缺的家庭再聚合。 家的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又是个体生活的基础和精神支柱。有了家,就有了责任,更成为了要守护的对象。 象韩仲和淑珍这样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走到一起的,已经是很少见。 哪里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以及恋爱相知,在那个时候互相依存才是最需要的心理安慰。 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让抱在一起不知多久的男女象触电般分开。尽管没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可男有情女有意,窗户纸被捅破了。 两个孩子说笑着回来了,韩山童背着筐,装着给兔子割的青草,小丫头象征性地背着一小捆,嘴里还在吃着什么东西,喜笑颜开的样子。 “爹,珍姨。”韩山童没有看出大人的尴尬,放下筐便走进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韩仲笑着回应,淑珍应了一声便赶忙去灶间烧火做饭,免得被孩子看出异样。 “供销站又进了新货,我给丫丫买了两块蜜饯。”韩山童说道:“花了一文钱。” 韩仲不以为意,说道:“你要想吃,爹再给你点钱。” “我不吃。”韩山童说道:“对了,村长让我给您捎个话,下午发放抚恤还请您去作个见证。” 所谓的抚恤,就是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贴。 现在是分三种:一个是一次性的抚恤金五十两;其次是阵亡者原来所领的饷粮会继续发放给家属,期限为十年;另外则是在耕种田地上的完全减免赋税。 有了军票和土地,以前对于阵亡和伤残的将士所不能给予的抚恤,现在也开始实施。 这样的抚恤政策,使得阵亡将士的家属能够生活得很好,也免除了将士们的后顾之忧。 而为了切实保证烈属的利益,村长每月给军烈属发放粮饷时,会请现役或退役军人作为见证,表示自己没有贪污克扣,省得以后麻烦。 要知道,对于军人的重视,郭大靖在广鹿岛就打下了基础。谁敢侵犯军人和军烈属的利益,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韩仲不仅是现役军人,还是军官,是现在村里职衔最高的。村长请他见证,也是尊重之意。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吃完饭就去。” 想着推出的抚恤新政策,韩仲心里更加有底。向建虏的复仇之心依旧,但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和淑珍,还有小丫,都能好好地活着。 韩仲伸手示意,让儿子坐在身旁,有些吞吐地说道:“儿子,爹要跟你说个事儿……” 对于军人待遇的提高,以及抚恤政策的实施,老百姓是都看在眼里的。羡慕是肯定的,但有些人却只能嗟叹。 张膀劳作完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做好,看着吃得香甜的妻子和小妹,心里却觉得甚是愧疚。 “怎么啦?”妻子细心,觉察到丈夫情绪的低落,有些奇怪地问道:“是累了吗?那下午就在家歇一歇吧!” 张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累,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看那些家里有军人的,田地比咱们多,还能领羊和兔子养,还能花钱给孩子买零食吃。” 发军票和发粮食是一样的,老百姓领到军票就去买粮食,饿不着,可也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供销站在不断添新货,可消费群体也只能是那些军人家庭。尽管也买不了什么贵东西,可打几两酒、买块蜜饯,就足以令旁人羡慕不已。 妻子笑了笑,说道:“不要和他们比,人家可是要厮杀打仗,是用命挣来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没有你。” “那抚恤政策挺好,就是有个万一,家里人也不愁吃喝。”张膀看到妻子脸色不对,赶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去当兵的念头。” 妻子松了口气,说道:“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粗茶淡饭也没关系。你不是算得清楚,等到秋收后,咱家就有了余粮,还能攒点钱吗?” 秋收后各家有了余粮,军票就能省下来,那以后才会把消费拉动起来。 不说能有多奢侈,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做饭菜时再多点酱醋等调料,或者添件衣服,也都是生活的改善。 向好是肯定的,尽管幅度不同,有快有慢,可也能让人有向着更好进行奋斗的动力。 张膀点着头,对于妻子的关怀和担心,他心里明白,也感激。只是相比较于别人家的生活水平,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对于军人的倾斜政策,今年更加明显了些。比如副食的供应,鱼干、熏鱼、鸭蛋等的发放次数,军人和百姓就差得很多。 这样的差距,是郭大靖有意造成的。包括军烈属可以优先领养牛羊一样,本来就不多,普通百姓根本捞不着。 其实,就象张膀的妻子所说,军人是在用鲜血和生命奋斗,没理由和老百姓一样,或者是相差不多。 让军人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让军人及家属先富起来。郭大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 妻子见丈夫似乎还未释怀,又笑着说道:“村上要修路、要挖渠,还要建窑烧砖,今年的活儿很多,咱们出些力,也能多挣些钱的。” 金州的建设刚刚拉开帷幕,各项工程会逐渐展开,开发也会逐渐深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监军太监巡视 所以,出力干活儿就有钱赚,老百姓想生活得好一些,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再说了,咱家不是还开垦了几小块荒地,秋天收获后,不也是钱吗?”妻子继续补充道。 张膀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意。 既然妻子肯定了他在家中顶梁柱的价值,他就好好干,多吃点苦,多受点累,也能让生活越来越好,尽管会慢上许多。 升米恩,斗米仇。 一下子把待遇提得太高,暂时的欢呼和拥护,却意味着再无施恩的空间,甚至将来出了变故,会招致怨恨。 慢慢来,既让老百姓活得有奔头儿,又要留出将来再次给予优惠的空间,对两下都好。 ……………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是舒惬。 看着栽满院子的辣椒、西红柿,阿秀心里更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夫人,您快歇会儿。”孙嫂招呼着,手上却没停,用碎砖头把菜园围起来。 “我不累。”阿秀笑着回答,用手锄敲碎几块土坷垃,“马上就干完了,再浇上水就好。” 孙嫂赶忙说道:“浇水让六岩和贵哥去干,跟他们说好了,也快从地里回来了。” 阿秀也不逞强,说道:“那就去做饭,让他们吃完饭,下午再浇水。” “我这边马上就好。”孙嫂说道:“就差几块砖头了。” 这时,蓉儿回来了,赶忙上前,帮着孙嫂把砖头垒好。可看丫头的脸色,似乎在外面受了委屈。 “怎么了,蓉儿?”阿秀关切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蓉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开心。” “谁惹我们蓉儿啦?”孙嫂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不长眼,不知道蓉儿是郭大将军的妹子吗?” 调侃的话,却让蓉儿有些高兴,小胸脯一挺,说道:“才没人敢惹我呢,就是今天考试没得第一。” 嗨!阿秀和孙嫂互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得第一,那就是第二喽!”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头,笑道:“蓉儿真厉害,中午做好吃的奖励你。” “第一能得五文钱奖励呢!”蓉儿嘟着嘴说道:“这还是靖哥哥定的规矩,第二名就只有三文。” 阿秀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可也不太在意,说道:“不就差两文钱嘛,我给你补上。”说着,便从兜里掏出军票。 蓉儿呵呵笑着,伸手接过,还向阿秀保证道:“下回我一定考第一,把靖哥哥出的钱多拿回来一些。” “好,好。”阿秀拍了拍蓉儿的小肩膀,又数出几张军票给她,说道:“你去商铺打半斤酒,给孙叔、王叔他们解乏。” 蓉儿满口答应着,去灶房拿了个空瓶子便跑了出去,心里还惦记着新到的蜜饯。 这片聚居区只是初建,但与村屯还有所不同。居住的多是军官眷属,还有工坊的管事儿和不少工匠。 按照郭大靖的划分,这些居民都属于非农人口,而这里将不断扩大,建成一座大城镇。 大连嘛,不能光改个名字,却还象个小村子。港口区建了不少的客馆、商栈,将来也会一起合并。 “听说,从广鹿岛迁来的人住得也不远,也就二三十里路,村子还叫广鹿村呢!”孙嫂觉得阿秀搬到这个新地方,还有些不适应,便好心地提醒道。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比岛上大多了,有了田地,大家过得肯定比原来好。况且,现在应该都很忙,我是不好去打扰的。” 孙嫂知道阿秀是有些内向,不太愿意抛头露面的性子,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听不听便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阿秀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残臂心存芥蒂,也对自己闲着无事,乡亲们却要忙碌着劳作,见了面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孙嫂和王嫂,还有蓉儿和秀成,再加上藤野英父女和阿巧,这大宅子里也不寂寞。 种种小菜园,学学认字写字,再给男人多做几双鞋,或是偶尔出去走走,这样的日子她很满意。 唯一让她感到不足的,便是肚子没动静,不能给郭家添个一儿半女,让宅院里更加热闹一些。 王嫂赶着做饭的点儿回来了,挖了新鲜的野菜,开水烫了一下,用家里的辣椒油拌了,一股清香味扑鼻。 相比于老百姓家中的调料多数只是盐,郭大靖家的就要丰富许多,油盐酱醋齐全。荤腥的食材还有鱼干,以及林家送的金华火腿和江南腊肉,。 郭大靖晋升参将,秩正三品,月俸为二十六石。 按照当时的亩产量:上上等田每亩三石,上等田二石五,中等二石,下等一石,取平均数大约是每亩两石。郭大靖就等于是一个农民种了一百多亩田地收入。 所以,光是俸粮就足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虽然朝廷发放的不全是米粮。 况且,郭大靖有外快,也并不指望俸禄和饷粮。家里条件好,一点也不奇怪。 但好也是有限度的,郭大靖留下的军票有数,藤野英也知道不能太张扬。 所以,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是不可能的,只是比粗茶淡饭高一个档次,不是天天有荤腥。 饭菜做好了,孙嫂和王嫂却不肯和阿秀等人同桌,拿了些饭菜,还有蓉儿买回来的酒,回前院和自家男人同吃。 唉!乡亲邻居坐在一起说笑吃喝的时候,再也没有了。 阿秀也不勉强,尽管心里嗟叹,可还是理解孙嫂、王嫂等人的想法。 上下尊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尽管郭大靖始终是那么平易近人,阿秀也没把自己当官太太。 “秀姐,明天我要和英姐去港口商栈。”蓉儿给阿秀挟着菜,带着讨好的嘻笑,说道:“你去不去,就当散心。”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夫君说了,她主外我主内,我要是去的话,怕她有想法。” “没想法,等她回来,就会和你说这事。”蓉儿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边靠着海,看看风景也好,老呆在家里多气闷。” 阿秀垂下眼帘,没有马上回答。什么散心,什么玩耍,她并不想。在家里,也没觉得气闷。 李秀成看了姐姐一眼,说道:“姐,去看看也好。若是她主动相请,你也不用拒绝。”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去看一看,左右明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自家兄弟肯定是向着自己的,阿秀对此也是无可无不可。如果藤野英主动相邀,便顺水推舟,也算是给她面子,处好关系。 “姐,我想买几本书。”李秀成有些犹豫地对姐姐说道:“姐夫既是不在,便让藤野英帮个忙呗!” 图书馆在广鹿岛,倒是没搬迁过来。郭大靖原是准备在金州再开几个,已经让吴九成在山岛搜购书籍,却还没告诉别人。 “你——”阿秀原想说你直接问藤野英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行,姐去跟她说,你把书的名字写下来。” 阿秀也不傻,已经觉察到兄弟对藤野英有些芥蒂,应该是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连她自己又何尝希望男人有别的女人。谷磖 可自家男人是什么官职地位,纳妾再正常不过,且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姐夫若是能得到朝廷赐封诰命,姐姐是正妻,没有别人的份儿。”李秀成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夫那么拼命打仗,也是想博个封妻荫子吧?” 阿秀笑了笑,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我可没那么大的奢望。”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深说,把粥喝完,碗一推,说道:“我吃好了,回房读书。” 看着李秀成离去的背影,蓉儿皱了皱鼻子,说道:“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好没意思,还真要去考个状元不成?” 阿秀笑了两声,心中却希望兄弟能好好读书,日后有出息。读书做官,即便是老百姓,也希望祖坟冒青烟,能出个状元郎呢! ………………. 金州卫城。 “郭将军识文断字,还手不释卷?”方正化表示出了些许的惊诧。 识文断字还说得过去,方正化也有所耳闻,可手不释卷,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难道大明又出了象戚大帅那样的不世名将、大国干城,能够力挽狂澜,力摧大敌? 刘兴祚微笑着点头,说道:“方公公见到郭将军,与其攀谈,便知其见识广博,实乃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杂家倒是确信。”方正化坐直了身子,说道:“从援朝作战到现在,东江镇的几次大捷,郭将军都参与其中,甚至是居功至伟,这没错吧?” “郭将军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刘兴祚说话还是很有水平,“但大捷却是东江镇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 方正化明白了,这只是说话的艺术,他猜想得没错,几次大捷郭大靖肯定是功劳最大,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刘将军与郭将军搭伴最久,定是非常了解。”方正化转换了话题,问道:“颇多赞誉,也必是实言。” 刘兴祚微笑着说道:“方公公可随便打听,看末将可有虚言。郭将军从小兵一路走来,全凭实打实的战功,可不是侥幸。” “杂家听说郭将军还擅长经营之道?”方正化委婉地说道:“与巨商大贾颇有交情,为东江镇筹得不少资财。”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银,乃是先皇的旨意。否则,几十万辽民百姓,如何生存?” “杂家不是说郭将军经商不对。”方正化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饷物资供应困难,朝廷才有此宽许之举。” “现在看东江镇的装备和武器,都甚精良,杂家才有此赞叹。”方正化接着说道:“郭将军长袖善舞,令人钦佩。” 刘兴祚不是很清楚方正化的心思,便不再接这话茬,说道:“建虏皆为骑兵,可打可退,我军便是获胜,也难扩大战果。组建骑兵又缺马匹,到现在只有一千骑。” 方正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杂家会上奏朝廷,让万岁知道东江军的诸多困难。” “末将多谢方公公。”刘兴祚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巡视前方各据点,并不知何时能返回。公公——” 方正化说道:“杂家明日启程前往卑沙城,巡察后呆上两天。若是郭将军迟归,杂家便回旅顺堡。” 刘兴祚起身告退,自去安排酒菜招待监军,又派人去通知卑沙城守军,并给郭大靖也送个信儿。 在广鹿岛,郭大靖对监军太监赵光的态度,刘兴祚是知道的。他最希望的是方正化见不到郭大靖,免得起什么冲突。 当然,他也不知道郭大靖当初为何敢对赵光不假辞色。如果不是新皇突然登基,召回了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善了。 刘兴祚走后,屋内只剩下了方正化和几名随从。方正化轻轻抿着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半晌,方正化才挥退旁人,只留下两名曾在广鹿岛的锦衣卫。 “禀告公公,那郭大靖确实粗通文墨。”蒋宝和不等问话,便躬身说道:“可那字写得,缺笔少划,难以入目。” 沈宗贵也赶忙附和道:“卑职曾见过他写字,拿着根鹅毛。要说他手不释卷,实在是夸张。” “鹅毛?写字?”方正化不禁翻了下眼睛,想笑又忍住,说道:“一个武将,能识文断字,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手不释卷,刘兴祚想必也是随口吹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郭大靖交结巨商大贾,可是真的?” 蒋宝和说道:“来往东江镇的商贾不少,都为了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有一林姓商贾,倒是去过广鹿岛。” 方正化微眯了下眼睛,问道:“杂家听说朝廷断绝粮饷这几个月,全靠着郭大靖借贷筹措,才没有饿死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郭大靖岂不是东江镇的支柱?” 沈宗贵有些诧异地说道:“那可不是小数目,哪个巨商大贾肯慷慨解囊,就不怕有借无还?” 方正化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不过,郭大靖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又增加了几成。 一路行来,除了琢磨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的脾气禀性,并想好见面时的试探和说辞,方正化也是感慨良多。 金州刚刚光复两个多月,已经安置了十数万军民,大片田地被开垦耕种,随处可见忙碌的百姓,在寻找边边角角的荒地抢耕抢种。 了解到金州的新政后,方正化才明白百姓的热情来缘于何方。不是为别人,就是为自家,有激励才有动力。 蓬勃向上的气象,在新光复的金州到处显现。尽管很多百姓还是衣衫破旧,但有了土地的喜悦,却使他们焕发出别样的精气神。 而军队的布防和训练,也让方正化看到与京营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在方正化看来,这才应该是面对战争的正常状态。军民同心协力,同仇敌忾,都有着胜利的渴望和信心。 老百姓没信心,就不会那么卖力地耕种劳作;军人没信心,就不会挺胸抬头、走路带风。 毛文龙是个人才,既能使东江镇的将士们精诚同心,又给了百姓实惠,以及安家落户的稳定人心。 方正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也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动摇。当然,在他心里,还是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并不想放弃对郭大靖等人的试探和拉拢。 至于东江镇得到巨商大贾的支助,方正化也是颇感兴趣。这得有多慷慷大义,才能冒着巨大风险,拿出巨额资金来助东江镇。 也或许是人家眼光长远独到,看出东江镇的发展潜力,能在日后得到丰厚的回报。 关键似乎还在郭大靖身上,是他的结交,才拉到了这么大的金主相助。估计,这郭大靖的口舌功夫也是相当了得。 方正化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对沈宗贵和蒋宝和问道:“你们随赵光在广鹿岛监军时,还曾随郭大靖深入敌后袭扰,还有些斩获?” 当时是郭大靖为了搞好关系,给赵光等人都分了一两颗首级。其实,三人就是跟着队伍,连刀都没动。 沈宗贵和蒋宝和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沈宗贵嘿嘿讪笑,说道:“不敢欺瞒方公公,卑职等确实随军行动,也见识了血腥厮杀,但没与建虏交过手。” “那也很难得。”方正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杂家也有见识战阵交锋的心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蒋宝和赶忙说道:“郭大靖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又与建虏仇深似海,经常发动袭扰。他说,这叫以战代练。” “以战代练,确实是个好办法。”方正化颌首赞赏,说道:“新兵不上战场,终是没有经验,不够胆魄。这个郭大靖,对于军事上,还是很在行的。”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正化才命二人退下,各自前去休息。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信号塔,明年、明年! 郭大靖见到刘兴祚派来的信使,已经是巡视完毕,走在返回的路上。 “要不要找个据点多呆几天,等那个方正化走了,咱们再回去?”刘奇士猜测着刘兴祚派人通知的意图,委婉地提出了建议。 郭大靖只是略一沉吟,便笑着说道:“不必如此。早晚要见面的,不过是个监军太监,怕他何来?” 刘奇士看了看自家兄弟,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心说:就是因为你不怕他,这才容易出事呢! 郭大靖的思路已经打开,继续说道:“原来在广鹿岛的时候,咱们能通过赵光和那两个锦衣卫,给朝廷些机密情报。现在,这不又有机会了。” “没有他们,由毛帅上奏不是一样?”刘奇士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不一样。有些情报,毛帅是不太方便上奏的。监军太监乃是皇帝近臣,更能得皇帝的信任。” 刘奇士太了解这个结拜兄弟了,不由得撇了撇嘴,“你又要编什么情报?” “不用编,就有的是情报。”郭大靖呵呵一笑,却带着几分狡诈和阴坏。 方公公啊,自求多福吧,莫要让我这三弟给玩傻了,玩死了。 刘奇士暗自为方正化挽尊,但对于兄弟的智计百出,却还是心中钦佩的。 郭大靖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好这个方正化。 哈欠!正在卑沙城中巡视的方正化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山风吹的。 “山顶立营,不会缺水吧?”方正化擦了擦鼻子,对刘兴治问道:“马稷失街亭,便是被困在山上没水喝。” 刘兴治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释疑,“方公公所虑极是,我军已有准备。那边有山泉,城中还有蓄水池。” “嗯,嗯,布置得很周到。”方正化连连点头,举目四望,对这险峻的山城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坚城,足以成为南关防线的屏障。” 刘兴治陪着笑脸,颌首赞同。 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刘兴治摸不透这位新监军太监的脾气禀性,应付得小心翼翼。 “刘将军是郭将军的得力部将,数次随郭将军出征,并多有斩获。”方正化看着刘兴治,笑着说道:“如此险要之山城由刘将军镇守,亦能看出郭将军的信重。” 刘兴治赶忙躬身道:“末将只是都司,不敢称将军。末将能随郭将军出征,乃是幸事,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哦,方正化象是诧异地发出惊咦之声,问道:“若论从军打仗,刘将军是老军伍,还在郭将军之前吧?”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论高低。”刘兴治并不作伪,也不是虚话,郭大靖对于军队的改革,对于军事理论的见解,他确实心服口服。 停顿了一下,刘兴治继续解释道:“就象同样是读兵书战策,有的读了数年,有的只是看过一遍,但要各自领兵作战,却未必是谁高谁低。” 方正化想了想,颌首赞同道:“悟性不同,心智有差,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刘兴治解释完毕,看方正化听懂了,便不再多言。 “刘将军,那座高高的木制塔楼是瞭望敌情所用。”方正化伸手指着,有些疑惑地问道:“旁边伸出的木架子上挂着红绿旗帜,是作什么的?” 刘兴治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按郭将军的设想,建起的联络信号塔。用红旗绿旗的次序变换,来传达出较为详细的军情。” “怎么传达?”方正化好奇地问道。 刘兴治转头看向一个小军官,问道:“张把总,你来给方公公解说解说。” 张把总赶忙上前,从怀里掏出密码本,给方正化开始解说。 红旗表示“1”,绿旗表示“0”,一共是四面旗帜,组成一个代码,每个代码表示一个汉字的意思。 比如“0000”是“我”,“0001”是“敌”,“0010”是“东”,“0011”是西…… 木架子由上而下共是四层,也就是每次能表达四个汉字;从理论上讲,不断地更换木架子,就能不断地向外传送信息。 “因为我军有千里镜,十里的距离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塔楼上的信号。”张把总伸手向远方指着,“一旦山城被敌围困,不必派人突围,也能传送情报。” 方正化的眼睛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妙啊,太高明了。听评书时,常有城池被围,要人拼死突围去求救兵。要是有了这信号塔,又哪有那么麻烦?” “嗯,这也总要外面有人接应,要收到信号才行。”方正化又恍然道:“卑沙城不比平地城池,就很合适。能传递出复杂信息,来个内外夹击什么的,很实用。” 刘兴治略显惊异地看了方正化一眼,没想到这个太监还挺聪明,能想到这么多,能看出这个信号传输的重要性。 张把总躬身说道:“郭将军只是在卑沙山城和金州卫城之前进行试验,如果没有问题,还要建起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信号传输线路。” “不错,不错。”方正化连连点头称赞,“通信速度比驿马传递要快很多吧?有没有试验过。” 刘兴治开口说道:“快了十倍不止。但也发现了些问题,要向郭将军禀报,进行些改进。” 按照历史上的信号塔传输速度,二百三十公里的距离,完成一次信息传递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 这个速度何止是快了十倍,差不多能达到百倍。而且,距离越远,传输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现在还是在试验阶段,郭大靖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进。比如在最后加冗余位,防止接收信号时的漏误。 最重要的是,这套传输系统能够传送较为复杂的信息,比狼烟、烽火更加准确。 白天用旗帜,夜间有灯笼,也不用要求太高的速度,就已经能使军情的传递速度极大地超过以往。 “郭将军真是聪明绝顶,竟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方正化颇为感慨,似乎也找到了郭大靖在短时间内如火箭般晋升的根本原因。 刘兴治颇有同感,说道:“郭将军的聪慧,在东江镇是数一数二的。我军能屡战屡胜,也多赖于此。” 方正化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刘兴治一眼,微笑道:“刘将军在此守卫孤城,不担心建虏围困或猛攻吗?” 刘兴治笑了,说道:“驻守卑沙城,是末将主动请缨的,自然是不怕的,更有这个信心。” 郭大靖的手下对他更是推崇钦佩,同僚也不吝称赞,这不象是表面上的敷衍,或是什么人情世故。 方正化对郭大靖更有了兴趣,决定回金州卫城多等几天。毕竟,这里是郭大靖的防区,都是他手下的将领和士兵,谈起话来比较方便。 ………………. “虎墩兔不是皇太极的对手,更丧失了与其正面交锋的胆魄。但草原广阔,皇太极想彻底击败虎墩兔,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今年不行。”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刘奇士表示同意,说道:“也就是说,皇太极会很快收兵返回。那岂不是说,金州将迎来一场大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是早回晚回,建虏惯常发动的时间应在冬季,也可能在秋收之后。金州已不是旅顺,有十数万人口,又有一年的收成,皇太极不太可能置之不理。”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两红旗败阵,镶蓝旗实力未复,建虏应该有五旗可用之兵。”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算八旗全来,又有何惧?” 既然收复了金州,并安置了东江镇绝大多数的百姓,就已经做好了抵挡建虏大举来攻的准备。 建虏全师而来,也不过五六万人马。东江镇也能动员三万多兵力,又有坚固的工事,犀利的火器,并不畏惧。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放开的心态,建虏若抄袭京畿,他就直捣黄龙、砸其老巢;建虏若来打金州,就狠狠地给予打击,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以前,郭大靖还处心积虑,想着如何能保住金州,又不让建虏产生太大的警惕,不改变抄掠京畿的军事行动。 现在,郭大靖不去管它了,顺其自然吧! 该打就打,该耗就耗,搞什么隐藏实力,搞什么筹谋划策,弄得自己费脑过度,甚至有些缩手缩脚,可最后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当然,如果建虏再来攻打金州,并招致惨重损失的话。多半就不敢抄掠京畿,或者会留下相当的人马看家。 对此,郭大靖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但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一直在做着的准备,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对于郭大靖的豪言壮语,刘奇士只是嘿然而笑,并不觉得是在吹牛,反倒是连他也颇有信心。 何况,八旗倾巢出动也是不太可能的。最多六旗,而东江军全动员的话,建虏也并没有太大的兵力优势。 实力和战力的提高,使得敌我双方的作战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如果是倚坚防御的话,借助于各种火器,东江军已经能够做到以少胜多。 其实,相对于防守一方,这本来就应该是正常的。要不,兵书上怎么有“十则围之”呢! 当然,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使得东江军在以前是不能打出以少敌多的防御战的。 但建虏的楯车、重甲、弓箭、肉搏近战,这些赖以取胜的战术打法,现在要么丧失作用,要么难以发挥,已经不是东江军的重大威胁。 关键还是在于将士们的心理,经过了援朝作战的几次胜利,以及旅顺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对于建虏的畏惧大减,敢于倚仗工事以少打多。 再好的武器装备,如果畏敌如虎,也不会取得什么战绩。辽西的关宁军,便是很好的例子。 说着话,前面已到了大黑山,看到了卑沙山城的影子。 很快,接到外围哨探报告的刘兴治,亲自赶来迎接,并向郭大靖汇报了监军太监方正化昨天刚离开的情况。 “没见着面儿,却也勉强不得。”郭大靖不以为意,笑着问道:“兴治,你看这位方公公是个什么脾气禀性,可好相与?” 刘兴治挠了挠头,说道:“方公公嘛,还算平和,没有颐指气使,也不知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在咱们东江镇的地盘上,估计是装的。”刘奇士下了结论,大眼珠子转了转,“这里到底不比别的军镇,即便是监军太监,也没有太大的权力。” 郭大靖也不好确定,又详细问了方正化在卑沙城的巡视经过,沉思半晌,说道:“不管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和咱们其实也没太大的关系。” 刘兴治觉得也是,武将只管专心打仗,监军太监自有陈继盛应付。 由刘兴治等人引领上山,郭大靖又询问了信号塔和信号传送的试验。得知还算不错后,也甚是欣慰。 卑沙山城的信号传送,并不是要什么里应外合,而是驻守山城的主力和派出袭扰的小队,进行联系的方式。 山城居高临下,对于周边敌人的情况观察得比较清楚。而袭扰小队穿山钻林,视野有限。 通过山城信号塔所提示的敌情变化,袭扰小队就能知道哪里敌人薄弱,哪条路上敌人较多。 所以,郭大靖这一路巡视,也想着这事,并有了适当的改进。而卑沙山城在试验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把字词再缩减一些,编成卑沙城自己的密码本。”郭大靖来到山上,便召集相关人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象东、南、西、北等方位,以及数字的表示,或者是山中地名路名……” 张把总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若只是指挥和提示,确实用不到那么多编码。少一些,最好一架子信号就能表达清楚,将士们也好记。” 一个木架子从上到下,应该能挂八层旗子,也就是表示八个字。 “比如‘东北有敌,五百人’。”刘兴治说道:“七八个字就差不多能够说清楚,把一些小路山头,标出名字就更简练。” 郭大靖的目光转到了桌上的沙盘上,笑道:“沙盘都快做好了,兴治的工作干得很快呀!就如你们所说,自行编码造名,再挑选聪明强记的士兵担任通讯员吧!” “方公公对这个信号塔赞不绝口,还夸将军聪明绝顶呢!”刘兴治笑着说道:“这样的话,在金州内建起信号塔传送系统,会更加顺遂。” 郭大靖微笑颌首,却不是很在意。 信号塔的建设,现在还看不出急迫性,早点晚点无所谓。况且,方正化也没权力,没理由,来阻止这件事。 说完了信号塔的事情,刘兴治又向郭大靖汇报了山城防御设施的增添和改进。 相较于平地和城池,山城往往有着更加有利的防御条件。 首先,在崎岖陡峭的山坡,有石头、树木、杂草等障碍,楯车就基本没用; 其次,进攻的敌人限于地形地势,也无法保持严整的战阵。 再有就是滚木擂石,沿着山势翻滚而下,杀伤力比从城池上抛下砸人更大。 “佛朗机炮可以再调来一些。”郭大靖很确定地说道:“工坊能够铸造,不用再从外购买了。” 松树炮更简单易造,但威力小,已经很少制造。相对来比较,部队更喜欢射速快的佛朗机炮。 对此,郭大靖也有过权衡,最后才决定铸造佛朗机,暂时不造红夷大炮。 佛朗机炮的气密性是缺陷,但也决定了炮管的铸造更容易,因为膛压也小了很多。 而仿造佛朗机炮在明朝已经有近百年,不是什么难事,不存在技术障碍,造起来也更快。 三五百斤的佛朗机炮,加上炮架和车轮一匹马也能拉着跑。对于将来陆军的野战来说,也相当地重要。 射程近也不是问题,百米左右的霰…弹轰击,威力比轻型火枪的铅弹还要大一些。而且,是面的杀伤。 如果换成独颗的实心弹,击中楯车的话,也能够损毁,这又比火枪的更大。 武器装备固然有先进落后,但如何运用却更为重要。 就象佛朗机被红夷大炮淘汰,但红夷大炮的缺陷也很明显。在郭大靖看来,相对轻巧灵活的佛朗机,更加适合东江军。 “改进火枪的样枪已经送来了十几枝,士兵们试用后都称赞不已。”刘兴治说道:“大规模换装应该很快了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争取在秋收前换装完毕,轻火枪兵的数量也要增加,并淘汰部分长枪兵。” “加装刺刀的火枪在拼杀上,与长枪不太一样,近战肉搏的刺杀训练,也不能放松。”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按照您的训练计划,现在除了火枪装填射击,便是刺杀。嗯,还有野外行军和伪装潜伏。” “我军要能守能攻,在野外接敌,也要能够迅速布阵迎战。”郭大靖正色地强调道:“在明年冬季前,要努力达到这个目标。” 第二百四十章 建虏是纸老虎,接旨 明年,又是明年。 刘兴治目光闪动了一下,猜测明年的大行动会是什么,为何郭大靖反复强调明年这个时间点。 “尽管卑沙山城是南关防线的唯一有力屏障,但我并不需要你们死守到底。”郭大靖扫视了一圈在座众将,沉声说道:“如果建虏拼尽全力猛攻,在有可能玉石俱焚的情势下,你们可以弃城,退进山林,以保存有生力量。” 说到底,卑沙山城固然险要,但毕竟是孤悬于外,不太可能得到南关防线的出击增援。 也就是说,六千守军有可能面对建虏的疯狂围攻。只不过,碍于地形地势,建虏无法把山城彻底包围,也只能是攻破占领而已。 而大黑山,或称大黑山脉占地很广,守军要撤退的话,广阔的山林 得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得人,人地皆得。 郭大靖连金州卫城都不去守呢,又怎么会在乎一座山城。 他的目的是给南关防线一个缓冲和屏障,是利用山城的险要,给予建虏惨重的伤亡,而不是死守到底。 如果是要死守,那就只能是南关防线,关系着金州十数万军民的生命,是绝不能退缩的。 伸手止住了刘兴治要说的话,郭大靖微笑着说道:“郭某相信诸位都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和意志,但整体战略并不需要如此。请尽量留有用之身,看到平辽灭虏的那一天。” 刘兴治苦笑了一下,他是要向郭大靖表决心的,但话说到这,他只好躬身道:“请将军放心,末将接下来便在城外山林中布置营地,屯储物资。” “就是这样,作好备用的计划。”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据某估计,建虏可能会兵分两路,分别攻打山城和南关防线。南关防线才是死守之地,火力最强,兵力最多,不给建虏以重创,岂不是浪费?” 不让卑沙山城的守军死战到底,郭大靖是巡视完小黑山等地的据点后,才有的新的布署和安排。 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南关防线都是最强的。即便如此,也需要个屏障,不能让敌人毫无阻碍地兵临城下。 举个例子:山海关坚固不坚固,留守兵力多不多?但依然要在前面设宁远等防线,就是力求保险,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山海关上。 在郭大靖看来,这有些纵深防御的意味,比较有弹性,也更有回旋的余地。当然,也会让来犯的建虏多付出死伤。 建虏进攻卑沙山城是肯定的,但在攻击受挫后,却未必会倾尽全力,不顾死伤,一定要攻下才继续推进到南关防线。 就象宁锦之战那样,建虏很可能会留兵看住卑沙山城,其余人马前来攻打南关防线。 卑沙山城的守军如果出动扰袭,建虏巴不得敌人离开坚固的山城工事,在野外展开战斗。 对于野战,建虏肯定还有着很强的自信,也希望能在野战中击败敌人,这是最把握的取胜之道。 卑沙山城的守军若是按兵不动,建虏就猛攻南关防线,只要能够攻破,那卑沙山城的存在,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而就现在的建虏状况,从战略上考虑,他们发动作战不会只是单纯的军事打击,还应该包含了劫掠。 说白了,不打没有收获的仗,也可以称之为“以战养战”的一种。 所以,南关防线之后的十数万百姓,以及种植一年的粮食收获,才应该是建虏最主要的目标。 人口能给建虏种地生产,供他们奴役;粮食,则会给他们下一次发动提供物资。 而且,建虏对于伤亡的承受力并不大,除非是战略性的决战,会不惜任何代价。 但攻打金州,显然还不属于什么决战,只是建虏消减威胁的军事行动。 所以,在卑沙山城应该是试探性进攻,察觉到是块硬骨头后,多半会转攻南关防线,以达到此次发动作战的目的。 郭大靖一番分析下来,刘兴治等将连连点头,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说起来容易,可要做到象郭大靖这般的细致入微,却很难。 对建虏的人力、物力、财力,粮草物资的储备情况,以及数次挫败后所造成的心理变化,没有充分的了解,难以有如此清晰的判断。 “如此说来,建虏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刘兴治有些惊喜,也有疑惑,并不是十分相信这样的结论。 “纸老虎,看着吓人而已。”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颓势在老奴死前的一两年就已经显现,如果老奴不死,现在可能更糟糕。” 既然说开了,郭大靖觉得可以和众将更深入地畅谈,提升他们胜利的信心。 “建虏从始至终,也存在巨大的缺陷,一是人口少,经不起消耗;其次则是生产方式落后,管理方式粗暴,导致物资匮乏…….” “为何建虏通常一年只能发动一两次大规模的进攻,就是因为粮草物资所限。其实,只要能彻底封锁住建虏,不给他们抢掠的机会,败亡是早晚的事情……” “攻打朝鲜,是建虏为打破封锁所不得不采取的行动;同样,讨伐察哈尔部,也是一样的目的……” “但朝鲜国小贫乏,能提供些物资,也很有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去年,辽东的气候就比往年寒冷,种植传统作物的岛屿应该感受更深,歉收很明显。” “我不多作解释,但你们要相信,气候寒冷、灾害频仍,将持续十几年。建虏只会杀戮破坏,哪懂建设经营?他们栽种的粮食歉收绝收将不可避免……” “去年有攻打朝鲜的劫掠所得,今年进攻察哈尔部,也会有很多收获,但建虏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 “明年呢,建虏在应对自然灾害方面,依然不会有什么有效的手段。秋收之后,他们靠什么撑着,拿什么再与大明抗衡?” 经济危机是新名词,郭大靖不想说,但众将也能猜想到,大饥荒会让建虏的统治陷入怎样的困境,造成怎样的大乱。 “这么说的话,建虏明年秋后必会有所行动。”仇震泰若有所思,说道:“或者,他们就是干挺着。” 刘兴治摇头道:“干挺着肯定不行,到了开春,估计连种子粮都吃光了,岂不是连耕种都不成。” 郭大靖含笑不语,他也不认为建虏会在大饥荒中坐以待毙。但东江镇的日益强大,却给抄掠京畿带来了变数,甚至是不会发生。 除此之外,建虏还有别的办法来渡过经济危机,避免崩盘吗? 郭大靖换位思考,倒是替皇太极想了几个办法。 继续进攻察哈尔部,再攻朝鲜,全力攻打东江镇,也就是东江镇最大的陆上基地——金州。 可不管是哪个办法,对建虏缓解大饥荒的作用都是有限。 虎墩兔别的本事差劲,可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未必会有大的缴获; 朝鲜也不富裕,就算是敲骨吸髓,也得不到太多; 与东江镇死战,彻底解除后顾之忧,恐怕也不容易。 特别是如果在今年秋后或冬季的进攻中遭到挫败,建虏也会意识到,就算能击败东江镇,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同样也不会收获太多的物资。 好象,似乎,建虏只剩下了抄掠京畿这一条路可走。只不过,出动和留守的兵力会有很大的改变。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几乎是倾巢而出,四大贝勒、八大旗主全部出动。但现在,郭大靖不能确定,也认为建虏多半不会这么做。 那么,问题来了。 建虏如果暂时啃不下金州这块硬骨头,也无法彻底击败东江镇,使东江镇丧失大举反击的能力,会留下多少人马守家呢? 一万,估计不够;两万,三万,差不多是极限了吧? 建虏的总兵力按六万算,这是精壮之兵,不算总动员的“男丁七十以下,十三岁以上,无不从军”,抄掠京畿的就只有三四万人马。 可别忘了,历史上皇太极抄掠京畿时,还有很多仆从的蒙古部落的人马。史载是号称十万,郭大靖认为是夸大,最多在七八万之间,甚至更少一些。谷脂 这样算下来的话,皇太极要孤注一掷的话,可能是三万建虏再加两三万的蒙古兵抄掠京畿,留守辽沈的建虏在三万左右。 正因为郭大靖有这样的分析判断,才会觉得当初要直捣黄龙、趁虚发动的设想,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就算东江军全军出动,想击败留守的三万建虏,甚至是总动员之后的四五万后金人马,很悬,并没有太大把握。 当然,建虏要收缩兵力,尽量保卫辽沈等统治中心,东江军趁机在别的地方收复失土,取得些战果,肯定是能做到的。 但在明金国运的转折点上,只取得这样的一点战果,又怎么能让郭大靖满意? 只是形势比人强,郭大靖已经竭尽全力,可东江镇的实力却无法突飞猛进。 只是在兵力上,如果不能从建虏统治区解救大批的辽民,光依靠目前的人口,扩编就已经接近了极限。 所以,郭大靖要多杀伤建虏,又不能损失太多,就只能借助于武器上的优势。而南关防线,则是最合适的杀敌战场。 今年建虏若来进攻,就狠狠地打击,使其打消摧毁金州、重创东江军的幻想。 否则,明年建虏还会大举来犯,以消除后患,才能放心地去远途奔袭,抄掠京畿。 或者,建虏留守足够的兵力,能够抵挡东江军的趁虚攻击,打一场两面作战的战役。 “明年最为关键,准确地说,是今天秋后到明年冬季,对东江镇来说,既有机遇,也有挑战。但机会若有,就一定要抓住。” 郭大靖待众将议论已毕,作了总结性的结束,“抓住机会的关键就是实力,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实力包括兵力、武器装备、战斗意志和技巧,缺一不可。” 众将躬身应是,经过这一番议论分析,他们看到了曙光,胜利的希望。而建虏,也已经是外强中干的形象,完全能够战胜。 …………………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郭大靖自己有这样的原则和信念,也传达并感染给身旁的人,乃至所有的人。 在卑沙山城休息一夜后,他便向金州卫城行奔而去。 方正化,方公公,在金州卫城也好,不在也罢,郭大靖已经完全不在意。 战争的胜败最终还是靠实力,阴谋诡计或许能得逞一时,但却绝不是决定因素。 对于历史的了解,现在也只能是参考,并不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轨迹去设计,投机取巧往往会走入歧途。 “兄弟,在卑沙山城我又挑了十几个士兵,条件不错,你再好好调教一番。”刘奇士凑近过来,说道:“到了金州卫城,我再找一些,先给你凑个三十人的亲兵队。” “先来二十人吧!”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人多了,我也照顾不过来。”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你不缺钱,而钱这个东西,也是最简单的,能让人对你忠心效命的东西。” “细酒肥羊,纨罗综绮”、“给裘马,厚糈之”、“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这些都是用来形容明将所蓄养的家丁的优厚待遇的。 说白了,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是“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就得对我忠心,给我卖命。 郭大靖含笑点头,对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思维观念,他也只能遵守。其实,这倒是说明当时的人比较单纯,知恩图报。 “我其实对每个士兵都不错。”郭大靖象是玩笑般地说道:“老百姓也一样,没苛待过他们。” 刘奇士对此倒是赞同,但还是补充道:“那还不够,要更好一些。” 郭大靖呵呵一笑,望着前方奔来的骑士,不再就此事多说。 前来通报的哨骑带来了消息,方正化还在金州卫城内,但并不知道郭大靖离城已经不远。 显然,刘兴祚是提前给郭大靖通报消息,是见是避,由郭大靖决定。 “进城。”郭大靖毫不在意,扬了下马鞭,笑道:“方公公嘛,皇帝派来的,得见见哪!” 哨骑马上躬身,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入城通报。 “想好对付的法子啦?”刘奇士随意地问道。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还要怎么对付,实话实说,率性而为呗!” “那,你可压着点火气。”刘奇士还是有些担心,赵光等人的遭遇,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郭大靖一挟马腹,稍稍加快了速度,抬了下手,说道:“放心吧,大哥。” 既然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又是崇祯信任的内臣,郭大靖就把方正化看作传声筒。 有些事情,崇祯可能不了解,才搞成最后悲剧的结局。可要是他都知道,却不去改变,还那么冷血刻薄,也就斩断了郭大靖的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崇祯的悲剧可不是自挂东南枝那么简单。 因为他的失策、无能,甚至是愚蠢,大明天下大乱,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责任,难道是一死就能甩脱的? 城内的刘兴祚得到通报,赶忙率人迎出城来。见到郭大靖也不多问,闲聊了几句,便引着郭大靖入城,直接前往方正化的住处。 “方公公的言谈举止,还算周正。”刘兴祚边走边作了简单的介绍,“也没那么大架子,比较平易近人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依你看,是本性,还是装的?” 刘兴祚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不好说。可依我的观察,本性居多一些。” “不过——”刘兴祚说完又提醒道:“到底是天子近臣,咱们小心应付就是。” 天子近臣又如何?! 郭大靖微微一笑,点着头,说道:“放心吧,老刘,我有分寸。” 刘兴祚和刘奇士一样的担心,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还能绑着拦着不让郭大靖去见方公公啦? 到了方正化的临时住所,郭大靖翻身下马,和刘兴祚、刘奇士迈步进院。 早有锦衣卫入内禀告,三人一路无阻,在锦衣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厅堂。 “末将郭大靖见过方公公。”郭大靖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太监,便躬身施礼。 年轻,体健,行走间步伐有力,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势,神态不卑不亢……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方正化打量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起身拉长声音道:“郭大靖接旨。” 郭大靖愣了一下,心中不太情愿地跪倒,口称:“微臣在。” 方正化扫视了一下跪着的三人,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于求治……郭大靖忠以戴君,勇于报国……钦此。”” 郭大靖不是很懂规矩,电影电视倒是没少看,也不知道对不对,便再拜道:“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笑着说道:“郭将军请起。” 第二百四十一章 粗鲁之人,直言不讳 郭大靖接过圣旨,站起身,心中有些诧异,他是真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他。 尽管圣旨上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不过是赏了几十两银子,再加赐服和一套盔甲。 但这里面却有别的意思,拉拢是肯定有的,皇帝似乎还在表示,郭大靖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号的。 能让皇帝知道名字官职,在封建社会就能吹一辈子了。何况,有单独的圣旨,有赏赐和激励,就更加了不起了。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尽量保持着神情的平静,但心里却都震惊不已。 怪不得要等郭大靖回来,原来是有单独的圣旨宣读,且不想让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东江镇将领知道。 这是福,还是祸? 刘兴祚的思绪急剧翻腾,觉得皇帝这样做,固然是赏识郭大靖,但对郭大靖来说,却容易让毛文龙和陈继盛心生芥蒂。 郭大靖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收好圣旨,便和方正化又见礼,众人纷纷落座。 “郭将军不必多礼。”方正化抬了抬手,说道:“杂家来到金州,便听说郭将军的大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见。” “公公过奖了。”郭大靖坐进椅子,谦逊道:“侥幸胜了几仗,有了些许微名,实在是不足挂齿。” 方正化笑了起来,说道:“一仗两仗是侥幸,可郭将军从军以来,好象还未尝败绩吧?这可就不是运气使然,而是真正的实力啦!”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真正的实力不敢说,只是末将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才胜多于败吧!” 不打无把握之仗。嗯,不错。方正化微微颌首,对这句话很是赞赏。 “杂家在金州走马观花地走了走,军民都在忙碌,真是一派蓬勃向上的气象。”方正化命人奉上茶水,缓缓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能做到这般,实在不易啊!” 郭大靖心中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光复金州,终于有了足够耕种的田地,军民们自是心喜,更是干劲十足。方公公有所不知,自去年万岁登基,东江镇的粮饷便无故断绝,若不是有义商相助,东江镇恐怕会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方正化端着的茶杯停在了半空,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直言不讳,把朝廷的这个短处给当众掀开来。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都甚是讶异惊诧。 这就是你的心中有数,这就是你自有分寸?刚接完嘉励的圣旨,便揭朝廷短处,让监军太监难堪? 郭大靖恍若不觉,继续说道:“去年建虏攻朝时,东江镇克服万难,奋勇出击,死伤无数,才挫敌锐气,获得数次大捷。先帝圣明,将东江镇额兵增至三万六千,粮饷与关宁军相同。” 先帝圣明,增加粮饷;当今皇帝又断粮饷,又给减了一半,就是昏君喽! 方正化的脸色阴沉下来,茶杯落在了桌案上,发出了比较沉重的墩击声。 郭大靖平静地望着方正化,本来还想着低调些见个面,好好观察一下这位监军太监,天子内官。可圣旨一宣读,他就改变了主意。 必须表示出对朝廷的不满,自己是东江镇的将领,也必须依靠东江镇来实现理想和抱负。抱朝廷大腿是不可能的,也是不靠谱的。 况且,崇祯这样的操作何其幼稚。嗯,如果自己不是后世的思维,或许会很吃这一套。 要拉拢东江镇的将领,空口白话是没有用的。 崇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粮饷充足,东江镇也不用费尽心思来自力更生。而粮饷捏在手中,东江镇还会不服从朝廷吗? 要说专横跋扈,袁崇焕置催战圣旨于不顾,对崇祯屡次三番禁止其卖粮资敌置若罔闻,更矫诏斩杀镇帅,岂不是比军阀更军阀,更加地难以节制? “两年来,东江镇将士克服万难,浴血奋战,斩首已不下万级。试问关宁军有何战功,只是龟缩城中,守住城池而已。朝廷厚此薄彼、赏罚不公,岂不有悖万岁圣旨中‘明法敕罚’之金语?” 郭大靖愈发挺直了身体,朗声说道:“方公公身为监军太监,自有下情上达之责任。末将之语,虽不代表东江镇全体军民,可也不是胡编乱造,皆是肺腑之言。” 微微躬身,郭大靖拱了拱手,恳切地说道:“请方公公上奏万岁,体念东江镇僻处海外之困难,军民协力抗虏之忠心,勿为奸臣蒙蔽,寒东江军民之心。” 方正化垂下眼帘,半晌无言。 纵是知道东江镇将士对朝廷断绝粮饷、减半发放颇有怨言,但敢明白地当面说出来的,郭大靖应是第一个。 关键是,郭大靖说得都是事实,令人无法辩驳。 况且,郭大靖说得还是有分寸,尽管有批评崇祯的意思,却还比较隐晦,最后更以奸臣给皇帝打了个掩护。 所以,即便是在朝堂上,皇帝对此也不好乱加罪名。大不敬,目无君上,这些虚妄的罪名,在金州更不好扣到郭大靖头上。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郭大靖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甚至于,在目光与刘兴祚和刘奇士交会的时候,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刘兴祚垂下头,暗中翻了下眼睛,也猜出了郭大靖如此做的原因。 可在他看来,如此不客气地指出朝廷的苛待和不公,还有影射皇帝的意思,还是大大不妥。 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毛文龙或陈继盛向方正化反映,或是上奏朝廷的。 “万岁初登大宝时,国库已是空虚,皆是魏党祸乱朝政所致。”方正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铲除魏党,足见万岁圣明烛照。但积弊已深,非短期能够改变,粮饷断绝,亦不是只有东江镇。” 郭大靖抬头看着方正化,静静地听他解释。 “财政稍有缓和,万岁便给东江镇发放粮饷,你们要感激万岁的苦心筹措,体念朝廷难处。” 方正化没有说东江镇和关宁军的区别对待,人家朝中有人呗!就这一点,连他也觉得朝廷做得不够好。 郭大靖淡淡一笑,放下茶碗,拱手道:“末将是个粗鲁武人,有话就说,不憋在心里,有失礼之处,还望方公公见谅。” 紧接着,郭大靖面色一肃,沉声道:“国有铮臣不亡国,家有倔儿不败家。末将宁愿做剖心比干,也不做巧颜令色、谗言欺君的小人。” 方正化的目光盯在郭大靖的脸上,郭大靖的言语,郭大靖的慷慨神情,都给他很大的震撼。 就你,还剖心的比干呢,平常可没见你这么慷慨大义,对朝廷和皇帝有什么敬意,倒是没少骂。 刘兴祚抬了下目光,又低下头去。 “郭将军真大丈夫也!”方正化发出了感慨,连连颌首,赞赏道:“杂家钦佩备至。” 方正化产生了一点小误解,以为郭大靖在先抑后扬,隐晦地向皇帝表忠心。比干嘛,是铮臣,可也更是忠臣。 接下来,郭大靖把话题转到了军事上,给方正化,也给崇祯画大饼。既然崇祯那么容易被忽悠,说不定他也能骗点什么呢! “平辽灭虏,只需数年,郭将军竟有如此信心?”方正化瞪大了眼睛,对郭大靖的豪言壮语,颇感震惊。 郭大靖确实有这个信心,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朝廷的大力支持。甚至就是发放正常的粮饷,郭大靖也能达到目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谷娬 “相对于我泱泱大明,建虏不过是一隅之地,兵不过十万,人口不过百万,如何与我大明拼消耗?这不是末将一人之见,乃是我东江镇集体智慧的结晶。” 郭大靖正色说道:“连我东江镇二三十万军民,建虏都消灭不了,又何至于使万岁殚精劳神,朝廷疲于应付?末将愿把详细方略写出来,还请方公公多多指教。” “如此极好。”方正化不掩喜色,说道:“为国为君,郭将军若有平辽方略,杂家也当上奏朝廷,为万岁分忧。” 要的就是这个,咱也不和袁督师比吹牛,可搞出来的平辽方略,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袁督师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强百套。 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方公公忠心可鉴,末将钦服备至。” 方正化赶忙谦逊了几句,又与郭大靖等人谈了一会儿,郭大靖等人便起身告辞。 “公公。”待郭大靖等人离开,蒋宝和便凑近方正化,说道:“这个郭大靖对朝廷心怀不满,甚至对万岁,也颇多怨言。” 沈宗贵也附和道:“这个郭大靖与毛文龙一样,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方正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有些人口无遮拦,实话实说,虽不好听,但却如苦口良药;有些人口蜜腹剑,把怨恨埋在心里,却最是可怕。” “那这郭大靖——”沈宗贵疑惑地问道:“是哪种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还需认真观察,仔细揣摩。” 方正化确实没有轻易下结论,仅凭见面的表现,以及时间不长的交谈,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内心和本性,显然是草率的。 何况,他这个监军太监也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在金州这段日子,方正化也看出来了,东江镇的将领们对他是恭敬有礼,但却是敬而远之。 这样表面奉承、恭敬,却有实话实情藏着掖着,方正化对此并不满意。 而郭大靖见面后的抱怨发作,从另一方面也说出了东江镇将士们的心里话,让方正化对此有了比较深的认识。 不了解东江镇军民的思想状态,怎么拉拢,怎么收买人心? 出了方正化的临时住处,没走多远,刘兴祚便急着开口问道:“大靖,是不是有些过了?担上对朝廷不满,对皇帝怨忿的罪名,以后可不好办。”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相信方正化,还有崇祯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自己干的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话虽如此,可——”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还是憋在心里好吧!” 郭大靖说道:“今日这般做,我已经想好,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当然,我还有备案,可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我。” 停顿了一下,他眯了下眼睛,说道:“放心,利弊得失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早就知道要与方正化见面,郭大靖自然会反复考虑,假想见面后的叙谈内容。 假设方正化是个比较正派的太监,确实是忠君爱国,确实有那么点廉耻之心,那对于东江镇的不公待遇,肯定是心怀愧疚,没什么底气。 郭大靖实话实说,不管是抱怨,还是牢骚,都表现出了心直口快的武将形象,不作假,不虚伪。 至于什么跋扈难制,身为武将,郭大靖要想大展拳脚,就根本不想有什么掣肘牵制。 况且,这里是东江镇,他必须站在东江镇的立场上说话,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巧言令色,被毛文龙等人看成是二五仔。 刘兴祚为什么不受待见,就因为毛文龙把他看成是朝廷的人,是来分权牵制他的。 平常就牢骚不断,还口出不逊,到了监军太监面前,又畏缩懦弱,奉承逢迎,岂不是给人以首鼠两端的形象? 人设不能崩,郭大靖并不认为方正化,甚至是崇祯皇帝,能把他怎么地。 如果方正化是个贪婪、阴险的坏蛋,郭大靖也不怕。有毛文龙和陈继盛顶着呢,得罪了这样的王八蛋,自己可能会更得到信重。 至于以后怎么利用方正化,郭大靖也想好了。给方正化编些情报,能不能传到崇祯耳朵里,能不能对朝廷的政策有所改变,他可就管不着了。 既然是监军太监,想必会把一些风吹草动上奏,这是他的责任和职责,也是表示他工作卖力,忠心任事的方式,无关他对郭大靖的看法和态度。 关键,有了这个信息渠道,郭大靖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建虏,还有很快要上任的袁崇焕。 你五年平辽,吹牛也不跟牛商量,搞的什么方略不过是在忽悠崇祯这个大傻子。 关于五年平辽,袁崇焕的方略并没什么新鲜,“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可以说,袁崇焕学聪明了,平辽方略说得很笼统,留下了很大的改动空间。或者,也可以说成是转圜的余地。 很简单,越是详细的计划,就越不容易改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具体而微的论述,也越容易让人看懂,挑出毛病。 显然,袁崇焕这是吸取了天启六年的教训。 当时,袁崇焕上奏天启帝,表示在关外屯田修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后金投降。即便后金不降,也肯定会被明军击败。 在袁督师的策略中,详细地提出七个办法,总结了屯田的好处,可以统筹管理,兵农合一,节省粮饷,还可以种树阻隔建虏骑兵。 结果呢,在史书上被称为昏君的木匠皇帝,没有和崇祯一样喜出望外,而是很冷静地提出六个反问,打击了信誓旦旦要屯田灭虏的袁督师。 随后,天启帝还作出了指示:“……这本内说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诸臣诸不乐闻。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蹈实而做,需时而动正也,奇在其中矣……” 不得不说木匠皇帝十分聪明,看事也极明白,指示的意思很明确:他认为后金不可能投降,即使投降,也不能相信。 所以,通过和谈让后金投降是不可能的,战争肯定能够胜利,但是不能轻敌,要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 在批示的最后,天启帝还告诫袁崇焕,要踏实做事情,再根据实际情况对战略战术进行调整和变动,才会收到效果。 可惜,崇祯没有这样的睿智和冷静,被“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忽悠得晕头转向,以为终于得到了不世名将,视袁督师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其实要分析袁崇焕的平辽方略是否可行,并不困难。只要逐条细问,管保让袁崇焕不能自圆其说。 以辽人守辽土,是否意味着排斥外来将兵,只用辽东的土著军官和士兵? 以辽土养辽人,既不敢与建虏野战,如何保卫耕种的屯田,如何保证秋天的收获不被建虏抢去? 至于什么守为正、战为奇、款为旁,就更加虚得说不出具体要如何操作了。 可惜,崇祯未见袁崇焕之面,已经召其回京,并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也就是说,还未到平台召见,还未听到“五年平辽”的煌煌大言,崇祯已经委以重任,倚其为辽东柱石了。 等到平台召见后,崇祯就只剩下赐尚方宝剑,以及蟒袍玉带、银币等物了。 用人如此草率,崇祯的幼稚和操切,可见一斑。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来顺”涮羊肉 而现在,郭大靖算着时间,自己的平辽方略好象能赶在袁督师抵达京师前呈到崇祯的御案上,只要方正化不耽误时间。 你五年,我也五年,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况且,老子的方略这么详细,你的粗疏不堪,看崇祯信谁的? 就算改变不了什么,咱也不亏什么。不过是几张纸,晚上熬点夜罢了。 但郭大靖相信,他做了就不会白用功。 至少,不去与袁督师比吹牛,也要让崇祯再混个脸熟,知道还有个能数年平辽的国之干才、不世名将。 而且,有了方正化,郭大靖还准备告袁崇焕的黑状。这个不用编,等到袁督师辽东上任,与建虏谋款议和,高台堡卖粮资敌等等,一抓一大把。 就算告不倒袁督师,对郭大靖来说,依然没什么损失。 等到建虏入寇京畿,或者是再攻锦州、大凌河,袁督师的表现,也会让崇祯清醒过来,自己当初是怎么猪油蒙心,是怎么瞎了狗眼的。 思绪翻飞,有些已经是在脑中走过无数遍的推演,有些则是新冒出来的点子,郭大靖不禁微抿嘴角,露出了似有似无的冷笑。 刘兴祚和刘奇士看到了,不由得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了下眼睛。这家伙,又想到什么办法祸害人啦! 也不用多猜,估计就是刚刚见过的方公公。一个宫廷里出来的太监,应该不是鬼精鬼灵的郭大靖的对手。 “晚上宴请方公公等人吧?”刘奇士突然开口,还故意舔了下嘴唇,“涮羊肉不错,味道既好,保证他们都没吃过。” 刘兴祚深有同感地点头,对郭大靖说道:“大靖,你又接了圣旨,又得了赏赐,宴请钦使一顿也是正常礼仪。”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不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今晚也不请,某还有平辽方略要写,得熬夜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至于涮羊肉,咱们自己吃,偷摸地吃,馋死他们。” “不要这么小气吧?”刘奇士对兄弟的吝啬甚感无奈,本来是想让他和方公公把关系转圜一下,没想到兄弟还舍不得那点羊肉。 刘兴祚笑着说道:“别听大靖的,就明天吧!中午,也别晚上了。”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好吧,明天中午请他。正好领了赏银,就破费一下。” “这个——”刘兴祚犹豫了一下,说道:“凡事留点余地,话也别说得太满。平辽的时间,尽量长一点,再多加点前提条件。” 郭大靖心领神会,点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比吹牛呢,哪能还收着点。当然,他是占着便宜的,知道袁崇焕有个五年平辽,那咱就来个四年半,总要压他一头。 …………………. 京师。 一家名为“来顺”的小饭馆在鞭炮声中开张了,红色的纸屑还没被风全刮走,两架炭火烤架便支在了饭馆门外。 羊肉串、鸡翅膀很快便在炭火烤烧下滋滋冒油,作料一撒上去,香味更是随风飘散,立时引起了很多行人的注意。 “开业大酬宾,烤串半价,两文钱一串,每人限购五串喽!”伙计们拿着扇子,扇着火、翻着烤串儿,大声吆喝着。 两文钱对于京师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并不算贵。当时打工的话,月薪在一两上下,也就是一千文,每天能合到三十文。 “伙计,来一串尝尝。”终于有人耐不住诱惑,走上前来,抱着试试的态度。 “好嘞!”伙计热情地答应着,加速了翻动,又客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客官,要加点辣嘛?” 顾客略想了一下,说道:“行,加点吧!” 伙计小心地在一个小瓶子里拈出些红色粉末,撒在羊肉串上,翻动了两下,才递给顾客,笑着说道:“客官,您请品尝。” 顾客拿过来看了看,肉烤得焦中带嫩,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 一口热热的羊肉进嘴,唇齿间香味弥漫,不知道是加了什么香料腌制烤熟,味道独特而香浓,微辣的感觉令每个味蕾都在欢呼。 嗯,嗯!顾客几口吃完肉串,意犹未尽地连连点头,冲着伙计叫道:“不错,好吃,再来几串。” 伙计点头哈腰,服务态度无可挑剔,笑着说道:“客官,我们店今天开张,半价肉串每人限购五串。但您要是进店买酒吃喝,这肉串便不限量。” 顾客眨巴眨巴眼睛,迈步向店内走去,说道:“那我得看看你们这店里的酒,别贵得要死,肉串的钱都在酒上找回去了。” “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货真价实,也都是明码标价,与其他酒楼基本一样。”一个伙计笑着把顾客引进店内,请他看墙上贴的价格表,并作着介绍。 顾客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往旁边的小桌旁一坐,说道:“确实挺公道。那就来一壶‘源升号’的烧酒,再来十串羊肉串。嗯,再来个烤鸡翅。” “好嘞,您稍候,马上就来。”伙计对着门外的烧烤摊大声报出数目,又殷勤地给顾客端上酒,还附赠了一盘盐水花生。 顾客挺满意,不在于赠多赠少,可这态度,令人心里舒坦。 烤串的香味浓烈诱人,越飘越远,不时引来品尝的顾客,也有不少顾客被伙计引进店内,沽酒而坐,店内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小店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十来张桌子,还是那种坐四人或六人的小桌,但设计得很有新意。 厅堂正中摆着四张桌,能坐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桌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铜制器物,周围则是些食材。 顾客们若是好奇,可向伙计打听。若是识字,自然更加方便,直接看桌上的标牌,便知道这又是一种新吃法,名为“涮羊肉”。 何贵忠在柜台后坐着,笑眯眯的样子象极了精明的掌柜,看着进来的顾客不少,笑得更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来到京师已经一个多月,终于支起了铺子,开起了涮烤饭馆。 尽管郭大靖给的银子足够,也没要求他马上就赚钱自力更生,可何贵忠还是尽心竭力,以最快的速度作好了准备。 随他来京师的有两个哨探,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明强干的帮手。 找门脸,打造食具,购买食材,装修等等,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何贵忠的速度确实够快,也确实很辛苦。 “老板,看起来生意不错。”一个伙计凑上来笑着奉承道:“开张大吉,咱们这秘制烧烤,那是香飘十里呀!” 何贵忠带着招牌似的笑脸,说道:“那是,咱这可是祖传的秘制烧烤,若是作料齐全,能馋掉你的舌头。” 要说秘制,也说得过去。郭大靖把自己能记起的所有烧烤的作料和程序都用了几遍,才最后确定下来。 除了孜然,也就是当时的安息茴香比较难买外,连市面上都没有当作调料的辣椒,郭大靖都给配了不少,还让何贵忠带了些种子,在京城外租个园子种下。 一招鲜,吃遍天。烧烤的诱惑,人们的口舌之欲,在古代也是一样。 特别是在京城,不缺有钱人。明朝中后期弥漫且盛行的奢靡之风,也使酒楼和青楼,成为当时最为流行的饮宴和享乐之地。 何贵忠看着不断有顾客进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心里却在琢磨郭大靖交给他的任务。 谷阡 明年,郭大靖再次给出了期限,也再次提到了明年这个时间。 先在京城立足,再把京城中勋贵、大臣的资料尽量打听清楚,编辑成册。 显然,明年郭大靖将有大动作,极有可能是要在京城制造什么舆论,掀起什么言论风潮。 这只是何贵忠的猜测,但他觉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他才最终决定开酒馆,再视情况发展成酒楼。 人员密集,流动频繁,喝上两杯酒,胡说八道的有,口吐真言的也不少。莫谈国事,在当时还没有太多的禁忌。 如果不是开青楼需要的本钱太大,还要有后台,又伤天害理,郭大靖都想着弄一个,打探各种消息。 而且,何贵忠只是在京师打头站,郭大靖在将来还要视情况,继续在京城安插自己的耳目。 借社会上的舆论和消息,影响朝堂上的政策走向,或是影响崇祯的决策和思维,这才是郭大靖最终的目的。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京城中就盛传是袁崇焕引敌入关。这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消息,极有可能是某些人有意散播的。 郭大靖不想去管是什么人,但却对这种手段十分青睐。崇祯多疑,似是而非的谣言,对他的影响应该不小。 而在天津的李海东,则开了间小商铺。为此,郭大靖还拔给了他一些辽东特产。 本来李海东也想弄个酒馆,可在了解到天津的实际情况后,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作为京师的门户,扼守海路和京杭大运河的要地,设立了天津卫,但在行政区划上,当时还多称为静海县,或者小直沽。 在永乐二年才开始筑城设卫的天津,尽管人口在增加,商业在发展,但天津相比京师,却还是差得太远。 “这涮羊肉怎么个吃法呀?”有食客注意到了中间桌子摆着的涮锅,以及丰富多样的食材,不禁好奇地问道。 何贵忠收回思绪,扫视了一下店内,见食客不少,便向伙计点了点头。 伙计赶忙上前,满脸笑容地解说道:“这是羊肉的又一种吃法,现在把锅烧热,一会儿有愿意品尝的客官随意上前,免费试吃。” 先品尝,再来吃,相信麻酱、韭菜花、蒜料等调料会让食客满嘴生香,赞不绝口。 何贵忠微笑着看着伙计在忙活,食客们颇有兴致地看着、议论着。突然,他的目光一凝,看到了走进来的手下。 手下径直来到何贵忠身旁,低声道:“赵光找到了,在南海子。” 何贵忠点了点头,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大半个月的时候,终于按照郭大靖的指示,找到了这个老太监。 …………………… 方正化不算老,却一样是太监。 与落魄被发配到南海子的赵光不同,他此时虽不算意气风发,但喝着酒,吃着涮羊肉,却也是相当惬意自得。 “郭将军的平辽方略,杂家读了三遍。”方正化的脸已经发红,酒看来没少喝,伸出手指强调道:“三遍哪,实在是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啊!” 郭大靖正琢磨着空间内的食材和调料是不是该补些货了,听到方正化之言,赶忙说道:“公公,此平辽方略非是郭某一人所定,乃是东江镇上到毛帅、下到将士们的集体智慧,只不过是由郭某进行整理罢了。” 有针对性地制定平辽方略,郭大靖肯定会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不露声色地把袁督师的方略拿出一些,作了细致的分析和批判。 比如“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看起来很高明,但却是辽西军阀滋生发展的温床,弊大于利。 袁崇焕上任之后,很快就排挤了满桂、赵率教,并对东江镇的毛文龙表现出十足的恶意。 原因很可能就是袁崇焕为了获得祖大寿等辽东土著将领的支持,故意帮助他们排挤掉了外地将领,方便辽东本地将领独占朝廷倾注于辽东的钱粮等资源。 辽东土著将领,可以称为辽东军头,排挤外来将兵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建虏叛明之后,这帮家伙卖队友、坑队友的事情更没少干。 被排挤打压的外来将领也不少,满桂、赵率教只是比较出名而已。 至于后来的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老爹。作为外来将领,之所以能在辽西立足。是因为他娶了祖大寿的妹妹,成为辽西将门的女婿。 所以,这“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因为太过简练,是利是弊,全看如何操作。 东江镇的组成比较复杂,军民既有来自江淮、山东的,更多的还是辽东土著。其实,也与“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是一样的。 同样,东江镇也存在着排挤外人的问题,比如刘兴祚。但他是朝廷安插进来的,倒与籍贯出身不太一样。 而毛文龙本身就是江浙人,手底下则大多是辽东土著,有些奇怪的组合,但排挤打压的事情,要比辽西那些军头少很多。 其实,如此用人也是一种掣肘牵制,是朝廷防止军阀出现的预防措施。 一群辽东土著将领就够了,最高的指挥官却一定要是外来的。任用袁崇焕、毛文龙,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而从袁崇焕上任后排挤外来将兵的行为来看,他已经把自己的利益和辽西将门绑在了一起,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显然,这与朝廷派他坐镇辽西的初衷是相悖的。同样,排挤完辽西的外来将兵,就该是同样归袁崇焕统属的东江镇了。 最大的外来户,除了毛文龙还有谁?回家享福养老吧,袁崇焕就曾这般对毛文龙说过,但被拒绝了。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毛文龙被杀,其中的原因不少。袁督师想把辽镇和东江镇都纳入自己的实际控制,无疑是其中之一。 控制在自己手中又如何,是协同合作,共同平辽灭虏吗,估计袁督师没那个信心,也没那个魄力。 能够完全控制东江镇,不过是成为袁督师与建虏议和的筹码。或是放弃辽南,或是移镇辽西,皇太极能把急于议和保命的袁督师耍得团团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不仅知道袁督师那几下子,更知道建虏的底细。 要知道与建虏打了这么多年了,朝中大臣,甚至是皇帝,对建虏的人口、兵力、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了解,还真不是很清楚,你说奇葩不奇葩。 对建虏忽而畏敌如虎,不敢轻出浪战;忽而又藐视轻篾,狂言能一战而胜。在两个极端间跳荡,难以制定持久专一的战略。 而长于深宫,完全没有什么经验,却又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所依靠的信息来源,都是朝廷的文臣武将和内监。 而不管是文官武将,还是崇祯越来越信任的内监,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团体利益,完全能够“蒙蔽圣聪”、谎报或者不报,误导崇祯作出错误的决策。 所以,郭大靖的平辽方略与袁督师的迥然相反。一个是粗疏简练,一个却是详细论述。 对于崇祯这个充内行的外行,或许这样细致入微的分析判断,能够让他认清明金对战的形势,不要再乱搞胡干了。 “除了末将整理的平辽方略,还有辽东形势的沙盘,也请方公公一并上呈御览。”郭大靖把崇祯看成了小孩子,也只能看图说话最适合这种菜鸟了。 “好,甚好。”方正化连连颌首,又笑着说道:“这涮羊肉甚是美味,看起来制作也不复杂,杂家不敢独享,将一并呈给万岁。” 真的,假的?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此法乃从民间偶得,各地应该也有,只是名声不显、作法稍有差异罢了。据说,最正宗的是一脉从元朝传承的,名‘来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平辽方略,百姓心声 “各地都有?杂家在京师却未听过。”方正化想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是杂家久居宫廷,外间走动不多。也或许是名声不显。” 老何呀,我这可给你免费推广,直播扬名啦!至于能不能被天子所闻,能不能在京城坐大,就看天意吧! 郭大靖其实也没说假话,他们现在吃涮羊肉,可没舍得用铜来打造火锅,就是炭火炉上坐铁盆,中间加上隔挡,形似鸳鸯火锅。 新颖之处还在于是小火锅,一人一个,自己想吃啥涮啥,不和别人一起搅弄。 “烈酒配辣锅,过瘾。”刘奇士流着汗,嘴里咝咝哈哈,却是一脸的满足享受。 刘兴祚也吃得酣畅,因为这次比上次弄得更丰盛。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平日就搜集食材,空间内的更多。 一名亲兵捧着盘子入内,把烤得香气扑鼻的羊肉串摆在了桌上。 “方公公请品尝,这也是‘来顺’传下来的做法。”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东江镇条件艰苦,若不是公公解来赏功银,哪吃得上这羊肉?” 刘兴祚生怕郭大靖又揭朝廷的短处,让方正化不悦,赶忙补充道:“僻处海外,采买就很困难。现下有了金州,善加经营,又有方公公向朝廷进言,会越来越好的。” 方正化颌首道:“杂家虽然人微言轻,可也会为东江镇军民谋些好处。打仗嘛,少不了军械物资,杂家会上奏朝廷,由登镇多加拔付。” 郭大靖目光一闪,淡淡地笑道:“方公公,您可知这漂没?” 刘兴祚无奈地垂下头,得,白给转圜啦,这家伙又提起这事情,是嫌东江镇得罪的文官还不够多吗? 方正化略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说道:“杂家当然知道漂没,乃是路上运输出现意外的损耗。不仅边关有漂没,漕运中的漂没,更加惊人。” “原来如此。”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方公公见多识广,末将钦佩。来,请尝尝之秘制烧烤。” 刘兴祚暗中松了口气,觉得郭大靖还算理智。 东江镇的默认漂没是“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也就是只能拿到六七成。 而毛文龙不是没争过,可争来争去,愈发让文官厌恶,愈发找各种理由压制克扣,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漂没”涉及到的文官,从朝堂到地方,你整治不起,也整治不了。 说到底,是官员的腐败,特别是文官,已经形成了集团化、群体化。把这种明目张胆的克扣贪污,视为平常。 哪怕是皇帝,没有铁腕手段,没有属于自己的得力干将,没有过人的魄力,也无法根除此时已经深入骨髓的大明痼疾。 显然,崇祯不行,虽然他以为自己很行。 郭大靖只是提了一嘴,便不再涉及。让方正化有这么个印象,等他发现所理解的漂没与文官们的卑鄙无耻不能相提并论时,震惊的效果会更好。 何况,如同刘兴祚也想,郭大靖现在还不想捅马蜂窝,只是悄悄地接近观察,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方正化也没有想太多,还沉浸在平辽方略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惊喜之中。更被涮羊肉和烧烤的美味吸引,赞不绝口,吃个不停。 郭大靖等人推杯换盏,谈笑闲聊,直到酒足饭饱,才席终人散。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三人又回到屋内,继续吃喝。现在不用担心喝醉胡说八道了,三人口无遮拦,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许多。 “这个方正化,看起来还算可以。”刘兴祚把羊肉串在炭火炉上重新热着,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你怎么看他?” 郭大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一个内监,不过是内情上达的渠道,监督东江镇的耳目,哪里有决定权?而不管是朝廷,抑或是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都不会有大的改变。” “所以,得罪不得罪,讨好不讨好,都影响不大?”刘兴祚有些了然,但郭大靖似乎一直对于皇权没有什么敬畏,这让他很是奇怪。 郭大靖缓缓说道:“用处和影响有那么一点,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嗯,用不了太长时间,你们就能看到,朝廷和皇帝是怎么对东江镇的。” “除了断粮断饷,还能怎么地?”刘奇士给自己倒满酒,喝得甚是舒坦,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只要挺到秋收,不缺粮,啥困难咱都能撑过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朝廷可别怪咱东江镇。” “不要胡说。”刘兴祚挥手打断了刘奇士大逆不道的抱怨,说道:“大靖,你既然料到了,必然有准备,反正我是不担心的。” “建虏如果今年不来进攻,我也准备在秋后展开行动。”郭大靖说道:“从建虏统治区解救更多的辽人,继续扩充军队,争取明年入冬前达到五六万。” 刘兴祚想了一下,说道:“那至少要解救出四五万的辽人,才能从中招到足够的兵员。” “多嘛?”郭大靖笑得极有信心,“有朝鲜那面的接应,每天都有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秋后或冬季,咱们再干把大的,也就差不多了。” “兵员够了,明年训练大半年,五六万人马并不算太困难。”郭大靖咬下一块喷香的羊肉,大嚼着。 建虏统治区闹饥荒的迹象会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今年秋收后,如果产量大减,也就拉开了大饥荒的帷幕。 不光是今年冬季,还有明年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不饿死而拼命逃出来的辽人会越来越多。 甚至于,郭大靖觉得就是不展开军事行动,也会增加数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口。有了人口,兵员还用发愁嘛? 只是在时间上,明年下半年接收的辽人,要恢复将养身体,要接受军事训练,显然是有些来不及的。 来不及,是因为明年入冬,建虏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然要铤而走险。不是抄掠京畿,就是要倾尽全力,消除东江镇这个威胁。 不管是哪种选择,东江镇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趁虚直捣建虏老巢,还是与建虏展开激烈的大战,都需要足够的兵力。 思路和计划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做出调整。如果不能灵活应变,或者说有备用方案,那就是死板、僵化。 没错,郭大靖一直憋着要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趁虚而入,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但随着连续挫败建虏的进攻,并收复了金州,他就不得不思考历史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发展。 而且,即便是建虏抄掠京畿,如果留守的兵力很多,又如何能实现他设想中的计划。 这就是变数,谁知道到时候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郭大靖想得越多,越觉得不能太过于想当然。 要故意示弱,让皇太极放心地出动大部,难度不小。金州占了,总不能吐出去吧?建虏前来攻打,你不能让将士们收着点打,万一收不住崩了咋办? 思来想去,郭大靖才意识到根子就在于自己熟知历史轨迹,在于自己的侥幸心理,老想着投机取巧,却走偏了。 战争的胜负,决定在于实力。任何阴谋诡计在实力碾压下,都将被粉碎。 所以,郭大靖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强东江镇的实力。而实力包括人口、兵力、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等等。 只要实力在,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东江镇都能做出应对。没有实力的话,有了机会,也得干瞅着。 “年底前,骑兵营要扩充三千到四千飞骑,枪骑兵要扩充到五六千。”郭大靖狠狠地咬下签子上的羊肉,发狠般地说道:“明年入秋前,要有一万可用的骑兵。” 刘奇士的嘴巴张成了“o”型,有些呆滞地看着兄弟,怀疑不是自己喝高了,就是兄弟在说醉话。 刘兴祚用力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谷眭 郭大靖看着这两位的神情,用力摆了下手,“瞅啥呀,我没喝多,也不想装了。你们哪,就好好训练手下这一千人,骑兵扩充后,都当官儿。” 所谓不装了,就是郭大靖不准备光等着朝鲜那边的马匹牛羊,而是要从直隶和山东不断购入。 战马的价格在二十两以下,他就买。要达到万骑的数量,其实只需要四五千匹。毕竟,东江镇也是有战马的,可以搜罗过来。 这样算下来,也就十万两上下,他是肯定负担得起的。 之所以要分批并往后拖延时间,还是草料的问题不好解决。但秋后有干草、苜蓿,还有种的豆子,再从外购买些便宜的麦秸,也就差不多够了。 也就是说,郭大靖不再吝啬钱财,马匹、火枪、铁料、硝磺等要可劲地买,枪炮弹药要可劲儿地造,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战力,积蓄作战的各种物资。 不装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搞什么隐藏实力,不搞什么示敌以弱。 建虏来了就狠揍,该以战代练便发动,该出击也不迟疑,也就是不再过多考虑会对历史的发展造成什么影响。 而现在的骑兵营只有一千,到明年就是一万,十倍的速度扩充,也难怪刘兴祚和刘奇士不敢相信,以为郭大靖喝大了。 “兄弟,我敬你一杯。”刘奇士舌头有点大,但脑袋还清醒。 刘兴祚也从震惊中醒来,同样举杯相敬,“大靖,你是我最佩服的。敬你一杯,为万骑贺。” “为万骑贺,为万胜贺!”郭大靖豪气顿生,举起了酒杯。 ……………….. 雄心壮志谁都有,做梦还能发财娶媳妇儿呢! 但能豁出身家,将其落在实处的,这世上却并不多。原因很简单,这需要魄力和眼光。 而这两样儿,郭大靖都不缺。至于赚钱,他更有信心。哪怕是赔光了,他空着双手也能挣个富豪之家。 与方正化见完面,郭大靖便以军务繁忙之名,带着亲兵急急赶回了南关防线,并找到了李维鸾。 “放心好了,由我坐镇这里,有紧急军情便派人去找你。”李维鸾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笑着说道:“可你的部队还是由你的部将来管。” 只要有个坐镇的就成,反正又不是战时。离大连不远,现通知,现赶来也来得及。 至于自己左协人马,有刘兴治等军官,还有张攀等人,只抓军事训练,还是足以胜任的。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马上赶到自己所部的防区,召集将领,进行了仔细的安排布置。 现在,少量的燧发枪已经配备部队,虽然只有一两百枝,但训练却已经能够展开。 而且,郭大靖和藤野正等人编写的教程,也发到了各支部队的将领手中。 士兵的熟练操作是一方面,军官对于新式火枪在战术打法上的改变,也要学习掌握。 同时,按照郭大靖的安排,士兵也有骑乘、武装行军、刺杀等训练,为将来的新战法作着准备。 只不过,郭大靖还没有把空心方阵的方案拿出来。贪多嚼不烂,军队的改造也要一步一步进行,不能操之过急,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在南关防线的驻地呆了几天后,郭大靖观察指正,终于感到满意后,才踏上了返回大连的路途。 提升实力的办法不只一个,除了兵力,还有战斗技巧和意志,武器装备也不可或缺。 而要说攀爬科技树,在武器装备上碾压建虏,郭大靖要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改造燧发火枪,研制火箭,这还远不是郭大靖的全部本事。 当然,郭大靖一路上已经想得七七八八,把接下来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分批采购战马,在部队中挑选骑术好的士兵,充实进骑营,进行训练;在工坊进行技术革新,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拿银子给朝鲜的林庆之送去,请他帮着打造火枪…… 郭大靖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要花出去二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但钱没了可以再赚,时间耽误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对此,郭大靖是分得清孰重孰轻的。 在外一个多月的时间,再行走在金州的道路上,放眼都是郁郁葱葱,都是蓬勃生长的绿色。 农作物长得旺盛,小苗已经长粗长高,在风中欢快地点头。 除了黄黑色的道路和田埂,几乎看不到空着的土地。哪怕是一小块炕大的土地,也被石头垒围起来,种上了各种小菜。 能够看出,每块田地都得到了精心的伺弄。这就是把收成与百姓的利益挂钩,所带来的好处,所激发出来的热情。 大部分道路都经过了修整,砂石黄土或是加入了石灰,再用大石碾子压硬夯实,少了很多雨后的泥泞。 路旁、田地边,不时能看到修盖的厕所,既方便行人,又能积肥施田。 在缺乏化肥的时代,捡粪拾粪是农民们最常见的增产手段。尽管现在也开始沤肥,但相较于田地的数量,还是显得远远不够的。 但土地的肥沃,以及开垦时的烧荒,使得农作物并不缺乏养分,看长势,以及农作的百姓们的笑脸,便能看出来。 其实,这才是与建虏长期抗衡的根基所在。吃饱肚子是一切的根本,舍弃了这个,什么都是空谈。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崇祯却不知道,或许说是不以为然。视万千百姓的性命于草芥,这是他最大的罪,怎么辩解都无用。 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路旁有两三个百姓在躬身施礼。一路上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形,他都不是纵马驰过,招呼都不打。 “草民见过郭将军。”百姓们施礼,头都低垂。 郭大靖呵呵一笑,却认出了其中两人,乃是广鹿岛上的居民。他也想起来了,新建的广鹿村就在附近。 翻身下马,郭大靖走近前,平和地说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自搬来金州,郭某忙于公务,也未去村中看望,不知乡亲们过得如何?” “我们过得很好。”一个年纪较大的百姓抬起被晒得黝黑的脸,不是那么紧张了,脸上有了些笑容,“请将军不必牵挂。” 郭大靖仔细打量,从百姓的脸色能看出是否忍饥挨饿的端倪,看着还比较正常。 “粮食还够吃吧?”郭大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笑道:“别站这说。走,咱们去荫凉下说会儿话。” 几个百姓恭谨地应喏着,随郭大靖来到大树下。郭大靖也不讲究,找了块干净的地儿便坐下,伸手示意众人。 “粮食还够吃,和岛上是一样的。”还是那个年纪较大的百姓,说道:“就是换成了军票,要去供销站买粮,也不算麻烦。” 那就是还有点麻烦,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发行军票是金州的新举措,发到百姓手里的数量,与粮食的定价是挂钩的。百姓們买的粮,只会比以前多,不会少。” 在军票发行之初,差不多就是到明年这个时候,军票绝对不能贬值。别的商品不重要,关键是粮食的价格,一定要压住。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额助农贷款,倭商到来 “领票买粮,是麻烦了一点,但对于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却是有益的,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每月有一次大集,乡亲们有卖的有买的,都可以去赶集,用军票交易,也比银子方便。” “如果今年能丰收,大家手中应该都有余粮,军票就可以省下来,添置些其它家什,或是买肉买鱼,让家里人吃的好些。” 老百姓们显然是不太敢说话,也或许是觉得郭大靖说得有理,都连连点头称是。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你们可以向村长反映。很快,部队上要向各村派驻军事教官,对百姓进行军事训练,也会给予适当的补偿和奖励。你们也可以向军事教官反映情况,同样会被上面收到,给予解决。” 下情上达,必须保证渠道畅通,且有一个互相监督的机制,不能让村长全部把持。 而全民皆兵,也是广鹿岛已经实施过的政策。现在地盘大了,自然要把摊子铺大,派驻军事教官,就是新的举措之一。 同样,工坊打造的弩弓、刀枪也会逐步发放到百姓手中,达到家家有武器,适龄青壮拿起武器就能从军上阵。 “郭将军,草民有个事儿——” “只管说,不用管对错,郭某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嘛?”郭大靖立刻鼓励,笑着看着这个嗫嚅的百姓。 这个百姓挠了挠头,小心又有些羞赧地说道:“这个军票能不能预支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当月发放的军票,几乎都买了粮食,剩不下。有些家什,没法添置,有些不太方便。”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脑海里突然个名词“贷款”。 预支一个月估计不行,你下个月还不吃粮啦?而且,预支不好听,若说成是贷款,至少三五个月,到了秋收,就好办了。 老百姓要预支军票,肯定不是为了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他们或是购买工具,或是买材料,最大的可能就是进行一些副业生产。 小额支农贷款,这个可以有。 郭大靖心中计议已定,露出了笑容,这让那个说完有些忐忑的百姓稍微心安。 “预支就算了,还是借贷比较方便。”郭大靖笑着说道:“借期一年,不收利息。还贷时可以用军票或银两,也可以用实物。你们觉得,这样是不是比预支好?” 预支的军票期限短,又是老百姓获取粮食的主要途径,压力太大。而无息借贷就不同了,一年的还款期,也还是比较宽松的。 “将军说的这个办法好。”老百姓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脸现喜色地称赞道:“只要今年收成不差,一年肯定能还上,家中老小也不愁没饭吃。” 年长的百姓连连点头,说道:“也不借多,三五两银子就差不多。官家不是说了,到明年五月份才停发军票嘛。秋收后,有了粮食吃,省下的军票就够还贷的。” 郭大靖笑着说道:“小额贷款嘛,也确实不宜太多。十两顶天,应该足够了。” 正如老百姓所算计的那样,只要今年收成不是太差,借上几两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而郭大靖想的则是拉动消费,促进商品生产和货币的流通。并利用小额贷款扶持百姓,让他们开展各种农副业,生活得能更好。 有了军票就是好啊,以前很多需要钱才能办的事情,现在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控制还是非常必要的,就保持现在和粮食的兑换比,就不担心什么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说白了,不能走大明宝钞的失败之路。完全不懂经济规律的混蛋们,可是把大明的信用给败光了。 郭大靖和百姓们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上马,与乡亲们挥手告别,向着大连继续赶路。 内部稳则外战强,内兴则外盛,这个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清楚。 最好的例子就是大明,亡于内乱,而不是外敌。 而东江军要想不断发展壮大,离不开辽民百姓的支持。他们生产,他们制造,他们参军,也只有让他们生活得好,才能持续地给东江军提供动力。 回到大连,郭大靖便马上写了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旅顺,请陈继盛调整政策,并如实汇报了与方正化见面的情况。 随后,郭大靖便投入到工坊的军工生产中,在迅速熟悉了生产制造的流程中,找到问题所在,开始了革新,以提高生产效率。 ……………….. 时间在整天忙碌的人们眼中,过得很快。也只有无所事事的人,才觉得时间难熬。 小额无息贷款很快就在金州开始实行,有一技之长的人家立刻看到了增收的机会,也解决了他们没有启动资金,无法打造工具、购买原料的困难。 很快,农村里出现了不少铁匠铺、木匠房,以及编筐编篓、补锅锔碗等手艺人。 而对于这些非农职业,官上还没有缴税这么一说。也就是说,他们只有赚的,没有赔的,最多不过是白辛苦。 对此,官上也乐见其成,方便了军民的生活,只要不耽误布置下去的工作就行。 修整道路、建窑烧砖、兴修水利等工作,按照计划分到各村。按照出工情况,都给予适当的军票补贴。 这既是让老百姓增加收入,提高积极性,又能拉动消费,甚至还有扩大就业的影子。 发行军票的作用越来越显现出来,既能买粮,又能购买其它日用品,与银子无异,老百姓也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货币。 只要信用建立起来,主要的粮食和食盐能得到保障供应,流通就没有阻碍。 尽管是内循环,但老百姓创造的价值远超过所支付的军票,东江镇内部的财富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 当然,现在看得还不是很明显。毕竟,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还惦记着一年后兑换银两的事情。 但在郭大靖看来,只要有节制地发行军票,只要军队能不断地胜利,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通过发行军票,朝廷给东江镇发的饷银省了下来,可以购买战马、火药、铁料等战略物资。 金州的各项建设正蒸蒸日上,郭大靖这边的工作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座新建的工坊内,用坩埚炼钢制造出来的高碳钢钻头经过了测试,令人满意的报告呈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制造火枪最为费时的就是钻管,史载:钻一根枪管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除了没有现代机械设备和强劲动力外,郭大靖发现连最基本的工具——钻头,都有问题。 虽然当时的钻头是用比较硬的钢,但也是比较硬而已,与后世钻头的特种钢完全不是一回事。 于是,郭大靖借助于空间,以及烧制玻璃的经验,经过反复实验,终于研究出了粘土坩埚炼钢。 虽然坩埚炼钢的产量很低,且出钢的品质也不好控制,合用的钢出炉率不高。但作为工具钢,本来需要的也不多,只要性能优异就行。 “大人,小的们用此钢钻,只用五天,便钻好了一支枪管。”花白胡子的工匠恭身汇报着,脸上被常年的炉火熏得黑红,但依然能看出露出的喜色。 从三十天到五天,效率提高了数倍不止。郭大靖觉得还应该有提高的潜力,但现在的突破,也足以令他感到振奋。 “辛苦了,赵师傅。”郭大靖笑着称赞,又拿出三十两的军票,“郭某言出必行,这是奖金,赵师傅拿去分了吧!” “多谢郭大人。”赵师傅乐得咧开了嘴,上前接过军票,只觉得拿在手上,是那么的沉重。 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兵打仗的,每月饷银才七钱,外加一斛米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大靖知道自己催得紧,以赵师傅为首的几个工匠是加班加点地试验,光坩埚就用不同材料和配方做了上百个,才最后确定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功。谷渺 有了高硬度的钻头,最难造的火枪枪管便能大大提高生产制造的速度,军队中火枪的装备速度也将大大提升。 郭大靖已经决心用轻型火枪配刺刀,把军队中的长枪全部淘汰。甚至于,如果火枪的数量足够,刀盾兵也不用了。 重火枪虽然缺乏近战肉搏能力,但和轻火枪兵进行混编,也能得到轻火枪兵的保护。 这样算下来,部队的火力将提升一倍不止。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体实力的大幅增强。 “给你们放两天假,回去和家里人聚聚,也歇一歇。”郭大靖很人性化地对赵师傅说道:“没日没夜地干了这么多日子,着实辛苦了。” “大人更辛苦。”赵师傅躬身致谢,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情,小人还想厚着脸皮请大人给解决。” “是有关田地的事情吧?”郭大靖淡淡笑着,说道:“郭某听说了一些,你再详细讲来。” 对于工匠们的实际困难,郭大靖愿意在不太过分的情况下予以帮助,以使他们能安心工作。 在郭大靖的心目中,工匠们都属于技术人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潜力很大,日后还要多多倚仗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 而且,郭大靖愿意倾听包括工匠在内的广大军民的意见和建议。 金州的建设采取了很多新模式,实施了很多新政策。这有别于以前军户制的粗放管理,肯定会带来很多的问题。 及时发现,及时解决,及时调整,才是最好的办法。 就目前的金州来说,能够管理政务的官员太少了,很多都是矬子拔大个,勉强胜任,甚至是赶鸭子上架。 没办法,能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太少,缺乏实际从政经验的人也太少,也只能边干边学。 正因为如此,在政策的执行中出现偏差也不可避免。 况且,人都是有私心的,为自己和家人谋取私利,也是有的。 陈继盛在听到了很多反映后,也开始解决这些问题,并对郭大靖率先倡导实施的教育补习的办法大加赞许,着力推广。 这才是大半个金州,以后收复的失地更多,政务工作更繁杂。 在金州这个实验地培养政务人才,增加他们的经验,提高他们的能力,也是为将来作准备。 听完了赵师傅的讲述,郭大靖很爽快地答应过问,并帮助解决。 对于郭大靖来说,解决这件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很困难。 这也是大明社会的一个缩影,百姓的声音要传到朝堂,要得到重视,得到解决,何其难也! 幸好,出身于各村镇的军人,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反映问题的主力,以及监督的耳目。 当然,这样的模式无法被朝廷学习,朝廷只能依靠各层官员才能获知地方的情况。 赵师傅走后,郭大靖拿出本本,提笔在上面修改和增删着自己的工作计划。 燧发枪的改造还在紧张忙碌地进行,随着人力集中,以及工匠们熟练程度的增加,速度已经提高很多,让郭大靖感到满意。 而尽管制造出了工具钢,可以制造钻头、镗刀等工具,郭大靖也没把制造线膛枪放在首位。 在空间内,拉出带膛线的枪管,对郭大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线膛枪和所用的子弹要配套,才能发挥威力。 现在使用的铅弹,基本上都是火枪兵自己用模具和铅来自己制造。 而要另外生产线膛枪所用的米尼弹的话,就得再建个工坊,不仅需要很多的人手,在时间上,也难以保证在今年秋季制造出足量的子弹。 所以,郭大靖决定先以最易行的方式提高火枪射速,也就是采取定装纸壳弹。 把定量火药和弹丸装进纸制的弹筒内,使用时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些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郭大靖做过实验,使用纸壳子弹和燧发枪,每分钟的射速能达到两至三发,甚至是更多。 这样的小改进,就能使火枪兵能在相同的时间内,打出超过以前差不多一倍的密集弹雨,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而要装备部队,就只需采购或造油纸,提供样弹,发放到士兵手中,让他们自己卷制装填。 这样布置安排,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使部队完成换装,把战力再提升一个台阶。 ……………… 三艘海船驶进了还在扩建的大连港,停泊在了刚刚建好的码头上。 林天生站在甲板上,笑着给小林浩一介绍着,“这里原叫青泥洼,现在称为大连,郭将军给起的名字。” “不到一年,又是一番新的气象。”小林浩一感慨道:“从一座弹丸小岛,到陆上偌大基地,着实令人钦佩。” 林天生微笑颌首,伸手一指岸上不是很远的成片建筑,说道:“林家在那里建了商栈,小林先生也可向郭将军申请,租几间店铺,日后在此交易,甚是方便。” 小林浩一笑道:“鄙人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赶来拜见郭将军。” 林天生伸手相邀,与小林浩一下船,亮出郭大靖所给的通行令牌,守卫码头的军士躬身放行,派人去商栈区通知相关接洽人。 “郭将军公务繁忙,把生意都交给了二房夫人。”林天生和小林浩一等人前往林家所设的商栈,边走边说道:“藤野英,小林先生也不陌生。” “藤野先生之女。”小林浩一笑着点头,说道:“鄙人与藤野先生交情甚笃,这样倒是更加方便。” 林天生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婉儿和顾嫣儿等人上了马车,才放下心,回首继续与小林浩一闲谈。 此次前往对马岛对倭贸易,还是比较顺利。与小林浩一、大谷川交易成功,林天生还认识了其他的倭商和朝鲜商人。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不仅对林家采购的生丝等货物非常满意,对于郭大靖和藤野英捣鼓出来的新瓷器,也极为欣喜。 不仅是他们,不少倭商和朝商,也对造型新颖、充满装逼的艺术气息的瓷器,极感兴趣。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为倭朝等国学习推崇;诗词歌赋,更为东亚国家的文化人所喜爱。 可惜,林天生带的瓷器较少,多为样品,且诗词皆不全。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商机,为了垄断,他们决定前往大连,建立直接的商业联系。 如果能打通辽东的这条商路,对于小林浩一和大谷川来说,可是商贸发展的飞跃,并不是只卖瓷器和镜子那么简单。 为了讨好郭大靖,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嫌自己带的货不够,还把其他倭商的硫磺、白铜买下两船,一并给郭大靖送来。 当然不是白送,郭大靖可是交代过林天生,硫磺、硝石、铜料是有多少买多少。十几万两银子砸出去,十几船也够了。 “为什么叫大连呢?”林婉儿掀开车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致,“总要有个由头儿吧,不能是瞎编。” 郑嫣儿笑道:“原来叫青泥洼,多土气。随便换个名字,也比它强。” 林婉儿耸了耸肩膀,说道:“以后咱们还是住在一起,林家的商栈很大,又靠着海边,方便出来游玩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连国际港 郑嫣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要由郭将军安排吧?” “让我哥去说,郭将军肯定答应。”林婉儿满不在乎地摆了下手,说道:“离郭将军的府宅也不算远,若是想去看郭夫人、藤野英、蓉儿,也方便。” 郑嫣儿笑着提醒道:“藤野英现在可是如夫人了。” “早晚的事儿。”林婉儿仿佛能掐会算,一点也不惊奇,“不过,能让毛帅、陈副帅给说亲保媒,郭将军的面子也是够大的。” “郭将军又立了大功。”郑嫣儿说道:“收复金州,给东江镇打下了陆上基地,对东江镇日后的发展,极为有利。” 林婉儿轻轻颌首,说道:“准备了大半年时间,应该是有把握才发动的,郭将军就是谨慎稳重的性子。” “我在大连要管林家的生意,你正好做个帮手。”林婉儿转头看着林婉儿,说道:“有郑叔带着学徒干活儿,也不差你一个。” 郑嫣儿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只要郭将军允可,我自然没有问题。” 林婉儿自信满满,觉得这件小事,只要哥哥开口,郭大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离港口不远的商栈区。 就现在的情况,商栈区除了林家,还有藤野英的办公地点,以及兴建起来的仓库,以及有待招商的房屋宅院,并没有其他的商人。 其实,招商是以前的想法,发行军票后,采购销售都由官上垄断,也就暂时打消了。 藤野英得到了消息,赶出来迎接。只是与林天生和小林浩一稍微寒喧,便和林婉儿、顾嫣儿嬉笑成一团。 “小林先生,先到林家的商栈休息。”林天生有些无奈,只好先把小林浩一安排到自家宅院暂住。 小林浩一看了看三个正忙着说话的女人,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林天生觉得这样才更好。有些事情,他得跟藤野英先知会一下,或者还需要商议一番。 “瓷器真的很漂亮,可惜都卖给了小林浩一。”林婉儿揽着藤野英的胳膊,充满热切地问道:“姐姐这里应该有货吧,先紧着我挑一挑呗!” 藤野英笑着点头,说道:“随便挑,看好的都送你。”看了一眼顾嫣儿,她又接着说道:“嫣儿妹子也是一样。” 顾嫣儿心中稍感欢畅,但也知道一件两件可以,多了就是贪得无厌,会惹人厌恶。 “你们先进去等我。”藤野英叫着侍女阿巧,引着林婉儿和顾嫣儿进宅院。 她则迈步走到林天生和小林浩一跟前,微笑着施礼,说道:“不好意思,姐妹们久未相见,光顾着说话,实在是失礼了。” “郭夫人客气了。”林天生把如夫人或二夫人改成夫人,在外面没人挑,倒让藤野英心中高兴。 小林浩一赶忙还礼,说道:“日后在生意上要多打交道,还请夫人多多关照。” 藤野英摆了下手,笑着说道:“都是熟人,小林先生不必如此客气。远来劳顿,小林先生请先歇息,明天再谈如何?” “如此甚好。”小林浩一拱了拱手,也没有表示出着急的意思。 林天生同样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引着小林浩一向不远处的林家商栈行去。 藤野英目送他们走远,迈步进了自家商栈,在后院再次见到了林婉儿和顾嫣儿。 “阿巧,做点冰花露待客。”藤野英吩咐着,笑得热情,“二位妹子,先去挑瓷器,回来正好尝尝新鲜饮品。” 林婉儿和顾嫣儿赶忙放下茶碗,嘻笑着随藤野英去了大库房。 两大排木架子上,摆满了瓷器。有大的,也有小巧精致的;有样式古朴,也有新颖;架子上贴着号,做着瓷器的标号。 显然,这里象是个展示厅,摆着的是给客户看的样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林婉儿一眼就看到了形式熟悉的瓷花瓶,两步赶上前,嘴里轻吟着,“真是绝妙好词,最喜欢这个。可惜,只有半阙。” 看到林婉儿的目光投注过来,藤野英微微一笑,说道:“还有半阙词正在瓷窑烧制呢,下个月就能运到。” 林婉儿嘟起小嘴,说道:“英姐,你明白人家的意思,把那半阙词告诉人家就好嘛!” “只要这半阙吗?”藤野英笑道:“先看过这里的瓷器再说不迟。” 顾嫣儿却不象林婉儿那般性急,在架子旁慢慢走着,仔细认真地鉴赏着瓷器,以及瓷器上的诗词。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可惜,又只是半阙。顾嫣儿驻足品诗,想到自己的人生遭遇,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一时竟痴了。 “这个也是绝妙。”林婉儿又发现了一套茶碗,难得的是,竟是全阙。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藤野英呵呵笑着,说道:“喜欢就记下标号,我让人装箱送到府上。” “好啊,好啊!”林婉儿欢喜得差点跳起来,说道:“一共是多少样儿,不如每样儿都送我好了。” “可以呀!”藤野英知道这是少女的孩子话,当不得真,便满口答应着,不想扫她的兴。 “都是做生意的,多少钱,我哪能白要?”林婉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连嫣儿的也一并算上。” “什么钱不钱的,看好了就拿走。”藤野英也知道现在拿了,林天生肯定会补上钱,愈发显得大方。 郭大靖把生意都交给她,也给了她足够的钱财。藤野英也很鬼,花了万八银子,在淄博买下了两个瓷窑,专门生产她指定样式的瓷器。 这样的话,就基本上能够保密。别人看到瓷器,想仿制的话,诗词也不全。 林婉儿和顾嫣儿在样品库看来选去,直到林天生又回来,两人还眼花缭乱,没有最后决定,只觉得喜欢得太多,恨不得都搬回去。 藤野英告声罪,让她们细细挑选,转身去了厅堂,与林天生会面商谈。 “瓷器的数量没有问题,只是要下一批货,才能凑全诗词。”藤野英听了林天生的讲述,思索着说道:“而且,这第一批订货的数量,不能太少。” 卖的主要就是诗词,人家要只买样品,再在第二批货补全,岂不是亏了? 而且,瓷器的样式可以仿制,诗词也一样能剽窃。要赚钱的话,还只能这么吊着胃口。 “这应该没什么问题。”林天生缓缓说道:“倭人看中的不仅是瓷器和诗词,还有样式,很适合他们的那个茶道。” “其它样式的,林家可以拿到江南去销售。”林天生又补充道:“至于数量,由你定就成。” “还有镜子,数量要更多一些,除了江南繁华之地,林家准备在京师进行销售。”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林家能多卖,我们也赚钱。夫君正好在大连,我派人通知他,前来与你会面。” 镜子的生产制造,郭大靖也交给了藤野英,却是分作三处。广鹿岛的玻璃作坊,大连的两处小工坊。把工序分开由不同的工匠进行,也是保密的有效措施。 “三弟在大连?”林天生有些惊喜,说道:“那太好了。他要采购的一些商货,正好再交代清楚。” “他最近忙得很,有时候连家都不回。”藤野英稍显无奈地说道:“二哥来得也巧,若是他在军中,却是不好擅离职守。” 谷袂 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林天生拿来的清单,对于硫磺硝石铜料的数量,藤野英显出了些许的惊讶。 好在不用再拿银子,销售给倭人的镜子,以及瓷器,不仅没花光,还有些赢余。 而林家此次也是获利不小,采购的生丝、丝绸、细棉布、白糖等商货,尽数出手,不仅卖给了倭人,还有朝鲜商人。 更重要的是,林家打通了商路。走辽东很安全,不象另两条海路竞争激烈,还很危险。 “粮食应该还是需要的,夫君似乎在筹划着什么大行动。”藤野英说道:“还有西夷的火枪,他已经让谢德拉去壕镜购买了。” 林天生轻轻颌首,说道:“等三弟来了,只要确定数量,林家全力采购运来便是。” 郭大靖筹划的大行动,谁也不知道。而他要提升的,不只是东江镇的实力,还有他空间的力量。 空间内存储足够的粮食弹药,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大仓库,会解决困扰军队的后勤问题。所发挥的作用将是巨大的,令人震惊的,能够创造奇迹的。 没错,郭大靖又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谋划,要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取得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胜利。 “三弟的目标是封妻荫子,拜帅封侯,非是黄白之物。”林天生由衷地发出感慨,不得不佩服郭大靖的慷慨付出。 前前后后,郭大靖为东江镇已经花了多少银子,林天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但大概的估算,已经让他自叹不如。 封妻荫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个啥诰命。估计够呛,那应该是给正妻的荣誉吧? 藤野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强颜笑脸,让阿巧给林天生端上冰花露。 “二哥请品尝,这是新式的冰饮,是夫君闲来无事研究的。”藤野英说道:“最适合热天饮用,消暑解渴。” 林天生伸手接过杯子,盛装的饮料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一眼便看得清楚。红的果肉、透明的小冰块……. 手下传来冰冷的感觉,立时令人感到身上生出凉意,轻轻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直沁心脾,舒服惬意。 “好东西。”林天生赞道:“三弟之聪慧,世所罕见。这饮料若在江南酷暑之时,定然能卖得极好。” 藤野英笑了起来,说道:“二哥若要卖这冰花露,我把这制作方法相告。原以为,这点小钱,二哥是不会看到眼里的。” 林天生笑着说道:“便是不在市上销售,自家做来消暑,也是极好的。” 藤野英点头,说道:“除了这冰花露,还有别的做法,我一并详细写出来,让婉儿带给二哥。” “对了,这冰花露等冷饮,二哥莫要在天津和京师销售。”藤野英又想起件事情,笑着提醒道:“在京师在天津啊,夫君已经安排了人。” 林天生微笑颌首,觉得这不算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去卖冰水的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把法子已经让人捎给了何贵忠等人,算是一个赚钱之道。赚多赚少,至少是不会赔的。 正说着话,林婉儿和郑嫣儿走了进来,把记好瓷器标号的纸递给藤野英,便冲着林天生要钱。 “非要在这里给夫人添麻烦。”林天生翻了翻眼睛,说道:“待自家进了货,你们再去挑选多好。” 卖冰水是两可的事情,可郭大靖这边的瓷器,林家是肯定要大力销售的。林天生觉得肯定能赚钱,虽然可能不如镜子那般暴利。 至于另找瓷窑仿制,林天生可不会做这么龌龊的事情。林家已经赚了那么多,这点小钱不必和郭大靖争抢。 况且,林天生看着郭大靖一路走来,从小兵到参将,眼光长远,杀伐果断,越来越相信他的前途光明。 如果能够结好郭大靖,就不只是他们这一代的交情。大树下好乘凉,没准还能惠及子孙。 而稍微让些利,或是帮着郭大靖赚些钱,不仅能维持长久的商业合作,更有长远的考量。 藤野英只是略看了一眼单子,便让阿巧拿去给伙计,把林婉儿和郑嫣儿所要的瓷器装箱送走。 “这就是冰花露?”林婉儿看着桌上杯中装的饮料,上面是冰茬,还以为自己眼花,上前端起来细看,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笑着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透心凉啊,林婉儿的眼睛亮了,招呼着郑嫣儿也来品尝。 果汁糖水加碎冰,简单得令人发指,却让这富家小姐喝得高兴,象个孩子似的叽叽喳喳。 又谈论说笑了一会儿,林天生才带着心满意足的妹子,告辞而去。 藤野英也整理收拾了一下,叫上阿巧,坐车回家。尽管有十几里路,商栈的房屋也足够,但没有女人夜不归宿的道理。 回到家中时,天刚擦黑,饭菜也快做好。 藤野英正碰上郭大靖派来的亲兵,得知郭大靖今晚又不回家,有些失望,便让亲兵回去通知郭大靖。 ………………..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便带着几个亲兵由工坊区出发,二三十里的路程,径直赶到了港口的商栈区。 先派人通知了声藤野英,郭大靖便直接去了林家的商栈。 “三弟。”林天生得到下人通报,大步出屋相迎,脸上是热情诚挚的笑容。 “二哥。”郭大靖也是满脸笑容,上前施礼寒喧。 二人进到厅堂,落座之后,郭大靖便询问此次与倭人交易的情况。毕竟,藤野英对亲兵也没说太详细。 “好,太好了。”郭大靖听到购买到了足够的硫磺铜料,禁不住拍着大腿,精神振奋。 林天生呵呵一笑,说道:“那倭人小林浩一也来了,听他的意思,日后可以直接把三弟需要的商货直接运来。”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他想借辽东这条商路,直接进入内地做生意吧?”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朝廷有法令,不与倭人通商。虽然通倭的海商不少,可到底是不如自己采买更加方便。” “那林家怎么办?”郭大靖看着林天生,“他们自己采买,岂不是要甩开二哥?” 林天生笑了笑,说道:“他们当然不会这么短视,也不敢这么做。与林家合作,是他們的想法。我想过了,这样也好。赚的是少了些,可风险也小了。” 具体的做法是借林家的人脉和网点,倭人小林浩一化名林浩一,以林天生堂弟的身份在内地采买。 采购的商货呢,由林家商船运到旅顺或大连,甚至是直到对马岛,再转船运至倭国。 “返程的路上,在耽罗岛稍作了下停留,得知崔大人已上任,某带着小林浩一特意去拜望了一下。”林天生说道:“有三弟的面子,辽东这商路便是彻底打通,安全无虞了。” 得到了东江镇和林庆业、崔孝一的关照,这条商路便有了数个可靠的落脚点,安全性大增。 “大连或旅顺,我看着都不错。”林天生看着郭大靖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便与倭人约定,在此交易如何?” “这有什么麻烦的。”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硫磺硝石和铜料能送货上门,简直是太方便了。” 林天生心中石头落地,尽管知道很有把握,但最后确定,依然令人轻松下来。 两人把私密的事情都说完,对好了口径,林天生才让人去请小林浩一过来。 “鄙人见过郭将军。”小林浩一进到厅内,便躬身施礼,甚是恭敬。 郭大靖笑着抬手,说道:“林先生多礼了,快快请坐。”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眼花缭乱的高级货 小林浩一听到称呼,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知道他的想法基本能够实现。 “举止言谈上,小林先生还要细加琢磨。”郭大靖开了个小玩笑,待小林浩一坐下,温言说道:“小林先生远道送来东江镇急需的物资,郭某在此深表感谢。” “微薄之力,郭将军不必客气。”小林浩一躬身道:“希望鄙人的小小请求,能得到郭将军的支持和关照。” “我和林兄已经商议过,在大连给小林先生留座商栈,你们双方的换船商贸,也可以在此进行。”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瓷器在这边交易,也很方便。” “太好了。”小林浩一激动不已,在大明港口停泊交易,在内地自由行走采买,他可算得是倭国第一人。 当然,自己的汉话还得练,行动举止也要多学。在大明行走的时候,让别人看不出丝毫难上难绽。 “我已经告诉内人准备,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移步。”郭大靖热情相邀,还让林天生把林婉儿和顾嫣儿一同带去。 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郭大靖等人也不坐车骑马,边走边聊,来到了郭家的商栈。 藤野英迎了出来,略微寒喧便带着两位小姐进去招待,留下了阿巧,引着三人来到样品仓库。 阿巧已经锻炼得不错,口齿流利地给林天生和小林浩一介绍着瓷器。 有用品,如壶碗杯盘瓶;还有各种摆件,大的一人高,小的只有书本大小。除了日式风格的,还有或传统、或新颖的样式。 郭大靖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很多样式和图案都是藤野英接手后烧制的,没想到她还有些艺术天分,诗词和配画搞得很搭。 “二位走马观花,看一下就成,想要进货时再细看细挑。” 郭大靖笑着转了一圈,催着看得入神、连连赞叹的林家堂兄弟,“请这边来,那可是宝贝,能看花你们的眼睛。” 瓷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是郭大靖利用空间内的笔记本上的存盘内容在投机取巧。 他喜欢纳兰容若的缠绵,喜欢某些大气磅礴的诗句,没想到竟会派上用场。对他来说,只要是能换钱的,管它什么流传千古的名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但镜子就不同了,在世界上,只有他这里能制造出银镜子。独家的财源,也确实让他赚到了巨大的利益,包括林家也是一样。 国内的代销权,这是林家的,不会改变。但海外的,并没有确定归属。至少向倭国直接销售银镜,林天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况且,这条与倭国的商贸海路,也是林家占了便宜,并不是他们所开拓的。 沉重的库房门被打开,与瓷器库房的看守迥异,可见这里的重要性。库房有几个天窗,不仅很小,还有铁栅栏,想偷进来,不可能。 进到库房内,林天生和小林浩一还未适应屋内的光亮。但随着天窗被打开,光线反射,光影闪动,立时就让人眼花缭乱。 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镜子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都做了木质镶边,花纹精致,还涂刷上了金色、银色。 即便是已经销售了不少镜子的林天生,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抽冷气的声音。 因为,他的目光就停在那几面穿衣镜上。椭圆形的大镜片,镶着白色、金色的边,厚重的实木底座与镜框一色…… 这是郭大靖在空间内进行再加工的成品,辊延法虽然能制造出比较大块的玻璃,但成品率很低,品质也不是很好。 当然,随着工匠们技艺的熟练,等到能用吹制法够制造出大块的玻璃,郭大靖也就不用再劳心费力了。 小林浩一的眼睛也直了,迈上两步,盯着镜中自己的形象,嘴唇翕张了几下,满脸的震惊,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林天生看了郭大靖一眼,甚是惊诧,也有几分疑惑。郭大靖却是淡然一笑,暗中摆了摆手。 “郭将军,这个——”小林浩一转过头,看着郭大靖,充满热切地问道:“价钱几何呀?”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稍显无奈地说道:“镇店之宝,还真没打算出售。” 转向林天生,他开口问道:“二哥,你觉得这试衣镜在江南能卖上什么价钱?” 林天生想了想,说道:“一尺见方的镜子最高卖到过千两以上,这穿衣镜只按面积的话,至少要五千两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今年到现在一共才造出这四面,一面要留在店里作样品。其它三面便送给二哥、小林先生,还有西夷,看各家的价格高低,再确定以后的销售对象。” 说是送,但这话说得明白。你卖不上好价钱,以后就别想要货了。 “郭将军高义,但如此贵重之物,林某可不敢白收。” 小林浩一立刻就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赶忙表示道:“不如就按林兄的估算,某先押五千两银子,这是底价,若是卖出的价钱超过五千两,再补给郭将军如何?” 五千两可以啦!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小林先生说的办,如果卖不上五千两,我这边退还差价!” 迈步走到标记着梳妆镜的货架旁,郭大靖伸手拔弄镜面,竟然是能够转动的。而背面竟是与镜子形状重合的瓷片,上面有画有诗。 “这些诗词都是适合女子的,既能照着梳妆,又能鉴赏吟诵诗词,乃是内人的主意。”郭大靖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所有镜子都如此,价钱也自然不同。” 林天生脱口赞道:“郭夫人真是玲珑心窍,深知女子心理。” 青楼女子虽然沦落风尘,却就好这种风雅。她们的名声也不全靠相貌,而是凭才艺来吸引客人。 郭大靖把生意交给藤野英,也就不想再多管。 反正搞来弄去,花样儿再多,主要功能也还是镜子照人,并不影响使用就行。当然,他也知道包装从古至今就是重要的,卖椟还珠就是一个挺好的例子。 只要赚钱就行,只要有镜子卖,藤野英再傻,也赔不了。郭大靖也跟她说好了,赚的钱二八开,郭大靖得八,藤野英和阿秀各得其一。 郭大靖虽然不怕死,可也得为家人考虑。存些钱,如果有了万一,家人也能不愁吃喝。 而且,郭大靖还在挑选着安全的地方,要给家人指出后路所在。 如果自己不能扭转乾坤,那神州陆沉便是不可避免的。郭大靖可不希望家人生活在战乱中,生活在建虏的统治之下。 尽管无奈,郭大靖也只能把目光转向海外。实在不行的话,藤野正的倭人身份,也不是不能利用。 看过了商货,林天生和小林浩一都心满意足,知道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要和郭大靖好好合作。 “把那试衣镜献给大将军,定能得到嘉奖和赏赐,说不定能有自己的领地。”小林浩一眼中的热切虽然掩去,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的憧憬。 “这样的试衣镜,连皇家都没有,在江南,不知能被炒到什么价钱?”林天生暗暗盘算着,如何能使这试衣镜的销售收到最大的利益。 郭大靖和二人回到厅堂,落座饮茶闲聊。商贸合作已经达成,三人都放松下来,气氛也随和舒惬。 “郭某军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招待二位。”郭大靖有些抱歉地说道:“买卖的事情就由内人来与二位商谈。” 林天生说道:“三弟尽管去忙,小林先生这边,还有为兄帮着照顾呢!” 小林浩一连连点头,说道:“主要的事情都已经确定,哪里敢再耽搁郭将军的宝贵时间。” 商路打通,赚钱还在其次,硫磺硝石铜料等战略物资有了渠道,才是郭大靖最为振奋的事情。 特别是铜料,数量上已经足以展开他计划中的工作。 作为笨重抛石机的替代,简单易造的青铜臼炮,没有技术难度,只是弹药的制造,还要郭大靖进行指点。 谷嬖 实心弹对于射角大,弹道弧线高的臼炮是不适合,能被砸中的敌人,该有多倒霉。 而空心的铁球在铸造上,比较麻烦,生产效率不高,速度不快。 所以,郭大靖要制造的炮弹便是圆柱形的,形似火箭那样的铁制圆筒,内部填装火药,或是火药火油的混合物。 说白了,就是加装尾翼的炮弹,象羽毛球那样,能够保证在飞行中保持稳定,而不是在空中翻滚。 至于炮弹的引信,触炸不太可能,只能先用延时引信,和现在所用的也没太大区别。 利用火药发射包喷射的火焰,点燃引信,并将炮弹推射出去,反倒比用抛石机抛射前要用明火点燃更方便一些。 当然,关键还在于轻巧。工匠们造出的样炮,口径约为100mm,重量只有一百多斤。就算加上厚木板做的底座,重量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 在同时代的火炮当中,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很轻便,造价也是非常便宜了。 而在试射中,样炮能承受三斤的发射火药,以四十五度角将十斤的实心球形炮弹发射到一千步之外。 换算的话,也就是一千三百多米。如果炮弹再轻一些,达到一千五百米,也就是三里地,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射程,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与红夷大炮和轻重火枪配合,足以形成对敌人的层次性打击。 林天生和小林浩一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思绪已经飘飞,在琢磨着大量制造杀人利器。 此时,藤野英从后堂出来,请郭大靖等人前去用餐。 众人来到后堂,男女分别围坐在两张桌旁,炭火炉上铁盆里的汤汁已经烧热,桌上则摆放着肉片、蔬菜、调料等等。 又是涮羊肉,既好吃,准备起来也方便,比炒个七盘八碗的要简单许多。 郭大靖简单示范了一下,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谈笑。 诸事顺遂,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或者称为幸运女神的眷顾。 郭大靖虽然没放开量猛喝,但运到的大批材料物资,使他有了大展拳脚的条件,心情的舒畅却是无须掩饰。 ………………… 皮岛。 已是七月的天,虽未到酷暑,却也热得令人难受。 慢慢喝着冰水,让冰冷的感觉从到胃,再弥漫全身,毛文龙甚是惬意地阅看着文件。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顺遂的,粮饷虽然减半,但军票的发行解决了困难,不仅能够招兵扩充,还用省下来的银子购买了军需物资。 金州的经营经过数月的忙碌,已经稳定下来,并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 改造的燧发火枪正在逐批运来,在训练中就显现出优势,受到将士们的喜爱,无形中提振了军心士气。 撑到秋收是没有问题的,毛文龙计算着钱财和存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惬意地靠进了椅中。 房门轻轻敲响,亲兵进来,呈上了新到的文件。有邸报,有军情,还有书信。 毛文龙重新打起精神,先看军情,没有什么要紧的;打开邸报,也没什么特别的,又打开了书信。 是陈继盛写来的,汇报了金州最近的工作,还捎带着把方正化等人的言谈活动,以及郭大靖等将领的情况,也报告给毛文龙。 郭大靖接到圣旨,并呈献平辽方略,毛文龙早就知道,还是郭大靖自己如实汇报上去的。 毛文龙心中虽然有些小芥蒂,但却是对朝廷拉拢东江镇将领的不满,对于郭大靖的信任,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且,他看过郭大靖的平辽方略,其中就有很多是包括他在内,东江镇将领们共同探讨商议的结果,郭大靖也没都贪成自己的见解。 关键是,这份平辽方略对于东江镇是很有利的。如果朝廷能够采纳,东江镇的地位就能提升,不说能超过辽镇,平起平坐是没问题的。 正因为如此,毛文龙知道郭大靖是在为东江镇争取利益,而不是讨好朝廷,自己扬名。 但朝廷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毛文龙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只想着把东江镇维持下去,能够不断壮大自然更好。 “小额助农贷款,听起来是不错。为此,军票是超发了,但好象还没什么大问题。”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微微颌首,继续往下看信。 信中还提到了郭大靖所采购的硫磺硝石和铜料,以及陈继盛给倭船发了通行令牌和旗子,与东江镇发给林家的一样。 “又是几万两银子砸进去了。”毛文龙不禁发出感慨,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郭大靖的慷慨大义,以及长袖善舞的本事。 平辽灭虏,差不多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但能将其全力地践行,郭大靖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无论是拿出的钱财,筹措的粮草物资,改造的武器弹药,还有拼命作战的劲头儿,连毛文龙都要自愧不如。 真正把身家投入到这场并不乐观的战争中,真正地敢于厮杀,敢于拼命,毛文龙想起来,都为之动容。 而毛文龙为什么对郭大靖非常信任,还是因为他通过观察,洞悉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恩怨分明”,毛文龙可以借《三国演义》中对关羽的评价,来给郭大靖作出定义。 说白了,毛文龙赞赏郭大靖的能力,但也窥到了郭大靖的性格弱点。 一个是心不够刚硬,不够冷和狠,对底层军民过于善良和怜悯;其次则是有恩必报,很可能会做出讲小义废大义的错事。 也正因为如此,毛文龙才认为郭大靖值得信赖,不会忘恩负义,也是他能够拿捏得住的。 一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或是为了大义能够抛开一切的人,是可怕的,也不是毛文龙信重的。 试想,还有什么“大义”会超过皇命,会超过朝廷,会凌驾于君君臣臣的儒家至理? 毛文龙倒不是要造反,想要培养出只听命于自己的将士。但郭大靖无疑是不用培养,自带的忠诚属性,只要你让他感受到“恩”。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毛文龙暂时把郭大靖大手笔花钱的事情放到一边,开始考虑起接下来陈继盛所转达的郭大靖的求战。 郭大靖不会给毛文龙主动写信,除非什么紧急或意外的事情。有陈继盛这个顶头上司,由他转达最合适。 天气越来越热,对于建虏来说,是不适应在暑热季节作战的。 敌所不欲,我定为之。郭大靖就是禀持着这样的原则,想在一个月后主动出击,在辽东或辽南搞一下子。 “这家伙,不打建虏就身上难受啊!” 毛文龙轻抚着额头,思索着是否有必要主动进攻。如果发动,目标又选择哪里?按照目前东江镇的实力,又能承受多大的伤亡。 关键是战绩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朝廷对东江镇的态度依然苛刻,令人失望。 正在冥思苦想,亲兵进来禀报,沈太爷在外求见。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心中有所猜测,有些不愿见自己这位贪财的岳父。犹豫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亲兵请沈世魁进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沈太爷贪财,平台召对袁督师 “见过大帅。”沈世魁进到屋内,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坐下叙话。” 沈世魁落座之后,亲兵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毛文龙开口问道:“听说最近的生意还不错,辽东特产和鲸肉都有了比较稳定的商贾承接。” “春季倒是捕鲸的好时候,今年捕到了十几头,一些商贾也逐渐接受,卖的还算可以。”沈世魁如实答道:“但到底还是新鲜的更好,熏制的就差点,天气一热,这销量就不够理想。” 苦笑了一下,沈世魁继续说道:“至于辽东特产,搜购到的越来越少。” 毛文龙垂下眼帘,心中有些烦,能赚钱就够了,还嫌少,要那么钱干啥? “听说林家已经走通了倭国的海贸,还在皮岛短暂停靠过。”沈世魁把话扯到了正题。 毛文龙抬起头,缓缓说道:“林家慷慨大义,在东江镇困难的时候,借贷了十数万两银子购粮。为了感谢,本帅才给他们提供方便。” 沈世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大帅误会了。我不不是要和他抢生意,只是想请他们捎带些商货,也是顺路的事情。”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你向林家提出来,他们就会以为是本帅的意思,不管愿不愿意,又岂会不答应?心中有了芥蒂,日后东江镇若再有困难,还会指望林家慷慨相助吗?” 沈世魁嗫嚅着解释,会好好与林家商量,不会倚势压人,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毛文龙知道这都是胡扯,身份摆在那儿,说什么人家会信?若不是自己是东江镇大帅,你沈世魁凭什么去跟人家谈? 碍于沈世魁是自己的岳父,毛文龙耐下性子,说道:“你知道郭大靖也做生意,但赚的钱基本上都投到了东江镇,前前后后不下数十万两。” 沈世魁的眼睛亮了,对详细的数据,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光投入就这么多,那得赚多少钱哪?看来自己有点搞错了,应该抱紧郭大靖这个财神才对。 对自己岳父的了解,毛文龙看沈世魁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白费了。不仅如此,恐怕还要把郭大靖给扯到里面去。 毛文龙抚着额头,有些头痛,好半晌才抬起头,沉声道:“你不要去找林家,也别去找郭大靖。做生意的事情,本帅给你问问。” 沈世魁赶忙表示感谢,也猜出毛文龙的心思,不想让他四下乱跑乱问地丢人现眼。 郭大靖是毛文龙的部将,由毛文龙开口,关系不同,倒是更好办一些。不管成与不成吧,郭大靖和毛文龙之间都好说话。 而且,毛文龙能拉下脸来,郭大靖也知道日后会有别的补偿,也算是一种利益之间的交换了。 毛文龙打发走了沈世魁,回到屋内,连连摇头,无奈叹气。 这事自己说,比沈世魁要好。至少,不会让郭大靖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想赚点钱而已。 坐在桌案前,毛文龙铺纸提笔,勘酌再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开始动笔写信。 ……………… 七月的天,京城比辽东更热一些。 重新起复的袁督师,此时正在平台,接受皇帝的召对。 平台,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云台门也,两旁向后者,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即云台左右门,亦名“平台”者也。 而明朝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政务。 至于崇祯为什么会重新起用袁崇焕,当然得力于文官集团的推举,特别是首辅韩爌,也就是袁崇焕的座师。 理由呢,文官们用精僻的语言进行了阐述,那就是“不怕死,不爱钱,曾经与奴打过”。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前面的不怕死、不爱钱,不用多解释,就是这个“曾经打过”,难道就能成为专镇辽东的理由?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看过《孙子兵法》的人,都知道,这是开篇的第一句,可见其重要,可见其难忘。 可春风得意的袁督师,便是在崇祯皇帝的召对中锐然以五年复辽成功自许,“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至于复辽的策略,袁督师果然如郭大靖所料,说出了“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御座中的崇祯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毛,缓缓开口,问道:“以辽土养辽人,便是在辽西屯田否?” 袁崇焕没有多想,立刻答道:“回万岁,正是。全辽兵食所仰藉者,天津截漕耳……屯则有草有粮而人马不饥困,兵且得剩其草乾月粮,修整庐舍,鲜衣怒马,为一镇富强;屯之久而军有余积,且可渐减乾草月粮以省饷……” 崇祯听到屯田的这么多好处,脸上微露笑意,但又接着问道:“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致资盗粮?” 这是屯田保收的关键所在,怎样布置,能限制建虏长驱直入、破坏屯田;怎么防御,才能保住屯田所得,不致于为建虏所得,反为资敌。 袁崇焕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躬身奏道:“城堡关连,有浍有沟,有封有植,决水冲树,高下纵横,胡骑不得长驱……繇此行之,奴子不降必为臣成擒矣。” 这是什么战术布置,听起来很是高深莫测,颇有些奇门遁甲、九宫八卦的神秘味道。 难道不用出动士兵拦击阻遏,凭着浍呀沟呀,封啊植啊,就能令建虏寸步难行?使屯田不受破坏,或是收获不被建虏抢走? 如果这么厉害,那还修城干啥?哦,袁督师不是早说过“不据险以守,无以固人心”嘛? 说白了,人还是要缩进城里,不能在野外与建虏厮杀作战。可这又回到了屯田的要害所在,仅靠地形,或者是挖沟栽树,就能保卫屯田? 如果有实战经验,与建虏打过的将领,肯定会说出其中的扯淡之处。别整得简炼又文绉绉的,听着云里雾里的很厉害,却无实用之处。 但袁督师面对的是崇祯,一个不谙战事,无识人之明,无判断主见的小年轻。听到袁崇焕的奇门遁甲,立刻激情澎湃了。 袁崇焕又加了一把火,“险设而事备,以六万守四城,奴即百万,何敢飞越?从此且耕且筑且前,夷来我坐而胜,夷不来彼坐而困,前后五年便可制胜。” 这下子,崇祯不仅澎湃,简直是燃烧了。 好啊,好啊,朕相信你,加油去干吧! 于是,崇祯立刻表示:“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皇帝很兴奋,可听着袁督师的复辽方略也很累,便去休息了片刻。 等到皇帝再回来议事,袁督师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点吹大了,赶忙进行补救。 “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这既是提条件,也是在铺后路。 五年不能平辽,袁督师也有得辩解。比如户部不按时发饷,工部的器械有问题,兵部在调兵选将上不听我的等等。 崇祯立即饬四部臣,即指示户、工、吏、兵四部,在粮饷、器械、用人、兵将方面,都要事事给予支持。 袁督师觉得还不保险,又奏道:“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什么意思? 袁督师要堵悠悠众口,所有反对他的,提出不同意见的,都是诽谤中伤,都是妒嫉,你们就听我一人的就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崇祯立刻保证:“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 作了带有污辱性的比喻,这场平台召对,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两个错误的人聊了一些错误的废话。 谷沙 但ppt做得漂亮,那是真有用,袁督师成功地从大明董事长崇祯手里拉到了投资,还得到了尚方宝剑、玉带等奢侈品的现场奖励。 于是,袁督师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不想要的,也没有甩掉。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却还不自知。 ………………… 郭大靖作为后世的穿越者,也搞不出什么八门金锁、九宫八卦阵,只能老老实实,费劲巴力地构筑了南关防线,保护金州的军民和田地。 又是宽壕,又是拒马鹿砦,又是火枪火炮,还有数万军队坚守防御。与袁督师相比,真是汗颜之极。 丢人哪!郭大靖若知道仅凭口舌,就有如此奇效,索性就带一本《演讲与口才》来穿越了。 幸好,郭大靖也没太大的奢望,只凭《平辽方略》就能令崇祯拜服,依然在按部就搬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卖力地工作和准备,卖力地提升着东江镇的实力。 是否能主动发起进攻,不让建虏消停,郭大靖在等本部的回信儿。 金州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联手行动,金州就可少抽调兵力,金州的安全更有保障。 毕竟,建虏的机动能力不得不防,从辽阳直下金州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尽管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还未回师。可建虏还有四旗人马,不能掉以轻心。 “按照现在的进度,再有两个月,火枪就能全部改造完毕。” “造枪的速度加快了,每天能达到三十枝,人手再增加的话,还能够提升。” “弹药生产还要提速,从皮岛本部送来的数千辽民中挑选人手,充实到工坊。” “炮弹和火箭铁壳的打造,可以包给民间作坊,以增加产量。” 郭大靖一边看着各个工坊的数据报表,一边做着相应的调整,以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 热兵器作战比冷兵器更加需要后勤的保障,仗一打起来,只是弹药的消耗,就是惊人的。 按照上次金州防御战的标准,那可是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目前屯积的弹药量只够三次到四次那种规模的战斗。 而随着火器的数量增多,威力的加强,弹药的消耗量也会成倍增长。 幸运的是,还有时间。而军工生产能力,也在不断地提升,就更令人放心。 在工坊区已经待了快两个月了,郭大靖算了下时间,露出微笑,仰头靠进了椅中。 嗯,心情确实是舒畅的。顺利地工作,顺利地生产制造,顺利地装备部队,以后还要顺利地打击建虏。 在这两个月中,郭大靖计划中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 火箭最终确定型号,开始进行大量制造;命名为轰天炮的臼炮,也确定了两种大小,连同弹药,投入生产。 燧发枪的打造,因为工具钢的出现,而实现了产量突破,在逐步实现郭大靖的目标——全军热武器化。 从工坊区的扩大,以及工匠数量的暴增,就能看出军工生产的旺盛势头。 如果加上造船的工匠,有将近一万非农人员在为东江镇制造着各种武器装备,这绝对是令人瞠目震惊的数字。 按照新定的工匠的待遇,技术较好的一级工匠已经与士兵相同,二级工匠则相当于士兵三分之二的粮饷,再加上少量的特级工匠,差不多等于多养了七八千兵。 当然,效果非常明显,工匠们的生产热情被激发出来,都卖力地工作,唯恐失去这份能够养家糊口的生计。 幸好发行了军票,也幸好有钱买粮,朝廷恢复发放的粮饷,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从目前的天气,以及农作物的长势来看,秋收是基本有保障的。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来说,这就消除了发行军票之后的担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情况会越来越好,只有郭大靖知道,东江镇和毛文龙将迎来一个严峻的考验。 随着袁督师的上任,第一件事情是在辽西排除异己,并和辽西军头进行利益捆绑; 其次则是议和,与建虏的书信来往,从袁督师来到辽西,一直到建虏抄掠京畿,就没断过。 最后一件便是断绝东江镇的粮饷,还要禁海,不惜饿死成千上万的东江镇军民。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无论再怎样辩解,也是于敌有利,且更象是内讧争斗。 郭大靖不能阻止袁督师上位,不能左右崇祯的激情燃烧,但却能早做准备,维持住东江镇的实力。 所以,作为重中之重的粮食,郭大靖已经告诉林家,从南方运多少要多少,还让他尽量与从事海外贩粮的海商建立起长期联系。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任你袁督师如何施计,东江镇都能岿然屹立,继续与建虏周旋抗衡。 不用太长时间,在议和中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皇太极,就会亲手把你送上不归路。 当然,郭大靖也在憋着阴招,利用崇祯多疑猜忌的性格弱点,找机会把袁督师拉下马。 “将军。”亲兵进来禀告,呈上了书信,“旅顺陈副帅派人送来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在信封扫了一眼,微微一怔。 打开信封,郭大靖读着信件内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毛文龙写的信,除了询问了一些正常的军务情况外,还委婉地给沈世魁说了话。 如果方便的话,给沈世魁指条赚钱的路子,或是算他合股,让他赚点钱。 这能说不方便嘛?郭大靖摸着下巴,不陷苦笑起来。 我又不是缺钱,要集资招股,有钱自己赚多好,你这不等于伸手管我要钱吗? 可毛文龙的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无奈。郭大靖也明白,毛文龙来开口比较好。要是沈世魁直接找上来,轻重都不好拿捏。 沉思良久,郭大靖不想让沈世魁掺和到自己的生意之中。那就只能把倭人介绍给他,你不是想做生意嘛,倭人需要什么商货,你要能采购,自然能赚钱。 可你要没那个能耐,就干瞅着,怪不得别人。 思虑已定,郭大靖认为还要和林家打个招呼。毕竟,这从表面上来看,有和林家抢生意之嫌。 但从实质上,林家和沈世魁是各干各的。毕竟谁也不可能垄断对倭的海贸,就象不能垄断国内的生丝一样。 而要从国内收购生丝,人脉很重要,至少在短时间内,沈世魁恐怕没有太多的货源。 人哪,真是贪心不足。鲸肉给你了,辽东特产也基本上把持着,这还不够你赚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由辽东特产,又想起朝鲜方面的事情。 除了拿出银子,请林庆业帮着打造火枪,以及通过建虏和朝鲜的互市,采购便宜的牛羊马匹外,郭大靖还指定了人参、鹿茸等辽东特产。 辽东战事之后,人参毛皮等特产在内地的价格水涨船高,东江镇原来的生意,也主要是这些为主。 但出产人参、鹿茸的地方,绝大部分已是建虏的统治区,沿海的空白地区,经过数年采收,现在已经很难寻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朝鲜义助 这恐怕也是沈世魁要另僻财路的重要原因,郭大靖也看到了人参等特产的奇货可居,想要通过朝鲜的友人,在中间倒腾一把。 而对于和建虏的走私贸易,有朝鲜友人,也牵罪不到郭大靖头上。何况,用金银或镜子、丝绸来交换,也把资敌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建虏缺的是粮草物资,金银是没处花,郭大靖索性再给他们增加一些。 要知道,沙漠中要渴死的人,最宝贵的只是一瓶水,金山银山也挽救不了他的命。 不管林庆业等亲明朝人能不能提供帮助,或是帮助的力度够不够,郭大靖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且,这条与朝鲜的联络线,郭大靖是不会向外人透露详细的。即便是毛文龙,也只知道他与某些朝鲜义士有来往。 能不能赚钱,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多的物资,郭大靖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才命吴九成等人,在山东、北直隶也分批量采购骡马牛羊。 只要价格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郭大靖已经准备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使东江镇的后勤运输力,以及机动能力,提高一个台阶。 在郭大靖的认知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什么问题。至于花的多少,并不是最在意,达到目的才重要。 “将军。”亲兵又进来禀报,“炮兵训练班的结业仪式快要开始了,您说好了要参加的。” 哦,被沈世魁这么一弄,都给忘了。郭大靖拍了下脑袋,起身穿衣,大步走出屋去。 火箭、迫击炮将逐渐装备部队,操炮的炮兵自然是必不可少。郭大靖便请各部调派聪明强记,最好是粗通文字、会算术的军官士兵前来受训。 其实,从训练操作红夷大炮的炮兵开始,郭大靖就与教官们一起,研究出了一套比较简单易学的教程。 经过多次试射,把大炮的仰角、装药量和射程、落点联系起来,做成一个小册子,就象后世查数学用表,翻看就知,死记硬背下来更好,也不用太过复杂的计算。 在军队中要找出识文断字、精通算术的将士,与在百姓中寻找读书人是一样的困难,采取这种教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有一项技能,却是炮兵必须要学会,且要精通的,就是测距。 对于此项技能,郭大靖绝对是高手,并有独家秘技,那就是——跳眼法。 在后世,这在军队中是最简单且常用的手段,但使用却并不频繁。因为有各种仪器,从望远镜到激光,更加精确。 但在当时,这种测距方法却非常实用。不借助任何仪器,只靠两只眼睛和大拇指,就能测出距离。 说白了,炮兵训练班的学员,只要掌握操作和调整火炮的步骤,并学会跳眼法测距,拿到小册子,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当然,成绩有好坏,悟性有高低,炮兵也有军官,也有职衔高低。 郭大靖快马加鞭,很快来到炮兵的训练营地。受训的学员们迅速集合,在操场上笔直站立,目不斜视地等着郭将军的检阅。 尽管是来自不同的部队,但都是东江镇的精兵强将,甚至还有—— 郭大靖的目光在金重国等朝鲜义士脸上稍作停留,心中非常欣慰。 这些朝鲜人在与东江镇将士并肩作战,浴血拼杀,源于对建虏的仇恨,源于对大明帝国曾经在朝鲜亡国之际的无私相助。 而他们,亦将撑起朝鲜的脊梁,不向建虏屈服,不向建奴称臣。是的,郭大靖希望他们在将来会担起这样的重任。 ……………… 朝鲜,义州白马山城。 轰,迫击炮在烟雾升腾中,将炮弹发射出去。 炮弹划着弧线,飞过山石、杂草,落在一千余米外,滚动了两下,猛然爆炸开来,迸现出火光和黑烟,将土石草屑抛到半空。 “好,好啊!”林庆业用力拍着山城的城墙,满脸的振奋之色。 安克諴躬身道:“或加大发射药量,射程还能增加,约在三里左右。” 作为派往东江镇受训的朝鲜人,安克諴和金重国等人主修的都是炮兵。 而郭大靖研制定型迫击炮后,安克諴便和几名工匠随同运炮的船回到义州,献给林庆业,并作了演示。 林庆业用力点头,说道:“先有火枪改造,后又送来此犀利火炮,郭将军高义,令人无以为报。” 青铜迫击炮及炮弹的制造,郭大靖都无私相授,只是提醒朝鲜方面,要多注意保密。 燧发火枪也没瞒着,早在一个月前,便把朝鲜工匠送了回来,也给了相当数量的弹性钢片。 坩埚炼钢不仅能生产制造高碳钢的刀具模具,也能制造弹性钢,这使得燧发火枪的改造速度大大提高。 “此炮,在金州也是刚刚铸造。”安克諴也很感慨,说道:“郭将军的无私相助,令人钦佩。” 林庆业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委托商人在湾上马市交易到牛羊马匹上千,正欲装船启运。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小气了。” “奈何,建虏不喜金银,专要粮食、丝绸、棉布等物资,郭将军又不愿资敌。” 说着,林庆业转向身旁的金念良等人,问道:“我有意将我军之火枪挪借出两千,再加上搜购的千余枝,一并送与郭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金念良知道送就是卖,林庆业并没有钱,火枪没了,有银子顶着,再造就是。 而义州军备的整顿加强,已有一年多,兵不过一万多,火枪也只有四千多枝。 但朝鲜与建虏在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战争,这是能够分析并判断出来的。也就是说,火枪挪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卑职以为非如此,不能显示感激之情,不能回报郭将军无私相助。”金念良躬身说道:“两千枝火枪而已,或购买,或打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补上。” 火枪的打造,并不只是义州在进行。作为一种主要武器,朝鲜有不少兵器工坊,负责为军队打造。 一国之力,与一隅之力,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林庆业这样做也是有把握的,作为抵御建虏的最前沿,义州重整军备,得到了沈器远的大力支持,武器的倾斜供应也是明显的。 “我军也正在换装燧发火枪,正好可作为借口。”车礼亮微笑着附和道:“不说改造,只讲回炉后重新打造,也尽可搪塞过去了。” 林庆业笑了起来,颌首道:“那便这么定了。念良,还是你负责运到金州,并向郭将军致以我等的诚挚谢意。” 金念良躬身称是,又不忘提醒道:“大人,是否再派志愿者前往金州?” 林庆业想了一下,说道:“再派三百人,孝一那边,应该也会派人,不要太多,过于显眼。” 不管是东江镇,还是林庆业等朝鲜将领,都认为围绕着金州,还将有大战爆发,时间就在今年。 建虏但凡有战略眼光,都不会允许辽南有敌人稳固的基地,有数万的重兵。这简直是抵在腹心的钢刀,随时能够猛刺过来。 所以,既是支援的态度,又能借战练兵选将,林庆业和崔孝一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前后已经有两批朝鲜义士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参加了与建虏的厮杀作战。 伤亡在所难免,但在林庆业和崔孝一看来,归来的朝鲜将兵无论在作战技能,还是在作战意志上,都经受了淬炼,有着极为明显的提高。 这些具有实战经验的将兵充实到了新组建的义州军队中,给军队带来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 ……………….. 谷荤 历史车轮还在滚滚向前,虽然郭大靖在猛力地撬动,但最多是使车轮跳动了一下,却又倔强地回复到原来的轨迹。 对此,郭大靖没有泄气,在继续憋着劲儿,也已经不太在意他发力后的历史改变。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七月,袁崇焕到达宁远,弹压了川、湖兵闹饷哗变,并以川、湖兵曾是赵率教手下为由,将赵率教调离辽西。先移镇永平,再移至关门。 随后,袁崇焕又与满桂闹不和。崇祯收回满桂的尚方宝剑,将其调至大同,担任大同总兵。 “以辽人守辽土”,袁督师践行着自己的平辽方略,也满足了辽西军头独享资源的需求。关外重镇,再无外来将领。 不,还有一个毛文龙。袁督师的目光转向了辽东,看向了东江镇,盯上了与其早已不和的毛文龙。 首先,袁崇焕疏请朝廷派出文臣监理皮岛粮饷,意图通过行政手段节制毛文龙。 其次是奏请朝廷改变朝鲜贡道。 原朝鲜贡道经登州到北京,改为不经登州而经宁远到北京,从而切断毛文龙同朝鲜的政治联系,并切断其来自朝鲜的财路。 最后一招便是釜底抽薪,请罢登莱巡抚和辽东巡抚,名义上是在辽东“事权统一”,但却将东江镇直接纳入到自己的管辖之下。 辽东巡抚王之臣,因为弃守锦州等城,已经被罢免。登莱巡抚孙国桢,毛文龙的同乡,还管着东江镇的粮饷,非去不可。 在东江镇设文官监军,遭到毛文龙的强烈反对,只能暂时作罢。但后面的两条奏疏,却被朝廷接纳,很快予以批准。 此时的袁督师,不仅得到了崇祯的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站着文官集团。朝堂上的大佬,韩爌、钱龙锡、王永光、王洽、傅人龙等等,全都力挺这位东林党中最能打的“名将”。 怎么争,怎么斗? 反正,面对如此庞大的势力,郭大靖是没有办法的。 况且,他也不想去争、去斗,只管闷头发展,积蓄实力。到什么时候都是实力为尊,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毛文龙却还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绞索正在收紧,还在上疏申辩,为东江镇争取着粮饷。 “……本镇揣辽事委可担当,定额无容再议。 “粮饷必须照依关宁,丝毫颗粒决不可缩,饷额恢复事不容缓....” 不管怎么申辩,崇祯只能是越来越厌恶。因为,他对东江镇,或者说是对毛文龙的印象已经定型。 这源于天启七年断粮断饷后,毛文龙对皇帝的口出不逊,也源于根深蒂固的“以文制武”,以及对边镇武将的不信任。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毛文龙被文官构陷,牵扯进阉党王国兴谋逆案,已经被打上了“阉党”的标签。 而崇祯的处置也能看出他对毛文龙的态度,不用什么三司会审,直接将王国兴处死,等于是认可了文官的诬告。 既是阉党,那必须除恶务尽,这可是朝堂上的东林君子们历史使命。 有这么多敌人,又陷入最危险的党争,历史上的毛文龙必死无疑。即便是现在,郭大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他一命。 郭大靖放下了手中的邸报,长长地叹了口气。 登莱巡抚被罢,袁督师的奏议又得到了批准。 从今以后,凡是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不再由登州、莱州直接运往东江,而是从山海关起运至觉华岛,经过蓟辽督师衙门挂号,再登舟转运至东江。 也就是说,袁督师通过蓟辽督师衙门的节制、转发和核查,控制了东江镇的粮饷、军器。 在外人来看,不过是换个地方转运,多个核查的程序。但真的是这样吗? “来人。”郭大靖的声音有些低沉,对唤进来的亲兵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启程赶往南关。” 毛文龙对于主动发起袭攻的作战计划并不算积极,理由也很充分,部队中的火枪装备数量,还达不到他的标准。 对此,郭大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火枪数量确实无法满足四个协的人马,也只能尽量平均分配。 而平均分配就意味着每协的部队都装备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郭大靖所部的左协,算是装备火枪最多的,重火枪一千两百枝,轻火枪两千余枝,而全协人马却是一万两千人。 在材料充足的条件下,工匠们加班加点的情况下,造枪工坊每月能造出千枝轻火枪。 郭大靖不得不先紧着金州的部队进行装备,皮岛本部那边只能再等等。 按照他的标准,每协至少要装备重火枪两千枝,轻火枪四千枝,使热兵器的比例达到一半,才具备对建虏的必胜优势。 当然,如果装备率能够继续提高,就更令人振奋。压倒性的优势,也才是郭大靖的最终目标。 正常情况下,差不多要四个月,才能达到基本的标准。郭大靖也不得不暂时打消发动进攻的计划,继续耐下心来积蓄力量。 幸好,一个半月前,朝鲜的友人给予了大力支援。三千枝轻火枪的运到,使得金州的左右两协的轻火枪装备数量都达到了四千枝。 现在,三千枝火枪的改造才刚刚完成,交付军队。而离开部队三个多月后,郭大靖也终于返回了南关防线。 诸事都还顺遂,套在东江镇头上的绞索虽然在收紧,但郭大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断粮断饷也不能动摇东江镇的实力。 林家牵头相助,五万石南方的夏粮已经运到大连,加上秋天丰收已成定局,东江镇已经能够自力更生。 在郭大靖看来,这绝对能够算得上是里程碑似的大事件。摆脱朝廷的控制打压,才是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最基本的条件。 而他急于返回前线,是因为得到情报,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获胜,正在返回沈阳的途中,代善等后金高层已赶至沈阳准备迎接。 不管皇太极是否会很快发动对金州的进攻,金州驻军都进入到了准战备状态。再有一个月就是金秋十月,无论怎样,都要做好保卫秋收的万全准备。 在南关防线与李维鸾会面后,两人商议一番,便分头巡视防线,检察部队的备战情况,以及粮弹物资的储备。 炮台上红夷大炮在棚下斜指北方,居高临下用望远镜瞭望,防御工事的前后都清楚在目。 “至少还应该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郭大靖放下望远镜,对着张攀等将领说道:“建虏最好是在冬季发动,那时候准备得要更加充分。” 别人只知道部队的火力装备率在提高,名为迫击炮的武器也在防线后布置,却不知道郭大还在等着从澳门运来的大批重火枪。 至少两千枝重火枪,将使守军的战力再次大幅提升。如果能再有两三个月准备,迫击炮的数量更将达到四五百门。 张攀笑了笑,说道:“就依现在的火力,建虏若来,也定然是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这话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守住南关防线的实力,也不会倾尽全力来收复金州。 但火力得到成倍的加强,一次就把建虏打得胆寒,令建虏对于攻坚产生恐惧心理,明年便能够比较放心地向外扩张。 所以,同样是防守成功,同样是击退敌人,效果却相差很大。 “张将军所言极是,这防御早就是坚不可摧的。”郭大靖笑着颌首,并没有详细解释,将士们看起来信心都充足,这样就挺好。 目光继续瞭望扫视,郭大靖在高大的抛石机上稍微驻留,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又看向他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皇太极胜利回师 尽管有了迫击炮,但抛石机并没有撤除,相关的弹药也在生产制造。 只是笨重,射程短,不好移动。但从造价上,抛石机还是最为便宜的武器。 况且,用于固定炮位的防御,抛石机在一二百米的打击距离上抛掷炸弹,也很厉害。 迫击炮的两三里,红夷大炮的一二里,抛石机的两百米左右,重火枪的百米内,轻火枪的五十米…… 层次性的覆盖打击已经形成,建虏若进行密集队形的进攻,将遭受到从前到后,缴延两三里地的猛烈打击。 而且,壕沟和鹿砦、拒马、木桩组成的拦阻阵地,也更加严密。虽然没有铁丝网,可效果并不会逊色。 郭大靖对于正面防御的信心十分充足,唯一需要谨慎对待的便是沿海。如果是冬季,建虏蹈冰绕袭的可能性很大。 除了在沿海布置防线外,水师的作用也非常重要。海陆夹击,将使建虏绕袭的企图化为泡影。 同样,在海水结冰时,守军也能够栽植木桩,形成拦截防线,展开有效的防御。 总之,南关防线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建虏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郭大靖与李维鸾在巡视中也认真严格,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足,也要加以整改。 防御工事的检查完善是一方面,郭大靖还视察了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倾听他们的心声,弥补后勤方面的不足。 “这肥猪——”郭大靖没想到,数月时间,部队养的猪崽已经长得很是肥胖,过年差不多就能宰了吃肉。 养猪费粮,老百姓家是不准饲养的。但军队不同,大锅饭菜,数万人吃喝,不可能正正好好,剩下些饭菜很正常。 再加上刷锅水,打猪草,这些猪倒是不挑食,长势喜人。 “你们养得不错,想必很是辛苦。”郭大靖收起惊讶的神情,对着几个伙夫兼猪倌称赞道:“过年杀猪的时候,多给你们割块肉。” 一个膀大腰圆的伙夫笑得咧开了大嘴,说道:“多谢将军。家里的孩子就盼着过年吃上肉蛋饺子,一咬满嘴流油。” 我看你的哈喇子倒是快流出来了,这身材,一看就是伙夫的料。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段时间发育起来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感到很满意。 至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军人能够吃饱是肯定的。而在大明,又有几个军镇能够做到呢? 真是,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军人竟然吃不饱、穿不暖,皇帝又怎么有脸发号施令,肉食者鄙的朝堂大佬又怎么厚着脸皮慷慨激昂? 而在金州,或者可以上推到广鹿岛,郭大靖就已经开始给予将士们倾斜的政策和待遇。 现在的条件更好了一些,副食方面除了鱼类等海产,又多了羊和猪,还有鸭鹅蛋类。 虽然吃到的频率不是很高,但每个月能吃上一两顿肉汤,已经是将士们以前难以想象的了。 身体强壮,这是军人的基础条件。想想其他军镇的官兵,缺粮少饷,甚至都吃不饱,又怎么指望他们能有太强的战斗力? 大明的虚实,在建虏抄掠京畿时,便会暴露无遗。孤军深入的数万建虏纵横无敌,各地方的勤王军不堪一战,实在是有着简单却又复杂的原因。 杂粮饼子,萝卜海带虾米汤,军官的待遇是多一个咸鸭蛋,郭大靖吃得很香。军营的饭菜虽然简单,但管饱,已经比老百姓家要强很多。 “部队中的火枪训练和骑术训练,一定要常抓不懈。”郭大靖接着汤碗,饼渣也一点不浪费,边吃边对军官作着提醒。 王前用力点着头,说道:“将军放心,全军都在训练,已经基本掌握,连伙夫也没落下。要达到标准。” 那个胖家伙可以用重火枪,肉多能有效地缓冲后座力的影响。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把杂念甩开,说道:“战事一开,我还要征调民兵前来助战。不求他们能上阵杀敌,抬伤员、运物资,见见战场上的血腥,也是好的。” 张攀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这恐怕要耗费很多粮食吧?” “粮食还支撑得住。”郭大靖说道:“关键是这样做的好处,肯定是值得的。” 在各村屯,适龄男女只要身体没残疾,都要编入民兵,接受军事训练。比较简单的队列练习,长枪刺杀和弩弓射击。 而且,按照郭大靖的提议,陈继盛批准。民兵家中都要有武器,民兵都要有柳条盔、半身的木板防护甲。 民兵直接参与作战的可能性不大,多是作为补充的兵源,先掌握一些军事技能,缩短入伍之后的训练时间。 但更重要的是在百姓中形成一种氛围,让他们时刻记着所处的大环境,知道有强敌在外窥视,知道是谁在保护他们,知道这安宁日子来之不易。 抽调民兵助战,而不是参战,一来减轻军队的压力,其次是增加民兵的胆量。 最后一点郭大靖没有讲,否则又要说出“明年”这个众将都耳孰能详的词语。 如果明年有直捣建虏老巢,将其统治区砸得稀巴烂的机会,郭大靖便要调动全部的民兵,以及能推车运物的百姓。 建虏每次打仗,差不多都有家奴推车挑担地跟着,把劫掠所得运回来。 郭大靖也要学学这招儿,不仅要摧毁建虏统治区,还要让民兵和百姓来个大搬运。 谁运回来就归谁,谁捡到的就是谁的。不管是金银,还是其它物品,都慷慨地送给百姓,相信会极大地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而民兵的作用还包括看押俘虏,运送粮草物资等等,郭大靖可以用一个新名词来概括,那就是“支前”。 在短时间内爆发战事,正好让郭大靖能对民兵进行一次锻炼,或者称为“支前”的预演。 张攀见郭大靖并不为粮食的耗费而在意,便知道他心里有底,便也不再多说。 大半年的时间,军队的变化是令人瞠目震惊的,张攀深有感触。如果说整个大明的军队中,东江镇的武器装备是第一强,他肯定毫不谦逊地接受。 快两年了,张攀记得清楚,郭大靖是何时从军,并立刻投身于援朝大战中的。 也正是在援朝作战中,郭大靖声名鹊起,使得东江镇有了可喜的改变,更获得了令人振奋的战绩。 一步步走来,一个个变化,张攀再回想两年前东江镇的情形,真的恍如在做梦一般。 古语有“以德服人”,那郭大靖就是以事实来让人不得不服。 军队越来越强,东江镇的情况越来越好,军民的生活也眼见地得到了改善,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也都是郭大靖的功绩。 “怀里还揣着兵书?”张攀突然瞟见郭大靖低头时露出了书页,不禁佩服地说道:“手不释卷,将军真是好学,值得末将学习。”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书放在桌上,说道:“什么兵书,是郭某用来消遣的闲书。” 成书于万历年间的《金瓶梅》,被称为明代第一奇书。 《金瓶梅》中的众人在一片盛世繁华落幕后,死的死,走的走,像极了大明王朝,盛极而衰,积弊重重,走向了末路和灭亡。 郭大靖未必有这样的深刻理解和感悟,也就没说假话,就是闲时消遣来着。 谷鵾 张攀等人很明显不知道《金瓶梅》中有着那种不可描述的描写,在当时能读书就是很厉害的,也并未减少对郭大靖的钦佩。 “部队中的夜学,还是颇见成效的。”张攀笑着说道:“不说别的,入伍超过一个月的,都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还能认得常用的几十个字,这就很令人感到骄傲了。” 常用的几十个字,基本上都有关军事,比如表示方位的“东南西北”和“前后左右”。 积少成多,夜学能坚持个一两年,士兵退役回乡后,至少能符合在供销站工作的条件。 郭大靖也不要求太高的学问,能读懂官府的告示,他就完全满意了。 不光是军营中的夜学,还有村屯的夜校,也带着同样的期望。文化知识的提高,可能在短期内看不出太过有利的影响,但却是着眼将来发展的蓄力和准备。 所谓厚积薄发,学到了才是自己的,等用到的时候才会发现是那么有用。而在这方面,急功近利是要不得的。 不能说,我认识了上百个字,会写几十个,会简单的算术,就要看到眼前的好处和利益。 你得这么想,全大明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又有多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筐? 郭大靖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心态,要对自己的学习和长进,以及超过旁人而充满自豪和骄傲。 只不过,张攀等人也不是很明白郭大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独创,从古至今,哪怕是太平盛世,政府也没有过这样的举措。 让老百姓识字,让丘八学文化,投入虽然不多,可这思维,绝对是令人琢磨不透的。 如果让郭大靖来回答,也很简单,他在改造,向着自己心目中熟悉的社会迈进。 …………… 各人都有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小到一家一室的生活环境,大到一县一地,甚至是国家的模样。 郭大靖在奋力践行,崇祯在做着平辽的美梦,皇太极也完成了征伐察哈尔部的第一阶段的任务,率得胜之师返回沈阳。 从二月出兵,到九月,后金军攻击了西拉木伦河流域东侧的席尔噶、锡伯图、英、汤图四路,后又追击至大兴安岭南麓。 尽管皇太极没敢进一步深入察哈尔境内,给虎墩兔以致命的打击,但虎墩兔失去了察哈尔故地,喀喇沁部、鄂尔多斯、阿巴亥等部都臣服于后金。 对于察哈尔部来说,没有了故地,只能在宣大外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牧场,以求立足。 对于大明来说,喀喇沁等蒙古诸部臣服后金,使得后金已经有了借道绕开关宁防线的可能,脆弱的北边防线面临着巨大危机。 而对于皇太极来说,不仅抢掠到了数万人口及数十万计的牛羊牲畜,还基本上解除了察哈尔部对后金的威胁。 先攻朝鲜,再击蒙古,皇太极终于实现了登基后的第一步战略计划,摆脱了被四面围困的不利局面。 不知道抄掠京畿的构想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或许现在只是一点点模糊的思路,也或许是明年的大饥荒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 入眼多是葱绿的颜色,树木、野草、庄稼,在风中摆动,似乎在欢呼鼓掌。 早已走出了人迹罕至的草原大漠,枯槁的景象换成了现在的生机盎然。皇太极骑在马上,心情甚是愉悦。 “宪斗。”皇太极微微侧脸,将范文程召到身边,开口询问道:“两红旗攻打金州失败,损失不小,大贝勒难辞其咎啊!” 在进入后金统治区后,皇太极便接到了代善的禀报,知道了金州已为东江军所占据,两红旗攻打失利的消息。 眼看着再有两三日便能回到沈阳,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必须有个具体的决定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恭谨地说道:“大贝勒闻敌占据金州,便果断出动本部人马进攻,虽然遭到挫败,但他是为大金着想,也是有情可原。” 皇太极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甘,但好半晌,还是长舒了口气,轻轻颌首,说道:“宪斗之言甚是。大贝勒确实是顾全大局,没有过多考虑私利,很难得。” 因为两红旗的战败,皇太极未必不想借机打压下大贝勒代善。可现在四大贝勒面和心不和,特别是阿敏和莽古尔泰,更是对皇太极满怀戒惧和防范。 代善虽然也对皇太极的一些政策不满,但还算是识大体的,也尽量为着后金的前途考虑。 从攻打金州的兵力便能看出,全是两红旗的人马。 虽然莽古尔泰和阿敏也都有任务,一个去拆除锦州、大凌河等城,一个驻防辽东,但抽调出两三千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正蓝旗和镶蓝旗未出一兵一卒,就很说明问题。如果攻打金州的兵力更多一些,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所以,皇太极不能处罚代善,将本来还算中立的大贝勒,推到莽古尔泰和阿敏那边去。 非但不能处罚,还有好言慰抚,甚至对他果断出兵金州予以嘉奖。 范文程点到即止,相信皇太极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果然,皇太极说出的话,没有让他失望。 沉吟了一下,范文程躬身道:“汗王,两红旗万余人马,攻打金州失利,敌人实力的增长,值得警惕。” 一万建虏骑兵,足以纵横沙场,击败数倍,乃至十倍以上的明军。但那是在野战中,攻坚就另当别论。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出动的人马都在数万,可依然没有达到目的,获得胜利。 若是在辽西,坚城重炮,攻击失败并不算意外。但打的是东江镇,又是其刚刚收复的金州,皇太极对两红旗的挫败,也感到些许的惊讶。 联想到阿敏在征朝鲜时的损失,皇太极微眯了下眼睛,轻轻颌首,说道:“东江镇的发展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应该是明廷的支援力度有所加大吧!竟然也有了红夷大炮,要刮目相看啊!” 代善报送的并不是很详细,但旅顺堡有红夷大炮,火器也甚为犀利,却是有的。 “金州不比宁远、锦州,若任由东江镇稳固占领,威胁很大。”皇太极轻甩着马鞭,询问道:“宪斗,你说是在秋收后发动进攻,还是隆冬时节,更加合适?” 秋收后发动,胜利后能获得更多的粮食,但河流对于军队的行进,以及粮草物资的运输,都有很大的阻碍。 冬季发动的话,这些障碍将不复存在。敌人若挖什么壕沟灌水,或是护城河,也将失去效用,只不过缴获的物资要少一些而已。 范文程只是稍作考虑,便开口说道:“回汗王,卑职觉得在冬季发动更好。” 理由不得细加解释,皇太极肯定能明白。说得过多,反倒显得皇太极很蠢似的。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正合吾意。那攻打金州的人马呢,派谁去,派多少,不好决定啊!” 范文程也不好作推荐,这涉及到后金高层的矛盾,不是他能够轻作置评的。 “汗王不宜亲征。”范文程想了想,似乎是答非所问地躬身说道。 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是挽回在宁锦之战中失利对其威信的影响。更重要的一点,军事行动有极大的胜算和把握。 但攻打金州,就又是建虏所不擅长的攻坚作战。先有宁远,后有宁锦,范文程本着以防万一的打算,劝告皇太极不要亲去。 皇太极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范文程一眼,便不再言说此事。 范文程心中有些忐忑,劝说皇太极不要亲征,好象认为攻打金州不会成功似的。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知道皇太极是不是因此不悦。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称帝独尊的阻碍 皇太极倒不是怪罪范文程,而是暂时不好作出决定。因为,两红旗攻打金州的作战经过,他了解得还不够详细。 沉默了半晌,皇太极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不足。 因为人马众多的科尔沁部错过出征,使得皇太极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没有继续孤军深入。 “汗王,卑职以为,金蒙同盟应为主从关系,以汗王的旨令为准,才能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范文程对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皇太极笑了起来,说道:“宪斗之言极是,名为同盟,但我大金必须掌握所有的主动权。有些规矩,也该确立,并严加执行了。” 长长的队伍前,多尔衮和阿济格并马而行,连亲兵都离得较远,听不到二人的说话。 在征讨察哈尔部的作战中,多尔衮勇猛冲杀,在敖穆楞大破蒙古部队,并被皇太极赐“墨尔根戴青”的称号。 墨尔根戴青,乍听起来象是一种扁毛畜牲的名字,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聪明的统帅”。 “两白旗冲杀在前,两黄旗坐收其利,真是好算计呀!”阿济格意带嘲讽地撇了撇嘴,说道:“就算损失不大,可却令人不舒服。”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大哥不必为此纠结,谁让他是汗王呢!父汗在世的时候,令行禁止,可没人叫苦喊累。再说,两白旗所得的战利品也是不少。” “话虽如此——”阿济格还是心怀不忿,皱着眉头说道:“只怕他对你还心存猜忌,不会轻易罢手。” 多尔衮也挺苦恼,知道兄长所说的不无道理。他卖力表现,未必就会得到皇太极的信任。 唉,都是谣言惹的祸呀! 见兄弟低眉不语,阿济格想了想,说道:“两红旗兵败金州,虽不是全部出动,却也令人意外。你觉得,汗王会放任敌人占据,不会发动进攻吗?” 多尔衮用力摇头,说道:“只是旅顺堡倒可放任,金州却是不行。我想,不是秋收之后,便是冬季,汗王必然会再度发动。” 阿济格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若是他再派两白旗出战呢,攻坚作战,我军并不擅长,恐怕伤亡不小。” 多尔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汗王呢!其他三位贝勒,恐怕也不会帮咱们说话。”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都是逼死生母阿巴亥,从自己手中夺取汗位的帮凶。在多尔衮的认知中,两白旗就是处于夹缝中的存在。 当然,两白旗也是左右着后金内部势力消涨的关键。 投向皇太极,两黄旗加两白旗,再加上表面上拥护皇太极的两红旗,便是六旗。对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两蓝旗,占有绝对优势。 投向莽古尔泰、阿敏一方,则是四旗对四旗,势均力敌。而代善的两红旗,未必会死忠皇太极,反皇太极一方则处在上风。 但多尔衮却不准备完全倒向任何一方,也不准备轻易得罪哪一边。 而皇太极既是汗王,旨令自然要遵照执行,这没什么说的。想必,皇太极也不会下死手,他还需要两白旗站脚助威呢! 关系是错综复杂的,多尔衮选择的立场是暂时隐忍,看着皇太极与三大贝勒争斗。 对于领命作战,多尔衮也有自己的思维和看法。他认为战功和威望的增加,对他是有利的。 至少,在目前看来,他的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资历也不够,战功也不足。皇太极和三大贝勒,在声望和影响上,都稳稳地压着他。 当然,这也有一个限度。如果两白旗损失过大,多尔衮也不会象傻子似的继续为战功而努力。 “金州不好打呀!”阿济格眯了下眼睛,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在朝鲜,阿敏就吃了大亏,我也是见识过厉害。时隔一年多,东江镇的实力应该又有所增长。” 多尔衮用力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我是不会用头撞墙的。若真有战,会机变行事。” “那就好。”阿济格微微一笑,象是如释重负,随意地聊起天来。 ………………. 皇太极为了分三大贝勒的权力,提拔了四小贝勒,岳讬、硕讬已死,现在的八贝勒议政除了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分别是豪格、多尔衮、多铎、萨哈廉。 说白了,八和硕贝勒议政,就是八位旗主。按照实力和资历来排序,倒也公平。 只是八位旗主议政,皇太极还不满意,又要在旗主之下设置固山额真,分割八旗旗主的权力。 按照皇太极的设想,新增的八个固山额真,要充任议政大臣,与诸贝勒同等享有议政的权力。 这样就等于在“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制度上又增加了八个人,而这八个人基本上都是皇太极信得过的亲信。 尽管固山额真在旗主之不,但也掌管一旗的军事、民政等事务,进入议政会议后,更是会逐渐架空“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的国政会议。 如果此议得到执行,皇太极还计划着在每旗再增加两人佐理旗务,继续削弱了八旗旗主的权力。 但在其要称帝独尊,要排除异己的谣言传播开来后,固山额真的设立便遭到了莽古尔泰和阿敏的强烈反对。 代善的态度虽然没那么激烈,但也很反感在自己的两红旗安插别人,分薄他的权力。 最后的结果是妥协,固山额真可以设,但必须是本旗中人,而不是皇太极来随便派遣。 即便如此,皇太极也等于是赢了一半。 因为镶蓝旗的固山额真是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却忠于皇太极。 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是德格类,是莽古尔泰的弟弟,但因莽古尔泰弑母,德格类和他有隔阂。并在皇太极继位时,拥立有功。 两红旗就不用说了,固山额真本就不重要。因为代善只是名义上领一旗,其子萨哈廉领一旗。而萨哈廉比较忠于皇太极,是皇太极的助力之一。 两白旗比较特殊,是由努尔哈赤时的两黄旗换服所改,相当于原来的天子亲兵,连皇太极也不敢轻动。 阿济格自领镶白旗固山额真,正白旗固山额真则是苏克萨哈,皇太极的分权之计似乎并不算成功。 但从整体上看,固山额真的设立,皇太极达到了部分的目的。再加上他汗王的身份,在议政会议上还是有相当的话语权和决断权的。 当然,这离他的称帝独尊还差得远。谣言造成的阻碍,以及后金高层的猜忌防范,并未消除。 只不过,汗王这个身份,对于皇太极来说,是最大的优势。 不管是大贝勒,还是小贝勒,若是真有错处被皇太极抓到手中,只要议政会议通过,处罚就能够得到执行。 从目前的议政会议组成人员来看,皇太极稍占上风。 支持他的未必就忠于他,但与他死硬抗衡的,也就莽古尔泰和阿敏,其他人多是见风使舵,或是不愿轻易得罪汗王。 反过来说,莽古尔泰和阿敏也挺郁闷,连自家兄弟都不与他们站在一起,你说这事弄得。 而借着征讨察哈尔部的大胜归来,威望有所提高的皇太极,已经选中了下一个打压的对象,那就是莽古尔泰。 阿敏所部在攻打朝鲜时损失较大,皇太极又故意少给他补充,镶蓝旗的实力到现在都没恢复,皇太极就暂时放过。 尽管莽古尔泰变得小心翼翼,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进攻金州就是一个机会,皇太极已经想好了计划。 ………………. 谷印 金州进入了准战备状态,军工作坊加班加点地生产制造,火炮枪枝弹药向前线不断输送,防御设施也得到了完善和加强。 但对于金州百姓,出于稳定人心的需要,建虏可能要大举进攻的消息,却并没有扩散传播。 皮岛本部派出了孔有德、李九成所率领的后协,赶到金州支援。而他们打着的旗号,却是帮助秋收。 没错,早熟品种的土豆和黑麦在九月中旬,已经成熟,开始收获了。 秋收是忙碌且劳累的,却也是高兴喜悦的。丰收了,大半年的付出,汗珠掉地摔八瓣的辛苦,终于换来了这不愁吃喝的激动。 去年在广鹿岛和鹿岛等地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基本上都留作了种子,老百姓都没有品尝。 今年不同了,种子留得足足的,剩下的也是成车成堆成袋,可劲儿吃。 田地里,到处都是割麦掘土豆的身影,哪怕是小孩老人,能走动的也都参加了秋收。 翻涌的麦浪一眼望不到边,人们弯着腰,挥动着镰刀,热火朝天地收割着麦子。 春耕秋收,是最忙的,也是最累的。别看一搂一割的动作挺简单,但重复千百遍试试,没干过农活儿的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两眼发花。 挥汗如雨还是轻的,手上磨出老茧,磨出水泡,汗水一渍,那滋味…… 可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是苦出身,或者说都是庄稼把式。吃得了苦,受得了累,丰收的喜悦让人们忘却了疲累,忘记了辛苦。 “当家的,吃饭啦!”妻子在地头大声招呼着,身旁还跟着小妹和儿子。 张膀又割了两镰刀,把麦子整齐地码放好,才直起腰,粗嗓门回应着,满脸是笑地走过去。 官上的准备是充分的,为了秋收能吃得好,更有体力,每家多发放了十斤米粮,还有几条鱼干和三四个咸鸭蛋。 平常可以半饥不饱,或是只吃两顿饭。但丰收在即,抢秋争麦的紧要时候,不能吝啬。 杂粮饼,煮土豆,稀粥,烤鱼,咸菜,还有切成两半的咸鸭蛋。对于老百姓来说,已是少有的丰盛。 一家人坐在地头的树下吃着饭,说笑着,估算着交完公粮,自家还能剩下多少。 杂粮饼用油煎过,焦黄焦黄的引人食欲,张膀却把饼子和咸鸭蛋塞给了妹子和妻子,拿起煮好的土豆,皮一剥,就着咸菜,大口地吃了起来。 妻子把烤鱼硬塞进丈夫手里,看着丈夫手上磨出的泡,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 张膀嘿嘿笑着,说道:“土豆有三千来斤,黑麦俺估摸着有四五百斤,加起来是十亩,还有几块零碎的小地,咱家就能留下至少三千多斤。” 妻子把杂粮饼子递给丈夫,笑着拿过一个土豆,说道:“这土豆又面又甜,俺喜欢吃。” 小妹咧开嘴,笑着附和道:“烤了吃也香。” 张膀连连点头,说道:“土豆真是个好东西,按着官上说的窖藏法子,听说能存四五个月。这样的话,发的军票就能省下,过年的时候再花。” 按照官上的政策,今年丰收之后,军票发行满一年,也就是明年四五月份,就不再发给百姓。 与之对应的是政策的调整和改变,公粮缴纳的比例将降从七八成降到五六成。说白了,就是用田里的收成抵军票。 张膀家没有军人,缴纳的公粮比例是比较高的,耕十给二。明年军票停发,就会变成耕十给三。 这样的缴纳比例无疑是很高的,说是残酷剥削,也不为过。但与内地的赋税不同,金州是收实物的。 实物和银钱虽然能够互相兑换,但在实质上却区别很大。收的多缴的多,收的少缴的就少,实物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 如果是军属,优惠政策就很明显,与普通百姓相比,几乎相差了一倍。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郭大靖宁肯这部分人是军人,及其家属。倾斜也是鼓励,也是对军人社会地位的提高,让百姓以军属的身份为荣。 张膀的妻子也算得很精细,盘算着过年的时候能省下两个多月的军票,在供销站能不能扯几尺布,能不能买点肉包肉蛋饺子。 “要是按去年的做法,过年官上还会发些东西吧?”妻子憧憬着,期盼着,“手上还是多存些钱才好,可不敢乱花。” 张膀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开垦的几块边角地,加起来也有个将近一亩,又能收获不少玉米。 不知道玉米的味道好不好,尽管官上也作了指导,磨成粉可以贴饼子、蒸窝头,磨得半碎可以熬粥,秸杆晒干铡碎可以喂牛羊。 应该是不差的,总归是粮食,自家垦荒的,可是能留下大半。 眼看着旁边田地的百姓已经吃完饭,又进到田地里割麦。张膀三两口吃下杂粮饼,又喝了大半碗稀粥,起身拿起镰刀。 妻子把篮子和罐子交给小妹,让她领孩子回家,也跟着丈夫加入了割麦的劳作。 不分男女,只要能干得动,谁也不会闲着,全为了家里人的生活,为了家人能吃饱肚皮。 杂粮饭、羊汤、土豆熬白菜,军队的麦收“晌午饭”简单却好吃。 “大半年的时间,这金州搞得真象样儿。”孔有德喝着羊汤,甚是感慨地说道:“有这次丰收,咱东江镇就不愁吃饱肚皮了。” 李九成笑了笑,说道:“毛帅让咱们在金州就食,不就是要全力保住这块陆上基地?听说辽沈的建虏正在打造大量的楯车和攻城器械,肯定是冲着金州来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大战在所难免,我估计是在冬季。” 李九成表示赞同,说道:“被郭将军率军跨海抄袭,两红旗吃了大亏,难道还不长记性?” “可惜,当时我军武器装备不够犀利,只能袭扰。却难以象郭将军那样,顶得建虏寸步难进。”孔有德说到抄袭,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李九成沉吟了一下,说道:“左协右协的火枪数量大幅增加,你看到了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眼红也没招儿。”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说道:“何况,毛帅也知道此事。金州重要,先紧着他们装备也正常。” 李九成看着孔有德,说道:“可咱们现在也算驻守金州,建虏来攻,也是要参战的。所以,向陈副帅请示一下,多拔给咱们一些火器,不也很正常吗?”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军工是郭大靖负责的,陈副帅恐怕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先报上去,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李九成说道:“给不给的另说。”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秋收之后吧,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 这时,亲兵把烤好的土豆端了过来。一掰开,焦黄的瓤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这玩艺儿烤熟了真香。”孔有德烫得左手挪右手,却还带着笑,“虽说煮熟了也不错,可觉得还是差了些。” “每亩三千来斤,厉害,厉害呀!”李九成伸手拿过一个,放在桌上凉着,也感叹道:“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海外奇种。” 孔有德嘴上咝咝哈哈,却还不怕烫地吃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搞来的稀奇东西还少了?” 李九成转念一想,也是。推广种植的高产土豆,能看清远方的望远镜,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时间一长,都快见怪不怪了。 ………………… 第二百五十章 全力备战 卑沙山城。 四十多门迫击炮,大量的弹药,一千枝轻火枪,刚刚运抵,是随着郭大靖一起到来的。 “末将见过将军。”刘兴治带着众将施礼已毕,便引着郭大靖进入山城。 “火枪的装备率达到六成,在全东江镇也是最高的。”郭大靖边走边说道:“再加上近百门大小火炮,五千多人马守卫山城,应该有把握吧?” “大人放心,末将及守城将士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刘兴治赶忙保证道:“不敢说是固若金汤,但抵挡数万建虏却是有信心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卑沙山城的五千将士,再加上数百炮兵,依靠有利的地形地势,以及坚固的工事,完全能够抵挡三四倍,甚至四五倍的敌人。 关键是敌人即便有兵力优势,在攻打山城的时候也施展不开。 而有了射程达三里的迫击炮,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炮火能够覆盖山下的大路,以及周边很大的范围。 郭大靖对于卑沙山城的驻守部队,也采取了倾斜的供应。同样是一个营,火枪的装备率要高出两三成。 三千余枝轻重火枪,足以把进攻的建虏打得死伤惨重。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露笑意,说道:“建虏也正在加紧准备,但我估计在冬季发动的可能性最大。冬季作战,建虏自以为更加合适,我军也要做些应季的防御准备。” “末将明白。”刘兴治随着郭大靖走上城头,伸手指点着说道:“在山坡上泼水结冰,或在城墙上凝冰加固,都是冬季可行的防御手段。末将会作好计划,请将军审阅指正。” “只听这两个战术,某便可以放心了。”郭大靖笑着称赞了一句,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 不断地修筑完善,卑沙山城比数月前更见坚固,山坡上的大树已被砍掉,却又栽了很多一尺来高的尖木桩。 这样一来,攻打山城的敌人无所隐藏和掩护,既要爬山又要避开障碍,增加了更大的困难。 如果是冬天的话,有冰有雪,还有障碍,令人一望便生出灰心丧气之意。 所以,在郭大靖和刘兴治看来,建虏可能会进行一次攻打,遭到挫败后多半会选择留兵看守,大军继续向南关防线进发。 这有点象宁锦之战,锦州打不下,就越过去打宁远。反正这两座城的守军,都不敢出城作战,建虏有进退的自由。 但卑沙山城却不一样,不仅设计规划了数条袭扰敌人的秘密路线,又增置了能轰击山下大路的迫击炮。 “我认为,火炮最好不要零打碎敲。”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指着山下的大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待建虏在南关防线被挫败,撤退的时候,再向其猛烈开火。” 刘兴治想了一下,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想要绕过卑沙山城,向南关防线开进的时候,也可以开炮轰击。” 看到郭大靖投来目光,刘兴治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但卑沙山城的全体将士,都期待着与建虏大战一场,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同样是轰炸建虏猥集于大路的行进队列,但前后有别。 建虏未攻南关防线前,卑沙山城的打击很可能使建虏转移注意力,先猛攻卑沙山城。 若是建虏开始败退,在士气低落之时,恐怕就很难再有决心攻打山城,继续付出伤亡。 郭大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说道:“你是守将,如何指挥是你的权力。但我想提醒你的是,南关防线的火力更加凶悍犀利,不让建虏见识见识,实在是可惜了。” 刘兴治眨巴眨巴眼睛,躬身道:“末将明白了。” “一战就打得建虏胆寒,使其丧失攻坚的战意和信心。”郭大靖把目光投向北方,朗声道:“按照计划,重创来犯建虏后,明年开春,我军将挺进复州,甚至是盖州,夺取更多的土地,占领更大的地盘。” 土地就意识着财富,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源动力。这一点,在今年收复金州后,已经显露无疑。 尽管秋收还要过上近一个月才会完全结束,具体的数据还有待统计。但只是土豆和黑麦的产量,已经能够支撑现在东江镇军民大半年的食用。 再加上玉米和其它作物的收获,东江镇军民已经有了一年的吃食。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金州,借助于高产早熟作物,已经达到了自力更生。 尽管这只是吃的方面,其它的器械物资还是无法摆脱对外的依赖。但这个巨大的进展,无疑使金州成为了东江镇生存和发展的最重要的保障。 东江镇,或者说是毛文龙,当然不会满足于此,还将大量收拢辽人,增加人口数量,提高军事和生产的能力。 人多了,消耗也多,当然不是大半个金州能够满足的。继续收复失土,向土地要收益,就成为必然的选择。 同时,毛文龙等高层也应该看到。土地对于东江镇军民的激励作用有多大,它的价值,更能使伤有养、死有恤得到贯彻实施。 民心和士气是能够看得到、感觉得到的,从精神面貌和言谈举止上,是死气沉沉,还是生机勃勃,便能够判断出来。 这也就是毛文龙又派一个协赶来金州的主要原因,既是帮助秋收,又是增援,防备建虏来攻。 同时,皮岛和云从的条件所限,无论是农耕,还是樵采,驻扎两个协的军队都显得相当吃力。 所以,孔有德和李九成才说出到金州就食的话来。 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来说,皮岛和云从是他们无法进攻的所在,安全不用担心。而在辽东发动攻势,也是毛文龙短期内所没有的计划。 郭大靖对此也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为了加强金州驻军的实力,以及明年有可能的大行动,他是想留住后协的。 而留住后协的一个理由,便是扩张地盘。更大的占领区,自然需要更多的人马驻守。 刘兴治早就知道郭大靖当初收复金州时,有过把防线前推到石河驿和小黑山的计划。 那才是囊括了整个金州,只是碍于兵力不足,要守住两条进入金州的道路比较困难,才最后作罢。 除了兵力,刘兴治觉得筑城耗费太大,也是郭大靖取消计划的一个原因。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旅顺堡那样的棱堡,再配以大炮火枪,才是坚不可摧的,比山寨版的卑沙山城还要强上数倍。 显然,在石河驿建起棱堡,或是在小黑山修筑山城,都不是东江镇的财力能够胜任的。 而且,费时耗力,建虏未必会容忍东江镇从容筑城。 “将军,筑城的人力和资金解决了?”刘兴治随口问道:“末将以为,前推至栾古关,有旧城可以修缮,要省很多时间。” 郭大靖看着刘兴治,眨巴着眼睛,才明白刘兴治产生了思维误区。这是以为要多占地盘,就要筑城防守。 笑着摇了摇头,郭大靖解释道:“我军日后轻易不会筑城,耗费太大。但会尽量依托旧破城寨,取其地势较高的优点……” 热兵器就要有热兵器作战的样子,郭大靖的计划是破旧城寨的地基作为根据,再辅以壕沟、拒马鹿砦等野战工事,所组成的防御体系。 城寨多建于高处,哪怕只剩地基,也比较适合安放火炮。战壕胸墙工事,则能为火枪兵提供良好的防护。 这是最经济的构筑防御据点的办法,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火力要猛,足以粉碎敌人的进攻。 郭大靖仔细推演过,按一营五千人来算,在火枪装备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重火枪有一千枝的情况下,再辅以火炮的轰击,就足以达到标准。 所谓的标准,就是能够抵挡两到三倍,甚至是再多一些敌人的攻击。 既然刘兴治问到了,郭大靖也没有隐瞒,集思广益嘛,自己一个人的思路和推演,总不可避免地会有漏洞。 而且,刘兴治和几个军官就在身旁,索性开一场小型研讨会也挺好。 随便找了块空地儿,郭大靖便一屁股坐下,又招呼着刘兴治等人围坐下来,拿木棍在地上划着轮廓,讲述起自己的设想来。 “便以盖州卫城为例,虽然城墙有所损毁,但也不用着力修补,而是稍加修缮,布置火枪火炮,取居高临下之势。在城外挖掘阻断壕沟,布设鹿砦拒马……” 随着郭大靖的讲述,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个简单的布防图逐渐成形,呈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简单易造的迫击炮,制造技术已经成熟、仿制几十年的佛朗机炮,也将成为东江镇军队装备的主要火器,发挥其射速快、较为轻便的优势。 再加上轻重火枪的梯次布置,被壕沟、鹿砦、拒马等障碍限制了冲击速度的敌人,将处于层次性的火力打击之中。 “……至少要有三道战壕,也就是三道防线,相距二十余步,再加上城基上的部队,共同形成纵深防御……” “……敌人若冲到近前,第一道战壕的士兵要敢于冲出迎战,以多打少,用刀枪进行肉搏,将敌人击退……” 再犀利的火器,再好的战术布置,也需要有力的部队来执行。一触即溃的孱弱军队,用什么武器,采取什么战术,都是白搭。 郭大靖划了一条长线,又标出了几个圆圈,并作了解说,“从辽沈南下,必经盖州卫、熊岳驿、得利赢城、栾古关……而我军的防线越向北推进,沿海的红咀堡、归服堡这条路线,建虏就越不可能走。” 一条是主要驿路,从金州向北经复州、盖州、海州,到达辽阳,再至沈阳;另一条则是沿海的烽火堡寨,出了金州便沿着海岸线向东延伸,直到九连城。 说白了,这是两个方向,在金州的北部与复州的边界,才离得最近,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正因为这样,郭大靖才力主把防线尽量向北推得远一些。这样就省了防御偏路,或者只用少量人马就能以防万一。 按照当时的运输工具和道路情况,大军行进,即便都是骑兵,只要携带粮草物资,就很依赖大路,也就是辽南的主要驿路。 所以,郭大靖看似随便举的例子,但实际上,他确实很看好盖州卫城。 盖州卫城是洪武五年由指挥吴玉创建,洪武九年靖边侯开广南面,砌砖。周长五里八十八步,高一丈五尺,池深一丈五尺,阔一丈八尺。 可以看出,这算是个中型的城池,周长五里多,只相当于南关防线的一半,但却比周长一里三百步的旅顺堡要大不少,比周长六里多的宁远城要小。 城池太大,需要的兵力多,防守的范围大,也不好防御。城池太小,只能驻个千八百的兵,实力太弱。 盖州卫城的大小可以说很合适,驻兵一协绰绰有余,还能屯积不少粮草物资。 更重要的是,盖州卫城西面便是海,隔海相望则是连云岛。连云岛在盖州卫西北十五里,大青河口外。《明史·地理志》盖州卫:“有连云岛,上有关。” 连云岛本为盖州海边一座突兀的孤岛,一面倚海,三面环河,占地近四平方公里。因其山控河海要塞,地扼边防险隘,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贞观年间,唐太宗率军征辽,便在此驻军;辽金时,亦在此进行过激战。 明初,在辽东广设卫所时,辽东都司在此设关,是为连云岛关。关设墩架,驻兵瞭守。 盖州卫城东北有石城山。又北有平山,其下有盐场。又东有驻跸山,西滨海,有连云岛,上有关。又东有泥河,南有清河,东南有毕里河,下流皆入於海。 又南有永宁监城,又西北有梁房口关,海运之舟由此入辽河,旁有盐场。又东有石门关。西有盐场。北有铁场…… 正因为盖州卫城是按照战争要求修筑的,周边还有多处的烽火墩台,兔儿岛墩、归州墩,白狼山墩等,可以很快形成一个比较坚固的防御体系。 所以,郭大靖最为看好此地,认为足以建成辽南大基地的北方防线,保卫金、复、盖三州的广阔地区。 当然,在刘兴治等人看来,直接把防线推进到盖州,这步子迈得委实有些过大了。只不过,郭大靖在举例子,他们也没太当真。 “几千人日夜掘壕的话,两天就差不多能够完成。”刘兴治估摸着,伸手划了一个圈,表示这是围城或围寨的壕沟战壕体系。 仇震泰点了点头,说道:“建虏得到消息,调集人马,再赶来袭攻,两天的时间未必能够做到。” “就算是三四天时间赶到,建虏也要轻骑疾进。”一个军官很笃定地说道:“没有攻城器械,他们只能是撞个头破血流。”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就是快速构筑野战防御工事的有利所在。 虽然没有高大城池那么坚固,但倚仗着火器的犀利,依然能够抵挡敌人仓促赶来所进行的袭攻。 要象辽西那么筑城,没有数月时间是难以完成的。不仅耗费钱财,更充满了变数。建虏和你玩建了拆,拆了建的游戏,大明有多少钱能填这个无底洞? 况且,修起锦州、大凌河等城,看似收复失土,但对建虏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反而是自己跳进了坑里。 宁锦之战的结果,就能看出建虏的围城打援非常毒辣,而没有野战能力的明军根本无法破解。 从锦州到辽沈,还有广宁地区作为缓冲,建虏就算不来打你,你还能继续东进不成? 拉成一条线的堡垒推进,除了消耗粮草钱财,除了给建虏制造围城打援、个个击破的机会,还有什么价值? 唉,算了,不说了,不想了,实在是令人郁闷之极。 你一言我一语,对于郭大靖所提出的新防御体系,众人或提意见,或说建议,或作假设推演,在热烈的气氛中,不断地加以完善。 …………….. 崇祯元年七月,新上任的登莱道王廷试上奏朝廷,东江镇核定兵员为三万六千,即天启帝所定的兵员数额。 崇祯元年十月,朝廷以毛文龙在天启年间多领军饷为由,下令东江停发军饷。 没错,不仅是裁饷,而是断绝粮饷。 崇祯的绝情冷血在此时显露无遗,以兵额三万六千为凭,清算天启年间超出此额的部分。 因为毛文龙在天启年间报的是东江镇军民的数量,朝廷即按十五万兵,每人每月七钱银一斛米来发放。 当然,朝廷发的数量到了东江镇,能有七成就很不错了。剩下的,都被文官给“漂没”了。 现在呢,崇祯却只算兵额,不算东江镇的百姓。而且,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都算是毛文龙冒滥。 更令人齿冷的是,崇祯不仅是断了东江镇的军饷,还以此为凭,追讨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 毛文龙立刻上疏申辩,再次揭露东江镇粮饷一直是拖延,且缺斤少两,数额发放不足。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朝廷紧逼,断粮断饷 但毛文龙的血泪申诉,并没有打动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不仅今年断饷,还要停发整个崇祯二年的饷粮,作为对毛文龙天启年间冒滥超额的扣除。 也就是说,断绝粮饷没有期限,什么时候把冒滥超额的扣完,什么时候再恢复发放。 毛文龙再向登莱要今年的加派,却遭王廷试拒绝,说去年加派已发放,今年登莱撤掉巡抚,加派根本没收。 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告诉你要钱粮没有,乐怎地怎地。 崇祯和朝堂大佬操控,体会圣意的登莱道王廷试冲在最前面,这是要把东江镇军民逼到饿殍遍地的绝境。 平辽灭虏用不着你了,不听话不是,看怎么搞死你! 只有身处那个时代,联系着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件,才会明白崇祯和朝廷打的算盘,才能揣摩出他们心中所想。 有“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僻处海外、难以节制的东江镇和毛文龙,已经不重要。要么干废,要么覆灭,崇祯完全不在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 而袁督师也交出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份战绩,收复了锦州、大凌河等城。嗯,说是收复,应该说成接收,或捡破烂儿更确切。 锦州、大凌河等城已经被拆成了残垣断壁,建虏都不稀罕去占,袁督师又象宝儿似的给拿了回来,并当作战绩向朝廷上奏。 好啊,真厉害呀,不枉朕全力支持,袁崇焕真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在辽西向前推进了百多里,光复了好几座城池。 崇祯很高兴,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五年平辽,从哪天开始算呢? 哦,崇祯还得扳着手指头算算钱财。袁卿家要重修锦州、大凌河等城,这得给呀! 不仅皇帝高兴,文官们也高兴,朝廷拔款水过地皮湿,又能捞上一笔啦;辽西军头也高兴,这资源到了辽西,可是他们独占,没人跟他们抢了。 没有丝毫的斩获,连一颗首级都没捞着,占了几座废墟似的城池,让大明财政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 这就是袁督师收复锦州、大凌河等城的意义,不是短期的,而是长期的负担和拖累。 历史上,因为锦州等城,大明九边精锐丧失一空,并完全失去了对后金的战略主动权。 毫不掩饰的冷笑声中,郭大靖把朝廷邸报扔到了一旁,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崇祯的愚蠢,文官的贪婪,正在把大明推向崩溃。 向辽西倾尽资源,影响的难道只是东江镇吗? 辽饷再次加征,苦的是平民百姓。特别是大灾害肆虐的西北和中原,被逼得家破人亡、仓惶逃荒的流民,有多少人将成为路边饿殍? 各地边镇被削减饷粮,导致军人如乞丐般凄惨,既不能养家糊口,自己的吃穿也成问题,哪还有奋勇厮杀的战力和意志? 这是连锁性的反应,只能使大明的情况更加糟糕。而坐镇辽西,也知道“五年平辽”是扯淡的袁督师,难道不是罪魁祸首? “朝廷竟然又断了粮饷?”刘奇士坐在椅中,一条腿却搭在扶手上,全无形象地摸着脸上的胡须,紧皱着眉头。 刘兴祚苦笑了一声,说道:“多亏收复了金州,又获得了丰收,东江镇军民倒是不用太担心吃饭问题。” “这还不全是大靖的功劳。”刘奇士手按着茶碗,轻轻叩击了两下,岔开了话题,说道:“前前后后,已经增加了两千骑兵。我看,飞骑暂时不用再扩充了。” 郭大靖觉得刘奇士似乎在给他省钱,或许也是朝廷断绝粮饷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吝啬,钱不就是花的。 况且,以后的物价上涨是肯定的,现在买还便宜不少呢! 朝鲜、山东、北直隶,几个月来从这三个渠道总共购进了将近三千匹马,均价保持在二十两以下。 由于是多渠道,又是分批购买,倒没有引起地方上太大的物价波动,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飞骑营挑选了两千匹,其它的稍差的马匹则给了枪骑兵。再加上东江镇原有的战马,集中起来编制三四千枪骑兵,也差不多够了。 郭大靖估计朝鲜那边还会帮着购进一大批马牛羊牲畜,主要是建虏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也要换成其它日用品。 这样的话,组建一万骑兵的初步目标差不多也就达成了。时间还来得及,有大半年的时间能继续准备呢! 骑兵当然是越多越好,在金州的经营初获成功后,在牲畜的饲料上,基本上具备了扩充的条件。 玉米秸杆、麦杆、苜蓿、野外的干草,再加上种植的黑豆、黄豆、玉米,不光是牛羊,战马也没有问题。 经营是郭大靖的长处,一步一步的工作也衔接得很好,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才能更快地积累起综合实力。 对于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没有马上否定,打算顺其自然,能买到多少战马就扩充多少骑兵,也不必强给自己定什么目标。 但有件事情,郭大靖有些放心不下,要与刘兴祚敞开谈。 抬头看了一眼坐着没说话的刘兴治,郭大靖把目光转向刘兴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刘兄,你现在觉得是朝廷的人,还是东江镇的军官?” 刘兴祚愣了一下,看着郭大靖严肃的表情,略有所悟。 在刘奇士和刘兴治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说道:“刘某当然是东江镇的军官,从来没变过。就算是初至时受了些许冷落,也绝没有自外之心。” 郭大靖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今天也要剖析明白。当然,他还是相信刘兴祚更多一些的。 “朝廷对东江镇苛待,逐渐加大了打压的力度。登莱道王廷试是先锋,蓟辽督师袁崇焕是主力,皇帝嘛——” 郭大靖发出了冷笑,说道:“他是幕后的主谋,可能未明言,但其意已昭然若揭,与朝中文官是一样的心思。”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皇帝是宁要听话的庸才,也不要违逆的能臣。至于军民和百姓的死活,都抵不过皇权的稳固。” 郭大靖扫视了在座的三位,问道:“对于袁督师,你们觉得他能五年平辽吗?” 刘奇士急着开口说道:“就凭辽西那帮只能守城的军队吗,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白扯。” 刘兴治说道:“他现在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若是大力支持,辽镇和东江镇齐心协力,五年平辽也未必就不能成功。” 刘兴祚想得比较多,对兄弟的话不表赞同,摇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袁督师重辽镇轻东江,支持谈不上,不大加打压,就不错了。” 如果袁督师真能公平对待东江镇,并以平辽灭虏为志向,郭大靖也会卖力相助,毕竟目标是相同的。 但郭大靖清楚得很,这种指望是不靠谱的。刘兴祚也能看出端倪,便可见一斑。 郭大靖说道:“没有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五年平辽就是大言不惭,堡垒推进已被证明是无效的,宁锦之战难道还不够警诫?” “但君前无戏言,若五年不能平辽,便是欺君,便是托付不效。要摆脱这个罪名,袁督师除了议和,别无他途。” 既然不能支持东江镇,使辽镇和东江镇精诚团结,共击建虏。那议和确实就是袁督师唯一的救命稻草。 议和成功了,那自然不用平辽了,也就没有了什么欺君大罪。 谷軴 可要议和,东江镇就是绊脚石,毛文龙更是个大障碍。除掉毛文龙,既称了皇帝和朝中文官集团的意,又为议和扫清了道路。 而没有了毛文龙坐镇压制,再加上袁督师安插的人运作,东江镇内部的矛盾,多半会爆发。 没错,东江镇也有着内部矛盾,主要是互不服气的将领。争权夺利,是人的劣根性,东江镇将领中,肯定也难以避免。 没有了足够威信的主帅坐镇,东江镇内部或是分崩争斗,或是各行其是,很难再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当然,这样的东江镇更容易控制,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督师,恐怕都更希望如此。 至于打建虏平辽东,没有东江镇照样能成。 现在这个时候,崇祯君臣也不认为建虏会对大明产生致命的威胁,更不会相信就是人口不足百万的建虏,最终能席卷天下。 我泱泱大明,子民亿兆,幅员万里,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哪里是困于一隅的建虏能比的。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在座的人都没显出太多的惊讶,袁督师的平辽方略就说了嘛,战为奇著,和为旁著。 只不过,袁督师的侧重点进行了改变,变成了和为主,守为正,战为旁。 “袁大人与建虏议和,早已有之,不足为奇。”刘兴祚说道:“以前东江镇归登莱巡抚节制,尚无太大影响。如今却是不同,袁大人是定要让东江镇与其步调一致的。”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又如何?还能让咱们退出金州,或是不打建虏吗?” 郭大靖哂然一笑,说道:“慷慨大义的袁督师,自然是不会明着让东江镇这么做。但他已经把东江镇粮饷物资的供应捏在手中,削弱打压,却是很方便的。”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沉声说道:“不是自夸,若不是郭某百般筹措,上次再加现在两次断绝粮饷,东江镇恐怕不垮,也实力大损,对建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特别是失去朝鲜的屯田,东江镇完全依赖朝廷的粮饷。末将不敢想象,没有郭将军的筹措,东江镇军民会如何凄惨?” 刘兴祚若有所思,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大靖,你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提前准备。要是临时应变,恐怕来不及吧?” 郭大靖垂下眼帘,沉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说,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全心全意地为东江镇的强大而努力。也就一两年,你们就能看到形势的大翻转。” 带着嘲讽的笑意随手指了个方向,郭大靖说道:“五年平辽的袁督师会倒台,会被千刀万剐,朝堂大佬也会被牵连,死的死、罢的罢。” 郭大靖的话说得也很明确,提醒在座众人,别看着袁督师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可好景不从,谁要是抱粗腿,下场会很惨。 刘兴祚等人显出惊愕之色,没想到郭大靖说话这么狠,连千刀万剐都说出来了,可见对袁崇焕的观感极其恶劣。 “我们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刘奇士率先表态,还代表了另外两个姓刘的,“姓袁的不是个好鸟,咱们援朝作战时,他就冷眼旁观。宁锦被攻时,又胆小如鼠,腆着脸要咱们出兵牵制……” 三弟不喜欢的,做大哥的就一定要更加厌恶。刘奇士的思维很简单,别说袁崇焕,就是三弟骂皇帝,骂毛文龙,他也要站脚助威,大声附和。 刘兴祚和刘兴治也心中了然,这是郭大靖实话实说,提醒他们别站错了队。 当初安排他们到东江镇,确实有分权制衡的意思。但现在,可别胳膊肘朝外拐,跟着看上去风头一时无两的袁督师。 “大靖,你就放心吧!”刘兴祚再次称呼郭大靖的名字,既表亲近,也颇诚挚,“吃里扒外的龌蹉事情,我们兄弟干不出来。” 刘兴治笑着说道:“不说毛帅,咱们的顶头上司是郭将军,肯定听从号令。再说,这么长时间了,谁看不出来,跟着郭将军才能建功立业,才能吃香喝辣。” 郭大靖哈哈笑了起来,这好象是特么的土匪招兵,什么吃香吃辣,还抢男霸女呢! “好,咱们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郭大靖把茶碗重重地一放,朗声道:“要平辽灭虏,袁崇焕不行。他要议和,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刘兴祚这回大声地作了回答,“就是咱们能答应,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官兵,也不答应。” 刘奇士猛地坐直了身子,说道:“议个屁和?!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不报仇雪恨,反倒要和建虏谈判,还要封他们官,和投降有什么两样儿?” 郭大靖用力拍了下桌子,说道:“议和就是割土投降,就是卖国。就是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但凡有一口气,也要与建虏打下去。” “跟着你干便是。”刘兴祚反倒放松下来,沉声说道:“割土,卖国,这话正说到议和的要害。再怎么狡辩,也难以洗白。” “平定辽东,跟建虏打到底,这没什么犹豫的。”刘兴治说道:“建虏阴险反复,就算议和成功,也难保长远。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愚不可及。” 刘奇士咽了口唾沫,眼睛四下踅摸。 他觉得光喊有些不够劲儿,这要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再把碗把地上一摔,在噼哩啪嚓的声响中,才够气势。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跟建虏有深仇大恨;刘兴祚兄弟,以及刘奇士,也都对建虏恨之入骨。 这也是东江镇会成为袁督师议和的障碍的一个原因。就算毛文龙同意议和,东江镇军民也不会答应。 除非是逼不得已,谁逼的,自然是大明朝廷,崇祯皇帝,以及要议和保命的袁督师。 要说在农民起义如火如荼,需要集中力量镇压的时候,与建虏议和能免除两面作战的不利,或许还有情可原。 但现在的形势下,议和就是卖国,确定无疑,不能狡辩。 当然,袁督师有他的理由和借口来糊弄崇祯,那就是麻痹皇太极,为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修筑的时间。 郭大靖分析判断的很到位,对这三位也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隐瞒。这既显出真诚,又是信任。 “飞骑要扩充到五千,并在明年入秋前训练完毕。”郭大靖斩钉截铁地说道:“枪骑兵也至少要达到五千,万骑的计划不会更改。” 有钱,有人,有枪,有炮……说多了都是眼泪,干就完了! ……………… 随着朝廷切断粮饷,金州也迎来了气温的下降。 今年的寒潮比去年还要明显,春天升温晚,秋冬下霜降温早。说白了,适合农作物生长的时间缩短了。 在金州,除了些白菜、萝卜,主要农作物已经收割完毕,产量也进行了汇总,该是百姓的分给百姓,该是官家的收入官仓。 土豆、黑麦是没有问题,产量分别达到了三千斤和两百斤,属于当时条件的正常水平。玉米则受到了影响,亩产只有三百多斤。 这与后世的产量差距很大,黑麦和玉米连一半的亩产量都达不到。 可也不能苛求,没有化肥,没有科学的田间管理,没有高产早熟的种子,能达到这样的收获,已经是非常难得。 至少,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产量不仅是丰收,而且是大丰收。特别是土豆,一亩顶十亩,既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吃,着实让百姓大喜过望。 “明年要削减玉米和黑麦的种植面积,由官上发通知,老百姓想必也是乐意的。”陈继盛放下了文件,作出了新的决定。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带兵索饷?后协就食 如果朝廷还能正常供应粮饷,那按照今年的种植计划继续执行,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关键是难以准确判断,断绝粮饷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样一来,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加大土豆的种植面积,能尽量多地收获,保证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光吃土豆显得不够丰富,显得伙食不好,陈继盛已经放在了第二位。先保证吃饱,有条件再说吃好的事情。 “是,大人。”陈有善应承着,又提醒道:“那要尽快发通知,让百姓多留种子。” 作为广鹿岛的老资格管理人员,在金州最缺乏政务人才的时候,被郭大靖推荐,来到了金州。 因为在金州施行的很多政策,都是广鹿岛的翻版或改进版,陈有善不陌生,干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就成为了陈继盛最得力的助手。 “马上下发通知。”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拟好内容,拿到某这里来用印。” 陈有善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陈继盛叫住。 “库里还有数万银子,派人去山东,购进一批粮食,就三万石吧!”陈继盛交代道:“还有民兵的训练,秋收已过,要增加时间。” 陈有善想了一下,说道:“大人,属下觉得购粮可缓一缓,明年从南方购入也来得及。” 从南方购粮更便宜省钱,而且按照目前的收获数量,再加上郭大靖已经购进的三万石粮食,足以支撑到明年秋收。 陈继盛重新考虑了一下,点头应允,又称赞了几句,才让陈有善下去。 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实际上是采购了五万石粮食,他收了两万石,只报了三万石。 很简单,郭大靖偷藏起来的这两万石粮食,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动用的。 比如大军长途奔袭,这两万石不用耗费运输力量的粮食,便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 况且,郭大靖有钱,能随时从山东购买粮食,就算价格贵些,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至于袁督师会禁海,那也只是在登莱。郭大靖早已在青岛设了据点,暗中采购屯积。 就算青岛也被禁海,东江镇军民处于要饿死的境地,郭大靖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铤而走险,率军前往登莱去抢。 你不仁,我不义。真要逼到绝路上,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当然,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是多半不会走到那步田地的。 “大人。”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呈上了毛文龙的书信。 陈继盛拿过书信,打开观瞧,立时皱起了眉头,沉吟不定。 信中的字里行间能够品出毛文龙的怒气,以及愤慨、委屈、憋闷。无它,就是粮饷的事情。 所以,毛文龙打算带兵乘船前往登莱索饷。因为,登莱在崇祯元年,还欠着东江镇六尪一千二百两饷额。 当然,这只是毛文龙的想法,还未付诸实施。兹事体大,毛文龙也担心那帮文官造谣抹黑,说他兵犯登莱,杀人抢掠。 太欺负人啦,难以容忍! 这就是书信中所带出的情绪,陈继盛不用读完,便感觉到毛文龙的愤懑扑面而来。 幸好,幸好有金州在手,今年又是丰收,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陈继盛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纸笔,勘酌着语气和字辞,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对于朝廷的所作所为,陈继盛是一样的生气,一样的愤怒、憋闷。但他还是认为毛文龙此举大为不妥,很容易被看作是在要挟朝廷,或是向皇帝示威。 意气用事要不得,这也是毛文龙性格上的一个特点,或者说是缺陷。为此,他是吃过不少亏的。 比如饷粮的“漂没”,毛文龙就非把这个潜规则的盖子给揭开,一下子得罪了多少文官。朝堂上几乎没有朋友,全是攻讦他的政敌。 更关键的是,无论是与文官打嘴炮,还是上奏朝廷请皇帝作主,对于实际情况都没有什么改善,徒劳而已。 陈继盛觉得既然没什么用处,又何必搞事情,让文官们抓把柄呢? 讨薪固然没错,是不是可以采取别的办法,尽管也是够呛,但又何必两头捞不着。 嗯,郭大靖前几天也送来了书信,简单讲了一下明年的计划。 直接挺进盖州就算了,步子迈得太大,一口吞下盖复两州,怕是也难消化。 就是小目标,把防线推进到栾古关或石河驿,拿下整个金州,田地就又能增加不少,农业产出也差不多够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了。 还有今年的产量,刚刚汇总出来,各岛的没报上来就缺着,先给毛帅报个喜,消消他的火气好了。 陈继盛边思索,边写着书信。最后又邀请毛帅来金州暂住,看看金州的发展,权当散心也好。 ……………….. 大碴粥散发着香味,玉米面饼子一面烙得焦黄,小咸菜加了芝麻油,咯嘣脆地香。 郭大靖通常是不挑吃喝,特别是在军营中的时候,大锅饭菜也吃得香甜。 “当初要我军移镇的时候,就是在盖州。”李维鸾好心地提醒道:“明年北推到盖州,也委实有些太远,步子迈得太大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收复盖州和移镇是两码事。再说,某也只是一个设想,还要看具体情况再说。但至少,明年我军要推进到石河驿、小黑山,或是新金、栾古关,把整个金州全部收复。” 移镇盖州是袁督师在天启年间提出的,但毛文龙坚决反对,也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只不过,当时的形势与现在又有了很大不同。 失去铁山、义州的陆上基地后,东江镇在辽东的活动空间和影响已经大为降低。 而金州日益稳固,并呈上升之势,把重心移到辽南,对东江镇来说,是战略上的正确之举。 尽管毛文龙在实际操作上是这样的,四协有三协都在金州,可本部依然在皮岛,也是向外面传递着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不移镇。 对于郭大靖来说,复州不好防守。出了辽东半岛,就是宽大正面。得利赢城、永宁监城、复州卫城等等,各处都驻兵的话,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人马。 一下到位推到靠海的盖州卫城,再结合周边的堡寨,形成防御体系,则更加保险安全。 当然,步子迈得确实有些大,不光是李维鸾,连刘兴祚等人也是这么认为。他们担心复州空虚,建虏从东北方向的凤城、秀岩杀进来。 郭大靖自然也想到了,拿下秀岩便成了推进到盖州的前提条件。 打仗嘛,要有来有往。光在城池里窝着,等于把主动权交给敌人。想什么时候打,想什么时候撤,敌人的自由行动,也意味着己军的无能和被动。 所以,不管建虏冬天来不来攻打金州,郭大靖都准备在明年发动,目标就定在辽东的九连城,也就是镇江,或是九连城后方的宽甸六堡。 辽南、辽东,是东江镇的两头,发动攻势比较方便。同时,也将扯动建虏的布置,使其兵力分散开来,不再猥集于辽沈。 兵分则势弱,也给了东江镇个个击破的机会。随着武器装备的升级加强,攻坚将不再是畏途,而是能够全歼敌人的好手段、好战法。 而九连城作为抑制皮岛东江军的最东面的据点,却只有三千建虏铁骑驻防。 没错,以前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东江军光是登陆就担心遭到突袭猛攻。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上百门火炮齐轰,火箭齐射,就足以击退建虏。 只要大军顺利登岸,以车炮为先,战兵结阵,稳稳地推进,建虏恐怕也只能退守城池。 死守,就是守死。郭大靖对于攻坚早有充分准备,不管是土营的坑道爆破,还是火炮轰城、火箭烧城,都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城防。 与跨海抄袭建虏后路是一样的思路,攻坚成功,无疑是对建虏的一次巨大打击。歼灭三千建虏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影响。 为了不重蹈覆辙,建虏势必要在驻守的城池中增加兵力。此消彼涨,能够出动的机动兵力则要大幅减少。 由模糊到清晰,郭大靖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已经基本成形,只等冬季挫败建虏的行动之后,便要展开反击。 李维鸾并不清楚郭大靖的宏大计划,对退而求其次的目标倒是十分赞同,笑着说道:“能收复整个金州,就已经很厉害啦!差不多增加了一倍的土地,能再养个十来万军民。”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军官的特殊待遇,一条烤鱼,嚼吃起来。 他也确实打着这个主意,主要是应对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大量剃头辽人逃出来,投奔到东江镇。 “后协秋收过后,已经移营到木场驿,并恢复了训练。”李维鸾沉吟着说道:“孔有德和李九成也算是熟人,你抽空儿去见一见吧!” 郭大靖把鱼刺挑出,放到桌上,微皱眉头说道:“他们想见我?” 李维鸾点了点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几个月来,火枪尽量装备到了左右两协。虽然说是防御南关防线的主力,火力要强大,可也难免让人有些眼红。” “连本部那边都没给呢!”郭大靖解释了一句便停了下来,思索了半晌,才说道:“从壕镜西夷那里采购的火枪,应该快到了。到时候,再平均分配吧!” 李维鸾点到即止,知道郭大靖会处理此事,便不再多言。 既然是来帮助金州发展建设的,也将是金州抵挡建虏进攻的友军、援军,李维鸾还是希望大家能和和睦睦。 郭大靖也想与人为善,把更多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但武器装备就那么多,平均分配的话,不科学,也不合理。 谁是主力,谁将要打硬仗,就给谁多一些。剩下的,以后慢慢补发,反正也不着急用。 好在,几个月的倾斜供应,左右两协基本上都达到了他的标准,只差些重火枪,就等着从壕镜运来了。 还有林家帮助采购的粮食、棉花、铁料等物资,算时间,也应该就在最近运到。 郭大靖估算过,金州丰收,再加上外购的物资,东江镇足以支撑一年,也就是明年十月份。 这样就差不多能放心了,明年耕种面积增加了一倍,秋收的数量比今年只多不少。 东江镇也就有了发动的粮草物资,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展开大行动。 ……………. 木场驿,距离南关防线有三十多里。 陈继盛将后协安排在此,意图很明显,就是南关防线的后备力量,能够随时赶去增援。 作为南关防线的指挥官,郭大靖前去沟通联络,也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去的有些晚,一来是郭大靖在小黑山、卑沙城、金州卫布置防务,没有空闲时间;其次,则是对于孔有德、李九成的固有印象,还让他有些纠结。 登州兵变就是以孔有德和李九成为主,不仅祸乱山东,还带着大炮海船投降了建虏,直接导致双方在实力对比上发生了改变。 经过李维鸾的提醒之后,郭大靖又在南关防线呆了两天,才带着亲兵赶往木场驿。 说到底,历史上的好人或坏人,是因为环境而改变的。在目前的情势下,此孔有德非彼孔有德,此李九成也非彼李九成。 而且,既然驻防金州,日后也免不了打交道。关系处得融洽一些,在共同对敌时,也是有利无害的。 有三协之兵,再加上完备且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数量众多的火枪火炮,金州基本上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建虏来攻时,给予其更沉重的打击。比如再次跨海抄袭,或是其它的反击行动。 以前是兵力不足,现在则有些富裕。两协足以守住南关防线,多出的一个协与其作预备队,不如也参加战斗。 再次跨海抄袭,恐怕难以再重演大胜。一个是冬季沿海结冰,对靠岸和登陆都造成很大困难;其次,建虏吃过一次大亏,又岂能不防备? 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郭大靖骑在马上,自失地笑了一下。 稳胜的防御战,放到袁督师身上,又能猛吹一通了。 可东江镇从援朝作战开始,取得了数次胜利,建虏死伤惨重,可朝廷却只给了微薄的赏赐。断绝粮饷时,可曾想到过浴血厮杀的官兵,以及捐躯沙场的忠骨? 自己也不必太过贪功,防守是稳胜的,那再加上常规操作的反击,也就够了。 远远的,郭大靖已经看到了军营,不由得收起思绪,纵马疾驰。 “孔兄,李兄,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郭大靖对于出营迎接的孔有德和李九成,笑着拱手,用了比较亲近的,常人之间的称呼。 孔有德和李九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拱手还礼道:“郭兄弟才是风采依旧,我等是越来越差得远了。” 郭大靖摆着手,调侃着说道:“这话说得,听起来象损我似的。” “那就不多客套,倒显得生分。”李九成伸手相请,笑道:“郭兄弟,请。” 孔有德也相让着,走在郭大靖身旁,随意地问道:“前几日见李将军时,听说郭兄弟还在外布置防务。” “是呀,这刚回到南关两天。”郭大靖说道:“从各种情报来分析,建虏是肯定要进攻金州的,最可能的时间应是在隆冬。”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看了看孔有德和李九成,说道:“有孔兄和李兄率部增援,金州是固若金汤,某也彻底放心了。” 李九成呵呵笑着,说道:“只要郭将军号令,后协定然全力以赴,为保卫金州浴血奋战。” 孔有德连连点头,笑道:“后协在金州就食,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郭将军只管发号施令,孔某绝对遵令无误。” “可不是我发号施令,而是陈副帅。”郭大靖笑着摇头,说道:“这金州是东江镇全体军民的,什么就食,什么吃饭不干活儿,实在是太见外了。”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厅堂,入内落座,有亲兵奉上茶水,才又开始攀谈。 虽然都是“协”的编制,但金州的左右两协已经扩弃至一万两千,还有三千战马四千骑手的骑兵营。 在皮岛的前后两协,就只有一万。主要是皮岛的承载力,以及迁移了大部分的百姓,没有足够的兵员。 而大半年的时间,金州又接收了三万多逃出来的辽民。朝鲜的林庆之等人,帮了大忙,不仅是散落朝鲜的,逃进朝鲜的辽人,也都被他们收拢,转送至金州。 人马比左右两协少,火枪的装备率也差了一截,虽然打着增援的名义,可实际上却是来金州就食。 这些原因,使得孔有德和李九成在心理上有些落差,好象低人一头的感觉,不是很仗义。 请求扩充人马,请求配发火枪,他们已经向陈继盛提出了。毕竟,坐镇金州的是陈副帅,尽管知道郭大靖把持着武器分派,但这是正常的程序。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火枪火炮,都会有的 但陈继盛也要为金州考虑,左右两协是肯定要驻防在此的,装备好些,兵力多些,才有安全的保障。 况且,陈继盛也不是很清楚后协前来金州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 如果是暂时的,那就没必要扩充,返回皮岛也只能是增加负担。如果是长期的,那自然不会有问题,不是马上,也会逐渐给予解决。 关键还在于金州今年的整体规划已经确定,能扩充多少军队,需要多少人耕种,多少人生产制造,都是经过计算,不会轻易更改的。 如果不是按计划进行发展,左右两协还能扩充人马,各自达到一万五六千也能够做到。 因为东江镇是军户制,军民的分界不是那么分明,或者可以说是亦兵亦民。 而能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多数是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男人。体弱的、年幼或年纪大的,在逃亡的路上往往会先倒下去。 所以,东江镇的人口比例是男多女少,能够补充进军队的人数,也就更多一些。 只要确定了后协将来的去处,陈继盛也能满足他们扩兵的请求。至于武器装备,也不是不给,只是要排在左右协之后。 同时,武器装备的供应,陈继盛还比较听从和尊重郭大靖的安排。不管是采购成品,还是买材料请技师,可都是郭大靖拿的钱。 随便聊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后协来到金州的生活情况,郭大靖便转到了孔有德和李九成关心的事情上。 “建虏要进攻金州的情报早就为我军获悉,在两红旗被击退后,建虏便开始打造大量的楯车和进攻器械,显然是贼心不死。” “当时,我们分析建虏来攻的时间可能是在秋收之后,或者是隆冬季节。为此,左右两协全力备战。经毛帅和陈副帅同意,武器装备向两协倾斜供应。想必,孔兄和方兄是知道此事的吧?” 孔有德点头道:“确当如此。金州安危势关东江镇的稳定和发展,左右两协乃是驻防主力,建虏来攻必首当其冲,武器装备倾斜是必要的。”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孔兄、李兄理解。经过数月准备,左右两协的火器装备率已经基本达到标准。从今月起,生产制造的火枪将平均分配给各协。某已请示陈副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平均分配,左右两协的火枪装备率依然会凌驾于前后两协之上。毕竟,郭大靖的最终目标是全部火器化,淘汰掉所有的冷兵器。 “另外,郭某年初向壕境的西夷订购了重型火枪,年底应该运到。不管多少,也一样是平均分配。” 郭大靖的补充就很慷慨仗义了,他花钱买的,没有独吞,还是平均分,别人还好意思挑毛病? “我就说嘛,郭兄弟是最大方豪爽的,绝不会亏待袍泽。”孔有德咧开了嘴,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李九成拱手致谢,说道:“郭将军高义。东江镇能有今日,全仗郭将军百般筹措,长袖善舞。”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长袖善舞嘛,倒也不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可钱就是花的,为了东江镇,为了能灭虏平辽,郭某绝不做吝啬的守财奴。” 说到守财奴,孔有德和李九成觉得似有所指,也不好接话,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叹。 郭大靖倒没有损沈世魁的意思,只是随口而说。 而开门见山不墨叽,对于比较直爽的军人来说,更加合适。把前因后果摆出来,再把将来的公平分配讲一下,也就没了嫌隙。 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郭大靖出的钱最多。给你是人情,不给也是本分。你除了感激,哪有挑理儿的借口? 如果是朝廷的调拔,那就不一样了。凭什么分配不公,又不是你的,那可是招人怨的差使。 “后协帮助秋收,实在是辛苦了。”郭大靖见事情说开,便问起了别的事情,“不知道军事训练现在可正常了,火枪兵训练得如何了?” 给你火枪,能用好吗?最起码的,士兵的操作是否熟练,又是否有足够的火枪兵? 李九成和孔有德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好叫郭将军知道,在皮岛时,我后协官兵便开始进行火枪训练,与左协的标准相同,全军上下都要熟习使用。” 李九成给出了令郭大靖满意,又有些诧异的答案。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左协的训练科目和标准,你们也知道?” “当然了。”孔有德理所当然地说道:“毛帅亲自下令要前后两协也达到一样的标准。除了火枪,还有刺杀、行军,以及骑马。” “郭将军给左协定的训练科目和标准,已经在皮岛两协推广。”李九成补充道:“只是皮岛离得较远,又没有通令全军,郭将军不知道也不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是全军掌握火枪操作,还有骑术。其它的埋设地雷、强行军等等,只是辅助科目。 火枪取代冷兵器是大势所趋,虽然要实现还需要时间,但有备无患;骑兵将是在机动力上抗衡建虏的唯一手段,不管是枪骑,还是飞骑。 郭大靖这下算是放心了,但还有炮兵,后协也需要派人去接受培训。 “火炮将集中于南关防线,统一调配使用,炮兵也是一样。”郭大靖作着解释,“待击退建虏,各协要单独行动时,炮兵和火炮再分属各部。”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自当如此。金州不容有失,怎么调配力量,都不为过。” 这是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还会给后协配备火炮。既然郭大靖说起,就肯定不是以前那种老式的,或者是佛朗机。 “后协再休整半个月,便赶到南关防线,进行攻防演练,尽快适应战术打法。”郭大靖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孔兄、李兄,你们觉得如何?” 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便满口答应下来。 尽管觉得自己率领的部队并不弱于友军,但对于工事防御的具体打法,还不是很了解。 让将士们熟悉一下,也加强与友军的配合,到开战的时候,便可以马上增援补充,不会出现衔接不畅的混乱。 现在,不管是预警,还是拦截迟滞,都已经布置妥当。而今年的休假,很多将士还没有享受。 把后协也列入南关防线的防御部队,就可以继续进行轮换休假,让将士们回家住些日子,休息一下,也对家里放心。 郭大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几只羊、几坛酒。不是犒劳整个后协官兵,就是个意思,与军官们聚个餐,混个脸熟,拉近下关系。 要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太过稀罕,孔有德等人也买得到。正因为如此,才不会令人产生别的想法,以为各协的待遇不一样。 “好酒啊!”孔有德对羊倒不在意,却看好了那几坛从山东采购的粮食酒,眼睛放光,“土豆酒倒也喝得,就是味道还未适应。” 为了杜绝浪费,金州是禁止酿粮食酒的。但用果子,以及秋收后用土豆酿酒,倒还允许。 反正买酒也是要花钱的,自己用土豆酿造的话,既经济,又是个财源。所以,自然是被官方把持。 土豆酒与粮食酒的味道不大一样,但到底是酒,价格也便宜,面对士兵和百姓的销售情况还是不错的。 内循环已经基本形成,军票的发行,以及流通,都被东江镇军民所接受。钱嘛,不就是用来买东西的。 但陈继盛等人显然还是不太了解经济,朝廷再次断绝粮饷后,立时感到了压力。 他们的担心也有道理,原来发行军票是替换饷银,可现在没饷银了,发的军票将来可是承诺要竞换的。谷皯 但郭大靖却没有太大的顾虑,饷银是被扣掉了,但金州军民这一年来创造的价值和财富呢?就说粮食,可是大半都入了官仓。 手中有粮,或者说有实物,军票又没有滥发,兑换还款依然是分批分期的。把军票兑换成银子,老百姓不还是一样要花,大半还是会再回流到官府手中。 当然,现在再招兵就显得有些为难。而发放粮饷,尽管用的是军票,可也是东江镇的家底。 所以,郭大靖提出的明年计划,把防线至少北推到小黑山或栾古关,占据整个金州,已经得到了陈继盛的首肯,上报给了皮岛本部。 土地就是财富,能够产出更多的价值,来供养东江镇的军民。通过今年的经营,相信已经成了东江镇高层的共识。 就是最笨的算法,按照一亩田地多少钱来计算,拿下另外半个金州,也有几百万亩。 而在内地,一亩上好的农田,价格在七两银子左右。如果靠近水源,最多加到八两。 辽东嘛,就算一两银子,或者是半两银子的标准,一下子进账也有百万两以上。 当然,建虏还未来,辽东尚未平,就是再便宜,内地也不会有人来辽东买地。 但辽东军民不同,东江镇也不必真的去卖给老百姓,只要拿到每年收成的大半,持久的收入,比卖地还要赚钱。 关键在于守得住,给军民以耕种土地的安心,让他们吃饱穿暖,并能有越来越好的希望。 烤羊肉,再加羊肉汤,令郭大靖稍显惊讶的是,竟然有了辣椒作调料。 “这叫辣椒,吃起来嘴中象火烧,如同喝酒,甚是过瘾。”孔有德还挺得意地给郭大靖作着介绍,“不知道郭兄弟吃不吃得惯,可以先少尝点。” “好的,好的。”郭大靖连连点头,得感谢人家的好意,不管这辣椒是不是自己引进推广的。 李九成倒是知道些情况,可又不好当面说穿,便岔开话题,说道:“郭将军,朝廷断绝粮饷,咱们的军票是不是也要停发啊?” 郭大靖摇了摇头,故意在众军官投来的目光中大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已经有计议,军票照发,数额不变。” 军官们发出哄的一声,都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 在金州,或者说在东江镇,军票就是钱,能买各种东西,从吃穿用不一而足,且没有什么限制。比如这不让买,那不让买的。 既然如此,朝廷断绝粮饷,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东江镇的军民也没谁会去外地花钱,非要银子不可。 军官们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军营,这可是稳定军心的好事情。 而继续发放军票作粮饷,陈继盛曾派人征求过郭大靖的意见。因为要增发军票,陈继盛心里没底,而郭大靖则是军票的首创者。 郭大靖也没犹豫,告诉陈继盛增发军票没有问题。而且,朝廷的所作所为也要让军民们知道。 既然朝廷狠辣无情,皇帝冷血苛薄,那也不用给他们撑着脸皮。郭大靖的建议也很明确,借此收一波人心,对毛文龙非常有利。 再者,监军太监方正化就在金州,也让他听听军民的不满,看看朝廷干的什么恶毒之事。 反正,不管东江镇如何艰苦奋斗,皇帝和朝堂大佬也不会改变态度。朝廷如此对待东江镇,看方正化还有什么底气监军,老实眯着吧! 郭大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皇帝,这个朝廷,不值得自己效忠,也愧对东江镇军民的坚持和奋斗。 关系网已经布好,金州已经稳固,坚持自力更生的方针。 郭大靖有信心带领东江镇军民在内外交困中杀出一条血路,并且越战越强,最终击败华夏文明的大敌——建虏。 至于崇祯,至于朝廷,就让他们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沉没吧!郭大靖不无恶意的这样想,实在是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孔有德举碗相敬,笑着说道:“某敬郭将军一碗。” 郭大靖伸碗示意,笑道:“孔将军海量,郭某自愧不如,请容郭某随意。” 李九成赶忙在旁边说道:“喝多喝少,尽兴便好。袍泽之情,在于并肩作战,原也不在这酒里。” 郭大靖向李九成举了举碗,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才喝了一大口。 孔有德一饮而尽,哈哈笑着,抹了把嘴,擦掉胡须上的酒滴,一脸畅快的样子。 “郭将军,后协扩编的计划已经呈报陈副帅,是否能够批准呢?”李九成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能让身旁的郭大靖听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怕是陈副帅也作不得主,要向毛帅请示。原因很简单,后协是常驻金州,还是要回到皮岛,并不确定。” “况且——”郭大靖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是要扩编,也是明年比较合适。击败建虏后,我军便要把防线向北推,至少要占据整个金州。有了更多的土地耕种,才能养更多的人马。” 李九成连连点头,说道:“郭将军分析得极是。这下就好了,不管能否扩编,我等都明白了原因,能够心安。” 郭大靖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真的心安,他说的都实在,分析得在情理之中。 土地增加,人口可能跟不上,但有牛马耕种,效率将得到很大提高。百姓不会嫌土地多,多种多得,他们巴不得能多些田地。 但人口在明年大量增加,郭大靖基本可以确定。除了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还有东江镇军队的不断行动。 人口是发展壮大的基础,无论是耕种生产的百姓,还是拿枪打仗的士兵,越多越好。 酒过三巡,郭大靖也没多呆,趁着天还亮着,起身告辞。 “郭某急着回大连办事,实在是失礼了。”郭大靖说清原因,又热情地邀请道:“还有半月休整时间,孔兄、李兄若有意,可去大连看看,风景很好,某还能尽地主之谊。” “好说,好说。”孔有德大咧咧地说道:“待把军中事务安排妥当,再看时间是否充裕。到时候,少不得叨扰郭兄弟。” 李九成也笑着满口答应,目送郭大靖带着亲兵上马疾驰,直奔大连方向而去。 ………………… 给了后协半个月的休整期,郭大靖也要在这半个月内办不少事,再返回南关防线。 早在倭国的两艘商船抵达大连港时,藤野英便派人给郭大靖报了信儿。郭大靖没有马上返回,一是军务拖累,其次则是倭船并不急于离开。 这两艘商船装载着硫磺和铜料,是郭大靖指定的战略物资。在大连港卸船之后,他们便在大连等着小林浩一和林家的商船赶来交接。 时间是算得差不多的,南方的春蚕收获,再收购,应该就在最近便能运到大连港。 郭大靖耽搁了四五天,再留出半个月时间,小林浩一怎么也该回来了。 要知道,不仅是小林浩一和林家合伙收购生丝、棉布、白糖,他们还要帮郭大靖收购铁料。有可能的话,他们还会从葡人那里采购火枪。 尽管谢德拉是承担了军火买卖的中间人,可郭大靖有些不放心,嘱咐林天生,如果顺道的话,去澳门看一下,有就买,没有就算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值得豁命保卫的东西 林家购买铁料通常都在广东,离澳门很近,也是葡人的老客户,关系不错,行事也很方便。 除了接收货物,再定下明年需要的品类外,郭大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空间里存了两万石粮食,这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弹药物资。 不能等弹药物资运到军队,郭大靖要直接在工坊的仓库里拿走。要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才算是为明年的大战基本做好了准备。 没错,还是明年!不管建虏还会不会长途奔袭、抄掠京畿,郭大靖都准备发动军事行动。 也只有牵制住建虏,才更有利于其统治区辽民的逃出。都不用煽惑动员,大饥荒之下,逃出去将是最迫切的自发行为。 除了沿海地带,还有辽东的九连城和宽甸六堡,都将是辽民逃出生天的选择。所以,必须提前布置,做好接应大批辽人的准备。 田野枯槁,庄稼都已收割完毕,麦秸、玉米杆整齐地堆放在田里。这既是牲畜的饲料,又能作烧柴。 几头牛在悠闲地走动,啃食着地里散落的秸杆干叶。更远的地方,一群羊在放羊人的驱赶下,边吃边走。 有了耕牛,明年的垦荒耕种就更有保障了。 郭大靖微微露出笑意,很喜欢这种寂寥又闲适的氛围和环境。炊烟起,牧牛回,这样的乡村景象,让情绪自然而然地宁静而惬意。 奋斗,拼搏!为了什么,不就是让大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这安宁祥和的时光?也包括郭大靖,以及他的亲人的朋友。 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为了别人,更是为自己。 路上出现了一群人,正在修补道路,再用夯土锤夯实。 夯土锤就是一个丁字形的木头,下面安装着石鼓状的石头。双手用力抬起,一下下地锤在土上,没力气的可干不了。 为什么不用石碾子呢?郭大靖放慢了马速,劳作的众人让到路旁,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也不想多事儿。人家有人家的干活法子,夯土锤比石碾子轻便,估计是这样的原因。 “你们是民兵吗?”郭大靖勒住战马,随口问道。 众人似乎有些害怕,半晌没人吭声。终于,还是有个胆大的中年汉子,抬头说道:“回郭大人,俺们都是村里的民兵。” 郭大靖稍显意外,没想到这个中年汉子竟认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们村上,民兵是几天一练哪?” 中年汉子躬身道:“以前是五天或七天一练,秋收之后,修了二十来天的沟渠,现在是三天一练。” 秋收完毕,农田里基本没活儿,百姓们也有了空闲。但要保证三天一练,粮食消耗肯定要加大。 “民兵的补贴标准是多少?”郭大靖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合理吗?” 中年汉子答道:“回大人,是一天一斤粮,或者是十天两条鱼。” 说完,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就是不给粮食和鱼,在家也是要吃饭的,只是吃得少一些而已。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挺好,也愿意去训练。” 十天两条鱼,就相当于三次训练的收获,如果自家粮食够吃,改拿鱼能给全家改善一下生活。 三斤粮和两条鱼,是差不多的价值。郭大靖是知道标准的,只是随便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贪渎克扣的。 其实,给的东西并不算多,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种激励,或者称为补偿。这和凭一纸命令,便让老百姓白白做事,有着天差地别。 郭大靖甩蹬下马,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舒服。但他也没过于靠近,以免给百姓们太大的压力。 “你们知道民兵以后会有什么用?”郭大靖沉声问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敢与敌人拼命吗?” 半晌的沉默过后,一个年轻的汉子有些怯生生地答道:“民兵是后备的兵员,军队要补充的话,先从民兵中挑选。” 郭大靖含笑点头,用鼓励的目光扫视着这几个民兵。 中年汉子呼出一口长气,开口说道:“大人所说的生死存亡,俺觉得就是建虏打进来,烧杀抢掠的时候。” “差不多。”郭大靖挑了下眉毛。 “那还有什么说的,横竖都是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中年汉子绝决地说道:“伸着脖子等死,那也太窝囊了。” 郭大靖见其他人似有赞同的神态,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男人嘛,就应该有这个刚气儿。为了亲人,为了家园,就泼了这一腔热血。闭着眼睛等死,连猪狗都不如。” 说完,郭大靖伸手向亲兵要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说道:“军队在前面挡着建虏,可你们也要好好训练,没准就会用到你们。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有我们的亲人和田地,值得我们用生命去保卫。” “大人慢走。”中年汉子躬身施礼,其他人也学着,声音喊得参差不齐。 郭大靖却不以为意,在马上拱了拱手,拔转马头,扬鞭疾驰而去。 “看到没,这就是郭将军,死在他手上的建虏早就过了一百,有万夫不当之勇。”中年汉子直起了腰,炫耀地向旁人显摆道:“我呀,在鹿岛的时候,就和郭将军家在一个村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兵。哦,不对,他是小旗官……” 众人惊讶、羡慕、钦佩,种种情绪不一而足,但看中年汉子的眼神已与原来不同。 建虏叛明,席卷辽东,固然有明军衰败、将惰官贪的原因,朝廷对于辽东和辽民的伤害,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建虏还未成气候时,辽东地区的百姓与朝廷的关系就很紧张,时人将辽人对朝廷的不满总结为“四大恨”: “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辽人为一恨。” “军夫之破产卖儿,贻累车牛,辽人为再恨。” “至逐娼妓而并及张、刘、田三大族,拔二百年难动之室家,辽人为益恨。” “至收降夷而杂处民庐,令其淫污妻女,侵夺饮食,辽人为愈恨。” 除此之外,辽东还流传着许多民谣,比如“二相出巡,如虎捕人;上天无路,钻地无门”,“若遭大虏还有命,若遭家丁没得剩”。 这些总结的四大恨,以及民谣,都充分体现了明朝晚期辽人的苦难和对于朝廷的怨气。 特别是万历派到辽东的监税太监高淮,在辽东疯狂搜刮、敲骨吸髓、敲诈勒索,致使大户破败,百姓逃难。 “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汲之”。 老百姓用最简炼的民谣,述说着最悲惨的遭遇。而这悲惨是皇帝派的太监造成的,是朝廷的冷漠不管所加剧的。 而高淮乱辽的后果还无法不止此,监税太监又被万历加了镇守太监的头衔,简直就成了辽东的土皇帝。 由此,高淮将手伸进了军营,他克扣军饷,凌辱下级军官和士兵,只要有人稍抱怨几句,就会被他活活打死。 高淮的残酷行径,造成了两次兵变,士兵聚众哗变,“誓食淮肉”,吓得高淮逃入关内,并在随后对辽东军民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等到建虏叛明,在攻打辽东初期,努尔哈赤还散布“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以此来拉拢对明朝廷有怨恨的辽人。 效果可以说是很明显,以辽南为例,辽人几乎没有太大的反抗,建虏便轻易地占领了辽南四卫。 对老百姓来说,民族大义比不上吃饱穿暖,比不上养家糊口,那是高高在上的肉食者慷慨谈论的奢侈品,离他们太遥远。谷貵 谁来统治,平头百姓不是一样的缴纳赋税,耕种作活,只为了吃上饭。 自古以来,这种思想在老百姓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难让他们麻木,实在是令人痛惜。 而在建虏窃据辽东的过程中,辽人宁愿去侍奉胡虏,也不愿意为朝廷卖命,其背后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不是努尔哈赤脑子进水,对统治区的辽人采取高压残酷的统治政策,辽东的形势说不定早能稳固下来,成为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本来只想着换个官府管辖,自己只要老实耕种,按数缴纳赋税,便会继续生活的辽民。 但努尔哈赤的短视和愚蠢葬送了稳定辽东的好机会,已经屈膝的辽人猛然发现,建虏凶残得令人发指,不仅要钱还要命啊! 在生与死之间,剃头辽人爆发了,他们不能忍受亲人被残杀,不能忍受那残苛暴虐的统治。 从前因讲到后果,或许能够明白郭大靖傲上悯下的根本原因。民心向背,最伟大的力量在于人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更相信这个论断。 所以,无论是现实的需要,还是存着后世的思维,郭大靖都在尽力对老百姓好些。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因为老百姓的要求真的不高,一点都不高。 同时,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也是越来越佩服。 历史上,能在朝廷断粮断饷,袁督师禁海捅刀子,军民饿死成千上万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东江镇,实在不容易,也实在是够厉害。 这样的认知,也改变了郭大靖的设想。尽管这可能很有助于他继续投机取巧,借着熟知历史的优势,给建虏造成更沉重的打击。 ……………… 商栈的建筑格局是前店后宅,或者说是前店后库。 因为藤野英从来没在商栈的后宅过夜,哪怕一次也没有。她可是郭将军的如夫人,这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怎么能做? 况且,她也不是天天都去商栈,只是估摸着老客户快来了,或者是得到通知,她才比较勤快。 比如这几天,藤野英就基本上都来商栈,应付着倭国来的客商。只是,有些重意上的事情,让她并不是很顺心。 “夫人,大谷先生又来了。”阿巧能看出藤野英有些烦这个倭国商人,但该通传还得通传,“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打发走?” 藤野英摇了摇头,要是想躲避,她就不来商栈了。为了能多卖出些商货,多赚些钱,她就是烦也得接待。 时间不大,大谷川随着阿巧的引领走了进来。 藤野英起身相迎,说话客气,脸上带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烦。 “昨天看过的瓷器,鄙人已经确定了品种和数量。”大谷川坐下来,掏出清单递了过去。 藤野英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没有问题,我让伙计备货,下午便能送到港口。” 大谷川拱手致谢,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关于试衣镜的供货数量,还是希望夫人能再多两面。我们远道而来,林家那边却要近得多。而且,我们和林家的关系也是比较密切。” 藤野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也很理解贵方的急切心情。但在林家商船到来之前,我们就作出决定,甚是不妥。” 顿了顿,藤野英又补充道:“反正也是要等林家运来的生丝等商货,大谷先生又何必太过心急?郭将军也得到消息,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会面后,再行商议岂不是好?” “郭将军也要回来了?”大谷川倒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愣怔之后便笑了起来,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有些事情,正好与郭将军商谈。” 藤野英眨着眼睛,意识到这话中似乎有什么不能让她先知道的重要,也识趣地不去追问。 大谷川知道郭大靖要回来,便不再墨叽穿衣镜的数量问题,很痛快地让人搬来银箱,与藤野英共同清点后,便告辞而去。 银子?!藤野英看着白花花的钱财,似乎已经麻木,只是耸了耸肩膀,便命人搬进库房。 如果能用银子换来自家男人长在身边,藤野英现在肯定毫不犹豫。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 自家男人的志向有多么远大,她是知道一些的,这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再多的钱财,也只是郭大靖实现理想的助力,而不是真正的理想。 坐在椅中,藤野英啜吸着茶水,思绪飘飞,想念着丈夫,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英姐。”外面和急促的脚步声一同传来的,是林婉儿那熟悉的叫声。 藤野英收起思绪,脸上浮起笑容,慢慢站起身。 房门被推开,林婉儿笑呵呵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抱着琴的侍女,跑得直喘气。 “就不能稳重些,象个小姐样儿?”藤野英嗔怪地说道:“不知道你家兄长近日就要到吗,就不怕被他看到,训斥于你?” 林婉儿却不在意,笑着说道:“我又学会了一首曲子,就急着赶来请英姐品鉴指教。再说,我只是进了商栈才跑的,谁又能看到呢?” 藤野英也不再唠叨,请林婉儿坐下,让阿巧给奉上茶水。 在家里的日子,藤野英已经习惯和阿秀相处。阿秀又是个随和的性子,不会乱挑别人毛病,更不会摆大妇的肆风,动不动就对妾室斥骂责打。 但有一点,那就是两人的成长经历不同,思维方式和行事也不一样,总归是让藤野英有些寂寞。 简单地说,或者换成后世的辞汇来说明,阿秀是很传统的女人,藤野英则有些时尚新潮。 在这点上,藤野英和林婉儿倒很类似,有文化,懂得雅致,比较有共同语言和爱好。 而就在两个女人喝茶聊天,弹琴品评的时候。林家的三艘商船,还有葡人谢德拉的一艘海船,扬帆破浪,正在向大连港驶来。 小林浩一立在船头,一身明国读书人的服饰,摇着与季节违和的折扇,还真有点那个什么风度翩翩的模样。 林天佑暗自撇嘴,觉得这倭国人走火入魔了。就是倭国人,穿的什么,汉语说得如何,也改不了本质,何必呢? 不过,林天佑也挺佩服小林浩一。嗯,汉名叫林浩一,乃是林家的同族亲戚。半年多的时间,言谈举止已经看不出与明人的区别。 这是真用心学了,再加上有些基础。林天佑缓步走近,笑着说道:“林兄,独立船头,可是又酝酿着诗句?” 小林浩一转过身,拱了拱手,自失地笑道:“歪诗几句,说是顺口溜也抬举林某了。与郭大人弄来的那些名诗佳句,简直是云壤之别,实在不值一提。” 林天佑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看那些文人墨士和青楼花魁为之倾倒,追捧得如疯如癫,便知道是绝妙好诗。” “是好词。”小林浩一纠正道:“可只读半阙,便如酒至半酣,正畅快时,却无酒可饮。那种心情,想必林兄弟能够理解。” 林天佑眨巴眨巴眼睛,嘴上称是,却想着另外一种感受: 美女宽衣解带,脉脉含情地任君采撷。自己血脉贲张,正要化身禽兽时,却突生变故,可望而不可得地干着急…… 应该是一样的难受吧?林天佑觉得自己很粗俗,可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 看着小林浩一那包含着崇拜、钦佩、惋惜等情绪的眼神,林天佑不由得偏过头,暗中翻着眼睛。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中国通,藏兵备战 半晌后,他略带揶揄地说道:“林兄这就不厚道了。凭着那首何事悲风秋画扇,你不是名声大噪,得到春香楼花魁的青睐,做了入幕之宾啦?” 小林浩一把头摇得跟拔浪鼓,说道:“什么入幕之宾,林兄弟想得太,太那个了。盈盈小姐的才情风华,岂是那种庸脂俗粉?在下只是与盈盈小姐谈诗论赋,探讨人生……” 林天佑又有了翻眼睛的冲动,心说:一首好词令盈盈声名大噪,从春香楼花魁,几乎变成扬州魁首,你不借机占便宜,那才怪了呢! 青楼号称销金窟,特别是名伎,炫耀性的消费,也是吸引客人的广告,显示出自己的不菲身价。 而附庸风雅,亦是名伎的招客手段。所以,名伎未必是相貌绝美,但一定要才艺出众。什么琴棋书画,什么酒令接龙,正对那些酸儒士子的胃口。 身价越高、名声越大的名伎,就越是爱摆谱,也就是所谓的“卖艺不卖身”。陪你喝个酒,弹上那么几曲,聊聊天,没个百八十两银子,都甭想靠上槽。 就这,那些人还趋之若骛,花不上钱,贴不上边儿,都觉得没面子,没品味。 小林浩一在大明胡混了这么长时间,学会的不多,可这假斯文、要面子却学得十足。 吹着海风,又是入冬的天气,你特么的还摇着扇子,神经病! 林天佑随便聊了两句,又不易觉察地站到了另一边,避开了小林浩一打来的凉风,才开始说到了正题。 “穿衣镜也就供应咱们三家,家兄和郭将军的关系,你也知道。你们呢,和郭将军也交情不浅。咱们联手,把西夷给挤出去,如何?” 小林浩一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倒是好,可郭将军那边,未必会同意。毕竟,西夷的火枪火炮,也是他急需的。” “可以用其它镜子来补上嘛,咱们少要点。再说,西夷的火器,也是明码标价,能用银子买的。” 林天佑倒是挺笃定,笑着说道:“东江镇的人马就那么多,也开始自己打造火器,日后想必也需要的不多。咱们就不同,那可是长久的交易。” 小林浩一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要说和郭将军交情最深的,还是你们林家。这事,也要林兄弟出头,与郭将军好好商谈。” “那是自然。”林天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镜子、瓷器都卖得很好,给郭将军赚了那么多钱,采购了那么多物资,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吧?” 小林浩一连忙恭维了几句,还摇着扇子,瞭望着海面,突然又想起句诗来,缓缓吟诵道:“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般气魄,大将军定会喜欢。” 林天佑笑着点头,说道:“那就恭喜林兄,得大将军看重,在贵国高升。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这话见外了。”小林浩一客气地说道:“你我精诚合作,不必说什么关照不关照。” 那穿衣镜想必也会引起轰动,并得到大将军的喜爱。小林浩一心里想着,觉得颇有信心,前途光明。 能进入大明,比较自由地挑选商货。尽管有林家人陪着,利用的是林家的人脉。但对于倭商来说,小林浩一也自觉是第一个。 与大明直接通商,目前也只有壕境的葡人而已。现在,自己也等于是做到了,不再通过葡人。这就是成绩,会令幕府,令大将军青眼相加。 小林浩一也有自己的理想,不满足于永远做一个商人。如果能成为大名,做一方诸侯,那才是他最高的人生追求。 这无可厚菲,谁还没个理想呢?乞丐还想着当皇帝,想吃油条吃油条,想吃烧饼吃烧饼。 对郭大靖,小林浩一则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别看辽东战事未息,但从郭大靖的经历,以及东江镇的发展速度来看,小林浩一认为他前途远大。 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郭大靖刚崭露头角时,予以大力的帮助,日后就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对于商人来说,这叫投资,长远的投资。小林浩一要与国内的商贾相比,眼光也称不上长远。 为什么商人喜欢资助贫寒学子,愿意赞助书院之类的机构,就因为读书是做官的唯一途径。 但凡有一个两个学子科举题名,那商人的投资就能得到长久的回报。就是最简单的,利用他们的功名坐船,就能免除榷关的商税。 小林浩一算是发现了,搭上郭大靖的关系,就能发财。林家,葡人,还有自己,都是很好的例子。 至少,在大连、旅顺、皮岛等地,他的商船有了能自由停靠的港口。这在其他倭商,是不可想象的。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小林浩一情不自禁地再念出这两句他最喜欢的诗句,嗯,是对联。 脚踏绝顶峰,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端的是好气魄!能如此傲视天地的人物,岂会是池中之物? 林天佑翻了下眼睛,以看似随意走动的姿态,远离了这个比他还有学问的倭人。 ………………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毛文龙看着桌上的瓷质笔筒,上有绝峰云涛之图,心中诵念着其上的对联,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的人,胸中自有凌云壮志。有些文字,只看一遍,便会永远铭记不忘。 海阔,无边,望及无边之处,以天作岸。 山高,绝顶,行至绝顶之处,以我为峰。 海似人生,苦难如波涛起伏,但未必不能渡过,到达成功的彼岸。尽管遥远,却不能灰心丧气,坚持奋斗,天边也不是遥不可及。 山高难攀,坎坷如陡峭的山路,只有不畏艰险,才能登上绝顶,领略那天下尽在眼中的豪情。 毛文龙呼出一口长气,低头看了看桌案上陈继盛写来的书信,目光一凝,伸手从笔筒中抽出毛来,铺开纸,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率兵索饷不妥当,但自己只带一船,前去与王廷试商议粮饷,应该不会被扣上什么帽子吧? 为了东江镇,就算有什么诽谤诬告,自己承担起来便是。反正,朝廷中的官员,对自己的攻讦就从没停止过。 嗯,陈继盛请自己去金州视察,看看军民的情况,也是要安自己的心。 旅顺就算了,有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见了面还是虚与委蛇,说不定自己这暴脾气,又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去大连看看建设得如何了,那里既邻近工坊区,还是商栈集中地。郭大靖等主要将令在南关防线,离大连也不远,不管是自己去,还是召他来,也都方便。 书信写完,毛文龙刚装进信封,准备派人先送给陈继盛,房门一开,沈氏端着一盘小点心走了进来。 “夫君,这是玉米面加蜂蜜烤制的小饼。”沈氏把点心放到桌案上,笑着说道:“是妾身亲手做的。” 毛文龙微笑颌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吃着,随口赞道:“味道不错。” 沈氏坐下来,笑着说道:“明天妾身给您炸土豆条,听说也很好吃。” 玉米和土豆的吃法,早就印发并送到了各岛上。一来是丰富饮食,二来也有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发芽的土豆就不能吃,有毒。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日要去金州,待回来再吃你炸的土豆条。” “金州?!”沈氏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眼睛一亮,说道:“夫君,可否带妾身一起去。听人说,金州建设得很好,特别是大连,商栈林立,商货丰富。”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我去金州是有公务,带着家眷甚为不便。” 沈氏起身走到毛文龙身旁,伸手给他拿捏着肩膀,撒娇道:“夫君,妾身不会妨碍你的公务。只要把妾身送到大连,有仆人丫环,妾身自己逛逛就好。” “皮岛越来越冷清了。”沈氏接着又抱怨道:“连商贾也没几个,商栈也撤得七七八八。妾身在家里已经闷了快一年了,夫君,你就行行好,带妾身走一走嘛!” 又是拿捏按摩,又是抱着胳膊撒娇,毛文龙也被弄得没有脾气。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好吧!我送你去大连,让郭大靖的妾室陪你走走逛逛。” “好啊,好啊!”沈氏欢喜得抱着毛文龙的脖子,耳鬓厮磨地亲热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离开,去收拾明日要带的东西。 毛文龙看着爱妾离去,不由得摇了摇头,心说:拖家带口的,还真是象陈继盛所说的那样,这就成了出去散心啦! ……………… 郭大靖连夜赶到了工坊区,休息了一夜后,便去了仓库,调开看守仓库的士兵,将库存的两千多枝火箭尽数收入空间。 每枝火箭重达十四五斤,带有尾翼,装填颗粒黑火药两斤,爆炸起来威力不小。 关键还是简便易携,只需要简陋的发射架,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投射出很大的数量。 炮兵的训练科目中也有火箭,但在军队中只是少量列装。郭大靖并不准备很快就大规模使用,只是让炮兵熟悉这种武器,在将来能拿来就用。 除了火箭,郭大靖又去了其它的仓库,用同样的办法收走了两千多斤火药,一千多颗地雷,以及几百斤的铅料。 即便是又有粮,又有弹药,且数量都不小,但郭大靖还是略感不足。他估算着等上一段时间,还要再加储备。 这一天,光当搬运工了,可把郭大靖累得够呛。但他还是强撑着疲累,又视察了军工作坊,与工匠们进行交流探讨,以期再提高生产的速度和效率。 坩埚炼钢不仅能制造硬度强的工具钢,调整含碳量的话,弹性钢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因为缺乏精密的测量仪器,品质上忽高忽低,成品率较低罢了。 这个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只能让工匠们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利用不断丰富的经验来掌握生产制造的精度,以提高成品率。 其实,现在大连的军工作坊,在生产的科学性和效率,以及产品的质量上,已经超过了大明的任何一家官方兵器局。 并不是官方兵器局没有好工匠,在技艺上比大连军工作坊的工匠高超的,不知凡几。 但坏就坏在制度上,坏就坏在到处都有贪腐,坏在外行领导内行。官家的工匠没有积极性,也被克扣得没有足够的材料,产品的质量如何能够保证? 每到工坊,郭大靖总不会忘了看望赵青山。那是他最早的战友,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过程中,建立起最深厚的感情。 “以后可不要再拿酒了,俺怕把嘴养刁了。”赵青山不客气地收下两瓶酒,嘴上却说道:“土豆酒也不错,喝惯了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虽说工坊忙了些,可还是能抽出点时间来吧!阿秀见我就唠叨,想老乡亲们了。” 赵青山嘿嘿笑着,相信郭大靖不是假客气,但也没明确地说啥时候去看看。 郭大靖提醒到了,也不强求,转而又询问起军工作坊的情况,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他会全力帮助解决。 “听说朝廷又断了粮饷,工匠们原有些心浮,但官上很快发了通告,军票照发,粮食照领,大家也就安下心来。” 赵青山缓缓说道:“最重要的还是今年丰收,很多有田地的工匠,留下的土豆、玉米,或是黑麦、高粱,就够一家人吃上数月。”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错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朝廷那边的粮饷,也确实影响不大了。就算以后恢复,官上也未必会发通告。” 赵青山颇有深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在广鹿岛的时候,朝廷就断过粮饷,也是郭大靖的筹措,使得军民们稳定下来,渡过了难关。 既然是做朝廷的官,可对朝廷并无好感,赵青山是知道郭大靖屡出妄言的。虽然是事实,但他觉得并不是很合适。 但没容他劝说,郭大靖已经继续说起工作的安排。 生产制造火枪、火炮、火箭,还有相关的弹药,兵工作坊经过细分,门类已经比较齐全。 可事有轻重缓急,郭大靖按照需求,重新规划了人手数量和进度。火枪、迫击炮、佛朗机炮、相关弹药,是接下来要着重生产制造的。 火枪占三分之一的人手,迫击炮和佛朗机占四分之一,弹药占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手从事其它的相关工作。火箭则暂时停工,毕竟不是那么迫切地要使用。 这样的规划,也是根据目前的生产速度,以及已装备部队和库存的数量来确定的。 “今年冬天还会打仗嘛?”赵青山不是很确定,等郭大靖交代完毕,便试探着问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作确定的答复,而是透露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建虏打造了大量的楯车、云梯等器械,应该是冲着攻打金州准备的。” 赵青山了然,点了点头,建议道:“工坊可以三班倒,加紧生产制造,应该能更快些。” 郭大靖说道:“就目前的装备和库存,已经足够打一场大战了。搞得过于紧张,反倒容易人心惶惶。” 赵青山想了想,觉得也是。要是知道建虏会来攻打,军民们就会提心吊胆地等着,倒不如松快一天是一天。 “有些工作可以包出去,或是再招些零工,就象在广鹿岛时那样。秋收之后,很多老百姓都有了空闲。”郭大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加快生产速度。 工坊也是有相对固定的资金投入的,超出的不多的话,郭大靖能够从官上,也就是陈继盛那里申请拔付。 因为工坊的工匠享受的是和士兵一样的待遇,那可是铁饭碗,正式工。而外包和零工,则要更省一些,也更灵活。 郭大靖又细致地交代了一番,让赵青山多提拔有才干的工匠,也允许他根据实际的生产情况,进行人手物资的调整,才起身离去。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随着火枪火炮不断地装备部队,需要的弹药就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热兵器战争的特点,弹药的消耗比较大,那可都是需要银子买材料雇人工来生产的,战争成本因此也远高于冷兵器作战。 但郭大靖的思维与当时的人们最大的不同,便是珍视生命。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死了就再难复生。如果能用银子打败建虏,或者使军队少死伤,只要有能力,他会毫不犹豫。 这与崇祯皇帝,与朝堂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那些大佬眼中,士兵和百姓的命如草芥,死多少也不过是纸上的数字,或许会震惊,也可能有那么点伤感,但很快就会忘记,照样盯着银子。 特别是崇祯,眼睛里面只有钱,该省的不省,不该省的瞎省,分不清个孰轻孰重。 缺钱是不假,但他的路子走错了。 在穷苦百姓头上加赋增税,克扣浴血奋战的士兵的饷粮,就能看出,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没把这些底层的子民当人看。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家,出游,建虏之谋 一串串的红辣椒挂在檐下,或者是挂一些黄色的玉米棒子。 金州越来越多的农家都是这样的装饰,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或者就是吃的时候拿着方便。 丰收是一年辛苦劳累的最好回报,也是稳定民心的最好良药。 土豆、黑麦、玉米因为产量令人满意,用途又多,已经排在了明年耕种的前三位。 至于高粱、谷子、豆子等作物,多数百姓已经放弃。只有军屯的田地,还计划着种黄豆、黑豆。 “花生种一些,田边地头再种点向日葵。”孙六岩和王贵难得有闲,坐到一起,一壶土豆酒,就着一小盘炒花生,一碟凉拌土豆丝,喝得挺来劲。 王贵点了点头,说道:“有了耕牛,再多给点田地就更好了。” 孙六岩也希望能有更多的田地,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周边的田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如果去很远的地方,或者把别人的田地抢过来,都不太现实。 所以,尽管金州只是开发建设的第一年,还有很大的潜力,但对于田地的耕种,已经基本饱和。 当然,这也不是没办法。最简单的,分流百姓,再就是军退民进,把军屯的田地分给老百姓。 其实,老百姓们并不知道,郭大靖提出的明年的扩张计划,已经得到了陈继盛和毛文龙的批准。 朝廷接二连三地断粮断饷,使得毛文龙等东江镇高层不得不向着自力更生继续迈进。土地,则成了最可靠的依赖。 而要继续发展壮大,人口是必不可少的因素,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土地的更迫切需求。 “其实也不用多,再有两三亩,都种上土豆。”王贵嚼着酸辣味道的土豆丝,感慨道:“几千斤哪,吃不了的吃。” 孙六岩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要是肥料足够,还不只这个产量。” “至于田地,咱们先别张嘴,就帮大靖耕种着这二十亩。”孙六岩继续说道:“咱们不还垦了三亩荒地,足够家里人嚼裹了。” 王贵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明白孙六岩的意思,这是对郭大靖一直以来照顾的报答。 要是开口要地,可能会让郭大靖觉得是想出去单过,或许还觉得是不是他们对这待遇不满意。 “二十亩也尽够吃了。”王贵笑着点头,说道:“大靖的俸禄就够一家人吃喝,田里的收成还不是大半给了咱们。” 郭大靖这二十亩是军人优待田,孙六岩和王贵是挂着军属的名头,才能享受很是优惠的政策。 象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人,一家子可不指望着田地吃饭。 郭大靖的俸禄是一部分,藤野英赚的钱更多。吃喝不愁是基本的,正向着吃香喝辣前进呢! 伙食改善,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也跟着沾光。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阿秀也是善良的,对乡亲也是大方的。有肉有鱼,从来没忘了分他们一份。 “明儿去放牛,你要闲着也跟我一起。”孙六岩说道:“牲口也记人,熟了春耕时也好用。” “成。”王贵痛快地答应着,举起酒杯,两个哥们儿碰了一下。 耕牛购进后,属于官家的财产,各村都有专人饲养,春耕时也是公用。 孙六岩有这个技术,便经管着十来头耕牛,还有几匹马,在冬闲的时候还能赚点小钱。 正说着话,孙六岩突然抬起头,仔细分辨着,不是很确定地说道:“马蹄声,好象在大门口停下的。” 王贵愣了一下,说道:“没听错?难道是大靖回来了?” 孙六岩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秀姐和阿英不是说过,大靖可能会在近日回家嘛!” 王贵点了点头,快手快脚地站起,抢先走了出去。 确实是郭大靖回来了,处理完工坊的事情,便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家门口。 “是大靖回来啦!”王贵脸上全是笑,一边开大门,一边用大嗓门通知宅院里的人。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王哥,打扰你休息了。” 王贵伸手接过郭大靖的马缰,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孙六岩,笑道:“哪的话,我和老孙刚刚还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大靖回来了。”孙六岩迎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快去后宅,秀姐和阿英这两天就盼着你回来呢!” 郭大靖嘴上答应着,又交代孙六岩把四个亲兵安置好,他迈步走进了后宅。 外面的嘈杂声惊动了后宅的人,藤野英反应最快,胡乱披上大氅,随意一裹,便出了屋子。 迎面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月光洒下来,正照在郭大靖的笑脸上。 藤野英发出一声欢叫,紧跑几步便扑了上去。 好家伙,这劲儿可真不小。 郭大靖哈哈笑着,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顺势转了个圈,才把藤野英的冲劲给卸掉。 藤野英脚落地,但身子却象粘在郭大靖身上似的,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脸贴着脸,亲着蹭着。 郭大靖摸着女人的秀发,轻抚着她的后背,感受着那积累许久的思念和爱恋。 一道身影站在门旁檐下,那是阿秀,满眼的惊喜,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含笑注视着。 “好了,阿秀在看呢!”郭大靖低声提醒着藤野英,才让这火热的情感稍稍离开。 藤野英不舍地松开手,转过头满脸是笑地对阿秀说道:“秀姐,夫君回来了。” 阿秀走下台阶,郭大靖已经迎了上来,没等她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还叭唧在脸上亲了一口。 “夫君——”阿秀满脸飞红,嗔羞地叫了一声。 郭大靖哈哈大笑,心情畅快已极,招呼着两个女人,迈步进了屋。 ……………… 阳光是明媚的,心情是愉悦的。天气降温虽早,却没有影响夫妻相聚的热情。 阿秀竟然也学会了骑马,虽然是孙六岩亲自调教的,非常温驯的马匹,也令郭大靖惊喜。 三骑四人,漫步在路上,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阿秀和藤野英不时看向自家的夫君,满眼都是爱恋和温情。蓉儿坐在郭大靖的马上,高兴得象只小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是游山玩水,还不太确切,路上的风景也就那么回事。但除了李秀成没来,一家人出来逛逛,倒也算是一场休闲或游玩。 阿秀没去过商栈,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太长了。郭大靖索性把她也带上,连车都不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路过去。 “今晚真的不回家住吗?”蓉儿好奇地探身摸着马头,问道:“商栈里能住得下吗?” “当然住得下。”郭大靖笑着说道:“很久没到海边玩儿了吧,在那里就很方便。而且,那里有好几家商栈,卖的东西,花样很多呢!”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妾身作向导,带着秀姐和蓉儿去逛商栈,买些喜欢的商品。”谷龜 阿秀谦辞道:“我什么也不缺,就不用花钱了。” “逛逛也好,开开眼界嘛!”郭大靖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既然出来散心,就放开些。” 阿秀最听话了,笑着颌首。 看着妻子被冷风吹红的脸,郭大靖关切地说道:“冷了便去坐车,暖和过来再骑马。” 阿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着说道:“妾身不冷,骑马看风景更清楚。” 郭大靖笑了笑,摸摸靠在胸前的蓉儿的小脑袋,说道:“你呢,冷不冷?” “我穿得厚厚的,一点也不冷。”蓉儿把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掩住半张脸,笑嘻嘻地说道:“这样更暖和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轻挟马腹,稍微加快了速度。 孙六岩在后面赶着马车,和几个亲兵在一起,望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也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郭大靖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还是他们最可信赖的依靠。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不知名姓的军民百姓。 如果抵挡不住建虏,这辛苦劳累开垦耕种的田地,这平安的日子,都是难以保住的奢望。 郭大靖,还有那成千上万的军人,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这片土地,卫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十数万百姓。 转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的亲兵,孙六岩从他们彪悍矫健的身姿和行动,便感到了一种敬畏和压迫感。 与大靖一样,都是好汉子,身经百战的勇士。 孙六岩摸了摸怀中装着土豆酒的小瓶子,嘴唇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敢开口套个近乎,请他们喝口酒表示一下自己的崇敬和钦佩。 亲兵的挑选和组建,郭大靖已经进行了数月时间。武力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忠诚,对他的忠诚。 当然,现在说忠诚还为时尚早,还需要郭大靖不断的观察,甚至是考验。 但有一点,他现在挑选出来的亲兵,都数次随他作战,对他的钦佩是不用怀疑的。 而郭大靖也在很自然地施恩,不是刻意的那种。平常问问个人和家中的困难,偶尔给予些物资或钱财上的支助,或是赏赐。 时间还来得及,将近一年的时候,郭大靖也不要求很多,二十个就足够,十几个也差不多。 假以时日,郭大靖希望自己所统领的千军万马,都是亲兵般的存在。忠诚、勇敢、无畏,对他狂热崇拜,衷心钦佩。 ……………… 家丁,亲兵,这是明军中的称呼。在后金,类似的部队则是护军,又称为巴牙喇。 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当时一个牛录有百名甲兵,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红巴牙喇四十人。 可以这么来区分,红巴牙喇是后金军队的中坚力量,而白巴牙喇则是后金的精锐部队。 到了皇太极继位后,巴牙喇的职责则越来越象其汉名——护军那样,成为皇太极和其他贝勒的亲兵,或是作为捉生和督战队使用。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皇太极给予自己的巴牙喇很高的待遇。比如,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可以完全不从事生产的,还有酒喝,有肉吃。 这样一来,后金军队中便可以分为三个档次,披甲兵,白甲,巴牙喇。 披甲兵大多身披双甲甚至三甲,内衬锁子甲或者连环甲,外罩绵甲或者铠甲,武器也多选用大剑、挑刀、虎枪、狼牙棒等重型武器。 在楯车的配合掩护下,披甲兵往往凭借防御优势冲杀入明军阵中,横冲直撞,将明军阵势冲乱,甚至是崩溃。 比披甲兵更精锐的就是白甲兵,每年由牛录组织的比武中选出,当选者会把盔甲涂白做为标记。 通常,白甲兵的箭术都很高超,能在五十步外射中明军面门。而他们一般不参与冲阵,只在后面压阵。 最厉害的就是巴牙喇兵,能当选巴牙喇的白甲兵除了要能打外,还必须骑术了得,箭术精湛,并且还颇有头脑,有成为大臣的潜质。 最著名的巴牙喇出身的当属鰲拜鰲少保了,镶黄旗出身的鰲少保,最后成了辅政大臣,还欺负过康小三呢! 而在沈阳,皇太极以攻打金州为由,发出的关于巴牙喇集中为护军营的汗王谕旨,却遭到了阿敏、莽古尔泰等旗主贝勒的反对。 很简单,原来的巴牙喇出自各牛录,是各旗主的精锐护卫,你给统一编制,岂不是收走了各旗中最最精锐能战的勇士? 尽管巴牙喇的人数不多,两百多个牛录共有两千多人,但阿敏、莽古尔泰却觉得这个口子不能开。 今天你收走两千多人,明日再调各旗白甲,后天谁知道又要怎么削弱各旗的兵力? “两红旗出动一万精骑,还携带了部分楯车,依然遇挫而回,可见金州的敌人不可小觑。”皇太极淡淡地说道:“成立护军营,在关键时候成建制地投入作战,或许可形成突破,攻破金州。” 把精锐集中使用,形成更强大犀利的冲击力,这个道理说得通。要是说不通,皇太极也不会提出来自取其辱。 “汗王。”阿敏开口说道:“巴牙喇乃是我大金军队中的最精锐,不仅勇悍,武技高超,更是军官的后备,轻易损失不得。” 莽古尔泰深以为然,说道:“冲阵有披甲,还有白甲,将巴牙喇投入到冲阵厮杀,实在是浪费。” 皇太极的脸色不变,把目光投向大贝勒代善,征询的意味明显。 回师沈阳后,皇太极非但没有责罚代善的战败之过,反而多加慰抚,称赞他为大金着想,不谋私利,并分给了他不少抢来的人口和牲畜。 但代善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巴牙喇现在已是各旗主和贝勒的贴身护卫,集中编制的话,有些不妥。” 对呀,你把俺们的贴身护卫调走,编什么护军营,根本就不合适嘛! 皇太极的目光扫过其他贝勒,见没人明确地支持他,萨哈廉虽有意动,但看了看老爹,又现出无奈之色,不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却也不出预料。 不管是不是遭到反对而无法实施,皇太极也要提出来。你提了才有希望,哪怕希望很渺茫。 整编护军营未获得通过,皇太极便转而求其次,说道:“建立护军营的事情暂且作罢,今日商议一下冬季攻打金州的作战。你们觉得应出动多少人马合适?” 如果粮草物资充裕,出动的兵力越多,胜算越大。反正也不用担心正要在锦州、大凌河等地修筑城池的关宁军,敢来进攻。 但恰恰是物资比较紧张,出动的人马就要好好估算一下。太多是浪费,少了又打不下来,劳而无功。 阿敏和莽古尔泰没吭声,代善因为两红旗遭到挫败,也不好说话。 多尔衮转了转眼珠,躬身说道:“启奏汗王,臣弟以为四万人马,或许合适。” 说少了,多尔衮怕把自己陷进去。比如皇太极只派两白旗出战,他能违抗汗命吗?三大贝勒会帮他说话吗? 而四万人马已经相当于六旗的兵力,要去大家一起去,死伤在所难免,均摊下来,也不会太过心疼。实力呢,都损失的话,就又是微妙的平衡。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看向其他人,微笑着说道:“以往东江镇的人都躲避于海岛,想打也打不到。如今十余万军民都在金州,却是想跑也跑不掉。十四弟所说的四万人马,你们以为如何?” 阿敏没说合不合适,先开口说道:“镶蓝旗在征朝之战中损失不小,现有的兵力驻守在九连城、凤城等地,恐怕抽调不出。”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二贝勒说的是实情,本汗王已经知晓。” 莽古尔泰缓缓说道:“辽西明军正要在锦州、大凌河重新筑城,难道不应该趁着城未筑好,先打他们?我愿率本旗人马前往作战,把明军赶回宁远。” 正蓝旗在攻打锦州时也有损失,尽管不是很大,但皇太极却并没有及时给予补充。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正蓝旗分到的也很少。 所以,莽古尔泰不想去打金州,反倒想去捏软杮子。就象两红旗去攻旅顺堡时,他跑去拆锦州、大凌河,就是为了避战保存实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情报分析,大饥荒的迹象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出兵攻打,也只是把明军赶回去,难以得到大量的缴获。等他们屯田,或是在城内积聚了粮草物资,再去攻打抢夺不迟。” 萨哈廉得了空子,赶忙对皇太极表示支持,说道:“辽西明军不过守城之犬耳,让他们筑城也无大碍。待时机成熟,或围城打援,或攻打城池,主动权都在我军手中。” 代善抬起了眼帘,沉声说道:“金州必攻,否则便如刀抵腹,如梗在喉。但东江军已今非昔比,火器之凶悍犀利,实在不可小觑。依某之见,出动三万五千人马,再加五千蒙古兵,方有获胜把握。” 还是四万人马,只不过换成了五千蒙古兵的附庸,也就是炮灰部队。 代善的意思也很明显,能少死点旗人,就少死点,让蒙古人顶上就是。 皇太极很是赞同,又询问了一遍其他人的意见,见没人再反对,才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便由两白旗出兵一万,两红旗的损失尚未补充,便与正蓝旗各出兵六千,不足的由两黄旗出兵补齐。” 莽古尔泰心中不愿意,但又没有合理的借口推脱,只好沉默不语,憋着气接受了汗令。 为了少消耗粮草物资,此次出兵只有旗人和蒙古兵,并携带大量的器械,比如楯车和云梯之类。 其实,说是四万人马,但除去沿途驻守要地,保证后路的人马外,能够抵达前线,参与到进攻的兵力,应该也就三万左右。 即便是三万的人马,皇太极和众人也认为是很有胜算的。东江军就算发展很快,但实际的兵力摆在那儿。 明廷又断了东江镇的粮饷,想必已经是人心浮动。只待隆冬季节,前往金州的河流封冻,便是大举发动的时候。 正象皇太极所说,以前想给东江镇毁灭性的打击,可隔着大海,只能望洋兴叹。 现在好了,打下金州不仅能给东江镇造成极为沉重的打击,还能抢掠到人口和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皇太极决定亲征,一来认为胜算很大,能增加自己的威望,为称帝积累资本。另外,他盯上了莽古尔泰,要寻机处置他,至少也要削弱正蓝旗的实力。 ……………… 阿鲁的贝勒、台吉前来盛京朝见皇太极,皇太极借此机会与阿鲁的贝勒、台吉对天盟誓。 皇太极保证将像土谢图汗奥巴等人那样对待阿鲁的贝勒与台吉,而作为回报,阿鲁的贝勒与台吉则保证永远不背叛后金! 皇太极又召集科尔沁的贝勒,阿鲁四个子部落的台吉,像与阿鲁一样,进行了一个对天盟誓的隆重仪式。 皇太极又与科尔沁、扎萨克和阿巴噶的贝勒、台吉开会,商议了适用于蒙古各部落的军事制度。 扎鲁特的噶尔诺特鄂尔博台吉、布库特鄂尔博台吉因为没有向皇太极亲自辞行,就率领所部人马携带劫掠来的财物和牲畜返回了扎鲁特,被皇太极罚了一匹战马,一头骆驼 皇太极派遣阿什达尔汉、希福两人前往科尔沁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皇太极派遣了拜音达里、伊拜两人前往察哈尔所属的喀尔喀部落,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 郭大靖放下了送来的汇总情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致,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皇太极这几个月没闲着,正在整合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或盟誓,或处罚,恩威并施,为再次进攻察哈尔部作着准备。 不管这些蒙古部落愿不愿意,“强权就是真理”,规则自然是由实力强大的一方来制定。 而对于明朝来说,非但不能维护林丹汗这个盟友,反倒是尽革其赏,逼得林丹汗举兵侵扰,在大同和宣府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 在崇祯想来,借着北方闹灾,趁着察哈尔部虚弱之机,既省下市赏的银子,又能用饥饿打垮林丹汗,彻底解决北方的蒙古问题。 不知道这个奇葩的想法,该称为雄心勃勃呢,还是愚蠢短视。 如果趁着察哈尔部困难之机,伸手拉一把,兴许能使察哈尔部成为宣大的北方屏障,甚至可能威胁到后金抄掠京畿的计划。 现在好了,虽然后来崇祯眼见宣大难以抵御察哈尔部的侵扰,又恢复了市赏。但芥蒂已生,察哈尔部不再信任明朝,岂肯再帮明朝? 同时,明廷的这番操作,也令不少蒙古部落为之寒心,并暗中倒向后金,这等于又给建虏的抄掠行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现在,唯一使得皇太极不敢放心行动的因素,便是金州,便是东江镇了。 可现实又不允许东江镇放弃金州,更不能因此而自己削弱,来诱敌行动。 否则,没有了根基,就没有了实力,就算建虏大举发动,又拿什么去捣其老巢? 脚步声响起,周庆很快进到了屋内,递给郭大靖一份情报,说道:“刚收到的,但也不出所料。” 郭大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冷笑着扔到了桌案上。 以麻痹皇太极的名义行和谈之事,要为修筑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时间,这样的鬼话,也只能骗崇祯那个傻瓜。 朝堂上的大佬应该知道袁崇焕的真实意图,但他们乐见其成,也不会告诉崇祯实情。 “袁崇焕真要议和的话,东江镇怕是成了他的绊脚石吧?”周庆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朝廷断粮断饷,罢设登莱巡抚,改变朝廷贡道,都是在压制东江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袁崇焕和朝堂上的东林党大佬,就是要压制东江镇。” “那皇帝呢,为什么如此对待东江镇?”周庆皱紧了眉头,“难道东江镇这两年来的战绩,他看不到吗?” “宁要听话无能的臣子,也不要难以节制的功臣。”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皇帝只在意他的龙椅,且也不觉得没有东江镇,对泱泱大明有什么损失。” 周庆看着郭大靖的笑容,那里面有愤懑、不甘、无奈,说是气极反笑倒更确切。 “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本来就有掩败为功之嫌,是朝廷为了安定民心、振作士气的宣传手段。” 郭大靖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周庆也坐下,开口分析道:“但崇祯显然是信以为真,在东林党文官的吹捧下,把袁崇焕当成了扶危济难的名将,将平辽灭虏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从历史上看,崇祯确实被文官和袁崇焕忽悠了,对明金的战争形势出现了严重的误判。 但要说他冤枉,郭大靖显然不认同。 识人不明、用人失策固然可以辩解,但不考虑大明子民的生死,视前线与建虏作战的军民于草芥,却是最不可原谅的。 而崇祯在位十七年,不仅视底层的士兵和百姓为蝼蚁,对于文官武将也一样视为犬马,在残忍无情上,更超过太祖朱八八。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大明皇帝,竟然都是如此冷血,杀人如麻,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败一仗,杀一将;输一场,斩一官。崇祯最后的疯狂,便是逼死自己的皇后和贵妃,砍杀自己的女儿。 或许,封建帝王都是这么个德性,只是所处情势不同,心中的冷血残忍有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周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能靠咱们独力抵抗建虏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不仅要对付外敌,还要防范内部的倾轧打击,东江镇到了最危险的时期。” 话锋一转,郭大靖的脸色又坚定起来,说道:“但也只需再坚持一年多,形势便会大变。” 谷巗 接着,他看向周庆,说道:“谍报工作要继续加强,我再拿一万两银子,你和马大哥好好安排。不只是建虏统治区,还有京师、山东,也要广布耳目。” “放心吧!”周庆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何贵忠和李海东已经在北京和天津立稳了脚跟,也按你的命令,派人在京畿地区查探村镇县城,以及地形地势。” “至于山东,耳目主要还是在登莱,有你的话,再向其他地方发展便是。”周庆呵呵笑了两声,调侃着说道:“你这挥金如土,阿秀知道吗?”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决定的事情,她们肯定全力支持。对了,若是我不在,你若用钱,就去找藤野英要,我跟她打好招呼了。” 周庆颌首应承,顺着这话茬又提醒道:“你把弟妹送走就不管了?这边也没事了,你还是快去陪她们吧!”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陪着女人家逛来逛去的麻烦,就让她们自由自在好了。咱们也许久不见,把马哥找来,多聊会儿。” “成。”周庆起身,笑着向外走去。 ……………… 林家商栈。 “秀姐,蓉儿……”林婉儿笑着跑过来,抱抱这个,搂搂那个,开心极了。 从来到大连,林婉儿只是在去郭府串门时,见过秀姐和蓉儿一次。数月过去,再相见是异常的亲近热情。 藤野英在旁笑着,时常和林婉儿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林婉儿冷落了自己。 “请了你们数次,这才来。”林婉儿两只手一边一个,左瞅右看,有些埋怨地说道:“离得又不远。” 藤野英见阿秀有些讷讷地不知怎么解释,便笑着说道:“家里的事情那么多,只有秀姐一人操持。这秋收过去,才得了点空闲。我拉着她们来,想添置些东西。” 蓉儿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婉儿姐,这是你们家的商栈,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嘛?” 林婉儿咯咯笑着,拉着左右两个就向后边走,“商货不少,你们自己看,自己挑。看好啥拿啥,别不好意思啊!” “不要钱吗?”蓉儿捏了捏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几块碎银,几张军票。 “要什么钱,那不是羞辱我嘛?”林婉儿挺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尽管拿,拿的越多越好。” 平常的时候,藤野英也不少往家里捎买。象给阿秀的绸锻、首饰,给蓉儿的蜜饯糖果,给李秀成的书籍。 所以,阿秀和蓉儿就算是来串个门,热闹一下,还真不缺什么东西。 藤野正说笑着相陪,让林婉儿好好显摆一下。反正林家也不指着商栈里的商货赚钱,品种虽多,却也只是表面上摆着好看。 金州的供销站可是掌握在官府手中,林家运来的比较大宗的,象棉花、棉布、白糖等,都是直接卖给官府,算是供货商的地位。 虽然这个商栈也零卖些商货,可现在的金州,并没多少人有那个消费能力。 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林婉儿是无事可做。幸好有郑嫣儿陪着,还能去藤野英那里玩耍,才不致太沉闷。 “郭将军也回来啦!那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今天中午在这吃饭。”林婉儿对此表现得比较平淡,这也正常,连郭大靖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英俊潇洒。 藤野英赶忙阻止,说道:“夫君还有军务,说过了,午饭在外面吃。” 林婉儿觉得这更方便,高兴地叫来厨子,让他卖卖力气,做几个江南的菜式。 “金陵烤鸭嘛,不错;三虾豆腐,好啊;火腿煨萝卜,油爆大虾……” 蓉儿在旁听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连听都没听过,一定很好吃。 打发走了厨子,林婉儿又热情地腻在阿秀身边,邀请道:“在这儿多住几天,咱们去大连湾看海,去大孤山……” 后世的大连市,以港立市。现在,也只能算是个小镇子,风景区也全是天然,也没风景区这个称呼。 “住在自家的商栈方便些,不好给你添麻烦的。”阿秀笑着婉拒,“两家离得又不远,要游玩的话,招呼一声就是了。” “麻烦啥,就当陪我好了。”林婉儿是真心地,一点也没有作伪。 藤野英眼珠转了转,也在旁撺掇道:“跟夫君说一声便是,反正他忙军务,让咱们随便玩耍。” 嗯,把阿秀哄着在这里坐下,自己偷偷回商栈,和夫君睡觉觉,多美呀! 藤野英的心眼儿多,想到这个好主意,再想着晚上独霸夫君,是愈发地兴奋和激动。 …………… 这边安排着江南菜肴,郭大靖那边却已经吃喝上了。虽不丰盛,谈得却融洽,气氛也很好。 周庆、马民是郭大靖最先认识,且并肩作战的袍泽。虽然郭大靖很快就去了广鹿岛,但情谊还在。 郭大靖也不是专为相聚畅饮,有些情报工作要陆续展开,这两个是值得信赖的,能够放心地交代下去。 “今年冬天来得早啊!”周庆把几块羊肉放在架在炭炉的铁网上,笑着说道:“天冷有天冷的好处,这肉能多存些日子。” 没有冰箱,吃肉确实不太方便。宰杀的牲畜,也就吃上两三顿。你也不能天天杀鸭宰羊,条件不允许呀!腌制起来倒能多存些时间,可味道就不一样了。 可冬季的到来,则给人们提供了天然的冰箱。把肉冻上,想吃就缓一块。 马民把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嚼得喷香,笑道:“听说这些吃法,都是大靖传授的,味道确实不一般。” 郭大靖嘴里嚼着烤好的羊肉,给周庆和马民倒着酒,笑道:“某就是贪嘴,好瞎琢磨。你们觉得好吃就行,做起来倒是不麻烦。” 周庆感慨地说道:“要不是占了金州,朝廷这次断粮断饷,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肉吃,有酒喝。” 马民深有同感,说道:“去年就差点饿死人,亏了大靖从外面买了粮食,才勉强撑过去。” “不说这些。”郭大靖摆了摆手,轻抿着小酒,缓缓说道:“建虏冬季攻打金州几成定局,我军也有把握守住。击退建虏后,我军会再向北推进,先把整个金州拿下。” 周庆和马民放慢了吃喝的节奏,知道郭大靖话没说完,肯定还有别的任务交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只是建虏,抵挡起来还比较容易。但内部来自朝廷和蓟辽督师的压迫,却不容易对付。撑上一年多,没有问题,可时间长了呢?” 周庆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就算有军票,光复的土地有产出,但从外购买铁料、硫磺硝石等等,也需要银子。没有了这些,武器装备难以保障。” 马民看着郭大靖,说道:“一年多,你刚才说过不用撑太久,就会有变。“ 郭大靖放下酒杯,说道:“我确实有这样的预测,是基于建虏统治区的综合情况。今年歉收,这是情报已经确定的。如果明年收成再不好,闹饥荒就不意外……” 建虏统治区的歉收绝收,寒潮是最大的影响,可还有旱涝这样的自然灾害。要知道,建虏不仅生产方式落后,连年战争更是疏于基础设施的建设。 没有水利设施,缺乏沟渠的排涝和灌溉,对于自然灾害几乎是没有抵抗能力,自然影响巨大。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绕道入关,早有所料 而金州初定,忙完春耕后,官府便在郭大靖的建议下,组织军民展开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道路、沟渠等等。 要知道,在明朝中后期,辽南四卫物产丰富,“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我之粮草全屯在此”。 在建虏叛明前,整个辽东的物资,差不多“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也就是说,辽南四卫有着发展生产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以及比较牢固的基础。 如此综合的因素,才使金州获得了今年的农业大丰收。尽管在郭大靖看来,这样的产量与后世相比,已是最低。 小冰河期的灾害影响,肯定是有的。 但通过种植耐寒耐旱、生长期短的农作物,以及水利设施的作用,还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进行抵抗和补救。 但这些抵抗天灾的办法和手段,建虏却一样也没有。 既不兴修水利沟渠,又没有良种,靠天吃饭,明年是个什么收成,基本上就可以确定。 而且,冬季建虏要来进攻,如果无功而返,白白消耗了粮草物资,甚至会使大饥荒出现得更快更早。 周庆和马民呆呆地看着郭大靖,直到他讲完,半晌才缓醒过来,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真的难以置信,虽然郭大靖已经在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讲解,也把小冰河期用别的辞汇来代替。 结论是勿庸置疑的,这是自然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就象太阳从东面升起,从西面落下,简单重复却又永恒。 小冰河期的高峰将持续十几年,直到崇祯自挂东南枝后,才逐渐减弱。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郭大靖不用深究,他只知道建虏在大灾害期间也一样的难过。而大明在大灾害中倒下,建虏却靠着数次抄掠中原,撑了过去。 只要不使建虏有大肆抢掠的机会,建虏或是因经济危机而崩溃,或是在疲于应付中实力大减。 就这么简单,只要能和建虏展开对耗,就差不多能不战而胜。 “袁崇焕在与建虏议和。”周庆的脑子似乎回复了正常运转,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成功……” “怎么会成功,又怎么能成功?”郭大靖一哂,说道:“袁崇焕被皇太极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自知,皆因他不懂,战争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况且,能战方能和。否则,谁会与你和谈?”郭大靖又带着鄙夷的神情补充道:“或者说,能战方能止战。辽西明军,在建虏看来,能战吗?” 马民已经思索了半晌,终于捋清了头绪,说道:“袁崇焕可是打着缓兵之计修筑城池的旗号,与皇太极议和的。” “这是他说的,但咱们也要说。”郭大靖笑了笑,“议和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谁也不敢公开说。而积毁铄金,谣言亦能杀人。何况,咱们的皇帝,可是个多疑的性子。” 建虏在大饥荒爆发后,必然会有所行动,不太可能死撑着坐困待死。一旦真的抄掠京畿,那现在散播的谣言就起作用了。 就象努尔哈赤死了之后,袁崇焕私自派人到后金去吊丧,并与皇太极议和,找的借口是“以觇虚实”,以及争取时间修筑锦州三城。 但等到建虏攻打朝鲜,并摧毁了东江镇在铁山义州的基地后,袁崇焕立刻因此而遭到攻击,并被天启帝去职。 显然,袁崇焕已经忘了天启帝“边疆以防御为正,款事不可轻议”的警告,胆子更大了。 但隐患已经埋下,只要建虏有所发动,造成朝野轰动,崇祯为了撇清责任,袁崇焕就是“擅主议和”无疑。 关键还在于政治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明朝对建虏的策略会越来越强硬。 崇祯虽然不反对以讲和为策略和手段,但也表示:讲和策略只不过是羁縻之术,不是长期策略。暂时严兵固守,恢复实力,等待以后与建虏而战。 也就是说,议和是战略欺骗,不能当真,更不能被敌人耍了还不自知。 袁崇焕第一次与皇太极尝试议和,便被皇太极所利用,离间了蒙古诸部与明朝的关系。 蒙古诸部的想法也很简单:什么玩艺儿,让俺们跟后金死磕,你们明人却又是吊孝,又是和谈,拿谁当傻子呢? 而再次与皇太极书信来往,议和谈得火热,似乎很快就会一拍即合。但袁督师是一片热心,皇太极却当耍猴。 等到袁督师修好了锦州三城,以为得计,皇太极已经带人绕过关宁锦防线,冲入京畿地区大抢特抢了。 袁崇焕,不过是个略通武事的酸儒书生,胆子很大而已;而皇太极,其心计和谋略,以及才能和魄力,连郭大靖都不敢轻视。 一个王者,一个自以为是王者的青铜,差距太大了。 郭大靖掏出个本本,边翻边继续对周庆和马民说道:“这几年的塘报,我都看过了,作了下归纳和总结,拣出了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其实,在郭大靖归纳总纳这几年的东江军塘报时,他的心情是震惊的,对毛文龙则是万分钦佩的。 知道建虏会抄掠京畿,郭大靖是靠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完全是作弊,或是投机取巧。 但他万万没想到,早于他作出这个判断的竟是毛文龙。而且,从天启四年到崇祯元年,毛文龙提醒朝廷注意防范后金绕道入关,竟达十余次之多。 比如天启四年的塘报:“冬底,从潘家口进攻丰润等县,从冷口进攻台头,建昌无备之处,一鼓攻进边墙,得了中国……且得喜峰进攻,夹带奸细消息,肯如前番痴误……” 时间:冬季;地点:蓟镇喜峰口方向的潘家口和冷口;行动方式:向蒙古人借道。 当时天启帝的反应是:“上亦发谕,谓复辽之机,端在斯乎。闻假道潘家口,其急图防贼,而且令接济文龙兵饷。” 天启皇帝不但郑重其事向臣下提出警报,甚至连如何应对,都在旨意中有了具体的谋划。 但孙承宗等关宁官员却不以为然,奏疏里回报称奴贼狡猾,并且一向很谨慎,肯定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臣诮以群臣之所信者明之。喜峰之传,人尽信之,即如贼入喜峰,必假道西虏,道远而粮草之费奢,不知西虏为备乎,抑东虏自备之也。虏既自备以犯喜峰,却不能自备以犯山海?” 这就是孙承宗质疑的依据,他认为建虏要绕道入关,道太远,粮草耗费巨大,是蒙古人为他们准备,还是建虏自备? 如果建虏能自备粮草来绕道喜峰口方向,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山海关呢? 总之,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孙阁老等官员不相信后金会舍近求选,作出如此冒险的军事行动。 而且,从天启到崇祯,不只是毛文龙,还有一些官员将领都提醒过要防范后金要绕道进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沿边的蒙古部落身上。 作为蓟辽督师的袁崇焕,对此的反应则是上奏称:“说者俱虑其席卷西虏,遂越辽而攻山海、喜峰诸处。人虑臣初亦虑之。” “然按其起兵至今日,非万全不举。彼岂不知有此奇道可乘哉?然奇道亦险道也……然料其断不越关外而他攻。” 袁督师的意思是,别人考虑的我早想到了。建虏向来用兵谨慎,绝无兵行险著的道理。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微乎其微,肯定没事儿。 在很多史料中,有人断章取义,认为袁督师料敌于先,早就提醒朝廷要防备建虏绕道入关。但实际却是如此说辞,竟有麻痹朝廷的意思。 正因为有了那么多人料到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现在对于郭大靖来说,如何防范和准备,都不用再费心思,一切都顺理成章。 装什么料敌于先的诸葛亮,就拿着这些塘报,便能作为依据,进行提早的布置。 “建虏若真的绕道入关,袁崇焕虽在辽西,可也难辞其咎。我们要提前准备,到时掀起舆论风潮,将他拉下位……” 看着郭大靖有些恶狠狠的表情,说着编造出来的谣言,周庆和马民从震惊中慢慢清醒,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谷铫 对于朝廷,对于袁督师,恐怕东江镇的绝大部分军民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拉下袁督师,换上的官员未必好,但也坏不到哪去。 已经是断粮断饷,还改贡道,甚至是明年的粮饷都要被扣除,招数用了这么多,还能有啥? 既然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东江镇也没什么顾忌了。已经是最差的处境,还能给踩到地底下去? “好,就这么干了。”待郭大靖一说完,周庆便用力点头,“我和老马亲自抓,挑选最忠心的手下,配合何贵忠、马海东,把你的计划完完全全地落实下去。” 马民开口附和道:“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布置人手。北直隶也有不少辽民,也能够招募使用。” “保密是最重要的。”郭大靖提醒道:“老何与老马那里,是关键的一条线。再布置的时候,另外建联络线,尽量单线。” 周庆笑了笑,说道:“没问题。在内地安排眼线,可比在建虏统治区容易多了。” 郭大靖拿过酒瓶,给周庆和马民倒上,举起酒杯,说道:“东江镇的前途,能不能翻身,可能全在于此次行动。来,为成功贺,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为成功贺!”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人都是一饮而尽,相视着畅快大笑。 ……………… 对于东江镇的谍报能力,郭大靖是由衷的佩服。 比如毛文龙在天启四年的塘报中,第一次提醒朝廷时,便明确提到了建虏所派的给蒙古诸部送礼物的人的名字,象李伯龙、黄建极等人。 甚至于,蒙古诸部接受礼物后的表态“你们两家自去厮咬,输赢尽你,我不管你”,都能打探到,实在令人惊讶。 显然,在建虏内部有着东江镇的谍子,且地位不低。也或许是建虏不够保密,而泄漏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谍报能力的强大,使郭大靖对于明年翻转形势,更有了信心。 酒足饭饱,郭大靖也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与周庆、马民喝着茶水,商议探讨,把计划完善起来。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郭大靖已经有了两个应对方案,思虑更加的周详,行动更有可行性。 第一个方案还是抄建虏的老巢,如果建虏留守兵力很多,聚于辽沈倚坚防御的话,便对建虏统治区展开多点进攻,解放大量的辽民百姓。 也就是说,第一个方案还有两个备选计划,都是立足于辽东,批虚捣亢,破坏建虏统治的基础,并壮大自己的力量。 第二个方案则是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袭击建虏,使其难以将劫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安然运回。 之所以产生跨海作战的思路,是郭大靖思维的升华,或者说是对历史事件的重新研究和审视。 皇太极到底带了多少人马绕道入关,历史资料也是很有出入,没有极为确切的数字。 尽管很多史料都说皇太极是倾后金之兵,十万人马入关抄掠。但从各方面的情况分析,十万只能是号称,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 建虏的总兵力,也就是披甲的战士,老奴在世时也就六万左右。 经过了攻朝作战、宁锦之战、第一次征伐察哈尔、攻打旅顺,再加上东江军的几次战斗,差不多损失了将近一万。 人口的自然增长,再加上从野人女真各部掠夺,建虏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得到的补充,顶多也就三千。 也就是说,建虏不进行动员的话,总兵力已经降到了五万四五千。 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已经对建虏构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皇太极就是要绕道入关,也要留下足够的人马防范老巢被袭。 留多少,三万,应该足以抵挡东江镇的进攻。两万的话,恐怕守卫不了那么宽广的地盘,总会被东江军找到漏洞。 这样算下来,皇太极能用于抄掠中原的人马,加上附庸的蒙古人,应该也不足四万。 或许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就是这样,四万人马入寇京畿,号称十万。 如果真是十万大军,战事不应该打成那个样子,京城保卫战应该更加激烈。所谓的关宁铁骑,不全军覆没,也会被打残。 而随着郭大靖记忆中的讯息被大脑不断检索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个推断也是越来越能够确定。 比如皇太极率兵攻下遵化后,为了确保这个退出长城的咽喉要道,留下范文程守城,可兵力却只有八百。 应该说,范文程留守,皇太极已经是足够重视遵化城。但只留下这点兵,只能说明总兵力恐怕连四万都不到。 郭大靖放缓了马速,在夜色的星月之下,重新捋顺着,清晰着自己的思路。 棋胜不顾家,皇太极不可能犯这个错误。 辽沈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有那么多的满人家眷,沈阳更有老奴的坟墓,绝不容有失。否则,他这个汗王也不用做了。 所以,他一定会留下足够的兵力,确保老巢无虞。这样的话,绕道入关的人马不会太多,万一遭到挫败,对后金也不至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四万好象都高估了,三万嘛,可能性倒是越来越大。 郭大靖突然激动地甩了下马鞭,战马会错了意,向前急跑了几步,才又降下了速度。 总以为自己占着先机,知晓历史发展的轨迹,却没想到,还需要剥茧抽丝,才能发现其中的谬误,或是讹传,找到其中隐藏的真相。 “并信从前史不真。”郭大靖仿佛找到了闪闪发光的金矿,精神振奋,不由得发出了畅快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光想着直捣建虏老巢,为此而作着充分的准备,差一点就一脑袋撞到铁板上,所有的设想都可能化为泡影。 是的,不能直捣辽沈的话,只在建虏统治区的周边袭扰。也能解救出不少辽民,摧毁建虏的农庄。但战果甚小,远达不到郭大靖的目的。 不能攻占辽沈,那就转换思路,破坏建虏劫掠人口牲畜和钱财物资的意图,让建虏在大饥荒中一蹶不振,这也是明金战略转折的重要目标之一。 两个方案,总有一个能够有机会,尽管都不容易。 郭大靖勒住了战马,离自家商栈只有十几里路了,但他有股子冲动,想返回军情部,与周庆、马民再加商议,确定另一个方案的计划。 路旁的树枝在夜风中哗哗作响,几片枯叶飘落而下。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总是那么心急,想得还没那么完善,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再去打扰周庆他们休息。 算了,把计划制定得周全一些,再和周庆、马民仔细商议,完善后加快实施吧! 郭大靖挟紧马腹,一抖缰绳,再次疾驰上路。 军情部离港口很近,派出和返回的人员乘船能直接到达,速度更快,消息传递的时间更短。 尽管金州军情部能够共享东江镇的情报,但毛文龙亲自掌握的谍报网,却并未合并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勤王?大连新貌 郭大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能够得到情报就好,毛文龙不太可能把老底都兜出来。 当然,有了刘兴祚交出的谍报网,金州军情部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起码在对建虏的情报战中,东江镇要强于建虏。这主要是得益于占领区不大,易于封闭管理的优势。 但建虏在对大明的情报战中,却是完胜。 郭大靖可以预见,在绕道入关之前,便会派出很多细作潜入大明,在关键的城池充当内应,比如遵化、三屯营等地。 还是建虏叛明后,老奴采用的老招数,以内应开门破城。可相比于京畿地区的松懈防守,还是非常有用。 可惜,想到了也没用,朝廷不会听,皇帝不会信,就等着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好消息呢! 远处已经看到了商栈的影子,大门口挂着个灯笼,宅院内却没有灯火。 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郭大靖放慢了马速,不想急促的马蹄惊醒别人。在离门一段距离,他便翻身下马,走到了大门前。 一个亲兵跑上去轻轻叩打门环,只是两声,小门便打开了,一个伙计探头看了看,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问候着,打开了大门。 “夫人们都在后面休息了?”郭大靖随口问道。 “回大人,只有二夫人在后面休息。”伙计如实禀告道:“她还交代了,无论大人回来多晚,她都会等着您。” 郭大靖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猜出是藤野英在耍心眼,不知怎么把阿秀给哄在了别处安歇。 已经是半夜时分,郭大靖心中顿生暖意,交代伙计把亲兵安置好,便大步走进了后院。 尽管商栈的后院有大仓库,藤野英也从没在此宿过夜,但住的屋子却是足够的,有好几间。 修建的时候,藤野英就设计好了,并有过全家人在此休闲小住的想法。 郭大靖刚走进后院,便看到一间屋子的窗户透出昏暗的烛光。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藤野英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星光正照在藤野英充满灿烂笑容的脸上,调皮地向郭大靖招着手,一副阴谋得逞的小模样儿。 这小妖精,阿秀要跟她斗心眼儿,差远了。幸好,咱老郭家不兴后宫争斗那一套。 郭大靖摇了摇头,笑着大步走过去。咱身经百战,还怕了你啦?看本将军不打你个落花流水。 ……………… 天光大亮,郭大靖早已经起床,坐在桌案前时而思索,时而提笔书写,拟定着新的计划。 藤野英起得更早,满心欢喜地下厨给夫君熬了大补汤,羊肉枸杞放得足,吃得郭大靖都冒了汗。 然后,她便跑去林家商栈,还告诉郭大靖要说是天亮后才回来,正在这里补觉。 好吧,糊弄一下阿秀,省得她心里有芥蒂,不好受。 郭大靖也想有个清静的环境,让思路更加清晰,尽快把计划定好,尽快派人逐项落实。 勤王,虽然是大功一件,可郭大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况且,在明朝,“无旨擅离信地,非祖宗法”,这可是大罪。 当然,这个罪名,郭大靖认为不会扣到头上。 当时京城危急,崇祯发没发勤王诏不是很清楚,但闻讯赶去的却有数个军镇。比如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等等。 既然不以勤王为目的,最多只是打着这个旗号进入京畿,那进军目标就不是北京,战场也不在京师。 遵化、三屯营是建虏进退的咽喉要道,郭大靖仔细看着地图,目光游移,最后投注在沿海的一个地方。 秦皇岛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秦始皇东巡“碣石”,刻《碣石门辞》,并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曾驻跸于此,因而得名秦皇岛。 而秦皇岛港位于渤海海岸,北依燕山,东有万里长城入海处老龙头,西有北戴河,港阔水深,风平浪小,一年四季不冻不淤,是中国北方的一座天然港口 但秦皇岛当时属于抚宁,且未开埠,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当作港口使用。 现在的船只在大小和吃水深度上,都不能与后世的巨轮相比,应该能够停靠秦皇岛。 郭大靖提笔写出疑问,画了个“?”号,这是需要派人或派船进行实地堪察的。 从秦皇岛登陆,直接向西经永平、迁安,便是遵化,距离最短,也是最为快速的堵截建虏后路的途径。 哦,不一定。从天津登岸,到遵化的距离,好象也差不多远。 郭大靖桌案上摆着的是一张彩色的挂图,却是从空间内取出,从未有外人看过的高清地图。 从天津到遵化,要经过宁河、开平,玉田或丰润,就到了蓟州,或是遵化。 既然距离差不多,走天津似乎更保险一些。毕竟,天津已经是大港口,设施齐全,大船可以直接靠岸。 当然,天津是有守军的,但也只是个小麻烦。凭他们的兵力和武备,虽然号称津镇,可并不会对突然登陆的大军造成什么阻碍。 内地军队的衰败是显见的事实,袁可立任登莱巡抚时,登镇的船只和兵力并下于东江。可现在,东江镇只需出动数千人马,几十条战船,就足以横扫登莱。 可这一切都是被掩盖的,只有在建虏绕道入关后,才原形毕露。建虏纵横驰骋,可谓是战无不胜。连遵化、永平等城,都是一鼓而下。 自此,大明的虚弱暴露无遗,建虏更是五度入关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最远竟打到济南。 郭大靖用力摇了摇头,甩开更多的杂念,强迫自己再专注于作战计划。 东江镇的全部人马将近五万,左右两协各是一万两千,前后两协则是一万,再加上骑兵营。 尽管还有扩充的人力,但既要种植,又要生产。平衡之下,郭大靖估算着,最多也就五万数千。 明年建虏统治区爆发大饥荒,会有大批剃头辽人逃出。但在时间上,却是来不及组织、训练并成军的。 这样的话,除去留守的人马,能够跨海作战的兵力,最多也就三万左右。 三万的话,应该是够的。也不是跑去与建虏野战厮杀,而是占据要地城池,截击要满载而归的建虏。 而不管是在秦皇岛,还是在天津登陆,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便是水师的运载能力。 一次能载运多少人马,如果两次投放,间隔又要多少时间? 对于东江镇的水师,郭大靖还是比较了解的。 粗略的估算,一次运载两万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三万的话,船只的数量恐怕还是不够。 但这也不算什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多打造船只,还可以动员捕鱼船队,甚至是雇请林家、朝鲜、倭人、西夷的海船。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郭大靖又得计算三万人马出动,所要携带的粮草物资,以及武器弹药。 如果自己不是有空间,光这些辎重的运输,就是很令人头痛的事情。 对,既然是提前布置,当然可以先派人在沿途设置仓库,屯储物资。就以商人和货栈的名义,想必也是可行的。 粮食应该没有问题,多批少量地购进,或是以粮商的身份开个粮店。其它物资可能有些麻烦,你总不好装着炸弹可哪乱跑吧? 即便是粮食有保障,对于军队的后勤运输压力也是极大的缓解。当然,郭大靖要发起狠来,从沿途村镇城市搜刮,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既然弹药物资难以在内地屯积,那就只能发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 火炮是没法子,可随军带上一批轻型的佛朗机炮,再配以一定数量的弹药。炸弹和火箭,乃至火药、铅子,除了士兵随身携带,空间便能够装下大部分。 空间内的存储物资要认真规划一下,粮食只带一万石,然后全部装入弹药,这就是一个大型的军需仓库,能节省上百辆运输的车辆,以及拉车的骡马。 马步三万,应该是能够出动的极限了。而且,骑兵不能太多,三四千也基本上到头儿了。 ……………谷譊 就在郭大靖冥思苦想,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时,不知不觉已是日近中午,却接连有几艘大船缓缓驶进了大连港。 秋末冬初,本是一片萧瑟,但大连港却显出忙碌的景象。 也是给郭大靖长脸,林家、谢拉德的几条海船,以及倭国前来装货的船只,还有几艘送鱼的船,或停靠卸货,或等人装货,竟然都在港内。 “很热闹啊!”毛沈氏披着斗篷,跑到甲板上,站在毛文龙身旁,发出新奇的赞叹。 岸上,货仓林立,人员走动;码头,货物装卸,人声喧嚣。放眼眺望,又有山林、村庄、道路。 “岸上的风光也比皮岛美。”毛沈氏继续着,摇了摇毛文龙的胳膊,“夫君,你说是不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皮岛地方狭小,又经过这么多年,那么多军民居住,连樵采都困难,自是比不得金州。” 海船缓缓转向,驶向民用码头,嘈杂之声逐渐远去,越来越是清静。 连码头都分开管理,甚是方便,也显出管理的水平高低。 毛文龙暗自点头,也未让士兵挂出帅旗。 海船靠岸,岸上立时出现了几个士兵,前来查看。 “小的见过毛帅。”毛文龙的突然出现,令这几个士兵吃了一惊,赶忙施礼参见。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声张,本帅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是,小的明白。”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准备车辆,本帅自去宾馆。” 士兵赶忙领命,跑去安排。 毛文龙叫过一个亲兵,让他去郭家的商栈看一眼,藤野英若在,便知会一声。 在大连,毛文龙并没有修盖宅院。 但郭大靖在扩建港口时,便盖了两座馆驿,一座是供普通人住的,一座则较为高级,接待身份不一般的贵客。 毛文龙还有公务,自是不能陪着爱妾。藤野英是他的主婚,倒还相熟一些,只好请她来帮忙照顾。 几辆马车很快驶到码头,样式却很有意思,甚是新奇。 古代的马车一般是两个大轮子,平板带篷,人在里面得盘坐或侧躺。在没有减震的情况下,并不舒服,郭大靖就认为是遭罪。 所以,他重新设计了车辆和车厢,四个轮子,车厢有门有窗,里面则相当于一个沙发,能搭拉着腿坐。 这还是比较简易的,马车并不是很大,一匹马拉,里面能坐两个人,后面还能放点箱笼之类的东西。 在金州,这种马车并未普及,只在大连港口较多,作为拉人的载具。 而军官住宅区也出现了形制相同的马车,郭家自然是第一个。当然,舒适的马车也越来越得到不少官太太和小姐的喜欢。 “夫君,您也上来坐呀!”毛沈氏满脸新奇,在士兵拉开的车门前探头看了看,转头笑着说道:“骑马很招摇,您不是不想太多人知道吗?”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迈步进了车厢,与爱妾并排而坐。 车轮遴遴作响,车窗蒙着纱帘,凉风吹在脸上,瞭望着沿途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毛沈氏坐在车内,好奇地向窗外张望着,不时伸手指着,让毛文龙也看新鲜。 “这个高塔是作什么用的,上面还挂着花花绿绿的旗子。” 毛文龙倒是知道点,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微笑着简单说明:“那是信号塔,上面的旗子表示着某种信号,是作为联络用的。” 哦,毛沈氏似懂非懂,也不想多了解,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个是什么人,满脑袋黄头发……” 毛文龙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说道:“那是西夷人,金发碧眼,与明人的相貌迥异。” 金发,还碧眼,听起来好怪,还挺吓人。 毛沈氏赶紧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这才大半年吧,竟然建设成了如此模样儿。毛文龙了望着,心中暗自感慨。对比皮岛,刚到这里,只看了不多,便能感觉到差距。 “这车坐着满舒服的。”毛沈氏伸手拉动小窗,能关能开,不由得象小孩儿似的笑了起来,“夫君,给妾身也打造一辆呗!” 毛文龙笑着点头,这算什么事,张嘴就能留下,还用特意打造嘛?嗯,爱妾应该是想要更高级,更好看的。 …………… 没到中午,阿秀、蓉儿和藤野英便赶回了商栈。看到郭大靖在书房又想又写,便没有打扰,张罗着午饭。 蓉儿在林家商栈的收获最多,光蜜饯果干就有好几罐子,高兴得脸上尽是笑。 阿秀就只是选了几块布料,盘算着给家里人做几件衣服。林婉儿是硬送了她几样东西,才觉得不会被人诟病小气。 没几个人知道郭大靖来到了这里,郭大靖也不着急见倭人。买卖的事情由藤野英处置就好,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筹划准备。 直到阿秀来叫他吃饭,郭大靖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好在,计划已经有了粗略的框架,再和周庆等人商议,加以完善也就是了。 一个智短,众人智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郭大靖知道一个人再怎么思维细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觉也睡得少,还这么费神,吃过午饭,再补一觉。”阿秀见郭大靖揉眼睛,赶忙关切地说道:“我们都到前面去,吵不着你。” 郭大靖呵呵一笑,摸了摸妻子的脸,说道:“没事儿的,吃过午饭,我还要出去一趟,晚上早点回来休息。” 阿秀也不执拗,陪着夫君来到饭厅,一家人坐下边吃边聊。 “蜜饯哪,不能吃太多,睡前要刷牙。”郭大靖听着蓉儿在显摆,赶忙笑着提醒道:“要不,会把牙弄坏的。” 蓉儿点着小脑袋,说道:“靖哥哥以前就说过,我都记得呢!” 郭大靖笑着给蓉儿挟了块鱼肉,表示奖励。 “明天妾身带秀姐和蓉儿去逛逛倭人的商栈。”藤野英笑着说道:“等西夷人回来了,他们也要了商栈,会摆些商货,也能去看个稀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随便玩儿,我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阿秀其实并不想再逛,但却愿意每天看到夫君。既然夫君要在此暂住,那她就陪着好了。 正在此时,外面来人禀告。郭大靖愣了一下,和藤野英一同走了出去。 “郭将军也在,小的见过将军。”毛文龙的亲兵赶忙躬身施礼,把毛文龙的交代说了一遍。 “毛帅真的到大连了?!”郭大靖甚感惊异,但随即便笑着说道:“你先回报毛帅,就说郭某马上便赶去参见。” 亲兵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妾身也要去吗?”藤野英不是很确定,看着自己的夫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先不急,把饭吃完。如何招待,还要商量一下。” 重新回到饭桌,郭大靖边想边吃,吃完饭,思路也清晰,也想好了办法。 “离咱家不远的那个商栈,就送给毛帅吧!”郭大靖放下碗筷,开始交代布置,“派人去收拾一下,拿些应用之物,今天就请毛帅入住。” 第二百六十章 将帅再会 商栈建了有七八个,准备日后招商引资的。送给毛文龙当别墅住,也不算什么,反正现在也闲着。 “再准备些肉蛋菜蔬,晚上便在那里宴请毛帅,算是乔迁之喜的庆祝。”郭大靖笑着说道:“你安排一下,再随我去见毛帅。” 既然点了藤野英的名,不去是不好的。关键是有女眷,她陪着,加以照顾,更加合礼数。 “妾身去那个商栈,帮着收拾忙活吧!”阿秀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事情,没有在这里清闲的道理。 郭大靖点头应允,说道:“也不用你收拾,指挥伙计们干就成。也不用考虑那位沈氏的喜好,布置得不好,她住进去再改呗。就是一个原则,干干净净,今晚能住人。” “好的,这样我就不担心了。”阿秀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夫君这么一说,她就轻松下来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鼓励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起身回屋,收拾自己的文件。 那么大的计划,没有毛文龙的首肯是不可能的。既然来了,正好汇报一下,并得到指点,征得毛文龙的同意。 可没等出门,伙计又来禀报,林家和西夷的海船入港卸货,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商栈。 显然,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等人并不知道郭大靖在这里。按照之前的约定,是通知藤野英。 “告诉来人,我明天会去见他们。”郭大靖觉得既然自己在,藤野英又可能要陪那个毛沈氏,便帮着处理一下。 来得还真是巧,赶到一块儿了。或者说,是毛文龙的突然到来,才有了这样的的凑巧。 郭大靖收拾已毕,藤野英也安排妥当,两人和阿秀一起,带着伙计和亲兵赶到那家送给毛文龙的商栈。 阿秀指挥人员进去打扫,蓉儿跟着帮忙。郭大靖和藤野英停留了片刻,便骑马赶奔贵宾馆。 毛文龙得到亲兵的回报,知道郭大靖肯定会先来参见。简单安顿之后,吃过午饭,便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毛沈氏已经选好了房间,指挥着几个丫环仆人打扫房间,收拾箱笼。 虽然对于住馆驿不是很满意,但刚到大连的新鲜,出来游玩的舒畅轻松,却掩盖了这些许的不满。 毛文龙看似在喝茶等人,实际上脑海里的思绪一直在翻腾转动。 按照他的想法,是只带两艘大船到庙岛,派人上岸把登莱道王廷试请过来商议欠饷的事情。 我只带两艘船,不到三百兵,连登莱的陆地都不登,那些文官应该抓不到把柄,扣不上什么罪名吧? 欠饷六万一千二百两,在书信来往中没有作用,前去索要也正常。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从去年到今年,朝廷两次拖欠粮饷,差点就摧垮了东江镇。 民族大义,精忠报国?毛文龙对辽人的了解,还要比郭大靖更深。或者说,大多数普通百姓还是会把生存放在第一位。 在异族的统治下当顺民,明清大战时如此,抗日战争时期也是一样。 这更显出了那些抛家舍业、不惜牺牲的反抗者的可贵,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永远会名耀青史,为后人所牢记。 要知道,在明末,士兵因不满军饷克扣拖欠,哗变闹事可是很常见!甚至在关宁,辽东巡抚毕自肃都被逼得上吊自杀。 所以,没有人知道历史上的毛文龙在内外逼迫下有多难。 在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人的困境中,还能维持住这支抗击建虏的武装,连郭大靖都不得不万分佩服。 尽管发行了军票,尽管金州的经营十分有效,尽管有郭大靖在百般筹措,但东江镇能支撑多久? 有粮,有鱼,有盐,不过是勉强解决了吃饭问题。可军器物资呢,朝廷不给的话,可都是要真金白银地从外购买。 隆冬时节,河流封冻,建虏必来攻打金州。这次不同上次旅顺保卫战,建虏出动的兵力多,携带的器械足,着实是个严峻的考验。 金州若失,东江镇就完了。就算有残兵败将再退到海岛,也难以再对建虏有袭扰牵制之力。 陈继盛、郭大靖等人,倒是颇有信心,称南关防线坚固无比,可谓是固若金汤。 毛文龙却还是有所担心,此次前来大连,也要巡视一番,才能彻底放心。同时,在建虏发动时,也会率皮岛的万余人马前来助战。 说实话,毛文龙知道重新占领一块陆上基地,对于东江镇的重要性。但他还是低估了金州的产出,低估了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不,是低估了郭大靖的经营能力。不论是高产的新作物,还是军票的发行,以及武器装备的升级,郭大靖都居功至伟。 当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和藤野英前来拜见的时候,毛文龙才收起思绪,让亲兵请他们进来,并起身迎到厅门处。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大步而来,躬身施礼。 藤野英也盈盈下拜,“奴家拜见毛帅。” “起来,快起来。”毛文龙哈哈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大靖也在大连,能再见到你们贤伉俪,本帅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 郭大靖和藤野英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主婚人在此,有这一层关系,倒真的非常亲近。 进到厅内,藤野英便开口说道:“毛帅,奴家还想拜见夫人,不知方便否?” “她在收拾房间,没什么不方便的。”毛文龙招来下人,让下人引着藤野英去后面见毛沈氏。 这么随意,显然毛文龙已经跟毛沈氏介绍过郭大靖和藤野英,不用再多解说。无形中,这又增加了几分亲近。 郭大靖落座之后,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没想到毛帅突然来大连,事先竟没有通知,末将也未去迎接。” “本帅也是有公务,顺便来大连看看。”毛文龙笑着说道:“知道你们都很忙,也就不想张扬。若不是你碰巧在,得到消息岂不是要辛苦地远途返回?”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说道:“也真是凑巧,末将算着日子,林家和西夷的海船也快到了,便赶来大连。没想到,正好得见毛帅。” “本帅的船入港时,看到几艘海船,想必便是他们。”毛文龙看着郭大靖,微笑着问道:“想必又是满载而来,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与林家和西夷合作,做生意的利润,差不多便能够支付货款。具体是多少商货,末将明日见过,才知详细。”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多亏了你啊!否则,东江镇现在还不知是如何凄惨的境况。” “毛帅谬赞了。”郭大靖谦逊道:“凭大帅的威望,东江镇再难也能维持得住,不致生乱。” 毛文龙苦笑了一下,说道:“辽人素无定性,本帅解衣推食而招抚之众,怎忍令其兽奔鸟散?” 论收拢人心,我是真的佩服你。 郭大靖甩开这个杂念,躬身道:“大帅,便是您不来,末将也要给您写书信,汇报刚刚谋划的一个大行动。” “哦,说来听听。”毛文龙笑着颌首,既是鼓励,又表示出相当的兴趣。 郭大靖略微整理了下思路,才缓缓说道:“末将看过这几年的塘报,发现大帅屡次提醒朝廷,建虏有可能绕道入关,还判断出了喜峰口这段边墙,或是建虏破关的主要地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情报,早在老奴时,建虏便有绕道入关的企图,只不过条件尚不成熟而搁置。但今年建虏之意更显,欲往喜峰、一片石等路犯关是实。” “若建虏犯关,大帅当作何布置?”郭大靖眨着眼睛,望着毛文龙。 毛文龙不假思索地说道:“今年五月的塘报上写得清楚,事系紧急,不敢坐视,但营伍不敢尽发,止挑每营精锐相机剿掣截杀。” 郭大靖微微颌首,这样的应对是最稳妥的,对建虏统治区发动多路的袭扰进攻,以牵制其行动。 “大帅,若趁建虏绕道犯关,我军集中……”郭大靖还未说完,便被由远而近的说笑声给打断了。 毛文龙和郭大靖都望向厅门,却见毛沈氏和藤野英说笑着走了进来。 郭大靖赶忙起身,施礼道:“末将郭大靖,见过夫人。” “郭将军快免礼,奴家一妇道人家,可受不起。”毛沈氏敛衣还礼,笑着说道:“毛帅屡屡提起你,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是英武不凡,相貌堂堂。” 毛文龙捋须微笑,显是对爱妾的言语甚为满意。既夸了郭大靖,又显示出自己的看重。 “夫人过奖了。”郭大靖觉得自己的相貌平平,能娶到两个媳妇儿,全靠自己的内在。被毛沈氏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 毛沈氏捂嘴轻笑,又转向毛文龙,嗔道:“夫君,奴家让你来之前打个招呼,你就是不肯。郭将军和阿英给咱们修盖了宅院,可咱们却要住这驿馆,你说这不是自讨苦吃?” 毛文龙愣了一下,看向郭大靖,说道:“这事儿……” 他有些猜出来,这本不是给他专门修盖的宅院。但郭大靖既然这么说了,他要是追根究底,就不好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勉强算个宅院,既不奢华,又不是很大,只怕夫人不满意。” “奴家也吃过苦,可不是挑三拣四的人。”毛沈氏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带着下人们把箱笼都搬过去。听说是郭夫人在亲自忙碌,可不好让她一个人受累。”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夫人去了也好,哪里不如意,就一起收拾利整,省得搬进去后,还得再费一遍事。” “对呀,就是这个理儿。”毛沈氏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你们在这聊着,比较清静,没人打扰。等收拾好了,就派人来告诉你们。” 毛文龙说道:“如此也好。郭夫人一个人忙碌指挥,也确实不太方便。” 这是话里有话,提醒毛沈氏别忘了李秀姐断了一臂,见面时别让她难堪。 毛沈氏心领神会,说道:“夫君放心便是,秀姐的事情,您老早就说过的。” 毛文龙不再多言,笑着挥了挥手。 毛沈氏施了一礼,和藤野英转身而去,郭大靖躬身相送,直到她们出了厅房。 “女人家,真是麻烦。”毛文龙自嘲地笑了笑,命下人换了热茶,注目于郭大靖,说道:“咱们继续。” 郭大靖也不再藏掖,说道:“末将的想法也简单,如果建虏绕道犯关,我军是否可以集中兵力,批虚捣亢,直取辽沈,摧毁建虏的统治区……” 建虏若绕道入关,毛文龙是准备不遗余力地加以牵制,也就是四处袭扰。这是东江军的传统战术,比较擅长。 之所以没有郭大靖那般激进有魄力的计划,一方面是毛文龙的惯性思维,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扩军换装之后的部队实力,还没有准确的认知。 实力不够,自然是以游击袭扰为主,使建虏疲于奔命。说白了,就是牵制。 听着郭大靖的讲述,毛文龙捋着胡须急速思索。他没想到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有如此信心,但这样的计划确实也有可行之处。 但郭大靖显然还是不够老到,计划听起来很是完善,也很厉害。可在毛文龙看来,却还有着很大的漏洞。 尽管如此,毛文龙还是极为赞赏,听着的时候面带微笑,还轻轻颌首,鼓励着郭大靖。 “很好,也很周详了。”等到郭大靖说完,毛文龙先赞了一句,接着便话锋一转,说道:“依本帅对建虏,对皇太极的了解,棋胜不顾家的错误,他们不会犯。” “特别是援朝作战之后,我东江镇给了建虏数次打击,也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绕道入关的前提,是解除东江镇的威胁,或是留守足够的兵力。”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问道:“若我军与建虏野战厮杀,兵力对比当是如何,才能保证不败,或是取胜?”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野战厮杀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是遭袭,还是阵势严整、两军对阵,或是以车炮为先沿大路向前推进等等。 郭大靖对此也有过分析判断,在换装了燧发枪加刺刀之后,只要部队作战意志坚决,再结阵辅以车炮和骑兵,应该至少能打出二比一的战绩。 这是郭大靖最保守的估计,也就是两个东江军士兵能打一个建虏骑兵。 当然,冬季作战击退建虏后,武器也基本换装完毕,空心方阵的训练便要提上日程。争取用大半年的时间里,达到郭大靖心目中的要求。 郭大靖回答得很详细,显示出自己的深思熟虑,并拿出纸笔,给毛文龙画出了方阵和空心方阵的示意图。 “这是西班牙人的改良方阵,在西夷中最为流行,长枪兵占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剩下的编制都是火枪兵……” 毛文龙看着示意图,轻轻点头,说道:“应该是比较坚固,但移动不便,且对地形有一定的要求。” 郭大靖并不想训练这种方阵,毛文龙说得完全不完全,也不是很在意。他的重点在于空心方阵,而燧发枪加刺刀,已经具备了与建虏野外交锋的条件。 “这是末将与众将反复商议研讨之后,想出来的空心方阵。人数可多可少,两三百人也可布阵,而阵内还能容纳炮兵或骑兵……” 大方阵需要的人多,布阵时间也长,虽然中心区域能够容纳更多的炮兵或骑兵,但对地形的要求却是更高。 而两三百人的步兵,结阵时间短,在敌骑来袭时,能够迅速布成阵势,与骑兵展开对抗。 迫击炮的推出,也是为空心方阵而准备。抛物线轨迹的炮弹,能够越过步兵头顶,砸向进攻的敌人。 同时,步兵还能够携带车载佛朗机炮,用霰…弹对敌人进行密集的杀伤。当然,步兵还可以带些拒马厢车之类的阻挡器械,迟滞敌人的攻击。 “每一个空心方阵都是一个作战单位,诸多方阵能够互相配合,依靠火器的威力……” 这是弓箭与火器的正面较量,至少,火枪火炮的杀伤不会弱于弓箭。 而步兵方阵对地形有要求,骑兵也是一样的。相对于骑兵,小股步兵对地形地势的适应,还要更强一些。 毛文龙认真地听着,捋着胡须说道:“三百兵可以。布阵快,又能兼顾到机动灵活。” 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不掩赞赏,说道:“便按此训练吧,从倚坚防守到野外厮杀,东江镇早晚要发展到这一步。”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趁建虏绕道入关,直捣其老巢,本帅以为或有机会,但风险很大……” 东江镇的机动速度是硬伤,你想批亢捣虚,建虏难道不会诱敌深入? 毛文龙的顾虑在于,建虏统治中心在辽沈,如果留守兵力够多,对于东江镇来说,长途挺进后,想啃下来很是困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勤王计划,送你个宅子 最危险的情况是建虏故意留兵较少,却有重兵佯作远行,却隐藏埋伏于百里或数百里之外。 等东江镇兵临坚城之下,建虏的伏兵倚仗机动速度的优势,星夜杀回,将使东江军处于极危险的境地。 “明多实少,明少实多。兵者,诡道也。”毛文龙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建虏对我军的倚坚防御无计可施,难道不想诱我军出击,在其擅长的野战中重创我军?” “何况,建虏明面上有五六万精兵,但却不是全部,而是机动作战的兵力。如果进行动员,恐怕凑出十万也不足为奇。” 这倒是事实,死守城池的时候,壮妇老人少年都可上城助战,战力固然很渣,可你说他们算不算兵? 一个牛录是三百人,打仗的时候通常会出十兵或十五兵。但要降低点条件,能不能出到二十,甚至更多? 这当然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在杀入建虏中心统治区,也就是辽阳、沈阳后,你就不能只计算建虏留守的兵力。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发觉自己还是有些骄傲,有些轻敌人。 在毛文龙这个老狐狸眼中,直捣黄龙的计划,简直就是处处漏洞,甚至有可能使东江镇遭到惨败,而一蹶不振。 不说别的,只是建虏暗藏重兵埋伏,就很难防范。 你的哨探不可能刺探到那么远的距离,就算刺探到了,没有电报电话,又怎么及时报信儿示警? 再退一下,得到了报信儿示警,大部分是步兵的东江军,还携带着粮草物资、火炮器械,又怎么能迅速撤退到安全地区? 夏天还好,能够利用水师,在三岔河等地运输或接应。冬天怎么办,沿海都结了冰,船只难以靠岸,退到海边岂不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还是东江镇的实力不够。”毛文龙并没有直斥作战计划的疏漏,反倒为郭大靖找到了开脱的借口,“与建虏相比,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战力也有差距。” 没错,大明是庞然大物。可东江镇无论在地盘、人口、兵力、资源上,相对于建虏,都处于劣势。 而郭大靖产生偷家捣巢的想法,无疑是受到了历史的误导。他以为建虏是倾巢出动,看家的只有很少的兵马。 现在看来,哪怕建虏只留下两万人马看家,进行紧急动员后,兵力也与东江镇相差不多。 即便是能够获胜,恐怕也是一场惨胜,东江军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显然,损失过大的胜利,郭大靖是不会满意的。 幸好,他也缓醒过来,制定了第二个计划。尽管都是出兵作战,但一个是进攻,另一个则还是东江军比较擅长的倚坚防守。 除了第二个方案,其实还有第三个。那就是趁建虏集兵于统治中心,在偏远的地方下手,比如辽东的九连城、宽甸六堡、凤城等地。 第三个计划有些类似于毛文龙在奏疏中提到的牵制袭扰,比较安全稳妥,也能解救出很多的辽民百姓。只不过,战果肯定要小很多。 “大帅深谋远虑,末将确实有些操切冒失了。”郭大靖诚恳地拱手致谢,掏出自己拟定的计划,双手递上,“末将这里还有个备用方案,请大帅指点。” 毛文龙伸手接过,笑着说道:“谁不想尽快地灭了建虏、平定辽东,但实际情形如此,却也是着急不得。” 说着,他翻开纸张,开始阅看。只是看了几行,毛文龙便是眉毛一挑,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皱眉道:“你要入京勤王?”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北京城防坚固,朝廷又有各镇雄兵,怎会需要东江镇勤王?” 勤王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对于毛文龙来说,他提出来可以,若是部将,就难免让他产生别的想法。 第一个猜测是部将在讨好朝廷,讨好皇帝,隔着毛帅,这样做难免会让他想歪。 另一个想法则是顾虑到东江镇的损失,远途奔进,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厮杀作战,属于客场作战,后勤保障、作战地区,都处于不利的境况。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毛文龙神色稍缓,垂下眼帘,继续阅看。 一张看过之后,毛文龙的神色已是如常,再看第二张时,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 勤王只是个旗号,是东江镇军队进入京畿地区的名义。 而郭大靖制定的计划中,军队并不靠近京师,而是抄袭建虏后路,在遵化、三屯营布防,截击撤退的建虏。 战略目的很明确,不使建虏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安然而返,以渡过大灾荒。 如果可能,或许能重创建虏。毕竟建虏绕道入关应是轻骑,不会携带进攻的器械,就地缴获和打造,既费时又耗力。 而东江军则可以发挥所长,在遵化、三屯营等地倚城而战,或于要道依靠有利地形布防阻击。 最关键的是建虏是孤军深入,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没有后勤,没有补给,光靠劫掠的粮草物资,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何况,内地的明军也不是死人。就算战力差劲,可胜在人多。东江军阻挡住建虏,又能给朝廷调动人马、整顿军队提供时间。 蚁多啃死象。还就不信了,大明能够调动的军队加起来,还吃不掉几万孤军入境的建虏? “建虏若入京畿,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亦不可能与我军死战,绕道退出边墙是肯定的。” 毛文龙头也没抬,边看文件,边缓缓说道:“但建虏想把抢到的人口、物资安然带回,那肯定是不成了。” 郭大靖也知道袭占遵化、三屯营,也不是完全切断了建虏的退路。他们还是能够绕道,从其它长城关口撤离。 但正如毛文龙所说,遵化等地被袭占,且建虏猛攻不破,必将震骇其心理。 为免全军覆没之危,抛弃大量物资,放弃所掠百姓,尽快退出边墙,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其实,这也达到了此次出兵“勤王”的目的。不是去保卫京师,保护皇帝,而是破坏建虏的战略计划,使其难以通过劫掠渡过大灾荒这个难关。 说白了,郭大靖的计划不是急功近利,而是长远所图。建虏不能渡过难关,在与东江镇的相持中,就落了下风。 此消彼涨,建虏若得到人口和物资的补充,东江镇便依然会处于势弱的一方,与其对耗的难度加大,只能继续苦苦支撑。 如果东江镇能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建虏相持对耗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事实恰恰相反,现在东江镇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削弱建虏,慢慢地增长实力,才能最终压倒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郭大靖的计划才让毛文龙觉得不错,觉得很好。不是说具体的执行过程,而是战略的出发点,是正确的。 而且,作战计划中还列出了需要多少物资,需要多少船只,出动多少人马,能持续作战多长时间等数据。 尽管这都是估算,但却能看出,郭大靖是花了心思的,不是凭空想象,纸上作业。 “末将觉得,如果隐藏旗号,或者冒充别的军镇,应该会更好。”郭大靖突然又想到了个主意,给自己的计划进行了下完善,“趁建虏骄狂,正可狠狠地重创他们。” 毛文龙笑了,抬起头看着郭大靖,调侃道:“怎么,东江镇很令建虏畏惧,会让他们提高警惕,小心行事吗?” 郭大靖并不觉得可笑,说道:“难道咱们东江镇不是屡挫建虏,令其损失折将吗?” 看着郭大靖很笃定的神情,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胸中豪气顿生,大声道:“没错,东江镇令建虏发抖,闻名而丧胆。” 老大,这有点吹过了,咱可别学袁崇焕,吹牛也是要掉脑袋的。 郭大靖又吐槽了袁督师一句,才开口说道:“今冬建虏前来攻打金州,便让他们知道东江军的防御反击不仅稳如泰山,更犀利不可阻挡。” “本帅是一定要见识的。”毛文龙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把作战计划放到桌上,轻轻拍着,说道:“如果明年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劫掠应该是势在必行。” 这也是建虏的困境,能抢掠的地方太少。 朝鲜地瘠民穷,得不到多少物资;察哈尔部已经西迁至宣大边外,且虎墩兔跑得飞快,就是再去讨伐,估计也得不到多少东西。 降附的蒙古诸部不仅不能抢,还需要建虏接济拉拢。就只剩下大明,既有人口,又有物资钱财了。 所以,如果闹饥荒,建虏十有八九会发动。天启七年,闹过一次,通过攻打朝鲜撑了过去。崇祯元年,攻打察哈尔部故地,又缓了一口气。 这样分析下来,建虏绕道入关、兵行险著,便不算太过意外。何况,这是老奴活着的时候便有的设想,现下条件已经具备。 郭大靖附和道:“今年,建虏统治区的收成不好,明年再歉收的话,大饥荒就是肯定要爆发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不到秋收,就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更早,大饥荒就会爆发。” 郭大靖想了想,也明白了毛文龙的判断。建虏冬季前来攻打金州,消除威胁是一方面,抢掠则是另一个目的。 只要击退建虏,使其无法达到目的,发动作战所消耗的粮草物资,肯定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 “我军远途奔袭,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弹药。”毛文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两三万人马,如果随军携带,需要多少骡马,又需要多少伕子?” 伸手在计划书上点了点,毛文龙赞赏道:“大靖,你的设想很好,提前在行军途中的城镇屯粮。但是,这需要的资金可不是小数。”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放心,资金末将自有办法。明日见过林天佑、小林浩一和谢德拉,便能见分晓。” “实在是辛苦你了。”毛文龙感慨道:“毁家纾难之高义,足以令所有人汗颜,包括本帅。” “大帅过奖了。”郭大靖说道:“人生在世屈指算,难活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纵有家财千万贯,一日也不过三餐;钱财身外之物,再多亦是无益。” 如果不是没有称手的家伙,郭大靖都要给毛大帅唱上一段劝世良言,带鼓点的,能让毛大帅听得直点头。 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俗语云:家财万贯,一日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三尺。你说的倒是更加生动,听之便不易忘。” 郭大靖嘿嘿笑着,自嘲道:“几句顺口溜,应是江湖把式所唱,倒是记不得何时听过了。” 毛文龙也不深究,把作战计划收起,调侃着说道:“本帅今晚再好好斟酌考虑,争取把计划更加完善。这个,你的字还要多练练哪!鹅毛笔,亏你想得出来。” 郭大靖不觉得丢脸,嘿嘿笑着,说道:“大帅,末将已是认真苦学,错别字是不是少多了?” 缺笔少划不叫错别字,那叫简体字,但郭大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至于那鹅毛笔写的硬体字,更不想浪费时间改用毛笔。 虽然他谈吐起来象是有些学识,可别人一看这字迹,便知道他是大老粗。郭大靖不在意,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伪装。 两人又接着谈论探讨,直到亲兵进来禀告,毛沈氏派人请他们过去,那边的府宅已经收拾好了。 “过得真快呀!”毛文龙起身,走到厅外,看着天色,不由得发出感慨,“感觉只是喝了两杯茶,却已经快黄昏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事可做,就感觉时间老不够用。要是无所事事,才会闲得发慌。” “嗯,是这个道理。”毛文龙呵呵笑着,和郭大靖骑上战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奔着新宅院疾驰而去。 路上也在闲聊,但毛文龙却不再提作战计划的事情。即便是有所赞赏,他也没有最后作出决定。 显然,毛文龙还要深思熟虑,仔细研究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对东江镇的影响。 郭大靖也不着急,就算现在确定下来,能不能按时发动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这都是猜测,尽管可能性很大。 但不管怎样,郭大靖都想继续做准备。 计划的完善,粮草物资的屯积,武器装备的打造,军队的扩充训练,综合实力的大小,才是最根本的致胜因素。 而经过这几天的事情,郭大靖感觉自己最大的收获,便是对于历史的重新认识。 这将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改变,投机取巧少一些,分析谋划多一些,这才是他能走得更远的可靠手段。 “派人把林家的也请来吧!”毛文龙听着郭大靖这个向导的介绍,得知几家商栈离得很近的时候,突然提议道:“对东江镇慷慨相助,本帅要当面感谢他们。” 郭大靖不是很意外,提醒道:“这回是林天佑来的大连,他的妹妹一直在这里躲婚。是不是一起请来,作为女眷,与夫人见个面,日后也好相处。” “那个有点跳脱的丫头啊!”毛文龙对林婉儿还有印象,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本帅要在金州巡视,便让她们女人家在一起吧!” 郭大靖叫过亲兵,让他去林家商栈通知一声,他还陪着毛文龙。 毛文龙也说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要去庙岛和王廷试商议欠饷的事情。 “大帅,末将以为去不去都不重要。”郭大靖想了一下,开口劝道:“已经书信催讨过,见面索要,也没什么不同,您又不能把王廷试怎么样?” 顿了顿,郭大靖继续说道:“王廷试作不得主,找他亦无用处。朝廷是个什么德性,末将算是看清了。你越是催讨,他越是拖延不给,还会愈发嫌恶……”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在崇祯朝,却恰恰相反。 因为拖欠粮饷,而使边镇官兵哗变的事情不少,但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和解决。 依着崇祯的奇葩思维,你一闹就发饷,一闹就发饷,不仅有目无朝廷之意,而且会让别人有样儿学样儿。这边闹了有作用,那边也闹起来咋办? 而在催讨粮饷方面,东江镇显然是最让崇祯厌烦的。特别是毛文龙的言辞有时会比较激烈,就更让崇祯心生厌恶。 “既然不是急缺钱财,那本帅就暂时不去催讨,先巡视完金州再说。”毛文龙听了郭大靖的劝告,也是觉得索要到粮饷的可能性不大。 他何尝不知王廷试只是个冲在前面的,要打压东江镇,要对付他的,幕后另有其人。 蓟辽督师,朝堂大佬,甚至是崇祯皇帝,毛文龙每每想到此,都感到痛心且寒心,更是细思极恐。 说话间,数人已经赶到了商栈改成的院。 不管以前是打算作什么用途,经过简单的收拾,说是宅院,也满象那么回事。至少,这里空间够大,又是自家的,比住馆驿要方便得太多。 第二百六十二章 饮酒叙谈 毛沈氏显然是很满意,很高兴的,这就是意外的惊喜,来的时候可万万没想到。 其实,毛文龙和毛沈氏都能猜出来,这不是提前给他们修盖的宅院,而是临时起意,送的是空着的商栈。 即便如此,那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挑这个那个,可就不近人情了。就算人家不送,让他们继续住馆驿,也没啥可说的。 “夫君,你看这宅院,比皮岛上的还要好呢!”毛沈氏也是个会说话的,看到毛文龙和郭大靖进来,便迎上前夸了起来,“要是夏天,种上些花草,就更漂亮了。” 藤野英也陪着走过来相迎,施礼已毕,笑着附和道:“奴家请夫人在此长住,看看春夏的美景,夫人说要毛帅同意。” 毛文龙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她愿住便住,有你和阿秀陪着,本帅也没什么不放心。” 不去庙岛找王廷试要债了,毛文龙很快便要开始对金州的巡视,自然不能带着妾室。正好有了这所别院,周围又有相熟的邻居,十分方便。 毛文龙早就有此想法,半路上让郭大靖招林家人过来,也是趁机熟络一下,并给郭大靖撑持脸面。 此时,厨房正在做着饭菜,毛文龙便由爱妾引着,在宅院内走了一圈,简单地看了一下。 在皮岛的宅院虽大,却也不是奢侈的装潢。而这里,虽然小一些却显得精致,设施齐全,更象个住宅的样子。 “夫君,咱们长住大连可好?”毛沈氏看着毛文龙的脸色,低声说道:“妾身觉得,这里比皮岛热闹,更有生气。” 海岛自然不能和陆地相比,大半个金州,已经不知比皮岛大了多少。山川河流大海,一样不少,比皮岛那枯躁的景色可强多了。 毛文龙没有马上回答,这有些让他为难。 其一,他若坐镇辽南,岂不是降低了辽东的重要性,朝廷再来移镇的旨意,如何处之? 其二,对于朝廷,他有着凛惧和防范的心理,离得越远才越是安全。 趁着人少,毛沈氏轻挽着毛文龙的胳膊,在后宅走着,给他做着介绍,看自家的安排可否满意,缺什么家什日后补上,也不再催促他作出决定。 好半晌,毛文龙才无奈地说道:“待我巡视完金州之后,再作决定吧!” 毛沈氏眼睛亮了,没有拒绝就有希望。巡视完金州,金州若是好,岂不是就能留下长住啦? 走动一圈后,毛文龙和爱妾回到前院,正赶上林天佑和林婉儿应邀而来。寒喧介绍已毕,毛文龙和毛沈氏便分开两屋,各自陪伴男女宾客。 “绍兴黄酒,久未喝到了。”毛文龙看着林天佑带来的酒,似乎想起了家乡,极为感慨地点着头,“今天咱们就喝这个,如何?” 林天佑说道:“草民是喝得惯的,就怕郭将军嫌这黄酒不够劲。”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郭某本不嗜酒,也不会品酒,能喝的便成,从来不挑。” 毛文龙请两位入座,没想到来大连,竟还作了地主东道,心情不错,笑着说道:“黄酒温饮最佳,香气最是浓郁。” 林天佑点头附和道:“毛帅是行家,温饮更适冬季。” “家乡的酒,谈什么行家。”毛文龙摆了摆手,似乎是轻叹地出了口气,坐了下来。 菜肴一一摆上,藤野英借了林家的厨子,又弄了比较简单的涮羊肉,也算比较丰盛。 “毛帅,这是把林家厨子请来做的几样江南菜式。”郭大靖笑着介绍,给林家又添了几分光采,“您尝尝。” 毛文龙笑着点头,向林天佑表示了谢意,拿起筷子,一一品尝,连连颌首称赞。 家乡的味道,总是那么亲切。毛文龙在外闯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林家对东江镇的大力支持,本帅代全镇军民在此谢过了。”毛文龙端起酒杯,向林天佑示意。 林天佑赶忙举杯,说道:“毛帅不必言谢,林家得蒙毛帅照顾,获利颇丰。” “合作共赢,互相帮助。”郭大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说道:“我看,都不必客气,咱们只管吃好喝好,谈好唠好。” 毛文龙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仰脖一饮而尽。 郭大靖和林天佑也喝干杯中酒,再次满上,也不再说客套话,只管吃菜喝酒,聊天说话。 “这次林家运到的物资主要是精铁、棉花、棉布,粮食有三万石,却是张姓海商从南洋运来的。” 林天佑回答着毛文龙的询问,看了郭大靖一眼,“郭将军要与走南洋的贩粮海商建立联系,林家便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从海外运粮,比从江南购粮,要便宜吗?”毛文龙有些不解。 按照距离远近,确实是江南看起来要好一些。但实际上,从占城、安南、暹罗等南洋诸国购粮,数量够大的话,价格却还是要低些。 林天佑赶忙作了解释,毛文龙才恍然,笑道:“竟然是这样,倒是本帅孤陋寡闻了。” 郭大靖说道:“末将也是听了林家的建议,才知道这海外运粮的门道。而粮食乃重中之重,只要能吃饱肚子,东江镇就能稳定,就能发展。”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衣食最为重要,你想得周到,两样儿都顾及了。” 其实,采购棉花也不是长远之计,和粮食一样,郭大靖在“衣”上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东北种不了棉花,但能够养羊,羊毛纺织,便是一个解决之道。 另外,郭大靖还从山东聘请了蚕农,引进了柞蚕,明年便要开始较大规模的试验性放养。 要知道,柞蚕便起源于山东,最适合北方养殖。后世,辽宁省的柞蚕产量占到全国的八成,全世界的七成。 有羊毛和柞蚕,也就相当于棉花和桑蚕,规模化养殖生产后,会逐步解决“衣”的问题。 郭大靖也不必急于说出,显摆不是他的性格。何况,刚刚开始的产业,发展得怎样,还不好说。 而毛文龙也不用这些物资花费多少,也不是他给钱,郭大靖与林家的交易内情,他也不好打听,装糊涂是最好的。 林天佑也是机灵的,毛文龙不问,他就不说。郭大靖问的,他便如实回答。 “瓷器在江南卖得极好,特别是——”林天佑看了一下郭大靖,见他神情不变,继续说道:“红粉之地。那些诗词,花魁名伎都是争相传唱,最是招客。下一批瓷器基本都是提前订购,交货日期定在明年三月三。”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你们林家倒是会做买卖,又能多卖数月瓷器了。” 本来年底就能运回,却偏要明年三月三才交货,吊着人的胃口,还拿着人家的定金。 怕冷落了毛文龙,郭大靖又转头对毛文龙说道:“末将那里有很多瓷器,大帅若是有兴致,可去挑选,摆在宅院里当装饰。”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能卖钱的东西,本帅一个武人,也不想附庸风雅。”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膊,说道:“你的付出,你的贡献,本帅都知道,都记得呢!”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大帅当然记得。否则,末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也不会从一个小兵,直升到参将。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如此快的晋升速度。” “那是你的战功换来的。”毛文龙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用升职来偿还郭大靖的奉献。 郭大靖还要再说,毛文龙已经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来,喝酒。” 这边酒喝得挺痛快,那边也传来了欢声笑语。几个女人也喝了黄酒,还加了冰糖,甜眯眯的,更适合她们的口味。 阿秀浅尝即止,并不多喝,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到底如何。谷椂 藤野英和林婉儿,倒是和毛沈氏旗鼓相当。也不是拼酒,就是你一杯来我一杯。 毛沈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云,咯咯地笑着,说得更加起劲儿。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与当时的很多女人一样,被当成了个物件,送给这个男人,又送给那个男人。 历史上的传言:她先是被父亲沈世魁送给毛文龙为妾,毛文龙死后,又被送给新任的东江镇总兵黄龙…… 不管传言是不是实,在古代,女人的地位极低却是事实。 而毛沈氏久居皮岛,显然并不快乐,也没什么朋友。来到大连,突然有了宅院,多了数个能谈天说地的女伴,心中的喜悦自是不用多说。 藤野英发出邀请后,林婉儿也有样儿学样儿,明后天的安排便定下来。毛沈氏愈发高兴,说笑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她们倒是投缘。”毛文龙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僻处皮岛,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郭大靖笑道:“大帅,皮岛偏僻,不如便长住金州。” 毛文龙含笑不语,脸上现出踌躇之色。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我军继续发展壮大,占领盖州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大帅可借此,向朝廷要粮要饷,哪怕是只给器械、硝磺之物也好。”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颌首,颇有些意动。 郭大靖继续说道:“天佑不是外人,郭某也不必讳言。袁崇焕大言欺君,必不得好下场。也不用说五年平辽,一两年之内,若遭大败,朝廷必不能容他。” 林天佑也是个机灵的,笑道:“大帅和郭兄若是说五年平辽,某还相信几分。袁崇焕嘛,书生一个,指定难以成事。”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心中郁闷冲淡了不少,说道:“本帅也没那个本事,只能是看大靖的了。” “五年平辽,谁敢保证?”郭大靖摇头道:“六年嘛,倒是可以试试。” 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着调侃和玩笑的话,惹得毛文龙和林天佑又都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眼看天色已晚,郭大靖和林天佑便起身告辞。那边的也宣告结束,几个女人面带红霞地说笑着告别。 “这丫头,竟也喝了酒。”郭大靖摇着头,把蓉儿抱进了车里。 蓉儿小脸红扑扑的,歪倒在阿秀的身上,睡得香甜。 “还骑得了马?”郭大靖关切地看向藤野英。 藤野英眼珠儿转着,摇了摇头,说道:“共乘一骑吧,我怕会掉下来。” 还想骗人,郭大靖看她那模样儿,就知道她并未过量,可也不想揭穿。也就几步路的事儿,搂着就搂着,靠着就靠着。 月朗星稀,车马辚辚,一家人向着不远处的商栈行去。 ……………… 第二天早上,郭大靖吃过饭,便来到了林家商栈。 在与倭商和西夷见面前,他得和林天佑通下气,也是交下底。 林天佑也起得很早,备好了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来。 两人见面,寒喧几句,便话入正题。 “穿衣镜应是争相采购的重点。”林天佑提醒着郭大靖,说道:“据我所知,在壕镜,穿衣镜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最终被法国人高价购买。” 法国人爱臭美,这不算意外。嗯,欧洲的那些王室贵族,也有的是抢来的银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倭人也想多购穿衣镜,大谷川已在此等待了一段日子,没少去找藤野英。” 林天佑点了点头,说道:“不出所料。倭人有的是银子,大谷川和小林浩一又是幕府的御用商人,想必是给某位大人物买的。” 肯定是送给大将军德川家光,还有他的老爹,让位成为“大御所”的德川秀忠。 除了这两位,可能还有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名义上的倭国国主。 “林家对穿衣镜的销售呢,可还看好?”郭大靖客气地询问道:“虽然镜子数量有限,但凭你我的关系,还是要优先满足的。” 林天佑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不多,林家想再购进三面穿衣镜。如果郭将军为难,一面两面也可。”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共有六面镜子的存货。倭人两面,西夷两面,林家也先拿两面。我让工匠赶制,不出十天,给你补上一面,如何?” “好,多谢郭将军。”林天佑拱手致谢。 林天生和郭大靖是结拜过的,他却没有,说话间自是要小心客气些。 其实,穿衣镜共有八面,只不过,对外只说是六面。这也是事先讲明的,三家每年三面,包括第一面的样品在内。 是奇货可居,饥饿销售,还是以量取胜,单价降一降。郭大靖并不是很确定,但现在既然卖得很好,都在求货,自然就压着量,卖个高价。 对于赚多少钱,郭大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要够买各种物资,他就满意了。 此次若不是在大连,这些事情自然会让藤野英去办。至于运来的武器,便由藤野正出马点验,照价付钱,或是用镜子的款项相抵。 “林兄去了南京?”郭大靖只是随口一问,便猜出了原因,不由得微笑颌首,岔开话题,说道:“商路已经顺畅,原也用不着你们兄弟亲自出海。” 虽然各地都有青楼,但十里秦淮,扬州瘦马,还有苏杭名伎,却是最为出名。达官贵人,富豪商贾,流连忘返。 不管是瓷器,还是镜子,在这三处打开销路,何愁赚不到钱?风月场所,销金窟嘛,有钱人装逼的地方,钱多的是。 林天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人心难测,在没有物色到足够信任的人手之前,我们也只能多辛苦一点。关键是,不能办砸了郭将军的差使。” “我对钱财是个什么态度,你们都清楚,不必如此谨慎小心。”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贩粮的海商联系到了,就由他运粮,你们只管铁料和棉花便好。” 多方采购,多渠道运输,郭大靖是为了以后作长远的准备。袁督师能禁登莱的海,走江南,走海外,便可以规避这个风险。 一直不从山东进行大宗物资的采购,并在青岛设据点,暗中发展,都是防备这个历史上被毛文龙称为“拦喉一刀”的毒辣招数。 同时,郭大靖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也在防着朝廷。谁知道以后,朝廷会不会效仿,采取更大范围的禁海来卡东江镇的脖子。 你禁国内,我还有海外。发展壮大的脚步或有蹒跚,但绝不会改变向前的方向。 与林天佑又谈了一会儿,得知香皂、洗涤液的销售情况也不错,郭大靖便把配方拿了出来,并让林天佑去作坊简单学一下。 鲸油、烧碱、盐、香料,制皂的原料不多,过程也不算复杂。就算不能完全皂化,瓶子装起来,带香味的洗涤液也一样好用。 但在金州大量制造,却还存在着原料的不足。而在内地,无论是人力,还是原料的采购,都很方便。 比如纯碱,当时就有很多盐碱湖能够直接获取,最出名的可能是“口碱”,即内蒙古鄂托克旗碱湖群。 当时的人们把碱湖上的碱霜刮取下来,就近进行一些粗加工,制成块状,集中到张家口和古北口,再运往全国各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才要把这个产业挪到国内,由林家来生产销售。鲸油和配方,以及制作技术,算是他的入股,赚钱两家分。 林天佑对于郭大靖的慷慨大方,或者说是大大咧咧,已经习惯。表示出稍许的惊讶之后,也不推辞,满口答应下来。 赚钱的道儿,谁不当成至宝,或祖传,或秘不示人,就为图个长远。 可郭大靖除了镜子的制作外,别的好象并不太当回事儿。对于合作伙伴如此坦诚,林家又岂能不竭诚以待? “郭将军在青岛经营了些时日,这个作坊就建在青岛好了。”林天佑很快就作出了反应,说道:“某也不去学,请郭将军派几个工匠主持如何?” “也好。”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青岛的交通也算方便,从这里运鲸油也快捷。” 山东,如果能成为东江镇的基地,那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这要看国内形势的发展,以及东江镇的实力。 没错,郭大靖已经存了抢的心思。你朝廷治理不好,那就让我来。 “沈世魁没给你们添麻烦吧?”郭大靖放下茶碗,有些无奈地说道:“把钱看得那么重,可身份在哪,某也甚是头痛。” 林天佑深有同感,却也没当回事,说道:“他主要还是想与倭人做生意,小林浩一也答应了,并列出了所需商货的单子。他能搞到多少,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当然,林家也帮了他一把。否则,他在江南没有什么人脉,很难进入生丝和丝绸的生意圈。” 虽然有与林家竞争的嫌疑,但林家有更大的利润在镜子和其它商品上,倒也不太在乎这个。 何况,与东江镇打交道是长期的,结好沈世魁,也就是讨好毛文龙,日后的便利也是不会少。 “以后,我要专心于军务,这一两年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再分心。”郭大靖缓缓说道:“生意上的事情,就让藤野英全权打理。你们再来,我恐怕也没时间再来相见。” “郭将军志向宏伟,只管去大展拳脚。”林天佑笑着恭维道:“这些庸俗的商贾之事,万不能耽误郭将军的远大前程。” 郭大靖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林天佑的手臂,说道:“什么志向宏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咱们的事情谈完,去见见倭人,还有西夷吧!” 林天佑笑着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冠,陪着郭大靖出门而去。 在倭人的商栈,郭大靖见到了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对小林浩一的变化,大感吃惊。 “离我远点。”郭大靖翻了翻眼睛,很嫌恶的样子,“大冷天的,你摇个扇子。你浑身发热,我还冷呢!” 小林浩一干笑两声,扇子不摇了,可也没撒手,腆着脸也没动地方。 对这个自以为大明化的附庸风雅之辈,郭大靖也没招儿,该说的事儿还得说。 “阿英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至少想要三面试衣镜,但这有困难。”郭大靖摊了摊手,说道:“当初就定好的,三家是平均分配,各有销售区域,互不干扰。” 大谷川陪着笑,说道:“郭将军的话虽然有理,但进货嘛,价高者得,您也不会反对吧?” “平均分配的话,就不存在竞价。”郭大靖摇头道:“但你们三家之间的协商调剂,我不管。” 意思很明确了,郭大靖不想搞得那么麻烦,三家经销商,你们自己内部商量解决好了。 试衣镜,底价最终定为三千两,郭大靖只管收钱付货。你们怎么卖,能赚多少,各凭本事儿。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大谷川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既然郭将军不插手,那我们自己私下解决这事好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到货清单,说道:“我不需要银子,货款全部由硝磺、铜料来抵,有没有问题?” 大谷川沉吟了一下,说道:“现下是没有问题,若是日后我国出了别的政策,可就不好说了。” 限制铜料出口,倭国估计会出这样政策。因为,他们也要开始铸造铜钱,以方便流通。 “到时候再用银子也行。”郭大靖说道:“你们如果运来的多,货款不够的话,我也会用银子来补上。” 大谷川颌首,笑着说道:“郭将军豪爽大方,与您合作极为愉快。” 小林浩一见交易已经谈妥,笑着说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说话都学成这样儿,真是走火入魔了。 郭大靖看着小林浩一,揶揄道:“听说你在扬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着实令人佩服。” “好词,好词。”小林浩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扇手刷地打开,看到郭大靖的眼神,没敢摇,说道:“在下觉得可在扬州举办一场竞选花魁的比赛,名为评花榜,前三名冠为状元、榜眼、探花……”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小林浩一,语重心长地说道:“林浩兄,此乃花国盛事,一定要办好。要办得有品味,有影响,要盛况空前。在这之前,某推荐一本好书,名为《金陵伎品》,你一定要好好拜读。” “哦,还有如此奇书?”小林洁一有些不敢相信,怀疑之色显露于表。 郭大靖曾经让林家给搜集书籍,林家倒是不挑,估计是到了书店,便手一挥,一样来一本。 其中,就有这本《金陵伎品》,作为潘之恒,天启年间著作,把自己刷“青楼”副本的宝贵经验,无私地奉献给后人。 郭大靖告诉小林浩一,那本书还在新建成的大连图书馆里,让他自去翻找,便和林天佑起身离开,前往西夷所在的商栈。 “这家伙快忘了自己是倭人了吧?”郭大靖对于小林浩一的变化,是既好笑,又可气。 林天佑笑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倭人为之沉迷倾倒,也不为过嘛!” 这倒是真的,在当时,大明确实是文明的灯塔,照耀着亚洲诸国。只不过,灯塔将在十几年后崩塌,却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谷寘 根基已朽,看着巍然矗立,堂皇壮观,却经不起风雨。这正是泱泱大明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江南还是那么繁华,也没什么人谈论辽东的战事吧?”郭大靖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声音低沉地问道。 林天佑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确实如此。” 醉生梦死!或者还有诗词来形容,那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东江镇在孤军奋战,郭大靖的全部努力,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辽民百姓,还在保卫着全大明子民的安乐生活。 十几年后,当建虏铁骑肆虐,烽火遍地,屠杀成为常事,人们逃无可逃地落入火坑时,不知道他们们会不会想到当年在辽东抗击建虏的那些人。 可惜,自己不能向他们证实这血淋淋的惨事。如果自己成功了,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自己和一群英勇无畏的人,拯救了他们。 郭大靖有些失神,突然就觉得自己奋斗得有些不值。 殚精竭虑、亲冒矢石,却未必能够成功。如果拿着银子,去繁华之地享受个十几年,再逃到海外,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郭兄。”林天佑察觉了郭大靖情绪上的变化,想了想,开口说道:“江南虽然繁华,但平头百姓却为了生计忙碌,哪里有关心国家大事的时间和精力?” 郭大靖看着林天佑,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纸醉金迷、奢侈享受的那些人,不是官商,就是士绅。按理说,他们知书识字,应该是心系朝廷,为国为民的……” 林天佑本来不擅长说这么大道理,想着安慰郭大靖,说得也并不连贯,甚至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郭大靖的脸上慢慢绽出笑容,说道:“林兄的意思,郭某明白了。刚刚胡思乱想,差点乱了心境。多亏林兄开解,现下已经无事了。” “真的明白了?”林天佑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点糊涂,反倒是听的人都懂了,有些奇怪。 “明白了,真的明白了。”郭大靖哈哈笑着,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要过于去纠结结果。好事的意思,就是眼前事情,或者是实现目标的过程,而不是目标的本身。 这句话的出处是明代的《增广贤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河狭水激,人急计生。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 如果郭大靖知道全文,肯定会把最后一句改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而且,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也稍有不同。为什么要别人知道,要别人感恩呢? 自己是为了谁奋斗?少到自己,多到家人,大到华夏子民,自己知道多牛逼就成了。 眼看已经到了西夷的商栈,倒是没那么多的礼节,谢德拉和亨利·勒内并不知道郭大靖在此地,虽然显得有些意外,却还有几分惊喜。 “两千零六十七枝重型火枪,两千六百枝轻型火枪,以及部分弹药,已经由藤野先生点验完毕,刚刚开具了单据。”谢德拉把郭大靖请进厅堂,便拿出单据表功。 在大明对西夷的火铳定名中,重型火枪叫鹰铳,轻型火绳枪没什么具体的名字,就叫西式火枪。 目前装备部队的轻火枪基本上都是朝鲜造的火绳枪,而西式火枪也被郭大靖选中,下了大定单。 在制造上,轻火枪的难度显然要小很多,生产制造的速度也要更快。只不过,郭大靖还需要两千多重火枪装备部队,然后才加大对轻火枪的订购。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致谢,说道:“接下来就大部分订购轻火枪,减少重火枪的订购量。想必,你们已经通知到了卜加劳炮厂。” 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按照估算,明年将能提供至少五千枝轻火枪,几百枝重火枪。” 看着郭大靖,谢德拉发出了感慨,“与贵国朝廷相比,郭将军订购武器装备的数量,足以显出魄力和眼光。”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问道:“怎么,他们也去采购军火装备了?” 谢德拉笑了笑,说道:“只有七门火炮,三枝重火枪,三十枝轻火枪,实在是太少了。” 有了我这个大主顾,朝廷的采购确实显得太小气。三枝重火枪,就是当狙击枪使,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应该是朝廷对于西夷火枪的威力还心存疑虑,买了样品回去试验的。郭大靖这样想着,又问了详细的情形。 崇祯元年,徐光启被崇祯皇帝重新启用。在他的建议下,派遣了王尊德以及李逢节一起前往澳门进红夷大炮的采购。 这一次的采购,朝廷购买了七门火炮、三支大型火铳以及三支西式火枪,还聘请了共三十一人的以贡萨握德谢拉为首的炮手、技师以及造炮工匠。 不出所料,这是要进行仿造的节奏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仿造再多,恐怕也没东江镇的份儿。 可惜,孙元化那位西学大师,正在宁远军中为袁崇焕效力。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东江镇要仿造红夷大炮,请来的西夷技师和工匠就能帮上忙。 但不管是资金材料,还是技术人才的数量,东江镇都不能跟朝廷相比。孙元化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在登莱仿造出上百门红夷大炮,东江镇却万万做不到。 不过,足以令郭大靖感到自豪的,是在他的努力下。东江镇的火器装备率和威力,在明军中已经是首屈一指,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得益于郭大靖的先知先觉,并没有明朝那些官员的顾虑和瞎担心,引进火器的决心和数量,不是他们能够相比的。 采购的,再加自己制造的,明年至少能多出一万五千枝轻火枪,勤王计划的实施应该更加有把握了。 “我们还运来了二十三门火炮,藤野先生不敢擅专,说是要向郭将军报告之后,再作决定。”谢德拉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第二百六十四章 “勤王”作战的完善 又是从哪里拼凑出来的破烂儿?郭大靖不想要红夷大炮,但这只是目前并不急需。从长远考虑,水师的武器也是要加强增加的。 好吧,不过是花些银子,或者就是用镜子相抵。加强武备,不能吝啬。冬季的防御反击,正好发挥作用。 郭大靖想了一会儿,正色对谢德拉说道:“你也是火器专家,运来的火炮火枪在质量上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快到了使用寿命,你应该是清楚的。我不能每次都带人核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德拉赶忙保证道:“郭将军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不管是作为一个商人,还是火器专家,都不会以次充好,坑骗客户。我比谁都清楚,咱们是长期合作,怎么会破坏合作关系。” “旧枪旧炮要折价,你也是懂的。”郭大靖脸色稍缓,说道:“我可以相信你运到的军火装备,但要出现以次充好的事情,也不用谈什么赔偿,咱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 谢德拉只是个拿佣金的中间人,实际上是郭大靖与卜加劳炮厂的交易。所以,郭大靖完全可以找别人替代,谢德拉心中很清楚。 “明白,明白。”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火炮火枪我会认真检验,绝不会马虎。” 郭大靖这才微露出笑容,拿过清单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差你一万三千二百两银子,是用商货来抵,还是要银子。” 谢德拉转向亨利·勒内,虽未说话,但征询的意味明显。 “郭将军,请问试衣镜造出了几面?”亨利·勒内笑着问道:“还有其它商货,我们要看过之后,才能决定。” 郭大靖说道:“一共是六面,按照你们三家的协议,一家两面。刚才我去过倭人那里,他们想多要,我管不了,你们三家自己商量,看能不能调配。” 亨利·勒内不禁露出苦笑,两面显然与他的预期不符,他和倭人一样,也想多购进几面。 “行了,事情都说好了,以后继续合作。”郭大靖起身,说道:“要看货订货的话,你们就去找藤野英。以后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她来办理。” 亨利·勒内看着林天佑,微笑道:“明日我去拜访林先生,不知可有闲暇?”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笑着答应下来。他知道,这个法国佬估计是与他谈镜子的事情。 出了西夷的商栈,郭大靖和林天佑边走边闲聊。 “如果倭人和西夷开的价较高,你可以先把镜子让给他们。”郭大靖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缓醒过来,对林天佑说道:“你应该不急着回去吧?” 林天佑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去青岛,把作坊建好,再回江南。”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留下一艘船,不出一个月,我给你四面。” 林天佑脸上喜色一闪,但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进价三千,倭人和西夷肯定要出到比这个更高的价格,他才能够转让。而这些银子,是要给郭大靖。 但这不算什么,郭大靖多给他两面,也就都赚回来了。 要知道,郭大靖这就相当于自己销售。只不过,要给倭人和西夷一种印象,试衣镜制造不易,数量很少。 价格没变,营造的供不应求的表象也没有被打破,而郭大靖多收入了六千两银子。 “以后订货的数量恐怕还要多。”林天佑提前告诉郭大靖,让他做好准备,“家兄已经派人在京师建商铺,那里的达官贵人很多,身家不菲。” 京城里有钱人是多,什么勋戚、高官、太监,几千几万两不在话下。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工匠们的熟练度在提高,产量会有稳步的增长。只是,物以稀为贵,控制市场的投放量,还是很必要的。” 如果价格不变,郭大靖也希望卖得越多越好。但事情可能不是这样,试衣镜的产量也确实跟不上。 当然,工匠们对于吹制玻璃的技艺越来越熟练,压延法也在不断改进,产量增加是肯定的。 林天佑表示理解,说道:“其实,销售量最大的还是小型或中型的镜子。毕竟,试衣镜的价格,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中小型镜子的产量,倒是能够保证。” 林天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建虏会再来进攻金州吗?舍妹在这里,应该安全吧?” 郭大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实话实说道:“隆冬时节,应该便是建虏来攻之时。尽管某有十足的信心击退建虏,但你们要担心的话,便在港口留条船。” 林天佑想了想,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只不过,千万不要声张,影响民心士气。”郭大靖郑重地提醒道:“否则,以郭某和你们林家的关系,难免有人怀疑某在趁机给家人留后路。” “郭将军放心便是。”林天佑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既有十足信心,我们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郭大靖确实有十足的信心,无论是火力、兵力,以及构筑的坚固防线,建虏即便倾巢而来,也很难啃下金州这块硬骨头。 不仅是有信心保卫金州,郭大靖还想请毛文龙把皮岛的兵也全调来,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使其再生不出攻打金州的心思。 和林天佑分手之后,郭大靖回到自家商栈,看到送给毛沈氏的马车停在门口。问过伙计,知道毛沈氏应邀前来作客,便拔转马头,前去向毛文龙汇报。 来到毛府,亲兵也不通报,直接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书房。 敲响房门,得到毛文龙的允许后,郭大靖迈步而进,躬身施礼。 毛文龙从桌案上抬起头,摘下花镜,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郭大靖坐下。 桌案上摆着文件、纸笔,能看出毛文龙正在完善着“勤王”的大计划。 “大帅,末将与林家、倭人和西夷都见了面,长期供应粮食物资军火装备,已经没有问题。”郭大靖拿出清单,并没呈上去让毛文龙看,而是念了一遍。 毛文龙知道郭大靖的意思,清单嘛,既有物资的数量,肯定也有价钱。郭大靖不想显摆,也不想让他担心资金的问题。 等郭大靖念完,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大靖,着实辛苦你了。这些军火装备、粮食物资,足以成为东江镇发展的动力,击败建虏的资本。” “而且,是长期稳定的供应。”毛文龙目光柔和,既有赞赏,又有慈祥,“东江镇无忧矣,本帅亦不愁啦!” 再多的言语,再溢美的辞汇,也无法准确描述出郭大靖对于东江镇的贡献。 只是两次断粮断饷,没有击垮东江镇,甚至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就已经是毛文龙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何况,东江镇在武器装备上,已经毫无疑问地居于各镇明军之首,这更让毛文龙感到不可思议。 可以说,现在的东江镇缺了谁都行,包括他毛文龙。但没了郭大靖,粮草物资和军火武器都将断了来源。 火枪够犀利,可也要火药铅弹,大炮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吃食,饿着肚子的军民,还能与建虏抗衡吗?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估算,火枪改造约需一个月。而火炮可先布置于南关,待击退建虏后,再装备水师。” “就依你的布置。”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能改造四千余枝火枪,工坊的生产制造能力,又加强了啊!” 郭大靖说道:“全仗大帅支持。现东江镇的工匠,基本都集中于大连,又招收了很多,统筹分工后,生产效率很有提高。” 生产制造的速度不仅仅取决于人手的数量,还有工具,以及生产工序和流程的科学化管理。 统筹分工之所以成为一门科学,足以显出它在生产中的重要性。 现在,扩大细分后的兵工厂,如果集中力量的话,每天改造一百多枝火枪,并不算困难。 如果是打造火枪的话,借助于钻头等工具的升级,每天也能达到三十余枝的数量。 这还是在其它武器、弹药的生产不停,只是削减部分产量的情况下的生产速度。如果全力用于改造或打造,数量还会有所增加。 但这也是目前的极限,总人口不能增加的话,军、工、农的比例也不能再做大的调整和改变。 毕竟,打仗的,生产制造的,种植农耕的,哪样都不可或缺,必须有一个平衡的状态,才能良好发展。 对于郭大靖的顺口恭维,毛文龙只是轻摇了下头,便翻开作战计划,开始与郭大靖继续商议。 既然是可能的行动方案,毛文龙尽管还倾向于稳妥的作战,但还是殚精竭虑地对计划进行了完善。 能不能用上要看实际形势的发展,可没有准备却是短视的。既然郭大靖有办法解决计划中的困难,毛文龙也就不再有太多的担心。 同时,毛文龙也赞同郭大靖的观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一是要削弱敌人,二则是自身的发展壮大。 此消彼涨,就象翘翘板。“勤王”作战的宗旨就是削弱敌人,不使建虏获得人口钱财物资,在大饥荒中衰落。 “火枪火炮的威力,本帅已经见识过。如果按照你估算的生产和购买的速度,到明年年中,就能达到七八成的装备率。” 毛文龙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说道:“这样的话,两万人马就差不多能守住金州。东江镇就能抽出你所需的三万兵力,展开‘勤王’作战。” 勤王行动的前提条件是建虏绕道入关,既然如此,留守的建虏就基本丧失了主动进攻金州的能力。 所以,毛文龙才认为两万人马足够。而按照扩军的计划,每协应是一万两千,再加上骑兵,基本上超过五万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颇有信心地说道:“大帅,您还停留在年初的印象。待隆冬建虏再来进攻,末将让您见识更加凶狠猛烈的防御反击。两万人马,足以抵挡建虏倾巢之师。” “那本帅就拭目以待。”毛文龙笑着说道:“虽然你总有些奇思妙想,比如这‘勤王’作战,但本帅知道,你不是鲁莽冒失的性子。” 郭大靖对此无异议,说道:“末将确实不喜欢冒险,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长途远征,粮草物资最是重要。当然,不是在敌区,沿途村镇会得到此补给。剩下的就是火炮和弹药了,如果全部随军携带的话,恐怕会成为很重的负担。” 郭大靖胸有成竹地说道:“末将会提前安排,将部分武器进行拆解,以商货的名义秘密屯于目标地不远的城镇仓库。至于弹药,也会加以伪装,以同样的方式屯储。” “还有一种新武器,名为火箭,轻便灵活,末将也准备在‘勤王’行动中使用。建虏绕道入关,应该是轻骑疾进,缺乏器械。末将也不准备携带太多的重武器,火枪和火箭就基本上差不多。再随军携带部分轻型佛朗机……”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你已经想得很周到,本帅的补充也都写了进去。‘勤王’计划便由你来安排布置,等待时机再行动吧!” 时机,这是最关键的,准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尽管毛文龙多次作出了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的预判,但这种可能能否变成现实,他也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但郭大靖的行动依据,他是赞同的。根据情报,建虏的粮草物资匮乏,并且并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 如果建虏今冬大举来犯,却不能达到目的的话,粮草物资的大量消耗,势必加重建虏的困难境况。 大饥荒啊,发生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挫败建虏的进攻,会加快这一进程。 “现下,全力备战是第一要务。”毛文龙把担子交给郭大靖后,又说起了郭大靖要在明年反守为攻的计划,“明天春暖花开后,你要进攻镇江,有几分成算?”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建虏还是目前的布防,末将有七八成的把握,攻破镇江,全歼守城的建虏。” 第二百六十五章 ******* 反守为攻看似独立的行动,但却与“勤王”计划有着较为紧密的关系。 以极短的时间攻克镇江,并伏击凤城来援的建虏,对建虏的震慑非同小可。会让建虏改变布防,迫使其加强城池的守军力量。 一方面,这可能迫使建虏不得不分散兵力,加强对统治区的防守;另一方面,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话,就必须留守足够的兵力。 看家的人马多少,绕道入关的兵力就自然少了,这就更有利于“勤王”计划的顺利实施。 毛文龙认同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所以才会同意攻打镇江。 只要能快速攻破坚城,不给建虏主力增援的时间,这场胜利对于辽东战局确实就有很大的影响。 建虏的主力集中于辽沈,从镇江传出求援信,到主力集结,并赶至镇江,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五六天,能不能攻下三千建虏守卫的镇江,就是成败的关键。 既然郭大靖说有七八成的把握,毛文龙就知道肯定不是那种拿人命来填的攻城战法。 “辽东的情况,本帅比你更了解。”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作战计划便由本帅来制定吧!另外,本帅已经派人传令,调皮岛的前协赶来金州。” “多谢大帅,作战计划也辛苦大帅了。”郭大靖也不抢这工作,反正作战时是少不了他的。 皮岛的前协能够赶来参战,尽管不是全部人马,也至少要有五六千人。这就使金州的防御更加固若金汤,防御反击的作战更可以大胆并猛烈一些。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了身体,靠进椅中,轻揉着太阳穴。 起得很早,吃了点早餐便开始阅看“勤王”计划。冥思苦想,又是筹谋,又是计算。已是中午时分,他也感到了疲累。 郭大靖说道:“大帅,不如出去走走,松散下心情,末将请您在外面吃饭。” 毛文龙呵呵笑着,起身道:“坐了一上午,活动一下身体也好。” 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换个环境,舒缓下心情,休息下脑子。 两人出了宅院,也没多带人,各有两个亲兵,信马由缰,由郭大靖领着,向军情部缓缓而去。 郭大靖让一个亲兵先行快走,通知周庆、马民,准备下酒菜,却没说毛帅也在一起。 “末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郭大靖落后半个马头,侧头征询着毛文龙的意思,“打算后天便回南关。大帅,您是跟末将一起走,还是单独?”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笑道:“本帅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缺不了你这个向导。” “末将的荣幸。”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日后不如就坐镇金州,提振民心士气。” 毛文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模棱两可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说。”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还纠结于移镇的事情,但他之前已经把话说透,可以借此向朝廷索要粮饷物资,便不再多言。 前往军情部,郭大靖要顺便把“勤王”计划交代下去。现在就开始准备,到明年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就能准备齐全。 而且,这两人若有疑问,毛文龙会有所解答,他所掌握的谍报网,肯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 天近黄昏,毛文龙才在郭大靖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宅院。 郭大靖告辞而去,明日要把琐碎事务处理完,后天便要陪毛文龙巡视金州。 毛文龙走进厅堂,立刻便发现多了几样东西。左右的大花瓶,桌上的陶瓷摆件,还有一盏玻璃罩的鲸油灯。 “夫君,您回来啦!”毛沈氏快步赶了过来,笑容满面,显得心情极好。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稍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些都是藤野英送的?那是人家做生意卖钱的,你……” 毛沈氏赶忙挽起毛文龙的手臂,柔声解释道:“是阿英非要送我的,说是宅院里挺空,摆些东西才好看。那么多瓷器,妾身只拿了几件而已。”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 “夫君,您来看这两个大花瓶。”毛沈氏拉着毛文龙走近,笑着说道:“看上面的诗词,正合您的身份,也有气势。” 毛文龙走到花瓶前,仔细观赏,有山有江,水流湍急中一叶扁舟,两行诗句赫然在目,“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好,好,人生于世,自当有此雄心壮志。”毛文龙捋须赞叹,吟诵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 毛沈氏见夫君喜欢,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可惜只有这两句,阿英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那这两句是哪来的?” 毛沈氏摇头,说道:“阿英说是四下搜集的,很多都是残缺句子。”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说辞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藤野英或是郭大靖不想说出其中秘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夫君,这个花瓶上却是完整的。”毛沈氏又引着毛文龙走到另一边,伸手指点着。 一名顶盔贯甲的昂扬武将侧身而立,看不清面目,手按剑柄,似乎望着如画江山,又似乎在盯着两军厮杀的战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毛文龙轻声吟诵着,却蓦然定住了神情,既不称赞,又不品评,竟是有些呆愣住的样子。 毛沈氏有些不明所以,在旁说道:“夫君,您若是不喜欢,妾身明日拿去换一个。” 毛文龙嗯了一声,眸中重新恢复灵动,沉声道:“不换,不换了。你去看看饭食,我有些饿了。” 毛沈氏答应一声,转身款款而去。 久久站在花瓶前,毛文龙细细品味诗句,仿佛就是诉说着他的心声,好象就是他压在心底要说出的话。 能力低微而肩负重任,早已感到精疲力尽。压力再大,困难再多,恐怕以衰老之躯、平庸之才,是肯定不能支撑了。 但如果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稷,我将奋不顾身,生死看淡。哪怕明知前方是天大祸事,也绝不躲避。 外有强敌,内有公卿。毛文龙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但还要他继续撑下去。不说是为国为民,就是为了东江镇,他也不能倒下。 何况,负重前行的又何止是自己?郭大靖,陈继盛,以及东江镇的将领、士兵、百姓,不都是承受着压力,却为了心中的希望而努力活着吗?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缓缓转身,走到椅旁坐了下来,微闭上眼睛,轻抚着额头,陷入了复杂的思绪当中。 ……………… 南关防线。 阵地上喊杀震天,一攻一守,两协的人马正在进行着攻防演练。 孔有德、李九成的后协担任守方,李维鸾率领的右协,则扮演了进攻的角色。 防御阵地的纵深足有数百米,在阻隔的两道宽大壕沟之间,都是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阵,中间有通路,却是曲折的、狭窄的。 李九成举着望远镜,估算着“敌人”的攻击速度,以及攻上来的兵力。 孔有德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沉声下令,红夷大炮开始轰击。 按照射程的远近,迫击炮最高,能达到一千五百多米,但却不是最先开火的。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六百米,无论是摧毁楯车,还是撞进敌阵,威力都不可小觑。 可红夷大炮毕竟不是面杀敌,且发射速度慢,肯定不能阻止建虏的冲锋。当然,也没指望用这一种武器就击退建虏。 当建虏冲到第一道壕沟前,实施填壕或搭桥作业时,抛石机便开始发威,利用抛物线投掷的特点,把炸弹、爆燃弹砸向敌人,既杀伤人员,又烧毁楯车。 而这,并不是全力阻击建虏的手段,更凶狠的火力还在后面。 当建虏填平第一道壕沟,或是填出数条通路,杀过壕沟后。 坑洼不平的地面,参差不齐,却并不算密集的木桩阵,也不算太长的木桩阵,又横在他们面前。 楯车在这些障碍物面前,将无用武之地。建虏只能凭盾牌和重甲来做防护,向前继续冲击。 抬头望去,距离守军的阵地不到百米,阻隔的壕沟只剩一道,且只有一米多宽,能够一跃而过。 建虏似乎能够看到突破的希望,但事实上,对建虏杀伤最多的武器——火枪,开始向着没有了楯车的敌人,猛烈开火。 别看火炮威猛,但也只是声、光的效果惊人,对敌人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但实际上的杀伤数量上,却并不如成千上万的火枪射击。 这很正常,当时的火炮也就那样。红夷大炮打的是大铁丸子,别的火炮能发射爆炸弹,但黑火药的威力也并不算太猛烈。 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后,是纵深只有三十多米的木桩阵,然后便是三道相距不过十来米的战壕胸墙。 第一道战壕里是重甲长枪兵和部分轻型佛朗机火炮,第二道战壕里是轻火枪兵,第三道战壕则是重火枪兵。 三道战壕呈阶梯状,不管是佛朗机炮,还是轻重火枪,射击起来都不会受到阻挡,可以同时射击。 当冲锋的建虏越过最后一道阻隔壕沟,前方只剩下三十多米的木桩阵时,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便开始射击,给予建虏最凶狠的杀伤。 而在这个时候,前锋突破在即,为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性,后队的建虏应该也发动。 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绵延一大片范围,也就是守军火力全开的时候。 迫击炮、红夷大炮、抛石机、佛朗机、轻火枪、重火枪,铅弹、炮弹、爆炸弹,将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把进攻的建虏从前到后,全部覆盖。 狠不狠,毒不毒,就问建虏,你们到底怕不怕? “就依这个冲击的速度,红夷大炮能打出八九炮。”李九成放下望远镜,说道:“十余里的防线,建虏不太可能全线展开,能够正面和侧面轰击的红夷大炮,应该不超过六门。” 孔有德用力点头,手一松,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便落了下去,“建虏大概会多点进攻,每个点的攻击面差不多在三五十步左右。” 建虏通常以牛录为建制单位,也就是三百人。预计会至少有五处进攻点,每个进攻点前后布置三个牛录。 算下来,也就是一次投入近五千人马。 面对令人生畏的防御设施,建虏也知道金州东江军的兵力,又有两红旗进攻失利的经验教训,进攻的兵力只会多于五千。 而且,建虏应该知道,小部队的试探性进攻是没有用的,他们又是势在必得。所以,投入上万兵力猛攻,以求一逞,是极为可能的。 进攻的建虏越多越好,全力防御反击就好,也就不用收着打,以引诱更多的建虏来送死。 李九成嘿然而笑,说道:“我军有三万人马,阵地坚固,火器犀利。建虏想要攻破防线,没个五六万兵力,是想都不要想的。” 孔有德对此深表赞同,说道:“真没想到,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得如此坚固,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反正,若是换成某家来进攻这样的工事,那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建虏却未必会如此明智。”李九成说道:“没有高大的城池,没有又深又阔的护城河,建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确实如此。建虏攻打宁远、锦州,攻打旅顺堡,都是在高大城墙下遭遇挫败。但面对这种平地构筑的防御工事,还是第一次。 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没有险要的地形,建虏自然是陌生的。即便有试探性的进攻也无妨,隐藏实力谁不会呢? 只等建虏大举发动进攻,这边便火力全开,让建虏知道什么叫时代不同了,什么叫铺天盖地的打击。 “某想争取一块阵地,由本部人马守卫。”孔有德看向李九成,征询着他的意见,“你看如何?” 李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此意。虽然左右两协的人马,守住防线也差不多够了,可后协寸功不建,也好说不好听。” 第二百六十六章 秦皇岛? 建虏攻打金州已成定局,把东江军的陆上基地全打掉,再逼迫到海岛上去,也就基本上解除了威胁。 但金州已经是东江镇维持并发展的根本,朝廷断粮断饷,已经证明了金州的价值,是东江镇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卫的。 而皮岛上的资源,已经很难保障两协兵力的驻扎。从毛文龙的意思,后协改驻金州,也是基本上确定的事情。 所以,后协要想与左右两协在待遇上一样,就要表现出价值,让陈继盛、郭大靖、李维鸾等人不能小看。 此次防御反击战,孔有德和李九成都认为是一个好机会。只把他们当成后备队,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南关防线是分段防御,十余里的宽度,再加上海岸延伸,按照左右两协的兵力,以营为单位划分区域,共是五个区。 因为有卑沙山城这个据点,郭大靖所部的兵力只剩两个营,也就只守两个区。 而作战计划中,是立足于两个协保卫金州,有水师相助,后备队则是骑兵营。 这也就是郭大靖拼了命地提升左右两协的武器装备,并以严格的训练来提高战力的原因所在。 不等不靠,立足于自身,或者说基于可靠的军事力量来制定作战计划,是郭大靖的一个特点。 寄希望于援军,纠结于来多少增援部队,甚至是希望辽西明军能有所牵制行动,都不是郭大靖会首先考虑的。 当然,他也知道毛文龙应该会派来援军,来保住东江镇唯一的陆上基地。 但暂时不考虑这个不确定会有多少兵力的因素,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后协来到金州增援,郭大靖也就并不必急于给他们安排作战的区域,直接当作后备人马更省事。 “争取一个防区,对于我部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孔有德说道:“哪怕抽出一半兵力作预备队,也能够接受。” 人家都是一个营守一个区,你用一个协,在脸面上也不好看。但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孔有德也是承认的。 因此,左右两协的一个营约是四千人左右,他认为本部五千兵力,应该能算得上是比较相当的战力。 没错,孔有德和李九成这段时间已经发现,左右两协不仅是兵力多、装备好,在精神面貌和作战技能上,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部队。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阵地上模拟守军的部队,甚为不满地说道:“这动作,这速度,照右协可是差了不少。”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精神头儿差了,就啥也做不好。这还是右协,听说左协更厉害。” “这不奇怪。”李九成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跟着郭将军打过好几仗,他亲手训练和带出来的人马。” 论实战经验,郭大靖的左协确实要超过其他部队。从援朝作战之后,作战次数最多的,恐怕就是左协了。 特别是小黑山阻击战,左协全军参战,打出了气势,也增长了经验。现在,中下级军官中,都是随郭大靖身经数战的。 军心士气的表现就在于官兵的精神状态,金州的部队中,左协第一,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并不难看出来。 “一定要打上一两仗,才能有左右协那样的士气。”李九成也看出本部人马的缺陷,实战经验不足,必须经历血火战场的淬炼。 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加强训练也必不可少。郭将军不是去了大连,听说是和西夷约定交付武器的日子快到了。” “若是能达到和左右两协一样的火枪装备量,咱们后协就要两个防区。”李九成看向孔有德,说道:“打出个样子,别让人小瞧了。” 孔有德用力点了点头,倒是不太担心战损。而且,倚坚防御这样的有利作战,正是锻炼部队、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正在此时,便看到李维鸾带着两个亲兵纵马而至,在炮台下跳下马,踩着台阶快步登上。 “李将军。”孔有德和李九成赶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李维鸾笑着还礼,说道:“好消息。毛帅已至大连,不日便会来南关巡视。” “大帅来了。”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都有些许的惊讶。 李维鸾掏出个纸条,说道:“这是新建的信号塔传过来的,因为是试验阶段嘛,我又发消息确认了一下。” 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两条联络线,用信号塔进行传输,是建成没多久的通讯系统。 试验嘛,也就是一天在固定时间发两回信息,大连或旅顺收到后再返发回来。一是检验传输的速度,二是让工作人员更加熟练。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需要传递,即便用以前的方式,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有些多此一举。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为将来打基础。要知道,信号塔传输,距离越远,效果越好,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一个金州只是根基,接下来还有复州、盖州,以及整个辽东。一套成熟而快速的联络系统,起到的作用可能会是非常关键的。 其实,郭大靖发出的信息也就是试验的一部分,收到收不到,也没大关系。 “毛帅应该会亲自坐镇指挥与建虏的这场大战吧?”李九成反应很快,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毛帅现在来,估计不会再往返皮岛了。” 李维鸾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消息。咱们加紧训练、演练,争取让毛帅满意。” “那是肯定的。”孔有德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大帅来金州,咱们就让他放心。这金州,是铁定守得住的。” ………………… 金州,是铁定能守住的。 但凡了解南关防线的奥秘,知道种种针对进攻方的陷阱,以及攻方将要面对的各种武器,都会产生这样的自信。 毛文龙虽然还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可是参与过旅顺堡保卫战的。南关防线的布置,则与旅顺堡外的工事阵地,有相似之处。 “……敌人离阵地的距离,都有特别的标记,该用火炮就用火炮,该用重火枪就用重火枪,该用轻火枪……” “各种武器的打击效果,都进行过反复实验,确保能发挥最佳的性能。比如重火枪,保证在能够摧毁重甲的距离内开火;轻火枪则要在四五十步……”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解说,脑海中勾勒出大概的场景,确实是依照旅顺堡外的工事所想象的。谷婽 直射的,曲射的;爆炸的,燃烧的;成千上万枝火枪,数百门各种火炮……这是立体的打击,火力投放的力度将比旅顺堡更加猛烈凶狠。 “原来这么厉害。”毛文龙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怪不得你信心十足。”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已是今非昔比,建虏却还是那套陈旧战术,岂能不败?” 毛文龙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知己知彼,可以患为利,以少胜多。”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就算古文不是很精通,也能猜出个大概。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并充分加以利用,可以变不利为有利。 看了一眼郭大靖,毛文龙紧了下身上的大氅,缓缓说道:“勤王作战亦是如此,建虏想劫掠人口物资,我们如能加以阻止,则敌难自强。物资匮乏是建虏的弱点,如能牢牢抓住,则不击则以,一击必中。” “末将明白了。”郭大靖又懂了不少毛文龙心路的变化,明白他又何又转向支持了自己的“勤王”行动。 当然,毛文龙可能还有别的心思。比如向皇帝示好,改善一下双方紧张的关系,为东江镇争取到比较宽松的环境。 果然,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又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秦皇岛适合登陆,比天津要更好,更有利于我军行动。”毛文龙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尽快派船派人去看一下。” 秦皇岛还未开埠,肯定没有港口的设施。加上与遵化的距离和天津差不多,郭大靖也不想费力去经营。 但毛文龙显然是不太想添麻烦,毕竟天津是有军队驻扎。万一阻止东江军登岸行动,就只能强行驱逐,甚至是动刀兵。 这就容易产生误会,你是来勤王的,还是占领天津,意图不轨? 对毛文龙攻讦成性的朝廷官员多的是,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可要从秦皇岛登陆就少了麻烦,只不过是港口设施跟不上,登陆时间会长一些罢了。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毛帅所言甚是,末将派人去秦皇岛看一下,大帅派水师船只前往勘察。” “不能用水师的船只,要用民船或商船。”毛文龙很谨慎地说道:“天津到觉华岛常有水师船只经过,不要生出枝节。” 郭大靖点头称是,觉得毛文龙实在是过于谨慎,且还是当时人们的固有观念——忠君爱国。 对于皇帝,郭大靖不仅不会效忠,还成天腹诽,骂其愚蠢、冷血、苛刻,没有担当。 对于朝廷,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贪婪且狠毒,更不可能让他遵从号令。 所以,攻讦就攻讦,哪怕决裂又如何? 尽管郭大靖知道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但为了达到灭虏平辽的目的,他却不会顾忌太多。 比如天津和秦皇岛,同样的路程,在哪里方便,自然就选择在哪里登陆。就凭天津那点驻军,是绝对挡不住东江军的大队人马的。 秦皇岛呢,没有码头,至少没有适合大船停靠的码头。靠小船来往转运,既麻烦又危险,还浪费时间。 而要提前修建码头,当地官府会允许吗?要打通关节,要修建码头,这就复杂了,更要多耗费资金。 当然,毛文龙既然提出来了,郭大靖还是要执行,派人去察看勘测秦皇岛的具体情况。 如果是天然良港,不用太费资金和力气就能停靠,郭大靖倒也不反对在此登陆。 要是条件不行,那就从天津登陆,管他朝廷怎么样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打着勤王的旗号,却不去京师,跑去抄建虏的后路,是几个意思? 这本就是一个难以辩解的问题,要知道,在封建时代,皇帝最大,勤王第一。 谁管你不是从最有利的战略战术出发,谁管你战绩如何,不去保护皇帝老儿,就是目无君上,就是大罪。 联想到这里,郭大靖有些理解毛文龙要从秦皇岛登陆的原因了。只有从那里登陆,直趋遵化,切断建虏退路,才算是比较合适的说辞。 要是从天津登陆,你弃京师于不顾,绕袭遵化,几乎就坐实了“勤王”是假,是别有目的。 唉!毛文龙也是为难啊,才舍易就难。 “让你为难了,恐怕要多花很多钱。”毛文龙没有看郭大靖,而是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是被日渐寒冷的风吹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末将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或困难,那都不是事儿。” 哈哈哈…… 毛文龙似乎是被逗笑,也或许是欣慰喜悦,大笑声中一抖缰绳,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催马赶上。这老头儿,认识路嘛,还跑在前头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郭大靖便在后面大声提醒道:“毛帅,走错路啦!” 毛文龙在马上也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说道:“去村里看看。” 村里有啥好看的,你是巡视,又不是体察民情? 郭大靖无奈,只好催马跟上,在路边的指示牌上瞟了一眼,却是“广鹿村”。 从大路拐上入村的道路,毛文龙便放慢了马速,随意地张望着。 路旁的田地已经是光秃秃的,不时能看到一些堆砌起来的秸杆。远处能看到几头牛羊在地里啃食着,不紧不慢地挪动。 离村子越来越近,隐约听到呼喝之声,喊得倒挺整齐。 “草民见过大人。”一个背着筐子的老头儿避到路旁,躬下身子。 毛文龙勒停马匹,温言说道:“不必多礼。敢问,这呼喝之声是在做什么?” 老头儿抬起头,恭谨地答道:“回大人,是本村的民兵在打谷场训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广鹿村所见 一转头,老头儿脸现喜色,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再施一礼,“草民见过郭将军。” 郭大靖笑了两声,翻身下马,说道:“不必多礼。” 说着,他赶忙向毛文龙解释道:“这个村上住的都是原广鹿岛的百姓,这位老者——好象是姓张。” 老头儿咧开了少了两颗牙的嘴,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草民正是姓张,郭将军真是好记性。” 毛文龙也下了马,开口问道:“搬来金州已经大半年了,觉得这里如何?” 张老头儿说道:“海岛哪能和陆上相比?今年能种的地多了十倍不止,又是大丰收,吃的是不用愁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院落,“大人请看,家家都有余粮,那成挂的玉米是能看见的,窖里的土豆还要更多呢!” 毛文龙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土豆产量高得吓人,明年要全种上吧?” 张老头儿连连摇头,说道:“那可不成。土豆要多种是真的,可玉米也要,家家都多少得种些。” “这是为何?”毛文龙不是很明白,开口问道。 张老头扳着手指头,仔细解释道:“玉米能吃,秸杆能喂牲口,玉米轴能烧火。土豆产量是高,可没这么多用处啊……” 老百姓也是会算账的,种植什么也要权衡,进行综合的考虑。 所谓柴米油盐,在古代,樵采对于老百姓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取暖,烧火做饭,一年四季差不多每天都要用到。 上山里打柴,或是搂枯草,总是要走或近或远的路,还要用车拉,或是人扛回来,也是一项比较重的家务劳动。 种植玉米则是一举三得,高产的土豆则显得有些单一。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毛文龙点着头,向老头儿拱了拱手,牵马循着呼喝之声向村内走去。 郭大靖笑着说道:“老人家自管去忙,我们随便走走,看看乡亲们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挺好,都挺好。”老张头陪着笑脸,连声说道:“都能吃上饭,没见谁家东挪西借的过活。现在又有了耕牛,明年要是田地能再多些就好了。”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田地会有的,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老张头儿笑得皱纹更深,连连躬身,还请郭大靖去他家坐坐。 郭大靖谢过之后,快走几步,追上了慢悠悠向前走的毛文龙。 显然,两人的对话,他是听到了。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老百姓能这般说话唠磕的,东江镇的将领中并没有几个。管中窥豹,由此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傲上而悯下。这是毛文龙和陈继盛之前就得出过的结论,现在更是得到了确证。 对皇帝,对朝廷,对太监,毫无敬意;可对士兵和老百姓,却关怀备至,生怕他们饿着。 可惜,这既是大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陷。 没人听说对老百姓好就能升官发财的,反倒是那些讨好上司、苛待百姓的会平步青云。 毛文龙心中轻叹了一声,却也知道本性难移。这恐怕是郭大靖出身底层所根深蒂固的思维和习惯,很难更改。 转过街道,村中打谷场便赫然在目。在那个时候,每个村都有这个场地,算是标准的必备功能性场所。 一百多人排着队列,手持木枪,正在教官的指挥下,练着迈进、后退、刺杀、收枪等动作。 广鹿岛是最早开始民兵训练的,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不断有民兵参军入伍,也不断有新民兵加入进来。 现在,这些穿得各式各样衣服的民兵,练得已经是有模有样儿。至少,呼喝之声很有气势,步伐迈进、刺杀动作都很有力。 毛文龙也不走近,驻足观看,含笑颌首,问道:“他们身上披的是护甲?” 类似于后世多口袋救生衣的防护服,口袋里装上一块块厚木板,准确地说,更象后世的防弹背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用粗布缝制,上面有很多口袋,能装上厚木板,有些防护的作用。” 毛文龙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微笑着说道:“比没有要强,再加上戴的柳条盔,距离远的话,也能防住弓箭。” 民兵只是起辅助作用,就算挨近前线,也不会直接作战。所以,防护也不必太过耗费资金和材料。 但要一点没有吧,也容易让人产生畏难心理,没有安全感。 而且,身上有重量,能行动自如,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民兵都披挂着训练,也是对身体的锻炼。 “走吧,别打扰他们训练了。”毛文龙转身迈步,微笑着说道:“等火枪有富裕了,是不是要改变训练科目?” 郭大靖说道:“正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和郭大靖等人出了村子,才加快了马速。 “好象是郭将军?”一个少年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奔出村的几骑,有些不太确定。 骑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远方,韩山童才收回目光,扛起在磨房磨好的半袋玉米面,迈步向家里走去。 在金州,每个村子都有公用的磨盘和磨房,老百姓也习惯了现磨现吃。 走进自家院子的时候,炊烟已经从烟囱冒出来。韩山童拉开门,走进灶房,把玉米面放好。 “进屋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淑珍笑着回头说道:“炕上热乎。” 说完,淑珍又转过身,从盆里拿起玉米面团,熟练地贴在了铁锅的边上。 玉米面儿饼子,大碴粥,煮土豆,再来点小咸菜。秋收之后,这几样食物便成了百姓家最常见的伙食。 韩山童答应了一声,走进屋子。炕上的小丫头正磕着松子,那是韩山童去采来的。 “别用牙咬,会把牙崩坏的。”韩山童关心地说道。 说完,他拿起锤子,在一块硬木板上给小丫头砸起了松子。 “哥哥,供销站进糖果了吗?”小丫头吃得香甜,又有些期待地歪着小脑袋问道。 韩仲有饷拿粮,基本上都留给了家里。秋收之后,家里又有土豆、玉米和麦子,还有大白菜和萝卜。 省下来的军饷,淑珍没把着,都给韩山童。韩山童推拒不得,便一半给继母操持家用,一半他拿着当零花。谷忑 孩子嘛,不知道攒钱的道理,便基本上都花在了吃上面。肉鱼蛋啥的,买的次数不多,蜜饯、糖果之类的小丫头最喜欢,韩山童也不小气。 韩山童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说道:“明天咱俩一起去,你喜欢啥就买啥。” 小丫头咧开豁牙的小嘴,点着小脑袋,笑得欢快。 “别乱花钱啦!”淑珍撩帘走了进来,嗔恼地看了女儿一眼,对韩山童温言说道:“多攒点钱,过年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多买好吃的。” 小丫头扁了扁嘴,低下头不吭声。 韩山童笑嘻嘻地满口答应,等淑珍出屋,才又悄声对小妹说道:“没事儿,明天你偷着去买,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头看着塞到手里的一张军票,眼睛亮了,赶忙收起来,藏得好好的。 军票就是钱,啥都能买,老百姓已经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认知。 至于兑换成银子,他们并不是很期待。存银子,还不如有存粮,再养上一头牛,几只羊呢! 把妹子打发乐呵了,韩山童又想起见到郭将军的事情。 尽管不是很确切,但他也听到了些风声,那就是可能又要打仗了。民兵已经在准备,比如打造车辆啥的,打起仗来,他们可能要向南关运送粮草物资。 可惜,自己还不够年龄,连民兵都参加不了。 韩山童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觉得民兵练的那些,他都学会了。连弩弓都会用,射得还挺准。 唉,明年也不成,得到后年才够年龄呢! 韩山童看着墙边立的长枪,重重地叹了口气。 …………… 张膀回到家里,把长枪在墙角放好,脱下简陋的防护坎肩,才打水洗脸。 等他坐到小炕桌前,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做好。 大碴粥煮得粘稠,里面还加了土豆,散发着特有的玉米香味,一碟咸萝卜条。并不丰盛,可吃起来却香甜。 妻子特意贴了三个饼子,一个给妹妹,两个给丈夫。 张膀只吃了一个,另一个又塞给了妻子,说道:“大碴粥就能吃饱,下午的训练也累不着。” 妻子笑着点了点头,把饼子放下,又端起了粥碗。在外面训练的累不着,她在家里呆着,就更不用吃干的了。 “咱家的板车还没做好?”张膀有些着急,“别人家的都用上了。” 妻子吃饭的动作停了停,说道:“不着急的吧,也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听说,是为民兵支前准备的。唉,又要打仗了。” 张膀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又让妻子担心,赶忙说道:“支前没啥危险,就是运送粮草和其它东西。” “可到底是离得战场很近的。”妻子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碗放下,叮嘱道:“要是真支前的话,你可得千万小心着。” “知道。”张膀用力点着头,说道:“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明年还要多种地,要贷款买耕牛呢!” 妻子想了想,说道:“倒也不要太过心急地去贷款,就今年这样子,也挺好的。” “那不成。”张膀说道:“能过更好的日子,为啥不过呢?也不用多,再多几亩地种上玉米,养牛养羊也就差不多够了。” “村上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打算呢!”妻子笑着说道:“可没那么多田地呀!” 张膀呵呵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教官透了个消息,说明年军屯的田地会让给老百姓,一下子就能多出上百万亩。” “是吗?”妻子睁大了眼睛。 张膀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差不了。军队要向北推进,至少先把整个金州拿下来。要不,怎么养那么多人?” 妻子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又有人家要来咱村上啦?” “人总会增加的。”张膀很确定地说道:“逃出来的就没断过,分到各村还不太显。可越来越多,不增加田地就不成的。” 嗯,嗯,妻子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 简单的饭菜,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却不挑剔,吃得香甜。 朝廷在裁撤驿站,金州却在依托着信号塔,建起了类似驿站的机构。 信号塔下便是院落,几间房,有米有灶有锅,院内还有马棚、草料。 虽然有了信号塔,可稳妥起见,还是保留了驿马报信儿的系统,算是双保险。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在闲聊中,又说到了金州的发展。 “按照现在的人口增长速度,目前的田地只能支撑一年。”郭大靖说道:“毁林种地,末将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实施。” 比照后世的森林覆盖率,金州的耕地数还有大幅增长的潜力,但这确实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按照计划,把防线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多出差不多一倍的土地,就至少能养活三十来万的军民。” 郭大靖点头,说道:“四五十万的人口,也差不多能够承载。当然,要保证能够自给自足,就要拿下复州,甚至是盖州。” 辽南两州或三州在手,四五十万的人口,再加上武器装备的优势,东江镇在实力上便能与建虏分庭抗礼。 自然,这只是灭虏平辽进程中的一步,并不是上限,更不是能够满足的目标。 “一步一步来,不可操切,不可冒进。”毛文龙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要长远,但落实却要稳健。” “谢大帅指点,末将明白。”郭大靖拿过水壶,给毛文龙续了杯。 驿站的饭菜简单,喝的也是如此,没有茶叶,就是白开水,但毛文龙和郭大靖都不在乎这个。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集中力量于辽南,本帅也知道是对的。但这心里的顾忌,却一直难以消解。” 移镇涉及到很多事情,相当的复杂。毛文龙的顾忌,恐怕还在袁崇焕身上。因为,移镇就是他提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恤民苦枉为帝 如果只说毛文龙想僻处皮岛,尽量减弱朝廷的节制,显然是片面的。尽管,毛文龙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要知道,东江军若是贸然在辽南占地发展,必然遭到建虏的大举进攻。凭当时东江军的实力,估计能守住地盘,也将损失惨重。 毕竟,数年前的东江军可没有红夷大炮,武器装备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现在,光是红夷大炮就已经大大超过了宁远,其它火器的数量和威力,更不是辽西明军所能比的。 “大靖,本帅这几日仔细思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毛文龙缓缓说道:“若朝廷再提移镇的事情,本帅就讨价还价,为东江镇多索取粮草物资。至少,东江镇的粮饷应与辽镇相同,且不得拖欠。” 郭大靖深表赞同,说道:“末将勘察过盖州卫城的情况,觉得可以建成类似于旅顺堡的坚城要塞。”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颌首,听懂了郭大靖的意思。 移镇盖州的理解可以有多种,占领盖州的土地,占据盖州卫城,这都算,未必就需要东江镇全部人马都驻扎盖州。 盖州卫的位置很好,背依大海,方便发挥东江水师的作用。同时,又离三岔河口很近,可以溯流而上,袭击辽阳,甚至是沈阳。 尽管在冬季,近岸海水会结冰,影响到水师。但盖州卫城和周边的堡寨能够形成了一个防御体系,建虏要突破,并不容易。 毛文龙的思路有所改变,实在是金州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总是接到陈继盛的报告,但却不及亲眼所见。 大半个金州已经使东江镇能够在断粮断饷的困境中继续支撑,整个金州岂不是能提供更大的发展动力。 辽南四卫,金州只是其中之一。实力不断增长,就不断向北推,辽南可是曾经最富庶的地方。 而辽东的条件,适合打游击,显然已经不太适应东江军的发展,不匹配现在东江军的实力。 “把盖州卫城修筑成旅顺堡那样的要塞,恐怕花费的时间很长,建虏不会坐视不理。”毛文龙对此比较担心,“估计不打上一两仗,建虏不会死心。” 郭大靖说道:“先迅速地构筑野战工事,建虏若来,人少了就和他们打。如果是大举发动,那就撤回来。” 凭建虏的粮草物资,每一次发动都要精打细算,白白消耗的话,根本就支撑不住。 毛文龙微笑颌首,认同这样灵活的作战计划。虽然有些超前,但想得多些,看得远些,有利无害。 一年,两年,乃至数年,东江镇的发展道路基本上确定下来。辽南,终于被毛文龙认可,成为东江镇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根基之地。 以小见大,在大连港,在广鹿村,毛文龙看到的是军民们的齐心协力,看到的是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不用去百姓家坐坐,吃顿百姓的饭菜,只看百姓们的精神面貌,看他们是不是脸带菜色、愁眉苦脸,便能知道。 “这样说来,增加人口将是重中之重的任务。”毛文龙喝着白开水,还挺有滋味的模样,说道:“现在,东江镇军民总共是近二十万,离四五十万的目标,还差很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既然毛帅也比较确定建虏会闹大饥荒,人口就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辽东还是要驻有相当的兵力,与朝鲜亲明派的关系也要搞好。”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一个辽民,建虏的生产力就减弱一分,东江镇的人口就多一个。 这是个此消彼涨的翘翘板效应,明年的大饥荒,则是最好的时机。而东江军要多点布置,甚至是展开大量的袭扰行动,以帮助辽民脱离建虏的统治。 四五十万也只是一个小目标,郭大靖还想着在山东、北直隶的辽民能回流到辽东。 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那些辽民在异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要让他们看到辽南稳固,东江军有抵挡建虏、保卫他们的实力,回流是有可能的。 而随着小冰河期大灾害的蔓延,再过上几年,山东、北直隶也会遭到灾害的破坏和摧残,这就又给辽民回流创造了条件。 或许不用几年,从西向东逃难的流民,就会出现在北直隶和山东。陕西、山西、河南…… 这就不限于辽民了,只要给口吃的,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饥民,就会蜂拥而来。 谈论半晌,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再次启程,向着南关方向疾驰而去。 ……………… 北京,皇宫。 崇祯正看着一本奏疏,是奉命去陕西招抚流民的左都御史杨鹤上奏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上奏,第一次上奏朝廷,杨鹤请求拔款赈济灾民。只要老百姓饿不死,自然不会去造反,已经造反的也再招不到人。 崇祯接到上奏后,思之再三,终于“慷慨”地拔出十万两银子,让杨鹤赈济灾民,平定民乱。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方了,可杨鹤却不知好歹,又上奏疏,还是要钱,这让崇祯十分地不爽。 “携十万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万人。而斗米七钱,亦止可活五十日耳。” 杨鹤呀杨鹤,活十万人不是活嘛,能活五十天难道不该庆幸,山呼万岁嘛?难道要让朝廷养流民一辈子? 崇祯很生气,提起笔,刷刷点点地写了回复,“贼势猖獗,招抚为非,杀之良是。” 朝廷就这么点钱,既然作乱的贼寇太多,赈济不过来,还不受招抚,那就杀了。人没了,也不用拿钱养他们了。 嗯,当皇帝就应该有这杀伐果决的气魄,杨鹤太软弱,洪承畴还不错。 崇祯有些小得意,用自己的智慧和气魄,终于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放下这本奏疏,崇祯又拿起了一本,打开阅看,竟然又是有关西北闹灾的。 陕西的饥荒已经持续三年,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巡按李应期上疏崇祯皇帝,请求减免赋税。 扯淡,沽名钓誉之徒。 崇祯皱起眉头,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事自己要不准奏,恐怕会背上残苛待民的坏名声。 思虑再三,崇祯捏着鼻子、肉痛无比地批复道:“崇祯元年和二年的赋税可适当减免,日后不可再免。” 想了想,崇祯又提笔补充了一句,算是指点李应期,“贫富均纳,果能遵行无扰,自然好义乐输。” 大明子民都是识大局、顾大体的,为了国家,为了朝廷,苦一点也甘心情愿,都是好义乐输的良民。 没错,在崇祯眼中,便是这样的判断和结论。为了朝廷,为了国家,为什么不能牺牲一点,为什么不能勒紧裤带,共渡时艰呢? 只不过,崇祯高高在上,体会不到饥饿的滋味,那是能够令人发疯发狂的;他也不会理解流民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凄惨,和倒地等死的绝望。 万历四十六年,明廷因“辽事”紧急,加派“辽饷”,亩加银三厘五毫,第二年再加三厘五毫,第三年又加二厘,前后三加,即每亩加征银九厘。 崇祯三年,又强征“辽饷”,亩加征银三厘。 崇祯十年,强征剿饷;崇祯十二年,再征“练饷”。 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几分几厘的银子,何至于拿不出来;但在百姓看来,田地荒芜、颗粒无收,连碗粥都喝不上,又哪来的银子? 崇祯的所作所为,让他在临死时所说的“勿伤百姓一人”的话,显得是那么可笑而虚伪。 在他的统治下,在他不断的加派下,逼死逼反了多少百姓?就是杀进京城,冲进皇宫,让他走投无路的义军,不也曾经是安分守己的大明子民? 批复完李应期的奏疏,崇祯放下笔,稍事休息了一会儿。 他想让自己的头脑缓一缓,以便更加聪慧睿智。可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英明”决策,都是在使大明内部的火焰烧得更旺,把大明向灭亡更推了一步。 王承恩适时地奉上香茶,又躬身退到一旁。 崇祯喝着香茶,脑子似乎真的灵醒了很多。 放下茶碗,他转向王承恩问道:“王伴儿,方正化上奏说金州今年大丰收,有种叫土豆的东西,亩产达到了三千多斤。”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说得不差,方正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东江镇在全力备战,今冬建虏会来攻打。” 崇祯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袁崇焕的奏疏上说,建虏打造大量的器械,有攻打锦州、大凌河等城,甚至是宁远的迹象。” 停顿了一步,他又接着说道:“锦州、大凌河等城还未修筑完成,若建虏来攻,就只能撤回宁远坚守。” 看崇祯皱起了眉头,王承恩自知其意,说道:“如果东江镇能发动牵制,争取数月时间,锦州等城便能修好。” 崇祯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说道:“毛文龙上奏说建虏将发起进攻,请求恢复粮饷,并索要物资器械,难道是借机要挟?若朝廷不允,便不出动牵制?”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金州大丰收,东江镇便无缺粮之虞。只给他们些物资器械,奴婢以为也无妨。” “既不缺粮,却又要朝廷恢复粮饷,真是贪得无厌。”崇祯甚是不悦地说道:“毛文龙虚报糜饷,朝廷未治罪,他还屡次上疏狡辩。” 王承恩勉强笑了笑,却不好接这话。他也知道皇爷是在发泄情绪,总归是已经有了决定。 果然,崇祯说完之后,似乎好受了一些,思索了半晌,说道:“着登莱道王廷试给东江镇送些作战物资和盔甲器械,再告诉方正化,若建虏进攻辽西,务必督促毛文龙出兵牵制。”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提醒道:“那金州的土豆呢,是否运来些,先种着试试?”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试试也无妨。” 茶水喝完,崇祯没有马上继续处理奏疏,而是微皱眉头,思考起辽西筑城所需的银两物资,该从哪里多征些,又该从哪里节省些呢? 辽饷三次加派,合计加征银两四百八十多万两。其中扣除北直隶和地方其他用途,尚余三百万两不到。而山海关一地,即年需支银四百万两。 再加上关外诸城的驻军花费,辽东战事使得朝廷财政的负担极重。 而那些赞成和支持关宁锦防线的官员,要么是不太懂经济,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想从中捞一笔。 当然,也不是没有明白人看透其中的严重弊端,并做出了悲观的预判。 比如户部尚书毕自严,便说过:“即令东奴恋栈长伏穴中,不向西遗一矢,而我之天下已坐敝矣。” 这话说得很明白,就是建虏老老实实地呆在辽东,不发动进攻。维持辽西的城池和十数万驻军,也将拖垮大明的财政。 没错,不是泱泱大明拖垮建虏,而是耗不过建虏。虽然并不是十分准确,但也有几分道理。 毕自严是在万历年间说这话的,当时他是特设户部侍郎,兼右佥都御使,出督辽饷。 当时,支撑辽东明军的粮饷,是从登、莱海运到娘娘宫登陆,然后陆运到广宁等地。 其中光是运费,每一石军粮便费一金。因此,他对明末财政难以长期支撑辽东战事的感触最深。 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亿兆,却耗不过只有一隅之地、生产方式落后的建虏,着实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其实,不是大明与建虏拼不起消耗,而是这有一个前提的。 如果敌我双方都静止,那大明只凭体量和封锁就能拖死建虏。 可要是老让建虏能够抢劫得逞,比如广宁战败,以及宁远大捷,都让建虏收获颇丰,增加了对耗的资本,那就两说了。 而且,锦州、大凌河、宁远等地的驻军,就是干吃饭,没有屯田自给的能力。这一点也很关键,也是和东江镇最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关宁锦防线只是向外延伸的一个个城池据点,并不具备把建虏挡住的能力。 建虏可以从锦州城绕过,或是从大凌河城绕过,直接打到宁远城下。而守军只会龟缩城中,不敢出城与建虏作战。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骑的希望 这样的防线,准确来说,也称不上什么防线。反倒是给建虏创造了围点打援的机会,很容易就陷入被动。 按照袁督师的构想,还要把关宁锦据点继续向前延伸,下一步可能就是广宁,直接逼近到建虏眼皮子底下。 但这根本不可能,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延伸得越长,补给越困难,朝廷的财政压力越大。 何况,建虏会任由你修城向前推进,直接顶到辽沈的中心统治区吗? 但袁督师有办法让皇帝相信,因为除了修筑城池,他还向皇帝说明,正在组建和训练骑兵,名为关宁铁骑。 以城池为后盾,以骑兵为利剑,攻守兼备,总能够与建虏抗衡,来完成他的“五年平辽”了。 所以,崇祯对袁督师还有着迷之自信,认为再怎么困难,也就是五年。灭虏平辽之后,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马给马,崇祯的支持是竭尽全力的。为此,不惜拖欠其他军镇的粮饷,不惜加赋增税,不惜把赈灾的钱财物资省下来。 于是,大明朝廷出钱出粮组建的,对建虏毫无胜绩,却为建虏席卷天下而居功至伟的关宁铁骑,出现了。 ……………… 铁骑铿锵,来往奔驰,在初冬的寒意中,更显出肃杀之气,以及纵横驰骋、无畏向前的气势。 毛文龙已经是盔甲披挂,立于金州卫城的城上,望着城下的两千骑兵在演练。 郭大靖站在毛文龙身旁,并不多作解说,有问才回答。 经过了小黑山的骑兵之战,骑兵营的队列距离、人员间隙、冲击速度等等,又有了调整和改变。 实战是检验的唯一标准,刘兴祚、刘奇士等军官和士兵们集思广益,在战后的总结中,发现骑兵墙的冲击,并不需要太快的速度。 而速度降下来之后,队列的整齐和骑手间距的调整,更加容易掌控,威力却没有削减。 “本质上是一换一,但实际上却能打出更好的交换。”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帅目光如炬,一言中的。”郭大靖躬身道:“关键是敌人没有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在交锋时难免迟疑犹豫。而只要一瞬间,就能决出生死。” 毛文龙颌首赞同,虽然是战场厮杀,可谁都想杀死敌人,自己能活下来。而所谓的不怕死,也并不等同于见刀不躲的亡命打法。 本能的反应是必然的,难以控制的,就象战马会惧怕闪光尖利的枪刺,人会在突发刺激下眨眼睛一样。 “如果有两万铁骑,不,只要有一万,我东江军的步兵在野外就能不怕建虏的威胁。”毛文龙有些振奋,朗声说道:“如此,即便直捣黄龙,也大有成功的希望。” 以车炮为先,步兵结阵前地,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骑兵的袭击和骚扰。但这很被动,在开阔地方,更是危险。 就算建虏的骑兵在远远地吊着,也会大大拖慢步兵的行进速度。 所以,拥有能与建虏抗衡的骑兵,保护步兵,驱赶敌骑,就显得十分的重要。 不是要与建虏展开大规模的骑兵冲杀,而是步骑互相配合,互补短长,来抵消建虏骑兵的优势。 郭大靖听明白了毛文龙的意思,毕竟直捣建虏老巢也是作战计划之一,两手在抓,都准备得好,自然心中更有底。 “末将也没想让骑兵营与建虏骑兵正面交锋。”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实在是飞骑训练起来不易,用枪骑兵作配合,也是想尽量减少伤亡。” 不到万不得已,骑兵对冲的厮杀,郭大靖并不提倡。发挥火枪的威力,使建虏骑兵混乱,或是追击败退之敌,才是他想要的战术打法。 而燧发火枪的改造成功,使得枪骑兵有了更大的作用。预装弹药,在马上可以发出一枪,就相当于一轮骑射。 毛文龙呵呵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感慨道:“建虏是从小便骑马渔猎,而你在一两年之内便训练能与他们抗衡的骑兵,还说训练不易?” 伸手指了指城下的骑兵,毛文龙颇为自傲地说道:“听说袁督师组建了关宁骑兵,可就算有数万之众,也不敌东江镇这数千铁骑。” 关宁铁骑,在历史上有没有都不好说,纯是糊弄崇祯的。但有一点,明廷花费重金打造的辽镇官兵,确实成了为虎作伥、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郭大靖鄙夷地一哂,说道:“别说骑兵营,就是步兵营,也能打得关宁骑兵满地找牙。”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似乎是觉得“满地找牙”这话很怪很好笑,哈哈地笑了起来。 郭大靖陪着笑了两声,他也很无奈,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名词,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 应该是自己觉得已融入了这个时代,不再象一两年前那么小心,唯恐被别人看出异常,觉得可疑。 好半晌,毛文龙才稳定了情绪,缓缓说道:“刘兴祚把他的谍报网交出来,这很好。本帅也掌握着一些谍子,索性都组到一起,就叫军情司吧!” 郭大靖脸色一喜,说道:“大帅,东江镇确实应该有一个强大的谍报网,不仅是对建虏,还有——” 毛文龙斜撇了郭大靖一眼,补充道:“还有对朝廷的,京师、天津、山东都要有,是吧?”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末将这点小伎俩,让毛帅见笑了。” 毛文龙的脸色正肃起来,说道:“以前,东江镇在京师也有些耳目,甚至是在宫里。但钱财有限,一直发展不起来。新皇登基后,清洗了内官,宫中的消息便没有了。” 所谓宫中耳目,自然是通过贿赂,拉拢到的太监,可能也就一两个,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而在京师打探消息,也很正常。僻处海外,自然想知道一些朝廷动向,知道攻讦自己的官员用的什么借口,又有什么谣言流传,对自己不利。 但发展情况,肯定不好。否则,也不至于朝堂上都是敌人,攻讦就没停过。要不是天启皇帝的信任,毛文龙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看看,崇祯刚继位一年多点,东江镇已经断了两次粮饷,毛文龙也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以及朝堂的满满恶意。 在金州建立情报部门,并由郭大靖主管,毛文龙也想看看他的能力。显然,郭大靖的布置向他汇报过,尽管不是很详细,但却让他很满意。 “虽然说,现在打探朝廷的消息,已经不是很要紧。但对于‘勤王’作战来说,在京畿地区多安插人手,屯粮存物,查探各城镇的情况,却非常必要。”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说道:“还有建虏那边,要散布什么谣言,也要抓紧布置了。” 不传谣,不信谣! 郭大靖突然想笑,但他忍住了,点头称是。 谣言不仅有给建虏准备的,还有给朝廷,给崇祯和袁崇焕的。这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郭大靖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且,说是谣言,也不准确。正因为郭大靖是依据着历史发展的轨迹,以及个人的所作所为,来编造的。真中有假,真假难辨,就更有杀伤力。 城外的演练已经结束,骑兵营人马开始收拢整顿,刘兴祚、樊大临等军官先行入城,来到城头向毛文龙施礼。 “很好,非常好。”毛文龙目光扫视,连连称赞,“铿锵铁将,所向无敌。你们辛苦了,本帅心中甚慰。” 刘兴祚等人躬身谦谢,心中却早已这样认定,连脸上都带着几分傲气,显得这夸赞是理所应当。 熊样儿,一个个腆胸撇嘴,横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郭大靖暗自腹诽了一句,可心底也是骄傲的。 这是他打造出来的铁骑,将驰骋辽东,把号称骑射无敌的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还不是全部,纵横天下也将是这支铁骑的责任和使命。 万骑,先实现这个小目标吧! 郭大靖估算了一下,还需要购入四五千匹马,按照现在每匹马十五六两银子的均价,要花七八千两银子。 不多,不多,卖出两面试衣镜就足够了。 买,买,买!花,花,花! 郭大靖现在对于银子的感觉,只是存在于数字上。既不觉得多,也不觉得少。完全没有几十箱银光闪闪的财物摆在眼前,那种震撼的感觉。 越来越麻木了呀! 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时候,有几十两银子,就觉得是笔不小的财富。援朝作战打完,万八千两银子到手,还得精打细算着花。 等到镜子买卖开始,那银子的收入就如流水一般。然后,然后就没有太大的感觉,只剩下挥金如土,也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到底花了多少钱,郭大靖已经数不清了,也从没细算过。粮食物资、武器弹药、马匹牛羊等等,都是银子换回来的。 其实,花出去的银子也就几十万两,尽管相当于东江镇两三年的饷银,但和朝廷向辽西的投入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毛文龙再次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狠狠地夸奖了他几句。 到处都能看到郭大靖的慷慨付出,也越来越让毛文龙感慨、感激。 南关防线的坚固,更震撼的是那上百门,且还在制造运来的迫击炮;加上新运到的红夷大炮,四十多门的数量,比锦州和宁远加在一起还要多。 金州卫城驻防的骑兵营,几千飞骑和枪骑已经形成了战斗力,令人更增加了抗击建虏的信心。 而这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有这些银子,足够郭大靖做个大富豪,随便到哪,都是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可郭大靖还在金州,还在东江镇,过着也就算中上的生活。没有山珍海味,吃顿羊肉都算是大餐。 毛文龙可以把这些看成是郭大靖对建虏的仇恨,家破人亡的滔天大仇,非报不可的执念,正是大丈夫的所作所为。 另一方面,毛文龙也看出郭大靖其志非小,真的把平辽灭虏当作人生目标,全力地在践行。 无论怎样,毛文龙对郭大靖都是欣赏的。因为东江镇要传承下去,他毛文龙就要找到接班人。 要按血缘关系,毛文龙的侄子毛承禄是最亲近的,但无论是战绩,还是能力,已经被后起之秀郭大靖远远地甩在后面。 而他唯一的儿子毛承斗,远在浙江老家,却是走了从文的道路。同时,毛文龙也不希望他走自己的路。 陈继盛自然是比毛文龙年轻几岁,但性格较为软弱,威望也很难压服东江镇的悍将。 郭大靖也不行,主要欠缺的是威望和资历。但毛文龙看好他,可以着力培养,扶上马再送一程。 当然,这些都是毛文龙的设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呢?要知道,东江镇是朝廷的,不能私相授受。 众人陪着毛文龙,又巡视了金州卫城。城墙并未大力修补,骑兵营所住的城内的房屋,也只是简单修缮。 “建虏会花费力气拆毁城池吗?”毛文龙随口问道:“若是败退而回,难免会恼羞成怒。” 刘兴祚看向郭大靖,虽然知道,但还是由郭大靖来说明更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拆不拆,都无所谓。若是不拆,我军重新占据会省些力气;若是拆毁呢,也只是修盖房屋,城墙却是不必再修补了。”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问道:“没有城墙的城镇?是这个意思吗?” 郭大靖说道:“是有防御工事的城镇,却不需再用高大的城墙。” 占据金州卫城,再有卑沙城的犄角之势,等于是把防线又推进了几十里。 何况,真正阻击建虏再攻金州的防线,将设在小黑山、红咀堡,这里将成为后方,或者说是缓冲地区。 象袁督师那样筑城,东江镇在人力和财力上都不具备。但郭大靖对自己设计的野战防御工事,还是比较有信心。 毛文龙点了点头,并没有深问。他已经有了在金州长驻的打算,金州卫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七十章 苦命姐弟 巡视了一圈,毛文龙等人正要下城时,却看到一行人从北面而来,进入了金州卫城。 “是陈副帅派出的勘测人员。”刘兴祚认出了自己所派的骑兵护卫,在旁解释道:“村屯的设置,田地的数量,都要提前确定,并绘出地图。”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未战已有必胜信心,很好啊!” 这又不是什么创举,去年计划收复金州时,便进行过类似的操作。工作提前做好,也能提前规划好,省得移民驻兵时手忙脚乱,耽误了春耕。 毛文龙也不以为异,凡是看过南关防线的,都会生出信心,也包括他在内。 而且,他现在对自己调动皮岛前协前来金州,感到十分的明智。 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毛文龙在南关防线观看过左右后三协的攻防演练后,才出现驻扎皮岛的后协已经被拉开了差距。 不仅仅是武器装备,更有作战技能,以及战术打法上的落后。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的差距,令毛文龙颇为震惊。 左右两协也就罢了,在旅顺保卫战中是主力,经验比较丰富,武器装备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后协才来多长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是在忙着秋收,只剩下两个多月的训练时间。 但毛文龙却能看出,后协的战力已经高于前协。尽管差距不是很大,可前协是本部人马,相当于他的直属部队,竟成了战力最低的一支。 毛文龙反复思虑,终于决定坐镇金州,并避开监军太监方正化。方正化若在旅顺,他就在金州卫城;反之,他就去旅顺。 只要经营好金州,东江镇就不太怕朝廷和袁督师卡脖子。 特别是有郭大靖这个财神,钱赚得令人吃惊,花得更让人咂舌,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啥都不缺。 巡视金州看到的情形,给毛文龙吃了安心丸。对于移镇的抵触不再强烈,反倒是对于自己窝在皮岛,作出了否定。 两年来,东江镇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拥有了倚坚防御的实力,能够保卫在陆地上的基地。 也就是说,离开海岛,东江镇也有了在陆地上发展壮大的条件。谁不想强大,谁不想占更多的地盘,有更多的军队。 毛文龙意识到自己这个主帅必须在思想上转变,才能让将领们,让官兵们,更深刻地认识到东江镇在战略上的重大转变。 同样,新的战术打法,也要尽快地适应。袭扰还是需要的,但毛文龙显然并不满足东江镇只是牵制作用。 众人相陪着毛文龙走下城,本来安排了酒饭,但毛文龙看天色尚早,便不在金州卫城多呆,和郭大靖带着一队骑兵,又赶去卑沙山城巡视。 已经是初冬,天气的寒冷却胜过往年,来得早,降得低。 尽管判断建虏会在隆冬时节发动进攻,也就是河流封冻之后,无须舟船,便能蹈冰而过。 但从刺探的情报上,建虏打造器械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并不能排除会提前行动。 所以,尽快巡视完所有据点的准备情况,做到心里有底,还是非常必要的。 同时,防御作战的布署也有所调整。前协将调兵六千来金州,郭大靖便又给卑沙山城增加了三千兵力,并运送了一批弹药物资。 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下来,东江军作战部队都结束了休假,过入了准战备状态。 而一场大雪过后,已经进入十二月,不管是原来驻军,还是赶来增援的前协官兵,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屋顶、街道,也落到何贵财的头上、身上。 紧了紧衣领,何贵忠抬头望了望远处矗立的城墙,嘴角微微动了动,又操着手向自家的店铺走去。 松软的雪在脚步咯吱作响,带给何贵忠些许熟悉的感觉,他不由得想起了冰天雪地的辽东,想起了从金州送到的命令。 难道是要长途奔袭,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与建虏作战? 何贵忠觉得这未免有些大胆,但想到郭大靖的行事风格,倒也不是太过意外。 好吧,任务并不算太难,只是要在指定的城池里屯储些粮食。有钱的话,很容易。 不管是建个表面上的商铺,还是买个宅院当仓库,何贵忠认为都是可行的。毕竟,就是地主老财家,也有个百八十石,甚至是上千石粮食吧? 而郭大靖发出的指示更省事,统计城镇大户,看他们家的存粮数,做好记录。 这是要抢粮的节奏啊,何贵忠笑了笑,倒是更象郭大靖,胆子出奇地大。 雪花更加密集,何贵忠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店铺的灯火。 “来顺”涮羊肉和烧烤已经在京城打开了口碑,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仿冒。 没有什么专利法、商标保护法,涮烤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抄袭、剽窃再正常不过。 但有一点,也就是辣椒和孜然这两味调料,使得“来顺”涮烤依然具有独特的风味。 大规模种植辣椒的,现在只有金州,都晒干磨好运过来。别人就是看出是什么作物,想要种植也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仗着这不是秘方的秘方,“来顺”涮烤拥有着忠实的食客,喜欢这口味的也不断在增加。 所以,何贵忠不仅在京师立稳了脚跟,还自给自足,不用再拔调经费。 而且,何贵忠还在京城开了另外一家分店,东面的叫东来顺,西面的叫西来顺。 这两家酒馆都不是很大,摆个十来张桌子,四个雅间,算是中等规模。店里的伙计,也在逐渐换成金州所派来的探子。 现在,何贵忠正在回东来顺的路上,刚和自己的得力手下,主持西来顺的赵斌商量好,派他去秦皇岛坐镇。 显然,秦皇岛的工作是郭大靖最重视的。任务也很明确,派人先去秦皇岛立脚,建立稳定的情报点。之后,将会派水师的人前来勘测海港的情况。 店门外的烧烤架还在檐下,没有伙计在忙活儿,但何贵忠却看到有人蜷缩在那里,似乎在用余热取着暖。 即便是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流浪街头的乞丐也并不少见。对此,何贵忠已经习以为常。 酒馆里人声嘈杂,肉菜的香味从铁皮筒里飘出;外面却是雪花飘飞,时有冻殍僵毙街头。 走到店门前,何贵忠随意地看了在烧烤架旁蜷缩的人一眼。看瘦弱的样子,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闭着眼睛,紧裹着破毡子缩成一团,只露出脏兮兮的脸。 轻轻摇了摇头,何贵忠便想继续向前走几步,从酒馆旁边的小门进到后院。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快速跑来,手里还捧着个破碗,碗里冒着丝丝热汽。 “小弟,小弟——”听声音象是个女的,但让何贵忠停下脚步的原因,却是这个女人的口音,让他心中生出了熟悉亲切。 翠儿奔到弟弟跟前,不顾身上的寒冷,把好不容易讨到的热汤捧到小弟嘴前,一边招呼着,一边想给他喂下去。 但小弟又病又饿又冻,已经奄奄一息。听到姐姐的声音,眼皮似乎动了动,却已经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想到父亲的死,想到姐弟俩颠沛流离的凄惨,想到唯一的小弟也可能要离己而去。 翠儿悲从心起,更咽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半跪着一手扶着小弟,一手哆嗦着强喂着。热汤已经变温,顺着小弟的嘴往下流,一丁点儿也没喂进去。 何贵忠静静地看着,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情绪,缓缓走上两步。 一只大手伸过来,在小弟的脸上触碰,惊了翠儿一大跳。 触手冰凉,何贵忠皱了眉头,转头看着满眼惊疑地盯着自己的翠儿,沉声说道:“能听出口音来吧?就因为这,我想救救你弟。但能不能救过来,不好说。你愿意吗?” 熟悉的乡音,让翠儿把心放下了大半。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哪怕前面是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只为了那一丁点希望。 翠儿双膝跪倒,用力地向何贵忠叩下头去。不用过多的言语,动作就表示了她的决定。 何贵忠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衣衫单薄的丫头竟有如此决断。 但也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缓醒过来。他伸手抱起裹着破毡子的男孩,一点也不嫌乎他身上的肮脏和积雪,大步走起。 翠儿紧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推开小门走进了后院。那宽厚的肩背,莫名其妙地给了她几分安心。 后院只有一个小伙计,正在烧着炭,见掌柜的进来,赶忙上前打着招呼,有些奇怪地看了翠儿一眼。 “把炉子里的火挑旺,再去前面端碗羊肉汤。”何贵忠简短地吩咐着,脚步不停,抱着男孩进了正房。 伙计答应着,紧跟着走了进去,利索地挑开铁炉子盖,添了几块柴禾,待火旺起,又加了一小锹煤。 屋子里的温度不算高,但和外面比,却象是春夏,让翠儿感到舒惬的温暖。 何贵忠把男孩放在炕上,解开他裹着的破毡子扔到地上,又脱下他身上褴褛的衣服,大手在男孩的身上用力搓了起来。 翠儿瞪着大眼睛,望着这个中年男人在一声不吭地忙活着。 那粗糙有力的大手在小弟的皮肤上搓动,慢慢地,皮肤变了颜色,脸上也从铁青变成了那种有温度的颜色。 从身上到胳膊,再到大腿和脚,又到了脸上,何贵忠的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男孩冰凉的身体也逐渐发热,接近了他的手上的温度。 伙计端来了热烫的羊汤,放到桌上,看着老板显出疲惫的神色,赶忙在旁说道:“老板,让我来吧!” 何贵忠摇了摇头,并没说话,手上也没停。 嗯,嗯!男孩发出了无意识的声音,嘴唇也翕动了两下。 “小弟——”翠儿喜出望外,向前迈了一步。 何贵忠明显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喂他喝热汤,看他能不能咽?” 翠儿连声答应着,端过肉汤,用小勺子舀汤,还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才给小弟喂到嘴边。 男孩下意识地喝下肉汤,虽然洒了不少,可到底还是喝进去一些。渐渐地,他的吞咽有了力气,肉汤喝得也越加顺利。 何贵忠转身走了出去,吩咐伙计去请离得不远的老郎中过来。伙计刚走,他又想起了什么,走去前堂。 等到翠儿喂小弟喝了半碗肉汤,小弟似乎沉沉睡去,不再喝的时候才停下。 翠儿又试了一次,见小弟确实不再喝了,才端起碗,把肉汤咕咚咕咚喝进肚里。 真香啊!半碗肉汤下肚,翠儿舔了下嘴唇,刚才因为关心和紧张等情绪所压抑的肚中的饥饿感,却又被挑了起来。 门一响,何贵忠端着碗羊肉汤面走了进来,放在桌上,说道:“吃吧,这是给你的。郎中一会儿就请来,给你弟再看看。” 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敛衣拜了下去,更咽着说道:“多谢恩人,奴家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先吃饭吧!”说完,他转身去了外面。 翠儿看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熟的小弟,听着均匀的呼吸,稍微放下心来,坐在桌旁,大口地吃起来。 有肉,有面,还撒了葱花,放了点辣椒油,翠儿吃得香甜,并认为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饭。 那个中年汉子也是辽人,只是因此而救她们姐弟吗?不知道,翠儿也暂时不想搞清楚。 小弟似乎有了生机,自己也吃饱了饭,接下来会如何,不用过多地考虑,考虑也没用。 长时间的流离生活,已经让翠儿产生了听天由命的心态。今天吃上一口饭,又何必去想明天怎样? 如同水中的飘萍,风中的落叶,飘到何处,吹到哪里,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翠儿把碗筷放在桌上,又坐到小弟身旁,望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呼吸,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唯一的存在。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聚会结交 飘雪的世界。 看在眼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但也只是表象。就象这泱泱大明,看着如庞然大物,却似根基腐朽的大树,会在并不大的风雨中轰然倒下。 而金州,与建虏占据的辽东相比,只能算是一隅;与大明相比,更是弹丸之地。但在郭大靖看来,不管是一隅,还是弹丸,却蕴含着平辽灭虏的希望。 歌舞升平的江南,小冰河的灾害侵袭的中原,朝廷每年砸下数百万银子的辽西,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希望。 “今年好象比去年还要冷一些。”刘奇士走到郭大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望着茫茫的雪原,也想找到些如此呆看的原因。 “还会更冷的。”郭大靖点了点头,小冰河期的寒冷还会加剧,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影响到了江南,连广州都会下雪。 也就是说,即便有抗寒耐旱的作物,产量也会受到影响。而弥补的办法,就是扩大种植的田亩。以耕地的数量,来补上亩产的降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那不是随便占块地方就行的,要从建虏手里抢,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卫。 前面的就是将要占领的土地,将种植更多的作物,黑麦、玉米、土豆,还有地瓜等等。 刘奇士只看到茫茫的雪野,以及低头就能俯视的南关阵地。 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他又开口说道:“骑兵营也需要实战锻炼,哪怕是追击败退之敌,或是缀于其后骚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有机会,自然会让骑兵营出动。” 转过身,他笑着对刘奇士说道:“大哥不必着急,与建虏大战已经不会太迟了。而且,将是一场硬仗,血战厮杀,你死我活的那种。” 不管是直捣建虏老巢,还是跨海行动,在京畿与建虏大战一场,两个作战计划都并未对外公开。 这也很正常,谁也不能判断建虏绕道入关的时候,只是考虑到这种可能,而预先作的准备。 就连郭大靖也没法作出准确的判断,历史都变了那么多,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或者发生的时间大不一样。 但他相信一点,那就是准备要充分,无论如何要抓住这个打破敌我形势的机会。 而如果有一万多骑兵助阵,不管是实施哪一个作战方案,都将胜算大增。所以,在南关防御战,郭大靖不准备轻易动用骑兵。 一是保存实力,以备将来大用;其次则是隐藏骑兵的实力,迷惑建虏,使其丧失警惕,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奇兵突出奠定胜局的作用。 刘奇士话到即止,也不多说。他相信兄弟的安排,定然是有道理的,且是对他,对骑兵营最为有利的。 “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要来南关,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刘奇士抖掉袖子上飞来的雪,说道:“听说毛帅要躲到大连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来他的,咱们干咱们的。粮饷一日不恢复,想必他也没什么脸儿指手划脚。” 刘奇士说道:“别人都还好说,敬而远之能做到。就怕你,又要发牢骚,对朝廷不满。” 对朝廷满意才见鬼了呢,方正化心知肚明,大家只是不说,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的。 “以后恐怕不是朝廷不给粮饷,而是袁督师卡着不放。”郭大靖说道:“没了登莱巡抚,津运粮饷转到觉华,没有袁督师点头,粮饷就到不了东江镇。” 一边说,他一边作着手势,和刘奇士一起走下炮台,继续说道:“你想啊,这边的战绩越大,不是越衬托出辽西的无能。何况,东江镇又不是他信得过的部队。” 刘奇士连连点头,很是佩服。反正,自家兄弟料事如神,说过的基本都应验了。 “现在已经断了粮饷,东江镇还能支撑,他还会有什么招数?”刘奇士有些不太在乎地说道:“只要兄弟你在东江镇,怎么也不怕他。”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怕他。牛皮吹大了,他会自食其果,也没多长时间蹦跶了。” 两人走下炮台,又不紧不慢地向远处的兵营行去,边走边聊。 毛承禄的前协六千官兵已经到了一个多月,经过紧张的训练,又补充了火枪火炮,终于可以放心地划出一个防区,共同担负起南关御敌的任务。 不可否认,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前协与另外三协在战力还是有些差距。但倚坚防守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连毛承禄也得承认,四协当中,郭大靖的左协最强,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孔有德的后协略差,他的前协只能垫底。 而前后两协与左右两协的差距,并不只是在武器装备上,在实战经验和战斗意志上才是主要的。 “毛将军、孔将军!”郭大靖看到前来找他的毛承禄和孔有德,显出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拱手道:“哪阵风把二位贵客吹来,有失远迎啊!” 相对而言,孔有德和郭大靖更亲近一些,在朝鲜,在金州,接触得更多。 “别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又不是外人。”孔有德装作大咧咧地摆着手,有意显出与郭大靖的关系更近。 毛承禄笑着附和道:“没错,老孔说得极是,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郭大靖呵呵笑着,调侃道:“某年纪最小,称呼起来都是兄长。称官职嘛,倒是某占了便宜。” 说着,他挨个指点,笑着说道:“毛兄,孔兄,还有某的结拜大哥,再加上其他将领,好象就属郭某小。” “年轻还不好?”毛承禄装作毫不在意,伸手相请,说道:“里面还有众位将领,随便找个日子聚一下,也没提前告知。” 郭大靖谦让了一下,与孔有德、毛承禄进了大宅院,也就是前敌指挥部。 在南关防线,有两个指挥部,分别是左协和右协的,也就是李维鸾和郭大靖的。因为起初的防御任务,就是他们所部来承担。 之后,郭大靖和李维鸾都扩建了指挥部,又有了军官宿舍,或者是俱乐部的功能。 不是战时,军官们也有休息日,常聚在这里,谈天说地,偶尔改善下生活,娱乐一下。反正他们有钱,能买也敢买一些酒肉之类的奢侈物。 而郭大靖的住处在大宅院的外面,是个小院落,有一道门,能够直通而进。 谷鼼 郭大靖有所猜想,觉得这应该是毛文龙的授意,让毛承禄、孔有德等人与自己多亲近。将领们呢,也关系融洽,增进了解,加深感情。 对此,郭大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按照他心里的目标,这些人将来都可能是他的手下,趁机观察,顺便拉拢一下,也是好机会。 进到大厅,便能感受到气氛的热烈,十几名军官高谈阔论,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的香味。 “末将见过郭将军。”毛承禄和孔有德的手下纷纷起身,向着郭大靖施礼。 郭大靖笑着还礼,说道:“有礼,有礼,诸位不必客气。” 在这里,郭大靖算是地主,见礼已毕,他便让人去准备酒菜,准备招待一番。 在一张小桌旁落座,只有孔有德和毛承禄,这里职衔最高的三人,随意地闲聊起来。 “说来挺不好意思,毛某腆颜问一下,轻火枪能不能再分配给我部两百枝?”不一会儿,毛承禄便开门见山,询问道:“在金州的两个营,在装备上还有所欠缺。” 建虏在准备楯车等进攻器械,也在等着隆冬时节。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给了东江军充实武备,提升战力的机会。 现在,西夷运来的轻重火枪已经全部完成改造,并分配到各部队。由于毛承禄所部来得较晚,在火枪的装备上,确实差了一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等兵工厂造的枪运到,就先给毛兄两百枝。剩下的,还是四协均分。” “多谢,多谢郭兄弟。”毛承禄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在军队中混,实力最重要,能打才能升得快,才会得到上官的青睐。 毛承禄即便是毛文龙的侄子,也不太可能在没有战功的情况下一路晋升。毛文龙总要照顾到其他将领的情绪,保证尽可能的公平。 “毛兄客气了。”郭大靖笑着说道:“都说了,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把毛承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郭大靖的意思就是你怎么做、我怎么做,以心换心。 火枪改造完成后,兵工厂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打造火枪、迫击炮,以及制造各种弹药上。 按照火枪的生产速度,已经能达到平均每天四十多枝,一个月就是一千多。照这个速度,离郭大靖的全军装备火枪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等到迫击炮的数量达到要求,郭大靖便会把人力资源向火枪、火箭打造上倾斜,为明年的大行动全力做准备。 在统筹规划和生产调度上,郭大靖在东江镇是无人能及的。 更名为兵工厂的各个工坊,聘用了洋技师,制定了各项规章制度,并分门别类地整合后,生产制造的水平和速度令人震惊。 这也是毛文龙把兵工厂交给郭大靖管理的重要原因,哪怕现在只是书信指点,对走上正轨的兵工厂也没有太大影响。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我就说嘛,郭兄弟肯定答应,他就不是那种小气人。” 这和小气没关系,只要对东江镇有利,郭大靖愿意更加慷慨大方一些。 毛承禄拱了拱手,说道:“郭兄弟放心,我会严加督促本部人马的训练,在对敌的时候,绝不会让你失望。” “毛兄言重了。”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让我失望,而是不能让经营金州的心血毁于一旦。金州的重要性,我不说,毛兄想必也清楚。” 毛承禄用力点头,说道:“某明白。” 郭大靖也不再多言,他相信毛承禄不会食言,前协也不会掉链子。 正是因为南关防线几乎集中了东江镇的全部兵力,郭大靖得以在卑沙山城增兵,使守军达到了七千之众。 相比南关防线的众多火炮,卑沙山城依仗的却是有利的地形地势。 有援朝作战和小黑山阻击战的经验,居高临下的防御,郭大靖对本部人马更有信心。 七千人马踞守山城,不说能一夫当关、以一敌十,没有数倍于守军的兵力优势,根本就不可能攻克。 所以,郭大靖的设想是尽可能地杀伤建虏,卑沙山城和南关防线就是他精心布置的杀人场。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郭大靖便起身告罪,去了自己的小院子,换了一身比较随意的便装。 等他再次来到大厅时,军官们已经三三两两,或是交谈,或是说笑,还有的喝起了小酒,没菜的那种。 “郭将军。”一声呼唤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他赶忙笑着走了过去,说道:“尚兄,怎地在此独坐?”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举了下手中的小酒壶,说道:“弄到点好酒,怕人抢了去。” 郭大靖知道这是玩笑话,凭他们的职级,饷银是足够花的,不至于喝点酒也要偷偷摸摸。 坐在旁边的椅中,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尚可喜,微笑着说道:“某看过前协的攻防演练,就以尚兄所部最为精锐。” 前协三个营,尚可喜统领其中一个营,还是游击官职,与两年前并无二致。 这不奇怪,游击是将军的门槛,但要再升,却很难。别说两年,就是十年八年,没有机会,也升不了。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承蒙郭将军夸奖,这也多亏了与郭将军在一起的几次作战,锻炼出不少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士兵。” 郭大靖看出尚可喜对于现在的职衔有些许不满,或者是不甘心。但这也没有办法,就四个协,四个参将,你想独领一军,谈何容易? 其实,郭大靖也知道这里面有他的责任,主要就是占领金州后,掏空了诸岛的力量。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知不觉的中心 原先好歹可以独管一岛,可现在就要听人号令。要是你还想去当岛主,手下能有几个兵,能管多少百姓? 但集中力量,重点发展,却是坚定不移的策略,并不会因为照顾个人而有所改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尚兄所部有三千来人吧?” “一营三千人,比左右两协略少。”尚可喜如实答道。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某记得,尚兄在广鹿岛的时候,统领的人马既没有这么多,战力也没有现在强大。” 尚可喜点头承认,说道:“便是想多招兵,可没粮没饷,养不起呀!” 郭大靖说道:“那尚兄以为,一协或一营之兵,是定额定数吗?” “那肯定不是呀!”尚可喜说道:“比如左协和右协,兵力就多。听说前协和后协,也要在明年扩编。” “不是听说,而是确实。”郭大靖扳着指头算道:“今年从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民,已经有三万多。其中多数是男丁,能够补充进军队的就有数千。” 尚可喜眨巴眨巴眼睛,听出了点意思,开口问道:“郭将军——” “不要称官衔,这又不是在军队上,在打仗。”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郭某和毛帅谈过东江镇将来的编制问题,都认为协应该成为很独立的作战单位,以一万两三千人最为合适。” 古代的通讯速度和通讯水平,大军团作战有着很多的困难,想要协调组织,相当地不容易。 所以,郭大靖和毛文龙都认为“协”的编制不能够太大,一万多人应该是最合适的。那以后再扩充人马,就会再新建“协”。 “说到底,还是靠的战功。”郭大靖解释一番之后,微笑着说道:“当然,数协联合作战,也是有的。咱们东江镇的将领,总要听命行动,不管是毛帅,还是陈副帅,抑或是朝廷。纠结于这个,显然是不行的。” 尚可喜听明白了,心怀也为之一畅,向着郭大靖拱手道:“多谢郭兄弟。尚某若能在你手下听命,便是再小的官职,也不在意。” 这是表忠心嘛?郭大靖倒是有把这家伙看在身边的想法,但却不能。至少,暂时是不能去挖人墙角。 “尚兄的本事,郭某知道得清楚,可不敢让尚兄屈尊。”郭大靖笑着说道:“若是郭某有抽调各部助战的机会,那尚兄自是第一人选。” 尚可喜哈哈笑着,拱手道:“郭兄弟千万要记得尚某,别把机会给了别人。” “机会也是危险,尚兄不嫌,郭某自是求之不得。”郭大靖提前打了预防针,倒真的起了心思。 尚可喜正色道:“尚某只想建功立业,为此捐躯沙场,亦在所不惜。” 郭大靖用力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人的思想不同,眼光有远近,自然会有所纠结。就象尚可喜,觉得在毛承禄手下,很难有出头之日。 况且,看着郭大靖步步高升,已是毛文龙、陈继盛之下的第一人,即便羡慕嫉妒,也得心服口服。 郭大靖给他说的道理也很简单,别老盯着眼前的这四协,要全力帮助东江镇发展壮大。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把蛋糕做大,别盯着眼前的大饼斤斤计较。 把历史上的汉奸都弄到自己手下,监视着,引导着,不能让他们走上历史的道路。 郭大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也有一些办法。比如向毛文龙提议,抽调骑射出众的将领,扩编骑兵营。 但现在,还为时尚早,只等打完这一场大仗,郭大靖再谋划布置也来得及。 建虏的进攻迹象越来越明显,上万人马,以及大量的进攻器械已经运至海州,还有筹集拼凑出来的粮草物资。 但限于河流的阻碍,建虏还要再等下去,等着河流全部封冻。而每多等一天,东江军的实力便增加一分,胜败的天平更向东江军倾斜。 只要打胜这一仗,甚至是只要抵挡住建虏的进攻,便会使敌我态势发生重大的改变。 物资匮乏是建虏难以解决的困难,正是有此制约,大举发动的次数,建虏一年最多也只能维持两次。 而历史上是没有这场金州大战的,但历史上建虏闹饥荒却是肯定的。因为,郭大靖或许能撬动历史车轮的走向,但却没法让老天改变。 所以,大战过后,建虏消耗的粮草物资,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并使建虏丧失发动的物质基础。 若是朝廷能按照自己的策略行事,以静制动,不给建虏以抢掠的机会,建虏就可能在大饥荒中崩溃,或者是元气大伤。 但遗憾的是,朝廷和崇祯都看不到这一点,也不会相信毛文龙,不会用实质的行动来支持东江镇。 道理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在封建帝王和迂腐的文官看来,“忠”是第一位的,其它的可以放到后面,包括灭虏平辽。 何况,建虏叛明这么多年,明军损失不下数十万,辽东基本被建虏占领,可朝廷和皇帝依然没把建虏视为生死大敌。 除了郭大靖,没人相信人口不足百万,兵不满十万的小小建虏,能够席卷天下,取明而代。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朝廷和崇祯才不把东江镇看在眼里,不认为东江镇能担起灭虏平辽的重任。 说白了,他们们眼中,东江镇是可有可无的,在辽东起到的作用,也就是个牵制。 所以,崇祯和文官集团才会肆无忌惮地打压,并不太担心东江镇军民造反或投敌。 就象现下的情形,建虏进攻金州已经是昭然若揭。但朝廷却不相信毛文龙的上奏,更没有什么物资财力上的支援。 相反,袁督师却在说建虏将攻辽西。因为新收复的锦州、大凌河等城,对建虏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就这样,该得到援助加强力量的地方啥都没有;只会龟缩守城、危言耸听之辈,朝廷却砸下了巨量的钱财物资。 辽镇的情报不会这么差劲,郭大靖不无恶意地揣测,袁督师是故意如此,有借刀杀人之嫌。 想到袁督师明年在高台堡慷慨卖粮,蒙古人只用些柴禾之类的没用之物就能换到。 但对同胞,对东江镇却如此苛刻。想到历史上东江镇饿殍遍地的凄惨,郭大靖终于明白文人狠毒起来竟如此可怕。 谷偃 可惜,有我在,你的一切阴谋暗算都将化为泡影。可在作死的路上,袁督师却会一去不回头,谁也救不了。 “尚某的家眷也要搬过来,大连不错,和郭兄弟做个邻居。”尚可喜套着近乎,把郭大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战未结束,尚兄就搬家眷,令人钦佩呀!”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说道:“郭兄弟的家眷不是一直在大连?你信心十足,某又有何担心?” “毛帅的妾室也在大连。”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说论条件,大连确实胜过皮岛。只是,尚兄若是再被调回皮岛,恐怕要忍受相思之苦了。” 尚可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兄弟说话越来越象文人,可见没少读书啊!” 郭大靖笑着摆手,说道:“这是在损我,什么文人,某家可不想象他们那般无耻。” 此时,饭菜开始端上,也没什么精致的菜肴,就是有肉有酒,菜码还大,便能让这些军官们满意高兴。 “让毛兄、孔兄破费了。”郭大靖笑着起身,对毛承禄和孔有德拱手道:“下次,某作东,定要尽地主之谊。” 毛承禄不以为意地说道:“客气了不是。那点小钱,在郭兄弟眼中,莫要笑话我等小气就好。” 谁都知道郭大靖有钱,但他却不奢侈,基本上是和军人们吃着同样的饭菜,很少开小灶。 按照现在金州的物资供应,并且作为回笼军票的一个渠道,只要肯花钱的话,不说山珍海味,酒肉却是能吃到的。 但郭大靖认为没有必要,军队的伙食可以呀,军官的待遇还要再高一些。 虽然是大锅饭,色香味是差了些,但偶尔有个改善也就够了,犯不着天天都大鱼大肉地吃。 毛承禄和孔有德一人买了一只羊,厨子连烤带煮,做法比较简单,成盆地往上端,混着酒香,倒也真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大家畅饮啊!”郭大靖大声招呼着众人,“毛兄、孔兄买的羊,这味闻起来就是香啊!” “是郭将军这里的厨子好。”毛承禄咽下一块烤肉,笑着夸赞道:“某早有耳闻,今日算是尝到了,名不虚传。” 郭大靖也很大方,说道:“毛兄若是喜欢这味道,让厨子去你那里呆几天,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不只是一学就会,简直是一看就会。只要知道调料,火候自己慢慢掌握就行了。 众人吃喝品尝,都称赞味道好,有捧郭大靖的成分,但也不全都是假。 不知不觉,郭大靖这个东江镇最年轻的参将,俨然成为了众将的中心人物。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众人得服气,郭大靖是有本事的。这本事儿呢,他们是万万学不上来的。 而且,郭大靖的随和不是装的,是与生俱来的,是从后世带来的思维和举止。这就更加令人感以舒服,如沐春风。 ……………… 风刮着雪花,不停地打在身上、脸上,可肚中还是火热的,那是刚吃喝完的辣椒和土豆酒的作用。 积雪已经有寸许厚,踩在脚下嘎吱作响,杨大满和战友们说笑着返回军营。 “这雪得下到明天。”一个战友抬头看了看天,只有漫天的雪片,看不到什么。 另一个战友附和着说道:“明天就得清雪,别把房顶压塌了。” 杨大满突然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军营中的房屋,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那简陋的房屋,贫穷的家。 作为包衣奴才,在旅顺堡战役后,不堪白白送死而逃出。 经历了修筑南关防线,又当了兵,吃饱喝足又有紧张的训练,以及抢收军田,杨大满把记忆藏得很深,压得很紧。 但在风雪之中,战友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突然勾起了他的愁绪。 家里的房子会被雪压塌吗,亲人会吃上饭吗,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会伤心难过吗? 步履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杨大满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战友们还有说着话,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有些机械地进了军营,来到了住处,战友在门外扑打着身上的雪,才让杨大满有些缓醒。 走进屋内,尽管温度不是很高,但从外面刚进来,却备感温暖。 两溜铺着席子的土炕,一个屋内能睡二十人。墙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枪枝。 虽然天色还不是很晚,但已有士兵在炕上裹着被子睡着。 今天是休息日,可以自由活动。有的去喝一杯,有的就在屋里歇着,有的出去闲逛,不一而足。 杨大满把被褥草草一铺,便躺了下来。可这并不能让他的心宁静,亲人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现,更多的担心又浮现出来。 “这场大雪过去,河流也冻不住的。”有战友在闲聊着,战事将要爆发,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秘密。 另一个战友在卷着药筒,模子是一根与火枪口径相同的小木棍。因为要防火防爆,在这间有明火炉子的宿舍,是不允许有火药的。 “今年要更冷一些,最多个把月,江河就会封冻。”他把卷好的药筒放好,又拿过一个继续卷制,说道:“最好是过完年再打,让俺吃顿安生的猪肉饺子。” 有人轻笑了起来,说道:“想吃饺子还不容易,拿钱去酒馆买呀!” 部队上养了猪,天气寒冷之后,又从山东采购了不少猪肉。什么供销站、商铺、酒馆,都是官家经营的,回笼军票,还能小赚一笔。 “那不一样。”战友把头摇得跟拔浪鼓,说道:“平常也吃肉,可和过年是两码事。” 过年哪!杨大满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亲人即便活着,也绝无可能吃上饺子,更不用说猪肉馅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远方的思念 就算自己与亲人们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兴许还会因为多了张嘴,而更加地难以糊口。 这个道理,自己曾经反复想过。但今天触景生情,竟一时给忽略了。 建虏,都是建虏害的。 杨大满咬紧了牙,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建虏,恨不得东江镇现在就大反攻,把建虏灭了,把自己的亲人,以及所有建虏统治的辽人解放出来。 “要是明年还能丰收,估计也能让个人家养猪了。”战友们的话题还没离开大肥猪,实在是缺的时间太长了。 是的,再来一次丰收,养猪是没有问题的。参加过军屯秋收的杨大满,对此有着准确的判断。 自己已经有了十亩地,就是留给亲人的,让他们吃饱穿暖,跟自己一样。尽管,这只是希望,但却是支撑杨大满的动力。 杨大满翻身坐起,插话道:“其实,养猪用不了多少粮食,喂猪草,就是养的时间要长一些。” “光喂猪草不行吧?”有人疑惑地说道:“总得加点剩饭剩饭的。” “要是有十亩地,三口之家的话,总会余出些喂猪的粮食。”杨大满说道:“就说土豆吧,煮熟了喂猪就很好。” “有二十亩地的话,就要养头牛,三口之家才能耕种。” 战友们谈论得热烈起来,已经不限于大肥猪,还有那壮硕的耕牛。 百分之九十的战士都是出身农家,田地就是他们的追求,就是家人能吃上饭的依靠。 收复金州,已经让大多数人的梦想成真。但这只是开始,只是温饱。十亩算什么,要二十亩,五十亩,上百亩,越多越好。 有希望,才有动力;没有了奔头儿,就躺倒听天由命。 金州的光复,以及一系列的政策措施,给了东江镇军民实现希望的机会,也给了他们更大的动力。 对于军人来说,南关防线是他们必须要守住的。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和战功,还有他们要全力守护的亲人、朋友。 ………………… 大连。 雪下得不如南关大,只是纷纷扬扬地落了薄薄一层。 阿秀坐在炕边,缝制着袜子,给自己男人准备的,已经做好了十几双,可她还嫌不够。 藤野英在小炕桌旁给蓉儿讲着书,教她在识更多的字。 蓉儿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瞟向缩在炕头的两只小猫咪。那是她偷偷地向藤野英请求,从山东给弄回来的。 两只小猫才几个月大,毛茸茸的、萌萌的,特别可爱。不光是蓉儿爱不释手地使劲撸,阿秀和藤野英也喜欢得不行。 终于讲完了,蓉儿如蒙大赦,马上就爬到炕头抱起猫,稀罕个没完。 藤野英摇了摇头,觉察出蓉儿的学习不专心,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提醒道:“别光顾着玩儿,把功课落下了。” 蓉儿痛快地答应着,谁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还有啊——”藤野英有些无奈,说道:“别老带着猫在外面,毛夫人看好了,我只能得让人从山东给弄来。别人要是也想要,你说多麻烦。” 这里是军官的聚居区,且都职衔不低。不是每个军官的夫人都象阿秀这般,不劳作的有很多,也有闲时间摆弄猫狗。 “我知道了,不带它们出去。”蓉儿这回可是真听进去了,当时毛沈氏透露出想要一只的意思,可把她吓坏了。 藤野英收拾书本,看了一眼阿秀,关切地说道:“秀姐,您歇会儿吧!给夫君的袜子,不是前些日子托人送去了吗?” 阿秀笑了笑,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不累的。” 停顿了一下,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又要打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兴许过年也在外面。” 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能吃上好东西,是他们盼过年的最简单的想法。但对于有家的人,最有意义的却是团聚。 藤野英也想郭大靖,可在这种时候,身为南关防线的主将,不可能擅离职守。 “要打就快点,建虏真是令人讨厌。”蓉儿在旁随口插了一句,对靖哥哥过年不能回来一起吃饺子,颇为耿耿于怀。 藤野英呵呵笑着,这孩子气的话,虽然真实,却谁也左右不了。 但令人欣慰的是,不管是阿秀,还是蓉儿,抑或是周围的人们,都没有对战事显现出恐慌。 一车车的武器弹药不断运往南关,沿途村镇的民兵也进行了动员,加入到运输队伍中。 大战将至的消息并没有保密,但老百姓的情绪却还算稳定,生产生活没有被打乱的迹象。 信心源于南关防线的数万军队,源于军属之家的稳定,源于军官眷属的正常生活……… 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但没有恐慌,就是最大的改变,也是令人振奋的进步。 官府的行动,也给老百姓吃了定心丸。过年的优抚政策已经颁布,每家都能分到几斤面、几斤肉。 不管是猪肉,还是羊肉,或者是鲸鱼肉,能让老百姓过年吃上饺子,就是老百姓最高兴的事情。 “要是过年的时候,夫君忙得回不来,咱们去南关陪他呀?”藤野英凑近了阿秀,眨着大眼睛征询着意见。 阿秀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说道:“别的军官和士兵都没接家眷,夫君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藤野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咱们提前包饺子,冻好后托人给夫君送去。”阿秀想到了好办法,说道:“外面的饺子,不合他的口味。” 藤野英连连点头,说道:“多包几种馅的,羊肉、猪肉、鱼肉,咱都包上。” 阿秀笑着满口答应,和藤野英商量着明天就准备食材,开始包饺子。 ……………… 毛文龙是顶着风雪回到自家宅院的,吃过热饭,舒惬地倚在椅中,享受着难得的安适。 在家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让人的心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谷誨 鼻中是淡淡的香味,毛沈氏坐在一旁,抱着猫咪,娓娓又有些絮叨地说着这段时日的生活琐事。 战争还将持续很长时间,可这闲适的生活氛围,却已经来到了? 看着屋内多出的家俱和摆设,在这温馨松松的氛围中,毛文龙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家父回来过一次,把采购的商货运入仓库,留下些银子,就又着急忙慌地走了。”毛沈氏摸着小猫的头,微笑着说道:“给倭人的生丝,还差了一船。”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告诉沈太爷,钱财乃身外之物,莫要因此而老在海上颠簸受罪。海上航行,风险也是不小的。” 毛沈氏说道:“家父说了,只是开始要忙要累。等到路子打通,就不用他再亲自奔波了。”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伸手指了一圈,说道:“不要再添置东西啦,都是别人送的吧?这人情,本帅是要还的。” 毛沈氏赶忙说道:“妾身是给了钱的,不是白要。有些家俱,是木工作坊给军官家里打造的,每家都有。” 毛文龙自然知道给钱也就是个意思,本来值十两,人家就要一文,图的就是让你心安。 不再纠结此事,毛文龙缓缓说道:“在这里可住得惯?本帅打算把本部迁至金州。” “习惯,习惯的。”毛沈氏脸现喜色,连声说道:“藤野英、林婉儿,都是妾身的好朋友,比在皮岛要快活多了。” 毛文龙也就随口一问,答案从毛沈氏的精神状态上,早就已经得到了。 “夫君此时回家,想必是不用打仗了?”毛沈氏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她的猜测却是错的。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仗是一定要打的,也就在过年前后。只是监军太监要来南关,某不想见他。” 毛沈氏赶忙问道:“那夫君还要去南关坐镇指挥吗?” 毛文龙捋着胡须颌首,说道:“战事一开,我这个主帅,没有坐在家里的道理。虽然,对南关防线的主将,我很放心。” 毛沈氏有些无奈,开口说道:“那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歇歇,妾身让厨子换着花样儿给您做好吃的。” 毛文龙笑了,说道:“换什么花样儿?家常便饭就好,某在家就是躲个清静。” “换花样儿也不是七个盘子八个碗的,和家常便饭是一样的。”毛沈氏笑着解释了一句,说道:“正好戏班子也组好了,妾身陪夫君去听个新鲜。” 戏班子?! 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从哪里请来的戏班子,谁花的钱?林家,还是郭家?” “不是从外面请来的,是从金州百姓中招到的。”毛沈氏笑着说道:“是官府组织的,出钱让他们在金州各村镇巡回演出。” 毛文龙眨巴下眼睛,立刻明白了。 这应该是一种宣传鼓舞的手段,演出的戏目肯定对鼓舞民心士气很有帮助。这鬼主意,估计是郭大靖想出的。 嗯,让老百姓听戏受教育,肯定比干巴巴的说教要强多了。 多少年了,听戏似乎已经快被自己忘了,还有其它的娱乐,都在记忆中淡薄了。 以前的殚精竭虑,与朝廷的上奏辩解也少了很多,自己愁闷、愤怒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嗯,有人替自己分担了这些,默默地背负起维持东江镇的重担。 开始还不是很明显,直到朝廷两次断绝粮饷,大家才终于发现,是郭大靖的百般筹措、无私付出,使得东江镇不仅得以维持,还不断地发展壮大。 毛文龙微笑起来,那种后继有人,肩上重负被挑起的轻松,还有感激。 “可知道演的是什么戏?”毛文龙也有了几分兴致,笑着问道:“应该是陈副帅选的,精忠报国之类的吧?” 毛沈氏摇头道:“这个,妾身不知道。” 正说着,丫环进屋禀报,洗澡水备好了。 毛沈氏把猫交给丫环,笑着说道:“夫君,妾身服侍你沐浴。热水澡一泡,再睡个好觉,全身的疲乏都没了。” 毛文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儿,自失地一笑,说道:“老了,这身子骨确实不如从前了。” “夫君年富力强,怎地说自己老了。”毛沈氏挽起毛文龙的胳膊,笑着领他前往后室。 老了是肯定的,但毛文龙知道,一下子放松下来,就会感到疲乏。而在这大战将临之际,他能享受到如此舒惬,全是郭大靖的功劳。 就连大战爆发,他这个主帅其实也不用亲临前线。 大半年的布置准备,对于胜利,上上下下都有着信心。他亲自坐镇,并不会去指挥,只管打起帅旗,鼓舞士气。 ……………… 大雪过后,南关防线和卑沙山城的守军又忙碌起来。 天寒地冻有天寒地冻的打法,这在援朝作战,以及年初的旅顺保卫战中,已经形成了模式。 河流封冻,固然有利于建虏骑兵的行进,可天寒地冻,也有利于工事的加固,以及快速构筑。 积雪被清理,堆积的雪包内埋设着碎石,待敌将至时,还将布设地雷;卑沙山城的城墙外,更多的尖利木桩排布,冻结于地面,形成难以逾越的障碍。 作战计划制定得周密细致,更有数套备用方案,以应对建虏的战术变化。数万守军为此,进行了长时间的演练,以做到完全掌握,运用自如。 不光是南关防线,整个金州也行动起来。大路的沿途村镇,雪刚停,百姓们便被动员,清除道路上的积雪,保障车辆运输的顺畅。 积雪被运到大路两旁,如同垒砌起来的墙壁,一直延伸向远方。劳动的百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为战争的胜利,尽着自己的一分力量。 方正化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脸上现出感慨,又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东江镇的大动员,军民的齐心协力,在方正化看来,是难能可贵的亮点,也是获取胜利的基础。 在旅顺,在金州,军官的眷属,普通的百姓,都没有太大的恐慌,更没有什么乘船去海岛躲避的。 听说毛文龙的家眷也搬到了大连,这一切都说明,东江镇对于此次大战有着很强的自信。 正因为上到大帅,下到官兵的以身作则,以及官府安抚到位,才不会出现兵荒马乱、纷纷逃避的那种现象。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严阵以待 可让方正化感到尴尬的是,在东江镇全力迎战建虏之时,朝廷依然断着粮饷,所答应的军械物资也没有运到,应该是在觉华被扣下了。 说白了,现在金州所有人都在为战胜建虏而贡献着力量。唯独他这个监军太监,还有带的几个锦衣卫,吃着白饭,狗屁作用也起不到。 敬而远之的感觉,方正化算是越来越明显地领略到了,很难受。 就连陈继盛这个很是忠厚老实的人,也不再跟他提请朝廷恢复粮饷,供应器械物资的事情,可见失望之深。 显然,方正化不是被冷落,但在别人的施礼问候背后,却是无视。 “快闪开,没长眼睛吗?”蒋宝和的大声喝斥,打断了方正化的思绪。 一个正在铲雪的老头儿赶忙躲避,脚下打滑,却摔了个跟斗。 被派来随行陪同的官员面色沉了下来,便欲翻身下马。 方正化狠狠地瞪了蒋宝和一眼,眼见已经有百姓扶起了老头儿,却都躬身避让在路旁,连头都不敢抬。 轻轻叹了口气,方正化对着蒋宝和训斥道:“骑马看着点,别碰着老百姓。清雪是畅通道路,方便向南关前线运输军需物资的。” 虽然是对着蒋宝和,可也是给其他人听的,特别是那几个陈继盛派来随行的官员和士兵。吩咐完,方正化主动放慢了马速。 除了一些路段外,大路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百姓们也都拿着工具回村,路上的人也不是很多。 方正化等人时快时慢,离南关是越来越近,行人更少,军人倒是时常出现,还有了盘查的哨卡。 为了防止敌谍,在南关防线是有警戒区的。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却不可不防。 特别是大战将临,气氛更显紧张,盘查也愈发严格。 方正化等人倒是未受到什么刁难和阻碍,盘查的军士得知一行人的身份后,都施礼放行。 越是接近南关防线,就越是感觉得到戒备森严的气氛,以及迎战的高昂士气。 各个训练场上旗帜挥舞、人头攒动、盔甲闪亮,喊杀声震天,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火枪的轰鸣。 尽管火药是宝贵的,但实弹训练也是必要的。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没有实弹射击的士兵,上了战场怎么能够放心? “东江军已经大部在此,要与来犯的建虏决一死战。”方正化看了看几个锦衣卫,正色说道:“作战计划已经相当周密,尔等不可妄言。” 蒋宝和、沈宗贵等人赶忙应承,特别是这二人,对于郭大靖有着发自内心的惧怕,在军营这肃杀的气氛中,更是老实了许多。 很快,接到通报,等着接待方正化等人的军官赶了过来,施礼之后,引着他们前往住处。 “监军大人,可要通知诸位将领赶来参见,听候指示?”军官客气地问道:“建虏的前锋已至盖州卫城,战事很快就要爆发。现在,诸位将领还有时间;以后嘛,就不好说了。” 方正化想了想,摇头道:“大家都在紧张备战,杂家也没什么指示,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明日便由你引着,杂家要巡视各部。” “末将遵命。”军官躬身施礼,痛快地应承下来。 方正化等人前往住处休息,他们到来的消息也传达到了各部。 对于这位朝廷所派的监军太监,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并不以为意。既然不用前去拜见,那正好,省着浪费时间。 既没有作战的指挥权,又不能帮东江镇从朝廷那里获取粮饷物资,方正化的监军之职,简直是空有其名。 嗯,除了向皇帝打报告,方正化的作用仅此而已,也难怪东江镇的军官们对他无视。 但郭大靖还不是这么想,因为多了个方正化,至少在崇祯那里,能递上话,也能让崇祯相信一些。 那么,辽东战场的真实情况,袁崇焕对东江镇的封锁压制,以及与建虏议和等事,便可以通过方正化上奏给崇祯。 清冷的空气让郭大靖的头脑更加清醒,思路更加清晰,嘴角也微抿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坏笑。 “末将见过将军。”有人见礼,也让郭大靖收回了思绪。 是金重国,本来是到东江军学习,或者说是培训的。可这家伙好象打仗上了瘾,一直呆到现在,已经送走了两三批实习进修的朝鲜义士。 郭大靖含笑点头,说道:“干得很快,道路都清出来了。” 金重国说道:“回将军,火炮移动没有问题,这是必须保证的。” 在阵地后,有将近三百门的迫击炮,也修了能移动火炮的硬实道路,装载火炮的平板车,能够根据敌人进攻的范围,迅速集中火炮,进行高密度的轰击。 炮击的距离都经过了反复试验,进行了标定。炮兵能够根据军官的指示,快速调整射角和方向,装填发射。 也就是说,东江镇的炮兵已经具备了间接瞄准的技术,不用看到敌人,只听高处军官的导引指挥。 对于敌人来说,也看不到对方的火炮,摸不清虚实,更增添了心理上的震慑力。 重型迫击炮加上厚木底座,才一百多斤,象个短粗的小缸,配上专门打造的小车,机动性很强。 郭大靖沿着为炮车修筑的道路巡视,看着忙碌的炮兵,连连点头,甚为满意。 “老金,你已经是火炮专家了。”郭大靖看了一眼陪在身边的金重国,笑着说道:“红夷大炮和迫击炮都很精通,完全可以教授别人,当个教官啦!” 金重国嘿嘿一笑,说道:“学成归国的那些人也都不错,有他们教授炮兵,某不回去也是一样。” 停顿了一下,他又正色道:“宝剑锋从磨砺出,光练不战,终是会被磨去锋锐。某宁愿在东江军与建虏厮杀作战,也不愿回去无所事事。” “你留下来杀建虏,某求之不得。”郭大靖说道:“从援朝时开始,咱们就并肩作战过。待到灭掉建虏,某希望还能和大家开怀畅饮,共庆胜利。” 金重国哈哈一笑,显得颇有信心,说道:“有郭将军在,灭虏平辽定能成功,某对此坚信不疑。” 郭大靖用力拍了下金重国的胳臂,不用多余的话,战友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 金重国说得很有道理,而所谓的磨砺,就是实战经验,是很难通过训练来弥补的。 朝鲜的林庆业和崔孝一想必也明白,不断地把人送进东江军,不仅是接受训练,还要至少打过一仗后,才可能被召回。 林庆业手下的一万多兵,不可能都经过这样的实战锻炼,但能够保证军官的质量,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南关防线,就有两个朝鲜义士组成的小部队,每队三百人左右,分别是林庆业和崔孝一派来的。 在与建虏的战争中,朝鲜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多大的作用,郭大靖也不能准确判定。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但朝鲜方面还是为东江镇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尽管这只是亲明官员私下的行动。 而派来的这些朝鲜人都是林庆业和崔孝一信任的,不会走漏消息,招致建虏对朝鲜王室的施压。 而郭大靖把他们安排在南关防线,也是考虑到安全和保密。如果作为防守的一方,还能被俘虏,那该有多倒霉,多愚蠢。 有时候胆大的出奇,有时候又谨慎小心得过分,郭大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分裂? 如果算上后世的思维,以及现在的举止,说是分裂也不过分。 郭大靖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炮弹,琢磨着能不能改造成触炸引信。 要是简单的,象燧发枪的那种机关,倒是能造出来,但效果不一定好,制造起来也费时耗力,成本甚高。 而且,触炸有触炸的好处,延时也不是一无是处。 冒着丝丝青烟的炮弹落地滚动,谁看了不得忙着躲避?对于建虏的心理震慑,打乱他们的进攻队形,更加有利。 金重国会错了意,上前指点着一撂中间带孔的圆木板,说道:“这个小东西的作用很大,有了它,射程比原来又有提高。” 炮弹的制造基本上是手工,因为公差的关系,为了保证能装进炮膛,通常会做得小一些。 这和火枪是一个道理,铅弹不能卡住枪膛。小的话还能用,大的话,你就得用锤子往里砸了。 正因为如此,气密性就差了,发射药包的力量得不到充分发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与炮口口径比较楔合的圆形薄木板便被发明出来,就是这么简单。 薄木板加工之后运到前线,炮兵们又会挨个去试,不合适的进行一下小修整。 不光是迫击炮进行了加强气密性的改进,红夷大炮的炮弹也包裹上了渗透油脂的麻布,提高了射程和准确度。 为了在行进时也能保持火枪处于待发状态,火枪兵也另外配了油脂绸布,包裹子弹,使其能塞进枪膛不掉出来。 从这些考虑到的细微之处,就能看出东江军的训练达到了什么程度。没有长时间的经验总结,发现不了这些小问题。 但再小的问题到了战场上,都可能对敌我的战斗造成影响。 一块马蹄铁影响了一场战争的胜败,以及国家的存亡,郭大靖可是知道这个故事。 对于金重国的解说,郭大靖笑着点头,并没说出这就是出于自己的建议。他还上前拿起块木板,塞进炮口试了试。 木板中间的圆孔既方便拿取,又是利用发射药的喷射点燃延时引线的关键。 “射速能达到十数息一发。”郭大靖用力点头,不掩赞赏,说道:“真的是很快了,与火枪相差不多。” 古代一息相当于两三秒,十数息也就是半分钟上下。前膛火炮能达到这个速度,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当然,高射速与迫击炮的轻便,炮身短粗有关系。 装入发射药包、薄木板、炮弹,用尖锥在火门处扎破发射药包,插上引线,点燃,发射。 尽管程序上与红夷大炮和火枪基本相同,但因为炮管很短,又是数人协同,操作起来方便又快速。 别看炮弹制造起来比较麻烦,铁料、火药、人工的成本也较高,但郭大靖并不是太在意。 如果能用银子砸死建虏,郭大靖肯定是先一口答应,再询问价格。 哪怕一颗炮弹只能炸伤一个建虏,几千发炮弹也足以让建虏铩羽而归,狼狈而退了。 再换个角度,能用强大火力消灭建虏,减少伤亡,郭大靖根本就不会考虑成本问题。 战争嘛,打的就是钱粮,打的就是后勤。只要能砸出强军,砸出胜利,银子算什么? 此时,炮兵已经把发射阵地清理出来,炮位都是相对固定的,有特殊的标记,还有方位指示。 “如果时间再晚一些,还会有火炮运来。”郭大靖依旧不满足,火炮是越多越好,兵工厂加班加点,正在用从倭人那里采购的铜料制造。 “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了。”金重国也知道些建虏的情报,估摸着顶多再有半个月,“三百多门迫击炮已经足够了。” 郭大靖淡淡一笑,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目标。 每协有一百门迫击炮,一千炮兵,才算初步达到了野战的标准。也就是说,现在还差一百多门。等到扩军,还需要更多的火炮。 至于火箭,估计会在明年的大行动中消耗一空,郭大靖也不舍得轻易使用。估计要到后年,火箭才会大规模列装部队。 而迫击炮和火箭是差不多的性能,并不存在谁完全替代谁的问题。 巡视完战区的炮兵,郭大靖又来到了防御阵地,进行了认真的检查。 士气是高昂的,对于迎击建虏,官兵们都颇有信心。这不出郭大靖的意料,平常也是能看出来的。 如同老百姓满足了最低的生活要求,便会老实安分;士兵也是一样,要求不高,能养家糊口,能吃饱肚皮,就会服从号令,与敌厮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直怼方正化 当然,官兵们现在的血战更有价值,也更为自觉。在这道防线后面可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赵,赵石头。”郭大靖伸手点着,想起了这个向他施礼的小队长的名字,不由得笑了起来,“已经不是小兵了,很好,很好啊!” 赵石头没想到郭将军还记得他的名字,既受宠若惊,又兴奋激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郭大靖笑着伸出手,说道:“把枪给我看看。” 赵石头赶忙把手中的重火枪递了上去,嘴里才勉强说出话,“这枪很,很好,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郭大靖伸手接过,感受到火枪的沉重,确实需要支撑。凭空射击也不是不行,但稳定性难以保证,且手臂的力量难以持久承受。 重火枪的威力就在于此,管你什么重甲,打中就是非死即伤。除非你穿得跟铁罐头似的,连步都挪不动。 扳动龙头,弹性钢片使得这个动作要花费不小的力气,燧石片打磨得很规整,能看出赵石头的专心和认真。 郭大靖把枪递还给赵石头,笑着说道:“不错,能用这重火枪了,身体结实了不少啊!” 赵石头嘿嘿憨笑着,年岁不大,却已经是有经验的老兵,脱去了当初的稚嫩。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阵地外的障碍物,说道:“这么远的距离,对于冲到第二道红线的敌人能打得准嘛?” 赵石头抬头看了看,说道:“回将军,不敢说十发九中,十发四五中是可以的。” 第二道红线已经是距离阵地不足五十米,滑膛枪的准确率达到这个水平,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而第一道红线是百米,依然在重火枪的射程之内。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瞄准了,而是靠着排枪来提高命中率。 要知道,建虏的冲锋不会是散兵线式的,他们不懂,也不会。 因为建虏的重叠,一颗沉重的铅弹打过去,未必会击中最前面的,但击中后面的概率也不小。 建虏的重甲死兵也不是很多,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会不断损失。紧跟着重甲死兵冲锋的轻甲步兵,在轻重火枪的密集射击下,伤亡就会更加惨重。 郭大靖听了赵石头所说的命中率,十分满意地点头称赞,目光又移到了他的手上,说道:“戴着手套,不会影响射击吧?” 赵石头如实答道:“回将军,战斗的时候会戴薄手套,并不影响装填和射击。” 在冬季作战,保暖的手套是很必要的,防止手指冻伤,影响到装填和射击。如果是冷兵器作战的话,主要就是一个握的动作,倒不是很要紧。 即便如此,东江镇官兵每年冬季冻伤手脚的士兵也不少。或者说,整个北方军镇的明军,都难以避免。 郭大靖不知道手套算不算是他第一个发明的,但为官兵们装备之后,确实是好评如潮,深受喜爱。 官兵们都有两副手套,一副是两指的棉手闷子,用棉花或毛皮制成,又厚又保暖。薄的则是棉布做的五指型,比较紧凑贴手,便于战斗时操作火器。 另外,官兵们增加的装备还有棉布面罩和铁面具,主要是防护箭矢对于面部的伤害,也能起到些保暖的作用。 统共能花多少钱呢?一个士兵连半两银子都用不上,数万东江军官兵顶多也就一两万银子。 但这四件套所起到的作用却不可低估,砸下的银子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反观辽镇,朝廷每年几百万银子地供着,又能好到哪去?除了将领们的家丁,普通士兵也就比乞丐强一些而已。 郭大靖不惜钱财地打造东江军,就是让朝廷看看这鲜明的对比。 如果崇祯还是看不透其中的关窍,那他自挂东南枝纯属自作自受,又有什么值得惋惜之处? 郭大靖估计智商严重不足的崇祯,是不会有多大的改变的。 封建帝王思想的局限性,“忠”字为先的政治正确,终归会害了他,害了整个大明。 对赵石头勉励了一番,郭大靖又沿着战壕,在阵地上继续巡视。 每隔一段距离,横向的战壕都会挖出一段竖向的通道,有的是厕所,有的是取暖烧水的火盆。 周到的布置,不仅给官兵们提供了方便,也使长时间的据守成为可能。寒冷的冬季,再没有比喝到热水热汤更令人舒惬的事情了。 “将军,监军方公公到了,在军官俱乐部等您呢!”一个小军官飞奔过来,躬身禀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郭大靖却没有马上赶去拜见。巡视检查还未完成,去见方正化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雪后的巡视检查终于在中午前完成,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军官俱乐部。 也没换衣服,郭大靖便来到厅堂,对着正喝茶看书的方正化施礼拜见。 “郭将军不必多礼。”方正化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请坐下叙话。” 郭大靖也不客气,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主,屁股坐得实诚。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根据情报,建虏很快就要发动进攻,我军应该已做好了准备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虽然钱粮匮乏,但东江镇全体军民克服万难,已经准备好保卫家园。” 方正化脸上一热,实在是听到钱粮二字,就不由得心虚。东江镇是在独力抗击建虏,朝廷,袁督师,都没有一点的帮助。 郭大靖好象只是随口所说,神态自若,继续说道:“方公公放心,金州是东江镇军民生存的根本,为了有口饭吃,将全力死战,与金州共存亡。” “杂家自然是放心的。”方正化有些难看地笑了笑,说道:“有郭将军这样的猛将在,金州肯定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点了点头,颇有自信地说道:“不敢说固若金汤,可凭建虏的三四万人马,确实难以攻破我军的防守。” 方正化挺难受,不明白皇爷既一毛不拔,又想拉拢东江诸将,到底是怎么想的。加官晋爵嘛,上有毛文龙,朝廷不可能越过他,而对将领进行单独的提拔。 断绝粮饷令东江镇军民极为不满,老百姓和普通士兵的怨言更大,军官将领们还能压着点,不显露于外。 长此以往,东江镇与朝廷会愈发地离心离德。 何况,东江镇已经开始自力更生,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对朝廷的依赖越来越弱,也意味着越来越不好节制。 “方公公既为朝廷所派的监军,便应该为东江镇军民请命,到宁远与袁督师商讨,拔付粮船。”郭大靖看着方正化,躬身拱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原来由登莱运往皮岛的钱粮,已经改为由山海关运至宁远觉华,再换船运来皮岛。 但这只是朝廷的计议,实际上钱粮都被顶头上司袁督师扣下,并无一船米豆运至东江。 金州收复,旅顺离觉华已经很近,不存在海路风险大的问题。方正化作为监军太监,前去索要粮饷,也不为过。 方正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直截了当,但这确实也算是他的职责所在,不由得面露踌躇之色,陷入了沉思。 站在方正化身旁的蒋宝和想出声斥责,郭大靖这番言语,似乎有教方正化做事之嫌。 但郭大靖也正注视着他,虽然只是目光短暂的交会,但蒋宝和发觉,郭大靖的眼神又凌厉了许多,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马上就闭紧了嘴巴。 在广鹿岛,蒋宝和与沈宗贵是被收拾怕了,对郭大靖产生了心理阴影。 再者,方正化也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狂妄自大的太监,他们的言行举止也自然受到了约束。 历史上,毛文龙因为粮饷的事情,曾被骗到宁远。 当时的袁崇焕已起了杀心,但考虑到“戮诸宁远,而其下不共闻,且恐有负故窟为梗者。” 所以,袁崇焕放过了毛文龙,而决定亲入东江,在东江的地盘将其处死。 也正是毛文龙的安然而回,使他产生了麻痹大意的心理,以至于在双岛阅兵时,对袁崇焕突如其来的行动缺乏足够的防范和警惕。 郭大靖鼓动方正化去宁远,一是监军太监的职责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让毛文龙不必去宁远冒险。 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郭大靖也保不准袁崇焕还会不会放毛文龙回来。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所以,郭大靖是绝对不会让毛文龙去宁远的。若是方正化能去,那是最好,省了去劝说毛文龙。 方正化是不会想到郭大靖的心思,也因为这个建议过于突然,他一时难以决定。 “即便方公公不想亲自劳动,让锦衣卫兄弟拿着书信去宁远,也是一样的。”郭大靖继续劝说道:“不管能不能从袁大人那里要到钱粮,东江镇军民都是感激在心的。” 这句话说到了方正化的心槛里,只要自己尽力了,结果怎样,都不会影响他在东江镇的好名声。 说实话,他也确实上奏朝廷,委婉地劝说皇爷,多少给东江镇发点粮饷,别弄得军民怨言满腹。 可别人不知道啊,他又不能看见人就说,太掉价。 但郭大靖的话中却透露了信息,将会在官面上为他做下宣传,让军民们知道监军公公在为他们着想。 这很对方正化的胃口,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他就愁被人敬而远之,越来越被人无视。 “杂家先写封书信,派人送去宁远。”方正化微笑着说道:“能不能要到钱粮,却是不好说。” 郭大靖拱手道:“不管能不能成,东江镇军民都会感念方公公的苦心和恩情。” 方正化摆了摆手,谦逊了两句,心情好了不少,再询问迎战的布置,郭大靖也说得详细认真,谈话的气氛也更加地融洽。 “建虏的前锋已至盖州卫城?”方正化皱了眉头,说道:“可袁崇焕那边,却是上奏朝廷,说建虏可能是声东击西,要对锦州、大凌河发起进攻?” 郭大靖有些鄙夷地笑了笑,说道:“锦州、大凌河等城即便修好,也不会对建虏构成什么威胁,建虏岂会耗费粮草物资,急于攻打?”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袁大人不过是想继续扣下东江镇的粮饷物资,才编造出这样的借口糊弄朝廷。” 方正化的脸色沉了下来,袁崇焕现在可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郭大靖如此不客气地品评,实在是无礼冒犯,甚至可以称为有罪。 郭大靖不以为意,缓缓说道:“袁大人与建虏书信往来,商谈议和,名为麻痹敌人,为筑城争取时间。方公公以为如何?” “汉高祖被困白登山,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方正化垂下眼帘,说道:“何况,议和只是袁大人用的缓兵之计。”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人心隔肚皮,他说缓兵之计就是缓兵之计?如果议和成功,倒是除了他的大患,用不着五年平辽了。” 方正化蓦地抬头,望着郭大靖,眼中闪过狐疑惊异之色。 郭大靖坦然地与方正化对视,说道:“方公公以为末将是在诋毁诬陷?末将却是以事论事,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至于真相,日后定见分晓,此时倒也不必争论。”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沉声道:“郭将军对杂家倒是坦诚,就不怕杂家上奏朝廷,治你的罪?” “末将就是希望方公公能够提醒朝廷,与建虏连番血战的是东江镇;收复金州,在辽南对建虏形成重大威胁的,还是东江镇。” 郭大靖不用扳指头,就能一一列举,“可袁大人先撤登莱巡抚,再改朝鲜贡道,又将运往东江镇的钱粮改运至宁远觉华,名为转发和核查,却扣押不发。如此压制东江镇,是何道理?” 方正化说道:“蓟辽督师有管辖之权,袁大人如此布置,想是为了便于节制。” “东江军与建虏数次交战,皆全力以赴,两年来的战绩更是超过辽镇,不知袁大人要如何节制?”郭大靖毫不客气地说道:“难道扣押钱粮,使东江镇人心不稳,饿殍遍地,无力与建虏抗衡,才称了袁大人的心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 禁海,亲征的打算 “宁锦之战时,袁大人只能龟缩城中,不敢东援锦州,已被先帝斥为‘暮气难鼓’。如今再修锦州、大凌河,花费钱粮无数,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在东江镇的地盘上,郭大靖批评袁崇焕,顶多算是不合制度,却也称不上什么大罪。 下级与上级意见不合,打官司打到皇帝那里,这在大明也并不稀奇。 郭大靖并不隐藏自己的观点,就是这么直通通地对方正化言说,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蓟辽督师虽然是上级,但却不是郭大靖的直接主官。辽镇与东江镇的矛盾早已有之,郭大靖的话可以说是牢骚,而受到的不公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方正化面沉似水,郭大靖提到先帝,已经明显有了对崇祯的埋怨。最起码,有指摘皇帝识人不明的意味。 正在此时,亲兵匆匆而进,施礼之后,把新收到的通报递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展开看了两眼,便起身走上几步,把通报呈给了方正化。 袁督师采取了各种手段来压制东江镇,这一次送来的消息,使他的意图暴露得更加明显。 崇祯元年十二月,袁崇焕令登莱严申海禁,“一切市贩船只不许私通”。 扣押东江镇应得的钱粮不算,袁督师还要切断东江镇外购粮食物资,与外界开展商业的路子。 在历史上,登莱海禁是对东江镇的“拦喉一刀”,毒辣之极。可现在,郭大靖已经洞察在先,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以说,袁崇焕打错了算盘。 带着讽诮的冷笑,郭大靖坐在椅中,静等着方正化看完通报,一时皱眉无语。 有我在,凶悍的建虏不能击败东江镇,阴险毒辣的控制封锁,也无法打垮东江镇。 方正化意识到东江镇,或者说是毛文龙,已经成为袁崇焕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不过,不知道这是袁毛二人的私人恩怨,还是朝廷授意袁崇焕对毛文龙下狠手。 “希望袁大人对建虏也是如此多管齐下、狠辣无情。”郭大靖嘿嘿冷笑,说道:“东江镇与建虏大战在即,袁大人还真是‘慷慨相助、雪中送炭’啊!” 这个时间禁海,封锁东江镇外购、商贸的渠道,方正化真的无力辩驳。 除非,建虏发动进攻的目标不是金州,而是锦州、大凌河。但从情报上看,以及认真的分析,这种可能性不大。 东江镇正要迎战建虏的大举进攻,蓟辽督师却无一船粮米物资的支援,还禁海封锁,说是与建虏勾结,也不足为奇。 郭大靖不再多说,起身告辞,留下方正化无奈叹息。 招数已经用尽了吧?郭大靖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脸色沉静地走回自己的住处,象是没发生什么似的。 不过是登莱禁海,影响不大。从南方运来的粮食物资,依然是畅通的。何况,已经事先屯积了很多,足能支撑数月之久。 还有金州今年的丰收,军民们的吃食是能够保证的。只要有吃的,东江镇就不会乱,就能与建虏继续抗衡。 自以为是绝杀之招,没想到对东江镇影响甚小吧! 郭大靖坐进椅中,微微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冷笑起来。 蠢不蠢?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的袁崇焕,自以为掐住了东江镇的脖子,能够致毛文龙于死地,却是一场春秋大梦。 没错,袁崇焕一直活在梦里,自己编织的梦里。不知道被千刀万剐时,是否才从迷梦里醒过来。 郭大靖思虑片刻,取过纸笔,开始给军情部写书信。 东江军与建虏的大战即将开始,袁崇焕却对东江镇军民下手,这口气着实是忍不下去。 不管有没有效果,也要让人在京师散布谣言,让多疑的崇祯在心中产生芥蒂。 另外——郭大靖还有了一个设想,不管成不成,也会在战后进行一下尝试。既打朝廷的脸,又给袁督师抹抹黑。 ……………… 沈阳。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情报,抬头看着范文程,缓缓说道:“宪斗,你的意思本汗明白,但我军出动大部攻打金州,岂有落败之理?” 对于进攻金州,范文程数次进谏,劝说皇太极不要亲征。 理由也很简单,万一象宁锦之战那样失利,对于皇太极的威信又是一次打击。 当然,这样做也有弊端。 一来是皇太极不坐镇指挥,其他各旗人马可能不会太过积极,稍有伤亡就可能避战保存实力。 其次,皇太极不认为四万人马打不下金州。就算旅顺堡坚固,可只是弹丸之地,能把东江镇在金州的经营全部摧毁,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也就是说,皇太极要亲自督战,并利用胜利再次提高自己的威信。 何况,他还打着在作战中找茬,打压一下莽古尔泰的主意。 范文程躬身说道:“汗王,卑职以为攻打金州,将是一场恶战。敌人以逸待劳,大半年的时间也必定构筑了坚固的防御。两红旗的失利,就很说明问题。” “最可虑者,便是敌人的犀利火器,特别是红夷大炮。”范文程加重了语气,强调了“红夷大炮”这四个字。 在宁远,在锦州,建虏在攻城的时候,都见识到了红夷大炮的厉害。失利的同时,也心中生出凛惧。 皇太极微微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在本汗看来,红夷大炮也只是声势惊人,射速很慢,杀伤也并不严重。况且,不能因为敌人的火器犀利,便恐惧不攻。” 与明军的作战是不会停的,不会因为红夷大炮的存在,而影响行动。对于此次的发动,建虏也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楯车等器械是出奇地多。 “绕道入关已经没有什么阻碍,唯一可虑者便是辽南,便是金州。”皇太极提高了声音,强调道:“不打掉直抵腹心的威胁,如何能放心发动?” “卑职也认为当猛攻金州,至少也要重创东江镇,解除威胁。”范文程说道:“可汗王万金之躯,实不宜轻临战阵,冒此风险。” 皇太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情形,如果本汗王不亲征,有几个旗主贝勒会死战到底?” 不用说阿敏和莽古尔泰,就是代善,也有保存实力的意图。多尔衮、多铎的两白旗,离开皇太极的视线,表现也值得怀疑。 皇太极也知道金州不好打,但又必须打。为此,他有过估计,认为伤亡在五六千的话,是能够承受的。 能够攻破金州,也等于是重创了东江镇。没有了陆上基地,明廷又打压,东江镇基本上就算残了,很难再有复起的机会。 十几万的人口,还有很多的钱粮物资,攻下金州的收获,也足以让建虏大大缓解物资匮乏的困难。 范文程虽然皇太极说得有道理,可心中总是有那么莫名的担忧。别说三四万人马,就是五六万倾巢出动,能否在金州获得胜利,他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东江镇越来越脱离他以前的印象。从援朝作战开始,到力挫两红旗,竟然有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更令他感到不解,甚至是有些恐惧的,则是东江镇料敌于先,步步占据先机的诡异。 是巧合,还是真的能未卜先知? 当范文程仔细回顾分析,才发现东江军自援朝作战之后,几次行动都是精心准备,并卡在了后金最难以顾及的时间点上。 就说收复金州的行动,东江军动员了数万人马,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准备,才能在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时,大举发动。 按照当时的物资运输、人员行动的速度,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完成如此规模的准备工作。 说白了,东江军应该是对后金的行动有所预测,才会提前准备,应时而动。 而针对皇太极,以及后金高层的挑拔离间,就更令人细思极恐了。不是对于后金发生的事情有深入了解,并洞悉人心,编造不出这样的谣言。 如果不是这些谣言的传播,后金高层不会有分裂的迹象,旗主贝勒们对于皇太极的戒惧不会这么强,成为皇太极前进道路上的一道道阻碍。 范文程见劝说再一次没有作用,心中也很是无奈,只能寄希望于进攻顺利,使皇太极的威信得到提升,便于以后的计划实施。 绕道入关、抄掠京畿,皇太极要在议政中通过此项决议,并不容易。千里奔袭,没有后方,意味着极大的风险,遭到旗主贝勒的反对,也是可以预料的。 还有皇太极要进行的封建改革,以及唯我独尊的称帝计划,都需要威信和实力,才能够实现。 排除异己,不可能不流血,哪怕是在内部的争斗。但皇太极一定要控制限度,不能使后金在内乱中衰落。 也就是说,要多用计谋,要多拉盟友,尽量不是刀兵相见的火并。 而皇太极最大的优势,便是汗王的地位和权力。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再不乐意,也无法公然抗拒汗王的命令,特别是在战场上。 “卑职以为,汗王纵是亲征,也以坐镇为主,具体的指挥作战,当指定某位贝勒或旗主。”范文程退而求其次,再次提出了建议。 仗打胜了,亲征的皇太极自然是名利双收;可要战事不利,那就把责任推到前线的指挥官身上,比如莽古尔泰。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明白了范文程的意思,轻轻点头,说道:“具体的作战布署,临阵时再作决定不迟。”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说道:“四万大军发动,筹集到的粮草只够半月。尽管我军也没有长期作战的计划,但还是要多准备一些。” 凭建虏现在的物资,已经很难再拿出更多的粮草。何况,建虏进攻金州也不打算持久作战,要的是个快攻急取。 说白了,建虏已经基本上丧失了长期围攻城池的物资基础。 范文程躬身道:“卑职这就去继续筹集,不影响大军在河流冰封后的大举出动。” 皇太极微笑颌首,说道:“宪斗,你且下去吧!” 范文程退了下去,皇太极靠进椅中,轻抚着额头,陷入了思索。 后金的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尽管从表面看起来已经解除了朝鲜、蒙古两大威胁,打破了大明所构筑的包围封锁网。 但人口少、底子薄、生产方式落后,却成为制约后金发展的三大痼疾,使其发展几乎陷入停滞。 按照目前初步统计的粮草物资的数量,到明年四五月,存粮就将告尽。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攻破金州抢一波,如果没有别的购买渠道,大饥荒的爆发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所以,攻打金州既是消除直抵在辽沈的威胁,又有通过抢掠缓解后金粮草物资匮乏的目的。 但反过来,如果进攻金州失利,大军出动所消耗的粮草物资,势必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使后金的情况更加糟糕。 在这样可以预测的恶劣形势下,皇太极就不得不把绕道入关作为解决之道,并提前考虑该计划要实施的具体细节。 长途奔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建虏多为骑兵,机动性很强,可一样要吃饭休息,人和马都是一样。 作为一个能提供粮食的中继站,蓟北的喀喇沁部就显得很重要。既能让长途行进的建虏饱餐休息,还能导引建虏入关。 而在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的时候,喀喇沁部已经投靠后金,出兵助战。 林丹汗的西迁,使得东蒙古诸部已经不敢与后金为敌,都采取了屈服结盟的策略。 皇太极的思路逐渐清晰,觉得绕道入关的成功率很大。关键是如何说服代善等贝勒旗主,同意这次形同冒险的军事行动。 同时,盘踞辽南金州的东江军,对于后金统治区的威胁,也必须消除。 “来人。”皇太极坐直了身子,呼唤外面的侍卫入内,吩咐道:“召抚顺额驸前来晋见。” 作为后金的情报头子,抚顺额驸李永芳对后金作出的贡献是巨大的。他也是最早投降建虏的明军将领,在辽东起到了极坏的影响。 皇太极召见李永芳,是想询问金州的详细情况。 因为东江军前出甚远,直到小黑山、红咀堡,建虏的谍子哨探一直无法获悉南关防线的具体情形。 这令皇太极心中不太托底,不得不想起范文程的劝谏。如果亲征又遭到挫败的话,他的威信受损,对于绕道入关又是一大阻碍。 来自内部的阻力,每每让皇太极心烦意乱,但却更加坚定了他称帝的信念。 ……………… 第二百七十七章 特战营,辽东游击战 雪过之后,气温降得很快。时节虽未到隆冬,却已经达到了往年隆冬的温度。 是年前打,还是年后打,对于郭大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不会因为不能和家人团聚,吃不上年夜饺子而抱怨。 但对于其他官兵来说,年节依然是充满憧憬和企盼的。 为此,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已经命令伙头兵开始包饺子,包好冻好,随时都能下锅煮吃。 情报每天都在送来,建虏已经开始了大战前的准备。运到海州的粮草物资,前出至盖州卫城的建虏前锋,想深入侦察刺探的建虏谍子…… “又伏杀了数名建虏哨探,还抓了俘虏,好,干得很好。”郭大靖夸赞着,又下令拔付出肉面,派一队士兵随报信的士兵一同押运回去,作为犒赏。 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下,等报信儿的士兵局促不安地坐下,郭大靖才开口询问。 作战计划不断地做着改动,根据敌情调整到最合理的战术打法。小黑山等地的部队将放开大路,将建虏放到卑沙山城和南关。 放敌深入后,这些部队将截击小股的建虏,比如巡逻的、运粮的、送信的等等,都将成为他们伏击的目标。 在建虏败退时,他们更将主动出击,利用地雷、陷阱、迫击炮等武器,对建虏展开袭扰。 既要打击敌人,又要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以备明年的大战,这是郭大靖现在的思路。 “建虏通常在夜间潜入,但山林中埋设的地雷,让他们在黑暗中难以发现,多是因此而暴露……”士兵已经放松下来,嘿嘿笑着讲述着战斗的经过。 郭大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可能无法拦住所有的建虏哨探的潜入,但他们也很难靠近南关防线。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远远的瞭望也无法仔细观察。 即便是知道了南关防线的布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建虏大队开来的时候,早晚会看到,会领教到在铁与火中挣扎的痛苦。 当然,现在前哨与建虏的交锋,也是在练兵,在增长实战经验。 那些军官,都是随郭大靖数次潜入作战,是他亲自训练出来,要当特种兵使用的。 郭大靖询问完毕,赏了士兵两张军票,让他回去把自己的吩咐带到,便起身离开,前去审讯俘虏。 从俘虏口中多少能得到些情报,虽然建虏将要发动的兵力,以及哪几个奴酋会率兵前来,都已经被东江军获悉。 郭大靖也没杀这两个俘虏,关押起来,留着他们的狗命还另有用处。 大战不可避免,四万敌人前来攻打,是东江镇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的作战。不是避于海岛,不是分散游击,而是硬碰硬的战斗。 算着时间,毛文龙也快前来南关坐镇,张起主帅的大旗,鼓舞军心士气了。 郭大靖却不知道,尽管海禁对东江镇的影响不大,但毛文龙却对朝廷和袁崇焕的态度,以及连番压制感到愤怒,接连上疏抗议。 在上疏中,毛文龙强烈抗议,称如果朝廷不肯解除海禁,其愿“就死于一军之前,庶可代十余万生灵也。” 为了表示自己的强硬态度,毛文龙又上奏称:“袁督师为臣上司,臣辩驳其疏,自觉不合制度,皇上或撤或留,臣亲抱敕印进登州候旨,逮臣进京,悉从公议,治臣以罪,完臣一生名节,免悞封疆大事矣。” 在激愤之下,毛文龙的上疏难免又有口出不逊之嫌,甚至扬言要提兵进登州索饷,有了威胁朝廷的意味。 如此种种,令朝廷和崇祯更生厌恶之心,也落进了袁崇焕所设的阴险圈套。 但毛文龙的激烈反应,却也给了袁崇焕造成了误判,认为已经掐住了东江镇的命门,能够放心大胆地进行他的“杀毛”计划了。 腊月二十五,毛文龙回到了南关,准备与官兵一起过年,主要是表现出与官兵们同甘共苦。 毛文龙赶到南关的时候,郭大靖正在进行战前的最后一次巡视,也可以说是年节的走访慰问送温暖。 在小黑山,郭大靖视察了深山里的数个基地,观看了官兵们的滑雪和作战训练,并与官兵们一起包饺子进行会餐。 一千五百人的前哨基地,依托小黑山山脉,可以四处出击,也能够藏于深山,利用构筑好的阵地,将任何想进山攻打的敌人拖死耗光。 这支部队的军官都是郭大靖亲手提拔的,鲁中贵、王前、冯西建等人虽然年轻,却是随郭大靖多次征战,通过自己的表现而得到的晋升。 与南关防线专门训练倚坚防御不同,这支部队掌握的战斗技能更多,将来既是特种战队,还是游击战高手。 对于自己倾注心血打造的部队,郭大靖是寄予厚望的。而这支部队的军官,则对郭大靖满是崇拜和钦佩。 韩仲吃着一个肉丸的饺子,不时抬头望着坐在高级军官中的郭将军,眼中闪过倾慕和崇拜。 从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到率领百多人的哨官,才一年左右的时间。 在这支被称为特战营的部队里,不讲资历,只论战功。 训练不刻苦的淘汰,作战时畏怯不前的淘汰,不能吃苦耐劳的淘汰,作战技能不熟练的淘汰…… 一边淘汰,一边从各部挑选精兵补充,才最后有了这一千五六百人的特战营。 韩仲不仅没被淘汰,还不断晋升,凭的就是不怕苦不怕累,以及一腔报仇雪恨的热血。 已经是哨官,技能也是出类拔萃,但韩仲却并不满足,实在是因为见识过郭大靖的身手,受过郭大靖的亲自训练。 其实,包括他在内的特战营军官,对郭大靖都是心服口服,崇拜加敬佩。 而郭大靖给他们的回报,不仅是军饷提高了三分之一,还有叫出他们的名字,亲切和蔼地唠些家常话。 郭大靖偶一抬头,与韩仲的目光交会,笑着点头示意,显然是认识这个被他率部解救,又是广鹿岛出身的军官。 韩仲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觉得血往头上涌,象是猛灌了一碗烈酒般。 对郭大靖来说,这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便又转过头,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和鲁中贵、王前、冯西建等人说着将来的构想。 “辽东的地形很适合特战营行动和作战,明年很可能要调你们去那里。”郭大靖放下筷子,剥着蒜皮,缓缓说道:“辽南是直抵建虏胸腹的钢刀,辽东则是牵制住其腿脚的钩枪……” 辽阳、沈阳地区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是必守之地;但辽东却也有建虏不能放弃的理由,比如其所谓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只是镇江的三千建虏,显然已经不被视为足以抵挡东江军在辽东发展的军事力量。而且,他们已经被列为郭大靖下一步的打击计划。 “地广人少,是建虏的一大弱点,想要处处驻兵,他们就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展开大行动。只不过是仗着战力凶悍,以及骑兵的优势,来维持如此宽广的占领区……” “迫使其分兵,以利我军个个击破;或是压缩其统治区,使其粮草的产出更加匮乏……” 郭大靖说得差不多了,伸手又给自己连汤带饺盛了一碗,笑着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设想,形成辽南、辽东两个战场,拉长建虏的防御线。” 简单易懂,不是多么高深,一眼就能看穿的战略构想。但建虏想要对付,却并不容易。 这也是郭大靖筹谋用兵的一个特点,抓住敌人难以改进弥补的弱点,使其应对乏术。 建虏占领的广大地盘,与其人口和兵力,不成正比。除却辽沈统治中心外,其它地方守卫的力量比较单薄,防御体系有着很多的漏洞。 以前是东江军装备简陋、战力不足,一两千建虏铁骑就能抵挡,或是击败上万的东江军。 同样,凭东江军的武器装备,也不能对倚城防守的建虏构成威胁。 所以,建虏在镇江留兵三千,就很放心。认为足以抵挡东江军的进攻,能够扼制东江军沿鸭绿江北上,袭扰其地盘的行动。 狂妄自大,对东江军的实力提升缺乏准确的认知,郭大靖自然要让建虏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镇江在地理位置上,不比旅顺,不比金州,攻克之后也不会驻兵防守。 而牵制建虏精力的任务就要由特战营承担,利用辽东有利游击的地形地势,背靠鸭绿江的水运之利,与建虏进行长期的纠缠。 “将军所言,应是指辽东多山林的有利。”王前猜测着问道:“且建虏驻兵不多,离辽沈又远,建虏增援要耗费时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待眼前的大战过后,某从各协中抽调熟悉辽东地形地势的官兵,训练过后,补充进特战营……” 以皮岛为总基地,先在宽甸建立根据地,在辽东对建虏进行袭扰牵制。 同时,能够更好地接应逃出建虏统治的剃头辽人,并在关键时刻,得到朝鲜方面林庆业的物资援助。 郭大靖虽然劝说毛文龙坐镇金州,把辽南视为主营之地,把辽沈定为攻击目标。但对于辽东,也不准备放弃。 也不用太多人马,三五千人,再加上一部水师,便足以在辽东牵制住建虏的不少精力。 当然,如果辽东出现了机会,东江军也能够利用水师的便利,由海路运兵过去,开辟第二战场,也未尝不可。 鲁中贵对郭大靖的设想表示认同,说道:“辽东多山林,设疑出奇,可以制胜,水陆齐通,亦是大有为之地势。” 王前和冯西建也纷纷出言,对这样的调动和布置表示赞同。 特战营扩编,甚至主战一方,在郭大靖的话语中,已经可以确认。对于军人,或是将领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服从号令亦是军人的天职。特别是郭大靖的性格,安排下去就肯定周到细致,不用他们太过考虑后勤等方面的问题。 果然,接下来的闲谈中,郭大靖便倡想着在皮岛也建起与金州差不多的供销体系,保证官兵的消费需求。 皮岛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有不错的港口。尽管不适合发展农业,但渔业却是很有前景的。 “只要有酒,能让官兵们时常打打牙祭,就没什么不满意的。”王前笑着说道。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这没什么难的,皮岛现下的情形,就能达到要求。” 说着,他端起酒杯,起身站起,对着聚餐的官兵们大声说道:“诸位,举起杯,让我们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众人纷纷站起,向着郭大将军举起酒,大声应和着,一饮而尽。 装备越来越犀利,待遇越来越高,生活越来越好,前途也越来越光明,这正是振奋民心士气的根本所在。 不再是苦苦地挨日子,只想着填饱肚皮。也不再是穿着陋破衣甲,面对凶悍建虏时,心中生出畏惧和无力对抗的感觉。 精气神就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上的,也因为希望而振作。 明眼人不用仔细考察,通过官兵的行为举止,便能确定是不是强军,战力是否强劲。 而与各协战力拉开差距的左协,在毛文龙等人眼中,只看表面,就能发现端倪。 ………………… 腊月二十八,郭大靖返回了南关,在自己的住处见到了毛文龙。 小院里有两间大屋,毛文龙老实不客气地占了空着的那间,与郭大情住在了一个院里。 可能毛文龙也没意识到,在他被愤懑、怨恨、不满等负面情绪包围时,会不自觉地靠近郭大靖,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宽慰和劝解。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似乎对什么困难都有办法,看事也通透精僻,往往能够说到你的心坎上。 说白了,毛文龙已经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尽管他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猪肉大葱馅、羊肉萝卜馅的两盘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桌。 一盘盐水煮花生,一盘凉拌木耳白菜丝,一壶烧酒,两个男人边吃喝边聊,气氛融洽而热烈。 第二百七十八章 商讨计议 “阿秀的手艺不错。”毛文龙吃着饺子,又赞了一句。 冻饺子是他给捎来的,但却一个没动,这是礼貌问题。 郭大靖也点头称是,从饺子的外观上,便能看出阿秀、藤野英的认真,个个象鼓着肚子的小鸭子,没一个露馅儿的。 这份认真包含着对丈夫的深情厚谊,以及那浓浓的思念。吃到嘴里,热在心上,滋味如何,已经不太重要。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郭大靖端起酒杯,笑着相敬,“毛帅,为胜利贺!” 毛文龙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又长学问啦!来,为胜利贺!” 烈酒入喉,如一条火线直烧到胃,郭大靖呼出一口气,感觉——爽! 毛文龙也甚是畅快,哈哈笑了起来。他听完郭大靖讲述,知道禁海对东江镇基本没什么影响,心情也松缓下来。 就算不能从登莱采购,还有青岛呢!青岛不行,就走江南。有船哪去不了,朝廷禁商贾向东江贩运,那就自己去远一点的地方采购。 何况,只要金州稳固,有渔盐之利,有高产作物,粮食的外购也用不了太多。 给毛文龙再次倒满酒,郭大靖剥着花生,一颗颗扔进嘴里嚼着,缓缓说道:“大帅屡次上疏,反应激烈,引起皇帝和朝廷的更加不满,恐怕是中了袁崇焕的阴谋诡计。” “他在故意激怒本帅。”毛文龙对此倒也有些觉悟,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但为了东江镇,本帅是一定要争的。至于后果,考虑不了那么多。”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大帅,据最近刺探的情报,袁崇焕与皇太极书信往来,正在谈议和之事。”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此事,袁大人并没有遮掩,朝廷也默许了。” “但他的说辞是麻痹建虏,为修筑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时间。”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说道:“大帅,您信吗?”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半晌抬头看着郭大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袁大人真想议和,对东江镇打压,是因为议和?” 郭大靖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袁崇焕上任以来,对东江镇的打压是愈来愈烈。罢登莱、断粮饷、禁海贸,如此种种,简直是无所不用。若深思背后的原因,令人不寒而栗。” 毛文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袁大人是想控制东江镇,也是想逼本帅低头就范。” 郭大靖沉声说道:“袁崇焕对大帅充满恶意,大帅千万要多加提防。轻易不要离开金州或皮岛,更不要与袁崇焕轻易会面。”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大帅是东江镇的主心骨,千金之躯,一点风险也不要冒。” 别看东江镇现在都挺融洽,郭大靖却知道没了毛文龙后,内斗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一个有足够威信的领导坐镇压制,互不服气的将领难以精诚团结。 毛文龙笑了,慨然说道:“本帅任东隅一面,彼不奉诏,岂敢杀我。果奉诏,便是足不出金州又有何益?”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他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狂妄,不如说是悲壮。 难道毛文龙真看不出袁崇焕的险恶用心,那可是太小瞧他了。 早在断绝东江粮饷之时,毛文龙已经觉察到危机,写信给南方的妻子,言说:“外有强敌而内有公卿,必死不久。” 但面对越来越险恶的压迫钳制,毛文龙却不能退缩畏惧。 不管是提兵登州,还是去宁远向袁崇焕索饷,为了东江镇军民的生存,他都有死的觉悟。 只要皇帝下了诏书,无论怎样,毛文龙都准备接受。 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在那个时代,这样的思维习惯是根深蒂固的。 郭大靖没有提醒毛文龙,袁崇焕胆大妄为,有可能会矫诏乱行。 首先,这在当时,在毛文龙看来,是不可能的;其次,郭大靖还有自己的谋划,如果历史上的双岛阅兵还会重演,将是他的一次好机会。 现在,郭大靖缺的是资历和威望。尽管以利益和战功,他在东江军将领中已经脱颖而出,但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毛文龙不能死,要让东江军精诚团结、令行禁止,除了他,还找不到替代者。 郭大靖需要毛文龙扶上马,再送自己一程。否则,灭虏平辽的大计,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末将给方正化提了建议,让他派人持书信去宁远催讨粮饷。”郭大靖坏笑着说道:“成与不成,东江镇军民都会感念他的恩情。”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你倒是会安排,监军太监也敢给差使?不过,这倒也不错,省得他无所事事。” 郭大靖说道:“方正化这个太监嘛,还算可以。可惜,皇帝现在只信袁崇焕,连内官的报告都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拿不出钱,或者说是把钱用错了地方。”毛文龙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开始裁汰蓟州军队,由巡抚王元雅主持。本帅对于建虏绕道入关的示警,朝廷全然不当回事。” 蓟州、密云、永平三协兵力总数为十万七千人,岁费合计一百零八万两。 虽然明末各边镇都存在着空兵虚饷的问题,但在没有后续安置办法的情况下,崇祯下旨在各边镇裁汰冗兵,势必引起混乱。 顺天巡抚王应豸按照崇祯的旨意执行裁汰,节约岁费57万两。但却于八月间引发蓟州兵变,崇祯毫不留情地将其下狱,换上王元雅继续执行裁汰。 忠心任事的下狱查办,奉旨办公的崇祯不去保,可见其人品之卑劣,性情之凉薄。 只不过,崇祯为了省钱而裁汰冗兵,不仅引发了蓟州的动荡,还为建虏绕道入关后的抄掠,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历史上,蓟密永守军望风而降,使得建虏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攻克了遵化、三屯营、石门驿等城,扫平了蓟州防线以北的明军据点。 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或不合适的举动。反正,结果只有更糟,这也是崇祯的一个特点。 如果刨除他的身份的话,要说崇祯是后金的奸细,那绝对能找到太多的证明。 正是崇祯自以为聪明的奇葩操作,给大明军民带来了愈发深重的灾难,把本就积弊丛丛的大明加速地推向灭亡的深渊。 对于毛文龙说出的这个新消息,郭大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那些缺粮少饷、满腹怨懑的官兵,就是保留下来,又能给建虏造成多大的威胁呢? 郭大靖对于明军的战力,基本上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 除了与建虏或蒙古人打过仗的边镇驻军,内地明军都是战五渣的水平。十个打一个,也不是建虏的对手。 而在野战中,边镇明军也不是建虏的对手,占据数倍的兵力优势,也不行。比如辽镇,还有满桂的大同军等等。 同样,东江军在野战中也没有胜算,但却比边军的战力要高出一截。 通过这样的比较,郭大靖愈发认为绕道入关的建虏不是很多。按照目前建虏的总兵力,郭大靖觉得最多是一半,也就是三万左右。 “毛帅,您以为建虏若绕道入关,会出动多少人马?”郭大靖借着话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末将觉得不过超过三万。”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你的判断与本帅的相差不多,本帅以为,建虏顶多出动两万,再加上投靠过来的蒙古诸部,合计也就三万左右。” 伸手点了点装花生的盘子,毛文龙仔细地分析道:“偌大的地盘需要防守,特别是我东江军占领金州之后,建虏更要在辽沈驻扎重兵。即便是进行收缩,没有几万人马,防不住如此宽广的地域……” 就算建虏留下数万主力,可分摊到广大的统治区,依然是显得单薄。 而东江军只要保留守住金州的兵力,其他人马就可以抽调出来,对建虏统治区展开进攻。 也就是说,东江军可以在局部地区形成兵力优势,对驻防的建虏个个击破。 “未必要直捣建虏腹心,如果我军真的具备攻城的实力,且伤亡不是很大。”毛文龙看着郭大靖,微笑着说道:“明年打镇江,就是一次检验的机会。” 郭大靖心存感激,举起酒杯,敬了毛文龙一杯,颇为自信地说道:“大帅放心,末将已经谋划妥当,明年攻打镇江,定获大胜。” 毛文龙笑着饮下杯中酒,说道:“虽然是两套方案,但本帅思来想去,如果条件允许,还是‘勤王’行动对东江镇的发展更加有利。”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既能截击建虏,又使其无法靠劫掠获得人口财富和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大帅说得极是。末将正在全力准备,明年年中就能见分晓。” 毛文龙伸出手指,又强调道:“此次南关保卫战,也是一次检验。你明白吧?” “末将明白。”郭大靖用力点头。 建虏绕道入关应该在三万左右,东江军能够出动的人马数量,可能还要少于建虏。 都是有顾虑的,建虏不敢倾巢出动,东江军也有基地要守。 而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东江军能不能抵挡住急于回师的建虏,并取得满意的战损比,就是毛文龙要考虑的事情。 如果跨海“勤王”的胜算不大,或者说是一场惨胜,那行动的意义何在? 很快就要展开的南关保卫战,就是试金石,检验东江军在防守状态下,能够抗衡多少建虏,伤亡比是多少。 年初的旅顺堡保卫战可以作为参考,但并不准确。 长途奔袭的东江军没有时间修筑那么牢固的棱堡,最多是依托现在的内地城镇,或是在野外构筑简易工事。 郭大靖对此心知肚明,两套方案有利有弊,毛文龙并未作出最后的决定。何况,还要看明年具体的情况,才好选择最合适的方案。 哪怕是建虏不绕道入关,准备也不会白做无用功。但机会有了,却抓不住,却是最令人悔恨遗憾的。 郭大靖在这几年所做的全部工作,已经使东江镇具备了与建虏拼消耗的本钱。哪怕朝廷继续打压,继续不给予支持,也不会对东江镇造到致命的影响。 正是有这个底气,毛文龙也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在袁崇焕所设的陷阱中越陷越深。 至于袁崇焕怎么倒台,或者是怎么完成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郭大靖索性不去管他。 凭崇祯的眼光,以及朝堂上文官集团的德行,替换袁崇焕的人,也未必会高明到哪去。 毛文龙和郭大靖吃吃喝喝,谈论商议,直到很晚,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从即将开始的南关保卫战,到明年,乃至后年的发展规划,两人都有了设想,形成了大致的蓝图。 这是一次交心的谈话,良好的沟通,坦诚的表达,使得两人的关系更加融洽。 “大靖,你的学问长得很快嘛!”毛文龙喝着端上来的茶水,笑着夸赞道:“说了不少成语,还都没有用错的地方。”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在毛帅跟前,末将是班门弄斧,哪敢说有什么学问。”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妄自菲薄,说话聊天就能听出来。最近看的什么书,字可好好练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末将看了《孟子》,走马观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至于这字,实在是没时间练,还得拿鹅毛笔对付着用。”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藤野英不在身边,想向人请教,给你念书,也不是很方便了。武将嘛,能识文断字,也算很厉害了。” 郭大靖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就是故意藏拙,也比其他将领的文化水平高很多。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面有得色,不由得暗自好笑,开口问道:“说说,读《孟子》记得最清楚的是哪些话呀?” 郭大靖略微想了想,说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毛文龙脸色一凝,捋着胡须,沉默不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年节时亲人的惦念 郭大靖复述得并不详细,但大概意思是全说出来了。毛文龙不知道郭大靖是死记硬背,还是真的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孟子号称亚圣,在封建社会一直不被统治者所喜,屈居于孔圣之下。 但郭大靖却认为孟子曰过的,比孔子曰过的的更有教育和警醒的意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些名言名句,都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并为人所耳孰能详的。 传说,朱八八曾因为对《孟子》中阐述的民本思想不满,而命人删减了很多。 郭大靖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他肯定崇祯没读过《孟子》。或者说即便读过,却不理解这些警诫的深义。 虽然毛文龙在奏疏中有激愤之语,甚至有口出不逊之嫌,但也只是气话。要真落到实处,他还不能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郭大靖所搬出的《孟子》名言,让毛文龙很难解说。事实如此嘛,皇帝就是这么苛待百姓,苛待东江镇军民的。 当然,郭大靖也不是要鼓动毛文龙如何如何,只是想通过这句话,为自己平常对朝廷的不满,找个理由罢了。 “京畿百姓何辜,竟要遭屠戮劫掠,如牲畜般被建虏驱赶到他乡。”郭大靖脸上现出沉痛之色,说道:“每想到此,末将便感同身受。是以,定要尽全力截击建虏,勿使我大明子民一人被掠出关。” 毛文龙明白郭大靖的感受,已经过了两年,当年被建虏强迁的苦难历程,还在郭大靖心中萦绕不散。 “本帅理解。”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感慨地叹了口气,“只要条件允许,本帅定命你统军前往。” 郭大靖感激地拱了拱手,觉得这事十有八九会发生,他必然会在京畿与建虏再进行一场血火大战。 大半年的时间,东江军的战力又会提高一截。而建虏,还是老一套。此消彼涨之下,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郭大靖并不畏惧建虏。 何况,在京畿作战,算是半个主场之利吧?虽然内地明军的战力不敢恭维,但蚁多啃死象,敲敲边鼓总是可以的吧! 粮草问题,可以就地解决;弹药的话,收入空间的火箭、炸弹、火药,也能够支撑一场大战。 至于重火器,郭大靖不准备随军携带太多。百多门轻型佛朗机炮,就应该能够弥补火力的不足。 这样算下来,除了侦悉搜集情报,勘测秦皇岛的水文情况,基本上就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行军时的负担,郭大靖还命何贵忠等人,在将要行军路过的滦州,建起铁匠铺,打造火箭发射器。 火箭发射器不同于火炮,或是其它火器。没人认识是什么东西,也不担心暴露的问题。 对于这些,毛文龙都是无从知道的。 其实,只要秦皇岛适合登陆,郭大靖自然会编造出有利的信息,促使毛文龙下决心,展开“勤王”行动。 就算秦皇岛被排除,还有天津呢,只不过是需要占领一下,距离遵化的距离和秦皇岛却是差不多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郭大靖已经铁了心要在京畿地区重创建虏,一战打出东江军的威名和气势,打得建虏一蹶不振。 “勤王”行动若成功,意义太重大了,且是多重的,让郭大靖和毛文龙都为之心动。 可以说,这将是一次扭转明金战略形势的转折点。打的好的话,全歼入关的建虏也有可能,甚至有可能干掉皇太极。 退一步讲,能够重创建虏,使其狼狈逃出关外,也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 经此大败,威信受到沉重打击,皇太极的汗位不保,后金高层的一番争权夺势是难以避免的。 而内乱的后金,对于东江镇来说,却是发展的良机。 辽东,不仅是国土,更是东江镇军民的家园。灭虏平辽,则是全体军民共同的希望。 虽然名为“勤王”行动,但毛文龙和郭大靖都心照不宣,根本没有计划前往京师,保卫京城,保卫皇帝。 这种默契是令人舒服,令人安心的,可谓是“志同道合”,虽然嘴上都不说出来,但都知道对方对于朝廷和皇帝,是个什么想法。 当然,如果某人提出前往京城勤王,另一人肯定有大把的理由来反对。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避免在野战中与建虏厮杀,减少东江军的伤亡。 说得简单些,或是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把东江军的利益,看得高于皇帝,重于朝廷。 如果是先帝,就是拼却东江军,也在所不惜。 毛文龙每每发出这样的嗟叹,对于登基已经两年的崇祯,愈发看透,也愈发失望。 这小子,对皇帝,对朝廷,恐怕没有多少的忠诚。 这也难怪,就是个平头百姓,经历过战争的苦痛,也没受过忠君爱国的教育。心里就是朴素的观念: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反之,就没有好印象。 看着郭大靖,毛文龙微抿起嘴角,似笑非笑。 ……………… 春节,中国传统上最隆重的节日,阖家团聚、欢声笑语的时候。 但战争的阴云笼罩,全军都在南关防线严阵以待,使得金州很多家庭的欢乐气氛都减弱了大半。 亲人在前线准备迎击建虏,就算是过年,也会心中惦念、担惊受怕。 “仗又没开始打,就是回来住两天,也没关系嘛!”蓉儿不高兴,就算吃得更好了,也因为靖哥哥不在,而胃口不佳。 阿秀摸了摸蓉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道:“谁让他是将军呢,得和官兵同甘共苦才是。” 藤野英略有些奇怪地看了阿秀一眼,没想到她懂得这个道理,用词也很有水平。 转而一想,她也明白了。阿秀一直在偷偷地学习,不是通过她,而是蓉儿。那样,才不会不好意思。 藤野英轻轻笑了起来,附和着说道:“秀姐说得极是。连毛帅都赶赴南关,和官兵们一起过年,一起迎战建虏。” 蓉儿叹了口气,垂下头,闷闷不乐地吃着饭。 “顶多一个月,夫君就能回来了。”藤野英既是对阿秀说,又是宽慰蓉儿,“这回打胜了,就能把整个金州都占上。要是秀姐想看看老家,我陪你去大黑山。” 阿秀想了想,轻轻摇头,并没有说出理由,应该是不想睹物伤心。 “大连很好。”蓉儿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安生地住着,省得靖哥哥担心。” “蓉儿真懂事儿。”藤野英夸赞着,给丫头挟了一大块肉。 李秀成的话不多,他认为自己应该象个男子汉,老成稳重。吃着姐姐给挟的菜,缓缓说道:“过完年,我想去新开的学堂。” 阿秀愣了一下,关切地问道:“要吃住在那里吗?” 李秀成看了阿姐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藤野英倒是了解不少内情,笑着说道:“新学堂是夫君筹划建设的,学的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而是经世济用的学问。” 普及教育,提高全社会的文化水平;专门教育,培养专业性、实用性更强的人才。 这是郭大靖的思路,新学堂和村里、军中的夜校在两方面推进。 “二娘说得极是,新学堂教的正是经世济用的学问。”李秀成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此乃古代贤士的立世准则。” 藤野英看着小家伙摆出大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大人君子。包天下以为量,在天下则忧天下,在一邦则忧一邦,惟恐生民之不遂。” 什么是当世之务,天下、邦国、生民之事都是其中的具体内容。 李秀成眨巴着眼睛,看着藤野英,仔细琢磨着这段话。 藤野英继续说道:“到了新学堂好好学,日后也是能当官儿的。” “不用科举嘛?”李秀成疑惑地问道:“象现在金州的一些地方官,朝廷可是不承认的。” 藤野英不以为意地一哂,说道:“朝廷承认不承认,有什么关系?科举取士,就是好官,就能派到辽东为民造福?” “这——”李秀成觉得这有点藐视朝廷,甚至是大逆不道,但终是没说出来。 藤野英淡淡一笑,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先好好学习,等眼界开阔了,就会明白的。” 朝廷,或者说皇帝,何尝在意过东江镇的军民?至于科举考出来的官儿,郭大靖也是没看上。 金州现在实行的新政策,就是在试行,在观察,利弊分析清楚后,调整完善,再扩大范围。 其实,这种试行在广鹿岛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岛小人少,有些问题是看不出来的。 自己的政策,自己的官儿,自己来管理。所谓的自力更生,并不只是在粮食物资上,而是有更深的含义。 “既然是你姐夫建的新名堂,你便去那里好好学。”阿秀轻轻拍拍小弟的肩膀,温言道:“日后也当官儿,才算有出息。” 李秀成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觉得要朝廷认可委任,这官儿当得才正当。 “蓉儿不去新学堂嘛?”藤野英笑着问蓉儿,“不分男女,都可以去的。” 蓉儿使劲摇着头,说道:“我在家里学也是一样,藤野先生和二娘都是有学问的。” 对于蓉儿的决定,阿秀和藤野英都不反对,或者说是都不想勉强。到底是个女娃,能读书识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吃过饭,藤野英便去了旁边的小院,那里住着她的父亲和侍女阿巧。 藤野正已经吃完饭,正端着茶碗,在棋盘前进行着推演,那是步兵方阵对抗骑兵的阵列。 “爹,女儿陪您出去走走啊?”藤野英笑着说道:“刚吃过饭,就忙着推演,也不歇一会儿。”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这就是饭后歇息了,累不着的。” 藤野英也不多说,乖巧地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在摆放棋子,又不断地调整。 按照当时东江军的编制,以及为了空心方阵所作的调整,最小的空心方阵将是一百二十人,武器配备是六十枝轻火枪、二十枝重火枪,再加四十名刀盾兵。 人数这么少,主要是为了列阵的迅速,以及对复杂地形的更好适应。 等达到三百六十人的空心方阵,便会另外配置火炮,多出十二门轻型迫击炮,还有十几驾装载弹药粮草的厢车。 达到近千人的空心方阵,则又增加了十几门佛朗机炮,对于建虏的冲锋有更强的阻遏作用。 按照郭大靖的思路,空心方阵还是以小型为主,数个小型方阵成菱形或梅花形进行组合,互相提供火力支援和掩护。 当然,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研究,兵种的数量,武器的配备,还没有最后确定。 “如果简单一些,只用重甲长枪兵加火枪兵,或是全部用火枪兵,应该更好。”藤野正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跟女儿商讨,“太复杂,训练时间长,作战时也容易出现失误。” 藤野英不是第一次陪着父亲推演,想了想,开口说道:“女儿觉得可以先用第一种方案,等火枪的装备率提升上来,再有第二种。” 用刺刀抵挡骑兵,尽管是历史上证明可行的,但郭大靖总感觉有些单薄。另外的制约,则如藤野英所说,火枪的装备率还达不到淘汰冷兵器的标准。 买,买,买;造,造,造! 尽管在火枪的购买和打造上,已经是尽了全力,但生产速度总归是受到限制。因为生产制造的,还有火炮,还有各种弹药,总要占用人力和资源。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长枪兵与火枪兵的搭配,自然是目前最容易成军的,也有一定的防护力。” 站在棋盘前又研究了片刻,藤野正才在旁边的椅中坐下,招呼着女儿,一起喝茶闲聊。 第二百八十章 奴酋各有心思 “父亲,南关防线不会有事儿吧?”藤野英有些担心地问道:“听说,此次建虏出动的人马不少。” 藤野正微微一笑,说道:“三四万建虏,最新的情报已经确实了。南关防线的守军不仅要多于建虏,还有坚固完备的工事,以及数百门火炮。你觉得,建虏会有机会攻破南关?” 藤野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建虏必败。” “败是肯定的。”藤野正相当自信地说道:“如果旅顺保卫战的时候,建虏出动如此兵力,倒还有取胜的可能。可大半年过去,现在就是倾巢出动,也无法撼动南关防线了。” 不能说是建虏耽误了时间,只能说收复金州选择的时机极好。皇太极亲征察哈尔,四旗人马留守,除去各地的守军,建虏抽不出太多的机动兵力。 “大靖的谋定后动,象是能未卜先知似的。”藤野英不掩骄傲地夸赞自己的夫君,微笑着说道:“父亲,你说是不是?” 藤野正点了点头,赞赏道:“确实如此。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的思维确实深远。”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你就放心吧,他现在已经训练出了精兵强将,不必再亲冒矢石,再身临险境了。” 藤野英得到了安慰,心情轻松了许多,又陪着父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 藤野正送到门外,望着女儿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他并没急着回屋,在充满寒意的门外,若有所思地陷入思索。 尽管东江军的战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但还是缺乏野战的信心。不仅是普通官兵,连郭大靖也是谨慎小心,不敢轻试。 藤野正对此也理解,在宽广开阔的原野,骑兵纵横驰骋,威力不可小觑,确实不宜浪战。 以骑对骑,自然是个好办法。但条件所限,以步兵抵挡骑兵,却是东江军不得不采取的战术。 在速度和机动上,步兵对骑兵,总归是被动的一方。 骑兵可战可退,就是遭到挫败,步兵也难以扩大战果;而步兵若败,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正因为这种不平衡,郭大靖再怎么谨慎小心,也不为过。实在是东江镇也没有太多的资本,能够进行多次的试错。 所以,倚坚防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依然是东江军的主要作战方式。 希望此次南关防御战,能够重创建虏,使建虏对攻坚产生恐惧心理,不敢再轻易进犯,给东江镇争取一段发展的时间。 藤野正微微抬头,看着苍茫的夜空,几颗寂寥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也耐不住寒冷。 “大人。”阿巧捧着毛皮大氅走出来,给藤野正披上,提醒道:“外面天寒,还是进屋吧!” 藤野正“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 海州。 两白旗已经进入城内安营,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在住处吃完饭,却还没休息,围坐着闲聊。 对于此次进攻金州,阿济格态度谨慎,多尔衮和多铎却觉得胜券在握。 “红夷大炮也只是声势吓人,射速又慢,杀伤力也不敢恭维。”多尔衮说道:“当初攻打锦州和宁远的时候,就见识过。” 多铎连连点头,说道:“听说南关并没有修筑高大城墙,只是有不少座炮台。红夷大炮充其量不过十几二十几门,难道能挡住我数万大军的轮番进攻?” 阿济格嘿然笑了一声,说道:“在朝鲜的时候,岳讬、硕讬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如何?我不是畏惧,而是觉得此战并不好打。” “不好打是肯定的。”多尔衮很是赞同,说道:“东江镇的绝大多数军民都在金州,一定会拼死作战,抵挡我军。” 多铎笑了笑,说道:“以前想打东江军,都被他们逃到海岛上。现在,能逃出的只会是少数,一败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困兽犹斗,必是一场苦战。”阿济格缓缓说道:“三万人马,又不是野战,并不占兵力优势。何况,这难道不是皇太极铲除或削弱异己的机会?” 提到皇太极,多尔衮和多铎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铲除异己已经不容易,各旗主贝勒都心中凛惧,小心翼翼地防范着皇太极抓住自己的把柄。 但削弱却是难以避免的,皇太极利用汗王的身份,发号施令,旗主贝勒们就很难违抗。 打仗损失多是其他各旗的人马,两黄旗就会逐渐形成实力上的优势。这应该是皇太极转变思路后的调整,也是在为自己称帝创造条件。 “如之奈何?”多铎摊开手,无奈地说道:“若是违令,岂不是被他抓住把柄,要严加处罚?” 皇太极除了汗王的身份,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在议政会议上的多数支持。 通过增加议政成员的人数,皇太极有效地分薄了另外三大贝勒的权力,并且形成了自己一方的多数。 这样一来,对某位旗主或贝勒的处罚,就比较容易得到通过,成为对旗主贝勒们的震慑。 多尔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虽说大金八旗应精诚团结,同心对外,可皇太极只保留两黄旗的实力,甚是不公。”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估计,他也不敢太过分。只有两黄旗是他的嫡系,其他六旗,或是四旗联手,也不惧他。” 六旗联手,有些高估;四旗嘛,两蓝旗加两白旗还是能做到的。 但多尔衮兄弟暂时还不想与两蓝旗结盟,处于相对的中立地位,皇太极、莽古尔泰和阿敏,都要拉拢示好。 至于代善的两红旗,没有了岳讬、硕讬这样的强悍将领,又在旅顺堡遭遇挫败,实力已经大损。 在多尔衮兄弟看来,代善是个软骨头,或者叫墙头草。名义上是为大金着想,实则就是软弱,哪边得势往哪边靠。 阿济格沉吟了半晌,说道:“皇太极亲自出马,我觉得是要借机对付莽古尔泰。正蓝旗六千人马,估计将承担最难完成的任务。” 此次出兵,两白旗一万,两红旗六千,正蓝旗六千,两黄旗一万三千,再加蒙古附庸五千,共是四万人马。 除去沿途警戒,确保后路的,能够抵达南关防线作战的,估计在三万两三千左右。 莽古尔泰倒是主动请缨,在沿途各要道据点驻防。但却被皇太极否决,安排给了两红旗。 从这个举动来看,皇太极想要正蓝旗到前线厮杀的心思相当明显。代善的软弱,阿敏所部在朝鲜的损失,使得皇太极转移了视线,盯上了莽古尔泰。 多尔衮对阿济格的判断是认可的,但却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唇亡齿寒,皇太极把对手一个个地削弱,两白旗又岂能例外,他们三兄弟不还是要表现出顺从? “万一——”多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此次进攻失利,损失惨重,或是无功而返,对皇太极的打击更大吧?” 阿济格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弟弟一眼,摇头道:“怎么会?东江军已经被明廷断绝粮饷,能不乱已是难得。虽然我要你们谨慎小心,可也不认为东江军能够击败我建州勇士的悍勇进攻。最多,损失大一些罢了。” 多尔衮也不认为有失利的可能,象阿济格所说,人员损失大倒是可能。同时,他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三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多尔衮沉声提醒道:“不管怎样,大金是我们的根本,不能做有损金国的事情。” 多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随口乱说而已。我再傻,也不会因小失大,因为皇太极,而损害大金。” 多尔衮微笑颌首,似乎很欣慰,这个最小的弟弟长大了、懂事了。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或许会有盟友,比如莽古尔泰,或者阿敏。但最值得信赖的,还得是自家兄弟。 对于皇太极,三兄弟有着磨灭不了的仇恨,那是杀母之仇。 更何况,多尔衮受到了谣言的影响,认为汗王之位是自己的,被皇太极等人抢走了。 只不过,现在相对于皇太极,多尔衮兄弟处于弱势地位,只能是委曲求全,隐忍待机。 他们也不是没有优势,可能是唯一的,那就是年轻。岁月是把杀猪刀,会把皇太极这头猪先杀掉。 ……………… 盖州卫城。 莽古尔泰作为先锋,率六千正蓝旗人马先行抵达此城。他是憋着一肚子火气,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接受汗命。 白天出城,带着亲卫队在附近的山林狩猎散心,傍晚才返回,烧烤猎物,喝酒解愁。 “兄长。”德格类大口地喝着酒,抹了把嘴,对着闷闷不乐的莽古尔泰劝说道:“打仗就打仗,还能把咱正蓝旗都打光不成?” 莽古尔泰翻了下眼睛,大嚼着嘴里的肉,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没有了人马,以后任他捏圆捏扁不成?” 德格类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汗王呢!多尔衮兄弟不就认命了,征察哈尔部时多卖力,还得了‘墨尔根戴青’的称号。” “多尔衮卖力的同时,也在积攒自己的战功和威望。”莽古尔泰一哂,说道:“紧抱着皇太极的大腿,可心里怎么盘算,天知道。” 德格类看着兄长,认真地说道:“那他就不担心两白旗的实力有损,将来被皇太极拿捏?” 莽古尔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疑惑地说道:“或许他还有别的办法。反正,我是不信他死忠皇太极的。” “不管信不信,表面功夫得做足。”德格类劝说着兄长,“兄长脾气暴、性子直,最容易被皇太极抓住把柄。议政会议基本被他把持,有了罪名,难逃责罚。” 莽古尔泰喝着闷酒,半晌无语。他想起了谣言中所描述的情景,皇太极故意激怒他,使他犯下御前露刃的大不敬之罪。 德格类缓缓说道:“兄长不计眼前私利,是在为大金出力,众位旗主贝勒都是看在眼里的。若皇太极处事不公,他们自然会站到兄长这边。” 莽古尔泰有所领悟,抬起头,眨巴着牛眼,说道:“没错。他们也怕皇太极滥施责罚,殃及自己。” 用力拍了下大腿,莽古尔泰继续说道:“损失了就要求补充,一个镶蓝旗不成,再加上咱正蓝旗呢,还有两红旗、两白旗,凭什么就两黄旗特殊?” 德格类给莽古尔泰倒了满碗酒,说道:“就是这样。别看他现在风光,可要推出的那些政策,可是得罪了很多人。只不过,大家是敢怒不敢言。等到他失势的时候,一定会群而攻之,废掉他的汗王之位。” 莽古尔泰奇怪地看着德格类,说道:“这是你想的?” 德格类嘿然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是我手下的一个包衣奴才说的,汉人的道道儿,确实多。” “这就没错了。”莽古尔泰释然地端起酒碗,说道:“尼堪没好心眼儿,皇太极还要重用他们。仅此一点,就有很多满人反对。好,我明白了,先忍着他就是。” 德格类大喜,端碗与莽古尔泰碰了一下,大口喝光,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 建虏发动的情报,在初六传到了南关。 已经做好充足准备的守军,马上进入了一级战备。 这是一场决定东江镇生死的大战,尽管信心十足,但从上到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沿海的防线在这段日子里又进行了抢修和加固,随着近岸海水的结冰,大量木桩也随栽随冻,封堵住建虏蹈冰绕袭的道路。 防御工事也浇冰构筑,一个营的官兵被调来防守。 十几门红夷大炮、几十门迫击炮布置完毕,再加上水师的支援,形成的交叉炮火,将给蹈冰绕袭的建虏以沉重打击。 毛文龙和军官们再三巡视检查,不放过哪怕最微小的漏洞。官兵们也进行了战前的演练,把精神意志和兴奋度调动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京畿布置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都足以支撑此次大战。别说是四万敌人,就说再多一些,也无法攻破东江军的全力防守。 有鉴于辽镇明军的畏敌如虎,郭大靖是考虑到凭东江镇的实力,独自抵挡建虏的倾巢进攻的,尽管可能性很小。 也就是说,东江镇可能会抗击六七万的建虏和蒙古兵。这当然是严峻的考验,但郭大靖至少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东江军防御的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坚固的工事和犀利的武器,按照攻守的通常比例,能够抵挡两倍或三倍的敌人。 现在,敌我兵力相当,武器差距更是明显,郭大靖就更有信心获得胜利。 站在高高的将台上,即便不用望远镜,防区内的敌我态势,也一目了然。 呼出浓重的白雾,郭大靖腰背笔直地昂然站立,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盔缨在风中飘动,仿佛一幅铁戈铁马的征战图画。 时代变了,建虏必败,而且是惨败。 郭大靖嘴角微抿,眯起了眼睛,露出了轻篾的冷笑。 还有——郭大靖转向京师的方向,冷笑中又包含了鄙夷的意味。 崇祯,你看不到的,被断粮断饷的东江官兵正要与建虏展开厮杀血拼。 不是为了你的龙椅,不是为了你的皇位,他们是为了生存,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人。 看不到为国奋战的英勇将士,看不到嗷嗷待哺的遍地饥民,看不到摇摇欲坠的大明江山…… 躲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做你的明君美梦,向着孤家寡人的死路狂奔吧! 郭大靖命令传令兵挥动将旗。在猎猎的寒风中,将旗摇动,引来的是下面各部守军的挥旗回应,以及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威武”。 万胜,威武。 郭大靖豪气盈胸,缓缓抽出了腰刀,奋力往前一指,似乎一刀就能将来犯的建虏劈得粉碎。 ………………… 京师。 皇宫内的崇祯还在“勤勉”地处理着政务,却不知大明已是危机四伏,他更是在加速着大厦倾倒的过程。 老百姓可不管皇帝是不是勤勉,是不是奢侈荒淫,紫禁城里的事情,根本和他们无关,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肚皮,关心自己的生活。 不管是西北闹灾的,还是其他地方辛苦奔波的,抑或是京城内的,老百姓都是一样的心思。 何贵忠刚刚安置好了三个从大连派来的哨探,具体任务他不知道,但却能看出这三人精明强干。 他不知道这三人是派往遵化、三屯营等地勘察地形地势的,那里将是明年大战的主要战场。 推开院门,何贵忠走了进去,院中刚落的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在墙角堆起。 何贵忠已经习惯,径直走过庭院,也不去看前堂的经营情况,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掏出密信,何贵忠坐在桌前,在蜡烛上烤了烤,信纸背面现出字迹,便仔细地阅看起来。 很简单的密写办法,用奶写出来,干了后几乎看不出来。最简单的显字办法,就是用火烤。 房门被轻轻敲响,何贵忠迅速把密信压在一本书下,才干咳一声,说道:“进来吧!” 小翠端着茶走了进来,神态恭谨,来到近前,奉上香茶,轻声道:“掌柜的,请用茶。” 何贵忠脸色稍霁,微微颌首,拿过茶壶,自己倒着茶,说道:“小龙好些了吧?” 小翠赶忙躬身道:“已经是大好了,院中的雪便是他帮着奴家扫的。” 何贵忠喝着茶水,缓缓说道:“也算是乡亲,不用担心赶你们走,好生在这里做事,但一定要守规矩。” “谢谢老板。”小翠喜出望外,道过谢后,又改口道:“谢谢老爷。奴家这便让弟弟过来,谢老爷大恩。” 终于有了安身之处,不管是为奴为婢,小翠为了兄弟,都心甘情愿。况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个掌柜的不仅是辽东人,还很好相处。 如今得到承诺,小翠完全放下心来,心中既喜悦,又感激。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着急过来,让他好好将养,等身体大好了再说。” 转头打量了一下小翠,挺瘦弱的姑娘,但眉眼还不算丑,就是衣服有些寒酸。 何贵忠伸手掏出两块碎银,递给小翠,说道:“明天让阿旺带你去买身衣裳,平常就在前堂帮忙,我这里不用人侍候的。” 小翠也觉得穿得极不体面,有些难堪地轻轻咬紧嘴唇,使劲捻着衣角,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不用谈什么工钱,包吃包住,不必在冰雪中忍饥挨饿、颠沛流离,就是小翠最大的幸福。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很没用的。做饭,味道会比前堂的厨子更美味?侍候人,老板说了并不需要。 “好了,你下去吧!”何贵忠温声说道:“以后还叫老板,不用老爷老爷地叫。” “是,奴家知道了。”小翠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何贵忠看着小翠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辽东战乱,辽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是逃到内地的,生活也艰难。朝廷虽然也有些安置措施,但也照顾不了全部。 象小翠和小龙这样的辽民,应该并不少。只是,姐弟俩遇上了何贵忠,无疑是幸运的。 收拾情绪,何贵忠又拿出密信,认真看了一遍,思索半晌,在烛火上点燃,付之一炬。 这是郭大靖所写的书信,交代了数项工作。 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想办法在山海关附近设立联络点,最好还能与驻守的官兵拉上关系; 其次是做好救走,或劫走太监赵光的准备,也就是要摸清南海子的情况,并安排好人手。 何贵忠并不是很明白郭大靖的用意,特别是赵光这个太监,难道他还知道什么宫中秘密,或是有什么用处不成? 但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南海子在京城之外,既是皇家园林,也是发配太监的地方。那些不得势的太监在园内守护园林、养护动物、侍弄花草树木。 正因为如此,那里的看守十分松懈,除了皇帝妃嫔前去避暑或狩猎游玩,才会有禁军严密守卫。 所以,失踪个把太监,算不了什么,说不定就是自己跳“海”里淹死了呢! 至于在山海关城内设联络据点,何贵忠觉得也不是很难。对于郭大靖的深意,他不想知道。 何贵忠对于“勤王”行动是知道的,但那时也只是个设想。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卖力,花费人力财力,真的在做着各项准备。 而且,从遵化、三屯营、秦皇岛,再到山海关,以及太监赵光,郭大靖的布置越来越具体,胃口似乎也是越来越大。 除了这比较重要的任务,郭大靖还交代何贵忠,做好舆论方面的准备。显然,造谣这个郭大靖的优势项目,也要在大明京师开始运用。 何贵忠坐在桌前思索了半晌,重新捋顺了要进行的工作,才站起身,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物色几个说书人,再安排好人手,在茶楼酒肆散布谣言,或是张贴传单,这是郭大靖提出的思路。 尽管不是现在,但何贵忠却要提前准备好,时间是一个月内,这是郭大靖所定的时限。 应该是南关保卫战结束,有什么消息要让朝廷知道,或是让京城的老百姓知道。 何贵忠推门出来,准备去京城的另一个联络点,把这个工作交代给他们。 院子里,小翠在烧着炭,风轮摇得欢实,炭烧着后,用火钳夹到铜火锅里。 “老板,您要出去吗?”小翠看到何贵忠出来,赶忙起身,打着招呼。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忙你的吧,我出去买些东西。” 走到院门前,何贵忠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跟伙计们一起吃饭,不用等我回来了。” “是,奴家晓得了。”小翠躬身答应着,等何贵忠出去,关好了院门。 不大一会儿,阿旺从前堂过来,小翠把何贵忠的话转述了一遍。阿旺点了点头,端起火锅给食客送去。 “阿姐。”小龙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出来。 小翠赶忙迎过去,关切地说道:“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去。” 小龙咧嘴笑了笑,说道:“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小翠把小龙身上的棉袄裹了裹,叮嘱道:“到炭火那边,呆一会儿就回去啊!” 小龙病未痊愈,但已无大碍,只是比较虚。被老姐扶着到了烧炭的地方,有热乎气,在旁看着阿姐忙活。 这应该是姐弟俩度过的最好的一个年了,肉丸饺子、涮羊肉、烤羊肉,还有别的菜肴,他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 越是这样,姐弟俩越是忐忑。小龙想着自己的病好了,人家也不会再管他,他又干不了什么。 小翠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尽管不知道何老板收留他们到底是辽东乡亲的怜悯,还是别有所图。 但要她和小弟再在外面颠沛流离、忍饥挨饿,也实在是担惊受怕。 “何老板说了,以后咱们可以留下来。”小翠用力地摇着风轮,高兴地把好消息告诉弟弟,“让我去前堂做活儿。” 小龙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那我呢?” 小翠不知道,但还是顺口安慰道:“等你病好了,何老板也会安排你的活儿。” 小龙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不怕吃苦,不怕挨累,只怕居无定所地流浪,还怕肚子饿得发疯的那种感觉。 阿旺端着个火锅又回到了后院,换完炭火,笑着对姐弟俩说道:“先用这些炭,不用忙活儿了。” “谢谢旺哥。”小翠笑着躬身致谢。 阿旺看了一眼小龙,笑道:“小子,看着精神不少。给你来碗热汤面,再来几瓣大蒜,出头汗,明天就全好了。” 小龙赶忙道谢,目送着阿旺端着火锅去了前堂,好奇地问道:“姐,他也是辽东人?” 小翠说道:“对呀,这店里的,差不多都是。” “对咱们好,是不是因为都是辽东人的关系?”小龙猜测着说道:“我看,一定是这样的。” 小翠不敢十分确定,但小弟这么说,她便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让小弟开心。 辽东,那是很遥远的名字,家乡的印象也在几年的磨灭中变得模糊。姐弟俩只知道那里已经被杀人不眨眼的建虏占据,再也回不去。 但他们不知道,辽东还有一块土地生活着辽人。虽然不大,虽然在建虏的进攻之下,老百姓却活得比他们要好。 ……………… 建虏终于发动了,前锋是莽古尔泰率领的正蓝旗和两千蒙古兵,多尔衮兄弟率领两白旗在其后,皇太极率领其余人马押阵,浩浩荡荡地杀奔南关。 辽阳、海州、盖州卫城、榆林铺、熊岳驿、得利赢城、复州卫城、栾古关、石河驿…… 数万建虏和五千蒙古附庸,携带着半个多月的粮草和上千的楯车器械,一路平坦,并未遭到东江军的任何袭扰阻击。 过了小黑山、石河驿,包括莽古尔泰在内的建虏将领都松了口气。 这里地势比较险要,还是上次两红旗遭到截击,伤亡惨重的战场。但敌人并未在此构筑阵地,更未派兵阻击。 除了道路上布设的路障,以及埋设的寥寥的地雷,便没有其它的阻碍。 这种情况有些反常,可仔细想来,却又不算反常。 敌人显然收拢了兵力,准备在南关全力以赴,抵挡进攻的部队。 也就是说,敌人在南关防线是打算决一死战的。为此,他们不想在其它地方损耗兵力。 “有没有诱我军深入的阴谋诡计?”皇太极在石河驿留下两千人马驻防后,颇有些疑虑,“就象对两红旗那样的抄袭后路。” 范文程也在想这个问题,听到皇太极的询问,赶忙说道:“回汗王,卑职觉得可能性不大。首先是海水结冰,船只靠岸很是困难;其次,我军在要地驻兵,确保了后路安全。” 盖州卫城、熊岳驿、石河驿等近海要地,皇太极都留下两三千人马驻守,就是上万的东江军,也能够抵挡。 范文程所说的第一点也很关键,近海结冰,对于登陆确实有着很大的困难。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试探进攻 而皇太极也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发动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集中兵力,在南关防线与我军决一死战,应该是东江军的作战计划。”范文程继续说道:“在人数上,与我军相当,甚至还要多于我军,这是他们的底气。” 皇太极笑了笑,甚是不屑。 如果战争的胜败是考较兵力多寡的话,明军不知道胜过多少回了,哪还有辽东现在的局面。 “某还以为敌人会层层阻击,拖延时间,消耗我军粮草,使我军的进攻难以持久呢!”皇太极有些轻篾地说道:“现在看来,亦是胆小鼠辈,只能龟缩防守。” 范文程笑着附和道:“除了卑鄙的袭扰,东江镇和辽镇还不是一样,岂敢与我大金的无敌铁骑争锋?” 皇太极哈哈一笑,深以为然。对于后金铁骑的纵横无敌,他有着强烈的自信。 “此番攻破金州,重创东江军,我大金也解除了后顾之患。”范文程继续说道:“待到准备完全,绕道入关征伐明国,或可全军发动。”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全军发动的话,恐怕粮草物资难以支撑长途行进。明国国内军备废驰,三五万大金铁骑足矣。” 范文程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在他看来,绕道入关确实能打明国个措手不及。但到底是孤军深入,四处皆敌,面临着很多不确定的困难,甚至是危险。 如果攻破金州,抢到人口和物资,使后金能够继续支撑下去的话,范文程是不赞成兵行险着的。 但皇太极显然是觉得声望和威信还不够,哪怕是亲征金州也不能让他满足,对于绕道入关念念不忘。 当然,明国京畿地区的人口、财富不能和地小民贫的金州相提并论。劫掠成功的话,足够让后金滋润地过上几年了。 有这几年的时间,皇太极将专心于后金内部的改革,完成封建化,并尽可能地登基称帝,唯我独尊。 范文程约摸猜出了皇太极心中的计划,虽然赞成,却并不认为会如此顺利。 数骑迎面飞奔而至,下马跪倒,禀报着前锋所遇到的军情。 莽古尔泰所部已经占领金州卫城,没有东江军防守,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地接收。 但哨探侦察后报告,东江军在金州卫城东十余里的卑沙山城驻守,但并未控制阻遏前往南关的大路。 “第一道防线?”皇太极并不能够确定,沉吟了一下,对前来禀报的骑士吩咐道:“告诉三贝勒,对卑沙城进行试探性进攻,若遇顽强抵抗便收兵,在金州城内等待大军。” 尽管要削弱正蓝旗的实力,再找机会铲除异己。但皇太极也不会让后金的军队做无谓的牺牲,总要是有意义的军事行动中。 比如攻打金州,肯定是一场血战,损失不可避免,那就让正蓝旗多承担伤亡。 说白了,皇太极不会让满人白白去死,哪怕是异己的人马,也是一样。 看着骑手疾驰而去,皇太极转头问道:“宪斗,你怎么看?”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卑沙山城号称镇守辽南第一关,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占据此城,抵挡我军,并不奇怪。” 话锋一转,他又接着说道:“可敌人未阻断大路,就值得警惕。在卑职看来,敌人是希望我军绕过不攻,处于南关和卑沙城之间,有机会的话,能够前后夹击。”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宪斗所言有理。金州卫城和卑沙山城相比较,敌人肯定认为是山城更加容易防守。若扼守大路,又怕我军全力攻打。” 说着,他哂笑一声,“前后夹击?想得倒挺好。可他们敢出山城作战吗?” “若敢出城,只需千骑,便能杀得他们落花流水。”范文程在旁笑着凑趣,博得了皇太极的哈哈大笑。 ……………… 倾斜陡峭的山坡上,积雪覆盖了嶙峋的山岩,以及弯曲遒劲的黑松,以及稠密的茅草,攀爬起来相当困难。 尽管有石阶修成的登山之路,但狭窄只能容两三人并行,想依据这样的小路攻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仰头望着大黑山南峰的最高点,顺着山脊迤逦而下,然后又向上曲折延伸,出现在连接南峰和主峰的山梁上,最后逐渐隐入主峰下面的绝壁中。 莽古尔泰眯起了眼睛,心中顿生无力之感。 攻打山城的可能性是有,但极为困难。特别是现在的季节,雪厚坡陡,极不易攀爬。 只不过,半山腰的一道防线,却是有必要攻破,并迫使敌人退守山城。 山脚距大路还有一里多地,莽古尔泰认为敌人在山城,并不能对大路构成威胁。不加进攻,让敌人困守在山城中就是了。 “山腰上的敌人,要打败他们。”德格类也是观察良久,得出了和兄长差不多的结论。 伸手指点着,德格类继续说道:“只要在山坡或山脚扎一营人马,使敌人无法下山阻遏大路,也就是了。” 莽古尔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命我部试探性进攻,那就打一下。若是不顺,便在山脚安营驻军。” 德格类嘿嘿一笑,说道:“派一千蒙古人上去试试吧!” 既然是试探性进攻,就犯不着使用本旗人马,现成的炮灰部队,为何不用? 莽古尔泰立刻传令,派出一千蒙古兵,向着南坡上的敌人阵地,发起了进攻。 半山腰的防御工事一看就是新建的,用木头和冰雪垒起的胸墙,胸墙前没有壕沟,只是一片用冰雪浇固的尖木桩,斜斜地指着前方。 一千蒙古兵下马就步,踩着积雪和茅草,向着山腰攀登而上。他们的装备不如建虏,虽然都有甲胄,也有臂盾,但却不是重甲重盾。 仰攻山上的守军,还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不能使用楯车。坡陡雪厚,根本推不上去。 当然,莽古尔泰也没有预料到守军的防御会有多么强。以前攻山作战的次数也不少,萨尔浒之战时他就亲自率军攻破过杜松的营寨。 一千蒙古兵手持盾牌和弯刀,后面是弓箭兵,拉开一条百多米的攻击线,呼喝着向山腰爬去。 蒙古兵衣服杂色,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在白色的积雪中,分外丑恶。 山腰的防御工事看似简陋,却有着木制顶棚,对抛射的箭矢有着极好的防护。胸墙上有着凹陷,是架枪的射击口,看其密度,便知道有数百火枪兵能够同时射击。 这样的防线有两道,在山腰上相距几十米,成半环形围在山城的南面石墙外,正对着山脚的大路。 经过反复的勘测和演练,郭大靖和刘兴治等将领才最后制定出卑沙山城的具体战法,城中守军也达到了近万人。 除了郭大靖给抽调的五千人外,为了增长实战经验,前协和后协也各抽出两千人进入卑沙山城。 倚仗着有利的地形地势,刘兴治相当有信心。哪怕是建虏全军集中于此,对卑沙山城展开猛攻,他也有把握守住。 但作战计划却是诱敌于南关防线,卑沙山城的守军在敌人败退的时候,才会全力出击。 而山城的险峻难攻,是令建虏望而生畏的。为了吸引敌人来攻,多给予敌以杀伤,才在山腰处构筑了两道临时防线,作出能够威胁大路的姿态。 在这两道防线的防御作战中,守军隐藏了实力,只用火枪和抛石机,一百多门迫击炮一炮不发。 作为刘兴治的副手,张攀亲自指挥着山腰防线的战斗。 援朝作战时若有这样的装备,部队若有目前的战力,说不定能把建虏堵死在朝鲜,使其匹马难返。 张攀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不断接近防线的敌人,心中暗自感慨,却也没忘了发号施令。 几十架抛石机发出轰然的响声,一片黑压压的石弹凌空飞过阵地,砸向正爬山接近的蒙古兵。 没有炸弹,也没有爆燃弹,就是石头,每个有五六斤重,都懒得打磨,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即便如此,带着极大冲劲儿的石头砸在头上、身上,也是骨断筋折,或是脑浆迸裂。 每架抛石机能扔出十几块石头,数百块石头如雨点般纷纷落下,立时将向上爬山进攻的蒙古兵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举盾,举盾!”军官大声喊叫着,进行最常使用的箭矢遮挡动作。 石头比箭矢的威力大多了,主要是冲击力非同小可,即便有盾牌挡住,也会被震得手臂酸痛,甚至有盾牌被砸下撞到头脸的。 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过,便是震耳的轰鸣。蓄势待发的火枪兵,接到命令,发出了一轮齐射。 白烟升腾,无数铅弹激射而出,又给蒙古兵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这时间卡得很好,蒙古兵顾上顾不了下,头顶有石头砸,正面有火枪射,惨叫哀嚎中,倒下了一大片。 换枪不换人,再加上燧发枪、纸壳定装弹对射速的提高,第一轮齐射后,枪声便如爆豆般响个不停。 轻重火枪的配置比例是五比一,对于蒙古兵的打击,凶狠无比。特别是重火枪的效果,血肉横飞,视甲胄如无物,更加震撼。 密密麻麻的石头再一次掠过天空,砸在人身上是惨叫,砸在雪中激起如爆炸般的大团雪尘。 火枪发射的闪光一个接着一个,白烟一团团升起,在寒风中淡薄,又被吹散。 胸墙外几十米的冰冻尖桩,并不算密集,也无法完全阻碍蒙古兵的接近,但迟滞的作用就够了。 一个蒙古兵被重火枪当胸击中,象破土袋似的在血肉迸溅中倒了下去。 又一个蒙古兵被火枪击中腿部,倒地翻滚,惨叫痛嚎,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血肉在空中迸溅,溅了木鲁一脸,鲜血还带着同伴的温度,腥味冲入他的鼻中。 木鲁扑倒在地,看到了倒毙在地的同伴。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儿,白的红的液状物流淌在雪中。 用盾护着身体,木鲁勉强爬跪起来,又看到了不远处倒着的几具尸体。 一具尸体还大睁着眼睛,正对着他,而这个他认识的同伴半个肩膀被打飞了,血肉模糊,脑袋也诡异地歪着。 枪声依旧如过年的鞭炮般响个不停,前后左右,不时有人被击中,凄惨的景象,伤者的痛呼,令人心胆俱裂。 一颗铅弹激射而来,正中木鲁的盾牌。冲击力如此之大,半跪着的木鲁全无防备,盾牌猛地被推回,撞在他的脸上。 剧痛之下便是天旋地转,被撞击得鼻破齿落的木鲁,向后翻滚着,最后在雪中仰倒,如同死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箭矢射出,也是密密麻麻。蒙古弓箭手使出最大的力气,向着对面的工事射出弦上的箭。 作用似乎一点也没有,胸墙的射击凹处再次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戴着头盔、铁面的敌人。 亮光闪现,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出。敌人从凹处躲开,闪身到旁边的高墙,开始填装弹药。 又是一张铁面出现,只能看到冰冷的眼睛,以及架起的火枪,伸出的枪口,然后又是枪声射击。 黑压压的石雨又凌空掠过,狠狠地砸在蒙古兵身上,砸在雪地上。 尖桩阵内,横七竖八地倒毙着尸体,还有的尸体倒在尖桩上,流出的血已经粘稠凝固,更显得凄惨。 莽古尔泰等人已经登上了山脚,仰头观望着战斗,脸色越来越凝重。 “难以清除障碍,就只能干挨打,白死伤。”德格类沉声说道:“敌人的火枪甚是犀利,萨哈廉说得没错,两红旗在旅顺堡败得不冤。” 莽古尔泰眯了下眼睛,缓缓说道:“火器犀利,又占有利地势,猛攻山城的话,正中敌人之诡计。” 德格类赞同,说道:“在山下立营,扼守住敌人下山之路,待攻破金州,这股敌人就让其自生自灭。” 攻下山城,只是控制住一个据点,既要付出很大的损失,还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 守卫山城的敌人应该也希望如此,在此消耗建州勇士的生命,这是德格类的判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卖人头的奇思妙想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发出鸣金收兵的命令。 残存的蒙古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山下撤退,身后却还有火枪在追杀,不时有蒙古兵被击中,倒毙于地。 试探性的进攻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一千多蒙古兵已经损失了六七百,只有不到三百人侥幸逃出了生天。 在火枪的密集射击下,蒙古兵已经被吓破了胆,连躺倒在地的伤员都很少携带,只顾着逃离这血火的地狱。 也就是说,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有七百多蒙古兵丢了命。不要指望东江军优待俘虏,从来没有这样的政策,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敌人知道防线后足有两千火枪兵,他们却只派了一千人进攻,这样的伤亡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枪声逐渐停息,蒙古兵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守军也不耽误,派出了两百人,开出阵地。当着山下敌人的面儿,砍杀伤兵,割取首级、剥脱衣甲。 惨叫、哀嚎、求饶、怒骂……各种声音响了起来,在建虏和蒙古兵中掀起了一阵骚乱。 “故意如此,敌人在激怒我们。”莽古尔泰面色平静,却在暗中咬牙切齿,挥手下令道:“砍伐树木,立寨建营。” 建虏和蒙古兵的骚乱平息下去,一部分负责警戒,大多数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了建立营寨的工作。 避开南面山坡的正面,莽古尔泰设了两座营寨。营寨间相距一里多地,每座营寨将驻守千人,对可能下山袭扰的敌人形成夹击之势。 金州卫城、两座营寨,应该能够确保大路的安全,使主力和辎重通过,抵达南关防线,展开对金州的进攻。 建虏作出这样的布置并未出乎郭大靖等人的预料,毕竟建虏此次来攻,不是为了占领地盘。 打击东江军,拔掉金州这个辽南钉子,抢掠人口物资,这是建虏此次发动的三个目标。 所以,既然卑沙山城并不构成太大的阻碍,付出较大的伤亡攻下来,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自以为很明智,没有在这个无意义的山城下,流太多的血,丢太多的命。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布置已经落进了圈套,将遭到沉重打击。 山腰处的防御工事不是那么简单,除了依托山城,与建虏纠缠厮杀,还有另一个用处。 按照迫击炮的射程,在山腰工事后布置炮兵阵地,便能直接打到大路上。 也就是说,建虏所设的封锁营寨,也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但建虏却不知道,他们随时会遭到猛烈的炮击。 既然建虏放弃了在山腰上的争夺,也就为炮轰敌营铺平了道路。 况且,卑沙山城的守军还能够从间路绕道下山,截击金州卫城到此地的建虏增援,或是伏击小股敌人。 张攀走出了阵地,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下建虏的行动,微抿嘴角,露出了冷笑。 大半年的准备,既周到又细致,各种可能性几乎都考虑到了。而作战方式,更是建虏所少见,且不适应,更没有应对办法的。 打扫战场的士兵还在忙碌着,不时有人扛着大包返回。 不管是干净的,还是染血的衣服、毛皮,都被剥脱收集起来。敌人不仅没了首级,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盔甲修补,衣服洗干净,都还能穿用。当时可不会考虑死人的东西不吉利,多件御寒的衣服,可能就在寒夜中拣条命。 “大人。” “见过大人。” 走过身旁的士兵都躬身施礼,张攀露出笑容,连连摆手,“不必多礼,赶紧忙完去后面暖和休息。” 借助于有效的防御工事,守军伤亡很轻,却取得痛快酣畅的胜利。无疑,这对于军心士气,是极好的提振。 何况,这还不是守军的全部实力,还有更厉害的武器,并没有使用。 “大人,您看这把刀。”一个小军官走过来,双手呈上一把做工精致,一看就是高级军官用的战刀。 张攀笑得愈发畅快,伸手接过,拔出鞘,挥舞了几下,连连点头称赞道:“是把好刀。” 说完,他把刀插入刀鞘,对小军官说道:“一并计入战利品,按军中的规矩办,我更不能例外” “是。”小军官接过弯刀,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下意识地捏了下腰间,那里有几块碎银,是从死人身上搜到的。 别的协可能还没那么严密的纪律,但郭大靖的左协,脱胎于广鹿岛的部队,却早就有严格的规定,并且对违犯纪律者,有严厉的处罚。 首先就是在战斗中不许抢割人头,统一在打扫战场时进行和统计。抢夺和私藏财物也是一样,都将受到处分。 所有的缴获都要归公,在战后再论功行赏,这是必须遵守的纪律。 广鹿岛的部队跟随郭大靖时间最久,执行也最严格。在开始阶段,严厉处置过几个后,震慑作用明显,之后触犯者就越来越少了。 但张攀所部有鹿岛和后来征的兵,对于这条纪律还缺乏认识,也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张攀并未察觉到小军官的脸色,他重新注目于战场,又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敌人。 小军官走过张攀的身边,偷偷掏出碎银,握在手里,在阵地入口把战刀和银子分别放在了统计的官员面前。 统计的军官点了点头,用炭笔仔细地记录在登记册上。总体的缴获是要作价的,三分之一归军队,三分之一归官府,三分之一归士兵。 小军官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轻松,那种做了亏心事的忐忑感一扫而空,步子也迈得大了起来。 官兵身上谁有银子?大半年的时间,都换成军票了。但凡被发现,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降军阶、扣军饷、减待遇、关禁闭,甚至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军属的光荣牌摘了,什么优惠政策都会停止。 你就说严厉不严厉,犯了错,多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在军营里可不好混了。 包括这项规定在内的军纪细则,郭大靖已经呈交给毛文龙,战前便在各协颁布实施。 趁着这场大战,正好抓一批典型以儆效尤。没有现实的震慑,再严厉的处罚也是停留在纸面上。 军队不仅要装备好,更要纪律严明,那才是拖不垮、打不烂的铁军。而这,也是郭大靖的目标,并不断地努力。 ……………… 当皇太极率领大队赶到金州卫城,并马上前往大黑山,观察了卑沙山城的防御工事后,对莽古尔泰的布置也并无异议。 “卑沙山城便如锦州,南关则是宁远。”皇太极看着已经建起的营寨,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未必要攻下锦州,我军亦可直攻宁远。如今,却是一样的。” 转向莽古尔泰,皇太极夸赞道:“三贝勒久经战阵,这般布置是极好的。待攻破金州,人口和物资自是要多分给正蓝旗,以酬战功。” 莽古尔泰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汗王赏罚分明,某自是相信的。” 两人的话中,都包含着更深层的意思,也都心知肚明。 莽古尔泰知道正蓝旗将是攻打南关的主力,皇太极不会给他轻松的工作,比如率兵守卫这两座营寨,封锁围困卑沙山城的敌人。 皇太极也知道莽古尔泰在要条件,攻打南关可以卖力,可损失要补充,别让正蓝旗白死伤。 清除异己先从削弱其实力入手,但皇太极也不能做得太露骨,逼得其他旗主贝勒联合起来对抗自己。 “汗王,这是山上敌人射下来的箭书。”莽古尔泰摆了摆手,一个手下上前,把箭书呈给皇太极。 看着皇太极伸手接过,打开阅看,莽古尔泰嘿然冷笑道:“敌人不知道是不是蠢,竟然提出用人头换银子。没几天好活了,还如此贪婪。” 皇太极很快看完箭书,却并不象莽古尔泰那么想,沉吟着说道:“这恐怕是敌人的诡计,以此来挑拔离间。” 把箭书随手给了范文程,皇太极说道:“宪斗,你看看这箭书,说说你的想法。” 范文程双手恭敬接过,一目十行地看过,略微想了想,说道:“汗王英明,一眼便看出了敌人的阴谋。” 拿银子把战死者的遗体或人头买回来,或者说是赎回来,这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仔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两军交战,有时候也有各自收拢掩埋遗体的做法。比如商量好了,各自派出非武装人员在战场上打扫清理。 现在呢,是建虏方面单方的死伤,交换的条件不存在。人家又不能白给你,拿银子换也说得过去。 可这时机不对呀,仗刚开始打,胜负未定,你就想拿人头换钱? 要是最后失败了,你的脑袋都保不住,要银子有什么用? 至于说到阴谋,那肯定是想让皇太极背上不恤官兵的坏名声。让战死者全尸,入土为安,既是尊重,也是鼓舞士气、提高声望的手段。 你连点银子都舍不得,任由为国征战的勇士身首异处、暴尸荒野,这是个什么坏名声? “倒是颇有信心。”皇太极仰望着山城,轻篾地说道:“待我军大获全胜,看你们拿什么来换东江军的人头。” 说完,他传下命令,大军向南关进发,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依然是先锋,两座营寨由皇太极另外指定的人马守卫。 ……………… “让奴酋拿银子赎死尸?”表现出惊异之色的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么奇葩的想法,还付诸了实施,毛文龙不禁轻抚额头,甚为头痛,也有些哭笑不得。 郭大靖却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末将这样做,是觉得传扬出去,正好给朝廷难堪,并怪罪到蓟辽督师袁崇焕头上。” 人头不送京师报捷,领取赏功银,却由建虏拿银赎回,这可是打朝廷的脸,还啪啪作响。 朝廷断了粮饷吧,或者说是袁崇焕扣押钱粮,又是禁海封锁,使东江军陷入困境。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想出这个招术,从建虏那里得些钱财,以渡过难关。 不是不想给朝廷献俘,而是东江镇实在是太困难,太缺钱了。而缺粮缺饷的原因,就是袁崇焕在作梗。 朝廷要怪罪的话,就怪袁崇焕去。既然屡番上疏朝廷都毫无作用,袁崇焕也置之不理,那就拿到台面上,让大家评评理。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斜瞅着郭大靖,揶揄道:“朝廷的赏功银是五十两,你给建虏开的什么价?”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五十两不够,建虏要赎的话,得加钱。至少,也得一百两吧!” 一百两嘛?!十个一千,百个一万,千个十万…… 毛文龙迅速估算了一下,怎么也能打死两三千敌人,那就是二三十万两银子。嗯,这买卖听起来还不错。 要知道,朝廷不仅给赏功银,还有记功晋升。如果不能卖出高价,那还不如就给朝廷呢! 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大靖,你是故意给方正化看的吧?”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不管这买卖成不成,总要让朝廷知道,让皇帝明白。与建虏商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也可以拖延,看朝廷的反应。”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强调道:“首级要解送蓟辽督师衙门核验,由他们送到京师,也沾些功劳吧?咱们闹得大些,让袁崇焕也脸上无光,最好是朝廷把核验解送的权力转给登莱道,或是监军太监方正化。” 与蓟辽督师袁崇焕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反正郭大靖不存侥幸心理,认为袁崇焕能够开窍,转而大力支持东江镇。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太过缩手束脚。反正也就那样,既不能变好,也不会再坏到哪去。 郭大靖的底气来源于金州的稳固,来源于对外物资采购渠道的畅通,来源于东江镇军民的自力更生基本实现。 你卡不住我的脖子,你抢不走我的军功,你的命令是狗屁。虽然是名义的上司,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锅,俺来背 只有大半年的时间,袁崇焕就将从云端跌进深渊,郭大靖已经能够确定,建虏是必然要绕道入关的。 而此次金州保卫战,很可能会加快建虏抄掠京畿的计划和进程,并使绕道入关成为皇太极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逻辑推理是很容易的,此次进攻失利,不仅损耗了粮草物资,还打击了皇太极刚刚通过征讨虎墩兔树起的威望。 大自然的灾害是无法改变的,大饥荒也在建虏统治区不可遏制地发生。 如此种种,皇太极只能孤注一掷,通过征明来挽救后金,来坐稳汗位,甚至是为称帝铺路。 如果建虏绕道入关已经不可避免,那袁崇焕的结局便已经注定。而他的所作所为,将全部得到清算。 总而言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要完蛋的家伙,还怕他什么”。 毛文龙算着银子,脸上现出意动的神情,但还很是犹豫。 郭大靖心知肚明,委婉地说道:“待此战结束,毛帅公务缠身,自然要急着赶去处理。善后工作请交由末将。” 咋样儿,够意思吧,你赶紧走开,这大锅俺替你背啦! 毛文龙白了郭大靖一眼,嗔道:“本帅岂是那么没担当?如此大事,也不是你能背得起的。”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末将以为,大帅一直以来背得太多。这回便由末将试试,看末将的身板能不能顶住。” 毛文龙的眼睛弯了起来,显是心中高兴喜悦,说道:“试试就试试,反正,早晚是要让你背的。” “这回末将背着试试,以后是整个东江镇军民都来背。”郭大靖笑着说道:“众志成城,泰山都能给它搬走。” 毛文龙哈哈大笑,眼中既是欣慰,又是赞赏,摆手道:“晚上吃铁板烧,你陪本帅喝两杯。” “没问题,末将也馋肉了。”郭大靖答应得痛快,还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毛文龙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笑声不停。 在郭大靖这里,好象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哪怕是断粮断饷,哪怕是大军压境,他都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样子。 这种乐观的情绪是有感染力的,毛文龙就发现,和这个臭小子呆在一起,心中的积郁都缓解了很多,心情变得轻松愉快的时候更多。 而现实也确实能让人感到欣慰和轻松,对于建虏气势汹汹的来攻,根本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尽管金州也实行了部分的动员,民兵承担起治安和运输的任务,但百姓的生活却比较安定,人心也稳定。 二十几辆马车行于大路,是兵工厂刚刚生产制造的弹药和火枪,还有港口刚刚运到的海鱼。四五十个民兵负责押运,向着南关防线行进。 其实,民兵的作用很有限,不用他们也不影响战局。但郭大靖的建议被采纳,民兵进行动员,承担相关工作,作为一次演练。 全民皆兵是要分阶段走的,不是给老百姓发刀枪,就能成为士兵的。民兵是介于士兵和百姓之间的力量,可以看作是后备部队。 即便是火枪还不能完全满足军队的装备,每个村也发放了数枝,训练民兵们装填弹药和射击要领。 也就是说,初级阶段的训练在民兵时便基本完成,入伍之后大大节省了时间。 当然,新兵要过的最关键的一关是心理,面对血腥场面,面对悍勇敌人的冲锋,还能够稳定心神,按训练进行操作。 车轮被冰块硌住了,张膀赶上两步,和同伴一起用力,把车轮推过去,将冰块清理到路边。 “好在是冬天,要不这鱼能熏死人。”同村的民兵二柱子嘿嘿笑着,对张膀说道:“不过,这军队上的伙食是真好,差不多天天都有荤腥。” 张膀知道二柱子是军属,他哥大柱子就在军队上,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 “部队上还养了猪,过年肯定能吃上一个肉丸的饺子。”二柱子还挺愿意说话,可能也是路上闲得慌,也在几分显摆的意思。 张膀甚是羡慕,可只能无奈地叹气,说道:“家里就俺一个男人,倒是想去当兵,可家里实在是离不开。” 和军属相比,普通百姓的生活确实要差一些。除了赋税上的优惠,还经常发东西,象海鱼,就至少一个月发两回。 张膀也确实瞅着眼馋,过年人家吃羊肉馅的,他们只能吃鱼肉馅的。尽管这已经是很好的饭食,可就怕比,一比就有心理落差。 二柱子理解地点着头,说道:“各家情形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享受不到军属的优待,可勤快点,一家人也饿不着,还能天天团圆,挺好的。” 孩子老婆热炕头,这或许是张膀唯一欣慰的优点了。 “明年俺想贷几只羊养着。”张膀既有憧憬,又有些不确定的担心,“要是军属家养的多,就怕轮不到俺。” “应该能有吧!”二柱子安慰着张膀,说道:“没有也没大关系。听俺哥说,明年军屯的田地要在北金州,南金州的军屯地全分给百姓种。” 张膀眼睛一亮,说道:“俺也听了点风声,那可是上百万亩吧,不知道分地是个什么章程。” 耕牛的大量购进和村中公用,使得百姓能够耕种的田地数量大为增加。 而北金州就是将要收复的土地,从栾古关、小黑山到南关防线。南北金州其实就是金州,只不过按照收复早晚,分成南北好区分。 北金州初定,老百姓定居耕种,可能会有心理负担,不比南金州,人心比较稳固。 所以,北金州的田地主要是军屯,分过去定居耕种的百姓不算太多。可如果是自愿申请,那就另当别论。 “没胆子去北金州啊?”二柱子看着张膀,似笑非笑,说道:“还想着多种地、多打粮,还想着一点风险都不冒?” 张膀的脸有些发烫,相对于军属,他确实没底气,那眼神儿,也让他很有些恼火气闷。 “家里拖累着,当不成兵,可去北金州有什么不敢的。”张膀挺起了胸,大声说道:“等仗打完了,俺就申请去北金州,只要给俺,给俺五十亩地就成。”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说道:“还五十亩,小家子气。要是有耕牛的话,就要它一百亩。” “一百亩更好。”张膀看向笑着的人,赶忙堆起笑脸招呼道:“是李二叔啊!” 李二叔不到五十岁,可辈份高,在村子里谁都得称呼一声。他笑着冲张膀点了点头,说道:“要去北金州的话,咱俩家搭个伴儿。” “好啊,好啊!”张膀立刻觉得自己的冲动决定是对的,连连点头。 在哪里过得好,哪里就是家。在广鹿岛能吃饱,在南金州有存粮,在北金州好好干,还能差了? 二柱子自诩消息灵通,可对一百亩这个数目,还是不太相信,疑惑地问道:“真能给一百亩,不是军属也行?” 李二叔笃定地说道:“种多少地交多少收成,官府只怕田地荒着没人种。你小子不是金州人,不知道金州有多少土地。想想金州现在有多少人,还怕田地不够吗?” 军、民、工,这是金州的三大支柱。没错,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连建虏出兵都知道抽调,比如每牛录抽十,抽十五,不一而足。不可能每个人都去当兵打仗,正常的生产也要保证。 没有充足的后勤,不能自力更生,军队吃什么,用什么?全民皆兵是可能的,但全民当兵就是扯淡。 这个道理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被老祖宗研究明白,并形成了一定的章程。 比如秦国,动员率已是极高,可从五千到一万户的人口中,也不过是抽取两千数百人从军。 《孙子兵法》: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处骚动,怠于通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也就是说,当时的生产条件下,十万军队出征需要七十万个家庭供养,按一家五口按算,兵民比例为1比35。 这里的兵指的是全脱产服役的,除了打仗啥也不干的。 而在农耕社会,历朝历代都尽可能的降低征兵成本,严格控制完全脱产士兵的数量,并保证有大量的不脱产后备兵源。 不脱产兵源平常劳作,农闲时进行训练。这样就既保证了大量的男丁拥有军事素养,又不耽误生产。 现在的金州也是相近的制度,除了百姓耕种外,军队也会轮换戍守,对军屯的田地进行耕作和种植管理。 所以,就算人人想当兵,官府也不会招收,要依据总人口的比例,以及生产效率来扩充。 当然,平时和战时,春秋战国时和与生产力得到发展的以后的朝代是不一样。三国时的比例达到过1比15,隋朝时达到过1比20。 而东江镇目前的扩充也接近了极限,如果不是高产的土豆,以及大量购进耕牛,也难以支撑数万的人马。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则是地盘小,运输方便,损耗极小。 辽镇则相反,屯田的收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靠外运粮草物资,对大明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深刻的教训可以参见隋炀帝征伐高句丽,一场数十万人的千里远征,保证后勤的人数还要翻倍,直接导致国力耗尽,迅速崩溃。 如果说是关宁锦防线,或者是辽镇,拖垮了大明,可能并不全面,但确实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民兵们走在寒风中,押运着大车物资,离南关防线是越来越近,关系也越来越熟络,唠着聊着,说着自己的憧憬和计划。 “胜利是肯定的。”李二叔毫无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知道大连港那儿的镇子吗,叫大连的。” “是军官眷属的住宅区,听说还要扩建,变成大城呢!”有民兵抢着回答道:“二叔,您是说那里的人都没走吧?” 李二叔用力点着头,说道:“毛帅、郭将军的家眷都在那儿住,人家都稳如泰山,咱们慌个啥?” 众民兵纷纷附和,经此提醒,心中愈发安定了不少。 离南关防线已经近在咫尺,哨卡的盘查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严,显示出临战气氛的紧张肃杀。 而在南关防线的阵地上,守军已经严阵以待,军官们纷纷登上炮台,举着望远镜观察着终于开过来的建虏。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露出带着轻篾的冷笑,很想高声喊给皇太极听,“你咋才来捏?” 这是一场几乎全是热兵器对冷兵器的大战,双方兵力相当,怎么也不会有打败的道理吧? 三百多门青铜迫击炮,上百架抛石机,上万枝轻重火枪,上百门佛朗机炮,这是守军的装备。 上千楯车、云梯、撞车,然后就是盾牌、刀斧、长枪、弓箭。 虽然都骑着战马,看起来黑压压一片,可建虏与东江军已经存在了巨大的代沟,或者说是差距。 如果是野战,凭骑兵的机动,以及集团冲锋的威势,郭大靖还不敢确定能否抵挡。但倚坚防御,火器完胜刀枪,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楯车、重甲?!看你们有多少。人命,看你们舍得丢下多少? 郭大靖腰背挺直,微眯着眼睛望向远方。不用望远镜,他似乎也能看到建虏,看到皇太极那个死胖子。 皇太极没有望远镜,也没有太过靠近,勒住战马,远望着前方绵延十数里的工事。 炮台、壕沟、鹿砦或拒马,再加上遮护身体的战壕胸墙,不外乎如此。 大半年的时间,敌人是有时间修筑起一道城墙的,哪怕是数道木栅,也是皇太极所熟悉的。 可现在,这样的防御工事,每一样拿出来都不算新奇,但组合在一起,让皇太极微微皱起了眉头。 亲眼所见,才确信东江镇的战术打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而辽西的关宁军除了红夷大炮,却十几年如一。 这好象不太合理呀,自从新的明帝登基,对东江镇好象就是打压,缺粮断饷的东江镇拿什么更新装备,又凭什么敢在陆地上与建州勇士对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兵临城下 建虏的将领们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对手的防御阵地,同样也露出了迷惑,或是惊讶的神情。 萨哈廉表现得甚是平静,经过旅顺堡和小黑山的两场大战,他知道得多一些。至于没见过的炮台,也很好猜,定是安放红夷大炮的。 两红旗遭到挫败,损失不小,自家兄弟残废,对萨哈廉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以前是两位兄长领兵打仗,似乎未有这样的失败。可换成他后,头一次出战竟是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此次随军再攻金州,萨哈廉既想一雪前耻,可心里却又不自禁地生出忐忑不安的感觉。 对于如何攻破敌人的防守,他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尽管有着数量众多的楯车,但能起到多大作用,他并不敢确定。 同样不敢确定能否攻破防御阵地的,还有阿济格。他正用别人听不清楚的声音,给两个兄弟传授着经验,讲授着心得。 “敌人阵地上那高高的木架子是投石机,能扔石头,也能扔爆炸的震天雷。有楯车掩护,也不能完全防住。炮台上应是红夷大炮,一炮就足以毁掉楯车……” “别小看了那看似不高也不密的木桩阵,人在其间难以快速移动,就会成为火枪、弓弩的靶子。你们也知道,敌人有一种火枪,极为犀利,可破重甲……” “在朝鲜的时候,敌人使用过类似的工事,很难攻,伤亡也不会小。还有脚下,可能会有地雷,能激起成片的碎石,躲都没处躲……” 多尔衮连连点头,有些疑惑地说道:“为什么不修筑一道城墙,那比平地的工事要更难攻打吧?” “应该是没钱吧?”多铎猜测道:“东江镇不是一直很穷,军队也象叫花子似的。”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是穷的关系,这样的布置可能更厉害,是咱们没看出来的。” “不管怎样,总要进攻的。”多尔衮说道:“我不信这样的防御工事,会比宁远更厉害。” 阿济格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说,就让实战来说明问题吧!他也不是没有信心,只不过对于东江军的警惕,要高于旁人。 距离防线四五里地,建虏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皇太极等将领依然在观察,在研究着如何进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有壕沟就填出通路,有阻碍就砍掉推平,杀进敌阵展开近战,形成一点或多点突破,从而动摇整个防线。 但战前该进行的工作,也不能落下,比如测量距离。 数名建虏骑手奔驰而去,直奔宽大的壕沟,在半路上便改变方向,准备着在壕沟前斜掠而过。 马上的建虏摘弓搭箭,在接近壕沟时便要开弓放箭,以便确定弓箭的射程,能否射进守军的战壕内。 建虏作战也是有相对固定的战术打法,步骑弓互相配合,并不是通常印象中的铁骑冲击。 特别是对于楯车,建虏很是倚重。 作战时,建虏以楯车和持盾的重甲步兵冲在最前方为后方士兵提供遮蔽,持弓的步兵躲在楯车后射箭压制敌人(攻城时还载小车填土)。 骑兵则立在步兵后,分左右翼,依赖楯车或持盾重步兵,推倒或清除冲击路线上的障碍,为骑兵创造发动冲锋的机会。 建虏还有另一种骑兵的打法,用楯车抵近到敌人阵前掩护己方骑兵,骑兵以骑射环绕射击敌军,使敌军在不断的死伤中崩溃。 守军阵地上一片安静,对这几个建虏骑兵似乎视而不见。也是,几个小蚊虫,一头撞在墙上,看着就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壕沟也在重火枪的射程之内,但近百米的距离,准头儿不敢恭维。为了几个小丑,也不值得浪费弹药。 骑兵在壕沟前斜掠而过,张弓放箭,以最大的力气,把箭射出最远的距离。 稀稀拉拉的几支箭矢,射到了棚顶,对守军毫无威胁。只不过,让建虏知道,能用弓箭对守军进行远程攻击罢了。 几骑建虏安然返回,面露得意之色,似乎觉得自己的英勇,值得自豪和骄傲。 皇太极微笑着颌首,表示出赞赏之色,紧接着便挥手下令:“回营。” 建虏退了下去,压抑的气氛也舒缓下来。尽管知道建虏只是侦察,并不可能马上就发起进攻,但看见敌人,心情自然会有所紧张。 明天,将是一场大战。 郭大靖收回目光,转身下了炮台,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缓和的笑意。 将领的精神状态,会影响到军官和士兵。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指挥官,怎么指望士兵们振奋。 站在炮台上,郭大靖在观察敌阵,也在观察着阵地内的部队。不慌不乱,紧张却有序,经过数次作战锻炼的左协,在对阵建虏时,已经非常镇定。 希望其他部队也是一样的勇猛敢战,郭大靖相信武器的重要性,更相信人的素质和战斗意志。 建虏的进攻不会有太多的改变,但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南关防线的火力全开时,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甚至丧失再攻的意志。 杨大满呼出一口长气,收起火枪。虽然寒冷,可他感觉手心象是出了汗,湿乎乎的。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盔甲刀枪闪着光亮,确实给人以压迫感。尽管知道前面有壕沟和木桩阵,建虏冲不过来。 赶忙把手伸进挎在脖子上的厚手闷子里,里面柔软的碎皮似乎给了他温暖,周围战友的说笑,也让杨大满轻松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也赶忙没话插话,加入到闲聊之中。 对建虏的仇恨是一样的,但杨大满还曾经做过包衣奴才,在心理上却是不如其他士兵更坚强。 再凶也没用,中了火枪一样要死。 杨大满不断给自己心理安慰,这也是军官们经常灌输的。建虏也是人,一样能被打死,且会死得很惨,连野狗都不如。 “每人备弹三十发,都别偷懒。”军官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凶,在杨大满看来,比建虏也不差。 燧发枪和纸壳定装弹的使用,使射速大幅提高。但依然是前膛火枪,每分钟三发,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 所以,通常一场战斗下来,火枪兵能打出十几枪,就已经是很高的弹药消耗了。可不象后世,突突突,一梭子出去,就是二三十发子弹。 当然,阵地防御的话,弹药消耗要越多一些,可每人三十发也足够使用。 当军官的目光凑巧落到杨大满脸上时,他赶忙挺直腰身,拍了拍腰间的匣子,说道:“报告长官,俺已经备足了四十发。” 军官微露出笑意,这很难得。 在军中,这家伙可是号称冷面,训练起来,对新兵极为严格,不脱层皮都过不了关。 “训练还可以,打起仗可别哆嗦手抖,连弹药都装不上。”军官扫视着士兵,大声说道:“躲在战壕胸墙后面,前面还有壕沟、路障和重甲长枪兵,还怕个屁?都把胆子拿出来,别特么的怂包。” “是,不当怂包。” “放心吧,长官。” 乱哄哄的声音响了起来,包括杨大满在内。在他眼里,长官比建虏还要可怕,那眼珠子一瞪,令人腿都发软。 郭大靖走过阵地,向着对他施礼的官兵微笑点头,不时随便问上几句。 “将军。”一个军官躬身而立,请示道:“计划不变的话,今晚就布设地雷。”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不必等到晚上,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开始吧。要特别注意安全。” “是。”军官施了一礼,领命而去。 埋设地雷的坑都已经挖好,主要集中在靠近壕沟的地方,都是大号的,连环设置,一串五六颗,能绵延二十多米。 建虏推着楯车抵近壕沟,便会引爆主雷,连续的爆炸会给第一波进攻的敌人造成不小的杀伤。 在木桩阵中也会布设大量地雷,单个小型的,被炸伤后的建虏在枪弹的射击下,将很难再安然撤回逃脱。 这些只是辅助的杀伤,真正打击建虏的还是火炮火枪。只要建虏展开全面进攻,守军也要火力全开,给建虏真正的重创和震慑。 ……………… 夜幕降临,凄冷的月光,寒冷的空气,惨白的雪野,给人一种蒙着丧布的不祥感觉。 大黑山南坡,火炮一门一门地被推出卑沙山城,顺着早就修好的雪坡滑下,在山腰处的防御工事后布列开来。 一百多门迫击炮,居高临下,在山腰处开火,能够覆盖大路,也能够打到建虏所设的营寨。 刘兴治和张攀站在阵地上,用望远镜观察完建虏的营寨,商议着明夜炮袭和出兵伏击的作战。 “两千兵由西面潜出,在金州卫城与山城之间设伏,待敌赶来增援,便于当道伏击。”刘兴治征求着张攀的意见,“张兄,你觉得如何?” 张攀想了想,说道:“金州卫城约有两千建虏,这里也有两千。若是伏击,某觉得再增加些兵力为妥。”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说道:“那就出动四千人马,一路伏击金州之敌,一路截击山下败退之敌。” 张攀笑着说道:“便由张某率兵前去,刘兄可放心?” 刘兴治赶忙拱手道:“张将军率队,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张将军辛苦了。” “这点辛苦算什么。”张攀摆了摆手,说道:“估计明日建虏便要进攻南关,打不好的话,后天可能就要撤退。不抓紧时间,恐怕再没有这等好机会了。” 在旅顺堡保卫战中,两红旗只是一次猛烈进攻,便遭到了重创,不得不黯然退兵。 此次建虏出动的人马虽多,可南关防线的防守却更加稳固,反击也愈发犀利。打上一天,建虏承受不住伤亡,丧失进攻信心,也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时间要抓紧。打击建虏后,部队还要回到山城,全力戒备,防备建虏恼羞成怒,在撤军回返时,再打山城的主意。 四千火枪兵,建虏也是差不多的数量,再加上是伏击,胜算很大。而山城还留有五六千人,足以坚守,对付建虏有可能的进攻。 显然,皇太极和后金将领都轻视了卑沙山城的实力。他们以为守军只能龟缩,不敢下山作战,却不知道他们的布置正落进了圈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于建虏的战术打法,以及兵力物资,东江镇几乎是了如指掌;但对于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后金显然是缺乏准确的认知。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两红旗的挫败失利,并没有让建虏提高应有的警惕。 明廷和蓟辽督师对于东江镇的态度,也给建虏造成了错觉。从三月已经断绝粮饷的东江镇,又会有多强的战斗力? “郭将军要拿人头换银子,某此次领兵作战,就尽量多抢些首级回来。”张攀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件事,也不知他是不是当真?” 刘兴治对此却不以为意,说道:“当不当真,其实也不重要。建虏若能出得起价钱,让他们人财两空,岂不是更好?” 张攀垂下眼帘,沉声说道:“朝廷会如何想?蓟辽督师会怎么想?只是眼前的利益,从长远考虑,似乎弊大于利。” 刘兴治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在还能改变朝廷和袁崇焕对东江镇的态度吗?既然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又有什么可害怕担忧的呢?” 果然,这帮家伙已经彻底相信郭大靖,做什么都会赞成。 张攀苦笑了一声,也不再就此事纠结。毕竟,还没法确定建虏的态度,成与不成在两可之间。 或许,郭大靖也只是故意让朝廷和蓟辽督师难看,并没真的卖人头的意思。即便朝廷和袁崇焕不悦,也可以说是计谋,耍建虏玩的。 嗯,应该是这样。郭大靖没这么大的胆子,毛帅也不会容许他胡闹。就算朝廷不义,袁崇焕不公。 这样一想,张攀又轻松下来。 其实,这也是东江军将领们的普遍心理。怨恨是怨恨,可却没有独立,或是造反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郭大靖却是不同的。对于朝廷,对于皇帝,他缺乏尊重,他相信你仁我义,你不仁我不义。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明日大战 夜深了,建虏营寨内,大帐内灯火通明,皇太极正与众将商议明日的进攻。 莽古尔泰、多尔衮、萨哈廉各率本部人马,对南关防线展开进攻。但还有一个突破点,那就是蹈海绕袭。 “近海结冰有数里,且无壕沟,只有类似于鹿砦拒马的木桩阻隔,应该是薄弱之处。”皇太极说道:“本汗王将派正黄旗出动绕袭,争取在此突破。” 扫视着众将,皇太极继续说道:“分路进攻,可使敌人兵力难以集中,也能看出哪路人马进攻得力。” 攻打城池也是多面展开,使守军兵力分薄,但也有重点进攻的区域。观察了南关防线后,众将也看不出哪里强,哪里弱,差不多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各路人马进攻哪里,也没什么可挑的。攻击的进展,相比较之下,也一目了然。 当然,皇太极的意思谁都懂,就是想看谁卖力,谁敷衍。这样处罚起来,也是师出有名,难以狡辩。 两黄旗也没闲着,蹈冰绕袭也未必就顺利。谁要抢这个差使,万一没有进展,就更不好辩白了。 莽古尔泰不吭声,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意思,这有些出乎皇太极的预料。 多尔衮兄弟和萨哈廉倒是正常反应,躬身领命,没有二话。 “既无异议,便下去休息,明日猛攻南关。”皇太极露出笑容,摆手道:“此战获胜,本汗王会论功行赏,人口粮草不会少的。” 众人起身,施礼之后,纷纷离去。 大帐内很快安静下来,皇太极却没有马上休息,思考着明日的大战。 不知为什么,他对攻打南关的信心比率军启程时,要降低了很多。 或许是敌人布置的防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看不出厉害之处,更加让人心中猜疑。 会不会失败?皇太极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 怎么可能,对手是东江镇。粮饷不足,苦苦支撑,只敢搞些偷袭骚扰的小行动而已。 缓缓站起身,皇太极把胡思乱想都抛开,只想着明天的大战,以及攻破南关防线的大胜。 杀入金州后,或许还会遇到抵抗。但心理已经崩溃的敌人,怎能挡住士气如虹的大金铁骑? 摧毁东江镇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陆上基地,东江镇便再也无法对大金构成威胁,可以专心对付辽西。 朝鲜、察哈尔部、东江镇,封锁和围困大金的敌人行将全部瓦解,只剩下明国。 这是自己的战略构想,已经成功了大半,眼前的金州,将是最后一个目标。只要获胜,以后就可专心对付明国。 皇太极走出大帐,清冷的寒气使他裹紧了皮裘。凄冷的夜空,几颗寂寥的星星在眨眼。 大金正处在危急的关头,这在表面是很难看出的。 但皇太极知道得很清楚,大金正在被财政和物资所拖累,连肚子都快吃不饱了,国内纷乱是难以避免的。 攻破金州,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应该还能多支撑一年半载。但以后呢,今年的农耕如果依然收成惨淡,还是只能向大明下手。 可惜,外人看不出大金的困难是好事,可那些旗主贝勒也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等到自己提出抄掠大明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 如果自己是皇帝,可一言而决,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改革政治架构,任用文人,编审壮丁……把皇太极的理想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 显然,这对于后金贵族的特权是限制和削弱,势必遭到反对和抵制。 何况,皇太极的改革与努尔哈赤时是大变样儿的,可归为擅改祖制。 如果没有足够的威信和实力,后金贵族的反对,也是有理可循,皇太极更不可能公开说父汗的错误。 一颗流星在空中划过,皇太极目光微凝,望着苍茫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流星! 郭大靖赶忙双手合什,嘴里嘟囔了几句,引得毛文龙转头看过来。 “许个愿。”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明天多打死些建虏,用人头多换些钱。” 毛文龙笑了笑,转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向着军营走去。 郭大靖陪着毛文龙巡视完阵地,这是战时,这样的举动很能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明天说不定能炸死几个奴酋。”毛文龙缓缓说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军的火炮能打到三里地。” 郭大靖说道:“他们想不到的,就算是红夷大炮,在城上居高临下,也不过打两里多地,且是势竭力衰。” 重型的数千斤或上万斤的红夷大炮,肯定有更远的射程。但宁远和金州的,都属于轻型,打两里地已是极限。 建虏没有望远镜,指挥作战就不能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战斗的具体情况啊! 而且,南关防线附近并没有什么制高点,想登高望远也做不到。 所以,郭大靖估计皇太极和其他后金高层,很可能会抵近指挥。所谓的抵近,差不多就是两里地左右,正处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如果确定能够炮袭,郭大靖将调集上百门迫击炮,给建虏高层来个斩首战术。不说能打死谁,打死几个,只是一轮炮轰,就足以打乱建虏的阵脚。 即便是皇太极,郭大靖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个读过书的建虏而已。只不过是明朝的蠢货太多,才让皇太极成名。 毛文龙却不这样看,他是真希望能打死几个有名的奴酋。如果是皇太极,那就太好了。 “本帅既希望能多杀伤建虏,又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笃定回答,欣慰地笑了,说道:“很有些矛盾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也不矛盾,建虏承受不住伤亡,自然会铩羽而退。当然,如果是奴酋被打死,对建虏的心理打击,也是一样沉重。” 岳讬和硕讬!在援朝作战时,东江镇已经打死了两个贝勒,创造了击毙奴酋最高级别的纪录,天启帝也给了很好的奖赏。 但新皇继位——毛文龙摇了摇头,甩开这令人心中愤懑抑郁的念头。 “皇太极亲征,乃是自取其辱。”毛文龙轻篾地冷笑,“此战遭到挫败,他的称帝之路会更加不顺,对东江镇也是极有利的。” 一个英明的领导,一个昏庸的皇帝,在封建社会,对于整个国家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后金不能封建化,皇太极不能称帝,后金的发展就会受到局限。反过来,大明因为崇祯在位,却是越变越糟。 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询问道:“遭到挫败后,皇太极会不会恼羞成怒,调兵长期作战?哦,建虏的粮草物资恐怕是供应不上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从辽沈运粮,损耗很大。建虏的物资本就不充裕,是耗不起的。皇太极呢,算是个明智的建虏,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从心理上讲,郭大靖是希望在南关防线拖住建虏的。兵力损失,物资消耗,一个月就能令后金的财政状况恶化。 至于皇太极亲征是不是自取其辱,在敌我双方来看,自然是不同的判断。 打仗嘛,胜败难料,谁都无法预测到最终的结果。 皇太极还想着获得大胜,一劳永逸地解决东江镇,劫掠到人口和物资,提高自己的威信呢! 但此次进攻金州,建虏确实托大了,轻敌了,这是东江军这边的判断。 毛文龙和郭大靖只是闲聊,舒缓情绪。在之前的计划制定中,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哪能到现在才作布置。 “明天便是大战,可能也是最后一战。”毛文龙走到住处,笑着对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休息吧,攒足精神!” 一场猛烈的进攻,建虏可能就会因为伤亡过大,或是守军的火力太强,而失去再攻的信心,就象旅顺堡保卫战那样。 “大帅也早些休息。”郭大靖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尽管不担心精心布置的防线被突破,但建虏压在那里总令人心里不舒服。郭大靖倒希望早点结束战斗,好安心继续发展。 金州的百姓也在担惊受怕,尽管没有混乱,但获得胜利后的安心,却是不能替代的。 郭大靖仰头望着夜空,星星在冲他眨眼。此时此刻,远方也有亲人难眠,在惦记着自己吧? 为了她(他)们,也为了一同生活在金州的东江军民,郭大靖必须要打胜,也一定能打胜。 明天,将是痛击建虏,让他们血债血偿,并使部队在血火中再次得到焠炼,向着铁军迈出大步的时候。 ………………… 冬季的太阳,有光但却不热,象是蒙着一层雾或纱,在空中散发着有些朦胧的光。 呜呜咽咽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木轮滚动的声音,马蹄的铿锵杂沓,汇成了进攻的前奏。 黑压压的建虏出现在了视野里,前是楯车,后是步兵和骑兵,在两里外停下了脚步。 经过了宁远、宁锦作战,建虏已经基本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射程,两里应该是他们认定的安全距离。 如果没有红夷大炮,建虏会更加接近。毕竟,他们不怕敌人冲出阵地,在野地展开战斗。 在十余里的防线上,建虏分三路展开进攻,突破点之间,相距在一里多地。 这样的话,坐镇中军的皇太极,能够观察到三路攻击的进展情况,方便他及时调配兵力。 每路的进攻面在一百米左右,并不算宽,这是方便集中兵力,突破一点。 阵地上,守军也进入战位,各种武器也作好准备,等着迎战建虏的进攻。 号角声一变,有凄厉之感,随着一声号炮,三路建虏大声呼喝着,同时发起了进攻。 楯车的木轮碾压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其后是推车的蒙古兵,楯车上还装了石块木段和刨出的冻土,用来填塞壕沟。 除了填壕,建虏还携带了钩梯、云梯等器械,希望能借此越过壕沟。 守军阵地上枪不响、炮不轰,看着建虏在步步接近,离壕沟越来越近。 就在离壕沟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轰然的爆炸敲响了守军反击的战鼓。 连环雷前碰后炸,五六个大地雷绵延二十多米,在蒙古兵中炸开,将铺在上面的碎石雨点般地四下迸射。 几辆楯车在爆炸中被破毁,瘫了下去,不能再推动自如。蒙古兵经此一炸,在惨叫惊呼中也死伤不少。 进攻的势头为之一遏,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几辆楯车补充上来,护住了其后的蒙古兵。 楯车继续向前推动,直抵壕沟边缘,蒙古兵从车上扛起石块、木头和沙包,在车与车的缝隙间现身,把石块等物扔进了壕沟。 黑压压的炸弹凌空飞起,砸向壕沟外的敌人,守军的抛石机开始发动。配重和射程都是标定好的,从壕沟再向外延伸三五十米,都是抛石机的打击范围。 轰,轰,轰!阵地上的佛朗机炮,发射出铅球般大小的实心炮弹,摧毁并破损着楯车。 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炮台上响起,红夷大炮终于发出了怒吼。 沉重的炮弹威力惊人,一炮便将楯车打烂。木屑横飞中,又给几个蒙古兵带来了伤害。 楯车后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向着守军的阵地射出一篷篷箭雨,想要压制住守军的反击。 随着楯车接连被毁,不少蒙古兵失去了掩护,露出了身形。 轰!佛朗机炮轰鸣着打出霰…弹,将上百的弹丸喷射而出,在蒙古兵中掀起一阵血雨迸溅。 时机掌握得很好,配合也默契,这源于长时间的演练。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武器,不仅军官了然如胸,士兵们也相当熟练。 楯车又补充上来,被摧毁的,以及载运的杂物,都被推进壕沟,不断填充着。 守军阵地后,迫击炮在移动,弹药在运输。敌人进攻的范围基本可以确定,别处用不到的迫击炮,正向这里集中。 几座炮台上小旗挥舞,指挥着炮兵布置火炮,调整炮口,将覆盖建虏进攻的区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激战 “大人——”炮兵军官在郭大靖身旁请示道:“最大射程,能够打击到建虏的中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建虏死得还不够多。” 火炮的轰击,最大的作用是打乱建虏,杀死杀伤的也不会落在东江军手中,收割不到人头。 只有冲到阵前的建虏,才是真正来送人头的。现在,建虏还未投入进攻,不能操之过急。 当然,看着奴酋在安然指挥,明明能用炮轰,自然而然生出急切心理。 红夷大炮的轰鸣,震耳欲聋,沉重的炮弹激射而出,又准又狠,不仅将一辆楯车打得粉碎,还撞进车后的蒙古兵中,掀起一片血肉横飞。 抛石机又扔出一群炸弹,躲在楯车后的蒙古弓箭手惊叫躲避,在不断的爆炸中,一片混乱。 楯车不断被摧毁,蒙古兵不断死伤,壕沟也在不断地被填塞,眼见地要填出一条通路。 三路建虏的进攻都是差不多的进展,遭受的打击是一样的。但直到现在,守军阵地上都没有一枝火枪打响。 阵后,皇太极微微眯起了眼睛,敌人显然还没有火力全开。只是这份沉稳,这份令行禁止的纪律,就让他意识到敌人的战力不可小觑。 与明军作战无数,对于明军的火器,以及火枪兵的战力,皇太极知道得很清楚。 离得老远就开枪,更多的是心中的畏惧。对于这样的明军,皇太极自信能够轻易击败。 即便是在宁远,倚城坚守的明军,也没有当面的敌人这般镇静。 一枝枝火枪架在沟沿,一张张铁面只露出眼睛,注视着远处的敌人。爆炸、轰击,敌人在烟火中扑腾、倒地,不断地死伤。 杨大满活动着手指,强自镇静。前面的、旁边的战友,给了他不少的安慰和鼓舞。 “好,打得好啊!”大胡子军官就在不远处,看到红夷大炮的轰击,让敌人血肉横飞,再次叫好出声,还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即便是红夷大炮,也没有全力开火,在等着建虏正式进攻,再用沉重的炮弹打出一条血胡同。 但看到己军的炮火发威,敌人死伤倒地,还是让官兵们激动振奋,更缓解了紧张的心情。 “好!”杨大满没敢出声,握紧拳头在胸前用边地挥了一下。 他看到一个蒙古兵被迸射的木刺扎中眼睛,捂着脸惨叫,跌跌撞撞地瞎走,最后摔倒在地,翻滚不止。 打死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杨大满眼见佛朗机射出的铅弹,打死打伤了几个填壕的蒙古兵,心里发狠,牙齿咬得紧紧。 壕沟慢慢被填平,钩梯、云梯又往上架设,终于铺出了宽达十余米的两三条通路。 号角声响了起来,建虏发动了进攻。重甲兵、盾牌兵在前,弓箭手在后,一千多人呐喊着冲了上来。 过了壕沟,便是地上的障碍,楯车已经无法继续推进,就在壕沟边缘形成了一道遮护。 重甲兵、盾牌兵越过楯车,冲过壕沟,一边清除障碍,一边前进。一篷篷箭矢在楯车后射出,斜掠过天空,密密麻麻地射到守军的阵地。 红夷大炮和佛朗机炮连续轰鸣,抛石机扔出更多的炸弹,烟火升腾,真正的攻防战终于开始了。 如果从空中俯瞰,场面会更加壮观。 硝烟时遮时露,爆炸的火光闪现,把周围的人和物猛地迸开,形成一个圆形的黑洞; 红夷大炮的炮弹横冲直撞,把挡在前面的般象稻草人般撞得七零八落,血肉迸溅,留下长达二十多米的狼籍的血胡同。 “开火!” “开火!” 随着战鼓的隆隆敲响,火枪的轰鸣声猛地迸发,如雷霆般回响在战场上。 压抑许久的铅弹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由枪膛中迸射而出,转瞬之间便打到了敌人身上。 一个重甲建虏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望着被洞穿的胸甲。费力地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污血却喷涌而出。 一个持盾的建虏猝不及防,铁盾被沉重的铅弹猛地撞回,击在他的脸上。带着满脸的污血,他晕头转向地晃悠着,又一颗铅弹飞来,打飞了他的半个脑袋。 轰!一个建虏踩响了脚下的地雷,被冲击波掀了个跟斗。倒在地上半晌,才清醒着想爬起来,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右脚已经是血肉模糊。 火枪从正面、侧面或直射,或斜射,地雷在脚下轰然爆炸,把冲过壕沟的建虏陷入到血与火的炼狱。 十几门佛朗机突然发威,以最快的速度发射子巢,全部是实心炮弹。铅球般大的炮弹,不管是盾牌,还是重甲,都难以抵挡其冲击之势。 枪声如爆豆,响起来几乎没有间断,如雨点般泼向敌人。血花朵朵绽放,血肉团团迸溅,惨叫、惊呼、怒喝声充斥在战场。 红夷大炮继续轰击,一炮下去,或是毁掉楯车,并带来附加伤害;或是在建虏中打穿十数人的队列,带来一地模糊的血肉。 “杀,冲呀!”牛录额真孟库鲁挥舞着铁盾,大声鼓舞着手下,并身先士卒地向前冲着。 有四十步嘛,只少不多。 孟库鲁的眼中,只盯着前方的战壕。那里躲着敌人,一群胆小鼠辈,冲上去,杀他们个人头滚滚。 一名重甲兵就在他的旁边,被一颗铅弹击中肩膀,血肉飞溅中身体打着转,象根烂木头般倒了下去。 又一名盾牌兵发出了惨叫,他持的木盾终于被铅弹打碎,迸射的木刺扎了一脸,血肉模糊地倒地翻滚。 孟库鲁没有多看一眼,继续嚎叫着向前,在障碍物中曲折绕行。 暴露在枪林弹雨中,清除障碍是不太可能的,那会付出多少人命,耽误多少时间? 啊!孟库鲁身体一歪,痛呼着倒了下去。 铁盾护住了面门和身体,为他挡住了两三颗铅弹,震得他手臂酸痛。但腿部却是破绽,不是故意打的,也没那个准头儿,纯粹是蒙上的。 铅弹击中了孟库鲁的大腿,没有任何抢救的必要,重狙击中人体的效果,腿骨断了,动脉断了,血肉模糊中大腿就剩几丝皮肉与身体相连。 孟库鲁惨叫着,看着可怜的腿以诡异的角度耷拉在地上,动脉血管向外嗞嗞喷冒着鲜血。 寒冷迅速蔓延全身,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大张着死鱼般的眼睛仰倒在雪地中。 重甲兵和盾牌兵在弹雨瓢泼中损耗得很快,离第一道战壕只有几十米,却成了死亡的距离。 尸体横七竖八,姿势各异,有倒在雪地中的,有挂着、倚着障碍物的。 郭大靖冷眼瞭望着,建虏的大旗在不自觉地向前移动,离战场又接近了一些,但他依然没有发动炮袭。 如果只是一次进攻失利,就能令建虏铩羽而归,显然是过于想当然了。 攻击受挫,对建虏也是平常,投入的兵力不多,他们肯定还会再增兵再战。否则,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兴师动众地大举而来,岂不是白费了? 建虏死得还不够多,郭大靖估算了敌人投入的兵力。不算开始填壕的蒙古兵,应该只投入了一千后金官兵。 三路齐攻,也就是三千,远没有到达建虏所能承受的限度。 建虏一边进攻,蒙古兵还在填壕,通路越来越宽,逐渐相连,已经接近了百米。 再次猛攻的条件差不多成熟了,郭大靖下达了调兵的命令,再次举起望远镜,向着建虏的大阵望了过去。 顺着战壕,一批火枪兵从周边赶来增援,又增加了十几门佛朗机炮,并补充了弹药,防御的兵力大大加强,火力密度也接近了演练中的最高程度。 号角和战鼓同时响起,两千建虏纵马冲锋,铁蹄轰隆作响,威势令人震撼。 在离壕沟五十余米处,建虏纷纷跳下战马,各举兵器,嚎叫着,发起了又一轮进攻。 这才对嘛! 郭大靖微抿嘴角,冷笑起来,转头对炮兵军官吩咐道:“准备炮击吧!” “遵令!”炮兵军官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转身挥动了令旗。 炮兵们立刻再次检查火炮的角度和仰角,检查药弹的装填,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箭矢如雨,掠过天空,使得正午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建虏的招术没有什么新鲜,轻甲弓兵在壕沟外,借着楯车的掩护,向着守军阵地张弓放箭,压制敌人,并掩护己军。 冲突骑射也是建虏常用的手段,但步弓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在与火枪的对射中,建虏也发现骑射不占优势。 以火枪的射程来设置壕沟,这是郭大靖反复思考,反复演练后,作出的布置。是综合了各种武器的射程和威力,得出的综合判断。 尽管建虏的弓箭也能射到阵地上,但只是抛射,这对于有工事防护,盔甲齐全的官兵,伤害是很有限的。 而建虏的远程打击,也仅仅如此。在和火炮、火枪的较量中,肯定是不成比例的死伤。 火枪和佛朗机炮打近处,抛石机打中程,红夷大炮是中远程,迫击炮则是远程。 建虏的死伤不只是冲过壕沟的人马,绵延两三百米,都在守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进攻的建虏会有断层,或是兵力被不断损耗。 正因为如此,即便前锋冲过壕沟,越过尖桩阵,进入战壕与守军展开厮杀,也难以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更何况,想在弹雨封锁中越过尖桩阵,就是很困难的事情。而第一道战壕内的重甲长枪兵,更会将建虏突破的希望化为泡影。 轰,轰,轰……炸弹被抛过楯车,在建虏的弓箭手中接连爆炸,迸射的碎片对轻甲弓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受伤往往就是简单的处治,重伤就看命硬不硬。伤员增多,对于建虏的机动性,以及军心士气,也是很大的打击。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黑烟升腾,几乎遮蔽了视线。枪声如鞭炮,响起来几乎没有停顿。 皇太极瞪大了眼睛,瞭望着战场上的状况,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战况的激烈不用看到也能知道。 敌人的火炮、火枪已经胜过其他明军不知多少倍,密集的程度,出乎了皇太极的意料。 第一个千人队未能形成突破,让皇太极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尽管他预料到进攻的艰难,但前锋未能冲入战壕与守军展开近战厮杀,还是令他感到吃惊不小。 现在的三路进攻,已经投入了九千多人马,希望能够打破胶着的战事,一举奠定胜局。 还有——皇太极把目光转向西面,尽管看不到,但他估算着时间,相信蹈冰绕袭的部队很快就会展开进攻。 这样算下来,己军已经投入了一万两千多官兵,四路进攻,总会有一路会成功吧? 皇太极这样想着,重新注目于战场,等待着前方传来突破敌阵的好消息。 轰!随着子弹的射出,枪托向后猛地一推,紧紧抵住的肩膀也顺势向后,抵消了后座力。 杨大满迅速收枪,后退了两步,把火枪往地上一立,掏出纸壳定装弹,咬开纸壳,先加引火药,再把纸壳弹整个塞进枪口,抽出通条捅进去,又用力捣实。 已经亲手击倒了三四个建虏,这还是亲眼所见,能够百分百确定的。至于铅弹打出,无法确认是否击中目标的,则是更多。 看着如凶兽般悍勇的建虏被子弹打得血肉横飞、非死即伤,杨大满再没有畏惧心理。 长官说得没错,建虏也是人。不,他们就是一条条野狗,别看叫得欢,却很容易打死,死状也凄惨。 与杨大满一样,突破了心理障碍的士兵不在少数。一旦有了信心,他们的手不抖,心不慌。只要拿出训练状态的一半,就能正常装弹,正常射击。 一个战友在杨大满离开阵位后,立刻上前,架枪瞄准,向着建虏开火射击。然后,是第二个战友,向着建虏射出枪中的子弹。 又到自己了,杨大满迅速补位,扳开击锤,即便戴着薄手套,也因为身上的热血沸腾和兴奋激动,而不感到寒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激战,败退 一个建虏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瞄准了建虏的胸腹部,那是目标最大的,最容易击中的部位。 肩膀紧紧抵住枪托,杨大满扣动了板机,几十米外,建虏如遭电击,动作瞬间停顿,然后颓然倒了下去。 重火枪的铅弹只要击中人体,哪怕是不能击透甲胄,哪怕只是擦个边,也足以造成很大的伤害。 杨大满没有停留,收枪后退,机械地重复着装填动作。头顶笃笃作响,那是建虏抛射而来的箭矢,虽然密集,但却一点也影响不到他。 第二批进攻的建虏完全进入到了两百多米距离,郭大靖终于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炮兵军官的红旗用力挥舞,又用力猛地向下一甩,如同一团火焰要砸向地面。 “开火!” “开火!” “开火!” 望眼欲穿的军官们吼叫着发出命令,一枝枝火把伸向引线,引线嗞嗞冒着火星,直钻进引火孔。 轰,轰,轰…… 绵延近两里的迫击炮群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怒吼,烟雾一团团升起,一颗颗炮弹冲出炮膛,掠过天空,向着建虏的后阵飞去。 什么? 皇太极和身边的后金将领,以及周围列队候命的建虏骑兵,都被这密集的轰鸣惊动,抬头愕然望着空中黑压压飞来的炮弹。 “不好,是攻击这里的。”不知是谁先看出了端倪,大声叫着报警,“快,快后退。” 皇太极大吃一惊,身旁的护卫已经围拢过来,拉马的拉马,催促的催促,乱成一团。 想躲,哪那么容易。这可是一大堆人,不仅有建虏将领,还有大批的骑兵簇拥在周围待命。 建虏没有想到对手会有如此射程的火炮,骑兵围护着皇太极等奴酋,不算紧密,可也不稀疏。 来不及啦!皇太极心中恐惧,但估算得却很准确。 炮弹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不少建虏直接被击中,被砸死砸伤。在人喊马嘶的混乱中,爆炸的火光在建虏的阵势中此起彼伏地迸射开来。 爆炸声持续响起,一团团黑烟升腾,弹片四下激射。 就算没被炸死炸伤,受伤和受惊的战马也比比皆是,乱跑乱跳,嘶鸣乱撞,不可遏制的大混乱。 从空中俯瞩,建虏的战阵中如同平静的水面猛地撒了把沙子,火光、烟雾,一股股冲击波以爆点为中心,如同涟漪向外扩散。 一百多门迫击炮的轰炸,是极具震撼,也很有杀伤力的。 当然,建虏的死伤还在其次,指挥层被攻击,后阵大混乱,直接影响到了前面作战的部队。 看到后阵爆炸而起的火光和烟柱,以及人喊马嘶的混乱,没有人不心乱,也没有人不犹豫迟疑。 但可惜的是,没有鸣金收兵的命令,建虏只能心中忐忑地继续向前冲锋。 弹雨如泼,两道战壕内的火枪兵一轮一轮地发射着铅弹,燧发枪加纸壳定装弹的优势显露无遗。 除了射速的提高,火枪兵可以离得更近,使火力密度提高了一倍还多。 这已经是旅顺堡保卫战所不具备的强大火力,就算是萨哈廉等参加过作战的,也是始料未及的提升。 建虏的三路进攻太过集中,使得守军能够调派兵力和武器,对进攻的敌人予以猛烈的还击。 重甲兵已经损失殆尽,就连轻火枪也能造成不小的杀伤。再加上佛朗机炮不停地喷射出密集的霰…弹,建虏顶着枪林弹雨向前攻击,艰难无止。 即便艰难,还是有建虏踩着同伴的鲜血和尸体,冲到了第一道战壕前。但令他们绝望的是,突然从战壕内刺出的密密麻麻的锋利长枪。 枪尖锋利,斜指向前,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枪林。这本是平地上对付骑兵冲击的招数,却被郭大靖用到了阵地防御上。 战壕内是三排重甲长枪兵,在军官的号令下,猛地挺身而起,大吼着将长枪伸出战壕。 噗,噗,噗……瘆人的枪尖入肉声刚发出,便被凄厉的惨叫哀嚎所压过去。 牛录额真蒙额图急刹住脚步,勉强停了下来,却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几个士兵被长枪戳中。长枪吞吐,几个士兵在鲜血喷涌中倒了下去。 啊,啊!蒙额图挥舞着弯刀,用力荡开长枪,但枪林如此密集,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轰!对面闪现耀眼的亮光,一门佛朗机炮喷出密集的霰…弹,蒙额图勉强用盾牌遮挡,但漏掉了腿部,剧痛之下,他单膝跪了下去。 一排铅弹射了过来,连带着蒙额图,打倒了不少建虏; 紧接着,更加震耳的轰鸣声响起,令人心丧胆寒的重火枪又射来了铅弹,血肉横飞中,倒下了一排建虏。 只有一米来高的尖桩阵内,倒下了太多的建虏,即便没有马上死去的,也被自己的同伴践踏而亡,没有退回去的希望。 尸体横七竖八,枕籍重叠,更有凄惨倒在尖桩上的。这使得尖桩阵的威力有所降低,阻碍作用减弱。 但战壕内预伏的重甲长枪兵,却在建虏觉得有望突破时,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使他们再难推进,依然要承受密集而猛烈的火器打击。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再次响起,重新装填完炮弹的迫击炮,再次向着建虏的后阵发射出百多颗炮弹。 抛石机和红夷大炮也在怒吼中发射,打击着阵地前建虏的中后部。楯车被大量损毁,弓箭手的无力和伤亡,也使建虏射出的箭矢越来越没有威力。 指挥失灵,后援中断,冲到阵地前的建虏形同孤军深入。 他们越冲越无力,越打人越少。即便有冒死冲到战壕前的,也被重甲长枪兵不断刺出的枪尖所阻遏。 而守军却是越打越多,炮袭建虏后阵造成的混乱,以及确定建虏进攻的区域,指挥官可以调动更多的兵力,形成令建虏绝望的坚强防御。 同时,在建虏进攻的侧翼,火枪兵已经开出战壕,包抄过来,向着建虏猛烈开火。 后阵此起彼伏的爆炸,打乱了奴酋重新调整的意图,皇太极被护卫们紧围着向后撤退,终于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号角如哭如泣,仿佛建虏在痛哭流涕,还在勉力支撑的建虏如蒙大赦,仓惶地开始撤退。 火枪、火炮继续轰鸣,从背后射来无数铅弹,将毫无战意的建虏打倒一片。 紧接着,战鼓隆隆敲响,激昂的呐喊声冲破云霄,重甲长枪兵越出战壕,奋勇向前,追杀建虏。 “冲啊,杀呀!” 怒目圆瞪,再也没有了惧怕,只有对建虏的仇恨,以及强烈的报仇的信念。面对仓惶逃跑的建虏,哪怕是新兵,也爆发出惊人的胆量和战意。 抛石机投掷出上百颗炸弹,可能炸死不多,但受伤的建虏将面对冲杀而来的长枪兵,幸存的机会不大。 红夷大炮继续怒吼着,用一颗颗势大力沉的炮弹,打出一条条血胡同。 攻击面两侧的守军也发起了冲锋,他们面前没有敌人,速度更快一些,包抄败退的建虏,让敌人留下更多的狗命,流更多的脏血。 建虏的后阵还处于混乱之中,正忙于向后退,拉开距离,免得再遭炮击,哪里还能派出人马接应。 啊!牛录额真彰古力发出惨叫,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费力地想爬起来,却做不到。 两个手下从身后奔来,一左一右挟起他的胳膊,也不管他疼不疼,半拖着在地上,继续狼狈地逃窜。 丢盔弃甲呀,彰古力咬紧了牙关,看到了手下的狼狈样儿,也知道这样才能跑得快一些,自己也在逃命,又何尝想死呢? 右边的手下突然飞了,把彰古力闪了个跟斗。确切地说,手下象是爆炸了,变得支离破碎,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 那是红夷大炮的炮弹,这个手下不是一个人,在彰古力的眼前,炮弹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零碎血肉撒了一地。 冻硬的地面,使得炮弹更易于弹跳前行,杀伤距离也更远,造成的死伤也更多。 只剩下一个手下拖着彰古力,伤腿继续流着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身后是连连的惨叫,以及越来越近的呐喊冲杀之声。彰古力粗重地喘息着,眼睛望着远方,多希望有人来救,多希望快点逃到安全的地方。 斜刺里一阵火枪轰鸣,迂回包抄的火枪兵射来了一排铅弹。相距不到百米,但逃跑的建虏却完全失去了冲上去反击的勇气。 搀扶彰古力的手下惨叫着倒了下去,把彰古力带倒在地。彰古力看了一眼,手下的左腰血肉模糊,痛苦地翻滚挣扎,显见是活不成了。 从地上捞起根长枪,彰古力支撑着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再不看垂死的手下一眼。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彰古力,但血流不止的伤腿却使他的生路越走越窄。 身后的长枪兵反击得猛烈,追杀得快速,没有几个建虏阻挡他们奔进的脚步。侧翼的火枪兵不断地施射,只要打伤建虏,便是敌人的死期。 一颗铅弹断了彰古力的逃生之路,尽管他还在努力,象条蛆虫似的在地上艰难爬行。 冰冷的雪地,彰古力的十指都失去了知觉,也不知是汗,是血,还是涕泪,流了满脸都是。 他不想死,他还有老婆孩子,他想回家。可这痛苦和绝望,却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此时此刻,他不会想起曾经被他杀死过的那些人。有明军,有百姓,有男有女,有妇孺老弱。 灵魂不散,都在冥冥之中用仇恨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注视着这个曾经悍勇的建虏,可怜卑微的象条濒死的野狗。 “杀,杀!”怒吼声是彰古力最后听见的声音。 铿锵有力的脚步小跑而来,一杆长枪刺入彰古力的后颈,力量不重,象是在不屑地挑死一条蛆虫。 一个年轻的小兵收回长枪,看都没多看一眼,便继续追赶。他 根本不在意自己杀死了一个身经百战的牛录额真。在他眼里,建虏都是一样,死在了他的手上。 又一轮迫击炮齐射,纷纷落落,砸在了逃跑的建虏群中,很多人已经庆幸逃得够远,但最终还是被死神收割了狗命。 此起彼伏的爆炸,打消了建虏后阵再次发动骑兵进攻的意图。尽管敌人冲出了防御坚固的阵也,这看起来似乎是个机会。 惊魂未定的奴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担心又会有炮弹落下来。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也不用他们纠结太久,守军阵地上的旗号已动,金鼓的节奏也变化。 追击的部队立刻停下脚步,即便他们前方还有仓惶逃窜的建虏,杀死这些敌人并不费劲。 长枪兵列成三排,枪尖四十五度斜指,前排蹲,第二排跪,后排立,形成了一道紧密锋利的枪林。 侧翼的火枪兵也驻足,装填弹药后,摆出迎战的架势。 此时,已经追击了半近一里地,正处于红夷大炮的保护之下,迫击炮则更不在话下。 在严阵以待的长枪和刺刀之林后,大批的守军开始打扫战场。不是砍头,而是直接拖走尸体、捡走武器。 离得有五里多地,皇太极等奴酋几乎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只看到刀枪如林,战阵严整。 铁青着脸,皇太极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是没有再下达进攻的命令。 显然,敌人的战力超乎想象,主要是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太大。再次发动进攻的话,在敌人并未有太大损耗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成功的希望。 战场上呈现出诡异的宁静,但并不是全部,远处隐隐有爆炸的声音传来,正黄旗的蹈冰绕袭正在进行。 皇太极既不下令再进攻,也没有下令撤退回营。他还存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绕袭能够成功,从而动摇敌人的整个防线。 之所以是一点点的希望,是在见识了东江军的强大火力后,才意识到倚坚防御的对手是多么难以攻破。 楯车、重甲兵、弓箭,这是建虏赖以制胜的最强大的手段。至于骑兵冲击,则是最后的关键一击。 第二百八十九章 蹈冰绕袭的惨败 而不能突破敌阵,或使敌阵陷入混乱,骑兵的冲击也就无从谈起。所以,建虏所谓的“骑射”无敌,却是建立在凶悍的肉搏近战的基础上的。 但皇太极显然没想到,或是不愿去想象,作为奇兵的蹈冰绕袭,正在遭受着三面的猛烈还击,伤亡的惨重并不比这边主攻的小。 这支绕袭的建虏由两黄旗抽调人马组成,共有六千余,皇太极交给了长子豪格统率。 按理说,正面进攻的伤亡最大,迂回绕袭则要轻松许多。且成功的话,功劳不小,这也是皇太极的私心作祟。 但豪格等人却没有想到,战斗打响,形势却极为不利。或者,可以称为挫折,甚至是失败。 海冰上构筑的工事与陆地上的不仅连为一体,还呈斜向的布置,有点类似于棱堡,形成了一个折角。 这样一来,迂回绕袭而来的建虏便遭到了两面的夹击。 没有等到建虏靠近,迫击炮便在最远的射程开火轰炸。对于绕袭的建虏,郭大靖的布置就是击退他们,没有什么诱敌深入的花样儿。 几十门迫击炮以最快的速度,装填轰击。炮弹一轮就是几十颗,是豪格等建虏所未曾经历过的凶猛火力。 豪格的应对是加速冲锋,以避开敌炮的轰击范围。思路很简单,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敌阵,与敌人展开所擅长的肉搏近战。 但冲到一里多地的时候,守军阵地上的红夷大炮又开始发威。沉重的炮弹平射而出,坚硬的冰面上使其弹跳得更远,杀伤力更大。 相比较于正面陆地防线的炮台,侧翼沿海的红夷大炮更多,郭大靖把最近运到的红夷大炮半数布置在此。 一炮打过去,不管是人是马,粘着就非死即伤,直到打出一路模糊血肉,炮弹势尽,才算停止。 侥幸未死的建虏,有的胳膊没了,有的腿被炮弹带走,惨叫着在冰面上翻滚挣扎。 被打死的建虏则更凄惨,有的半边身子没了,只剩下零碎的血肉挂在支离破碎的骨头架上;有的脑袋飞了,只剩下咕嘟咕嘟冒血的尸体。 血淋淋的景象,给建虏造成了更大的心理压力,尽管冲击势头不减,嚎叫呼喝却变成了自我壮胆。 被冻结于冰面的尖桩阵近在眼前,建虏纷纷跳下战马,张弓搭箭,射出一丛丛箭雨。 躲在冰结工事后的守军,也开始了还击。轻重火枪也发出了阵阵轰鸣,一排排铅弹泼向敌人。 “贝勒爷,海上有敌船!”一等侍卫索尼大声喊叫着,提醒着豪格。 为了尽量避开陆地防线的打击,建虏的队列偏向于大海的方向,海冰足有数里,并不担心人马掉进海里。 豪格皱紧了眉头,没有马上作出应对。主要是他并不清楚敌人的海船,有怎样的攻击手段。 张焘率领着十几艘海船斜掠过海冰形成的岸线,最前面的便是从西夷那里买来的两艘旗舰。 舱门猛然打开,黑洞洞的炮口露了出来,烟火迸射,发出了令人震颤的怒吼轰鸣。 红夷大炮! 豪格的瞳孔骤然收缩,参加过宁锦大战,他对于这种犀利火炮的声音,并不算陌生。 一颗颗炮弹越过几百米的海面,落在冰面上,又以很小的角度弹起,一路撞进了建虏的队伍中。 惊呼、惨叫此起彼伏,伴着轰隆的炮声,奏响了令建虏惊恐的交响乐。 两艘旗舰率先驶过,喷吐着烟火,如同怪兽般,给建虏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旗舰之后的战船更加靠近冰面,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用装载的重型佛朗机和老式将军炮,发炮轰击。 一轮炮击在建虏眼中是那么漫长,冰面上已经是狼籍一片人和马的尸体和残肢。 舰船驶离冰岸,却并未远去,在海面上兜着圈子,再次缓缓靠近过来。 “向东靠拢,远离大海。”豪格大声吼叫着,终于做出了应对。 正面、海上、陆地,对蹈冰绕袭的建虏的三面夹击,终于形成,使建虏震骇、恐慌。 建虏仓促移动,想要远离海水的炮击,但对正面的攻击还在持续,火枪弓箭的交锋,打得如火如荼。 “贝勒爷,不要太过靠近。”镶黄旗巴图鲁鳌拜上前劝阻,“小心敌人的红夷大炮。” 豪格皱了皱眉,抬起手便要挥开鳌拜,继续他近前指挥的计划。 但守军阵地上已经调整好射度的几十门迫击炮,再次发出一轮猛轰。 轰,轰,轰!爆炸就在周围响起,豪格的战马,又暴跳嘶鸣起来。 一等侍卫索尼和其他侍卫一起上前保护,才稳住了豪格的战马。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冲进木桩阵的建虏不断被击中倒下,几十米长的尖桩阵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天堑。 几门佛朗机炮以极快的射速,喷吐出如雨的铅弹,一轮接一轮,彻底压住了建虏的冲击势头。 轰,轰,轰……海面上的战船更加靠近冰岸,只有一百多米,又发出怒吼轰鸣,依次射出炮弹。 几乎是在同时,陆地防线的守军,趁着建虏远离大海而靠近陆地,发挥着迫击炮的最大射程,发射出几十颗炮弹。 爆炸声分不出个儿,在建虏的队伍中迸射出耀眼的火光,腾起一团团烟柱,也掀起一片片死伤。 “贝勒爷,我军应该撤退。”索尼直言相谏,对于绕袭已经失去信心。 豪格似乎被此起彼伏的爆炸震聋了耳朵,直直地盯着索尼,嘴唇翕张了几下,还是犹豫迟疑着没有做出决定。 索尼暗自叹了口气,加重了语气说道:“伤亡太大了,汗王必然不想这样。您看敌阵之后,兵力有多雄厚。” 提到父汗,豪格的眼珠一轮,恢复了些灵动,眨巴了两下,望着远方。守军的阵地有两道冰墙,人头攒动,更远的地方,还有数千铁骑已经列阵以待。 豪格终于一咬牙,下令道:“传令,收兵撤退。” 这仗真的没法儿打下去了,敌人火力的强大,蓄谋布置的三面夹击,使得突破敌人阵地变得极不可能。 继续坚持下去,不仅毫无意义,还徒然增加死伤。要知道,两黄旗可是父汗坐稳汗位的根本,豪格心里清楚,绝不能意气用事。 号角声响了起来,如鬼哭狼嚎,建虏开始了撤退,或者说是狼狈的败退。 先是火枪,再是火炮,守军继续用火力杀伤着建虏,一直到两三里地,才逐渐停息。 冰面上横七竖八,倒满了人和马的尸体。流出的血先还冒着热气,又很快变冷,变得粘稠,最后结成了薄冰。 一匹受伤的战马突然嘶鸣着勉力站起,蹒跚着走了几步,无力地倒了下去。这在战场上看似平常的景象,突然给建虏形成了悲凉凄惨的心理印象。 豪格回头望着横尸遍地的战场,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仇恨,以及无奈和痛惜。 这不是他所预想到的战斗,没有铁骑纵横、箭雨败敌,也没有肉搏近战、击溃敌军。甚至于,他连一个完整的敌人都没看到。 敌人要么躲在工事里,只剩出头盔和铁面,以及伸出的黑洞洞的枪口;要么连人都看不到,只有凌空飞来的一群群炸弹。 凭豪格的见识和智商,显然并不理解失败的真正原因。 在冷兵器时代,建虏的战斗力差不多就是当时的天花板,连郭大靖也得承认;但与热兵器的较量中,他们显然已经落后。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万世不变的真理。 时代变了,在郭大靖的全力推动下,这个进程被大大加快,快到建虏没有预料,快到建虏无法适应。 弓箭射得稀稀拉拉,显示着建虏已经毫无战意,扔下一地的尸体和伤兵,在枪炮的追射中,狼狈地退了下去。 在凶猛犀利的火力打击下,他们所擅长的骑射和武技,完全没有了用处。那种绝望和无力的感觉,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就这么撤了?!”阵后的刘奇士举着望远镜,甚为惋惜地说道:“死得还不算多嘛!” 刘兴祚嘿然一笑,说道:“是两黄旗的人马,怎么敢多损失?死伤两三千,已经会让皇太极心痛之极。” 刘奇士放下望远镜,竟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易地而处,某也没有再打下去的信心。难道,骑兵已经落伍,将来是火枪兵的天下?”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骑兵不是落伍,而是不好进攻严整的步兵战阵。再有厢车或拒马阻挡,轻易不能冲击。当然,骑兵的机动优势还在。” 刘奇士似有所悟,轻轻点头,说道:“等到火枪兵也都有了战马骑乘,将是战场的主力。怪不得大靖要每个官兵都要学会骑马,这是为了将来打基础。” “他看得比谁都远,想得比谁都多。”刘兴祚发出感叹,“正因为如此,才能打出今天的战果。” 刘奇士咧嘴笑了起来,好象夸自家兄弟就是在夸自己。他注目于远方,建虏的旗帜已经逃得没了影子。 隐隐传来的枪炮声渐渐停息,皇太极的心沉入了谷底,不要等到回报,他已经知道蹈冰绕袭失败了。 道理很简单,突破之后也会有战斗,也会有枪炮声。但没了声音,只能是己军撤退了。 脸上阴霾密布,皇太极死死地望着远方。 敌人也在撤退,雪地上已经一无所有,连尸体带兵器,都被带走,只剩下些残脚断臂和零碎的血肉,以及破烂的旗帜。 阵地上,红旗猎猎飘扬,那抹比血还红的颜色,刺痛了皇太极的眼睛。他猛地一勒战马,向着营寨奔驰而去。 建虏如潮水般地退了下去,气势汹汹地来,又乌秧乌秧地去。将近三个时辰的战斗,似乎并没有在战场上留下什么。 但胜利和惨败,对于守军和建虏来说,都是同样地印象深刻,心情振荡。 “打胜了!”毛文龙呼出了一口长气,虽然早已确定,但直到此时,才可以真正放下心来。 从始至终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但毛文龙既未张帅旗,也未插手指挥,就象个旁观者。 虽然在观看的时候,他比一个看客更加的心绪起伏,时而紧张,时而激动,时而振奋,时而欣喜若狂。 抵挡建虏进攻的信心是有的,观看攻防演练,知道防线上的武器装备时,毛文龙就已经相信能够成功防御,保卫住金州这个最重要的基地。 但他没有想到,或是低估了实战中各种武器装备结合使用的威力。这也正常,演练时不可能火力全开,也浪费不起那么多的弹药。 “很好,很好啊!”陈继盛陪在毛文龙身边,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虽然还未统计出战果,但眼见的已经知道伤亡比会是很悬殊。 毛文龙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老伙计的胳臂,说道:“可以放心地占领整个金州,甚至是复州了。” “先占北金州,还是要稳,不能操之过急。”陈继盛收拾着心情,笑着说道:“人口是关键,要是再多个十万八万,复州就可以收复。” 地盘大了也有弊端,兵力不敷,防御就会薄弱;人口跟不上,光占不经营,也没太大用处。 陈继盛大半年时间都把全部精力转向了政务,转向了金州的经营,对于人口、军队、土地、产出等方面的平衡,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和准确的估计。 毛文龙也看过相关的报告和规划,对陈继盛的结论也比较认可,微笑颌首。 “是不是该给大靖再晋一级啦?”陈继盛缓缓说道:“军务这边,让他多费心出力。” 毛文龙沉吟不语,并不是觉得陈继盛说得不对,或是不是出于真心。 两个副将,一个管政务,一个管军务,他这个主帅抓总坐镇,应该是不错的安排。 况且,对于郭大靖的巨大贡献,经此一役,已经显露无遗。东江军将来要发展壮大,也离不开他的慷慨资助。 但这个时候,毛文龙想到了郭大靖要用人头换银子的尝试,不由得苦笑起来。 第二百九十章 副将之议,背锅之争 “且稍待些时日。”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再看看他的意思,本帅会与他好好谈一谈。” 陈继盛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是陪着监军方正化过来观摩战斗的,顺便过来看看毛文龙。 而毛文龙不张帅旗,也不想与方正化会面,索性装作不知道,两下都免了尴尬。 同时,毛文龙放权给郭大靖等将领,也是考察的一部分。 对于建虏绕道入关的应对,毛文龙虽然倾向于在京畿断敌退路,给予其重创,使其难以缓解大饥荒。 但对于派出多少人马,哪些将领适合出征,他还没有最后做出决定。 经过今天的激战,毛文龙信心大增,认为只是防御的话,派出两三万兵力足以抵挡住数万建虏的猛攻。 尽管长途奔袭的话,可能没有时间构筑如此完备的防御工事,但建虏也同样不可能携带笨重的楯车等器械,两下基本又拉平了。 同时,留守金州的人马就不同了,不仅有时间构筑坚固工事,还有大量重武器,也不惧留守辽沈的建虏来攻。 建虏分兵作战,东江镇也是一样的布置。 虽然可能不会是如同今日这样的大胜,可孤军深入的建虏想轻松抢掠到人口和财富,也是极为困难。 按照建虏发动的时间规律,也就是大约在冬季。毛文龙估计还有大半年的准备时间,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和兵力,完全可能再上一个台阶。 当然,这就需要郭大靖的长袖善舞,需要钱财和物资。 陈继盛提过一嘴之后,便不再多说,由着毛文龙去权衡考虑。反正,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你去陪方正化吧!”毛文龙温言说道:“本帅不想见他,你找个借口。待建虏退兵,本帅还要急赴大连,有要事处理。” 陈继盛不多问,躬身施礼后,下了炮台。 监军太监方正化在离此不远的炮台上,观看了整个战斗的过程。 从口干舌燥,到大口喘气;时而紧握拳头,不住地颤抖;时而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猛灌寒气。各种各样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这位监军太监恐怕都用上了。 说实话,这样的战斗场面,或者说是真正的战斗,都是方正化从来没见过的。 血肉横飞,人马嘶吼,炮声隆隆……人命象草芥般卑贱,鲜活的生命不值一颗廉价的铅弹。尸体血肉模糊,横七竖八,如同屠宰场般血腥。 方正化傻了,惊了,有那么一会儿,脑袋里是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眼睛里看到的除了死亡,就是死亡。 直到建虏退了下去,方正化才慢慢缓醒过来,直觉得双腿麻木,冷汗透衣,竟一时动弹不得。 原来,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斗。他看过的那些文官所写的天花乱缀的战报,在他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后,变得是那么可笑,那么扯淡。 陪在方正化身旁的沈宗贵和蒋宝和,样子比方正化也差不了多少。两人直愣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口水流出都不觉。 要说这两个家伙,还是有点见识的。毕竟,他们陪着赵光,曾经跟随郭大靖和部队,出外征战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激烈厮杀、残酷血腥的场面不知胜过以前的袭扰多少倍,这要是真正的千军万马的较量。 好半晌,方正化才慢慢地挪动步子,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沈宗贵和蒋宝和也缓醒过来,擦掉嘴角的口水,上前问候搀扶。 “杂家,今天算是见识了。”方正化发出感慨,“这才叫打仗,这才叫你死我活。真是,真是令人心旌动荡,失魂胆裂。” 说着,他转头看向沈宗贵和蒋宝和,问道:“这样的战斗,你们可见过?” 沈宗贵连连摇头,说道:“卑职没见过这般激烈、血腥的。” 蒋宝和也摇头,说道:“卑职也未见过。” 方正化抬头望着阵地,说道:“恐怕没几个人见过。朝中的官员若知道建虏如此凶悍,肯定不会大言不惭,整天把平辽灭虏挂在嘴边。” 建虏悍勇,东江军也厉害。虽说占着据守工事的便宜,但能抵挡住如潮的进攻,并击退建虏,大明也没有几支军队能够做到。 宁远之战恐怕也没有这般激烈,否则,斩获不会如此之少。方正化虽然没有细数,可判断着至少会打死两三千建虏。 更令人难堪、无语的是,东江镇所得到的资源,与辽西明军比,简直是太少太少了。 这场大胜,是东江军自己的胜利,跟朝廷没有半点关系。是东江军顶住压力,在朝廷断绝粮饷、卡着脖子的情况下,自己渡过难关,努力坚持获得的大胜。 “那几轮炮轰,真是如雷霆般猛烈,奴酋的大旗都倒了,乱成了一锅粥。”蒋宝和这时才兴奋激动起来,说道:“不知道打死了什么大人物,我估计肯定有。” 沈宗贵嘿然知道:“就是有,得不到首级,也算不得军功,得不了赏银。” 这就是明朝所定的规矩,不能你说杀死了谁谁,就能做准。拿不到人头,就不算数,哪怕大家在战场上眼睁睁着看到,也不行。 要说不公平,肯定能说出道理。但即便有人头来记功,明军也有太多假滥冒功的手段,也难怪朝廷无奈了。 “杂家看,少说也有数千首级的斩获。”方正化没有纠结什么奴酋大人物,他伸手指了指,已经打扫得差不多的战场,“若是有打烂的人头,杂家倒是愿向朝廷奏明,一并算作军功。” 虽然有些尴尬,但东江军的大胜,于他这个监军太监也是脸上有光。报与朝廷讨个喜,皇帝肯定龙颜大悦。 借这个机会,方正化还想再跟皇帝说说,多少给东江镇点钱粮补给。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不能让将士寒心,与朝廷离心不是。 但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和毛文龙打着另外的主意。成与不成,都是扫朝廷的脸面,还让蓟辽督师袁崇焕难堪。 打扫战场,回到阵地,修补工事。虽然是击退了建虏,获得了大胜,但此次大战是否结束,建虏是否还会再来进攻,谁也无法确定。 喜悦、振奋、激动是肯定的,但欢呼雀跃却是没有。 郭大靖等将领也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一丝不苟地检查、巡视,做好再次迎战建虏的准备。 伤亡难以避免,但相较于建虏的损失,则是不成比例,相当轻微的。别说一比一了,就是一比三,一比五,也差不多。 黄昏日落,给大地洒下了绯红的颜色,一如鲜血般地凄艳。 “右协前营来报,建虏蹈冰绕袭被击败,遗尸数千,战果正在统计中。”郭大靖躬身施礼,笑着说道:“毛帅,主战场的统计还未完成,估计也有数千。” 毛文龙捋须颌首,笑着赞叹道:“经此一战,本帅是完全放心了。日后的行动,尽可以施为。” 郭大靖明白这是指长途奔袭、京畿作战的计划,考验令毛文龙满意,只要京畿那边准备妥当,展开计划,毛文龙是支持的。 “毛帅放心,末将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不会拿数万袍泽去冒险赌博。”郭大靖的保证,让毛文龙知道他会全力准备,绝不冒失。 毛文龙点着头,招了下手,郭大靖心领神会,紧跟着毛帅,走到一旁相对僻静的地方。 “建虏多半不会再进攻了。”毛文龙背着手,目光望向远方,似乎能看到建虏大营内的凄惨景象,“他们损失了将近一旗的人马,承受不起更大的伤亡了。”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卑沙山城那边,应该还会有所行动,会加速建虏的撤退。” 气势汹汹而来时,对于卑沙山城的守军,可以留兵看守而置之不理。但遭受到惨重伤亡后,后路的这颗钉子就如梗在喉,威胁大增了。 不仅是卑沙山城,在小黑山山脉的特战营,也会展开袭扰、截击,威胁建虏的后路运输。 当然,建虏是携带了部分粮草物资前来进攻的。多屯于金州卫城,至少能支撑十余日。但进攻没有希望,空耗粮草是不划算,且无意义的。 最重要的是建虏并没有取得突破的手段,楯车、重甲、弓箭已经被证明作用有限。再来进攻,还是会重蹈覆辙。 所以,毛文龙的判断很准确,凭他们人口和兵力,建虏承受不起伤亡了。 “此战大胜,功劳你最大。”毛文龙的语气缓和下来,转头看着郭大靖,不掩赞赏地说道:“东江军也该增加个主管军务的副帅,让本帅享享轻闲。”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并没有太过惊喜的感觉,也听出毛文龙的话中还有话,便微微一笑,躬身道:“末将便是没有晋升,也会让毛帅享轻闲的。” 这是表明态度,不管怎样,对于东江镇的奉献,郭大靖还是会尽全力。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一点也没有做伪。 毛文龙欣慰,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微笑着说道:“人头换银子的事情,就此作罢。建虏退去后,本帅便向朝廷上奏,晋升你为副将如何?” 郭大靖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毛帅,末将还想去试一试。至于晋升的事情,对末将来说,并不重要。” “为什么?”毛文龙有些诧异,不知道郭大靖为何如此执着,难道真的那么缺银子?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此次失败,对于皇太极的威信打击很大。为了收买人心,他很可能会同意用银子买回人头,或者是尸体。毕竟,建虏不缺金银钱财。” 建虏确实有金银财宝,都是抢掠来的。但一直以来,由于明朝的封锁,他们有钱也买不到所需要的物资。比如最重要的粮食、布匹等等。 而郭大靖执意如此,除了想捞几十万银子,从外购买军需,加强东江军的实力外,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图。 其一,是让朝廷有所触动,效果如何不好说,但一定要让朝廷和皇帝知道,东江军很难打,东江军也很缺钱。 对这样一支能与建虏抗衡,不断收复失地的军队,是继续苛薄压制,还是收买拉拢,朝廷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了。 其次,是对蓟辽督师袁崇焕发泄不满,并让朝廷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纠正和改变。 朝廷可能拔付了粮饷,但转运到觉远后,袁崇焕全部扣下,拖延不发,是何居心? 还有一点,郭大靖是给建虏造成错觉,认为东江镇的钱粮窘迫,宁肯给朝廷难堪,也要搂钱渡过难关。 如果建虏认为东江镇是能用金钱打动,或是收买的,对于将来的作战,也有很大的好处。 “日后,毛帅可上奏朝廷,诉说东江镇的艰难处境,并把人头换银说成是让建虏人财两空,并震慑其心的计策。” 郭大靖讲出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成与不成,末将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示东江镇态度的机会。毛帅,如果东江镇钱粮缺乏,军民饿死无数,您会不会激愤之下,提兵索饷,向朝廷示威?” 毛文龙垂下眼帘,好半晌才觉声道:“本帅有想过。还想好了借口敷衍,便说是海上风浪无定,兵船被刮至登莱。” 苦笑了一下,毛文龙叹息着说道:“本帅明白了。用人头换银子的罪名,还能大过提兵示威,要挟朝廷?” “末将就是这个意思。”郭大靖坦然真诚地说道:“我估计,不管此事成与不成,让方正化知道,让袁崇焕知道,让朝廷知道,东江镇的处境会有所改观。” “再坏又能坏到哪去?”毛文龙猛地一挥手,说道:“此事本帅经手,与你们无干。” 郭大靖赶忙说道:“大帅,不是说好了,由末将主持,由末将来背嘛?” “本帅就言而无信了。”毛文龙白了郭大靖一眼,笑骂道:“你的肩膀还不够宽,翅膀还不够硬。再说,诽谤本帅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事。” 第二百九十一章 花钱买人头 郭大靖还待要争,毛文龙已经摆手制止,缓缓说道:“与建虏交涉还是你来,但却是奉了本帅的命令。晋升副将,也不能耽搁,前往京畿作战,得由你来指挥。” 身为副帅,自然就有了指挥其他各协的权力,这也是为郭大靖创造条件,铺平道路。 “末将遵令。”郭大靖躬身道:“谢毛帅提拔之恩。” “都是你该得的。”毛文龙笑着吐出一口长气,好象解决了最令人郁闷的事情,说道:“此战大胜,想必众将也没有不心服于你的。” 可能吧,这人心里怎么想,还真不好确定。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末将升迁太速,恐怕朝廷不允。” 毛文龙淡淡一笑,说道:“朝廷即便不允,于我东江镇也无大碍。让众将明白你的地位,本帅的看重,也就是了。” 有副将的名头,更好指挥率领其他协的部队;没有这个名头,凭郭大靖的人际关系,李维鸾、孔有德也应该是愿意听命从事的。 毛文龙有这个判断,郭大靖也有这个信心。两协人马,再加骑兵营,这差不多就是远赴京畿作战的人马数量。 而这次提名郭大靖,众将想必也明白,虽然同为参将,但郭大靖已经隐隐压他们一头。 “人头换银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毛文龙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建虏大营的方向。 郭大靖说道:“末将觉得早点晚点都差不多,便在今晚让人去给建虏带去好消息,毛帅以为妥否?” 毛文龙想了想,微笑颌首。 这是给建虏伤口撒盐,也是给皇太极添堵。不管建虏很以为这是激将法,还是拖延,都将加快撤军。 郭大靖自然不会派自己人去给建虏送信,本来留着俘虏的建虏哨探便是想作联络之用。 陪着毛文龙回到阵后大营,郭大靖便立刻开始了行动。人头换银子,或者称为赎尸,就在没几个人知道的情况下,展开了。 ………………… 夜幕低垂,夜已经深了,建虏大营内一片愁云惨雾,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伤亡统计已经出来了,呈报给皇太极,众奴酋也知道了这伤亡的惨重。 前后共出动九千人马进攻南关防线,加上撤退时尽量携带的尸体和伤兵,回来的只有不到五千,加上被迫击炮几轮轰炸,伤亡足足有五千多。 蹈冰绕袭的两黄旗也损失不小,在并不算太长的战斗时间里,两千多的阵亡遗尸,令人震惊。 这样算下来,光阵亡的就已经达到了六千多,随着伤兵伤势的恶化,数字还会再增加。 尽管这些伤亡也包括了两三千附庸的蒙古兵,但依然是建虏所难以承受之重。特别是被迫击炮轰炸后阵的混乱不堪,使得奴酋凛惧之余,更觉得很丢脸。 大帐内,众奴酋沉默地坐着,脸色都阴沉,包括皇太极在内。 谁也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人不时偷眼看皇太极,心痛之余,却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畅快。 看你怎么说,是找理由推卸责任,还是承认自己轻敌,导致大金军队遭此重创。 皇太极的心思也在极速转动着,损失的数字已经超过了宁远之战和宁锦之战,堪称是他继位汗王之后的最大挫败。 自己找理由是不合适的,与其说是轻敌,倒不如说是情报疏漏,对于东江军的发展缺乏足够的认识。 显然,东江军的战力又超过了旅顺堡保卫战的时候,而大金军队还是以前的水平。 “没想到敌人的火器不仅数量庞大,且犀利异常。”在难堪的沉默中,萨哈廉率先开口,“这比两红旗攻打旅顺堡时,强了数倍不止。” 意识到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萨哈廉苦笑了一下,说道:“若是当初敌人是此实力,两红旗的万多人马恐怕有覆灭之危。” “说到底,还是情报上的严重不足,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萨哈廉加重了语气,说道:“知己而不知彼,方有此挫败。” 不惜贬低自身和两红旗的战力,并指责情报工作的失职,替皇太极分担了大部分责任。 萨哈廉的发言,使皇太极暗自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多尔衮兄弟交换了下眼色,知道此时指责皇太极非但无益,而且会惹火烧身。 莽古尔泰孤掌难鸣,虽然心中怨懑,但损失的人马各旗都有,他不能独自抱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多尔衮缓缓说道:“我军遭遇挫败,确实是对敌人的情况不够了解。光看敌人的红夷大炮数量,就已经超过锦州和宁远甚多。还有那打得更远的火炮,数量众多,更是我军所不知道的。” 阿济格嘿然说道:“敌人阴险,待我军全部展开,才全力发动,直接导致我军军心不稳,陷入混乱。” 莽古尔泰翻着大眼珠子,沉声说道:“最主要还是敌人的犀利火枪,重甲兵难以突破,只能局促于阵前,才有如此伤亡。” 见众人都发言了,皇太极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说道:“情报疏漏,轻敌而攻,皆是败因,本汗王亦有责任,不会推脱。” “我等皆有责任。”萨哈廉说道:“汗王,卑职觉得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行动该当如何。是攻,是退?” 皇太极顺坡下驴,不再说责任之事,扫视众人,说道:“我军虽还有再战之力,但苦无破解敌人防御之法。你们以为该当如何?” 狡滑!众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念头。明明不想再战,却不直接说出来。 阿济格淡淡地说道:“我以为攻既无法,便不如尽快撤退。” “楯车损毁不少,重甲兵也伤亡很大,确实难以再继续攻打。”多尔衮附和着兄长,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情形,尽快退兵似为上策。” 莽古尔泰点头赞同,说道:“攻坚作战,本不是我大金勇士所长。宁远之战和宁锦大战,便吃亏不小。现下撤军,为时不晚。” “既是都无异议,那便明早退兵。”皇太极做出了决定,或者说是听从了众人的意见。 正在此时,侍卫过来禀报,敌人放回了一个被俘的哨探,带回了给皇太极的书信。 对于被俘哨探,众人都不太感兴趣,也不相信自己的族人会来做奸细,他的家眷难道不要了? 可对手竟送来了书信,令众人颇感兴趣,看着皇太极,等待他的处置。 皇太极也没有保密的必要,偷偷摸摸反倒对他的声名有损,便令侍卫把书信呈上来。 接过书信,皇太极阅看过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思索了片刻,传给众人观瞧。 有人识字,有人不识字,但信中的意思,很快就由范文程念了出来。与皇太极的表情相似,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疑惑和难以置信。 在古代,两军交锋时,交换俘虏,或是允许收尸,都有过,不算稀奇。但要对手花钱买回人头或遗体,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当然,如果可能,在战场上收拢己军战死者的遗体,基本上也是传统。这可是关系到军心士气,都尽可能不使己方的战士暴尸荒野。 建虏也有抢回尸首的传统,在宁远,在锦州,都曾这样做。可这也是在条件允许,伤亡不是很大的情况下才进行。 白天的战斗中,建虏是被完全击退的,从几十米到三里地,都在东江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能逃命就很幸运,尸体是很难带走,也很难再去抢回来的。 但敌人却出了这招儿,令众人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不知道敌人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皇太极望向范文程,沉声问道:“范文程,你说说,敌人这其中有何用意?” 在公众场合,皇太极对范文程都是直呼其名,避免满人贵族又说他重汉人。私下场合,则称其字,表示着看重。 范文程想了想,躬身道:“回汗王,卑职以为敌人或许有这么几个用意……” 其一是最容易想到的,敌人缺钱,想借此捞一笔。开价二百两银子,比明廷的赏功银高很多。这也正常,钱要是少于五十两,就直接送给明廷报功了。 其二是这边不答应的话,敌人要借此再造谣离间。战死者都算是英雄,入土为安是最好的归宿,也是对其家眷最好的安慰。 可对于奋勇作战的英雄,连点银子都舍不得拿,任由他们被袅首,或被挫骨扬灰,谣言传开,对于皇太极的名声可是不好的影响。 何况,信中说得清楚,期限两个月,各旗旗主也可以派人前来点验,买回本旗战死者的人头或遗体。 两个月的时间,基本上能够保证尸体处于冰冻状态,不会腐烂而难辨。 这一个变通明摆着在坑皇太极,你不舍得钱,万一别的旗主舍得呢? 或者说,可以造谣说皇太极私下派人交易,只买回了两黄旗战死者的人头或遗体。 同样,对于其他旗主也可以造谣,说他们暗中交易,买回不少人头和遗体。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管你有没有,管你怎么辩白,总会有人信吧,让你心里添堵,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范文程分析到位,说得却很委婉。他实在也是对东江镇这边的谣言攻势印象深刻,不得不忌惮。 皇太极开始想得还不完全,但也意识到可能是个陷阱。范文程略加解说之后,他终于是恍然大悟,不禁心中暗骂敌人此计阴毒。 其他奴酋也多少明白了过来,面面相觑,没想到敌人竟然这么阴损,把他们也装了进去。 真正的伤害可能不会很大,但想起来就令人不舒服,如同身上长了跳蚤,又痒又痛,可抓又抓不到。 “毛文龙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莽古尔泰翻着眼睛,哼声说道:“还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刚听还觉得挺好,可没想到竟是这般阴毒。” 谣言对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都有着很大的影响,他们对此有着切身的体会。 一个时时防范皇太极的捏造罪名,另一个则努力表现,让皇太极消除疑心,不被谣言所惑。 多尔衮看了莽古尔泰一眼,索性保持沉默,只等皇太极做出决定。 在他看来,这个坑主要是针对皇太极的,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要是各旗摊钱的话,也很简单。 皇太极一直在思索,认为花些钱是值得的。至少,此次挫败对他威望的打击,能够挽回一些。 只不过,二百两银子有些多了。但他还不能这么说,容易给人留下话柄。难道为大金捐躯沙场的勇士们,连二百两银子都不值? “本汗以为,此事可以商议。”皇太极缓缓说道:“要先派人与对手联络商谈,提防对手使诈。”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敌人使计,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借此离间东江镇与明廷,毛文龙与袁崇焕,甚至是明朝皇帝的关系。” 人头换银子,不仅匪夷所思,还是明朝所没有的先例。不向朝廷献捷报功,却把人头卖给敌人,这难道不是在藐视朝廷,让皇帝难堪? 看向范文程,皇太极开口问道:“毛文龙在明廷树敌甚多,新帝崇祯也不信任他,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干这种事?” 范文程躬身说道:“毛文龙敢这么干,肯定有所准备。估计已经编好理由,把人头换银子说成自己的计谋,让大金人财两空。或者,他还有别的说辞来敷衍皇帝和朝廷。”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当然,此举也有向皇帝和朝廷诉苦的意思,以便取得粮饷或物资方面的支持。” “仗着山高皇帝远,东江镇僻处海外,毛文龙行事大胆,也不出意外。况且,这个罪名,朝廷也真是不好定。” 皇太极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咱们也造点谣,让明朝皇帝更不喜毛文龙。嗯,这件事情就由你和李永芳去办。” 范文程躬身领命,退后几步,又藏在了阴影之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夜轰敌营 “你们觉得派人去与东江军接洽谈判,可否妥当?”皇太极转向众人,扫视了一圈,开口问道:“若有别的想法和计谋,尽可说来。” 多尔衮说道:“汗王思虑周详,我觉得很好。成与不成,谈判总是应该的,不好断然拒绝。或者,也可借此施展离间计。” 其他人也表示同意,实质上却是把这件事情都给了皇太极,结果如何,却是懒得去管了。 虽然定下了谈判,但明日撤退还是要进行。已经是夜深,人困马乏,只好等待明天再行动。 众人散去,大帐内只剩下了皇太极和范文程。 轻轻叹了口气,皇太极有些懊悔地说道:“应该听宪斗之言,本汗王不亲征金州,以致有今日之败。” 范文程脸色平静,缓缓说道:“福祸相依,焉知汗王亲征,不是有益之事。究竟如何,日后便知。” 皇太极得到了安慰,靠进椅中,说道:“东江军虽然火力强大,但依然要倚坚防御,难改野战之短。日后交锋,主动权依然在我大金铁骑。” “汗王所言极是。”范文程躬身道:“另外,对于郭大靖这个人,日后要加以足够重视。谈判既以他为主,可见其深得毛文龙信任。同时,有关他的情报,也说明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这个家伙蹿起极快,在征伐朝鲜时出的名,硕讬还是岳托,便是被他冷箭射杀的。袭扰鞍山驿,也是他率部所为。” 范文程补充道:“还有秀岩地区的袭扰伏击,也是他干的。” 皇太极点了点头,猜测着说道:“是毛文龙的接班人嘛?年龄和资历,好象不太够啊!” 范文程也不好确定,实在是金州这边的情报很难搞,就是有谍子以剃头辽人的身份混进去,也难以送出情报,基本上都断了联系。 “乏了。”皇太极摆了摆手,说道:“宪斗,你下去休息吧!” 范文程躬身施礼,退出了大帐,只留下心思复杂、情绪低落的皇太极。 ……………… 一片浓重的云缓缓飘来,遮住了月亮,挡住了月光,使得山野间为之一暗。 刘兴治再次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远处建虏的营寨。 火把晃动,那是建虏的哨兵在巡逻,但营寨中却少有灯火,显是大部分建虏已经休息。 在他身后,百多门迫击炮已经调好方向和仰角,黑洞洞的炮口斜指向天。炮兵们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随时可以开火轰击。 出击的火枪兵也都整装待发,只等着炮轰开始,便要冲下山去,与迂回的友军合击建虏。 “大人。”一个小军官跑过来,急着报告道:“迂回部队发出信号,他们已经到位,可以开始进攻。” 刘兴治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转过头看向炮兵军官,沉声道:“开始炮轰。” “是!”炮兵军官大声应喏,迅速跑回阵地,发号施令。 随着一声令下,火把点然了引线,稍顷,十几门短粗如缸的迫击炮发出了一声声轰鸣,射出了一颗颗炮弹。 被远处山腰上突然发出的巨响所惊动,建虏哨兵注目观看,只见夜空中一点点火星闪烁,越来越近,纷纷扬扬地落进了营寨之中。 “敌袭!”有哨兵大声发出了预警。 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压过了哨兵的嘶声喊叫。 建虏营寨中一团团火光迸现,烟雾升腾。在闪光中,惊呼跑动的人影若隐若现,已经睡下的建虏被全部惊动。 炮兵军官计算着时间,大概二十息后,他猛然高举起手中的火把,用力地左右摇晃。 轰鸣声再次响起,有的叠加在一起,更加地震耳欲聋,威势惊人。 睡着的人象是卧倒,不好炸,那就把建虏都叫起来。该起夜了,大傻子们。 这一轮轰炸的猛烈程度,连刘兴治、张攀等人也没见识过。建虏营寨内数不清的爆炸此起彼伏,亮光闪现,频繁得如同点着了灯火,照得通明。 “火炮的集中轰击,威势如斯!”刘兴治瞪大着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用力地在胸前挥动了一下,“过瘾!” 炮兵军官迅速观察着,确定不用再调整火炮的角度。 他转过身来,看着炮兵们已经迅速装填好了炮弹,便又是一个很大的肢体动作,似乎这样就能够增加炮轰的威力。 百炮齐轰,炮弹如流星雨,接二连三地砸进了建虏的营寨,稍顷之后,便如鞭炮般爆炸,使建虏营寨陷入了火光与烟雾之中。 迫击炮的准确度不好恭维,但要打进偌大的,有千人驻守的营寨,还不是很有难度。 人喊马嘶,建虏营寨中已经乱成一团。骤然遇袭,爆炸、火光、巨响,威势十足,也让建虏措手不及,混乱不堪。 脱缰的战马在乱跳乱跑,来不及顶盔贯甲的建虏也在瞎撞胡跑。周围不断响起爆炸,不断落下炮弹,他们不知往哪跑,上哪躲。 两个亲兵在近在咫尺的爆炸过后,被掀翻在地,痛呼和惨叫被巨响压制。甲喇额真噶布哈也听不到声音,只觉得耳朵中嗡嗡作响。 先热后凉,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淌进了噶布哈的眼睛。他用力地眨着,晕头胀脑地走着,却不知到哪里去。 敌人在山腰发炮,这是噶布哈能够确定的,但这个距离,既不能率兵出营战斗,又不知是不是该退出营寨,或者是逃出去。 脚下绊了一下,噶布哈摔倒在地,正对着一具尸体,脑袋成了血葫芦,看不清相貌,只有死鱼般的眼睛在盯着他。 噶布哈赶忙避开这死亡的凝视,爬了起来,下意识地向着寨门处跑去。 敌人只是炮击,没有进攻,他到了寨门也不能指挥部队迎战,但他也不知道要跑到哪去,只是下意识地想找安全的地方。 弃寨?! 噶布哈的脑子终于转过劲儿来,被猛烈轰炸后的混乱正在淡去,他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没错,在营寨中被动挨炸,早晚损失惨重,敌人却毫发无伤。当然,狼狈逃出营寨,确实很丢人,这也是噶布哈一下子没想到的办法。 “撤退,退到西寨。”噶布哈大声喊叫起来,但声音在炮声中显得那么虚弱,甚至于他都听不清楚。 边跑边喊,噶布哈来到了营门,命令营门处的士兵打开大门,并齐声高喊,招呼着营中乱跑乱撞的同伴。 人越来越多,有跑来的,有骑着马的,丢盔弃甲,好不狼狈。营内的不少帐篷已经着火燃烧,那是少量的爆燃弹造成的。 在噶布哈看来,西面的营寨没有遭到炮击,显然不在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内。虽然这只是猜测,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暂避一时,收拢整顿。 疾风暴雨般的又是一轮炮击,百多颗炮弹落入营寨,又炸死炸伤了不少建虏,又引燃了不少帐篷。 噶布哈看着被摧残得一塌糊涂的营寨,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呆了片刻,转身带着出营的人马向西而去。 三百多颗炮弹,够了,已经把建虏赶出了营寨。 刘兴祚立刻传令,炮兵停止射击,开始搬运火炮到新阵地,并调整炮口角度,瞄准了建虏的西营。 建虏的东西两营主要控制卑沙山城的南坡,防备守军冲下山截断大路。 可惜,他们这样的布置却给了守军炮击两营的便利。 山腰上的工事两端,便是临时的炮兵阵地。火炮搬运稍微麻烦一些,但也只有百八十斤,费点时间而已。 噶布哈率领着几百残兵败将,逃出了营寨,匆匆赶往西营。只有一里多地,半路上便碰上了西营赶来接应的友军,一同进入了西营。 “敌人真是阴险毒辣,竟然暗藏了打得如此远的火炮。”噶布哈惊魂未定,便冲着迎上来的甲喇额真勒尼说道:“突然遇袭,完全没有防备,营中无处躲避,伤亡不小。” 勒尼脸色凝重,说道:“我听到了,也看到了,炮轰得如此密集,估计有百八十门。担心敌人趁机下山攻打,我一边派人接应,一边严加戒备,不敢掉以轻心。” “敌人的炮轰停了。”噶布哈此时的脑袋灵醒了许多,说道:“我要派些人回去,收拢营内的伤员。” 勒尼想了想,说道:“不要多,一百来骑就够了,免得再遭大炮轰炸。” 噶布哈点了点头,命令一个军官带百骑回营,收拢伤兵。 “敌人的大炮会不会也能轰击到这里?”勒尼紧皱起眉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担心地看向噶布哈。 “不会吧?”噶布哈不太确定地说道:“要轰击,不会等这么长时间。大炮我见过,很笨重,很难移动的。” 勒尼心中稍定,确实如此。能打那么远的大炮,肯定也非常笨重,得用牛马和车来拉。 敌人是从山坡上发炮的,没有人喊马嘶牛叫的嘈杂声,应该是很难移动过来的。 “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勒尼说道:“我布置下去,若遇猛烈炮轰,便暂时出营,向西退出一里地,靠近金州卫城。天亮之后,再重新建营立寨” 噶布哈连连点头,说道:“此乃万全之策。还应该通知南关防线的汗王,以及金州卫城那边,多加提防。” 勒尼痛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下去忙着安排布置。 刚刚传下各道命令,勒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便听到远处传来了轰轰轰的声音。 勒尼心中一沉,赶忙仰头望向天空,但见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夏天的莹火虫,密密麻麻地冲着营寨飞来。 “敌袭,敌袭——”寨墙上的哨兵已经嘶声喊叫起来,并吹响了号角。 炮弹如下雨般落了下来,落地翻滚弹跳,时间或短或长,便迸发出耀眼光亮,激射出无数碎片,或是团团燃烧的火油。 爆燃弹制造起来也不麻烦,加了硫磺、糖粉等物的鲸油,用一个薄陶烧制的瓶子灌装,再和火药一起装填。火药爆炸,瓶子碎裂,迸溅出火油,并使其燃烧。 这种火油的配方,是郭大靖借鉴了历史上莫洛托夫鸡尾酒而制成的。 效果可能不如汽油好,但却比传统的纵火火药要厉害很多。主要是比较粘稠,容易附着在物体上,不易甩脱。 至于与爆炸弹相比,哪个杀伤力更强,郭大靖认为还是爆炸弹。但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比如营寨,爆炸加燃烧,既有杀伤,也有烧毁,效果却是更好。 人员在死伤,帐篷在燃烧,一轮轰炸过后,建虏还是遏制不住地陷入了混乱。 这不是一般的袭击,看不到敌人,无法反击,不能战斗,就是白挨揍,这是最令人抓狂又无奈的事情。 而在当时,人们对大炮并不陌生,但熟悉的是打实心弹丸的,对于能爆炸的,还是见得少,不了解、不太懂躲避的办法。 什么卧倒匍匐,什么躲进弹坑,古代都习惯于站立作战,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更没有这方面的训练。 “从西门撤出营寨,撤出营寨。”勒尼跌跌撞撞地跑到寨门,大声命令着哨兵,吹响集合的号角。 营寨门大开,勒尼和很多建虏连人带马地仓惶逃出,也不知道多远是安全距离,向西跑出了一里多地,才停下脚步。 在他们逃离营寨的过程,身后又响起了连续而猛烈的爆炸声,那是对手进行的第二轮炮击。 噶布哈大口喘着粗气,连续两次逃避,着实把他累得够呛。主要是心理受到的打击,让他惊魂未定。 勒尼回头望着营寨,火光更亮了,燃烧的帐篷更多,还能隐约听到战马的嘶鸣,还不断有人马向这边逃来。 “应该打不到这里了。”噶布哈象是自我安慰,声音低沉地说道:“怎么办,重新建营立寨?” 勒尼眨巴着眼睛,说道:“在这里是不是太远了,无法阻止敌人下山堵路。我们的任务可是看住敌人,保证……” 猛然爆发的轰鸣,打断了勒尼的话,从大路两旁射出的铅弹,将建虏打得人仰马翻,又是一片混乱。 张攀率领着四千火枪兵偷偷从山城西面迂回至此,做好了全部的布置和准备,终于等到了伏击建虏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全歼建虏 两千兵埋伏在三里地外,准备伏击金州卫城开出的敌人;两千人马则悄然潜伏在此,突然发动。 火枪一轮接一轮,以三段射的方式,向大路上的敌人倾泻着弹雨。 长时间的严格训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借着惨淡的月光,火枪兵也能比较快速地装填弹药,开火射击。 逃到此处的建虏,仓惶恐惧的心情还未平复,万万没有想到,又会遭遇到比火炮轰炸更加致命的打击。 混乱不可避免,想要重新调整,谈何容易。在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建虏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差不多就是在白白挨打,白白死伤。 耳朵里全是枪声、惨叫、惊呼、人喊马嘶,勒尼摔到了马下,脑袋晕乎乎的,眼中似乎还残留着血花四处喷溅的情景。 没等他爬起来,一具沉重的人体砸在他身上,温热的液体流了他一脖子。 奋力地甩开,勒尼才看清是自己的一个亲兵,胸口血肉模糊,汩汩冒着血,脖子呈诡异的角度歪扭着。 目光一转,勒尼的眼睛瞪大了,不远处是噶布哈的尸体。这是从服饰上看出来的,因为噶布哈的脑袋已经成了烂西瓜,凄惨无比地趴在地上。 火枪的轰鸣还在持续,间隔时间很短,在勒尼耳中,却仿佛没有停歇。 他转眼看向路旁,在月光和白雪的反射下,看到了几十米外人影的晃动,以及稍闪即逝的火星。 火枪是这样的吗?勒尼身经百战,深信自己对于明军火器的了解,那是需要明火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亮光闪动。 时代变了,火绳枪已经换装成了燧发枪,还有纸壳定装弹,射速更快,火力更猛,且不用提前燃着火绳而暴露目标。 枪身猛地后座,顶着枪托的肩膀顺力后推,李章国收枪后退。 他在队后斜立火枪,从腰间弹药盒里抽出纸壳弹,咬开纸壳,在引火盖里装药,再把纸壳弹塞入枪口,用通条捣实。 前面的两排战友已经轮流射击完毕,走到了他的身后,他向前迈了两步,端起火枪,扳开击锤,稍微瞄准后,扣动了板机。 机械的动作,熟练的操作,这是半年多严格训练的结果。李章国作为崔孝一派来助战实习的朝鲜义士,终于有了检验自己战力的机会。 这次打中了一个建虏,李章国很确信,建虏胸腹部中枪,颓然跪倒在地,似乎要向他磕头求饶。 心中升起一阵快感,李章国收枪后退,继续重复着已经不用经过头脑,甚至闭着眼睛就能进行的操作步骤。 亲眼目睹了建虏攻朝时对故国的蹂躏,对同胞的屠戮,李章国心中充满了仇恨。可有仇不能报,一直让他郁闷得要发疯。 现在好了,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还有将来,朝鲜也会有如此犀利的武器,敢战的官兵,早晚会向建虏讨还血债。 与李章国一样心理,同样迈着坚定步伐,进行着装填射击动作的,还有他身旁的同伴。 三百人,都是崔孝一派来的朝鲜义士。经此大战后,将回到耽罗岛,成为崔孝一手下的军官和骨干。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不仅要经过训练,还要参加过实战。而林庆业派来的,则在南关防线,也经受了战火的洗礼。 遭到猛烈而持续打击的建虏,在伤亡惨重之后,终于调整过来,纠结成一群,向着对手发动了反击。 弓箭射了出去,并不算密集。建虏用盾牌遮护,嚎叫着向大路一侧发起了进攻。 一排排铅弹打过来,不仅是当面的,还有来自背后的。在血花喷溅中,悍勇的建虏不断倒下。 最令建虏愤懑、疯狂的,是他们的武技,他们的英勇,得不到发挥,就窝窝囊囊地被廉价的铅弹夺走狗命。 冲过大路,进入稀疏的村林,建虏的脚下又爆发出火光,腾起一股股黑烟。 虽然没有厢车、拒马、鹿砦等阻碍器械,但有地雷。虽然随身携带的不多,但却使建虏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两排,两排齐射……”在军官的大声指挥下,李承国单腿跪下,端着枪瞄而不发。 只是十几秒钟的时间,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便出现在李承国头顶。 两排或三排齐射,能够打出数倍的弹雨,威势更加惊人,能一下子使冲击的敌人遭到大量的杀伤。 显然,冲上来的建虏被消耗得已经不多,两排齐射就足以打垮他们。 稀稀拉拉的几支弓箭射过来,有火枪兵中箭倒地,但端枪待发的火枪兵,还是纹丝没动。 “开火!”命令终于吼叫着下达。 李章国扣动了板机,感受到枪托的后推,仿佛给他充电,让他力量更足。建虏的脸已经能够看清,凶狠而狰狞,但也仅此而已。 枪声叠加,形成一阵轰鸣,在升腾而起的白烟中,李章国模糊地看到,那个凶恶的建虏身上,迸溅出了绚丽的血花。 起身收枪后退,李章国继续着装填动作,一排战友迈步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那宽厚的背影,成为最能稳定他心神的防线。 尽管粉碎了这一股敌人的冲击,但李章国却还有些遗憾,那就是没有挺起刺刀,与敌人面对面厮杀交锋的机会。 在其它地方,已经爆发了这样的激战,喊杀声震天,甚至掩盖住了火枪的轰鸣。 敢于刺刀见红,才是一支铁军的标志。对这句话,李章国十分认同。 不远处的厮杀很快就停息下来,在火枪与刺刀的结合打击下,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东江军,消灭了百十个反击到近前的建虏。 更远的地方,枪声又如爆豆般响了起来。 山腰上的部队冲杀下来,一部分进入建虏营寨,搜杀残敌;另一千人沿着大路,以严整战阵,喷吐着火焰白烟,压了过来。 在火炮集中轰击营寨后,逃出的建虏有一千三百多。在两千火枪兵的猛烈打击下,伤亡过半。 五六百建虏拼死顽抗,却陷入到与火枪兵的持续对耗中,伤亡又在不断增加。 等到三面夹击形成,建虏只剩下了不足三百,还有很多身上带伤。 尽管在亡命的反击中,也给火枪兵带来了一些伤亡,但覆灭的绳索已经紧勒住了他们的脖子。 在如此狭窄的区域,建虏犹如落进笼子的野狗,再怎么也扑腾不起来,只剩下了最后的垂死的挣扎。 遍地的狼籍,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迹、碎肉、残肢、刀枪,到处都是,比屠宰场还血腥。 “杀,冲出去!”勒尼捂着左肋的伤口,却也止不住血注如注,嘶声喊叫着,指挥残余的人马向西突围。 先是被两千火枪兵打得死伤累累,向西营退却。接着,冲下山的东江军又以严整的战阵,把建虏击退。 现在,要避免全军覆没,只剩下向西冲出包围,跑回金州卫城这一条路了。 对手正在收缩包围,几乎每一刻都在付出死伤,不能拼死一搏,只能窝在这里被碾成齑粉。 一个亲兵抢来了战马,把马缰绳塞到勒尼手中,大声催促着,并挥舞着盾牌,尽忠职守地保护着主子。 “冲出去,杀出血路。”勒尼带着几十骑沿着大路,向西驰奔。 在乱枪中,建虏的战马已经伤亡殆尽,只能凭着两条腿,跟在勒尼等人马后,嚎叫着向外冲杀。 大路上并没有堵截,也没有必要四面包围。为了减少伤亡,原定的计划便是在大路两侧打击建虏,能逃出去的算他命长。 何况,还有一道伏击,数百建虏想要逃出生天,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火枪响个不停,一排排铅弹从两侧不断射来。每一轮火枪攒射,都有人马被击中,发出嘶鸣、惨叫。 直到现在,勒尼都没有看到敌人冲到大路上,就是在两侧用火枪不断地射击,不断地夺走己军士兵的生命。 在勒尼看来,这是胆怯懦弱,但敌人的伤亡应该很小,却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显然,敌人的兵力优势很明显,这从枪声的密集度就能判断出来。几支小部队的反击,并未打乱敌人的既定战法,也使勒尼失去了最后的信心。 前方的战马突然摔倒,一颗势大力沉的铅弹打中了它的脖子,使它立刻重伤,连悲嘶都没有发出。 犀利的火枪,能洞穿甲胄,甚至盾牌也不易遮挡。勒尼对此不仅印象深刻,更生出心寒和凛惧。 眼角的余光又瞟见路旁星星点点的亮光闪动,勒尼不顾伤痛,趴在了马背上,希望自己能躲开又一轮的火枪攒射。 耳旁是轰鸣的枪声,声音如此之响,竟是一队火枪兵的三排齐射。 勒尼不明所以,但心中又是一紧。密集而又连续,威力也令人胆战,这与其他明军的火器已经拉开了极大的差距。 想得太多,但也仅此而已。勒尼长了见识和经验,知道了敌人的厉害,但再也没机会吸取教训,再与敌人交锋了。 战马受伤,嘶鸣着暴跳而起,把勒尼甩落马下。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污血从新的枪伤处汩汩流出,连抽搐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大路两侧夹路欢送般的枪声和弹雨下,只有五六十个建虏逃了出去。只是暂时地脱离了战场,却不知道还有两千人的伏击在等着他们。 张攀留下警戒官兵,派出千人赶到大路,与山上冲下来的友军,一起迅速地打扫战场。 返回山城是不用再绕道迂回了,直接从南坡爬上去就成。 而此战过后,卑沙山城的作战目标已超额完成。按照之前的稳妥计划,守军不必再与建虏激战,只要坚守住山城便可。 刘兴治也下了山,与张攀会面,就在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上,进行了商议。 “既然郭将军要我军以保存实力为重要,此战已是大胜,就不必堵死大路,逼得建虏与我军激烈厮杀。”张攀以稳为主,对于胜利已经相当满意。 刘兴治有些不甘,但也不知道建虏主力在南关会有多大损失。如果把大路彻底截断,那和建虏就是一番恶战。 “不完全堵死,也不能是坦途。”刘兴治沉吟着说道:“把迫击炮都移回山城,凭借山腰上的工事,再消耗消耗建虏如何?”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建虏来攻,咱们可战可退;若是他们不来,那就放他们滚蛋。” 在山腰上的工事,火枪是不成的,只能凭迫击炮轰炸大路。可精准度不敢恭维,郭大靖并不认为能封锁住敌人的退路。 除非建虏在大路上排着很密、很长的队伍,才有可能用火炮造成比较大的杀伤。否则,就是浪费弹药。 关键是郭大靖并没有全歼敌人的打算,这也不太现实。尽可能重创建虏,使其产生心理阴影,并使东江军不致于损失太多的兵力。 发展壮大将是一个长期的任务,没有足够的军队,也就没法占领并稳固太大的地盘。 在郭大靖看来,东江镇的内部和外部环境都不乐观,必须采取一种比较稳妥的策略,来保持平衡。 说白了,郭大靖不仅视建虏为死敌,还不信任朝廷,不相信崇祯皇帝。他必须做好防备,既能打击建虏,还能抵抗内部的压力。 而东江军则是他实现目标的基础,必须保持一定的实力,使内外的敌人都有忌惮,不敢把东江镇、毛文龙,甚至是他郭大靖,捏圆捏扁。 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才能不被崇祯的奇葩思维和行动所坑死。郭大靖甚至认为,崇祯的昏招,有时候比建虏还可怕。 张攀还是赞同了刘兴治的意见,毕竟这不是与建虏死拼的布置。能以有限的伤亡,多杀伤建虏,亦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如此甚好,也能让更多官兵都有实战经验。”张攀微笑着说道:“迫击炮移动还算方便,不如在山腰留上二三十门。若有机会,就炸它几下。”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张将军此议极好,便如此安排布置吧!” 紧接着,他又提醒道:“我军要加紧行动,炮击建虏东营时,不排除有漏网之鱼向南关逃窜。” 这确实是不得不防,得到报信儿的皇太极,可能率大队很快回师。凭建虏的机动速度,这边不能耽搁。 第二百九十四章 急速撤退 商议已毕,两人便分别率领部队,开始紧张忙碌地布置起来。既然不是堵死道路硬顶,只是给建虏制造点麻烦,那就简单了。 除非建虏不识趣,非要死战到底。其实,刘兴治不无恶意地这么想,存着这样的希望。 东西两个营寨的两千建虏挨了几百炮,残兵败将又被三千多火枪兵猛烈夹击,在相对狭窄的大路上几乎全军覆没。 但如刘兴治所料,还是有漏网之鱼在混乱之中没跟上向东逃的大队,包括噶布哈派往营寨收拢伤兵的百多骑兵。 待到山上冲下来火枪兵,将东西两营隔断,并重创了建虏的冲击后,十几骑建虏见势不妙,便赶往南关报信并请求援兵。 皇太极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本来满脑子胡思乱想,睡得就晚。可有些晕乎乎的头脑,在得到对卑沙山城的封锁被粉碎的时候,一下子清醒了。 是被吓的,没错,皇太极想起了两红旗攻打旅顺堡的遭遇。退路被切断,拼命突围却损失折将,无奈从间道逃窜。 难道东江军有这么大的胃口,难道又要重蹈覆辙,难道……… 其他奴酋也闻讯赶来,听到这个噩耗后,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问题的严重性。 “该死的,又是那种打得很远的大炮。”多尔衮用力跺了下脚,懊悔不迭地说道:“是咱们想得不够周全,遭到炮轰后,应该马上派人提醒勒尼和噶布哈的。” 被火炮袭营不是第一次,在宁远大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并不知道红夷大炮的厉害,离城很近安营扎寨,夜晚便遭到了炮击。 在宁锦大战的时候,皇太极也缺乏对锦州城武器的情报,被城上的红夷大炮轰营,平白死伤了不少人马。 此次进攻金州,倒是考虑到了红夷大炮的威胁,安营扎寨都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外。 但皇太极等人万万没想到,东江军竟然有远超红夷大炮的秘密武器。在交锋对阵上,吃了个大亏。 多尔衮说得也没错,如果考虑得周细,会想到卑沙山城下的东西两营,很可能也会遭到炮袭。 马后屁!莽古尔泰看了多尔衮一眼,心中暗骂,显得你多聪明似的。 萨哈廉紧皱着眉头,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祥的阴影笼罩心头,赶忙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师,打通归路。若给敌人构筑工事的时间,很可能又是一场苦战。” 被打怕的呀,胆小鬼,懦夫! 莽古尔泰心中郁闷,是瞅谁都不顺眼,听啥都烦。正蓝旗损失不小,等皇太极给补充,猴年马月去吧! 皇太极沉声说道:“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马上率两白旗赶往卑沙山城,不给敌人构筑工事、堵塞大路的时间。若敌退回山城,也不要轻易进攻。” 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躬身领命,马上下去召集人马。 建虏主力只随军携带了三五天的粮草,其余的都屯于金州卫城。如果后路被断,形势非常危险。 关键是皇太极等奴酋并不清楚东江军这边的布置,不知道卑沙山城有多少守军,是不是能够形成坚强防御,把他们给关在这里。 宁料其有,不料其无。皇太极不敢寄希望于敌人只是袭扰,并没有包围歼灭的作战计划。 两白旗轻装而出,建虏主力也开始紧张地准备拔营回师。别想着好好休息了,赶紧脱离险境再说。 没有意外,断后的任务交给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人马。莽古尔泰心中怨愤,可表面上还遵令而行。 天边刚出现了一丝鱼肚白,皇太极便率领建虏大队出了营寨,沿着大路向金州卫城退去。 建虏营寨的异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东江军哨探的注意。郭大靖等将领都顶盔贯甲,赶到阵地,守军也进入了戒备状态。 夜战?!郭大靖不认为建虏会采取这样的战术打法。何况,白天的大败,应该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调整恢复过来。 若是连夜撤退的话,那就一定是卑沙山城的部队有行动了。而且,行动看起来还挺大。 不断有骑兵哨探返回报告,建虏拔营起寨,退向了金州卫城。最后,哨骑竟然大胆进入了建虏营寨,确认已是一片狼籍。 “肯定是退兵了。”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退得如此着急。” 转头看向郭大靖,毛文龙说道:“卑沙山城能够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郭大靖不敢确定,但也不妄自菲薄,开口说道:“如果建虏留兵不多,山城的守军确实有击溃敌人,堵截建虏退路的实力。”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派出骑兵,远远地缀着,牵制一下建虏。” 郭大靖躬身领命,派人去传令给刘兴祚的骑兵营。 虽然骑兵营组建不易,可以说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但也不能象宝贝似的藏着,一点增长战争经验的机会都没有。 远远地缀着,在机动性上与建虏不相上下,就是不浪战冒险,也能全身而退。 刘兴祚接到命令,立刻和刘奇士等将领率领骑兵营出动,两千先头,两千中军,两千枪骑押阵,很是谨慎地分批出动。 “刘兴祚算是被你收服了吗?”毛文龙注视着铁骑开出阵地,向着远方奔驰而去,突然有些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郭大靖愣了一下,转而笑着说道:“谈不上收服,但却是可以信任的战友,或是同僚。”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听说他也想与你结拜,可你不加理会。”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末将年纪小,要是和谁都结拜,平白多了很多哥哥。再说,末将也不认为志同道合、肝胆相照,就要磕头结拜。”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这话说得不错。结拜只是个形式,不要也罢。”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以为,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集体,蒸蒸日上时定然齐心协力,因为有光明的前途。若是风雨飘摇,离心离德也在所难免。”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两年多,东江镇的状况如何,谁都能看得清楚。这一点,你做得极好。” 郭大靖继续说道:“可末将看大明,却已是千疮百孔,积弊重重。断粮断饷,有奸臣做梗,可也是朝廷财政不敷,捉襟见肘。除了东江镇,其他边镇的粮饷也极是窘迫。既不能做到粮足,又何谈兵精?” “兵精粮足——”毛文龙苦笑了一下,叹息道:“谈何容易呀!边镇尚且如此,内地戍兵的战力可想而知。若是建虏绕道入关,数万之众便足以纵横无敌。” 郭大靖自然知道历史的发展轨迹,建虏入关抄袭,不仅野战无敌,象遵化、三里屯、通化等大城重镇,也被轻松攻克。 内地戍兵不仅无法与建虏野外交锋,连守卫城池都做不到。或者弃城而逃,或是开城降敌,人心之散乱,已至于此,朝廷和崇祯还不自知。 也就是第一次绕道入关,扯下了庞然大物般的大明帝国的遮羞布,使得建虏将大明内地当成了提款机。 看吧,没钱没粮没人口,就入关去抢一把,每次都伤亡很小,如入无人之境,收获却是丰厚。 尽管郭大靖要尽全力粉碎建虏的入关抄掠,但结局如何,连他也不敢确定。不是胜败的问题,而是朝廷和崇祯之后的态度。 不去京城勤王,却去掠建虏后路,你这叫“勤王”? 老百姓死多少,被劫走多少,损失财物多庞大,皇帝和朝廷可能并不在意,只要他们安全。 所以,依着崇祯刻薄猜忌寡恩多疑的性子,不会因为东江军千里奔袭,击败了建虏而有所感激。 反倒是认为东江军藐视朝廷,不尊皇权,而秋后算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郭大靖的情绪突然有些低沉,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沙哑,缓缓说道:“大帅,末将依此行事,是对是错?对您和东江镇,是福是祸?” 毛文龙愣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马上回答,但他听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眯了下眼睛,望着远方。 尽管不如郭大靖深知崇祯皇帝的脾气禀性,可毛文龙读的史书也不少,历朝历代冤死的忠臣武将可是不少。 杨广杀高颖,宋高宗杀岳武穆,英宗杀于谦……不管你多有能力,多有功劳,哪怕是多么忠诚,只要得罪了皇帝,或是让他不舒服,就没有得到善终的。 为什么御驾亲征对于军队的主帅和将领,都是一件无比头痛的事情。就是因为打胜打败不是最要命的,保护好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勤王也是一样,管你守住了哪座城池,斩杀了多少敌人,你不能赶到京师,让皇帝担惊受怕,那就是大罪。 这样政治正确的大事,毛文龙不可能没想到,但他也听了郭大靖的意见,不能拿东江军将士的生命来换取皇帝的好感,以及自己的荣华富贵。 别看东江军在南关比较轻松地击败了建虏的进攻,那是有构筑了数月的坚固工事,有准备了大半年的武器弹药。 跨海长途奔袭,如果真是要完成“勤王”这个目标,可没有这些有利的条件。 工事仓促构筑或是没有,大部分的重武器都无法携带。只凭火枪的话,东江军与建虏野战交锋,胜算顶多五五开。甚至于,落在下风的可能性更大。 抄掠建虏后路,则能倚城而战,或有时间构筑工事,不比南关完备,也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其实,京畿地区的各地明军,都知道前往京城勤王,是被建虏牵着鼻子走。很容易被建虏铁骑在野外击败,但硬着头皮也得这么做。 所以,郭大靖的意思早已告诉了毛文龙,方方面面也分析得透彻。 如果真的奔着勤王去的,那东江军还不如就在辽东搞几下,收获会少一些,但绝对安全。 “是福是祸,只要考虑东江镇,不必担心本帅。”毛文龙终于沉声开口,“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根基在辽东,与建虏是此消彼涨、你死我活的恶斗。如果能够在京畿地区给予建虏重创,对东江镇最为有利。” 毛文龙真的大公无私嘛,或许是,也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东江镇僻处海外,只要他呆在自家的地盘上,皇帝和朝廷也轻易奈何不了他。 当然,这需要东江军具有令朝廷和皇帝忌惮的实力,这才是他能安身立命的根本。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心结并未完全解开,但已经不是那么郁闷。 皇帝和朝廷,也就那么回事,既不能给东江镇带来什么有利的发展,又何必太在意他们的态度。 “末将明白了。”郭大靖微微躬身,说道:“此战过后,将全力以赴,为勤王行动作最充分的准备。” 毛文龙转头看着郭大靖,赞赏地连连点头,说道:“大靖,筹钱筹物资,这种事情除了你,谁也不成。如果此次人头换银子能成功,银子便全交给你。” 能有四五千首级吧? 郭大靖已经进行了估算,五十两的官价,能得二十多万银子,准备勤王大行动的话,还是需要他垫上不少钱财的。 要是卖给建虏是一百两,四五十万两银子,应该足够。 至于献捷朝廷所能得到的官职晋升什么的,郭大靖不太在意,还是真金白银来得实惠,对东江镇的帮助更大。 不知不觉,郭大靖已经把自己视为了东江镇的一分子,把东江镇当成了自己要为之奋斗的团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团体分崩离析,郭大靖又岂能独善其身?公司黄了,再厉害的员工,甚至是老板,也得卷铺盖回家。 毛文龙,好象正在被自己推向割据的军阀。而自己,也在成为军阀的路上狂奔向前。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是朝廷,是崇祯,是建虏,内外相逼之下,能够自存且挽救国难的,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开炮为你送行 皇太极率领大队赶到卑沙山城下的时候,两白旗已经派出少量人马,把路障清理得差不多。只是路窄了点,但已不阻碍通行。 “启禀汗王。”多尔衮迎上前躬身禀报道:“敌人退于山腰,并没有拦路阻击之意。我没有派兵攻打,以免增加伤亡。” 皇太极点了点头,问道:“敌人可发炮轰击?” 多尔衮说道:“没有。我想这炮的准确性不是很高,人马稀疏些通过,也不容易打中。” 皇太极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还是心里不太托底。 谁知道敌人是因为炮打不准,还是大路上人员稀疏,觉得不值得浪费炮弹?抑或是就等着有大头目走过,来一通猛烈轰炸呢? 如果是后者,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排在第一的目标。除非,收起旗帜,甚至换下服饰,装作不起眼的小军官混过去。 简直是太丢人啦! 皇太极觉得那样做,等于是在部队和军官面前丢脸,是懦弱无胆的表现。一旦传扬出去,威信又要打折扣。 真是如梗在喉,咽不下,又吐不出,实在是难受。 范文程看出了皇太极的犹豫迟疑,在旁躬身道:“汗王,可否派蒙古兵佯攻山腰,牵制敌人。” 皇太极看了范文程一眼,透出赞赏之意。这个奴才真会来事儿,死些蒙古人,却能保住自己的颜面。 多尔衮又建议道:“待本部人马把障碍全部清除,保证大路畅通,汗王再率部行进。” “去吧!”皇太极挥了下手,转过头,望着山腰和山顶的工事,似乎在用心观察。 若论险要,卑沙山城依山而建,比南关防线更加易守难攻。也正因为如此,重兵才集结于南关防线,抵挡建虏的进攻。 联想到在南关防线的挫败,皇太极对于更加险要难攻的卑沙山城,已经失去了攻打的信心。 由此再想得长远,皇太极不禁暗自叹气。 大金军队在攻坚上的弱势,在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改变。 宁远、宁锦、旅顺堡、小黑山、南关,再加上卑沙山城,血的教训已经足够多,足够深刻了。 要想攻下坚城,一是长期围困,其二则是有红夷大炮。 长期围困需要充足的钱粮,红夷大炮呢,没有海路,又上哪能搞到呢? 皇太极抬起眼帘,沉声对范文程说道:“我军也要有红夷大炮,想方设法也要搞到。或者,重金悬赏,希望有工匠能够仿制出来。” 范文程面露难色,这虽然不是他的任务,但他却没有办法,也是相当地丢脸。 皇太极也没奢望范文程马上就有办法,这不现实。如果有了,早就向他进言了。 “尽管我军遭到挫败,但东江军与关宁军也是一样,只能倚坚防御。”皇太极看着蒙古兵已经整队向山腰攀爬,缓缓说道:“如此,就不太怕他们主动发起进攻。” 范文程躬身道:“大金铁骑,依然是野战无敌。” 皇太极淡淡一笑,心情却是十分沉重。 如果说东江军以前只是袭扰,象讨厌的苍蝇或蚊子,嗡嗡地围着你转。现在的东江军却已经构成了相当的威胁,盘踞辽南,如尖刀直抵腹胸。 不具备野战,或是主动大规模进攻的实力,这只是他的分析和判断,谁知道准不准确呢? 前来攻打金州,他不也是信心满满,要一举击垮东江镇,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嘛! 如此看来,要绕道入关的话,留守的人马一定要多,免得因为轻敌而被东江军偷了家。 可要让那些贝勒旗主同意抄掠大明京畿的计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此次进攻失败,更会有人置疑自己作出的决定。 枪炮声响起,打断了皇太极的思索,他重新注目于战场,心中也是无奈。 蒙古兵也是兵,在为大金征战,伤亡也是令人心痛。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出征时的心理底线已经被突破,伤亡达到了惊人的七千多,差不多一个旗的人马都丧于金州,这令皇太极痛入心扉。 而战损还没有停止,要返回辽沈,肯定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皇太极咬紧了牙齿,有那么一股子冲动,不如拼光这两三万人马,和敌人战斗到底。 但密集的枪声,以及轰隆的爆炸声,又让皇太极强自冷静下来。 头再铁,也不可能撞破敌人严阵以待的防御。这两三万人马全拼光,也不过是给敌人增加伤亡,并不能达到攻破金州的目的。 而且,大金是实在拼不起人力。冲动之下的决定,很可能会带来覆灭的后果。 “汗王,让一部分侍卫张旗先行吧!”范文程躬身说道:“您万金之躬,一身系大金的安危,安全是第一位的。” 皇太极收起思绪,摆着手说道:“不必。本汗王就是要堂而皇之地在敌人眼前走过,让他们不敢小视于我。” 队伍可以稀疏一些,以减少可能的炮轰所造成的伤亡。但已经是挫败的结局,又何必懦弱怕死,让自家人马,以及敌人耻笑呢! 大路已经清理完毕,建虏也开始向前行进。有大车的排成一列,若是骑兵,就排成两列,拉开些距离,尽快地通过南坡正对的一两里路。 “建虏学聪明啦!”刘兴治和张攀都在山腰上观察敌人,看到这般阵势,不由得犯起了踌躇。 刘兴治思索着说道:“某看,还是不要炮击了。浪费弹药是一个,让建虏摸清火炮准确度不高,对以后的作战恐怕不利。” 张攀看着山下敌人的长蛇阵,也不禁摇头,说道:“炮弹落下乱滚,也未必能够杀伤几个。算了,没机会的话,就放他们走吧!” 刘兴治点了点头,命令炮兵军官做好准备,二十多门迫击炮集中瞄准大路,随时能够开火轰击。 蒙古兵的佯攻还在继续,对于这样不痛不痒的进攻,守军也没有火力全开,多用重火枪和抛石机给予打击。 即便如此,伤亡也在持续增加。佯攻也要进攻,离是远远的那叫大眼瞪小眼,叫瞎咋乎。 “那是皇太极的汗旗。”刘兴祚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说道:“命令炮兵,准备轰击。” 不管能不能炸着,炮弹落地,总会吓得建虏一阵大乱。看到奴酋皇太极的狼狈模样儿,无疑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 张攀嘿嘿笑着,手还举着望远镜,说道:“好啊,吓他个胆战心惊,屁滚尿流。” 轰,轰,轰…… 迫击炮发出了怒吼,二十余颗炮弹几乎同时射出炮膛,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带着死亡的火星,接二连三地落了下去。 “汗王快走!”几个侍卫大声催促着,围护着皇太极,骤然加速,纵马前奔。 皇太极不怕死嘛,当然不是。他把身体趴在马背上,紧挟马腹,也希望能快点脱离险境。 在惊呼声中,爆炸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一颗炮弹就在前面不远处炸响,纷飞的弹片和气浪掀翻了数骑。 在侍卫的保护下,皇太极冲过了炸点,灌了满鼻子的刺激性的硝磺气味。 炮弹在前后左右地爆炸,幸好都离得很远,有几颗甚至落在了大路之外,对建虏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这就是延迟引信的弊端,掉地不是马上爆炸,往往会给敌人闪避的时间。如果是密集的队列,自然会弥补这个不足。 即便如此,一轮炮击还是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混乱,连人带马也炸死炸伤了一些。 刘兴祚放下望远镜,呵呵地笑着,似乎真的看到了皇太极狼狈逃窜的样子。 其实,他只是看到建虏的一阵混乱,以及或死或伤倒在大路上的人马。 迫击炮的准确度,确实不是很理想啊! 快意之余,刘兴祚和张攀等人,也感到了些许的遗憾。 ………………… 人总没有满足的时候,得陇望蜀也是正常的思维。 东江军的战力,如果只考虑火器的配备和威力,不仅在明军中是第一。就算在世界上,也是独占鳌头、遥遥领先。 触炸引信能不能造出来,这对郭大靖来说,并不算是太大的难题。 但考虑到成本,以及大规模制造的问题,简单易造的延时引信,还是他的首选。也将是相当长时间里,炮兵将要使用的主流弹药。 建虏应该是真的退下去了,但占领北金州却并不是很着急。 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修筑工事、耕种田地、建屋移民等等,都不是很适合。 与卑沙山城已经联系上了,得知他们的行动细节,毛文龙和郭大靖都非常振奋。这一下子,可又多了两千多的斩获。 小黑山的特战营还未传来消息,估计也有战果,但却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重要了。 统计结果出来,郭大靖完全能够确认建虏已无再战之力,肯定是退回去休整恢复了。 光是在南关防线,敌人就遗尸六千多,再加上卑沙山城的战果,人头就有八千多。 尽管这其中有三千多的蒙古兵,可建虏的死伤肯定要大大超过所收获的人头数。 “差不多一旗的人马。”毛文龙很确定,说道:“光炮弹就打出上千颗,炸死炸伤的可都被建奴收拢了。” 上千颗只是迫击炮的炮弹,抛石机投掷的震天雷,还有红夷大炮发射的实心弹丸,再加佛朗机炮和轻重火枪,还没有算上呢! 这一仗战果巨大,可消耗的弹药物资,细算一下的话,也够令人心疼的了。大半年的全力准备,不到一天的战斗,就用掉了一半还多。 郭大靖心中暗自叹息,如果能用钱财打败建虏,再多花两三倍,他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 对于毛文龙的判断,郭大靖表示赞同,说道:“建虏就那么点人,肯定有能承受的底线。损失这么大,末将倒是有些意外。” “他们也是没有想到。”毛文龙捋着胡须说道:“我军的火力太强了,本帅也是大吃一惊。” 主要还是火枪的功劳,燧发加定装纸壳弹,射速提高了一倍不止。在相同的时间内,火力投射的密度和强度,确实是超乎想象的猛烈。 想想,光阵地上就有上万火枪兵,每人打十枪肯定是有的。建虏死伤过万,其实也不算太多啦! 但郭大靖对此并不满足,微笑着说道:“末将会全力以赴,争取半年内把部队全部火器化,长枪兵和刀盾手看情况,全部予以淘汰。” 全火器化的部队,如果近战肉搏的话,就全要靠轻火枪加刺刀的组合。对此,毛文龙和不少将领都表露出了疑虑。 轻火枪加刺刀,肯定没有长枪长矛看起来更有杀伤力,主要是比较短,在近战肉搏中没有什么优势。 但在郭大靖看来,一旦进入肉搏战,火枪配刺刀并不比弯刀要差。 而丈多长的长枪,近战使用并不灵活,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形成枪林,抵挡骑兵的冲击比较有心理优势。 “火枪加刺刀,再有一些简易的拒马之类的障碍物,末将以为足以抵挡建虏骑兵的冲击。” 郭大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理由,比较有信心地说道:“火枪能远能近,全部装备以后,我军的火力还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依你。不过,部队一定要加强训练。象厢车、拒马之类的,也要多加配备。” 厢车比较好,既能装载弹药,又能列阵阻敌,甚至于可以制成车载炮,就又增加了打击的火力。 火力致胜,郭大靖相信自己的思路是没错的。哪怕是古代,用弓箭进行覆盖射击,也是火力的一种。 “启禀毛帅,监军太监方正化已经点验过首级,回去给朝廷写报捷奏疏了。”一个士兵跑来报告,“陈副帅陪着方公公要返回旅顺,就不来向大帅辞行了。” 毛文龙摆了摆手,微抿嘴角,发出淡淡的冷笑。 监军太监方正化走了才好,毛文龙不想见他。让他亲眼看看东江军的大胜,也是让朝廷知道。同样,毛文龙也要写奏疏报捷。 但首级是否会押送到觉远,由蓟辽督师袁崇焕核验,再送到京师耀武,却是不一定。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战后工作繁杂 先听到大捷,知道东江军又创造了单次战斗的斩首纪录,可最后却一具没有,估计朝廷和袁崇焕都要大吃一惊,脸面无光了。 “估计方正化回到旅顺,报捷奏疏也发出了,末将就准备把风声放出去。”郭大靖坏笑着说道:“让他着急忙慌地再跑回来。”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那坏样儿,翻了下眼睛,说道:“这么折腾,你不担心方正化向朝廷说你的坏话。”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只是和建虏进行商谈,袁崇焕干得比咱们还出格呢!不借此机会给朝廷施压,怎么能多得钱财物资?” 毛文龙一哂,说道:“本帅去大连避一避,留你和方公公打擂台吧!” “大帅放心便是。”郭大靖差点拍胸脯,说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太监,末将还斗不过他?” 毛文龙呵呵一笑,有些感慨地说道:“本帅倒是很希望建虏能拿银子买人头,但皇太极多半不肯。” 如果皇太极开始有收买人心的想法,但冷静考虑之后,就会猛醒,这是用自己的钱财帮助东江镇发展壮大。 东江镇的实力已经展现出来,皇太极再蠢,也不会干这种资敌损己的事情。 当然,派人谈判是肯定的,却是心怀鬼胎,有别的阴谋。 郭大靖想给朝廷施加压力,打脸袁督师,皇太极肯定也会借此离间东江镇与朝廷,或者说是和皇帝的关系。 尔虞我诈,都不是计较那点银子,就是你想搞我,我还想搞你呢! 既然皇太极不想让东江镇得到钱财,继续发展壮大,那就准备承受谣言的打击吧! “谍报司那边,本帅去交代。”毛文龙主动给郭大靖分担了些工作,“等方正化滚蛋了,本帅再去金州卫城坐镇。” 郭大靖还不忘提醒道:“对朝廷那边,最好也放些风声。不光让皇帝和朝堂大佬听到,老百姓也要知道咱们东江镇的英勇,以及多方压制的困难处境。” 毛文龙点了点头,聊胜于无吧,老百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民意嘛,不抵皇帝的一句话。 是呀,成千上万,哪怕是全京城的老百姓都为东江镇抱不平,也没啥用。 但几十万、上百万呢,自以为君临天下、臣民亿兆的崇祯是咋死的,不是被老百姓给造反逼死的? 郭大靖的思维与当时的人们,有着很大的不同。老百姓是他看重的,尽管现在看不出来他们的力量,但爆发起来,就是谁也阻挡不了的洪流。 ………………… 建虏彻底退了下去,东江军也并没有马上大举挺进,只是派了两营人马赶到小黑山、石河驿,构筑工事。 大规模的防御体系的兴建,还要等到春暖化冻。 但其他部队也没闲着,开进北金州,开始修建营房,并在规划好的村屯修盖房屋,为移民而来的百姓做好准备。 战争来时,阴云密布,成为压在人们心头的阴霾。战争去得也快,建虏不仅大败而回,东江军又收复了大片的土地,振奋了民心士气。 在南金州,军退民进已经是基本确定的消息。 原来军屯的田地,大部分都要分给老百姓耕种。而在北金州,部队则会开垦耕种更多的田地。 只不过,军屯的田地主要是面向军属,平常的百姓想要多种多收,就得迁到北金州安家。 东江镇都是军户,虽然政策的推出,使他们越来越象良户,但身份却没变。 这就有一个好处,官府的调派不必征求他们的意愿,可以按照田地和人口数量来合理分拔。 当然,建虏的再次大败,给了老百姓很大的信心。他们愿意相信,东江军能够守住地盘,保护他们的安全。 如同去年开春时的大忙碌,大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推着板车向北而行的百姓,以及官府的拉运物资的马车大队。 百姓们拖家带口,带着不多的家当,在春寒料峭中奔向新的家园。驿站是开放的,他们可以拿着发放的军票购买粮食,自己做饭吃,并在驿站暂时休息。 至于他们的存粮,如果不好运输,便由官府登记入册,到了新村屯,官府会再发放下去。 金州卫城热闹起来,陈继盛派来的政务官员在城内安置了家眷,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接纳新移民,安排村屯,分配安家物资等等,有过去年的工作经验,这些政务官员已经能很熟练地完成诸多工作。 各个村屯都暂时驻守着少量军队,有他们的帮助,百姓也能很快得到安置。 这些军队除了帮助百姓安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春耕。 虽然买回了很多耕牛,但还是不够使用。军队中有马匹,有人力,是必须要出大力的。 春种一粒子,秋收万颗粮。春耕、秋收是最忙碌的农时,谁都不敢耽误。皇帝还知道劝农呢,只是这效果不好恭维。 有了去年的经验,调整完善的政策,以及大半年培养出来的政务官员,郭大靖已经不插手政务,而专心于军事。 这世界,离了谁都照常运行。郭大靖也没把自己当成不可替代的,别人怎么看,就不关他的事了。 小黑山、石河驿的防御设施初建规模,他便率一千骑兵、一营步兵,携带着大量粮草物资,前出复州,赶至栾古关。 栾古关,又称栾古驿,在复州卫城南六十五里,以近栾古山而名。 作为沿海墩台堡架的防御和警讯体系,栾古关监控区有三座烽火台,即古城铺台、沙河铺台、栾古山台。 与卑沙山城与南关的防御设想相近,栾古关和小黑山、石河驿也形成了两道防线,一为前哨,一为主阵地。 之前便对栾古关周边进行过勘察,建立新的防御体系的设想也都形成了计划,现在只是按照就搬地实施罢了。 “栾古关和栾古山,各驻一标人马,形成犄角呼应之势。”郭大靖率领几个军官进入栾古关,登上城墙指点着进行布置,“另一标驻于其后的路台,以为后援。” 此营人马由张攀率领,小黑山、石河驿防线则由刘兴治率兵驻守,这是郭大靖的本部人马,也是装备最好,最得他信赖的部队。 左协的兵力也是最多的,共有一万五千人,每营四千五百兵,另有五百炮兵。 承担栾古关和小黑山两道防线的任务后,左协的每营又补充了六百兵,全部火枪化,并配备了百余门火炮。 为了以策万全,郭大靖还从骑兵营调了一千飞骑,在栾古关担任警戒和搜索任务。 这样的军事布署和调动,都是毛文龙同意,并大力支持的。比如新补充的六百兵,就不是新兵,而是从其他三协抽调的老兵。 好钢用在刀刃上,郭大靖的左协顶在前面,金州的安全才更有保障,毛文龙睡觉也踏实。 “张兄,这里是你坐镇指挥,我说的是原来的计划。”郭大靖转头看着张攀,微笑着说道:“具体的调整,还是由你作主。” 张攀笑了笑,说道:“待末将勘察过地形地势再说,在此之前,便按制定的计划布署。”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栾古关西面的沿海地带,将来也要驻兵,形成呼应之势,并视情况继续向北推进。过了沙河,可就是复州卫城了。” 栾古关西面的沿海,有中岛、西中岛和长生岛,驻兵之后,建虏若来攻,不得不考虑侧翼的威胁。 而向北过了沙河便是复州卫城,在春夏秋之季,又是栾古关的一道天然屏障,建虏不敢轻易逾越。 张攀对于周边的布置有了更深的了解,至少知道建虏在河流未封冻之前,不太可能发动进攻。 仔细看着栾古关的城池,以及城外的地形地势,张攀也有信心抵挡住上万,甚于更多建虏的进攻。 构筑工事进行防御,对于左协官兵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工作。全火枪的装备,也使他们对防守更有信心。 伤亡超过五六千,这差不多就是建虏所能承受的底线。 如果是战略决战,自然另当别论。只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建虏肯定不舍得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栾古关比旅顺堡还要小一些,两千左右的人马驻守就可以。凭借工事和火枪火炮,抵挡两三倍的建虏,相当地有把握。 张攀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悟,既然是以防御为主,他便向郭大靖提出了要求。 “郭将军,末将希望能够更换一千多枝重火枪,那样更有利于防守。重甲建虏不足为虑,对楯车也有破坏作用。” 郭大靖点头痛快地答应下来,火枪的生产制造是越来越快,就算是重火枪,今年至少也能再运来数千枝,完全能够实现部队全部火器化的目标。 “重火枪沉重,适合倚坚防守,轻火枪加刺刀适合行军野战,远近皆宜,只是威力稍弱。”郭大靖说着自己的看法,却不左右别人的分析判断,“合理配置,才能发挥最佳的作用。” 张攀躬身道:“末将明白。”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栾古关和小黑山交给张兄和刘兴治,郭某最是放心不过。但有所需,必会全力供应。” 望着远方,郭大靖沉吟着说道:“今年,恐有数场大战。根基稳固,却是发动的前提。” “将军放心便是。”张攀慷然保证道:“栾古关能挡数万建虏,末将必保金州无虞。” 郭大靖点了点头,欣慰地拍了拍张攀的胳臂,继续沿着残破的城墙巡视。 ………………… 春天的气息微微可闻,但风还寒冷。 吹在纵马奔驰的方正化脸上,却让他感觉不到已有些麻木。阴沉着脸,心中火急火燎,只管催马急行。 回到旅顺堡,方正化满心欢喜地向朝廷呈上了报捷奏疏,就等着讨个头彩,让皇爷高兴高兴。 可他万万没想到,风声很快就传进了耳朵。 建虏派人商洽谈判,希望用一百两的价格,把战死者的人头买回去安葬。而毛文龙似乎也颇为心动,将此事交给郭大靖去处理。 难怪首级已经统计完毕,却迟迟未运到旅顺装船押运。方正化恍然大悟,却心焦气愤。 虽然摆在台面上的说法,也挺有道理。让建虏既死人,又掏钱,可谓是人财两空。 但这不是做买卖,朝廷需不需要这些首级耀武提气先不说,定下的规矩怎么能不遵守? 何况,这件事情传扬开来,岂不是打朝廷的脸?难道朝廷穷得连赏功银都拿不出,需要敌人来掏这笔钱? 反正,方正化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弄不好,皇爷不仅不会奖赏自己,还会因此大怒,而狠狠责罚他。 方正化跑去询问陈继盛,陈继盛语焉不详,也不知道此事的详细情形,只安慰方正化这可能是谣传,是建虏的离间计。 等到方正化派人去找毛文龙,却被告知毛文龙已经回返皮岛。这下,方正化基本确定这其中有猫腻,毛文龙和郭大靖就是主谋。 想到八千多颗人头没了,朝廷接到捷报后估计要昭告天下,可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岂不惹天下耻笑? 方正化坐不住了,立刻带上几个随从,快马加鞭赶往南关,要找郭大靖,阻止东江镇的疯狂举动。 “公公,前面是驿站。”沈宗贵陪着小心提醒着,天色将晚,再狂奔下去就错过宿头了。 况且,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大腿内侧都磨得生疼,脸被风吹得发麻,腿脚也得活动一下,免得被冻伤。 方正化虽然心急如焚,可也知道不能继续再这么跑下去了。他冷声道:“就在驿站休息打尖,明早继续赶路。” 沈宗贵等人暗自松了口气,望着远处驿站的灯火,恨不得马上赶到,热汤热水地好好暖和一下,再睡个好觉。 快马加鞭,数人很快赶到依托着信号塔所建起的驿站,发现驿站内已经住了不少百姓。 往北金州移民的工作正在抓紧进行,要赶在春耕前把百姓安置好。驿站不仅要让百姓过夜吃饭,还有官府的车队,大批粮食物资都在向北金州运输。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急火燎的监军太监 “方公公,各位大人,实在对不住,只能腾出一间大房。”驿站管理员很热情,但也很无奈,陪着笑脸说道:“最近正往北金州迁徙百姓,每天都差不多住满。” 沈宗贵狐假虎威地一瞪眼睛,斥道:“我们能将就,可方公公必须单住一间。不管有什么困难,你赶紧想办法。让老百姓挤一挤,再腾出间房来。” 方正化哼了一声,说道:“没看到老百姓都十几个住一间,还要他们怎么挤?” 接着,他转向管理员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就住一间,明早就走。准备些饭菜,烧些热水,其它的就不用麻烦你了。” “谢公公体谅。”管理员躬身施礼,把几个让进房间,便出去忙活了。 方正化坐在炕上,烧得不暖也不凉,但对他们这些刚进来的人来说,却是温暖舒服的。 沈宗贵等人在屋内收拾了一下,给方正化留出炕头的位置,他们几个在炕尾挤一下,也能将就一晚。 方正化坐下之后便沉思不语,等到驿站的人送来热水,沈宗贵给端上茶水,才稍有缓醒。 慢慢喝着茶水,方正化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沈宗贵等人询问道:“他们不会如此大胆,难道不知道这是向朝廷示威,给朝廷难堪吗?” 沈宗贵等人互相瞅了瞅,没人敢轻易接话。毕竟,这也真是不好判断真假。 蒋宝和咽了口唾沫,试探着说道:“公公,他们应该是有理由,能够向朝廷解释的吧?建虏的人头能换银子,让建虏人财两空,还给朝廷省了一笔支出……” 沈宗贵瞪了蒋宝和一眼,斥道:“话不能这么说。国有国法,立了规矩就能遵守。八千多首级,运到京师,朝廷扬眉吐气,振奋民心士气,岂是区区银子能换来的?” 方正化深以为然,缓缓说道:“虽然朝廷对东江镇有所亏待,可也是财政困难,不是刻意克扣不发。” 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气愤地说道:“最主要的就是蓟辽督师,把持着东江镇的粮饷,却一两银一粒米都不发。还在登莱禁海,形似封锁东江镇。” 沈宗贵就着这话头附和道:“袁崇焕确有责任,公公派人催讨粮饷,也是一无所获,一点面子也不给,让公公在东江镇难做。” 蒋宝和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毛文龙此举,是不是针对袁大人,希望朝廷能出面施压。” 方正化眯了下眼睛,思索半晌,不太确定的地说道:“很有可能。毕竟,登莱巡抚已罢,东江镇的上司是蓟辽督师。” 房门再被打开,驿站的人送来了饭菜。不丰盛,但还是给加了两个菜,算是对方公公等人的尊重。 要知道,驿站是不给老百姓做饭的,只提供粮食、盐、咸菜之类的。老百姓或是自带干粮,或是自己做饭。 对于迁徙的百姓,官府是按照家产或存粮,发放了军票,由百姓们自己消费。等到了新住地,还会再补发一些常用家什,基本上不用百姓再多掏钱。 因为保证了粮食的供应,百姓拿到军票也心里踏实,省得自家运输困难。安下家后,尽可以把军票再换成粮食。 有了方正化之前的训斥,也都知道这位公公心绪不佳,众人也不敢挑,坐下来老实地吃饭。 在这方面,方正化做得还是不错,不比那些眼高手低却颐指气使的太监。为此,在东江众将中的人缘还不错。 为了东江镇的粮饷,方正化也算尽了力。奈何朝廷和蓟辽督师都不松口,一个扣着不发,一个还要毛文龙把以前多领的都吐出来。 所以,方正化看似很生气,很愤怒,可也并没有太多的底气。缺钱,可能就这一个理由,就让他很是无奈。 但受到传统的忠君思想教育,方正化还是认为东江镇再难,也不能向朝廷示威,让皇爷生气难堪。 在皇帝看来,恐怕更是如此。 给你,你要感恩戴德;不给你,也不能抱怨。所谓雷霆雨露皆是恩,下旨砍你的脑袋,你还得跪拜接旨谢恩呢! 简单吃过晚饭,方正化没有马上休息,披上衣服,出了房间,站在檐下继续思索着。 院中不时有百姓走过,灶房很大,是公用的。他们差不多都带着干粮和咸菜,在灶上热一热,再做点汤汤水水,一顿饭也吃得挺好。 两个小孩子咯咯笑着往屋里跑,手里捧着几个烤熟的土豆,香味热气让他们馋涎欲滴,发出欢喜的笑声。 张膀和妻子拎着瓦罐和篮子跟在后面,饼子热了一下,又做了个咸菜土豆汤,这就是他们一家子的晚饭。 为了开春的移民,官府已经提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各个驿站都屯积了大量的吃食,窖里的土豆、白菜,仓里的粮食,能够保证迁徙的百姓吃饱。 “几个土豆,让孩子们高兴高兴。”张膀边走,边陪着笑脸,“没花几个钱儿,到了新家,百十亩的田地,一年就全赚回来了。” 家里存的土豆、粮食基本上都被官府作价收走,实在是一辆板车也拉不了太多。想吃什么,就都得花钱买,驿站内的土豆也是如此。 官府还给移民发放了路费补贴,到手里的军票是足够到达目的地。省着点的话,还能多用段时间。 妻子也不想再唠叨,轻声说道:“想要收成好,还得风调雨顺才是。能省就省,咱们穷家小户总要想得多些。” “是,你说的对。”张膀连连称是,和妻子走进了屋子。 大通炕被块木板隔开,住了两家百姓。没有那个讲究的条件,有热炕,有热饭热汤,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是满足。和衣而睡,也能将就。 对着另外一家客气了一下,在自家这边的炕上,张膀一家四口吃着饭,说着话,想象着新家的样子,憧憬着新的一年的好光景。 穷家小户要想着有个坎,有个难,尽量多存些家底。方正化垂下眼帘,无声地叹了口气。 东江镇又何尝不是,这数十万的军民,全靠自己的努力来养活。朝廷和蓟辽督师粒米不发,还怪人家另想办法,不守法令吗? 方正化转过身,有些黯然地回房休息,心绪更加繁乱低落。 本来是气势汹汹地前去质问,可想到朝廷断粮断饷已是数月,还向毛文龙催讨之前所谓多领的粮饷,方正化的底气是越来越少。 ……………… 在火把的光亮下,郭大靖审视着建虏派来的使者,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太极果然派人来商洽买回首级的具体操作,这不出郭大靖所料,但他也看出皇太极并没有什么诚意。 “建奴果然是蛮夷,全不知礼节。”郭大靖把看过的书信随手一扔,冷笑着说道:“既说是来拜望,空手而来,全无诚意啊!” 阔科愣了一下,赶忙开口解释道:“郭将军,两国交兵,互派使者谈判,不是拜望,又何来携礼一说?” 郭大靖摇头,说道:“不是互派,而是你们单方面来请求、哀求。这是大败后,皇太极挽回威信的机会。” 抬手制止了阔科,郭大靖以不可拒绝的口气说道:“回去告诉皇太极,全尸二百两,人头一百两,此事无须再议,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限期一个月答复,并准备好银两,过期不候。” 阔科躬身道:“敢请郭将军写一封书信,寥寥数语亦可,在下回去也好交代。” 郭大靖倒不在乎这个,说道:“可以。另外,如果你们的银子不够,也可用牛马来抵。” 伸出手指用力地点着阔科,郭大靖加重了语气,“不说普通的小兵,你们死的人中就有甲喇额真这样的高级将领。一两银子都不拿,却跑来讨价还价,可有一丝诚意可言?” “回去告诉皇太极,别耍什么心眼儿,他那点小聪明,郭某视同儿戏,根本不放在眼里。” 郭大靖毫不掩饰轻篾的眼神,不由阔科多做辩解,已经摆手,令人将其押了出去。 “骗取你的书信,不可不防。”刘兴祚坐在暗影中,小心地提醒道:“皇太极可是个很聪明的建虏。”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几个屎蛋。反间计嘛,骗不了我的。” “当然骗不了你,可朝廷那边——”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还是要多加小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某只是个参将,皇太极的反间计,找错了人。” 如果是毛文龙,一镇的主帅,反间计若成功,整个东江镇都会受影响,甚至是分崩离析。 可郭大靖只是统率一协的参将,通过这个人头买卖来搞他,肯定是弄错了对象。 事实是最有力的证明,郭大靖的战功在那摆着呢,你说他拼命杀敌,还会与敌私通,谁会信呢? 何况,这是东江镇,不是朝廷的内地边镇。就算朝廷下旨对郭大靖予以处分,在东江镇内部也得不到贯彻实施。 别说参将,就是降为游击,毛文龙让郭大靖领一协人马,也没人反对。郭大靖手下的那些将领军官,也照样遵从号令。 就是要给朝廷和皇帝难堪,就是要把袁崇焕的那些龌蹉手段摆到明面。示威怎么了,比历史上毛文龙兵犯登莱要轻得多吧? 刘兴祚不清楚郭大靖为何如此大胆,竟把这个差使揽了下来。难道认为毛文龙就能保他周全,不把朝廷、皇帝,以及袁督师看在眼里? 郭大靖送走了刘兴祚,回到房中,拿起纸笔,刷刷点点写了封书信,叫人快马赶往大连,交给谍报部门。 既然皇太极没有诚意,那就不用客气,再次发起谣言攻势,令大败而回的他,在威信和名望上再遭到些打击。 如果后金缺钱也就罢了,可有钱也不让捐躯沙场的军人入土为安。说轻了是贪财,说重了是冷血。 这样的风声传开,肯定会让一些建虏和家属心中不满。那些蒙古人炮灰,估计也会感到寒心。 郭大靖也不求这些谣言能把皇太极怎么样,但只要能让他心里不舒服,也是惠而不费。 散播出去的消息中,还透露其他奴酋可以私下交易。不管有没有人,估计是没人这么干,但也不影响日后给某个奴酋扣上屎盆子。 只要建虏内部有猜疑,互相防范,对于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就是有利的。 “将军,旅顺的加急信报。”有亲兵入内禀报,呈上一封书信。 郭大靖伸手接过,打开迅速阅看,微微抿起了嘴角。不出所料,方正化正在赶来,是要阻止这场令人匪夷所思的交易。 必须要让朝廷知道,让崇祯知道,还有蓟辽督师袁督焕,东江镇为什么会与建虏谈判商洽。 今年应该是大转折的一年,躲过袁督师的毒辣计策,打破建虏抄掠的计划,东江镇就将迎来一片海阔天空。 没错,就是海阔天空。 到时候,崇祯会认清形势,能与建虏抗衡,并能再次阻止建虏绕道入关的,不是他重金支持的辽镇,而是断粮断饷的东江镇。 加上西北农民起义的势大,崇祯还有多少精力搞内耗。他应该明白,东江镇已经是辽东举足轻重的力量,甚至在战力上要超过辽镇。 实力才是自保的资本,也是发展壮大的根基。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有了实力,朝廷和皇帝就是再不满,也不敢轻动。 郭大靖沉思良久,已经有了对付方正化的办法。尽管这不是刚想到的,但却比之前的更加完善合理。 毕竟,皇太极已经派了使者来商洽,还有书信在此,容不得方正化不信,也由不得他不着急。 方正化的目的为何,郭大靖心中清楚得很。 可他宁肯耗到天热,腐烂些人头,甚至是人头全毁,也要让朝廷和皇帝知道东江镇的怨气,知道蓟辽督师袁崇焕要致东江镇于死地的阴谋和手段。 几十万赏功银,还不知道啥时能发下来,就是不要,又能怎地? 你不仁,我不义。你断绝粮饷,还不准我自己想办法养活数十万军民? …………………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京师舆论 京城。 与方正化和毛文龙的报捷奏疏差不多同时抵达北京的,还有郭大靖给何贵忠等人的密信。 对于如何掀起民间舆论,何贵忠等人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接到密信后,立刻整理之后,便开始在酒楼茶肆等地悄悄散播。 正好借着朝廷开始宣扬金州大捷的契机,有关辽东,有关东江镇的消息,传播得很快,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之一。 “蓟辽督师袁崇焕正在和皇太极书信往来,哀求着要与建虏议和,以实现其五年平辽的大话,免得被治欺君之罪?” 一个酒客瞪大了眼睛,伸向火锅挟肉的筷子停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说道:“这是哪来的谣言,张兄,可莫要道听途说,胡乱说话呀!” “这可不是道听途说,乃是真的。为了议和,袁崇焕断绝东江镇的粮饷,还在登莱禁海。这是在打压削弱东江镇,避免东江镇其成为他议和的阻碍。” “东江镇的官兵,十有八九都跟建虏有深仇大恨,必然会与奸虏死战到底,怎么会答应议和?正如为如此,袁崇焕才要制服东江镇,为议和铺路,保住他的命。” 对面的酒客侃侃而谈,引得旁桌的人都投来目光,显得很是精神。 何贵忠站在柜台里,手上打着算盘,耳朵却在用心听着,眼睛也在观察着其他酒客的表情。 这两个酒客是东江镇的谍报人员,这套说辞已经说了数遍,显得很熟练自然。 要知道,他俩可是去过数家茶馆酒楼,趁着人多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信息传播开来。 除了他俩,还有其他两组人员,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不过是在京城内分了工作区。 在这里说完,以后的复述传播,就交给本店的伙计,或者是某家了。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会不胫而走,传播的速度相当惊人。 只不过,消息在传播过程中会不断增加新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有多少个版本,何贵忠也难以确定。 “什么,建虏要花银子买回战死者的遗体或人头?”旁边桌上的酒客现出吃惊的神色,挟起的烫熟的羊肉片都忘了往嘴里送。 有酒客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恐怕不是真的。朝廷有赏功银,东江镇能为了多得些钱财,而藐视朝廷?” 东江的谍探也不着急,嘿然一笑,说道:“真假很快就见分晓,捷报已经送到朝廷,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头押送入京。八千多首级,可是与建虏开战以来的最大战果。朝廷肯定会举行仪式,再建个京观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东江镇这两年来已经屡获大胜,光人头就有好几千。”何贵忠装作随便的样子,用力地抖了下算盘,笑着说道:“可辽西那边,又是这个大捷,又是那个大捷,可却没见什么斩获。” 这句话很关键,捷报上吹得神乎其神,可拿不出多少首级,老百姓也会觉得不靠谱。 酒客们沉默了半晌,又出言讨论起来。何贵忠见目的达到,也闭口不言,又拔拉起算盘,一副守财奴的样子。 店内的十几个酒客,就是十几条口舌,这种消息既能显示自己的见识,又能发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传十,十传百,不需要多长时间,消息便会不胫而走,甚至会变成更加精彩的故事。 在古代,口口相传的速度并不算慢,有时候甚至会有惊人的传播速度和距离。 散布消息,放出风声,能够如此顺利,也要拜崇祯所赐,连郭大靖也要说一声谢谢啊! 干翻魏公公后,崇祯把东厂和锦衣卫也大削了一番。东厂名存实亡,锦衣卫也几乎成了皇家保安。 耳目不说全废,厂卫的情报作用也大大降低,东林党大赞明君,崇祯也是洋洋得意,却不知道没了监督百官的厂卫系统,东林党便成了最大的祸患。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乃是“独护持善类,士君子咸感之”的家伙。得到东林党的交口称赞,可见他又能为崇祯做什么耳目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莫谈国事的禁忌是越来越轻。而文人士子结社之风也愈加兴盛,在社会上将形成极大的舆论力量。 成立不久的复社,此时已经显示出不凡的声势。日后,复社更为强大,利用社会舆论竟能与首辅抗衡,左右官员的任命等等。 所以,散布消息,利用舆论,郭大靖并不太担心派出的谍哨会因言而罪,反倒是怕深宫中自恋的崇祯听不到。 看着两个谍探装模作样地又谈论了片刻,起身会账离去。何贵忠淡淡一笑,回了后院。 南关大捷,身为东江镇的一分子,何贵忠是振奋喜悦的。对于郭大靖传来的命令,也是尽心尽力地完成。 对于郭大靖在京畿的布局,何贵忠也猜到了大概,但更详细的情况,他却不了解。 为了保险起见,郭大靖命令谍报部门另起两条情报线,一是以秦皇岛为根据,另一个则是天津。 包括何贵忠在京师的这一条,就形成了三条独立的情报刺探和联络的线路。互不干扰,也避免了被一窝端的可能。 击退了建虏的大举进攻后,郭大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勤王行动上。除了情报战线,共他的准备工作也愈发紧张地开展起来。 何贵忠回到房内,拿出纸笔,思索着要给上司,也就是大连的谍报部写密信。 还未落笔,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何贵忠的允许后,翠儿端着茶水,进到屋内。 “老板,赵小柱送来了一车煤、两担柴,奴家已经付过钱,让人都运进了柴房。”翠儿放下茶水,恭谨地汇报着,“只是您说的羊,还没送到。”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兴许是口外的羊还没运到,我让伙计去问一下,不耽误事儿。” 看了翠儿一眼,他又说道:“缝补洗涮的活儿都让你干了,还去前堂帮忙,着实辛苦了。从这个月开始,每月给你一两银子的佣金。” 翠儿赶忙躬身道:“老板,不用给佣金。只要管吃管住,俺们姐弟俩什么活儿都能干。” 何贵忠笑了笑,摆手道:“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 翠儿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施礼之后退了下去。看到何贵忠的书案上有纸笔,她想求恳着教教小弟,可这显然有些太过失礼了。 轻轻带好房门,翠儿咧嘴笑了起来。一个月一两银子,已经是不错的报酬。很多老百姓辛苦地做工,也高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有这一两银子,足够养活她和小弟了。当然,这要有个住的地方,住宿不花钱。 即便如此,翠儿也是极高兴的,小跑着去了柴房,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弟。 柴房外,小龙用斧头把柴禾截成一般长短,又认真地码放到柴房内,干得头上都冒出了丝丝白汽。 小翠跑过来,急着说道:“不是不让你干嘛,把斧子给我,这点活儿,姐姐来干。” 小龙呵呵笑着,说道:“姐,跟你说过了,我的病全好了,身上可有劲儿呢!冒点汗,身上热呼,可舒服了。” 小翠没抢过斧头,见柴也只剩下了一点没劈完,小弟的精神状态也好,也就不再勉强,弯腰帮着收拾。 “何老板挺高兴,以后要给姐姐工钱,每月一两银子。”小翠满脸笑容,把好消息告诉了小弟,“等工钱发下来,你想吃什么,姐给你买。” 小龙咧开了嘴,斧子下去的劲儿更大,笑着说道:“那我呢,以后会不会也给我工钱。” 小翠眨巴着眼睛,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人不能贪得无厌,可又怕伤弟弟的自尊心。 小龙哈哈一笑,说道:“姐,我是逗你玩儿的。人家管吃管住,咱还能不知好歹,那么贪心。” 小翠笑着点头,说道:“这么想才对嘛,咱们是命好,遇到了何老板。要不——” 似乎不想提起以前那令人伤痛难过的事情,小翠岔开了话题,说道:“听酒客们讲,东江镇打了大胜仗,光建奴的人头,就砍了七八千呢!” 小龙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那么多?” 小翠用力点头,说道:“还听说建奴要用银子把人头买回去安葬,正派人和东江镇谈判呢!” “一颗人头值多少银子?”小龙疑惑地问道:“很贵嘛?” 小翠想了一下,说道:“我听一个酒客说,要是人头押送入京,朝廷的赏功银是每颗人头五十两。” 哇!好值钱哪! 小龙的眼睛亮了,根本想不到这有多血腥,苦惯了的孩子,光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了。 五十两,甚至是一百两,能在乡下有个小房,还能有几亩地,安心地生活,不再让姐姐吃苦挨累了呢! 辽东,虽然曾是家乡,但对于何时能够返回,小翠和小龙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对于逃出辽东的辽民百姓,也差不多是同样的。 平辽灭虏,重返家乡,曾经幻想过,憧憬过,但到现在,已经成了模糊,或者是很遥远,不再有希望的事情。 没人有确切的时间表,除了要“五年平辽”的袁督师,以及笃信不疑的崇祯皇帝。 也没人知道,看似遥不可及的幻想,却只是郭大靖所定下的一个小目标。他的人生,他的理想,却远不是一个辽东能够满足的。 ………………… 栾古关的工事修筑,已经初建规模。最主要的是,大批粮食弹药武器装备的运抵,使得守军对防御更有信心。 之所以有这样的速度,关键还是防御设施的革新改变。 不再依赖高大的城墙,而是壕沟胸墙,以及类似于铁丝网的鹿砦拒马。这不仅提高了速度,还大大降低了成本。 经过南关激战,虽然是大胜,可郭大靖还是按照老规矩,主持召开了战后的总结会议。 没有尽善尽美的作战,总会找到些不足,并能够更加完善,并吸取经验教训。 比如对付楯车的办法,除了大炮直接摧毁,还有壕沟阻挡,以及高低不平的地势,低矮不影响射击的木桩阵。 至于重甲兵,拥有重火枪和佛朗机炮的东江军,在防御中已经不太当回事儿。 何况,建虏的重甲兵并不多,且损失很大,短时间内难以恢复。而且,建虏恐怕也明白重甲兵不再是倚仗,会更加谨慎地使用。 “不管建虏还会不会前来进攻,我们都要做到万无一失。”郭大靖看着刚运到的迫击炮被安放在城头,提醒着身旁的众将,“特别要防范内奸,逃人不入关,这是死命令,一定不能因心软而违犯。” 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如果只是外部进攻,守军能以一敌三,敌五,甚至更多。但内奸的作用,远大于此。 郭大靖老早就制定并实施了防范谍子内奸的诸项措施,从广鹿岛到金州。 比如在海岛上严控船只,在金州也是一样,并且对于移民也有甄选,按照有无家眷、居留时间长短等等,来确定居住于何地何村。 成效是显著的,南关大捷就是明证。建虏对金州的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也是他们惨败的原因之一。 不排除还有谍子潜伏于金州,但他们与死谍没什么区别。情报送不出去,命令无法接收,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当个好百姓。 对于郭大靖的提醒,张攀连连点头,伸手指点着城外的一处小营地,说道:“按照将军的指示,那处便是接待辽民百姓的所在。暂时休息后,立即送走。” 送走的辽民百姓不会安置在北金州,而是在更远更深入的南金州,通常是分散安置,且还不会安置在离海近的地方。 不管谍探内奸是被建虏胁迫,还是心甘情愿为建虏卖命,他们没有送出情报的机会,也没有多少活动空间。 时间长了,他们也就死了心。等到建虏越打越衰弱,人心不再,这些曾经负有任务的谍探内奸,也就会尽可能地忘掉自己的使命。 这种利用时间来冷处理,郭大靖认为比大范围的肃奸要更好,更平稳。 第二百九十九章 方正化的苦心和无奈 从这里接引到了逃人辽民,路过各处防御的险要关口,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个表面。 等到了南金州,他们就是知道些有用的情报,也只能烂在肚里,再也送不出来了。 郭大靖一边巡视,一边细致地提出自己的建议,或者是做出指示。 他很快要离开前线,在金州卫城组织整顿人马,准备展开攻取镇江的作战。 作战的时间预计是在两个月后,河流解冻,春耕完毕,计划动用一万五六千人马,或者是更多。 倚坚防御,已经足以令建虏恐惧,不敢再轻易尝试。东江军还要表现出一定的攻坚能力,使建虏在绕道入关时,要留守足够的人马。 同时,也要动摇建虏整个辽东的防线,使其军事布署发生改动,更有利于接引剃头辽民的逃归。 你以为两三千人守卫坚固堡寨,就足以抵挡数万明军的进攻。郭大靖偏要打破建虏的这个轻敌妄想,使其陷于两难的境地。 就凭建虏那数万人马,占据着辽东广大的土地,凭的不过是骑兵的机动性,以及装备简陋的东江军不具备攻坚能力。 但东江军已经今非昔比,郭大靖决定再给建虏一个“惊喜”。选择镇江的原因也很简单,远离辽沈,是建虏防线的最东端,增援耗时又不易。 攻克而不占领,把难题再扔给建虏。同时,特战营等部队将继续依托宽甸地区与建虏展开游击作战。 建虏若是再想留兵驻防,两三千是不够看的,五六千就相当于一旗兵力。只是一个镇江,就被牵制住这么多人马,建虏估计是不甘心的。 若是放弃镇江,就等于敞开了对鸭绿江的监视和压力。 东江军日后就可以自由地溯江而上,再翻越长白山脉,对建虏的老巢赫图阿拉展开行动。 辽南、辽东的两线作战,以及对沿海地区的防御,对于兵力不足的建虏来说,将是一个难以掌握平衡的难题。 “启禀将军,监军太监方正化赶到了栾古关。”一个骑士飞马来报,打断了郭大靖的巡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回报方公公,就是我巡视完栾古山的防御,立刻返回,请他稍待。” 郭大靖并不着急,巡视完依山而建的防御工事,才带着亲卫,纵马回到了栾古关。 方正化在稍嫌简陋的指挥部内已经等得心急难耐,如果知道郭大靖具体在何处,他都要去亲自找了。 郭大靖进到屋内,躬身施礼,“末将见过方公公。” 方正化强压心火,抬了抬手,说道:“郭将军免礼,请坐。” 郭大靖谢过之后,坐了下来,脸色平和地看着方正化,看似疑惑地开口问道:“方公公有什么吩咐,派个人来便是。怎么劳动贵躯,来到这危险的前线?” 方正化暗自翻了下眼睛,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杂家在旅顺听到了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心急如焚,便星夜赶来询问。” 哦?郭大靖微露惊疑,躬身拱手道:“不好的风言风语?还请方公公明说。” 方正化看着郭大靖,开口说道:“听说建奴欲以金银买回阵亡者的首级,而郭将军正在主持此事。”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方公公不知从何听来的消息,倒是真快,令末将怀疑是建奴的阴谋。” 方正化盯着郭大靖,追问道:“杂家只问可有此事?” 郭大靖一哂,说道:“建奴确实派来了使者,带着皇太极的书信,有意用银子买回首级。” 说着,郭大靖取出了书信,交给方正化,静静地看着他阅看。 方正化看过书信,脸色稍霁,问道:“建奴的使者呢,郭将军想如何处置?” 郭大靖很随意地说道:“建奴毫无诚意,使者被末将斥责一番,已经赶走了。” 方正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郭大靖在避重就轻,再次追问道:“那建奴若真拿来银子,郭将军是打算同意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人头换银子,建奴可谓是人财两空,在人力财力上都有削弱,可谓是一举两得。” 方正化摇了摇头,说道:“郭将军,按朝廷法度,报捷献俘自有规矩。如果与敌人私相商洽,很是不妥。况且,首级押送京师,亦是壮国威鼓士气。” 郭大靖脸色不变,缓缓说道:“方公公,东江镇为国征战多年,成千上万的烈士捐躯沙场。但现在是什么境况,公公不会不知道。断绝粮饷不是一次两次,若不是东江镇军民克服万难,恐怕早已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看着方正化,郭大靖继续说道:“此次大捷,靠的是东江军的英勇无畏,靠的是充足的火器和弹药。公公可知,不过一天多的战斗,消耗的弹药价值几何?每天东江镇军民需要的粮草物资又有多少?” 方正化知道郭大靖很可能用这些困难来反驳,路上已经想好了些理由。尽管不是很有底气,但此时也只能拿出来解释。 “东江镇有难处,朝廷也很难。”方正化说道:“杂家向朝廷屡次上奏,亦派人至蓟辽督师衙门催讨,肯定会有效果。朝廷岂会对东江镇不管不顾,待财政缓和,定会拔粮发饷。”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方公公的苦心,为东江镇发声,东江镇军民都感念于心。但实际上的困难,就是急需钱粮来解决。如果建奴肯花钱,卖给他们一些人头,还省了朝廷的赏功银,又有何妨呢?” “这不是买卖,而是关系到朝廷的颜面。”方正化脸色正肃起来,说道:“郭将军,这也关系到毛帅和你的前程,不可意气用事啊!” 郭大靖很随意地笑着点头,说道:“方公公不必如此紧张,末将看建奴也不会用银子来买人头,只是耍的阴谋诡计。方公公可如实上奏朝廷,说不定朝廷会同意这个换银子的办法呢!” “杂家自然是要如实上奏的。”方正化说道:“还会再派人去蓟辽督师衙门,为东江镇催计粮饷。” “如此正好。”郭大靖说道:“若是建奴再派人来,末将可拖延时日,等待朝廷和蓟辽督师衙门的好消息。” 方正化虽然暂时阻止了这奇葩的交易,但也明白郭大靖的话中之意。 如果朝廷和蓟辽督师的反应难以令人满意,卖人头的事情还要进行。到时候,你也别再硬充大能耐,来搅和这事了。 暗自叹了口气,方正化还抱有一丝幻想,说道:“郭将军,朝廷除了赏功银,还有晋爵升级,可莫要贪图眼前小利。”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方公公,末将自是希望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可东江镇是根本,若支撑不下去,末将便是有再高的官职,手中无兵,又有何用呢?” 方正化有些无语,审视着郭大靖,想分清他淡泊名利和官爵的言辞,到底是真是假。 郭大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平辽灭虏,乃末将之志。为此,将不惜一切。还望方化公体谅理解。” 方正化缓缓垂下眼帘,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别人说这话,杂家不会当真。但郭将军言出行践,不得不信啊!”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方公公谬赞了。” 方正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老盯着郭大靖,也不能去看着人头。东江镇要与建虏交易的话,怎么都能避开他,也是他难以阻止的。 现在,只希望朝廷那边有所反应。还有蓟辽督师袁崇焕,扣押粮饷,禁海封锁,也着实过分了。 方正化很无奈,休息了一夜后,便踏上了归程。奏疏连夜写好,派人急送旅顺,乘船送往京师,只希望能尽快得到回信。 郭大靖这边说是能拖延,是看准了建奴也在拉长时间。使得消息传播得更广,以离间朝廷和东江镇,皇帝和毛文龙的关系。 在栾古关又呆了几天,诸项工作都落实,完成得也令郭大靖满意,他才带着亲卫返回金州卫城。 途中,郭大靖又在小黑山、石河驿停留了两三天,巡视检查了构筑起来的防御工事。 对于倚坚防守的关键和要领,包括刘兴治、张攀等将领军官,以及左协的官兵,都已经掌握得相当熟练。 视察过后,郭大靖感到十分满意和欣慰,称赞勉励了一番后,返回金州卫城。 金州卫城已经被定为北金州的粮食、弹药储备基地,以及北金州驻军的总指挥部所在,毛文龙将坐镇于此。 而政务系统将很快搬出城去,在后世的金州区建屋设镇,继续办公。 一路走来,郭大靖走马观花,却也感受到了北金州行将开始大建设的蓬勃气象。 大路上,马车、板车接连不断,有官府运送粮食物资的,有百姓迁居新家的。还有划出的军屯田地,部队已经派人丈量规划,准备耕种。 原本地广人稀的北金州,一下子涌进了数万军民安家落户,紧张劳作。 废弃的村屯重新修缮建起,信号塔和驿站紧张地施工,远处或近处袅袅冒起的炊烟,使得北金州多了人气和生气。 不管是不是处于战争状态,老百姓都会为了养家糊口而努力奋斗。而当时百分之九十的百姓都是农民,这就注定了土地这种生产资料的弥足珍贵。 有自己的田地,是多少农民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的梦想。作为军户的东江镇百姓,更是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尽管这还不是真正属于自家的土地,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你放心耕种,按照比例把收成交给官府,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换句话说,大丰收的话,就交得多;闹灾歉收,就交得少。可不是朝廷的法令,赋税固定,就是颗粒无收,也差不得一分一毫的银子。 有这样人性化的分配机制,谁不挽起袖子加油干,尽快积攒起家底,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么小块的荒地也被人占上了?”郭大靖放慢马速,既是欣慰,又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 自家分到的大片田地暂且不管,只等化冻之后耕种。可官府未划定的边角荒地,占了就是自家的,收成是不用上缴,全归自己的。 而占地也不用太过正式,只要在荒地周围刨一圈浅沟,就代表已经有主了,别人便不会来抢。 在这方面,东江镇百姓还是很淳朴老实的,基本上没有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烦官府。即便有些矛盾,在村人的说和下,也都能得到解决。 “小的见过大人。”正在冻土上挖雪刨沟的百姓,向着郭大靖等人躬身施礼。 郭大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可能还要暖和得晚一些,你们刚刚移居,也能多准备些时间,把家里安置好。” 百姓连连点头,说道:“回大人,小的今年多种土豆、黑麦,就算年景不好,差不多也能够家里人嚼裹。” 年景是一方面,水利设施也很重要。旱能浇灌,涝能排放,光把收成寄托在老天爷,肯定是不太靠谱的。 郭大靖也没多讲,官府自有安排,又闲说了几句,便纵马继续前行。 建虏今年要闹饥荒,可能不只是气候寒冷的关系,还会有旱涝之类的天灾。金州的收成,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但好在收复了北金州,田地数量增加了将近一倍,粮食总产量,可能是只多不少。 再加上外购的粮食,郭大靖对于保证东江镇军民吃饱肚子,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处于战争环境的东江镇军民,却是要比西北闹灾、揭竿而起的灾民,过得幸福多了。 想到这里,看到自己的努力奋斗没有白费,郭大靖的心里就油然生出自豪之感。 能力有大小,从救一个人开始,只要能本着初心,终会有兼济天下的时候。 五年,十年,或许只会是个理想,有着出师未捷身先死遗憾。但那又如何,只要活着,就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 第三百章 赏功罚罪,袁督师议和? 南关大捷,建奴死伤过万,斩首八千多级,捷报传至京师,立时引起了从上至下的轰动。 每年都有捷报,这似乎成了从天启七年援朝作战之后的传统。且一次比一次斩获更多,更加令人振奋。 而与捷报差不多时间在京师传播的消息,却又令朝廷感到困惑,连带着皇帝也听到了,十分地惊诧。 骆养性跪拜之后,躬身立于殿下,报告了最近在京师越传越广的消息。 崇祯微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监军太监方正化在报捷的奏疏中并未提及此事,是建奴尚未有这个心思,还是这根本就是谣言?” 骆养性也不敢确定,只能是猜测着说道:“不排除是建奴施展离间计,派谍子散布谣言,也不好说是不是真有此事。” 也有可能是毛文龙故意如此,以向朝廷示威,向朕表达不满。 崇祯垂下眼帘,心中恼怒。 崇祯元年,崇祯皇帝钦定了东江军的饷粮,并以据为凭,天启年间多出这个数字的,都算成毛文龙虚冒,必须还给朝廷。 而这笔账算下来,居然有七八十万两银子和差不多数目的米粮。于是,崇祯授意户部和登莱道停发东江镇的饷粮,来弥补之前的虚冒。 而在崇祯元年七月之后,当时朝议“忧毛文龙难驭”,弹章累累,只不过毛“握重兵居海岛中,莫能制也”。 文官集团的弹劾和非议,对崇祯的影响也不小,使其对毛文龙的印象,变得很差。 但事实却很令人无语,崇祯笃信的袁督师,重金投入的辽镇,只是收复了锦州、大凌河等城,却无半点斩获。 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收复,是不费一刀一枪的接收而已。建奴已经把锦州、大凌河拆成了残垣断壁,弃之不要。 但凡智商在线的,都应该知道锦州、大凌河等城与广宁地区并不重要,建奴都不稀得去占。 也只有朝堂上的官员,以及袁督师,才会把锦州等地看得很重,赶紧又捡了回来,并投入重金进行重修。 相比于每年粮饷不过二三十万的东江镇,拿着数百万钱粮的辽镇,在战绩上真的是乏善可陈。 这就让崇祯皇帝感到很恼火,认为是东江镇故意为之。 而他笃信不疑的袁督师,正在厉兵秣马,并将训练出能与建虏在野战中抗衡的关宁铁骑,完成五年平辽的大计呢! 骆养性并不知道皇帝所想,思索着继续说道:“些许风言风语,万岁不必加以理会。毛文龙既上了报捷奏疏,报上了斩获的首级,便不会与建奴私下商洽。” 四十多万两的赏功银,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从哪里筹措呢?要不,就算是毛文龙弥补之前的虚冒,少断饷两个月也就是了。 崇祯沉声说道:“朕知道了。镇抚司的情报工作要加强,对外的侦察刺探不可懈怠。” “微臣遵旨。”骆养性躬身称是,看到皇帝摆手,便退了下去。 大殿内安静下来,崇祯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为朝廷缺银子而发愁。 正是因为缺钱,不能好好赈济灾民,以致西北民乱蜂起,已成燎原之势。 也是因为要省下银子,崇祯任命了蓟州巡抚,开始裁撤蓟镇官兵。同时,对于各边镇的饷粮,也屡屡拖欠。 别的军镇被拖欠,也只是上疏请求发放,东江镇却要散播消息,向朝廷示威,给朕难堪! 崇祯的脸色阴沉下来,对于东江镇,对于毛文龙,愈发地不满。 正在此时,王承恩急步入殿,跪倒磕头,呈上奏疏,“皇爷,东江镇监军太监方正化送来的加急奏报。” 崇祯伸手拿过奏疏,打开阅看,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眉头也皱得紧紧。 “王伴,你也看一看吧!”崇祯思索半晌,把奏疏放在了桌案上。 崇祯干翻了魏忠贤,大力铲除阉党。但并不是说他对宦官就不信任重用,而是更加信重自己身边的太监。 象王承恩、曹化淳、高起潜、王德化、袁礼、方正化、杨朝进、卢志德等太监,都得到了重用。 而且,随着崇祯对文官武将的愈发失望,重用宦官也就越来越多。 比如皇帝命大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位在二部尚书之上,并为他建置衙署,称“户工总理”。 后来,还“命太监杨显名总理两淮盐课”,直接用宦官管理国家财政。 至于监军太监,崇祯也是越派越多。象太监陈大全、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等皆为内中军,分别派入曹文诏、左良玉、张应昌各营,行使监军之责。 王承恩看过奏疏,考虑了一会儿,躬身道:“皇爷,既是建奴主动派使商洽买回首级,散布风声的便不会是毛文龙的东江镇。” 崇祯微微颌首,说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毛文龙对此事犹豫不定,颇有藐视朝廷之心。” 在崇祯看来,毛文龙就应该严辞以拒,乖乖地把人头都解送到京师。这样,能提振军心民气,也能突出皇帝的英明神武。 你想啊,崇祯的爷爷、老爹、哥哥,三任皇帝都没有取得过如此大的战果。可他做到了,岂不是说他最厉害,是能实现大明中兴的明君。 见钱眼开,无视朝廷法令,崇祯只看到了毛文龙有意卖人头换银子,却不去想正是他的苛薄,才是东江镇要自谋出路的根本原因。 王承恩说道:“尽管如此,东江镇毕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皇爷可告谢郊庙,略行赏赍也彰显皇恩浩荡、赏罚分明。” 崇祯脸色稍霁,微微颌首,说道:“王伴之言有理。赏功罚罪,正是明君驭臣之道。” 又沉吟了一下,崇祯说道:“既有首级,朝廷的赏功银便如数发放,再褒赏毛文龙和东江众将。另外,袁崇祯提议以关宁定额包含东江饷,可交内阁议处。” 袁崇焕此前便上疏改东江饷道,将原本由山东布政司发饷改为由宁远发饷。 最近,袁崇焕又提出以关宁四百八十万定额包括东江饷,名义上是为朝廷节约一笔开支。 朝廷已经断绝东江粮饷,来弥补之前的虚冒。袁崇焕又接手了东江日后的粮饷供应,至于发不发,发多少,自然是完全由他控制。 四百八十万哪,如此一大笔银子。东江镇那二三十万两,连人家的零头都比不上。 就是如此悬殊的差别,崇祯还不给东江镇粮饷,非要将以前所谓的虚冒全部扣除。他根本不考虑东江镇军民的死活,只是红着眼睛盯着银子,银子。 该省的,不该省的;管你是赈灾,还是士兵养家糊口的粮饷。崇祯都缁珠必较,雁过拔毛。 小账算得精细,大事却愚蠢短视。这就是崇祯,还自以为明君,要励精图治,中兴大明呢! “还有这个郭大靖,虽然是猛将,颇有战功,却深得毛文龙信重。”崇祯沉吟着,缓缓说道:“毛文龙保举其为副将,暂不准奏,另给些赏赐。” 王承恩觉得皇爷刚说过要赏罚分明,这又不给郭大靖晋升,很是矛盾。 都说要恩威并施,才是为君之道。可崇祯对于臣子的苛薄寡恩,却是司空见惯,而他却不觉得。 “下旨给蓟辽督师袁崇焕,若毛文龙与建奴走私自肥没有实据,便解除海禁吧!”崇祯沉声说道:“免得物议纷纷,说他为议和而压制东江。” 王承恩躬身领旨,退了下去。 崇祯从御椅中站起,背着手在殿内踱步,盘算着再苦再难也要支持他笃信并重用的袁督师。 五年平辽,每年四五百万银子,想到朝廷财政的窘迫,崇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袁卿啊,你可一定别辜负朕的期许,朕的支持,要在五年内平定辽东。 ……………… 沈阳。 谣言已经传开,东江镇有意把斩获的首级卖给皇太极,要价也不高,但皇太极吝惜钱财,不同意这笔交易。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谣言说皇太极只想偷偷买回牛录额真以上官职的首级。另有版本说多尔衮、莽古尔泰私下派人去商洽,要买回本旗阵亡者的首级。 其实,这样的谣言对于皇太极、多尔衮或莽古尔泰的影响不大。毕竟,战场厮杀,不是所有阵亡者都能被好好收殓,入土为安的。 但既是谣言,自有它的作用。对于很多阵亡建虏的家属来说,悲伤哀痛之余,自然会产生疑心,或是些许的不满。 没钱买是一回事,敌人不卖也正常,但现在有让死者入土为安的机会,为何要吝惜钱财? 如果汗王不肯出钱,那各家凑够银子,把遗体或人头赎买回来,是不是可行呢? 有这样的想法,尽管不敢说出来,心中也难免有所埋怨。埋怨皇太极等后金高层,不恤将士,不体念家属的悲伤。 “把银子给东江镇,让他们发展壮大,是万万不成的。”皇太极似是在为自己找辩解的理由,也似是在诉说苦处,看着范文程,“外面的风言风语,本汗不会在意。”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英明,损己利敌之举,万万不可行之。” 皇太极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些心理安慰,缓缓说道:“使者嘛,还是要派。离间计的效果如何,还要待日后再看。” “肯定是有效果的。”范文程很笃定地说道:“至少会让明朝皇帝,让蓟辽督师,生出不满和怨懑。”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在本汗看来,东江镇现在并不是很依赖明廷,对蓟辽督师也不是如何服从。” 范文程说道:“汗王判断得极准。东江镇确实在向自立发展,也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明廷两次断绝粮饷,都没影响到他们在装备和战力上的提高。”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据不是很完全的情报,郭大靖深得毛文龙信重,并且取代沈世魁,俨然成为东江镇在粮草物资上的有力支撑。”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此次谈判商洽,由他来主持,就能看出端倪。” 范文程淡淡一笑,说道:“卑职以为,越是得毛文龙信重,在明廷看来,就越是难得晋升或重用。” “当然,郭大靖在东江镇的地位是在不断上升,可也仅此而已。”范文程继续说道:“不仅是明廷,还有蓟辽督师,都是要打压提防的。”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可他在东江镇,不忠于毛文龙,又岂能有今日的官职和地位?即便是忠于朝廷,恐怕也会压在心里,不令毛文龙察觉。” 范文程深以为然,二五仔是最招人恨的,郭大靖也只有先忠于毛文龙,才能在东江镇混得风生水起,官阶象坐了火箭似的蹿升。 皇太极把此事思虑清楚,又拿出一封书信,轻篾地笑道:“袁崇焕来了书信,不敢答应本汗王提出的划界条件。” 袁崇焕与皇太极的议和,始于天启年间,以天启七年为最频繁,甚至都讨论了上贡和岁币的具体数额。 后因袁崇焕罢官去职,议和中断。等到袁崇焕重回辽东不久,又开始与皇太极的第二次议和。 袁崇焕首先以“我帝继位,明哲果断,严于边务”为理由,暗示了想要地盘的条件。 毕竟,他是用“五年平辽”的大话忽悠了崇祯,收复失地是应有之意。至少,也得有所建树,让崇祯看到他正在努力践行自己的承诺。 皇太极很快给了答复,划定地盘“应以大淩河为尔界、三岔河为我界,使此二处之间,逃人盗贼易察,不致滋生事端,永保和好也。” 这样的划定,基本上是维持现有的状态,把广宁地区作为双方的缓冲。 皇太极觉得很合理,袁崇焕却不敢答应。 于是,这封书信便是表明他的态度,“我国幅员九州,所失辽东之地,初非上所有也。因不合众意,我受之而不敢言,是以亦未奏于帝。” 意思很明确,辽东本来就是明朝的地盘,怎么可能划给你们?这个条件我实在不敢答应,更不敢上奏皇帝。 第三百零一章 议和就是把戏 看过袁崇焕的书信,范文程也发出了篾视的笑声,“书生迂腐之言。辽东地方,我大金攻取之,非明国所与也。” 接着,他又补充道:“元朝末兵盗蜂起,朱太祖取之;所取之地,若令反还蒙古,明肯允之乎?” 辽东这些地盘是俺们大金自己打下来的,又不是你们明朝让给我们的,凭什么要俺们还回去? 你们明朝的土地,还是从元朝的蒙古人手里抢的呢?蒙古人现在管你们要,你们会让给他们吗? 皇太极微笑颌首,说道:“宪斗,便依此草拟书信,本汗王派人送还给他。” 现实就是现实,别跟我谈什么以前,自古也没用。有本事就抢回去,没能耐也别指望空口白话地拿走。 对于议和,袁崇焕比皇太极更加热切。正是这个原因,主动权似乎就掌握在皇太极手中。 但在表面上,皇太极却表现出了急于议和的心态。招待使者很热情,在书信中也表示谦逊,这无疑给袁崇焕造成了很大的错觉。 这种错觉导致了两个严重的后果,一是认为议和极有可能成功,为此而不惜背着崇祯,也就是擅主和议,并为铲除议和的障碍而斩杀毛文龙,削弱东江镇。 其次则是放松了警惕,皇太极突然绕道入关,打了袁崇焕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袁崇焕也可能提前知道些风声,并顺势而为,希望建奴能够兵临京师,逼迫崇祯皇帝答应划地议和。 如果签订了城下之盟,袁崇焕也就达成了五年平辽的考核标准,可以完美交差,还把锅甩给了崇祯。 这种可能在袁崇焕率关宁军回师勤王的过程中,通过一些诡异的行动,或许能看到端倪。 况且,建虏是从蓟镇的防区越关而入的,绕过了袁督师镇守的关宁锦。按理说,他是没有太大责任的。 但袁督师却没有想到崇祯会因京畿屠炭、庙社震动而牵怒于他,还是千刀万剐的凌迟。 其实,在己巳之变后,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等等,被暴怒的崇祯或下狱,或处死; 内阁大学士韩爌、钱龙锡、成基命、李标等去职,可谓牵连者众多,不只他袁崇焕一个。 再说回到现在,皇太极已经看透了袁督师的心理,议和已经成了他的把戏,耍着袁督师玩儿。 “汗王,卑职以为可以再加上几句。”范文程躬身说道:“如有议和之诚,当令东江镇撤出金州,或可移镇广宁。” 皇太极眸子一闪,明白了范文程的挑拔离间之计,含笑颌首,说道:“我大金可在划地上再作退让,以示诚意。” 原定的划界是把广宁地区作为缓冲地带,相当于后世的非武装地带。现在,让给东江镇,看你动不动心。 要知道广宁地区现在是无人地带,建虏并未进行实际占领。 一方面他们占的地盘相较于人口,已经足够大了;另一方面,这也是留给明军的一个大坑。 广宁不同于辽南,能够依据的险要之地不多,比较平坦的地势,更加利于骑兵的纵横冲杀。 就象锦州、大凌河等城,建虏不去占领驻守一样。就等着明军过来,辛辛苦苦修好城,屯好田,积储了大量物资后,建虏再去抢一把。 东江镇在金州已经经营稳固,不仅易守难攻,还有水师助阵,使建虏不敢再轻易进苑。 可要移镇到广宁,只隔着辽河,不等站稳脚跟,就可能被建虏的骑兵一举击败。 袁崇焕已经收复了锦州、大凌河等城,下一步继续炮塔流推进的话,就到了广宁地区。 但皇太极认定袁崇焕没这个胆量,东江镇就不同了,既归袁崇焕管,是亡是败也不是他所关心的。 从袁崇焕上任后的一系列举动,皇太极也看出他在打压封锁东江镇。索性送给袁崇焕一个机会,管它成不成,至少能挑拔到他和毛文龙关系。 没错,袁崇焕上任后的种种钳制手段,已经使得他和毛文龙的关系很紧张。再加上把火,应该能烧得更旺。 “东江镇照此发展速度,必成我大金的心腹之患。”范文程沉声告诫道:“现在还只是倚坚防御,但早晚会有野战能力。” 皇太极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对东江镇,要内外夹击。特别是毛文龙,要抓住他与明廷、与蓟辽督师关系不睦的契机,争取解决掉他。” 光是后金,只凭军事手段,恐怕很难攻破东江镇的倚坚防御。这与在锦州、大凌河修城驻防的辽镇还有不同,因为辽南的威胁不可轻忽。 更重要的还是辽镇和东江镇在作战意志上的差别,东江军在装备简陋的情况下,尚敢主动出击。辽镇呢,离开坚城大炮,几乎就不会打仗了。 既然从外部很难击败或是重创东江镇,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明国内部的勾心斗角,替后金做掉毛文龙,或是削弱东江镇了。 这不是奢望和幻想,明廷和蓟辽督师已经在这样做了。断绝粮饷,禁海封锁,都是建虏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召李永芳过来。”皇太极叫过外面的侍卫,吩咐了下去。 李永芳是后金的谍报部门的头子,皇太极不仅要交代他多派谍探至明国,散布不利于毛文龙和东江镇的消息,还有绕道入关的准备工作,也要抓紧进行。 趁着东江镇的野战能力尚弱,对辽沈的威胁还不算太大,绕道入关的计划已经不能再拖。 况且,此次南关大败,也加重了后金粮草物资的困难。大饥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皇太极必须有解决的办法,来稳固已经不稳的汗位。 明廷的内部勾心斗角、党争激烈,后金的内部也不是那么团结。 皇太极想推进后金的封建进程,想大权独揽、没有掣肘,在战败和谣言的影响下,可谓是困难重重。 现在,皇太极面临着两大难题要解决。一个是大饥荒将临,另一个则是威望的降低。 这就逼得他不得不把绕道入关摆上日时议程,一举解决两大难题,确实太有诱惑力了。 ……………… 宁远,蓟辽督师衙门。 袁崇焕再一次看过东江镇的捷报,又阅看了最近的情报,眉头慢慢皱起,抬起眼帘,看向亲信徐敷奏。 徐敷奏躬身禀报道:“京师传言,大人为议和而压制主战的东江镇,扣押粮饷不发,海禁封锁其购粮渠道,欲饿死东江数十万军民,可谓心狠手辣。” 哼,袁崇焕用冷哼表示心中的不满,缓缓说道:“毛文龙竟会用谍,还是在京师内地,本部院倒是小瞧了他。” 徐敷奏继续说道:“借南关大捷,以及建奴派使索回首级之事,毛文龙散播谣言,时机掌握得很好。” “确实很好。”袁崇焕稍显无奈,说道:“万岁亦降旨询问,要本部院上奏毛文龙走私通虏之实据。若只是风闻,便不必海禁。”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东江镇的监军太监方正化又派人持书信来,讨要粮饷,言辞颇为激烈。八千多首级,他是唯恐被卖给建奴,朝廷降罪于他。” “方正化乃万岁藩邸时旧人,颇得信任。”徐敷奏提醒道:“他的奏疏,万岁会有几分相信的。” 袁崇焕微微颌首,说道:“从天启七年至今,东江镇屡有战绩,并已稳踞金州。两次断粮断饷,东江镇也支撑过来,令人不胜惊诧。” 对于东江镇的情况,袁崇焕也并不是很了解。主要还是复任的时间短,东江镇之前的种种,他远在广东,哪里能知道。 何况,那时候东江镇归登莱巡抚管,辽镇有辽东巡抚,两部并不统属,沟通和交流也几乎没有。 “末将也极为惊讶。”徐敷奏说道:“听闻东江军也有了红夷大炮,还不在少数。火枪亦有大批,乃是购自西夷。这么多银子,他们从何筹措?” 袁崇焕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走私参貂,获利丰厚。可能与西夷拉上关系,采购犀利火器,倒也有些本事和眼光。” “还不是大人宁远、宁锦大捷,让毛文龙等人知道了红夷大炮的厉害。”徐敷奏说道:“建奴不察,方有此大败,倒要借此攻击诋毁大人,好不要脸。” 如果让袁崇焕和徐敷奏知道东江军现在的真实装备,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吓掉下巴。 他们视为克敌神器的红夷大炮,在东江军中并不是重要的武器。还笑话东江军是从他们那里偷师学艺,真是恬不知耻。 袁崇焕自得地捋着胡须,这马屁拍得他很舒服。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是他的骄傲,是他成为名将的资本。 “只不过,既有万岁的旨意,又有方正化的书信,对毛文龙似乎可趁机改变策略。”徐敷奏献出计谋,说道:“给他些好处,缓和下关系,让他放松警惕。” 袁崇焕沉吟半晌,点头答应,说道:“很好,借此也回击那些风言风语。”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要多搜集东江镇的情报,特别是那些将领。其中,着实有些桀骜不驯之辈,可能会阻碍本部院的行动。” 徐敷奏躬身领命,告退而去。 袁崇焕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改饷道、海禁封锁等手段,都是迫使毛文龙就范。但现在看来,效果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好。 毛文龙也挺能忍,除了奏疏上的言辞比较激烈外,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使得崇祯有明确杀他的意思。 但这并不影响袁崇焕继续收伏毛文龙、控制东江镇的计划,因为要收拾毛文龙的不是他一个人,在朝堂上还有着不少大佬支持。 甚至于崇祯皇帝,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有借人一刀,整治东江的意图。 袁崇焕在十一月就上过题本,提出毛文龙反形已具,要及时剿灭的想法。崇祯并未明确回复,可也没有反对,在袁崇焕看来,这就相当于默许。 在与朝堂大佬钱龙锡、王洽、周锡圭、傅人龙等人的书信中,袁崇焕也屡次提到过斩帅。 在与王洽的书信中,言辞则更加露骨,“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在文官们看来,毛文龙一介武夫,僻处海外,不设道臣监军,难以驾驭,有藩镇独立的倾向,就是一千一万个该杀的理由。 袁崇焕背后是朝堂大佬和文官集团的支持,甚至是皇帝也有默许之意,那他还怕什么呢? 要说袁督师是与皇太极有勾结,为谋款而斩帅,倒是冤枉他了。皇太极虽然深恨毛文龙,却也想不到袁督师会干掉他做梦也想干掉却一直干不掉的家伙。 袁崇焕思索半晌,重新修正了自己的斩帅计划,才叫人把方正化派来的信使叫来。 很快,袁崇焕便上演了一出好戏,对信使大声喊出了千古名句,“文官不能体恤武将,稍有不和,便起争端,成何事体?既乏饷,何不报来?” 我去,如此大义凛然,说得咋那么好听又感人呢?还不早说,毛文龙和方正化催讨过多少回,原来袁督师才知道啊! 袁督师不光喊名句,还马上命人拨了十船粮食发往东江,又以金银、猪羊、酒、面犒劳东江将士,且给毛文龙手书相慰。 ………………… 人头换银子,不过是计谋,逗皇太极和朝廷玩儿。 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瞎折腾,总会达到一些目的。不管是皇太极这边真出银子,还是朝廷或蓟辽衙门,放宽对东江镇的压制封锁。 而在他的分析判断中,皇太极是不太可能打钱,让东江镇继续发展壮大。 所以,他一路巡视,并不太把建奴再派使者当回事。回到金州卫城后住了几天,毛文龙便得到禀报,赶来坐镇。 既然郭大靖已经把事情都办好了,毛文龙也不必再躲着方正化,可以接手过来了。 “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这几个月着实辛苦你了。”毛文龙听取了郭大靖的汇报后,十分满意,立刻让他带薪休假。 第三百零二章 前倨后恭袁督师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怎未将家眷接来?”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金州卫城乃军事重地,闲杂人等长住不妥。” 嗯,估计是沈氏在大连玩得挺嗨,不愿意到这里来。也没个熟人,很寂寞吧! 果然,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她和阿秀、藤野英,还有林家、郑家的丫头,都很相得。在皮岛也是寂寞怕了,本帅也由得她。” 一个,两个……六个女人,说不定还有别的军官眷属,确实挺热闹的。 太太团?郭大靖想起这个名字,有些想笑。 战争还在继续,但一些人的生活已经比和平的时候更好。这很正常,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的,老百姓能吃饱饭,才不会在意当官儿的吃香喝辣。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崇祯却是不懂。 你省吃俭用,减膳停乐,可老百姓吃不饱,照样造你的反。老百姓要是丰衣足食,你就是奢糜享受,也一样是好皇帝。 郭大靖也想家,想自己的女人,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跟毛文龙交接好。最主要的便是春耕之后的军事行动,针对镇江建虏的攻击歼灭。 “出动步骑炮共是两万四千兵力,这是考虑到镇江和凤城的建奴兵力,我军既要攻城,又要打援。” 郭大靖这段时间又完善了作战计划,在地图上给毛文龙指点介绍着,“特战营休假半月,重新集结后先赴皮岛,再乘船溯鸭绿江而上,在宽甸地区建立根据。” 宽甸地区在镇江以北,山林密布,盛产参貂,也适合游击作战,还能够牵制镇江建奴,利于主力登陆作战。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宽甸亦是我军经常活动的地区,对于地形地势都比较熟悉。特战营再加上少量的向导,应该能够稳住脚跟。” “末将要随特战营前往宽甸,帮助他们立足。”郭大靖说道:“同时,末将还要去朝鲜,与林庆业会面商谈。” 如果只是特战营出动,毛文龙未必会同意郭大靖同住。但朝鲜那边的关系,还是郭大靖最熟,最好说话。 “林庆业有何事要谈?”毛文龙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是朝鲜内部的朝局有变?”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书信中语焉不详,末将也不确切知道。但在南关大捷后发出邀请,末将以为是东江镇的实力不断增长,有可能影响到朝鲜高层的态度。”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仁祖反正,虽然平息了几次叛乱,但朝鲜内部依然有心怀不满者。与建虏结兄弟之盟,更增加了不少反对的势力。” 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毛文龙也不能确定什么,只好提醒道:“你与林庆业会面商谈,要保密,也要谨慎小心。朝鲜,咱们暂时还没有实力,掺和到他们的内部争斗之中。” 郭大靖拱手恭听,说道:“末将省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扶持朝鲜内部的亲明势力,绝不参与他们的内部争斗。” “善。”毛文龙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其实不用本帅提醒,凭你的聪明才智,也知道轻重。” 郭大靖笑道:“没有大帅教诲,末将年轻气盛,有时候真的把握不住分寸。”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年轻好啊,气盛嘛,还是要压着些。本帅以前——”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起了朝堂上文官的交相攻讦,不知道他后不后悔与文官骂仗,跟皇帝顶牛。 “毛帅。”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攻打镇江的部队,末将想从各协以营为单位调动,作为将来勤王行动的预演。” 毛文龙想了一下,点头同意,“本帅明白你的意思,拉出去先锻炼一下,能不能打,你也能看得清楚。” 勤王行动预计出动不到三万的人马,郭大靖的本部人马,再加上骑兵、炮兵,还要从其他三协抽调兵力。 郭大靖要事先确定参战部队的战力,才好临机布署,用得放心。 镇江之战可以看成是一场实战演练,有利于他进行观察,挑选更合他心意的友军部队。 不仅要能打,还要关系不错,能够完全服从他的号令。京畿作战,艰难和危险程度可不比在金州的倚坚防御,尽管作战方式差不多。 两人正在商议着军务,有信使从旅顺赶来,送上了方正化的急信,还有袁崇焕的手书。 “十船粮食,还有金银牛羊美酒,袁督师怎地如此慷慨?”毛文龙看完方正化的书信,笑着递给郭大靖,“方公公生怕你把人头给卖了,这办事效率是真快。” 郭大靖接过书信,简单看了一遍,微露笑容,却心中警惕。 没错,历史上和这差不多。袁崇焕先是扣发粮饷,再是海禁,等到东江镇很难再坚持,才抬手放过。 之后更是请毛文龙至宁远议饷,好言好语,相谈甚欢,让毛文龙放松了警惕,以为冰释前嫌,能够协力对抗建虏。 到了双岛阅兵,袁崇焕更是和毛文龙把酒言欢,谈人生,谈理想,聊了三天。 可在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嘘寒问暖的表象下,却是袁崇焕布下的阴险谋杀之局。 郭大靖放下书信,没有说话,等着毛文龙看完袁崇焕的手书。 毛文龙轻轻放下手书,想了一下,说道:“袁督师祝贺我军获得南关大捷,东江镇的粮饷乃是朝廷所定,他也无法擅专,请本帅谅解。” 郭大靖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大帅,不管是朝廷,还是蓟辽督师,我东江镇已经基本能够自力更生,对他们的依赖大大降低。” “袁崇焕甫上任便罢登莱巡抚,改饷道,禁海封锁,对东江镇,对大帅的恶意已昭然若揭。现在前倨后恭,必有阴谋,大帅不可放松警惕。” 毛文龙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太在意。 东江镇僻处海外,他又是一方镇将,有尚方宝剑在手,没有圣旨,袁崇焕能把他怎么样? 而朝廷虽然对他不满,但想杀他,却还不至于。东江镇的实力不断增强,也给了毛文龙更大的信心。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的表情,又苦口婆心地劝谏道:“大帅坐镇金州,不要轻离。袁崇焕若召您议饷,只管让方正化去。他是监军太监,更加合适。” 历史已经改变,郭大靖也不敢保证袁崇焕会不会发神经,把毛文龙骗到宁远给一刀砍了。 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劝谏略有些疑惑,看着他说道:“大靖,你数次跟我说起要提防袁崇焕,难道他还敢杀我不成?”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小心无大错。为了东江镇军民,还请您多注意安全,不可轻易涉险。另外,东江镇的行动,也不要让袁崇焕知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军实力还不强大,经不起失败。” 毛文龙点了点头,认可了郭大靖的好意,却有些遗憾地说道:“朝廷终是没有批准你晋升副将,很是可惜。” 郭大靖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无副将之阶,却有副将之权,末将要再谢大帅的栽培和提拔。”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以你的能力,前途远大,区区一个副将,确是无须放在眼里。来日方长,东江镇将来也是你的。” 郭大靖赶忙躬身谢道:“末将谢大帅抬举提拔,必然会尽心竭力,助东江镇发展壮大,成为天下第一军。” “天下第一军?!”毛文龙眼睛亮了一下,以前没想过此事,现在细思,也不算是夸口吹牛,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建虏可堪敌手,放眼大明,哪个军镇还能与某东江军抗衡?” 如果单论武器装备,东江军就是放在世界上,也是第一无疑。 只燧发火枪加刺刀,便领先了数十近百年。现在欠缺的,只是野外战阵的训练和实战,以及火枪兵用刺刀抗衡骑兵的信心和意志。 毛大帅有些飘啊! 郭大靖猜测毛文龙会不会自信心爆棚,真的往东北王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也是要在平辽灭虏之后,需要几年的时间。 如果象袁崇焕那样,得到崇祯的全力支持,郭大靖倒是有“五年平辽”的信心。全靠自力更生的话,从现在开始算,不出意外,他也敢吹五年。 尽管时间可能会更短一些,但郭大靖宁肯把时间拉长,做最充足的准备,尽最大的力量削弱建虏。 “若有十万精兵,灭建奴平辽东,当不在话下。”毛文龙捋着胡须,还在幻想和憧憬。 郭大靖出言赞同,这也是他希望达到的目标。不仅要平辽灭虏,还要纵横天下,打出一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这就不是一个小目标了,能活到六十的话,三十多年的时间,完成应该没什么问题。 “人口是关键啊!”毛文龙看向郭大靖,惋惜地说道:“如果早上几年,有足够的粮食,哪怕只是饿不死,也不会分流那么多的辽民到内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开始增加人口也不晚,建虏统治区内的剃头辽人,山东、直隶的逃难辽民,以后还会有大量的流民。” “只不过,土地要跟得上。”郭大靖补充道:“有多少土地,能承载多少人口,也要有个衡量。” 毛文龙深以为然,朝廷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失望。只能靠自己的话,发展壮大的时间肯定要拉长,考虑的事情也要多,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人又商谈了片刻,郭大靖才起身告退,准备收拾收拾返家休假。 不管袁崇焕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十船粮食还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朝廷那边的赏功银,有四十多万两,等于是解决了今年的军饷。当然,发给将士的还是军票,银子要用来外购各种物资的。 还有辽东的参貂鹿茸等特产,也能赚个十几二十来万。这样一算,郭大靖觉得不用自己贴补多少,就差不多够用了。 钱财对于郭大靖来说,就是堆成金山银山,也买不到他的安全感。建虏不灭,他就难以安心。在这华夏的广阔土地上,也没有他的安身之所。 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觉得责任重大。不象那些老百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田地,憧憬着丰收,便会开心喜悦。 带着几个亲兵,郭大靖踏上了返家的归程。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郭大靖不由露出笑颜,纵马疾驰,归心似箭。 ……………… 黑黝黝的土地翻起了波浪,战友牵着耕牛在前面走着,杨大满扶着犁,走得稳,耕得直。 成片的田地,一眼望不到边,已经划为军屯。产出既是东江军将士们口粮,又能搞些副业,比如养羊养猪养鸡鸭,改善军营的伙食。 等到自己退役后,也会有一大片这般肥沃的田地,打的粮食一家人吃都吃不完, 停下脚步,直起腰稍微歇息了一会儿。杨大满和战友闲聊着,心里却在憧憬,却在想着依旧在建虏统治区受苦的亲人。 “这军屯的田地,以后都是咱们的。”战友喝着水壶里的水,喜色溢于颜表,“俺家那五口人搬到了北金州,贷款买了头牛,今年要耕一百亩。” 贷款!杨大满对这个新名词、新政策很是熟悉,不管是牛羊马区,还是其它用具,都可以先从官府借钱买。没有利息,三五年内还清即可。 “一头牛,五口人,种一百亩没问题。”杨大满甚是羡慕,按军属的待遇,交完租子,等于是白种了五十亩。 战友呵呵笑着,说道:“北金州初定,有些人还怕建奴再打来,不敢放心搬来呢!” 杨大满用力摇头,说道:“再打来也是送死,几百门大炮就轰得他们屁滚尿流。” “咱们和建奴打过,自然是知道。”战友撇着嘴,也露出轻篾的样子,说道:“可老百姓哪能知道得清楚?” 杨大满深以为然,要不是经历了南关激战,他也不会有这么强的信心。 “那胆大的可得了好处,百八十亩都能捞着。”杨大满估算着说道:“今年要是丰收,足够两年吃喝。” 战友摇了摇头,说道:“光是胆大还不行,官府是有条件的,不是谁都能在北金州领地耕种。军属嘛,自然是没有问题。” 军属啊,自己的亲人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这个光荣的称谓,得到优惠的待遇呢? 战友拿起鞭子,打了个响,耕牛又迈开了脚步,把黑色的沃土翻开了波浪。 ………………… 第三百零三章 休假的美好时光 张膀挥着锄头,沿着地垄刨出坑洞,妻子在播着种子。 长长的垄沟,翻松的黑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那是农民最喜欢的味道。 小妹在家里看着小侄儿,还会烧火做饭,在春耕的农忙季节,差不多家家都是全部上阵。 田地已经由军队派人用牛马犁好,不好好耕种,首先就对不起家人。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农民也比谁都知道农时的重要,一点也不能耽搁。 六十亩田地,张膀觉得自家还能再多种,但官府上有规定,要按家中男丁和女人的数量来分田划地。 男丁可申领四十亩,妇女就降到了二十亩,还有次丁男、次丁女的规定。总之,既要让百姓有差不多足够的田地,又要能够充分耕作利用。 这还是在村上有公用耕牛的条件下,才采取的分配模式。军队上今年也会帮助开垦,毕竟不是熟地,要烧荒、犁地等工作。 “忙完这一阵儿,再把那几块小荒地种上菜。”张膀用袖子擦了把汗,笑着说道:“这些小活儿,就不用你挨累了。” 妻子也不争抢,说道:“今年要是风调雨顺,几十亩地的收成足够吃,明年贷款买头牛,也有底气。” 张膀用力点头,村里公用的耕牛到底是不方便,只有买到手里自家的,才心里踏实。 二十亩土豆、三十亩玉米、十亩黑麦,张膀和妻子是经过反复商量,才确定的种植数量。 土豆是保底的,产量高,其它作物收成不好的话,基本上也不会饿着。玉米是高杆作物,既能吃,又能当柴烧,还能喂牲口,利用率最高。 对于金州的农作物种植,官府已经没有明确的强制要求。相信老百姓也都会算账,不会往亏里干。 军屯就要考虑到其它方面的需求,比如战马吃的料豆、苜蓿,以及将士们的伙食等方面。 “农闲的时候,我做军鞋和军袜,也能贴补家用。”妻子已经想好了今年的计划,微笑着说道:“买的几件旧衣,缝补修改一下,也尽够穿了。” 战场上建虏的衣服都被搜集,有布的,有毛皮的,脏污和破损的也没舍得扔,洗干净后按质量优劣,都作价卖给了老百姓。 在古代,甚至是旧社会,穿死人的衣服都不算什么。抗日战争,苏德战场,这样的事情也同样发生过。 这也是辽东地区的短板之一,不能种桑养蚕,不能种植棉花。在“衣”上面,基本上是依赖外购。 今年,郭大靖从山东引进了柞蚕,在金州进行试养。但要形成规模,却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的。 至于毛纺业,也是同样的道理,在绵羊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才能够建立起来。 目前的解决办法就是外购棉花棉布,还有就是从直隶和山东收购旧衣。 在古代,有专门收售旧衣物的店铺,再转手卖给那些生活困难买不起新衣服的穷人从中得利。这种店铺就是估衣铺,又叫“估衣行”。 金州这边自然不是为得利,而是只收不售,运至金州卖给百姓,解决他们的穿衣问题。 张膀妻子所说的旧衣,不管是什么渠道来的,买到的价钱却很令她满意。节俭,对于刚刚安家落户的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一队骑兵从大路上驰来,速度不快,边走边看边聊,象是在游山玩水、欣赏美景。 张膀和妻子离得大路不远,赶忙躬身垂头,以示尊重。 “忙你们的吧!”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骑兵并未停留,奔驰而过。 东江军的军纪是越来越好,在金州初建的时候曾经大力整顿,并设了宪兵,逐渐形成了比较有效的监督机制。 军民混杂,屡屡侵害百姓的军队,是得不到衷心的拥护和支持的。为了能起到震作用,对于违法乱纪的官兵,一直是实施着严厉的处罚。 望着远去的骑兵,张膀和妻子相视一笑,又继续劳作起来。 军队不侵害百姓,还保卫着他们的安全,收复土地供他们耕种,岂能不令人顿生敬意?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撒下斑驳的影子。 郭大靖缓缓睁开了眼睛,该死的生物钟,不是回家两三天后就能改过来的。 藤野英就偎在他的身旁,搂抱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脸上似乎还带着丝笑意,显得愉悦而安心。 阿秀也是这个样子,郭大靖想起了昨天和妻子的纵情亲近。 小别胜新婚,数月时间不见,连阿秀也放开,用全身的热情来表达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和盼望。 阿秀放得开,藤野英更是热情如火。郭大靖腰不酸、腿不软,确定是绝世猛男无疑。 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温软馨香的肉体,郭大靖虽然睡不着,可也不想起来。就这么躺着,给他安宁、舒适、轻松惬意。 和毛文龙一样,郭大靖也没有搬家眷的想法。大连建设得越来越好,繁华程度是金州卫城不能比的。 军人在前方,家属在后方,这也算是军纪。 尽管没有明确规定,郭大靖这个级别的军官带家眷也不会有太大的非议,但从各方面考虑,他却不会这么做。 以后,这样数月两地分居的时候还要更多。金州、复州、盖州……不断地收复失地,不断地向北推进,还能老要重新安家? 什么时候能够运筹帷幄、发号施令,有信得过的精兵强将打天下,什么时候才能轻松下来。 郭大靖估算着,没有个十年,恐怕是难以达到这个目标。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个劳苦命。谁让他身处乱世,只能努力奋斗拼搏呢! 好在,努力奋斗有了成绩,一切都在朝着实现理想的方向在前进。越是这样,就越是有动力。 是的,郭大靖抿起嘴角,却没睁开眼睛。身旁的女人轻轻伸出小手,沿着他的胸膛悄悄下滑…… 是个正常的男人就受不了,郭大靖轻哼了一声,一把将藤野英搂了过来。 …………… 神清气爽的郭大靖吃过早饭便没有出门,和阿秀一起在院中种了辣椒、柿子,又品了藤野英的茶道,和藤野正聊天。 午饭后,郭大靖又和孙六岩、王贵攀谈了很长时间,知道他们都领了几十亩田地,足够一家人吃用。 还不到在树下乘凉的季节,郭大靖也没有骑马,带着阿秀、藤野英在附近转了转。 “变化挺大呀!”郭大靖由衷地发出感慨,数月时间,又多出了一些房屋宅院,甚至还有一个大市场。 由村到镇,再到大城市,尽管不再会修筑城墙,但迹象已经挺明显。 “如果不是收复了北金州,有不少人家都迁居了,这里已经是个大镇子了。”藤野英说道:“还有港口那边,变化也不小。” 郭大靖点了点头,认为大连城镇化的进程差不多要陷入停滞。主要是人口的分薄,基本上都从事农业,必须和土地的数量保持一个平衡。 而土地在辽东,却是多得很。作为一种财富,正被充分地利用,也会吸引更多的人口。 至于发展成商贸港口,显然还是不具备条件。 等到百姓都丰衣足食,有了积蓄,官府这边才会放开统购统销的模式,外来的商贾才会有赢利的机会。 阿秀话说得少,只是微笑着陪在丈夫身边,显得是那样的满足和快乐。这是她的性格,传统而贤惠温柔的那种。 “家里有了新马车。”阿秀说道:“坐起来很舒服,比原来的要好很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舒服就好,下雨下雪,或是冬天寒冷,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藤野英笑着说道:“毛夫人是最先买的,喜欢得很。没事儿的时候,也经常坐车出来闲逛。” 她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天天都闲着。 郭大靖对毛沈氏没什么感觉,至于容貌,可能因为审美观点不同罢,也不觉得有多漂亮。 随意地走着,郭大靖看到田地已经耕种好,可还是能看到不少百姓在忙活。有时,他还会停下来攀谈。 其实,不用详细了解,只看精神状态,郭大靖便能猜到大半,心里有数。 对生活有希望有憧憬,并对将来有些信心的话,眼里常常是有光的。而已经麻木,没有了梦想,只剩下活一天算一天的颓废,眼睛里就失去了光芒。 黯淡的眼神,郭大靖是最早看到的,也见到了很多。那些和他一样被建奴强行驱赶的辽民百姓,还有刚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 转头看了看阿秀,大眼睛忽扇忽扇特别有神,发现丈夫盯着她,还有些迷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比以前细嫩了不少。 阿秀很喜欢这样,但却翻了下眼睛表示嗔恼。她在外面还有些羞涩,脸上也浮起了红晕。 藤野英在旁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比阿秀开放,挽起郭大靖的胳膊,紧紧地贴着自己挺起的胸上。 远处,阿巧跑了过来。她穿得挺多,象个毛熊似的,由远而近。 “大人,夫人,二夫人。”阿巧气还没喘匀,便以飞快的动作给三人见礼。 藤野英随意地抬了抬手,说道:“有事儿吗?” 阿巧赶忙说道:“是毛夫人派人来问,两天了,怎么没来商馆,马吊都打不成了。” 马吊就是麻将,传说是郑和下西洋时,为了渡过枯躁的海上旅程而发明的娱乐消遣游戏。 在明末清初时,马吊牌已经比较盛行,由马吊牌还派生出一种叫“纸牌”(也叫默和牌)的戏娱用具。 藤野英笑了笑,说道:“你回去告诉来人,就说我在家陪着夫君。大概,大概要再过两天。” 林婉儿、郑嫣儿,再加藤野英和毛沈氏,估计是比较固定的牌搭子。一下子凑不齐人,毛沈氏有些着急了。 阿巧领命而去,藤野英笑着说道:“毛夫人的马吊打得不好,可偏偏爱玩儿,十天总要打五六场。” 郭大靖理所当然地问道:“有彩头儿吧?小赌怡情嘛,光磨手指头有啥意思?” 藤野英笑着显摆道:“妾身运气较好,十场能赢个七八场,每场也不超过百个铜钱的样子。” 说是铜钱,其实也是纸票,是最小的货币单位。 一百来个铜钱,对于银子都论万的藤野英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就是陪着毛沈氏罢了。 毛沈氏也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就是个又菜又爱玩儿的小女人。在皮岛憋了好几年,到了大连这个好地方,景好又有人陪着玩儿,可是放开了。 “等我弄副纸牌,三个人玩儿的。”郭大靖想起了斗地主,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藤野英咯咯一笑,说道:“也好,省得她老缠人。还打算明天让阿巧去陪她玩儿呢!” “你要是不去,就让阿巧替你。”郭大靖说道:“纸牌说起来容易,可制作的话,还需要些材料,不是一天就能做出来的。” 藤野英点了点头,还紧挽着郭大靖的手臂,好象一松就会跑了似的。 郭大靖微微一笑,拉起阿秀的手,沿着冒出青草尖尖的土路,向前漫步而去。 说到娱乐消遣,郭大靖觉得给军队也要添几种,让那帮大老爷们发泄下多余的精力,省得闲下来就是出去结伴喝酒。 体现技巧和体力的有羽毛球,比较激烈的对抗有足球、板球等,激烈对抗的可以打拳击。 ……………… 同样是假期,郭大靖完全是放松的状态,不用干农活,不要修房屋,就是闲逛休闲,缓和自己的身心。 韩仲的休假却是忙碌的,甚至可以说是劳累的,但心情却是愉悦的,脸上整天都带着笑。 因为是军属,家里享受优待政策的三十亩田,淑珍算是丁女,韩山童只是半个丁男,田地是用村上的公用耕牛犁好,淑珍和韩山童只是播种等活儿。 韩仲回到家里,田地已经耕种大半,他也没休息,立刻就投入到忙碌的农活儿里。 地都种完,他和儿子又在自家的两块小地上种上了蔬菜。农活儿干完,韩仲又修葺了房屋,让家人不淋雨不受冻。 第三百零四章 崇祯大办献俘礼 “歇一歇吧!”淑珍擦着手从灶房走出来,招呼着正修理篱笆墙的男人。 韩仲笑着点了点头,手上却没停,说道:“马上就好,下午就没啥活儿,好好歇一下。” 淑珍走上前去,把布巾递过去,“擦擦汗,别让冷风吹着了。” 韩仲伸手接过,胡乱擦了一把,便搭在自己肩膀上,一边扎着篱笆,一边随口说道:“孩子们正长身体的时候,特别是小丫,在吃喝上不能将就。一个月至少尝两次荤腥,钱应该是尽够用的。” 淑珍说道:“光是官府上发的,一个月也不止两次。今年还买了鸭雏,就等着官府从山东运回来了。” 韩仲呵呵笑着,说道:“你操持家务是顶好的,我只怕你太节省。在军队上,吃肉吃鱼的次数比家里可多。” 淑珍说道:“你们是要行军打仗的,吃得自是不能差了。家里你也放心,吃得也不差。你看小丫,脸蛋儿都鼓起来了。” 韩仲点着头,欣慰又高兴。 有了家,淑珍很贤惠,儿子也有了长远的照顾,韩仲在军队上更放心,更有奔头儿。 他并不后悔去参军打仗,也不想着什么时候能够退役回家。家和家人,让韩仲感受到了自己从军的意义。 这里的田地是收复的,百姓们能耕种生活,是他们军人保卫的。还有什么,比看着家人和百姓能够吃饱喝足,安心生活,更令他感到自豪和骄傲的呢? 村路上,韩山童和小丫说笑着走来。小丫嘴里含着糖,那是她最喜欢的滋味,最喜欢的小零食。 “这个比上回的还甜。”小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韩山童笑着说道:“只要你听话,想吃还给买,不算贵。” 韩仲的饷粮就差不多够一年人吃用,淑珍还勤快,军鞋袜子不少做,一年也能挣上几两军票。 田地的收成就大半能够积存下来,在金州也就一年,已经攒下了家底。 小丫跑了起来,韩山童赶忙跟上,在自家院墙外,小丫便停下脚下,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韩仲听到这称呼,心中一热,喉头发梗,连连点头答应着。 他不知道这是糖的作用,是儿子给小丫听话的奖励,熟悉的称呼让他想起了夭折的女儿,叫起来也是这般脆生,这般亲近。 淑珍有些惊诧,但心里更多的是喜悦。女儿一直不改口,虽然韩仲多数时间都在军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她对此却有些纠结。 现在好了,有了这第一声,以后就不会再有滞碍。 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是小丫接受并认同了新爹,这才是淑珍最感到惊喜的。 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在患难之后重新组成的,感情会超过血缘。 “娘,我饿了。”韩山童的补充,让淑珍差点流下泪来。 “饭马上就好,我,我这就去看着。”淑珍的声音有些颤抖,转身快速走去灶房,不引人觉察地抹了下眼角。 韩仲擦了下手,抱起小丫,满脸是笑地说着话,不时伸手捏捏圆鼓鼓的小脸蛋儿。 小丫咯咯地笑着,看着韩山童冲她使眼色,想起他兜里还有糖果,便又叫了声“爹爹”。 嗳,嗳!韩仲连声答应着,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看起来与夭折的女儿没有相象之处,可天天看,却又看出了些许熟悉的眉眼,特别是这咯咯的笑声,还有点奶声奶气的“爹爹”。 韩山童开心地笑着,从逃出建奴统治区后,父亲如此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是从来没有过。 可爱的妹子又回来了,嘴巴甜甜的,哥哥滴叫个不停,听到耳里,也听到了心里。 我已经长大了,一定能照顾好小丫。以后当兵当将军,也象父亲一样保护家人,杀建奴报仇雪恨。 ……………… 大连港又扩建了数个码头,船帆点点,在远处的海面上时隐时现。 郭大靖收回目光,注视山下的船厂。 船内里,工匠们在忙忙碌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抬木头的口子声,还有斧锯声,传出很远。 “大沙船,比较适合北方沿海。”张焘手里把玩着望远镜,缓缓说道:“那两艘西夷造型的海船,更适合远海、深海。当然,装载红夷大炮是最好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能一次装载三万官兵,还要尽量安全,就不能用以前的小船,中型也是凑和。” 东江镇的水师虽然在黄渤海是最强的存在,但实际上发挥的作用不大,特别是在占据金州为发展基地之后。 但郭大靖一直没有停止对水师的投入,勤王行动更是给水师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跨海投放数万官兵,还有战马、物资等等,对水师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船只的数量,水手的质量,都是要考虑周详。 如果实在不行,那只能是分两次装载运输,时间间隔大概在半月。这是郭大靖实在没办法,才会采取的方案。 张焘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人去了秦皇岛勘测水文,初步结果是令人满意的。港阔水深,风平浪小,四季不冻不淤,是不错的天然港口。” 秦皇岛港北依燕山,东有长城入海的老龙头,西有北戴河,地理条件相当优越,只是还未得到开发和利用。 “能不能以商人的身份,先在秦皇岛搞下建设?哪怕是简单的栈桥和码头,也好啊!”郭大靖已经交代下去,心里存着期盼,不知道能不能成。 张焘想了想,说道:“这事儿,还是要找南方商人更稳妥。辽东口音的,恐怕会有人怀疑是建奴的谍子。” 郭大靖说道:“这也好办,林家派几个人出头就行。哪怕不用林家,找山东商人也没问题。” 张焘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勤王袭奴,这真是个大手笔呀!为此,某也要去秦皇岛看看,熟悉下海路,保证万无一失。”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有劳张兄了。” 张焘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套,咱们谁跟谁呀!” “这些机械不错。”张焘指了指船厂立起的大型滑轮车,说道:“船上也在安装,装卸些重武器和货物,甚是便利。”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可惜,就算能把红夷大炮搬到陆地,此次行动也不宜使用。” 远途奔袭,讲求的是速度,辎重就不能太多,大车小辆的,既耽误时间,又拖慢行进的速度。 张焘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中还是很高兴。因为郭大靖已经答应,把南关防线的红夷大炮,再给水师二十门。 在栾古关和红咀堡是不装备红夷大炮的,只在小黑山有十几门。对于红夷大炮,建虏畏之如虎,郭大靖却不是很喜欢。 守城或攻城,红夷大炮很有威力。但短于野战的缺点,使其难以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动不动几千斤,不配专用的炮车,根本拉不动。说是重炮,但反应速度和射击频率,都难以让人满意。 郭大靖认为野战炮兵是必须的兵种,炮兵已经有了,机动性较强的野战炮,却还没有太合适的。 佛朗机炮勉强可以,但威力有所欠缺;而历史上的前膛野战炮,比如拿破仑12磅野战炮,青铜所制,加上炮车,也有两三千斤,机动性难以令人满意。 要改变的话,就需要炼铁炼钢技术的提升,用钢铁造炮,便能使火炮的重量大大减轻。 郭大靖对此也有些无奈,只能是依赖工匠们不断地实验,以达到技术上的突破和进步。 但他也不是很着急,依靠着现在的火器装备,已经领先建奴太多。只要能够扬长避短,稳扎稳打,建奴已经难以对东江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东江镇在人口、兵力、财政资源等方面,都需要发展壮大。 平辽不是与建奴打得两败俱伤,而是占一地发展一地,在综合实力上也要增长一截。 这也就是郭大靖不提出什么几年平辽的豪言壮语,打得青壮男人都所剩无几,打得遍地焦土,打得到处都是丧失亲人、生活凄苦的百姓,有意思吗? “又有船进港了!”张焘放下望远镜,说道:“好象是从山东回来的?” 郭大靖也举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之后,说道:“没错,是从山东采购物资的船只。” 袁崇焕只能禁登莱的海,却不知道郭大靖早已在青岛有所经营,一样能采购到所需的物资。 当然,历史上东江镇从山东采购的主要是粮食,现在则大不相同。 毕竟,去年大丰收,再加上更便宜的南方、海外粮食,在山东购粮没有什么价格优势,就是路程短而已。 勤王行动使得东江镇加大了对京畿地区的谍探派遣,但山东的眼线也在增加和扩展,主要是交给了吴九成,广鹿岛的老人。 着重于北直隶和山东,郭大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那就是促使辽民返乡,建设辽东,发展辽东。 而这两个地方,是辽东战乱后,逃难的辽民最多的,离着辽东又近。只要官府不阻拦,只要东江镇能继续胜利,辽民就会有返乡的安全感。 特别是山东和北直隶也会闹灾,什么水灾旱灾,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留在山东的辽民百姓。 甚至于,不是灾民,但生活困苦,无地耕种的人,在大明还不到处都有。 关键是与建奴的战争,以及对东江军是否有信心保护他们的安全的考虑。 如果是朝廷倡导,那自然事半功倍。可在郭大靖想来,也只能是靠自己实打实的战绩,不断收复的辽东土地,来向百姓们证明。 希望勤王行动之后,朝廷能够允许东江镇在北直隶和山东,或者是大明各地招收移民。 郭大靖这样想着,和张焘闲聊着,结伴走下了山。 ………………… 京师,午门前。 “七千九百九十七,七千九百九十八,七千九百九十九……” 禁军扔下一颗首级,便大声报着数,再由众人重复,声震四方。 献俘礼,万历年间有过四次,天启年间有过一回,这次算是大明朝的第六次,崇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遭。 当数字报到八千的时候,大汉将军报数的声音异常高昂,围观的军民都听得清楚,发出哄然的喧嚣。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绝无虚假,八千多颗首级便清楚地证明了血战的激烈和残酷。 万历年间,最振奋的是援朝获胜,明神宗朱翊钧在献俘仪式上一道钧旨,六十一个日军俘虏被斩首示众。 而现在,这些首级不仅创造了历史纪录,更振奋了军心民气。 多少年啦,屡屡丧师失地,屡屡遭逢大败,猖獗的建虏终于遭到重创,平定辽东终于看到了希望。 何贵忠就在人群之中,激动喜悦,不加掩饰。因为周围人都是一样,要不是前有禁军弹压,声音会更大,甚至会有喜形于色、手舞足蹈者。 “东江镇僻处海外,缺粮少饷,却还能如此奋勇杀敌、精忠报国,实在是应该得到朝廷的重赏重恤,才不负壮士流血捐躯。” “是啊,袁崇焕要五年平辽,辽镇一年几百万银子,又有何功绩?” “有啊,建奴不要的锦州、大凌河等城,不是辽镇又占了去,花了银子和人力来修,好缩在里面抵挡建虏。”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分出了高下。辽镇十数万人马,花着几百万银子,真是浪费之极。” …………… 有人在趁机带节奏,散播对东江镇有利、贬低辽镇的言论。 何贵忠连连点头,嘴上也有旁人一样附和着,却不去找是谁在做此事。肯定是自己人无疑,不认识反倒是更安全。 郭大靖已经给他写了书信,告诉他要长期潜伏,有些危险的工作已经交给他人去做,让他不必插手,也不要太显露。 本来对于前来旁观献俘礼,何贵忠还是有些犹豫的,不太确定算不算显露。 但这是东江镇的大捷,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还是赶到了这里,感受着战友们奋勇作战所取得了大功绩。 第三百零五章 袁督师的无奈 这次的解送首级是直接到了天津,一是皇帝比较心急,二是有监军太监方正化点验,便省过了蓟辽督师衙门的核查。 除了八千多颗首级,还有缴获的众多旗帜、楯车、破烂盔甲和兵刃,向朝廷和百姓们显示着南关大战的激烈程度。 崇祯皇帝坐在午门正楼的正中御座上,檐下张黄盖,卤簿、宝象等仪仗设于午门城楼下,两边排列,直到天安门。 午门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分班侍立。远处,禁军刀枪闪亮,盔甲鲜明,观看隆重献俘仪式的京中百姓人头攒动。 看着堆积如山的人头,染血的旗帜、刀枪、盔甲,残破的楯车,听着大汉将军报着数字,年轻的皇帝也不禁心旌摇动,觉得热血在上头。 建奴也不过如此,还是朕的英明神武,将士用命死战,才取得了超过爷爷、老爹、兄长的战果。 平定辽东,也必然是在朕的手中完成。任何目无朝廷敢犯上作乱的叛贼,都将被剿灭杀光。 不光是建奴,还有在西北造反的那几个反贼,高迎祥、王嘉胤、王自用……都将是一个下场。 此次大捷来得很是时候,震慑宵小,看谁还敢作跳梁小丑,造反作乱。 午门楼下,兵部官员率领禁军押来了俘虏,不多,也就三十来个,将他们一一按跪于地。 “献俘!”兵部尚书大声禀奏。 顿时鼓乐大作,礼炮轰鸣。诸官肃立,庆贺胜利。 崇祯缓缓从御座中站起,威严地发出旨意,“拿下,明正典刑。” “拿下,明正典刑!”上百位大汉将军高声重复着皇帝的圣旨。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更大的喧嚣,兴奋激动地纷纷议论。终于又能看到菜市口砍人头,还是砍这么多的建奴狗头。 这就是君临天下、一言决人生死的天下至尊,这就是臣民亿兆的皇帝。崇祯故作深沉地扫视着下面,身体挺得笔直,心潮澎湃。 隆重的献俘礼结束了,热点转移到了菜市口,砍头是件热闹、令人兴奋,且能谈论很久的事情。 崇祯心中激动难耐,又下了“平奴诏”昭告天下,诏书上威严地写道:“大明仁恩浩荡,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虽然是平奴诏,可也是给天下人看的,特别是在西北作乱的叛贼。 你们有建奴凶悍吗,你们有建奴兵多吗?一群跳梁小丑,还这个王,那个王的,很快就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在京城再来次献俘。 其时,农民起义的烽火已经燃遍陕西,并向晋、宁、甘三省蔓延。 高迎祥、王自用等义军首领,带领人马主动遵从王嘉胤的号召共同行动,众至两万多人。 后来,王嘉胤率部与最早的起义军将领王二所部会合,兵力至五万余人,在陕西、山西一带愈发活跃。 尽管农民起义有燎原之势,崇祯心中烦乱恼怒,却并未将其视为心腹大患。 很简单,最早起义的那群拿起棍棒、锄头的饥民,战斗力不敢恭维,被称为乌合之众,也不过分。 且不管崇祯怎么想,是兴奋激动,还是信心爆棚,要灭奴平乱,京师百姓正沉浸在大捷的喜悦之中,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何贵忠。 回到酒楼,何贵忠书写告示牌,大声对着伙计吩咐道:“挂出去,今日酒水半价,为南关大捷贺。对了,买挂鞭炮放了。” “好嘞!”这个伙计是东江镇派来的,与何贵忠是同样的高兴,大声应着,把告示牌挂在店外。 可惜老马、老李他们不在,不能与他们一起畅饮,一醉方休。 何贵忠很是惋惜,自己端着酒杯,就是花生米,坐在柜台里自斟自饮,想念着东江镇的战友和兄弟。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外面响了起来,何贵忠迷离着眼睛倾听着,好象火枪的攒射,听起来真是悦耳之极。 放下的酒杯被斟满,是翠儿很有眼力地过来,讨好何老板。 何贵忠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知道是什么大喜事吧?” 翠儿赶忙答道:“是金州南关大捷,杀了好几千建奴。” 何贵忠轻轻抿了口酒,说道:“平辽灭奴,用不了几年。到时候,你和小龙就能回家乡啦!” 翠儿眨巴了下眼睛,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地说道:“辽东的老家嘛,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何贵忠看着翠儿,沉吟了一下,说道:“能分田地耕种吧,你们姐弟就不用看别人脸色,给别人干活儿了。” 翠儿笑了笑,说道:“在这里给您干,那是福分。俺俩可不敢想什么分地的好事。” 何贵忠呵呵一笑,说道:“忙你的去吧,不用你侍候。” 翠儿应了一声,拿着块大抹布走开了。这姑娘眼睛里有活儿,从来不闲着。小龙也勤快得很,前前后后地帮忙,店里的伙计都喜欢这个懂事儿的孩子。 希望平辽灭虏能尽早达成,让这些背井离乡的辽民百姓,不致于把生养他们的黑土地全部遗忘。 何贵忠的神情黯然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振奋起来。 一次斩首八千,就算一年只要打这么一仗,建虏又能撑到几时? 当然,这有点太过于理想化,但何贵忠喜欢这么想,这让他觉得前景更光明,离着他更近。 ………………… 宁远,蓟辽督师衙门。 对于京师的情况,袁崇焕是了解一些的,不全是从朝廷邸报上获知,他有朝中的好友,有派出的耳目。 “借此大捷,民间舆论在贬低大人,甚至是诋毁,说您劳师糜饷,说辽镇拿着数百万银子,却只能龟缩坚城,连缺粮少饷的东江军都不如。” “还有传言,说锦州、大凌河等城全无作用,建奴弃若敝履,大人却视若珍宝,言说收复,不过是接收残垣断壁的废城,以此向朝廷索要钱粮,肥了辽西军头。” 袁崇焕放下文件,淡淡地说道:“本部院前来辽西前,已向万岁言明,难免会有人诽谤诋毁。万岁用人不疑,令某不必过於疑虑惧怕。” 朱由检确实有过这样的保证,还在大学士刘鸿训等人的建议下,收回王之臣、满桂的尚方宝剑,将其赐给袁崇焕,以示信任。 “众口烁金,大人不可不防啊!”徐敷奏脸现焦急地提醒道:“便是万岁用人不疑,可朝堂之上的舆论,也有不利于大人的倾向。” 袁崇焕皱起了眉头,说道:“此事,某亦知之。你且下去,待某深思之。” 南关大捷不仅使东江镇声名大噪,更使皇帝和百姓看到了平辽灭虏的光明前景,主战之风大盛。 要知道,袁崇焕向崇祯吹嘘五年平辽的方略时,崇祯对于讲和的策略并不反对。 当然,崇祯也不是要真议和,他告诉袁崇焕“朕认为讲和策略只不过是羁縻之术,非长期策略,我军暂时严兵固守,恢复实力,等待以后与其而战。” 但现在,崇祯下了“平奴诏”,强硬的态度已是昭然若揭,“满洲女真罪在必戮,当以复仇为志,须连根尽拔,方能释憾……” 皇帝的态度改变,朝堂的风向也随之而变,谁还敢轻言议和,这可是大事大非,原则性的问题。 也就是说,袁崇焕打着策略的名义与建奴书信往来,已经行不通了。更何况是议和,没门儿。 可以说,东江镇,或者是毛文龙,堵死了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唯一出路。 袁督师也愁啊,比以前更愁。吹牛要命,不知他后不后悔自己的狂言妄语。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袁崇焕会倚重看起来很能打的东江镇,来完成平辽大计吗? ……………… 金州卫城。 毛文龙接到了陈继盛的书信,看过之后,捋着胡须陷入了思索。 袁崇焕送来的手书中说要发津粮十船,还有慰劳犒赏东江军将士千金,以及猪羊酒面等物。 陈继盛的书信中便是向他汇报,粮食酒肉等物已经尽数运抵旅顺港。 令毛文龙感到意外的不是别的,而是运来粮食的数量。 之前由登州负责转粮饷的时候,每运津运十万,所至只有六七万,这就是毛文龙屡次上奏朝廷,抱怨的漂没。 后来,袁督师奏准朝廷由登州改宁远转运粮饷,毛文龙非常担心。 因为,按照登州的漂没比例,从觉华走的话,很可能会完全漂没,颗粒也运不到东江镇。 现在,粮食运到,并无一点漂没,这让毛文龙不由得犯起了思索。 难道,袁崇焕改弦更张,与自己冰释前嫌,要大力扶持东江镇,与辽镇齐心协力,共击建虏? “按礼,本帅当赴宁远拜谢。”毛文龙沉吟着,可还犹豫迟疑着未作决定。 身旁的师爷姓赵,跟了毛文龙多年,一直负责书信往来,颇得毛文龙信任。 听到毛文龙这般说,赵师爷赶忙躬身道:“主翁不可。袁崇焕与大帅素有嫌隙,如今却这般谦恭,恐怕别有图谋。郭将军行前还再三提醒……” 毛文龙摆了摆手,打断了师爷的劝谏,笑道:“好,好,本帅哪里也不去。” 轻轻摇着头,毛文龙颇为不解地说道:“大靖的胆子不小,可对袁崇焕的戒心不如为何这般重。本帅主镇一方,手持尚方宝剑,袁崇焕不奉诏书,岂敢对本帅不利?” 历史上,毛文龙就是有着这样盲目的自信,才在自家地盘遭了算计。 而如果从矫诏这件事情来看,袁崇焕要比毛文龙更加的跋扈难制,更加的目无皇帝。 还有高台堡售粮,崇祯数次下诏阻止,袁崇焕却屡次狡辩不遵,这不是比毛文龙更象军阀? 师爷稍微松了口气,说道:“不管怎样,只要过了今年,大帅便再无坎坷,诸事顺遂。” 毛文龙呵呵笑着,这般神棍忽悠人的话,他听起来不可笑,倒是挺感动。 郭大靖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哪怕他以为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拖过今年就灾星尽除,毛文龙也知道郭大靖的思虑,并颇为赞同。 从目前搜集到的建虏的情报来看,大饥荒的发生已经难以避免,对建虏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也就是说,建虏绕道入关的可能性也是越来越大。 一旦建虏入关,京畿必然是前所未有的战乱,凭内地的官兵,对上凶悍的建虏,那就是个渣。 由此推想,京畿遭受劫掠蹂躏,大明朝数百年未有的大事件,朝堂震动是肯定的,一批人头将落地,为此而负责。 袁崇焕虽然不负责蓟州地区的防御,但建奴入关,他也别想撇清责任。 五年平辽呢,刚一年,建虏便被你给平到京师重地了?一个托付不效估计是跑不了的。 “一个明年就要完蛋的家伙,肯定还会牵连很多人,本帅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毛文龙把陈继盛的书信放在一旁,终于做出了决定。 在郭大靖的猜测和讲述中,毛文龙确实相信了大半。从崇祯登基后的种种行为,已经能够看出他的脾气禀性。 处置阉党的时候,不问情由,不问功错,一概罢黜,甚至是砍头。 要知道,阉党中有一些是能吏,是好官。在当时那种情势下,不附魏忠贤,也没有机会为国为民做些事情。 再有就是蓟密永新裁兵,士兵哗变后,崇祯将奉旨任事的巡抚王应豸打入囚车,押进了京城的大狱。 崇祯就是这样一个皇帝,见到能省银子就完全不顾后果,还没有担当,出了事情就拿臣子泄愤。 所以,如果建奴绕道入关,毛文龙都要预料东江镇也可能受到皇帝的斥骂责罚。 牵制呢,为什么建奴能够出动大军抄掠京畿,东江镇在干什么?拿着朝廷的粮饷,牵制作用何在? 袁崇焕能得好吗,皇帝全力支持,一年几百万两银子地供着,却出了奴骑长驱、震惊宗庙的严重事情,崇祯会饶过他? 毛文龙打消了去宁远拜谢袁崇焕的念头,但还是手书一封,并送上礼物若干,以示感谢。 历史已经改变,东江镇并没有因为断绝粮饷、海禁封锁而陷入绝境。毛文龙也有着底气,不用低声下气地求袁督师。 这批粮食,再加犒劳品,不是雪中送炭,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已。 ………………… 第三百零六章 无题 大连,军情部。 郭大靖和马民等人围坐在桌前,讨论商议着各项布置,主要还是围绕勤王行动所做的各项准备。 “永平、迁安、丰润、遵化,或是昌黎、滦州、宝、香河,进至蓟州,沿途容易从城池中获得补给,麻烦的是守军未必会开城门让我军进去。” “如果从秦皇岛登陆,走抚宁、迁安,直扑三屯营,再到遵化,虽然没有进城的困难,但沿途村镇较少,补给难以获取。” 马民在地图上指点着,给郭大靖做着介绍。 这三条路,历史上有两条是明军走过:一条是袁崇焕率关宁军走的,一条则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走的。 袁崇焕的目标地是蓟州,要争取在此挡住建奴,不使京师受到惊扰;赵率教也是奉袁督师的命令,前往遵化加强防守,堵住建奴。 但建奴已经破关而入,三屯营、遵化首当其冲,赵率教率领四千骑兵就好象直接撞向数万建虏,自取灭亡似的。 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此,建虏破关后,并未急进攻取三屯营和遵化,而是以逸待劳,设伏全歼了赵率教所部。 如果事后进行分析,就会发现袁崇焕给赵率教的命令有很大的问题。 建虏破关的喜峰口离三屯营只有五十余里,而山海关距三屯营则是二百六十里。这还不算袁崇焕和赵率教是后得到的消息,在时间上已经大大落后。 所以,赵率教率领的是骑兵,建虏也不是靠两条腿绕道入关的。从时间和距离上,都是不可能抢在建奴之前进入遵化防守的。 郭大靖不敢说胸有成竹,但他知道,率部抄袭建奴后路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强的敌人能够阻挡东江军的脚步。 “秦皇岛、永平、抚宁、迁安,分兵袭攻三屯营、遵化。”郭大靖伸手划出最直接的行进路线,“也不需太多的补充地点,永平、抚宁、迁安有一两处便够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粮食物资的补给,不必太过考虑,某自有办法。” 进入京畿地区作战,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粮草物资的问题。至于城池不让进,村镇呢,预先囤储些,也不算困难。 听了郭大靖的计划,周庆和马民想了想,都表示同意,但也提出了条件。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郭大靖很慷慨地表示会拿出银子,派更多的谍探前往京畿,并就地购买屯储物资。 除了自己屯储,还有所过之地的富豪地主,也要调查清楚,列出名单和资料。郭大靖可不准备对他们客气,也该是他们毁家纾难的时候了。 建虏是既抢财又掠人杀人,郭大靖好歹还讲究一些,只劫财不要命。 “铁匠铺在抚宁再设一个?”周庆征询般地看向郭大靖,这又要花些银子,打造一批火箭发射器就地储存。 郭大靖痛快地点头答应,说道:“在山海关、永平、抚宁、迁安等地,安插些人手,兴许在攻城的时候会用到他们。” 攻城?!周庆和马民对视一眼,都露出些许惊诧。 这恐怕不是光攻打被建奴占领的城池,如果有需要,连明军把守的也要拿下来吧? 郭大靖微微一笑,也不说得太多。反正只管拿出银子,让周庆马民去抓紧布置。 眼线布得多,不光是这次有用,从长远考虑,也将成为东江镇的耳目和喉舌。 “建奴若真绕道入关,会不会只留少量人马看家,尽乎是倾巢而出呢?”在接下来的闲聊中,周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显然,从表情上看,这个疑问藏在众人心里很久了。 满打满算,东江军跨海奔袭的兵力也不超过三万,若建虏兵力雄厚,异地作战的危险性很大。 郭大靖其实也不敢十分确定,只是依据历史来做出的分析判断。 整理了一下思路,郭大靖微笑着缓缓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依皇太极的性子,以及后金高层的想法,倾巢而出的可能性很小。” “甚至于,绕道入关也会遇到很大的阻力,皇太极想要得到支持,并将计划付诸实施,也不容易。” “而且,建虏屡遭重创,就算能够通过动员再扩充兵力,既要守卫广大的占领区,又要防备我军偷家,绕道入关的人马又能有多少呢?” 其实,郭大靖这一阵子没少通过自己记忆中的资料,不断地进行分析研究,得出的结论也愈发地清晰准确。 在他看来,历史上皇太极第一次绕道入关,建奴加上蒙古兵,也就在三万左右。甚至于,还会更少一些。 “绕道入关毕竟是一个试探性的军事行动,皇太极不敢孤注一掷,后金高层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其实,可以参考皇太极征伐虎墩兔所出动的兵力,两黄旗加两白旗,另有蒙古兵万余。但经过几次挫败,八旗都有不小的损失,恐怕抽调不出这么多的兵力。” 阿敏的镶蓝旗在征朝作战中损失很大,两红旗则在旅顺堡、南关两次战役中伤亡不小。 两黄旗和两白旗的兵力,经过南关作战,也有一定的损耗。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原来的实力。 周庆和马民认真地听着,不断颌首赞同。对于建奴的情况,他们作谍报工作的都比较了解,能分辨出哪里的分析有误。 “这么说来,建奴能凑出三万左右的人马,差不多已经是极限。”周庆趁着郭大靖端杯喝水的空当,开口说道:“咱们东江军稳踞辽南,他们也不敢弃家不顾。” 马民点头赞同,神情都充满了骄傲,对东江军的实力,有着更强的自信。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如果建奴敢倾巢出动,东江军出击辽沈,比跨海远袭更加便利。” 尽管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要真是这种情况,郭大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砸烂建虏的老巢。 正如周庆所说,占据整个金州的东江军,已经对建虏的中心统治区,也就是辽沈,已经形成了建虏不得不重视的威胁。 这可不是小规模的袭扰,造成建虏能够承受的损失。辽沈若有失,建虏在京畿的抄掠再有收获,统治基础被毁坏,也是得不偿失。 况且,这不同于跨海远征,要作充分的准备。东江军大部分兵力就在金州,粮草物资也尽集于此,发动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接下来,谈话的气氛更加轻松,说到的话题也不再局限于军事。 “老何干得不错,派人回来汇报,还上缴了近百两银子。”周庆笑着说道:“东来顺、西来顺,听说在京城还有了点小名声呢!” 涮烤羊肉的话,确实是美味。而且,不会有假羊肉,吃起来更香,更上瘾。 “老李那边怎么样?”郭大靖笑着问道:“天津比京师要轻松一些,不需要太过忙碌。” 马民笑着说道:“老李虽然赚钱不多,可也不用再拔调银子。另外,从北直隶买马从天津海运,他也打通了路子。” “这便是大功一件。”郭大靖说道:“再加上从山东购买的马匹,年底前把骑兵营扩充到万骑的话,应该还有些希望。” 尽管战马可能达到数量,但骑兵要达到标准,能拉到战场上冲杀,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郭大靖也不是很贪心,在勤王行动中,能有三千飞骑助战,他就已经相当欣慰满足了。 可惜了关宁骑兵的那些战马,一群军心已怯的守城犬,再好再多的战马,也撑不起他们的脊梁。 但是,袁崇焕在示好,要麻痹毛文龙,这难道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宁远有一个买马的渠道,便是与蒙古哈喇沁部有接壤的地方,能与蒙古诸部开市交易。 不知道袁督师的高台堡市粮开没开始,与其从哈喇沁部换些无用的薪柴,不如换些用用的战马。 东江镇这边可以出钱买,就用朝廷发的赏功银。 郭大靖转着眼珠儿,觉得此事颇有可为,立刻转身回屋,拿出纸笔,给毛文龙写了封书信,派人马上送走。 ………………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热兵器战争就更是如此,对弹药物资的依赖性远超冷兵器。 郭大靖一边休假,一边不断与军情司沟通商议,还要常去兵工厂,调整弹药的生产制造。 弹药的储备是必须的,南关一战的消耗就很大。接下来还有镇江作战,以及跨海远袭,需要更多的弹药物资。 迫击炮的数量达到四百门后,便停止了生产。兵工厂主要制造迫击炮的弹药,还有地雷、炸弹,以及燧发火枪和火箭。 火箭都被郭大靖收入空间,只留下少量供炮兵进行训练,这将是跨海远征所要携带的最主要的重武器。 至于火炮,郭大靖只准备携带五十门轻型佛朗机,每门佛朗机配二十个子巢。当然,子巢也被他暗中收起大半。 空间内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军火库,火药、铅子、火箭、子巢、炸弹、地雷,足够一次大规模的作战所需。 要保证战斗的胜利,最可靠的还是火枪。即便没有重武器,只凭数万火枪兵。郭大靖也有相当的信心,倚城而战,击败兵力相当的建虏。 “又要打仗了?”赵青山猜测着,看向郭大靖,“又要你率兵出征?” 郭大靖呵呵笑着,把两瓶好酒推给赵青山,说道:“不打仗怎么升官儿?赵哥尽管放心,某已是参将,上阵杀敌用不到我了。” 赵青山垂下眼帘,似乎在看酒瓶,但嘴里却缓缓说道:“还是要多加小心,枪刀无眼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赵哥,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新逃出的辽人,若有合适的女人,便收了吧!” 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并没有间断过,单身或丧亲的妇女时常能够看到。 当时也别谈什么感情,就象大饥荒的时候,拿几个馒头,都有很多女人抢着跟你走。 初至金州的辽人,心中庆幸之余,还有很多的惶恐不安,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谁能够依靠? “就凭赵哥的条件,找个女人一点都不难。”郭大靖调侃般地说道:“只要放出风声,大姑娘小媳妇儿,得排着队来。” 赵青山哈哈大笑,说道:“行,行,不用你操心,俺自己看好再说。你呀,两个媳妇儿啦,得卖点力气,多陪陪她们,早点生个一男半女的。” 俺挺卖力气的,身体都快被掏空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却并不以为意。这种事情,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兵工厂这边,基本上已经理顺了,你不用太费心。”赵青山说道:“有什么吩咐,写封书信,这边就会安排好。” 郭大靖对此很感欣慰,经过两年多的建设,不管是生产制造的工具,还是规章制度的拟定施行,都使得兵工厂能够正常运转。 加上所生产制造的武器弹药已经基本成形,相当长的时间里都不需改动,熟练度的提高使得质量和产量都能满足军队的需求。 至于技术上的再进步,也只能在摸索和试验中寻求突破,主要就是炼铁炼钢,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 “工匠们按军人的待遇,这个政策出得好。”赵青山感慨地说道:“有田地兜着,他们干起来放心、安心。” 工匠们也有干不动,或者是兵工厂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的时候。郭大靖便提出建议,给予他们退役军人的待遇。 这样一来,工匠们不仅现在可以领取土地让家人耕种,以后退下来,也有田地作为生活的保障。 这样就能放心安心,老百姓的要求真的是很低。 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善政,赋税的优惠也只是相对于以前的军户制。要实算起来,还是挺重的。 只不过因为土豆的高产,再加上黑麦、玉米等作物,老百姓就一下子觉得不愁吃食,幸福度爆涨。 你想想,什一税在历史上就已经算是很高了。东江镇这边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四十,甚至是五十,却让老百姓感恩戴德,热情高涨。 第三百零七章 出征之前 原因很简单,以前种多少收多少,都是军镇的,军户哪里能剩多少,勉强吃饱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所以,赋税的收取不应该是固定不变的,丰年增一些,灾年减一些,让老百姓饿不死,就是稳定的最底限。 哪里象崇祯,象朝廷,西北已经灾害连连、颗粒无收,赋税却是一毫不减,硬是逼得老交巴交的农民拿着锄头棍棒造反求生。 “赵哥,你到退休不干的时候,至少能攒下几十亩田地,一个人哪能耕得过来。”郭大靖借着这个话头儿,又撺掇劝说赵青山尽快成个家。 赵青山很无奈,尽管心里也确实有些蠢蠢欲动,还是找借口岔开了话题。 郭大靖在赵青山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兵工厂,又在食堂与工匠们吃了顿饭,才满意地离开兵工厂。 要论管理能力、科技水平和生产效率,金州兵工厂已经完全超过了大明的任何一家兵器司。 最主要的因素就是一点,大明的兵器司是匠户制,工匠们如同奴隶,没有工作热情和积极性;官员是贪腐的,发到工匠手中的材料是劣质的、不足的。 不仅如此,徐光启上奏聘请西夷工匠和炮兵教官,并购买红夷大炮。朝堂上还在为天朝上国和“奇技淫巧”而争论不休。 从上到下,庞然大物般的泱泱大明,内部已经是千疮百孔,有如地基朽坏的楼阁,外面光鲜却形将倒塌。 信马由缰,边走边想,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港口。 桅樯密布,十几艘大船正在码头排队装卸。基本上都是弹药物资,运往皮岛,为大战作着充足的准备。 还有水师的船只,在装载红夷大炮和迫击炮,将为陆军登陆提供强大的火力掩护。 大战的气息又浓重起来,但这次却是东江军的主动出击,在辽东燃起战火,进攻守城的建虏。 在南关作战中,由于建虏不是全面的进攻,接战的主要是左协和右协,还有前协的一部分阵地,孔有德的后协几乎没有与建虏厮杀的机会。 所以,保持完整的后协也已经被调往皮岛,再加上郭大靖抽调的三个营的部队,以及炮兵、骑兵,将有两万余人参加此次镇江作战。 “时间过得真快,半个月的假期转眼就只剩下五六天了。”郭大靖勒住战马,眺望着港口的忙碌,发出了感慨。 杨名立落后半个马头,笑着说道:“忙起来自然觉得时间不够用,大人名为休假,可却并没有几天清闲。” 郭大靖轻轻颌首,也确实如此,算不得是如何恭维溜须。 原本是打算把亲兵队大换血,但郭大靖还没找好人,已经逐渐改变了想法。 因为,包括杨名立在内,亲兵对郭大靖的态度是越来越敬畏,越来越崇拜,越来越死心踏地。 特别是杨名立,在郭大靖和太监赵光的较量中,显然是令郭大靖不满,自己也有了觉悟。 再加上郭大靖也是恩威并施,钱他是不缺的,时常赏赐;而犯了事儿的亲兵,他也绝不姑息。 所以,亲兵队已经扩大到四十多人,旧人淘汰了一些,其他的则是按照新标准从左协招募的英勇之士,都是曾随郭大靖外出征战的。 在忠诚度上,郭大靖还是比较放心的。亲兵队没有家丁的名义,但比家丁的待遇也只高不低。 “你们也回家去看看,老是陪在郭某身边,连一天假期都没享受到。”郭大靖笑着说道:“每人拿三两军票,给家人买些东西,别空着手。”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商馆区,“那里有很多稀罕商货,在村里的供销站可是买不到的。” 亲兵队并未全部跟随,部队的休假也在轮流分批进行,或早或晚,规定的假期总会给的。 “卑职已经让人捎了东西回去,这次就算了,日后再休也是一样。”杨名立笑着说道:“只要大人不嫌弃,卑职就一直陪着您。” 郭大靖摆手道:“你们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休假,提前说一声,某无有不准。” 几个亲兵纷纷笑着应承着,并没有哪个马上就提出要回家。 说实话,在金州,郭大靖并不需要如何的保护,真要有意外,这些亲兵也没哪个能比他更能打。 但陪在身边却是必须的,跑个腿儿,传个信儿,办个事儿,有亲兵肯定会方便很多。 “任可宾,你回家一趟,看看老母亲。”郭大靖转头看向一个亲兵,温言道:“本将弄到一支好人参,你顺便带回去。” 任可宾脸上现出感动之色,在马上躬身道:“多谢将军关怀,卑职明日就走,后天即回。” 郭大靖笑着说道:“不用那么急,多陪陪家人,还有五六天才能登船出发呢!” “是,卑职一定按时赶回。”任可宾再次躬身。 郭大靖点了点头,轻轻一抖缰绳,向着商馆区驰奔而去。 …………………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炕上,韩仲睁开了眼睛。这是在军队养成的习惯,很难改了。 淑珍已经坐起来,在穿着衣服,这也是她的习惯,闻鸡即起,开始一天的劳作生活。 要给孩子们做饭,要看养的兔子,要上地里干活儿,要做军鞋袜子……一天过得很充实,也很忙碌。 当然,韩仲在家,她能够轻松很多。韩山童也在长大,越来越能分担她的劳作。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伸过来,在淑珍发出的“嘤咛”声中,把她搂进了宽厚火热的怀里。 淑珍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反抗,温顺地躺在男人的怀中。 明天就要归队,假期过得竟然是这么快。淑珍和韩仲都有这样的感觉,也都想好好享受这剩下的一天时间。 “今天别下地了,我做好吃的。”淑珍看着韩仲,温声说道:“回了军队,可不比家里了。” 韩仲勉强笑了笑,说道:“军队上吃得不差,你和孩子们在家里不用太节省。” 特战营将以皮岛为基地,在辽东宽甸六堡长期坚持,也就是说,少说也要半年一载,才可能回来。 对于淑珍来说,韩仲不想告诉她太多,这既是军事机密,又能让淑珍不会太过担心惦记。 淑珍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任由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抚摸,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紧贴的火热温度。 “山童长大了,农活儿多让他做。”韩仲的手停了下来,关切地嘱咐道:“饷粮会按时发放,你给小丫多买零食。以前是苦惯了,现在有条件,就让孩子多开心快活。” 淑珍“嗯”了一声,想着今天多做几双袜子,给男人带上。还有她亲手量尺寸,做的鞋子。 “建虏肯定是打不过来了,你们不用担惊受怕,安心地生活。”韩仲宽慰着,“我看,用不了几年,辽东也能平定下来……”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淑珍能感受到胸膛的振动。这不是第一次这么说,可她喜欢听,喜欢这种依偎在男人怀中的安全放松。 大道理也不用多讲,谁都知道只有灭了建虏,天下才能太平,家中的亲人不必再去征战,能够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无数的家庭都是类似的,丈夫或兄弟又要出征,又要带走亲人对他们的惦记和思念。 而经历了战乱,好不容易在金州稳定下来,有地种,有饭吃,已经是战争以来最让人感到欣慰的结果。 所有人也都清楚,只有继续与建虏打下去,直至将他们全部灭亡,才能换来家人的彻底安定。 ………………… 时间匆匆而过,出征的时间到了。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郭大靖陪着家人吃过早饭,言笑殷殷,努力冲淡着亲人离别的失落。 “不过一个月,我就会凯旋而回。”郭大靖给阿秀、藤野英挟着菜,又给蓉儿来了块肉,“十倍于敌的兵力,一定能获胜。说不定,还能晋升副将呢!” 藤野英强笑道:“升到副将,在东江镇除了毛帅、陈副帅,再就是郭副帅了。” 阿秀勉强挤出笑颜,说道:“能升官自然是好,可妾身只希望你能早去早回。” “好,早去早回。”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用力点着头。 饭菜比较丰盛,对于早餐来说,更是少见。尽管郭大靖也吃得不得很多,但这是阿秀和藤野英很早起来准备的。 吃过饭,郭大靖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便起身要出发,“毛帅也要同去,不好让他等我。” 藤野英招呼着阿秀,蓉儿也不落后,抢着钻进了马车。 送夫出征,这在广鹿岛时有过。 郭大靖有些感慨,也没有强行拒绝,带着亲兵骑马而行。一家人竟象是出外游玩般,一路赶去了港口。 码头上,水师的战船已经停靠妥当,与郭大靖同行的不仅有毛文龙,还有他本部左协的一个营。 左协三营,一营在栾古关,一营在小黑山,只剩下一个营能够抽调出来。也只有本部人马,能让郭大靖更有信心,尽管少了一些。 拖家带口地来到港口,没看见毛沈氏那辆比较显眼的马车,郭大靖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赶在毛文龙之前。 其实,要登船的有很多士兵,还要装载很多弹药粮草,差不多要到中午,船队才能启航。时间上,是完全来得及的。 但郭大靖到的也不算早,所部的一个营正在整队,准备登船,他这个主官在场,到底还是要好看些。 “末将见过大人。”后营游击将军仇震泰带着几个军官看到郭大靖和亲兵,赶忙上来参见。 郭大靖下马与众人见礼已毕,笑着说道:“南关大战刚结束,又要劳诸位随某远征作战,着实辛苦了。” 仇震泰呵呵笑着,说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军人征战沙场,乃是分内之事。我等还要多多感谢大人,给末将等建功立业的机会才是。” 左协三营人马,刘兴治算是郭大靖亲自带出来的亲信将领,张攀和仇震泰、俞亮泰则是与他交好的诸岛镇将。 各岛人马在金州重新整编后,张攀和仇震泰等人出于感情,以及对郭大靖的看好,都愿意屈居其下,各领一营人马。 经历了小黑山阻击战、南关大战,再加上郭大靖的偏心,左协无论从装备,还是战力,都已经是四协之首,无人敢于置疑。 而且,在金州的生活比岛屿可强多了,诸将的家眷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他们的官阶也有晋升。对平辽灭虏的大功业,也更有信心。 这就是郭大靖最为得意的地方,竭尽全力把东江镇打造成了一个篷勃向上的团体。 但凡能够蒸蒸日上,前途光明,人心也就没那么复杂多变。反之,越是艰难困苦,内外交困,人心思变也就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当然,有毛文龙在坐镇,东江军也乱不起来。封建家长制,有时候也是挺管用的。 郭大靖与诸将随意闲聊着,大战之前如此轻松,也从另一方面显示了将士们心态的变化。 “此次作战,很可能就是土营大显身手的时候。”郭大靖向着土营哨官耿名战笑着说道:“镇江的诸般情况你们已经了解,应该有把握吧?” 耿名战躬身禀道:“大人放心。我土营官兵不仅完全了解情况,还做了多次演练,准备充分,保证万无一失。” 郭大靖笑着点头,对众将介绍道:“土营若能成功,建虏会死伤惨重,攻城就轻松了。而且,那场面,十分震撼好看,你们将大开眼界。” 在援朝作战中,郭大靖曾经使用过爆破手段,炸开城墙,全歼守军。 但这与坑道爆破,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场面也有很大差别。真正的坑道爆破,有如地龙翻身,天崩地裂般的威势。 如果只是炸开城墙,还不是郭大靖坚持使用坑道爆破的主要目的。使用红夷大炮,或者迫击炮,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在爆破城墙的同时,对守城之敌造成的杀伤,以及对他们心理的打击,才是郭大靖最希望的。 第三百零八章 泛舟出征 因为火炮轰破城池是一个逐渐的过程,眼见着砖石横飞,缺口越来越大,守军有提前防备的时间。 坑道爆破则是瞬间完成,敌人毫无准备,在城破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不堪。 众将听到郭大靖如此郑重地介绍,都不由得对这个小哨官刮目相看。耿名战觉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身。 土营建立的时间可是不晚,在郭大靖接手广鹿岛不久,便设了这个兵种,并且是亲手指导、训练出来的。 但土营却没有展示自己的机会,多是当作工兵使用,挖掘壕沟、构筑工事,这是普通士兵,甚老百姓都能做的工作。 所以,耿名战和土营的官兵都憋着一口气。尽管郭大靖给他们的待遇并没有什么差别,对他们的态度也依然是信重。 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耿名战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当看到郭大靖投来赞赏鼓励的眼神,他又差点拍胸脯保证。 “毛帅来了。”一名军官的提醒,打断了众人的闲聊,都纷纷整理衣甲,迈步迎了上去。 “末将参见大帅。”以郭大靖为首,众将躬身施礼,声音朗朗。 “免了,免了。”毛文龙笑着摆手,翻身下马,说道:“是本帅来晚了。” 郭大靖笑道:“时辰还早,后营的官兵还未登船,大帅的座船更是还未停靠呢!”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看你们谈得甚是热闹,在说些什么?” 仇亮泰躬身说道:“回大帅,郭将军在说土营,这回攻打镇江,要让我等大开眼界。” 毛文龙捋须微笑,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在朝鲜的爆破攻城?本帅记得你曾说过土营的事情。” 郭大靖说道:“与攻破龙川是差不多的战术,可也有些不同。” 说着,他伸指了指耿名战,介绍道:“土营哨官耿名战,一直想着建功立业,打响土营的名声。末将告诉他,日后我东江军攻城拔寨乃是常事,不必急于一时。” “末将见过大帅。”耿名战上前施礼。 毛文龙打量了一下,颌首说道:“看这威武的样子,就知是条好汉子。这次如有机会,让本帅也开开眼界,见识下土营的厉害。” “末将和土营官兵,一定不负大帅和郭将军的期望。”耿名战再次躬身,声音都略有些发颤。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这名激动的手下,便继续和毛文龙等人谈论闲聊。 “本帅曾经有过攻取镇江,与铁山基地形成夹江而守的态势。”毛文龙捋着胡须,望着大海,缓缓说道:“但实力不够,特别是冬季,江河封冻,难挡敌骑。” 对于镇江,毛文龙有着比较浓厚的感情,那是他发迹且绽放辉煌的地方。 以一百余人奇袭镇江,擒后金游击佟养真(清帝康熙姥爷)及其子佟丰年、其侄佟松年等,献俘阙下,使得全辽震动。 但辉煌也即顶点,东江镇之后却并无太过耀眼的功绩,多是牵制袭扰,还时常遭到朝中官员的怀疑和攻讦。 毛文龙似乎从回忆中醒来,笑着说道:“金州已固,东江军更胜从前,辽东于我于奴,都已不算是紧要之所。此番攻打,若是成功,可收三利。” 说着,他扫视着众将,似乎在提问,也似乎在征询,想从他们嘴中得出结论。 郭大靖率先躬身道:“请大帅明示,末将等愚钝。” 毛文龙象是嗔恼地翻了下眼睛,其中心中却是喜悦,缓缓说道:“其一,牵扯建奴的防线,使其要守地便需分兵,分兵则势弱,又给我军造成批亢捣虚的战机。” “其二,或使朝鲜局势有所改观,建奴难以从朝鲜获得更多的粮草物资……” 在郭大靖看来,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朝鲜穷困,也是其能存在于强者之间的重要因素。建奴便是敲骨吸髓,也得不到能够渡过灾荒的物资。 “其三,重拾第二战场,减轻金州当面的压力,使我军能够择机向复、盖两州发展,直抵建奴的腹心之地。” 建虏如果再派兵驻守镇江,肯定不会是区区的三千人。连带着凤城、秀岩也要增加兵力,以备增援。 这样的话,原本集中于辽沈的建奴主力势必会有所减少,给东江军继续北进,创造更好的条件。 其实,对建奴来说,镇江守不守,这可能是个两难的选择。 守吧,东江军未必来攻,空耗兵力和粮草物资;不守吧,东江军又会加紧渗透,由宽甸至镇江,依托鸭绿江,形成一道屏障,使其对朝鲜的威慑力大大降低。 更主要的,建奴还有个必守的地方,那就是所谓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一旦东江军在镇江、宽甸稳固了根基,便能沿着辽东长城北进,叆阳堡、孤山堡、碱场堡、一堵墙堡、松树口、鸦鹘关,直捣赫图阿拉。 因为东江军曾经派出奇袭部队,沿鸭绿江溯流而上,进入长白山区,在建奴的大后方展开过袭扰。 所以,建奴对于东江军袭其后方的可能,不会轻忽大意。 辽南、辽东相隔数百里,却能使建奴陷入左右支拙的境地,这也将是东江军将来的主要战略。 毛文龙颇有深意地看着郭大靖,微笑道:“至于其它之利,就要你们自己琢磨,自己把握了。” 郭大靖心领神会,躬身称是,“多谢大帅,末将受教了。” 镇江如被攻克,将给建虏极大的震动。 这显示出东江军不仅擅长倚坚防御,更有攻城拔寨的能力。 那皇太极在绕道入关时会如何布置呢?可以预见,多半是要留下足够的兵力来守家,甚至会放弃不少边远的统治区。 而这样的布置,显而易见,对于“勤王”行动是极为有利的。留守的兵力多,绕道入关的人马自然就少,毛文龙和郭大靖就更有取胜的把握。 其实,攻打镇江还有一利,便是牵扯建奴的整个防线,为剃头辽人的逃出创造更好的条件。 人口是东江镇发展的瓶颈,在今年收复北金州之后已经显现出来。 尽管把各岛屿的很多百姓也迁徒到金州,依然显得不够,使得大规模扩充军队遇到了阻碍。 按照目前的人口数量,各协扩充至一万两千已经是极限。除非,能有大量的剃头辽人补充进来。 “大帅,此处风大,不如去码头房屋内坐着叙谈。”郭大靖主动提出建议,在得到同意后,骑在马上,向远处的车驾用力挥手。 两辆车驾停在一起,毛沈氏、藤野英、阿秀、蓉儿都下了车,在一起说着话。 “夫君让咱们回去呢!”藤野英很是不舍,也很是无奈地说道:“这么多将士在,咱们也别让人取笑他了。” 阿秀无声地叹了口气,望着那熟悉的背影越行越远。 毛沈氏挥了挥帕子,也不管毛文龙看没看见,只待毛文龙走远,便笑着对阿秀和藤野英说道:“那咱们回去吧!男人都这样,不想被人笑话儿女情长。” 阿秀和藤野英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只有蓉儿闷闷不乐,嘟着小嘴,不时回头张望着已经走得很远很远的靖哥哥。 ……………… 大船在海中行驶得很稳,正是那两艘夹板船,也是东江镇水师的旗舰。 郭大靖陪着毛文龙坐在舱室内,品着香茶,说着聊着,很多都是机密的事情。 “本帅已经派人送去手书,还有礼物,请袁督师帮助从哈喇沁部买马。”毛文龙放下茶碗,微笑着说道:“还请方正化也代为说项,不知能不能成?” 郭大靖说道:“这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袁崇焕既在示好,应该能成。至少会弄来一批,多少不好说。”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袁督师在高台堡售粮与哈喇沁部,本帅本欲上奏,弹劾他市米资敌。但你既建议购马,便暂时压了下来。” 崇祯年间,喀喇沁部已与后金正式盟誓投靠,“凡遇出师期约,宜各踊跃争赴”。也就是说,把哈喇沁部称为敌人,一点也不过分。 相比于渔猎农耕的建奴,蒙古诸部的生产方式更加单一,抵御灾害的能力更差,饥荒也最先在蒙古诸部中爆发。 史载:夷地荒旱,粮食无资,人俱相食,且将为变。蒙古哈喇慎等部,室如悬磬,聚高台堡,哀求备至,乞请市粟。 袁崇焕见蒙古诸部如此可怜,善心大发,忘记了曾对东江镇的冷酷无情,立时给予了慷慨的帮助。 崇祯对此倒是表现出一定的睿智,下旨:“籍寇资盗,岂容听许?” 袁崇焕上奏皇帝的辩白,“人归我而不收,委以资敌,臣不敢也”,于是决意援助“臣以是招之来,许其关外高台堡通市度命,但只许布米易柴薪。” 袁督师的意思是:蒙古人来乞求活命,若是不资助,就投靠后金,成为我大明的敌人。所以,我卖给他们些米粮,让他们用柴禾来交换,挺划算。 这真是崇高的国际主义精神,给予走投无路的蒙古诸部以春天般的温暖。 但事实是,以前哈喇沁等部蒙古人就已经投靠后金,并不是现在卖不卖粮来决定的。 面对崇祯的下旨诘问阻止,袁督师还信誓旦旦地向崇祯保证:“蒙古各部首领,闻将市粟,指天立誓,不忘朝恩,宁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 崇祯皇帝再次下旨,态度有所缓和,强调不能无限制卖粮,要计口售米,够蒙古人吃的就行。 “西夷通虏,讥防紧要。奏内各夷市买于东,明是接应,何以制奴?着该督抚严行禁止!其招来属夷,其有饥困,查明部落多少,计口量许换米,不得卖与布帛米粮及夹带禁品。路将等官,倍加侦察,如有疏违,以通夷罪论处! 但皇帝的计口售米,被袁崇焕有意忽略了。 他忘记了运到宁远的军粮,需要付多大的代价,多少的损耗;他也忘记了西北的民乱,正是因为粮食缺乏而起。 下圣旨,上奏申辩,再下旨,再申辩,来来回回便是数月时间。 袁大人等于卖了数月粮食,不说哈喇沁部转卖给建奴多少,他们存下的粮食,却已经足够给建奴长途奔袭、绕道入关提供中继补充。 “袁大人还想着收买蒙古诸部,效以夷制夷故智。”郭大靖冷笑着说道:“何等短视,何等愚蠢。” 若是察哈尔部未西迁,这倒是有点可能。可虎墩兔已经跑了,哈喇沁诸部还和建奴一起讨伐过察哈尔部,已经与后金深度捆绑,怎么可能征取过来? “朝廷既已知晓,大帅便不必急着上奏。”郭大靖说道:“此事若连朝廷也阻止不了,多说亦是无益。”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哈喇沁部有了余粮,建奴绕道入关的条件又成熟了一些。” 哈喇沁部乞粮,说明后金已经无法向投靠归附的盟友提供粮草物资,他们的饥荒应该也快要爆发了。 要么就在大饥荒中挺着,要么就绕道入关,还是老路子,靠以战养战渡过难关。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十有八九,建奴今年会绕道入关。大帅,您屡次提醒朝廷,这回也会上疏吧?” 毛文龙有些无奈,垂下眼帘,沉闷地说道:“没办法,听不听在他们,说不说在某家。” 郭大靖暗自叹惜,“狼来了”喊得次数太多,朝廷已经麻木,完全没有效果。 “若真的展开‘勤王’行动,本帅会随你共赴京畿。”毛文龙突然抬起头,做出了一个有些出人意料的决定。 原来的计划可不是这样,郭大靖有些惊愕,眨着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虽然说“勤王”要主帅出马,才显出诚意,但毛文龙对于朝廷忌惧,使他并不愿意离开东江镇地盘。 而这个也是能找借口搪塞过去的,比如说毛文龙坐镇金州,对辽沈的建虏展开大规模的牵制。 “放心,阻止建奴劫掠人口财物后,本帅便随军返回。”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的表情,笑了笑,说道:“计划中不就是这样?” 打完就撤至秦皇岛,坐船返回,计划确实如此。连郭大靖也不想去京城,更不用说拜见崇祯了。 第三百零九章 远大目标 想了想,郭大靖说道:“这样也好。若朝廷见召,便找借口婉拒。这个借口,还要由大帅来想。” 毛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好,不让你费脑筋,只管打好你的仗。” 舱室内静了下来,可也没沉默多久,郭大靖便笑着开口,“刚送来的情报,大帅想必也看过了。建奴在调集和制造火炮,由佟养性负责。” 在辽东的作战中,建奴缴获了很多明军的火炮。但却是老式的,威力不大,比如大将军、虎蹲炮和发熕,还有一些轻型佛朗机。 尽管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已经开始组建使用火器的汉兵,也有一些火炮,但在几次大战中,却并未重视和使用。 毛文龙轻篾地一笑,说道:“只是加强城防而已,不敢拉出来与我军拼杀。” 建奴不是傻子,虽然开始重视火器,主要是火炮,可也知道在火炮性能上与东江军的差距。 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建奴都不可能拉出那些老旧的火炮,再来与东江军作战。 郭大靖笑道:“搬上城头,加强防御,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这可能也是为了绕道入关作准备。” 毛文龙颌首赞同,说道:“想少留些兵力,皇太极定然是这样的想法。” 郭大靖还是倾向于在京畿地区截击建虏,杀伤多少还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破坏建虏以战养战的计划,在大饥荒中,后金的动荡和衰弱就难以避免。 当然,这也要看皇太极的具体布署,到底会出动多少人马抄掠,留守的兵力又有多少,分别驻防在哪几座大城重镇。 而“勤王”抄袭的优势在于提前的准备,这肯定是皇太极等奴酋万万想不到的。他们也肯定想不到,东江军会有跨海远袭如此大胆的行动。 古代的信息传输,以及兵力投放和运输能力,如果东江军收到建奴破关的消息后,再调兵遣将、准备粮弹物资,在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的。 所以,皇太极最重视的应该是辽沈地区,防备东江军在辽南展开攻势,危及其核心统治区。 “大帅,打完镇江,末将以为还要继续展开袭扰。”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建议道:“饥荒已是板上钉钉,为了活命,大量的剃头辽人会逃亡,这可是个好机会。” 毛文龙想了想,问道:“只是袭扰?”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一二百人的小股部队多点行动,不要求什么战果,让建虏疲于奔命,使剃头辽人更易逃出。” “好。”毛文龙放下心来,说道:“还有朝鲜那边,你这次与他们好好商谈,接引逃亡的辽人,他们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今年的春耕已经结束,可会不会有天灾,也是难说。”毛文龙不无忧虑,“人口多了是好事,可这吃食,也很关键。” 郭大靖倒是比较有自信,说道:“春耕之后便要军民齐动,大修水利设施,再加上金州河流较多,又是海洋性气候,就算是荒旱,也不致于绝收。只是歉收的话,凭土豆的高产量,影响也不会太大。” “还有从江南、海外的购粮,今年要达到十万石,就是人口再多上一倍,应该也足够吃了。” 与南洋贩粮的海商搭上关系,就要建立稳定的商贸关系,不能缺时再找,丰收了就不答理人家。 随着小冰河大灾害的蔓延,粮食就是最宝贵的资源,这种情况至少会持续十几年。 所以,郭大靖已经与海商签了协议,每年购粮八万石,江南的粮食则减到两万石。 反正林家也不指望靠贩粮赚钱,郭大靖就把份额让给走南洋的海商,以便维持住这个长期的供应商。 “十万石也不是最高的限额,还可以再增加。”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大帅尽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感慨地说道:“买粮的花费报给陈副帅,让他分批分期地补给你。”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说道:“多谢大帅。” 话不用多说,毛文龙也知道郭大靖不太在乎钱,但他也知道现在金州的财政在发行军票后,还算不错。 正好赏功银也快运到了,四十多万两呢!还有袁督师发来的十船粮食,官府一下子就能轻松下来。 原来还为了军票陆续到了兑换期而发愁,可现在看来,一年的流通回收,老百姓手里的军票已经所剩不多。 就是兑换给老百姓银子,也大多是要重新进入流通渠道,逐渐被官府收回。 而之所以设定兑换期,就是给军票背书,并加强官府和军票的信用,稳固军票作为货币的地位。 去年发行的兑换了,今年还在发行,这样滚动下去,财政资金问题就基本上解决了。 长此以往,军票的信用越来越稳固,作为信用货币也就在潜移默化中被老百姓接受和承认了。 也就是说,在东江镇的地盘,在军票的发行使用的范围内,不需要金银。只要官府愿意,能印出巨额的资金来花用。 不管是发放军饷,还是收购粮草等物资,内部流通的军票,将彻底解决东江镇的财政问题。 意义如此重大,但未必有人能够完全理解,主要是他们想不到那么长远。 毛文龙却是知道的,因为有大明的宝钞在前。也正因如此,他也知道大明宝钞是如何变成废纸,为老百姓所抛弃的。 两人的交谈从军事行动,说到了辽东形势,又扩展到了朝廷动态,以及建虏的情况。 气氛愈发地融洽,说话愈发地随意,敞开心扉、有啥说啥的那种。这已经不是赞赏和恭敬,就是忘年交的掏心窝子。 “李成梁,边帅武功之盛,两百年来前所未有,却只得宁远伯之封,本帅又岂敢有更大奢望?”毛文龙摇着头,说道:“晋爵封侯,不过说说而已。” “大明已是积弊重重,兼将吏贪懦,边备废驰,东江军若能扫平建虏,力压北虏,开疆拓土,超越李宁远,却也不是难事。”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现在的辽东之地,只不过相当于一两省,可往北却有更广阔的土地,大帅又何必担心没有封侯之机?” “奴儿干都司?!”毛文龙挑了下眉毛,但随即摇头,“其地极北苦寒,道路不便,以一国之力尚难维持羁縻,又何况是一镇之军?” “若建虏败亡,必然是向北,难道就放其逃生,恢复生气?”郭大靖循循善诱道:“极北苦寒,可也有人居住;道路不便,就不断修筑向前……” 毛文龙或许有效仿李成梁,永镇辽东的心思。但与郭大靖相比,这就显得格局不够大了。 一个东北王,都不能让郭大靖满足。就是现在大明的疆域,他还嫌小呢! 当然,对毛文龙讲这些,一是聊到这儿了,二是再设个远大的目标,让毛文龙别象李成梁晚年那样自满奢糜,还得继续奋斗。 有没有这种可能呢,郭大靖不排除。别说击败建虏之后永镇辽东,就是窝在皮岛当个草头王,毛文龙都可能觉得满足。 什么境况有什么样的理想和目标,饿得快死,有碗粥喝就满足;有数万人马,盘踞金州也能满足…… 毛文龙若有所思,捋须眯眼,似乎陷入了思索。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大靖,本帅已觉年长神衰,这心态不如你蓬勃向上,或者说是雄心勃勃。有多大的目标,才有多大的动力,在这一点上,你要强过本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帅只管坐镇,时常提点监督。东江军有您,才有主心骨,才不致生乱,甚至是土崩瓦解。什么心态,什么目标,都是根据具体的情况,以及实力来决定的,可不是年龄上的问题。” 咧嘴笑了笑,郭大靖又象调侃似的说道:“您只管象诸葛亮似的运筹帷幄,冲锋陷阵自有末将等年轻人去做。”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本帅可比不得诸葛武侯,可偷懒看家,享个清闲,还是能够胜任的。” 向前倾了下身子,毛文龙很是郑重地问道:“大靖,你觉得本帅若是入京面圣,会有何结果?” 对于这个问题,郭大靖差点把“找死”说出来。 但他仔细一想,却也未必。结果如何,还要看具体的时间,以及所面临的形势。 比较吊诡的是,尽管皇帝对毛文龙不满,朝堂上的文官攻讦不断,可皇帝从未召过毛文龙入京。 天启帝不算,是他给了毛文龙节镇一方的大权,并给予了足够的支持。 但崇祯呢,为什么不下旨召见,以此来试探毛文龙的忠诚? “万岁如下旨宣召,大帅去也不去?”郭大靖反过来,想从毛文龙这里得到答案。 “万岁降旨,臣子自然要奉诏而行。”毛文龙面色坦然,说得也不象是假话。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那大帅要亲自指挥‘勤王’行动,就为了入京面圣?” “不是。”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既称‘勤王’,主帅却不去,岂不授人以柄?” 郭大靖心中叹息,可也得无奈地点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以前也想到了,一直在想着借口。 “大帅可以托辞。”郭大靖开口说道:“理由很多,并不难找。”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大帅若去,皇帝降旨,您就很难处置。万金之躯,身处不测,智者不为。” 毛文龙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看来,你对当今万岁颇有成见,防范之心甚重。”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并不隐瞒自己的好恶,平常已经颇有微词,毛文龙也是知道的。 别说是他,就是东江镇的军民,因为两次断绝粮饷,对朝廷,对皇帝,也是颇多抱怨,甚至说得上是怨恨。 毛文龙叹了口气,说道:“忠君报国,乃是臣子的本分。哪怕万岁偶有疏失,也不要耿耿于怀,心存怨懑。本帅就是怕你年轻气盛,到了京畿,惹出大祸。”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多虑了。末将对朝廷,对万岁,确实心有不满,但还不至于大逆不道。其实,末将官卑职小,倒是一大优势。不比大帅,声名在外,也是众矢之的。” 毛文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再议,不必急于做出决定。” 郭大靖也是这样想的,形势在变化,谁知道数月之后会是什么情况。或许,到那时候,请毛文龙去,他也不想去,或是不敢去了呢! 在郭大靖想来,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天启帝可以赋予较大的权力,到了崇祯,想收回却已不大方便。 加上毛文龙性情倔强,与文官骂架斗嘴不示弱,上奏皇帝也时有不逊之语,崇祯认为他已是跋扈难制,索性也不用下旨召见来试探。 若是下了圣旨,可毛文龙托辞不去,自然是让崇祯丢了脸,可还没有制住毛文龙的手段。 估计崇祯担心的就是这个,有监军太监方正化在金州,暂时维持现状、静以观变,或许是崇祯认为最好的办法。 不过,因为东江军在这两三年里,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战绩。崇祯对毛文龙厌恶是厌恶,可也不想把这支越打越强的部队逼得太紧。 而在朝堂上,攻讦毛文龙糜费粮饷、毫无牵制的文官,是越来越少,声音是越来越小。 但文官们想要攻击诋毁,就不愁找不到理由。挑毛病嘛,谁还是足赤完人? 特别是已经被文官集团包围,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崇祯皇帝,还未看清文官集团的嘴脸,还以“众正盈朝”而洋洋得意。 明君的吹捧,使他飘在九天云外,完全看不清大明的江山已经是风雨飘摇。 废话不用多说,毛文龙身为武将,却持尚方宝剑,并有几乎不受节制的权力,这就是原罪。 一朝天子一朝臣,熊廷弼也是同样的遭遇。万历信任有加,全力支持;天启帝则半信半疑,终于酿成了广宁惨败的悲剧。 ………………… 第三百一十章 暗室筹谋,辽东新战场 宁远。 袁督师正在奋笔疾书,给远在京师的皇帝上奏,为实现他的精明战略,继续作着辩解。 在他看来,哈喇沁部虽说归附了建奴,但也是形势所迫。现下,遭遇灾荒,正是争取拉拢的好机会。 “彼将为我用之不暇”,袁督师写完这一句,稍微停顿了一下,觉得不错。 蒙古诸部可是对付建奴的力量,以夷制夷,如此高明的策略,为什么皇帝不允许,朝中官员交相反对呢? 不卖给哈喇沁部粮食,饿红了眼的蒙古人,若是勾结建奴绕道入关怎么办? 好吧,袁督师的担心不无道理,但给了粮食又怎样,反倒更加有利于建奴的行动。 不管袁督师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真诚的国际主义精神,看到蒙古人挨饿就难受得不行。 或许真的是打着拉拢蒙古诸部的心思,想为明军争取一个盟友,共击建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谋划,不方便对外言明的。 可如果从最终的结果看待此事,袁崇焕的罪名一点也不冤。 以夷制夷确实是个好计策,但也要分时间、看形势,要分析研究,不能生搬硬套。 虎墩兔西迁,宣告后金成为东蒙古之地最强大的存在。哈喇沁部投靠归附后金,也表明了态度,不怕你大明朝,就是与你的敌人结盟,能怎么滴? 要知道,大明的北方边军不仅疲于抵挡建奴,更失去了越过长城,攻击蒙古诸部的力量。 哈喇沁部不傻,会在后金和大明之间选择谁,已经是昭然若揭。 选大明,后金会讨伐攻打,不是被灭,就是要象察哈尔部那样逃跑;投靠后金,大明却已无力惩罚。 说到底,谁的拳头大,蒙古诸部就投靠谁。这是最现实的考虑,夹缝中生存的智慧。 这么简单的分析,袁督师会做不出来?或者根本没去做,就是纸上谈兵,全无战略分析能力和战略目光,却还沉浸在自己谋略高明的幻想之中。 其实,在明朝中后期,以文制武的祖制下,出现袁崇焕这样的指挥官,并不意外,也很常见。 象杨镐、袁应泰、王化贞、高第等人,全是进士出身,读过两本兵书,便被文官集团吹捧为知兵有才能,便能凌驾于武将之上。 实际上呢,名将不是靠读兵书能够打造出来的,靠吹捧而成就的。早晚会有露馅儿的那一天,而且,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袁崇焕写完奏疏,派人送出,又召来亲信,商议事情。 徐敷奏、张斌良、谢尚政,此三人才是袁崇焕的真正心腹,可以暗室谋划的那种。 “毛文龙手书感谢,奉上礼物,却并未前来宁远。”袁崇焕有些惋惜,但也有些无奈,“刚有南关大捷,便是他来了,本部院也不好下手。” 无罪名而杀人,确是极不妥当的。最重要的,还是时机不对。 徐敷奏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单只以毛文龙无礼而杀他,朝廷必然不会通融。何况,在宁远斩帅,恐东江镇哗变,朝廷反倒会怪罪。” 袁崇焕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只有入其地、斩其首、夺其胆、慑其军了。” 见袁督师的目光扫视过来,张斌良和谢尚政赶忙躬身称是,表示尽遵其命。 “大人,时机还是要等待的。”张斌良提醒道:“南关大捷后,朝堂上风向有变,甚至于,万岁对东江镇的态度也有改变。” 袁崇焕捋着胡须说道:“当然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本部院也只针对毛文龙,不对东江镇。” 毛文龙不受节制,为了统一事权,战功越多,袁崇焕杀毛之心也就越坚定。 把东江军控制在手中,不管是在朝廷那边增加自己的分量,还是如何行动,便可随心所欲。 毛文龙可用,但未有能用文龙之人。你不听话,那只能换个听话。 收伏毛文龙,节制东江镇,是袁督师与朝中大佬所制定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既然现在这两个目标都不能实现,只能使用强硬手段,斩其帅、收其军。 “东江镇粮饷从辽东转运,大人可请毛文龙来议饷。”徐敷奏开口说道:“或可少运,只说漂没,逼他来宁远与大人商议。” 袁崇焕沉吟了一下,说道:“本部院还是以为在宁远杀他,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舆论上,也要事先准备。” “登莱道王廷试或可一用。”张斌良开口说道:“毛文龙屡次催讨所欠的粮饷,甚至要提兵前往登莱。如果他兵犯登莱,朝廷的风向一定会变。” 袁崇焕眯了下眼睛,听出了张斌良的话中内在。 不管毛文龙是不是兵犯登莱,哪怕他只是一艘船去了登莱,也未登岸,也可以给他安上这个罪名。 老百姓不知道啊,在登莱散布谣言,说是海盗或乱兵登岸杀人劫掠,各州县城门关闭,人心惶惶的混乱是肯定的。 而擅离汛地,法令所禁。称兵内向,臣子大戮。这确实是触怒皇帝,会引起文官交相攻讦的好借口。 “好,此计甚妙。”袁崇焕拍手称善,“某当给王廷试去书信,请其助某一臂之力。” 接下来,几人又商议了半天,确定了如何对付毛文龙的手段,方才各自散去。 ……………… 皮岛。 自去年年初开始,大批的军民移住金州,皮岛这个曾经的辽东抗金基地,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喧嚣。 到年中的时候,四协之兵差不多都集中到了南关,准备迎接大战。而皮岛上就只留下两三千军队,再加上一部分水师。 南关大战结束,向皮岛运输粮弹物资的水师船只便大量而来。 接着是特战营,然后是孔有德的后协,最后则是郭大靖所部,以及东江军的大帅毛文龙。 皮岛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兵营中喊杀震天,来往船只络绎不绝,岛上人来人往。 部队在短暂休整,特战营则分批乘船,从全部开冻的鸭绿江口溯流而上,在已潜入的小股部队的接应下,择地登岸,进入宽甸地区。 这就是东江军的优势所在,水师纵横沿海和鸭绿江,使建虏的防御捉襟见肘。甚至于能够沿江进入长白山区,袭击建州。 此次进攻,也得到了朝鲜林庆业的暗中相助,尽收所部水师,对东江军的行动视若无睹,并通风报信儿。 “大人。”特战营军官鲁中贵、王前上前施礼,“末将等这便去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对你们的要求已经全交代了,某也不再唠叨。尽量保存实力,长期坚持。就这十个字,望你们谨记于心。” “末将谨遵教诲。”鲁中贵二人再次躬身。 郭大靖摆了摆手,目送着第三批特战营将士在向导的引领下,隐没于山林之中。 一共两千多人,将在宽甸地区建立根据,以游击战的方式,与建虏周旋,开辟另一条战线。 郭大靖亲自送特战营将士进入宽甸,并将空间内的粮食、弹药拿出了大半,储藏于密营,供特战营长期坚持所使用。 “冬季才是最艰难的时期。”郭大靖登上船只,依然瞭望着岸上,缓缓说道:“希望今年能够坚持下来。” 刘奇士放下了望远镜,说道:“只要粮食不缺,大雪封山也不怕。建奴骑兵厉害,但要打山地战,也不怕他。” 郭大靖点了点头,他留下的粮弹物资只是一部分。以皮岛为基地,在河流封冻前,还将给特战营运送大量的物资,建立四五个密营。 “林庆业在义州,也能给特战营提供些帮助。”郭大靖伸手扶住了船舷,船只已经开动,顺流而下。 刘奇士嘿嘿一笑,说道:“朝鲜人肯定希望我军能够攻克镇江,并在宽甸地区纠缠住建奴。这样,就等于隔开了建奴,使朝鲜不受侵害。”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我军越战越强,建奴势弱,朝鲜的态度也会有积极的变化。不求他们参战,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够了。” 朝鲜在明金大战中的态度,其实不算是特别重要。主要是朝鲜太穷,没有多少粮食物资供给建奴。 但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 大明王朝曾经打造的四方布置,辽东、辽西、朝鲜、蒙古诸部,现在只剩下了两方,建奴的生存压力大减。 郭大靖倒是没有重拾什么三方、四方布置的想法,甚至于辽西的明军,他也不太指望。 而东江镇所处的位置,朝鲜还是很有用的。特别是林庆业这个死杆的亲明派,在义州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不管是收拢逃亡的剃头辽人,还是暗中给隔江的特战营提供粮草物资,或是通风报信儿,郭大靖都会交好林庆业。 船只在宽阔的江面上行驶,郭大靖不时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西岸的地形地势。 当时的鸭绿江最宽处达一千多米,窄处也有一百五六十米,如果不是冬季封冻,堪称朝鲜抵挡建虏的最佳屏障。 而建奴要进攻朝鲜,在凤城或镇江集结,蹈冰过江走义州是最方便快捷的路线。 如果东江军攻破镇江,并能长期驻守的话,朝鲜确实能够松上一口气,不太担心建奴攻打进来了。 “镇江快到了。”刘奇士从船舱中出来,递给郭大靖一瓶酒,说道:“江风大,喝一口暖暖身子。” 郭大靖伸手挡开,笑着说道:“大哥自管喝,小弟不冷,也不习惯如此取暖。” 刘奇士也不勉强,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眼睛半眯,嘴中哈气,十分享受的样子。 郭大靖淡淡一笑,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观察着岸上的情况。 有建奴骑兵的影子,只是离得远,看得不得很清楚。不管铁骑如何快速凶悍,也只能望着江中的船只叹气。 就是这里了,望远镜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伸入江中的半岛,郭大靖看得愈发认真仔细。 这里便是历史上俗称马市台或马市岛,官方名称为中江岛的地方。 在当时,马市岛还不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完全地理意义上的岛屿,而是一个三面环水,“上尖”与宽北“茂气顶”大山颓势逶迤陆地相接的半岛。 自元代以来,九连城,或称镇江,就和朝鲜进行通商贸易往来,成为“互市”之所。 皇太极即汗位,发动攻朝之战,又约定中江岛作为互市的场所之一。 中江岛三面临水,一面连接陆地,大道直通镇江堡。在郭大靖看来,是最佳的登陆场。 岛小,建虏骑兵没有驰骋纵横的空间;三面临水,建虏想守岛,就要面对三面的火力夹击。 占领小岛后,架起迫击炮,再有水师的火炮,便可掩护步兵向前推进,进逼镇江堡。 郭大靖微微抿起嘴角,作战计划终于在脑海里全部成形,可以开始实施布置了。 刘奇士也看好了这个小半岛,在来的时候便与郭大靖谈过,此时又伸手指点道:“步兵稳固占领后,骑兵也可在此登陆,对建虏展开突击。” 郭大靖点头赞同,微笑着说道:“骑兵既然来了,就肯定有仗打。不管是突击建虏,还是伏击凤城来敌。或者,还会有其它的仗。” 刘奇士又喝了口酒,说道:“飞骑营一直在训练,虽然战马还不够,可合格的骑兵将在数月后达到七八千。” 东江军的整体兵力没有大的改变,四个步兵协没有大规模扩充,但对飞骑营的倾斜,还在按计划进行。 补充进飞骑营的全都是从四协抽调的精兵强将,这大大节省了训练的时间。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骑兵是够了,战马却不好说。不是没钱,而是不好买。” 如果只是买马,倒还好说。可够格当战马的,却还要挑选。 尽管达不到那些贪官夸张的二十挑一、十挑一,可也有将近三分之一是只适合民间使用。 郭奇士呵呵一笑,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说道:“知道你尽力了。谁让咱们这僻处海外,离蒙古诸部太远呢!” “可惜了,辽镇已经有了两万多骑兵,却全是酒囊饭袋。”刘奇士不掩鄙视,说道:“某率三千飞骑,就足以横扫他们。” 郭大靖笑着点头,深表认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朝鲜大佬因何而来 骑兵是骑兵,可只是徒有虚表,战力就是渣。 看袁督师率两万骑兵勤王的表现,就清清楚楚。根本不敢与建奴正面接触,绕来绕去,跑到京城之下,才敢倚城而战。 这样的骑兵,还号称什么关宁铁骑,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可外战惨不忍睹,帮着建奴攻城掠地、屠戮同胞时,却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大哥放心,只管练好骑兵,战马兴许今年就能凑够数量。”郭大靖想到了勤王行动,虽然不太确定,可还是出言宽慰。 建虏和蒙古人可都是骑兵,还有明军的,这打起来的话,说不定就有很大的缴获。 况且,如果时间允许,郭大靖还准备派出骑兵,越过边墙,给哈喇沁部来次扫荡呢! 当然,这个难度比较大。郭大靖还有一招儿,那就是截击逃回关外的祖大寿所部。那可是一万数千骑兵,一群战五渣,留下买路钱吧! 嗯,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筹划得再细致一些,去趟京畿,拼死作战,怎么也得捞回本儿,且是抢得越多越好。 “建奴——”刘奇士的提醒,让郭大靖收回了思绪。 望远镜的视野中,岸上出现了一队建虏,有三百多骑,望着江中行驶的船只,指指点点。 尽管有骑兵的机动优势,但在漫长的沿江地带,建虏还是很难防卫得严密。而宽甸地区,也是东江军的传统游击区。 只不过,在建虏征朝后,朝鲜被迫结盟,东江军在宽甸地区的活动,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这次特战营潜入,还多亏了林庆业的帮助。再加上镇江建虏兵力不足,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截击。 “建虏会不会增兵镇江?”郭大靖沉吟着,向刘奇士征询着意见。 刘奇士轻轻摇头,说道:“以皮岛为基地时,经常这样搞,建虏已经习惯了。” 这也算是袭扰牵制的一种吧,不是每支船队都有任务,就是要让建虏神经紧张,担心从上游潜入破坏。 而东江军当时的战力,建虏也不太放在眼里。 登岸又怎样,顶多搞几个村屯;过于深入的话,就有被建虏骑兵断了退路,围攻消灭的危险。 别说两三千兵,就是再多一些,也挡不住一千铁骑的冲杀碾压。这是建虏的自信,也是他们狂妄的资本。 稍有风吹草动就请求增援,这不是罗格阿的风格,也不是其他建州勇士的作风。 岸上,甲喇额真罗格阿瞭望着江上的船只,和几个手下在议论着敌情。 “我军在南关遇挫,汗王已经下谕,东江军火器厉害,倚坚防御不可小觑,各部要严守关隘。” 一个建虏自以为很聪明,开口说道:“显然,敌人在虚张声势,在辽东佯动,减轻辽南的压力,有利于他们占地耕种。” “或许是为了接应逃人。”另一个建虏猜测道:“宽甸地区的兵力很少,只在几个比较完整的堡寨有百八十的人马。” 罗格阿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派人通知当地堡寨守军,要多加防范。敌人可能已经渗透进来,兵力不详。” 对于鞍山驿、秀岩的袭扰作战,罗格阿还是知道的。东江军是否又是故伎重施,他不敢确定,但提高警惕肯定没错。 船只渐渐驶远,没有望远镜,罗格阿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郭大靖等人通过望远镜,已经记住了他。 一路顺水而下,船只终于驶进了大海,眼前顿时宽阔无边,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林庆业约你在云从岛会面,不知有何要事?”看着船只转了航向,刘奇士随口问道:“难道又要派人过来,继续接受训练?”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点小事,又何必相约会面?估计是有什么大事,需要面商解决。” “朝鲜方面似乎没发生什么大事?”刘奇士拍着船舷,说道:“只是听说闹了灾害,很多人都吃不上饭。”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需要帮助,咱们尽力便是。” 今年闹灾荒的不仅是蒙古诸部,还有后金,以及朝鲜。据载:朝鲜八道粮仓全空,才勉强凑出两千石粮食,应付了后金的再三逼迫。 两千石粮食对于后金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大饥荒。 同样,哈喇沁等部从袁督师那里用柴薪换到的粟米,也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后金所面临的困难。 只不过,哈喇沁等部所获得的粮食,已经足够皇太极实施长途奔袭的作战计划。 “朝鲜穷困,方能得存。”郭大靖望着北面,那是朝鲜的国土,缓缓说道:“可惜,朝鲜国王无能,换了什么仁祖,也是一样,老百姓并没有得到好处。” 封建帝王还不都是一样,指望他们爱民如子,难,太难了! “兄弟说得在理。”刘奇士感慨地说道:“皇帝换成谁,其实老百姓都无所谓,只要能吃饱肚皮,就是最大的希望了。” 郭大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不无揶揄地说道:“袁崇焕还在卖给哈喇沁等部粟米,可惜,想拉拢蒙古诸部的一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刘奇士挠了挠头,说道:“虽然俺没多少文化,可这错付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知道嘛,咱们的万岁停了虎墩兔的抚赏,要借此次大灾,把为患数百年的北方大敌彻底解决。”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要把察哈尔部全部饿死?这,不太可能吧?” “万岁认为可能,那就是可能。”郭大靖说道:“只是,又树了一个敌人,大同等北方边镇,又要遭受战火荼毒了。” 崇祯的奇葩操作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不管怎么样,虎墩兔还算得上是大明的盟友,与后金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停了辽东蒙古诸部的抚赏,已经把这些蒙古人都推到了后金一边。现在又搞察哈尔部,等于是自招兵祸,并令北方的蒙古诸部更加离心离德。 操作完全是反了,令郭大靖是百思不解。归附后金的哈喇沁等部能得到粟米,与后金为敌的察哈尔部,崇祯竟然要他们全部饿死。 历史上,西迁的察哈尔部遭受此次大灾,损失惨重,也彻底失去与后金抗衡的实力。 什么钱都敢省,却不知道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小账算得精明,大事却是糊涂愚蠢,这就是自诩明君的崇祯。 “不说这些了。”郭大靖转向刘奇士,笑着问道:“大哥也该有家室了。小弟可是很想见到未来的嫂子呢!” 刘奇士摆了摆手,根本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说道:“麻烦,先不想这个。一个人多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刘兴祚都在物色合适的,把以前的事情都翻过去了。” 刘奇士呵呵一笑,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可没什么以前的事情,不象他。” 刘兴祚叛金投明,可谓是家破人亡。原来他也是有父母、妻子的,可惜—— 时间能够冲淡悲伤和思念,重新组织家庭,也在情理之间,无可厚菲。 “成亲两三年了,怎么还没生个娃儿?”刘奇士冲着郭大靖挑了挑眉毛,调侃道:“俺还等着做干爹呢!”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嘿然笑道:“这事儿,咱也挺卖力,可一直没动静。阿秀也很急,可也没办法。” 刘奇士笑着说道:“你在家能有多少日子,基本上都呆在军队了。豁出一年时间,天天在家忙活儿,还就不信生不出个娃儿来。” 郭大靖哈哈大笑,两个媳妇儿呢,这天天耕耘,体壮如牛也受不了啊! ……………… 船只过皮岛而不停,不过半天时间,便赶到了云从岛,靠上码头。 “熟悉的感觉。”郭大靖四下张望着,颇为感慨地说道:“小弟刚刚从军时,便赶上了援朝作战,皮岛、云从可是东江镇的两大基地。” 刘奇士却是撇了撇嘴,说道:“现在嘛,跟金州比,简直就是荒岛,看不上眼啦!”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岛屿狭僻,自是不能和陆上基地相比。可十几年的经营,毛帅等老人还是有感情的。” “乐不思蜀。”刘奇士嘿然一笑,“毛帅不也定居大连,轻易不来皮岛、云从了。” 毛文龙坐镇金州,不仅是贪恋享受,而是意味着东江镇战略重心的改变。没有陆上基地,东江镇始终要受制于人,想发展壮大谈何容易。 这时,码头上的小军官赶过来,正是谍报部门的,施礼参见,倒也认得郭大靖,直接进行了禀报。 郭大靖笑着抬手,说道:“不必多礼。带某去见贵客,想必他们也等得着急了。” 约期相见,郭大靖来得正好,不早也不晚。倒不是拿架子,实在是时间安排得很满。 “郭将军请。”小军官叫人带来马匹,引领着郭大靖等人前往馆驿,边走边又详细介绍了一番。 林庆业没有亲至,而是派来了亲信安克诚,还有一个人,身份不低,却是陌生的。 郭大靖也不多做猜想,赶到馆驿,便让人通知,他赶到大厅等候。 时间不大,安克诚引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与郭大靖见礼寒喧,互相介绍。 “沈兄,久仰久仰。”郭大靖拱手施礼,态度亲近。 “郭将军威名远扬,在下籍籍无名,可不敢称久仰。”满脸胡子、面相有些威严的沈器重虽然年岁较大,却礼数周到,言语客气。 沈硕庆面白无须,看起来有些文弱,但却是武人装束,拱手见礼,“在下见过郭大将军。” “有礼,有礼。”郭大靖还礼已毕,伸手相请,“劳几位久候,还请多多见谅。” 沈器重连说不敢,带头坐了下来,安克诚在下首相陪。 真是年轻有为啊,沈器重接过仆佣奉上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才仔细打量着郭大靖。 人的名,树的影。从援朝作战,到立基金州,这两三年来,东江军的数次大捷,都有郭大靖参与其中,且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沈硕庆缓缓眨着眼睛,也在看着郭大靖。年纪上似乎不相上下,可人家已是将军,身经百战,声名远播,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沈器重是沈器远的弟弟,沈硕庆是沈器远的儿子,而沈器远在朝鲜的官职,相当于大明的首辅或次辅,身份很不一般。 郭大靖也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两位找自己商谈,是为了何事? 当然,沈器远是朝鲜的亲明派,对于建奴是敌视仇恨的态度。就冲这一点,郭大靖还是愿意和其交往亲近的。 “南关大捷,斩首近万,听闻捷报,实在是令人欣喜若狂。”沈器重笑着开口说道:“只是可惜,郭将军未能晋升副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晋升对于郭某来说,并不重要。从小兵到参将,郭某升迁之速,已经令人瞠目,岂能贪得无厌?” “副将早晚是郭将军的。”安克诚笑着附和道:“郭将军在东江军的战功和威望,只在毛帅和陈副帅之下,这是东江军将士都承认的事实。” 郭大靖摆手道:“论资历,郭某还差得多。对了,郭某送去的礼物可收到了?” “收到了。”安克诚拱手道:“林大人要在下代其多谢郭将军,多谢毛帅。” 郭大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中朝情谊深厚,现在虽有些小变故,却也不碍大局。诸位想必能够看出,建奴已落颓势,亡无日矣。” 沈器重用力点头,说道:“东江镇屡屡重创建奴,其力已颓。加之饥荒来袭,其内必然大乱。某看,多不过三五年,灭亡有期。” 这有点吹了哈。嗯,还是自己先开始的。 停顿了一下,沈器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奈何,朝鲜国小力弱,国主嘛,唉,不得不屈服于建奴铁蹄。” 郭大靖看了看安克诚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知道他们这些亲明派,对于朝鲜国王的懦弱都有不满。 第三百一十二章 难道想谋反 “好在,朝鲜国中心怀大明的义士皆多,也给予我东江军大力帮助。”郭大靖拱了拱手,“我东江军屡番获胜,朝鲜义士功不可没,在此多多谢过。” 沈器重等人赶忙拱手,又客气谦辞了几句。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沈器重拱手说道:“鄙侄沈硕庆久仰郭将军大名,也深喜战阵兵法,还望郭将军不嫌,收于麾下历练。” 沈硕庆赶忙起身,一躬倒地,诚挚地说道:“在下仰慕郭将军久矣,愿追随帐下,学习历练。” 郭大靖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虚扶,说道:“沈兄弟不必多礼。郭某才疏学浅,恐误人子弟。” 沈硕庆摆着姿势不肯起来,说道:“郭将军若不肯收为手下,在下便跪拜叩头,拜您为师可好?” “别,别。”郭大靖无奈地伸手扶起沈硕庆,说道:“沈兄弟既如此诚恳,便在郭某帐下做一赞画。” “赞画?” 面对着沈硕庆疑惑的目光,郭大靖解释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军打仗也能通过实战有所悟。你多看多想多问,从实践中学习,亦是很好的成长。” 沈硕庆似有所悟,再次躬身谢过,算是成了郭大靖的手下。 沈器重捋须大笑,摆了下手,从人捧来一个箱子,竟是给郭大靖的拜师礼。当然,这师是没拜成,可礼物还是要送。 郭大靖也不矫情,给就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算不花,给媳妇儿存着,也是件高兴的事情。 真的是仰慕,真的是想学习历练,郭大靖对此表示怀疑。但更深层次的目的,他现在也不想深究。 就凭林庆业、崔孝一等朝鲜义士,他也愿意相信沈器远,以及他的弟弟和儿子。 如果没有他在上层的帮助,林庆业、崔孝一想给东江军提供方便,也没有那么容易和简单。 现在是交浅不能言深,可有沈硕庆在身边,不管是谁试探,最终都会把目的说出来。 表面上的事情谈妥了,沈器重还带来了牛羊,立刻吩咐下人宰杀,准备和郭大靖饮酒庆祝。 想必朝鲜百姓也有很多吃不饱饭的,可官儿就是官儿,和大明一样,没听说过哪个官员在大灾害中饿死的。 郭大靖只是腹诽了一句,便把这小事抛到一旁,和沈器重等人继续闲聊,并让人拿上了礼物。 说到礼物,还真是非常稀罕,乃是燧发短铳,也就是手枪。 燧发火枪能够制造,短铳也没什么技术难度,不过是尺寸的变化而已。 因为装备部队的需要,这种并不适合给士兵使用的燧发短铳,只制造了很少的数量,主要就是送礼,或者是给高级将领装酷的。 正因为如此,燧发短铳都配有木制的礼盒,更象收藏欣赏的工艺品,而不是用于作战的武器。 但正是由于稀罕,这种造价不高的礼物,却显得异常珍贵,令人爱不释手,欣喜难抑。 呯!枪声响起,白烟升腾,沈器重看清十几米外的木板上的弹洞,笑得开心之极,连连赞叹不已。 “太贵重了,这个——”沈器重看向郭大靖,显出要推辞婉拒的神情。 郭大靖笑着说道:“给沈大人随身携带,或能起到防身之用。也或许用不着,没事儿把玩把玩。小物件,沈大人可不必客气。” 有沈硕庆在,郭大靖就不好与沈器重称兄道弟,免得这差了一辈,要让沈硕庆称呼自己为叔叔了。 礼物不多,只有三支,本来就没想到要给沈器重,只好先把给崔孝一的拿来充下数。 “多谢,多谢郭将军。”沈器重有意外之喜,也看出是确实喜欢这精巧的火铳,连连道谢着重新入座。 沈硕庆有些心痒难耐,可没给自己也不好张嘴要,好在郭大靖送给他一支望远镜,品质比以前的又有提高,倒也能打发乐呵。 “郭将军,冒昧地问一下。”沈器重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此次东江军向宽甸派兵潜入,只是袭扰牵制吗?”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沈大人,若是无事,可随郭某前往皮岛。有一场大行动,不知可有兴趣观摩一二?” 沈器重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道:“沈某有闲,方便的话,能看到郭将军征战沙场的英姿,实乃三生有幸。” 郭大靖哈哈一笑,摆手谦逊了几句。 让他们见识下东江军的战力,态度转变得会更快。建虏大饥荒,朝鲜再封锁的话,会让建虏更加难熬,垮得更快。 时间不大,刘奇士也被郭大靖派人请了过来。喝酒的话,郭大靖一直不放量,有刘奇士相陪,更显得热情。 听郭大靖介绍刘奇士是他的结拜大哥,沈器重、沈硕庆也不敢怠慢,态度亲近,令刘奇士甚是高兴。 有刘奇士陪着谈天说地,郭大靖找个借口起身出去,暗中给安克诚使了个眼色。安克诚会意,时间不大,也来到了外面与郭大靖相见。 “林将军言说,沈大人忠明厌奴,足可信任。”安克诚开门见山,说道:“与东江镇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亦是沈大人的意思,并暗中支持了林将军。”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别的呢,沈大人是不是还有更长远的打算?” 安克诚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瞒郭将军,林将军以为沈大人对国主甚为不满,还有贪生怕死、主张屈服于建奴的朝臣。” 郭大靖有些奇怪地看着安克诚,这话好象没说全似的。沈器远是亲明派,这我知道。 怎么,难道沈器远还要谋朝篡位,另立新君不成? 还有林庆业,是亲明忠君派,还是只亲明,不那么忠君? 郭大靖心中升起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张了张嘴巴,却没有问出来。 安克诚估计也有自己的猜想,但却不会轻易说出来。毕竟,他也没有证据,有些话说出来也挺吓人。 郭大靖想了想,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在宽甸地区,我军派出了数千部队,主要是牵制袭扰,还有接引剃头辽人的逃出。建虏已经闹饥荒,想来会有大批辽人逃出。还请林大人多多帮助。” “这没有问题。”安克诚很干脆地说道:“林大人有交代,逃人尽行转运皮岛,绝不送还建奴。”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林大人。朝鲜也闹灾荒,义州不知如何,林大人如需帮助,东江镇义不容辞,定全力以赴。” 安克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朝鲜各道粮仓都快见底,百姓挖野菜、剥树皮过活者不计其数。建奴又派人索逼,要朝鲜卖给他们粮食。” 郭大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请回林大人,东江镇会运送一批食物至皮岛,请他派船转运回义州。” “多谢郭将军。”安克诚一躬到地,说道:“林大人知道东江镇也很艰难,一直强自支撑,不肯开口请求。郭将军如此慷慨,某虽官卑,也要代朝鲜百姓谢郭将军活命之恩。” 郭大靖摆手道:“休说活命之恩,这实在是言重了。若不是有建奴觊觎,郭某可从海外购粮,以解朝鲜百姓饥困之危。” 粮食多了,难免不被建奴强行索要,或是购买。 这就是个难题,连搜刮各道粮仓的两千石粮食,建奴也不放过,可见其穷凶极恶,以及朝鲜王室的懦弱。 从这也能看出封建帝王的本性,哪会管百姓的死活,为了自己能坐稳龙椅,救命粮也是能够送出去的。 反正,再怎么也饿不着皇帝、国王,还吃得挺好。 “林大人已经训练了近两万官兵,武器装备也能在今年全部补齐。”安克诚说道:“东江镇能够提供粮食帮助,这军心就稳了。再加上崔大人那边组织训练的五六千人马,建奴再想轻松突破义州,已经不可能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东江镇这边还会再支援些火枪,助林大人早日练就强军,成为朝鲜抵御外敌的擎天柱石。” 建奴再来攻打朝鲜,在数年之内是不太可能了。朝鲜有什么,穷得叮当响,建奴还嫌浪费粮草物资呢! 但话不能这么说,林庆业坐镇义州,就是不与建奴开战,也能成为东江军在辽东重开战线的助力。 话说得差不多,郭大靖和安克诚又回到了大厅,却见刘奇士和沈器重、沈硕庆聊得挺热闹。 刘奇士正眉飞色舞地白话着南关大捷,沈器重和沈硕庆也听得神色飞扬,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吹吧,使劲吹。 郭大靖呵呵笑着,和众人点头示意,坐下来也专心听讲。大哥就是大哥,这把自己给吹的,好象南关大捷就是他一个人打的。 ………………… 在云从岛休息了一晚,郭大靖便马不停蹄,再次登船出发,前往皮岛。 兵贵神速,特战营已经进入宽甸地区,会不会引起建奴的足够警惕,增兵镇江,这是说不好的事情。 但从时间上看,发动进攻是来得及的。建奴要派人请求增援,来回的路上奔波,再调动兵力和物资,至少需要六七天,甚至更多。 毕竟,这不是十万紧急,只是东江军有异动,建奴也想不到会攻打镇江。 来到皮岛,郭大靖便径自去拜见毛文龙,先讲述了自己完善起来的进攻计划,又把与朝鲜来人会面的情形如实进行了汇报。 “末将猜测,沈器远或有他图。”郭大靖不是很确定地说道:“留个亲信在末将身边,或有试探之意。” 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沈器远参与仁祖反正,作为功臣,受到仁祖重用,晋升极速。按理说,他应该感念恩德才是。” 郭大靖静静地听着,对朝鲜的情形他不是很了解,甚至象崔孝一、林庆业、沈器远等人,他都是第一次听说,慢慢才结交的。 “但也不能就此下结论。”毛文龙缓缓说道:“听说沈器远本是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即位为新王的,加上仁祖懦弱,投降建奴,他有了另立新君的心思,倒也有可能。” 郭大靖疑惑道:“那沈器远向末将示好是什么意思,难道希望咱们东江军能出兵助其谋反?” 毛文龙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那倒不至于。但大明依然是朝鲜的宗主国,废旧立新,也要大明承认才成。他结交于你,应该是想得到东江军的支持,哪怕是默许也对他有利。” 朝鲜王朝的政权,是要得到宗主国大明的认可和册封,才具有合法性。 比如仁祖反正,大明起初就认定其为“篡逆”,很多大臣都提出了“声罪致讨”的强硬主张。 后来,毛文龙上奏指出光海君忘恩背德、仁祖真心亲明,又加上辽东战事,明廷才捏着鼻子遣使册封仁祖,仁祖王位的合法性才得到最终的认可。 同样的道理,沈器远想要另立新君,也要得到明朝的承认。 鉴于东江镇和毛文龙在朝鲜大事上的重要性,通过郭大靖来交结沟通,不失为一个办法。 郭大靖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尽管不能确定,但可以察其颜、听其语,沈硕庆在自己身旁,肯定会先试探,再交底。 “朝鲜局势的改变,或许对东江镇有利。”郭大靖说道:“毛帅的判断,对朝廷也有很大的影响。” 毛文龙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但现在还言之过早,且静待其变。沈器远和林庆业对东江镇的帮助,还是不小的。” “那末将就把此事暂且搁下,以后再说。” 郭大靖往后靠了靠,坐得更舒服一些,笑着说道:“末将答应给林庆业力所能及的帮助,一些粮草物资,帮他稳定军心。两万多火枪兵,建奴若来攻,至少能抵挡一下。” “还有,通过义州,给宽甸的特战营转运些物资,也很方便。特别是冬季,船只无法航行的时候。”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还有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今年恐怕会大量逃亡,增加我东江镇的人口。” “末将还有一个主意。”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等林家贩来丝绸,末将想通过朝鲜人,卖给建虏。” 毛文龙愣住了,捋须的手停顿在胸前,瞪着眼睛望着郭大靖。 第三百一十三章 抢滩登陆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物价飞涨,末将觉得丝绸相比粮食,不过是身上所穿,对建虏缓解饥荒,并无什么作用。” 毛文龙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垂下眼帘,在桌案上翻找了一下,拿出份情报递给郭大靖,说道:“这是笔好买卖,能获数倍之利。” 崇祯二年的后金大饥荒,在历史记载中只是寥寥数语,但仔细分析,却能看出严重的程度。 《满文老档》记载:“时国中大饥,斗粮价银八两,民中有食人肉者。彼时国中银两虽多,然无处贸易,是以银两贱而诸物昂贵。” “良马一,值银三百两。壮牛一,值银一百两。蟒缎一,值银一百五十两。毛青布一,起值银九两。盗贼蜂起,偷窃牛马,人相惨杀,致国中大乱。” 以良马作为参照,平常在二十两左右,从蒙古人手中购买,还能再低几两。相比较于后金大饥荒中的价格,已经是十五倍,你说暴利不暴利。 粮食、马、牛、青布是肯定不卖给建虏的,可丝绸作为奢侈品,建虏得到,也不过是多件衣服,或是用来拉拢收买蒙古诸部。 郭大靖看过情报,嘿然一笑,说道:“末将以为,此时的饥荒还不是最严重,物价还未涨到最高。少说要十倍利,才算合适。” 毛文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此事便由你去做,越少人知道越好。” “末将明白。”郭大靖躬身道:“毛帅只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突然轻松下来,端起茶碗抿着茶水,笑着说道:“部队已经集结调整好,弹药物资也齐备,你还是先把镇江之役打完,再想发大财的事情吧!” 郭大靖躬身道:“还请大帅传令,召集众将军议。” 毛文龙叫来亲兵,去传令召人。郭大靖起身,把沈器重送给毛文龙的礼物,一个小箱子呈上。 “末将沾了大帅的光。”郭大靖笑着说道:“那沈器重也送给末将一个小箱子。”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人家既有这诚意,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你也要好好教导。” “末将哪会当什么老师?”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跟在末将身边,能学到什么,就靠他自己悟吧!” 毛文龙也不多说,箱子也不打开,只是伸手拍了拍,便起身在郭大靖的陪伴下,前往议事大厅。 ……………… 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厚,鸭绿江两岸的树林草丛绽出了绿色,透出篷勃的生机。 船只破开波浪,一艘接着一艘,溯流而上,向着镇江堡江面昂然驶去。 即便是打着别样的心思,沈器重和沈硕庆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上顶盔贯甲的威武将士,感受着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也不由得胆气贲张。 什么时候,朝鲜也能有如此雄壮的水师,如此威武的军队? 而东江镇,只不过僻处海外的大明一旅,已经能与建奴展开厮拼,将来还将拥有灭国之力吧? 江风吹在脸上,潮湿还带着泥土的味道。 郭大靖看到前方出现的伸入江中的半岛,不禁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半岛上的情况。 半岛本就不大,顶多两个足球场,有那么几间破房子,还有一队建奴。 望远镜的视野转换,岸上出现了更多的建虏骑兵,差不多有百十骑,随着船只的行驶而移动,保持着监视的状态。 尽管以水制陆有着令建虏不好防范的特点,但建虏并不太过害怕。登岸之后,立足未稳的步兵,面对骑兵的冲击,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建虏完全有信心迅速出击,将登岸的敌人赶走。 所以,不可能有船只在江面驶过,建虏便会大举出动,折腾不起啊。 岸上有哨地,还有骑兵队监视,能够提供及时的警讯,这就够了。 船队绕过马市半岛,成半环形三面围拢,只留下了通往岸上的一面。 大船拖曳的平底改装沙船开始装载士兵,并纷纷解开绳索,水手们操桨待发,只待号令下达。 “开始登陆时,放几炮,吓跑他们!”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半岛上的建虏骑兵,对着身旁的张焘挑了下眉毛。 张焘嘿嘿一笑,迅速下达命令,侧舷的窗口打开,黑洞洞的炮口露了出来,指向岛上的敌人。 不一定非要杀死杀伤,建虏的骑兵不在有效射程,但却在最远射程之内。红夷大炮之威,想必建虏也都知道一些。 将旗挥动,各船也挥动旗帜应和,不少将士还发出激昂的呐喊。精甲耀日,声震九天,斗志升腾。 “擂鼓,登陆!”郭大靖压住心中的激动,沉声下达了命令。 战鼓隆隆响起,节奏并不快,但有种振奋人心的昂扬。 沈硕庆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胸口,他感觉那鼓点与心跳在共鸣,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三十多艘小船在鼓声中缓缓启动,在水手整齐的呼喝划动下,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离弦之箭,从三面向岸上射去。 船是特意设计制造,专为抢滩登陆所用。每条船看起来不大,吃水也不深,却是双层。 下层是水手,坐在低矮的舱中,划动双桨,上层能装载二十名士兵,在两侧船舷能够站立射击。 这种船的船底宽平,不仅能够抢滩登陆,还能在近岸处游弋,用火枪射击岸上的目标。 从旅顺堡反击战,石河驿登陆抄袭两红旗时,这种登陆船就已经造出来,只是数量很少。 经过一年的制造,登陆船只已经达到了五十余艘,一次可向滩头投放千人。 马市岛上的建虏骑兵看似很是镇静,来回慢跑着,在观察敌人的登岸位置和速度,应该是准备着等敌人上岸,便冲上去先来箭雨覆盖。 轰,轰,轰! 雷鸣般的轰响在瞬间压住了隆隆战鼓,深水处的战舰腾起了股股白烟,几发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飞而出,在空中划着弧线,砸向岸上的建虏。 战舰在颤动,沈硕庆脚下不稳,伸手抓住船舷,才算重新稳住。抬头间,与叔叔沈器重的目光交会在一起,是一样的震惊。 炮弹掠过河面,掠过岸边,砸在地上,又弹跳而起,撞进了一大横排的建虏骑兵中。 因为土地不够坚硬,炮弹几次弹跳已经势衰,砸进建虏骑兵中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即便如此,还是杀伤了数名建虏和战马。 有些象打保龄球,前面要是一长排,只要扔过去,总能砸到一两个。 红夷大炮只在东江水师的两艘旗舰上装备,每艘十门,是打得最远、威力最大的战舰。 侧舷的一次轰击,五发炮弹猛砸过去,一下子把建虏骑兵给打蒙了。什么蓄力冲击,什么箭雨覆盖,原来想好的作战策略全都灰飞烟灭。 眼见的混乱,郭大靖举着望远镜,抿起嘴角,露出了冷笑。 就这百八十建虏,还想着在马市岛上坚持坚持,简直是自不量力。第一批登陆的火枪兵就有五六百,两次齐射就足以打垮他们。 “应该是红夷大炮。”沈器重低声对侄子说道:“没想到在船上也装备了,看把建虏给吓得。” 沈硕庆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先声夺人,震慑敌胆。看,东江军开始登陆了。” 船头猛地一顿,靠上了浅滩。一条长跳板从上层迅速推下去,沿着固定的滑道,扎进了泥水里。 赵石头第一个跳了上去,以熟练的动作上了跳板,迅速下去,趟过没膝的江水,二十余米后踏上了江岸。 战友迅速跟上,在赵石头身旁身后,结成了一个小战阵,每排十人,共是两排。立定脚步后,迅速检查枪枝,确定无误后,向前继续迈进。 一小队一小队的火枪兵在旗帜的指引下快速集结,以百人队的规模向纵深不紧不缓地前进了五六十米后,停止前进,面向建虏呈戒备之势。 登陆船只迅速撑离浅滩,向江中的大船靠去,接载第二批登陆的部队。 马蹄声急骤地响了起来,在混乱中调整过来的建虏,向着左侧的一个步兵战阵发起了冲击。 半岛的三面都有东江军的士兵登陆,正面还可以暂缓,但左右两翼却有断掉这百八十建虏骑兵退路的可能。 建虏打着如意算盘,利用骑兵的机动和冲击力,先击溃左翼的敌人,再转身攻打右翼,最后是正面之敌。 趁着第二批敌人还未登岸,把第一批敌人解决掉,震慑住敌人,拖延到镇江堡的主力来到。 正面、左右两翼,都有两个百人队登岸,摆出的步兵战阵相距五六十米,可以相互呼应,形成交叉的火力配合。 而登陆步兵的武器分配是三比五比二,重火枪占三,轻火枪占五,长枪兵占二。 面对冲杀过来的建虏骑兵,二十名重甲长枪兵半蹲于地,将丈长的长矛斜着撑起,形成了一道矛尖的树林。 这是郭大靖认为最稳妥的步兵战阵,毕竟,在无工事的条件下,抵挡建虏骑兵的冲击还没有什么经验。 锋利的长矛在长度上会给士兵以心理的安全感,对于战马这种生物,或许也更有吓阻和威慑的作用。 至于用刺刀抵挡骑兵,郭大靖觉得可以一步一步来,先让士兵建立起心理优势再说。 轰!率先开火的是三十枝重火枪,倚仗着射程优势,先发制人。 一团团白烟升腾而起,势大力沉的铅弹给七八十米外的建虏骑兵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重火枪的威力是其最大的优势,不管是人是马,哪怕打中的不是要害,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人喊马嘶,冲在前面的建虏骑兵人仰马翻,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这个距离——建虏骑在马上,用的是短弓,还没到开弓放箭的射程。 “开火!”赵石头大声吼叫着,扣动了板机。 轻火枪的轰鸣叠加,也是威势惊人,升起的白烟浓重,在空中又迅速被风吹散。 建虏骑兵都是轻甲,只有攻坚拔寨时才有重甲步兵。对于火枪来说,轻甲的防护显然是不够的。 战马在嘶鸣,伤兵在惨叫,骑兵在嚎叫着继续前冲,终于在弓箭射程内,建虏射出了一丛箭雨。 火枪响个不停,一排一排地轮流攒射。 不时有火枪兵中箭倒下,但战阵依然岿然不动,长枪形成的尖林,在冲近的建虏看来,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轰!重火枪特有的巨响猛然爆发,另一个步兵战阵向建虏发起了攻击,在侧翼狠狠地给建虏插了一刀。 建虏骑兵并不是真的要猛冲过来,与敌人展开血战厮杀。他们的战术是用轻骑疾射,先打乱敌人阵脚,再横冲直撞,击溃敌人。 在大凌河之战时,建虏便使用过这种战术,“纵马兵发矢冲击,明兵仍不动。枪炮力战,我军又以矢攻之,矢下如雨霰,明兵不能挡,遂溃走。” 但在与火枪的对射中,建虏引以为傲的骑射,并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反倒是损失惨重。 “冲啊,杀啊!” 建虏疯狂地嚎叫着,张弓放箭,而对面的敌人看不到恐惧和害怕,全部是冷冰冰的铁面,令人心中发寒。 两个步兵战阵顶住了建虏的冲击,利用持续不断的火枪攒射,猛烈反击,交叉的火力使建虏每时每刻都在付出伤亡。 正面和右翼的四个步兵战阵,加速推进,加入战团后,胜败将再无悬念,建虏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在岸上沿江警戒,跟着水师船只的建虏,也在冲向半岛,准备给友军提供支援。 第二批登陆的士兵已经上船,船只启动,向着马市岛加速接近。 轰,轰,轰…… 舰船上发出巨响轰鸣,一颗颗炮弹凌空而起,划着弧线落在赶来支援的建虏骑兵的前后左右。 稍微停顿了几秒,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一团团黑烟在爆炸的火光中升起,弹片在空中激射,带着死亡的尖啸。 这一轮炮击,并不追求精确度,也不奢求能有多大的杀伤,却对建虏骑兵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争取时间,让更多的士兵登岸参战,胜利的天平就会毫无疑问地倾斜过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稳固桥头堡 郭大靖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腰背挺直,盔缨在风中飘动,如同一尊雕像。 沈硕庆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撞击着胸膛,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一般。 沈器重张大着嘴巴,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敌我双方激烈的厮杀。 建虏真是凶悍,在伤亡惨重的情形下,还死战不退,并与东江军展开了近战肉搏。 是的,残存的二十来个建虏放弃了骑射的长技,直冲到阵前,跳下马来,挥舞着枪刀,与战士们展开了搏杀。 没办法,在包夹和交叉火力的打击下,他们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剩下硬拼一途。 但这也是垂死的挣扎,两个战阵的士兵已经会合,兵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成排的刺刀,不时射来的铅弹,使得这些建虏在不断地倒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构不成威胁。 而遭遇了迫击炮轰击的那队建虏,在混乱中重新调整之后,被右侧的两个步兵战阵堵住,展开了交锋。 正面的两个步兵战阵迅速接近了战场,与友军一起,向着建虏猛烈开火,稳定住了战局,并逐渐占据上风。 第二批部队已经抢滩登陆,边向前行进,边整顿着队伍,又是六个战阵,六百战士,投入到了战场。 “应该没问题了。”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 尽管是自己最信任的本部人马,并且作了最周密的布署,在战斗过程中,依然让他有些忐忑。 演练和实战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郭大靖也在实践中学习、总结,完善着步兵对骑兵的战术打法。 一艘兵船上,孔有德和右协的军官站在甲板上,紧张地观察着战局。和郭大靖一样,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右协何时能有此战力?”孔有德轻轻叹了口气,感慨地轻轻摇头。 如果是倚仗工事进行防御作战,在战力上的差距可能并不明显。可这种平地上和骑兵对抗,就看出很大的差别了。 孔有德相信右协也能抵挡得住,但在伤亡上,以及结果上,绝不会象左协这般轻松。 李九成眨巴着眼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左协官兵随郭将军屡次作战,也屡战屡胜,对于建虏并无畏惧之心。” 心理素质是最主要的,面对汹汹而来的骑兵,不仅长枪兵要英勇无畏,用枪林阻遏敌人。火枪兵也要镇定,装填射击的动作保持稳定。 火力输出的越猛,敌人的势头也消减得越快。此消彼涨,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火枪部队,也就能稳稳压住骑兵。 孔有德沉吟了一下,说道:“光有长矛兵还不够,要有厢车火炮,才能稳住阵脚。” 李九成等人点头称是,觉得己军在战力上的差距,可以通过装备调整,来进行弥补。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郭大靖也没有要别人照抄照搬的意思。厢车火炮对于步兵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但在登陆中运上岸却费时耗力。 每一次实战都能发现问题,都要进行调整改善,以利下一次作战。血不能白流,战士不能白牺牲。 此时,步兵登陆已经基本成功,更多的船只开始靠岸,利用小船来回运送火炮和厢车。 建虏狼狈地败退了下去,只剩下三十来人。继续战斗的话,他们将全军覆没。 当甲喇额真罗格阿率领两千余骑,从镇江堡赶到的时候,马市岛上已经有了与他兵力相当的步兵。 而且,有二十多辆厢车摆在步兵战阵之前,厢车上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后面则是密如树林的锋利枪丛,令人望而生畏。 江上船只来往不断,登陆的步兵一批就是五六百人,厢车和佛朗机炮还在不断运上岸,还有百八十斤的迫击炮,也在阵后开始布置。 罗格阿有些犹豫,通往马市岛的路被敌人堵住,敌人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他不知道该不该发起冲击。 好象,有点晚了,来不及了。 罗格阿眯起了眼睛,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也等待着己方人马进行短暂的休息调整。 还是要展开进攻,就用骑射掠袭,用箭雨打垮敌人的战阵,再冲杀过去尽情屠戮吧! 罗格阿传下命令,一千余骑建虏呼喝着从阵中冲出,划了个弧线,斜着冲向堵住半岛大路的敌人。 几乎与建虏发起进攻的同时,停靠在江中的舰船上连连发出轰鸣,在郭大靖的指挥下,迫击炮开始发威了。 有别于红夷大炮的笨重,迫击炮可以安放在中小型船上,发炮轰击时,对船只的影响也不大。 已经搬抬上岸的几十门迫击炮,在步兵战阵后也安放调整完毕,利用射程优势,向着建虏开火。 四面八方,炮弹闪着火花、划着弧线,越过江水,越过战阵,砸进了建虏的骑兵队伍中。 一百来骑的建虏目标太小,迫击炮的精准度,难以造成准确的打击。但两千多人的建虏,那可是黑压压一大片,占了很大的地方。 罗格阿睁大了眼睛,有些目瞪口呆地仰脸望着从天而降的炮弹。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距离遭到敌人的攻击,一时间脑子蒙掉了。 惨叫惊呼声响了起来,炮弹有两个功能,一个是砸,专砸倒霉蛋儿;另一个则是炸,面杀伤还带着声光效果。 冒着青烟的炸弹落地滚动,建虏慌忙拔马躲避,还没爆炸,已是陷入了混乱。 火光迸现,黑烟升腾,然后才听到了巨响。爆炸声此起彼伏,带来了更大的杀伤,却也压住了建虏的惨叫哀嚎,以及战马的惊嘶鸣叫。 在近现代战争中,战马要受到特别的训练,那就是在枪炮声和爆炸的火光中不惊,依然能够执行骑手的命令和操控。 显然,建虏的战马没有经受过这样的训练,近在咫尺的火光和巨响,使得战马惊跳嘶鸣,很难再操纵自如。 已经斜着冲向对手的建虏骑兵也受到了影响,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想知道主力大队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来调整,马速已经起来,不能半途而废。只能压住心中的震惊和惶急,转过头来,继续向前。 “开火!”军官们用力挥下令旗。 枪声如爆豆般响了起来,一团团白烟升起,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迎面向着建虏扑飞而至。 两翼的重火枪先声夺人,在建虏还没进入弓箭射程时,便给予他们以迎头痛击。 在惊叫嘶鸣中,人仰马翻,砸在地上掀起烟尘,冲击的骑兵显出些许的混乱。 三排重火枪兵,迅速换位,又一排火枪发出齐射,接着是第三排。燧发枪加纸壳弹的射速,使得三段射击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并接上了第一排。 枪声轰鸣,一轮接着一轮,仿佛无休无止,连人带马地给予杀伤。 巨响轰鸣,各船上的迫击炮装填完毕,再次向着岸上的敌人发射出炮弹。 轰,轰,轰…… 战阵前的厢车上的佛朗机炮喷吐出火焰,将无数霰…弹泼向还在顽强接近的建虏骑兵。 操纵火炮的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巢,连续发射,将佛朗机炮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是重甲步兵,或者带盾牌、楯车的步兵,佛朗机炮的威力,显然是不够的。 但建虏骑兵却是例外,哪怕是重甲骑兵,座下的战马也是弱点。动物不象人,受点轻伤能忍着继续作战。 眼见的,冲在前面的建虏骑兵在狂风暴雨的铅弹打击下,纷纷倒地,受伤的战马乱蹦乱跳,使他们的冲击又陷入了混乱。 牛录额真巴布禄伏在马背上,已经握弓摘箭,只待战马横掠过敌人阵前,便射出箭矢,给敌人带来杀伤。 对此,他很自信。从小练就的箭法,在自己所属的骑兵中,也是佼佼者。每次打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在射程之内,都难逃他的神箭。 风在耳旁吹过,呼呼作响,巴布禄眯了下眼睛,猛地直起了身体。几乎同时,他张开了弓,搭上了箭,便要发出迅速而猛烈的一击。 对面闪着火光,不是一团,而是多点,象一排星星眨着眼睛。 轻火枪的轰鸣叠加在了一起,第一轮齐射几乎同时响起,上百的铅弹激射而出,扑向奔驰接近的建虏。 巴布禄一头摔落下马,箭是射出去了,可不知射到了哪里。他晕头转向,还没爬起来,一匹战马沉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箭矢在空中掠过,铅弹发出尖啸,敌我双方的对射在最接近的距离展开。 但这一次,建虏的掠袭骑射并没有占到上风。在佛朗机炮、轻重火枪的打击下,伤亡甚为惨重。 有厢车和重甲步兵的掩护,再加上佛朗机炮的密集轰击,东江军的火枪兵明显占有优势,伤亡不大。 爆炸声又一次响彻战场,百多门迫击炮向着建虏大队猛烈轰击,使其难以从混乱中整顿。 出动的千骑掠袭骑射也没有了后劲,留下数百人和马的尸体,以及地上惨呼哀嚎的伤兵,狼狈地退了下去。 罗格阿的战马被弹片击伤,他被摔得灰头土脸,在亲兵的保护下,换了匹马,急忙地下令后退。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将敌人赶下江的问题,而是赶紧脱离敌人的火炮轰击。战马受惊的很多,连队伍都不好整顿,还谈什么进攻? 何况,敌人已经占据的有利的位置,步兵战阵横挡于路,两翼则是能够提供火力支援的炮船。强行进攻的话,己军将遭到三面的夹击。 气势汹汹而来,在铺天盖地的打击下,又仓惶狼狈地退出了两里多地,罗格阿别提多郁闷了。 建虏骑兵被击退,步兵战阵岿然不动。虽然只是试探性的进攻,但也很说明问题。 与此同时,向马市半岛的船运一直在进行,没有停顿地增加着兵力和火炮。 厢车更多地布置于战阵前方,战阵后也出现了更多的迫击炮。左协后营全部登岸之后,郭大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无论是武器,还是兵力,已经完全能够抵挡住建虏的进攻,保护其他部队顺利登陆。接下来尽管还会有战斗,可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建奴不敢发动了。”沈器重举着望远镜,瞭望着退出火炮射程在原地逡巡的建虏骑兵,“也或许在等待时机。” 第一次交锋,建虏付出了伤亡,却没达到目的,无法撼动已经登陆的、结成严整战阵的敌人。 但这也只是开始,东江军不能猥守于此,肯定会移动前进,从半岛进到大陆,并向镇江堡推进。 步兵在行进的过程,也就是建虏骑兵的机会。是袭击骚扰,还是猛然出击,都是骑兵的优势。 沈硕庆连连点头,也不管叔叔能不能看到。激烈的战斗,使年轻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骑兵登陆了。”沈硕庆终于说出话来,却有些疑惑不解,“难道东江军还有能与建奴交锋的精骑?” 沈器重“嗯”了一声,只是下意识的回应,他也不清楚飞骑营的情况。 此时,郭大靖带着亲兵开始换船,要登岸指挥,沈器重和沈硕庆赶忙跟上。 “沈大人,沈兄弟,不必急于登岸。”郭大靖笑着说道:“待战局明朗,我军稳操胜券之后……” 沈硕庆抢先说道:“在下身为赞画,怎能不随在郭将军左右?” 沈器重呵呵笑着,说道:“既是观摩学习,还是离得近些,看得才清楚。”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劝说。 登陆场已经稳固,船只来往,从容而快速。随着骑兵的增多,马市岛上人喊马嘶,更加的热闹。 郭大靖和刘奇士差不多同时登岸,却各行其是。一个赶至前面指挥,一个整顿骑兵,准备投入战斗。 远方,甲喇额真罗格阿皱起了眉头,猜测着敌人此次发动的目的。 是只占领马市岛,建立根据,砸下一根钉子;还是有更大的野心,要攻打镇江堡? 看江上船只的庞大数量,罗格阿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也不小。但现在,不是发动的时候,他要等待,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第三百一十五章 激烈交锋(祝端午安康) 郭大靖已经来到了阵前,尽管之前已经反复勘测过地形地势,他还是再一次认真仔细地观察了地形地势,确定可以按照原计划展开行动。 “火炮全部就位,随时可以开始轰击。”仇震泰接到通讯兵的报告,上前转述。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先打扫下战场,壮壮士气。” 仇震泰应了一声,转身下令,派出了长枪兵和刀斧手。 上百长枪兵冲出战阵,毫不留情地击杀地上的伤兵,随后还有刀斧手,收割着建虏的人头。 “吼,吼,吼!”战阵中的将士发出整齐的呐喊,既是向远处的建虏示威,又是渲泄心中的振奋。 再也没有比这更能激励士气,振作精神的了。看着敌人的首级被挑起,听着敌人濒死的惨叫,带给战士们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凶悍的建奴也不过如此,象猪狗般被杀戮,铁骑纵横的威风劲儿哪去了? 罗格阿嘴里呼喝着,却无奈地忍耐了下去。身后的骑兵队里发出阵阵骚动,很多建虏都被激怒,想要一逞凶横。 不能中计,这是敌人的激将法。罗格阿反复提醒着自己,强自冷静着愤怒的心情。 登陆之敌已经立稳阵脚,火器的威猛犀利,也令罗格阿心存忌惮。尽管听说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对手的火力强大得超乎想象。 郭大靖看了一眼沈硕庆,发现这个小年轻脸色刷白,但还尽力装作镇静,抬头望着血腥的战场。 伸手指了指,郭大靖缓缓说道:“打扫战场的多是新兵,见见血腥,增加他们的胆气。这就是战争,残忍得令人不忍目睹。但也有比敌人更残忍,才能够战胜他们。” 沈硕庆点了点头,知道这也是一种传授。而他,就是新兵,是菜鸟。甭管自诩读过多少兵书,在军营中或许也历练过。 骑兵登岸集结还需要一段时间,郭大靖没有等待,己方阵脚已固,要为接下来的推进作准备了。 以车炮为先,重甲长枪兵在前,火枪兵在后,更有迫击炮在背后提供火力支援,郭大靖也没有更花哨的战术,就是火器开路,缓慢推进。 而后营三千多将士,将结成五个方阵,每个方阵六百人,以错落的阵形平推过去。 前二、后三,六个方阵形成两个箭头,从半岛推进到大陆,再拉开距离,每个方阵的间隔在百米左右,张开宽大的正面。 建虏无论攻击哪个方阵,都将遭到至少两面的火力打击,这还不算凌空飞来的炮弹。 方阵介于实心和空心之间,这也是郭大靖在实战中的尝试。毕竟,没经历实战的考验,他心里也没底。采取最稳妥的战法,也在情理之中。 而看似笨拙缓慢的战法,还隐藏着另一种打击方式,那就是飞骑。 太阳越升越高,已是中午时分,将士们拿出随身的干粮,饼子就咸鱼,大口地吃了起来。 建虏却是轻骑而来,既无粮也无草,在那干巴巴地与对手耗着。 “郭将军,骑兵队已经全部登岸,刘大人说两刻钟之后整顿完毕。”一个通讯兵飞马赶来报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告诉刘大人,我军两刻钟后向前推进,请他率队于后,伺机而动。” 通讯兵领命而去,郭大靖也传下将令,步兵们迅速收起吃食,收拾衣甲弹药,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不到两刻钟,马蹄声轰隆,刘奇士率领千骑赶到步兵战阵之后,旗帜高高举起,在风中飘扬,显示着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前进!”仇震泰收到郭大靖的命令,战刀向前一指,喊出激昂的声音。 战鼓敲响,节奏不急不徐。步兵们踏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迈进。 紧密的战阵向前推进,视野是越来越宽阔,广袤的大陆呈现在眼前。 踏上江岸,步兵战阵开始向两边斜向展开。当先的两个战阵一边向前,一边缓缓拉开平行的距离,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肃杀的气氛笼罩下来,只有隆隆的鼓声在敲打着人们的胸膛。两个方阵之后,则是再次展开的三个方阵。 梅花阵?! 罗格阿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的敌人。缓慢而坚定的推进,肃杀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敌人的意图似乎已经明显,通过岸边的宽阔地带,沿着大路推进,直抵镇江堡下。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没有行动,就会被敌人逐渐压缩,失去了开阔地带作战的有利条件。 一旦被逼退到大路上,骑兵没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就只能在敌人的强大火力下,步步后撤。 不行,就这么等下去,只会是越来越被动。 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登陆,出动的人马如此之多,肯定是要攻打镇江堡,拔掉在鸭绿江江口监视皮岛的钉子。 罗格阿决心已下,还是要发挥骑兵的优势,在江岸的开阔地带与敌人纠缠厮杀。 叫过几名将领,罗格阿开始布置出击作战。 以三百人为一队,罗格阿投入四队骑兵,往来驰奔,以游射与敌人的方阵周旋。 一旦敌人的某个方阵在弓箭的打击下陷入混乱,他便率其余的几百重骑兵全力出击。 显然,在没有楯车掩护的情况下,罗格阿也不敢下马步战,或直接用骑兵发动正面冲击。 他只能寄希望于用游射的方式,用密集的箭雨先打垮一个方阵,逃兵乱跑,骑兵冲击,就有可能发生连锁反应,导致其他方阵的崩溃。 罗格阿布置完毕,将领们各回本队,交代任务,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此时,作为前锋的两个步兵方阵已经完全展开,并向前推进了一里多地。后面的三个步兵方阵紧跟着,也展开近半。 上百门迫击炮在阵后向前移动,跟在步兵之后,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发射,为袍泽提供火力支援。 号角声呜咽响起,四队建虏纵马奔出,大声嚎叫着,或直或斜,向着步兵战阵冲杀而来。 建虏出击的目标,毫不意外地是两个突出的步兵战阵。 战阵前方有厢车火炮,侧翼有重甲长枪兵,建虏不敢接近,只能用弓箭远程攻击。战阵的中间,谁都知道是火力陷阱,建虏也不会傻了吧唧地冲进去。 尽管有长枪兵,但战阵的两翼,似乎是个可供攻击的不错位置。当然,后面的三个战阵正在展开,似乎也能形成两面的火力夹击。 战鼓声重重地敲了几下,战阵停止了移动。接着,鼓声激昂起来,听得人热血贲张。 “吼,杀!”铁甲长枪兵发一声喊,半蹲下身子,长枪斜举,形成了密布的枪林。 重火枪率先发出怒吼,有经验的士兵枪口稍向上抬,以提高子弹的射程。最大射程的话,别说一百米,就是两百米也能射到。 火枪做抛物线射击,这一点都不奇怪。在线膛步枪问世之后,还有军队也这样做过。 当然,郭大靖并不提倡这种火枪射法,但也没有完全禁止。因为,在一些特殊的场合,其实也是适用的。 战马在嘶鸣,人在惊呼惨叫,一朵朵血花绽放,摔倒在地的人和马,掀起一团团灰尘。 重火枪的射程,令建虏感到无奈又愤怒。他们在马上的短弓施射,最远也只百米左右;如果是下马用长弓大箭的话,能提高将近五十米。 但在杀伤力上,在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的铅弹和箭矢,却是有差距的。说白了,在同等的距离下,火枪与弓箭的对射,并不落下风。 而弓箭的优势在于射速,比火枪装填射击要快很多。弱势则在于持久,要想射得远,就要用全力,几箭之后便有力竭的感觉。 四队建虏在战场上驰奔,在斜掠过步兵战阵的时候,张弓放箭,与对手的火枪火炮展开对射。 此时的罗格阿万分后悔,竟然没有携带楯车前来作战。 建虏作战时很信赖楯车,不光是步兵,骑射时也常以此做掩护。 楯车推近敌阵,建虏在楯车后纵马发矢,以密集的箭雨打乱敌人的战阵,甚至能够一举击溃。 但后悔也晚了,罗格阿也知道楯车推进的速度缓慢,或许会让敌人更快地登岸列阵。 调整了方向的佛朗机炮,发出了怒吼,密集的霰…弹迎面激射,把建虏连人带马打翻在地。 轻重火枪的阵阵轰鸣,压过了火炮的巨响,白烟阵阵升腾,使得步兵战阵如同喷吐烟火的怪兽。 “报告将军,火炮已准备就绪。”传令兵看到了旗号,赶忙向注目于战场的郭大靖躬身报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传令,开火轰击。” 传令兵转身挥动了旗帜,给调整完毕的炮后发出了命令。 百十门迫击炮随着步兵战阵向前推进了一里多地,迅速安置布放,调整炮口、装填弹药,做好了轰击的准备。 接到旗语号令,在军官激昂的“开火”喊声中,一支支火把点燃的引线。 轰,轰,轰…… 连续不断的轰鸣声中,黑压压的炮弹在步兵战阵后凌空飞起,掠过正在交战的敌我双方,狠狠地砸向了伺机而动的建虏本队。 “躲避——”望着空中飞来的炮弹,建虏军官发出惊惶恐惧的喊声。 罗格阿大吃一惊,赶忙勒马慌乱地瞎跑。他也不知道哪里安全,只是下意识地要离开原地。 仗打到现在,罗格阿和建虏还没搞清对手火炮的准确射程。遭到两轮炮击后,他们退后了两里多地,但这也并不是始终安全的距离。 这一轮炮击不同于船上的发射,参差不齐,准确率也不算太高。这不意外,炮兵更适应在陆地上的操作。 百多颗炮弹几乎是同时落地,覆盖了大片的区域,精准度也相当令人满意。 在建虏的混乱惊惶中,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在浓重的硝烟和扬起的尘土中,人喊马嘶的混乱,建虏人马的影子模模糊糊,乱跑瞎撞。 罗格阿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带着几百精骑没有等到发动猛击的机会,却再次遭到了劈头盖脸的炮火轰击。 旗手死了,旗帜倒了。尽管罗格阿再次幸免于难,其他建虏的伤亡也不算太大,但对战局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正在纵横奔驰、施展骑射的建虏付出了不少的伤亡,却并未使步兵战阵陷入混乱,已是灰心丧气。 本队的混乱,更使他们的心旌动摇,速度变得迟缓,动作变得犹豫。 “报告将军,飞骑请求出击。” 传令兵的再次禀报,让郭大靖收回了目光,转头向不远处望去,一千飞骑已经整装待发。 “准许飞骑出击。”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大哥刘奇士,以及所有飞骑都能看到他的动作。 飞骑开始发动,速度并不快,沿着步兵战阵之间的空隙,向前奔驰而去。 这是三队,郭大靖很快就看出了刘奇士要采取的战术。在左右两翼先展开突击,中队骑兵伺机而动,最终可能在步兵战阵的前方合拢。 建虏的几队骑兵都遭到了不小的伤亡,队形也有些散乱,心理更是动摇。此时发动,正符合“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兵法要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也不用看身旁的二沈,知道他们肯定会专心听着,“镇守建江的建虏并不了解我军的实力,以及最新的战法。此战,败局已定。” 沈器重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知晓呢,建虏也未必有破解之道吧?”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说道:“说到底,两军交战,靠的还是实力。建虏在武器装备上已经落后,就算能预防一二,也不过是多坚持些时间,或是给我军造成的损失更大一些而已。” “郭某一向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郭大靖微笑起来,补充道:“此次作战,无论是出动的兵力,还是携带的武器装备,都占据着绝对优势。最终的胜利,是十拿九稳的。” 这虽然有些吹嘘的成分,但也不算太过。刨去土营这个秘密武器,郭大靖确实是殚精竭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全。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飞骑出击定胜局 “你们看,飞骑出动了。”郭大靖伸手一指,说道:“这将是致胜的一击,也是建虏所不知道的新战法。” 两队三百人的骑兵,从步兵战阵的空隙间冲出,速度并不算快。 骑兵在奔驰中不断整队,形成了数道宽达数十骑的墙壁,速度也越来越快,向着建虏骑兵碾压了过去。 “杀,杀,杀!” 骑兵们挥舞着马刀,发出一声声怒吼,奔腾如雷的马蹄声,更增加了几分冲锋的威势。 四队建虏骑兵经过与步兵战阵的对射交锋,已经伤亡不小,人力、马力都有所下降,心理上更产生了变化,有脱离作战的迹象。 此时,飞骑的突然杀出,打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 “迎上去,杀光他们。” 牛录额真尼赫鲁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大声吼叫着,带着手下调整方向,迎击敌人。 如果继续按原路线驰奔,敌人的骑兵就是在后追杀。骑兵交锋,讲究的是对冲,要占据速度和气势的上风。 尼赫鲁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他对飞骑却是一无所知。仓促做出的应变,对于准备已久的飞骑来说,很是勉强。 敌我的骑兵在接近,一边是坚实的墙壁,一边则是散乱的石头,碰撞的结果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尼赫鲁有些惊惶,有些无措,也有些蒙圈。敌骑的间隔很小,根本没法穿越过去,除非砍杀对手,冲出缺口。 但这好象不容易——尼赫鲁与敌骑已经很近很近,他才得出这个结论。要么就撞得两败俱伤,要么…… 雪亮的马刀几乎同时砍了下来,不是一把,而是三把。 尼赫鲁本能地收住劈砍的动作,以熟练的动作变成了招架。这是最正常的反应,就象受到刺激会下意识地闭眼。 就是这一点点的犹豫,葬送了尼赫鲁的狗命。他挡住了两刀,第三刀将他的手臂一砍而断。 尼赫鲁的手臂喷出如注的鲜血,惨叫着被一个骑兵向后挥刀,斩落马下。 碰撞、对砍,第一道骑兵墙推过去,飞骑落马了三分之一,却干翻了数倍于己方伤亡的建虏。 不是建虏的骑术不精,武技不熟,而是下意识的反应害了他们。毕竟,战阵厮拼是为了杀敌,不是同归于尽。 可骑兵墙战术就是这么缺德,没有你砍我我也砍你的亡命和绝决,基本上就要白白被杀。 一道骑兵墙人数在明显减少,并在不断地靠拢收缩,以更小的宽度撞向建虏。而错过这道骑兵墙的建虏,迎面而来的是又一道奔腾而来的墙壁。 “杀!”几十把马刀同时劈砍,反射的阳光闪花了人眼。 长时间的训练,精锐中的精锐,同样的劈砍却有不同的角度。这是与战友形成的默契,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其中的奥秘。 刀刃入肉的声音,兵器交击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建虏肩颈中刀,污血喷溅中,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了过去。 陈仲宇连劈带挡,刀法迅速而娴熟,打偏了这个建虏的弯刀,化解了他的拼命招数,并由战友一刀杀敌。 轻巧地偏转了马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建虏的战马从狭窄的空隙钻过。 陈仲宇与战友再度收拢距离,高举起马刀,发出激昂的喊杀声,继续向前冲去。 没有过多的言语,战友甚至没有看救了他一命的陈仲宇一眼。所有的感情都在吼声表达,他们都听得懂。 斜劈、竖砍、连消带打,飞骑使用马刀的招数也就这么简单的几下子。 可越是简单,成军的速度越快,战阵厮杀中也不讲究什么花哨,就是你劈我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寒光一闪,兵刃交击,锋利的狗腿刀砍断了建虏的弯刀,其势未衰,在建虏的脸上切出深长的口子。 鲜血迸溅,惨嚎在耳,刘奇士却充耳不闻,操纵着战马往旁一挤,紧贴着建虏的战马穿越而过。 战友迅速靠拢,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既能向当面之敌砍出数把马刀,又能使敌人的战马刚好穿越而过。 嘿嘿!刘奇士瞟了一眼染血的钢刀,上面魔幻般的花纹,以及毫发无损的刀刃,让他振奋而喜悦。 “杀!”面对前方出现的敌人,刘奇士怒吼出声,再次举起钢刀,和战友们呐喊着冲了上去。 轰,轰…… 步兵战阵也没有闲着,火枪兵每每抓住机会,向着与己军骑兵作战的建虏发出一轮轮猛烈的齐射。 不追求准确命中,哪怕只是惊扰到建虏的战马,使其混乱,对己方骑兵就已经是很大的帮助。 每一轮火枪攒射,都让建虏人仰马翻,队形混乱,心中惶急。 与此同时,第三轮迫击炮的集火轰击,再次覆盖了建虏本队所在的宽阔区域。 人马混乱,罗格阿又损失了一匹战马,狼狈地摔倒在地。激射的弹片划破了他的额头,血汩汩而下,模糊了他的眼睛。 几队出击的建虏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在横冲直撞的骑兵墙面前,已经呈现出七零八落的颓势。而飞骑却在不断地调整,一波一波地横扫。 决胜的时机终于到了,中路的骑兵队突然杀出,与友军骑兵一起夹击战场左翼的建虏骑兵。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宣告了建虏的惨败。两队骑兵的横推竖杀,很快就将本已有些零落的建虏击败,残存者狼狈地向本阵逃跑。 “杀,杀!”刘奇士大吼着,率领骑兵追杀。 趁你病要你命,建虏已经陷入混乱,此时正是以严整对散乱,以士气旺盛击败颓势惊惶之敌的好时机。 一队队的骑兵如同狂风暴雨,呐喊着,高举着寒光闪闪的马刀,向着建虏本队猛冲而去。 郭大靖微微皱了下眉头,手臂稍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了下去。 飞骑营的指挥是刘奇士和樊大临,且不管是作战,还是出击,时机把握得都很好。 胜券已经在握,他虽然不想飞骑付出太大的伤亡,可骑兵就该是这么用,给败势已定的建虏以最后的打击。 如果总是顾虑伤亡,飞骑营形成束手束脚的习惯,那就得不偿失,毁掉了骑兵营的精神。 “擂鼓,进击!”郭大靖沉声下达了命令。 在隆隆的鼓声中,步兵战阵再次前进,踏着地上的污血、枪刀,踩着敌人的尸体,气势昂扬,不可阻挡。 …………… 战场上的喧嚣逐渐停息,建虏已经仓惶逃窜,留下了上千的尸体和伤兵,以及枪刀旗帜和遍地的马尸。 郭大靖已经率领着左协后营,跟在奋勇追杀的飞骑后面,沿着大路向镇江堡推进。 江上船只还在忙碌地来往穿梭,将孔有德的后协官兵运送上岸。 孔有德也不等全协官兵都到齐,以标为单位,每一千兵就向镇江堡开进,为左协提供支援。 还有装载着弹药物资的板车,跟随着步兵,车轮滚滚,向着镇江堡行进。 左协后营四千左右的人马,再加上一千飞骑,一千多炮兵,独抗两千多建虏骑兵。不仅成功登陆,还给予建虏沉重的打击。 其实,郭大靖能够预料到胜利,可也没想到会有如此亮眼出色的表现。 显然,南关大捷之后,将士们的信心又有增长,战力又有提升。没有了对建虏的畏惧之心,人人奋勇,仗打得漂亮,也就不以为怪了。 毛文龙在毛承禄等将领的陪伴下,登陆上岸,骑乘战马,沿着大路向镇江堡行去。 自始至终,毛文龙在座船上也没有打出帅旗,指挥权全部交给了郭大靖。他和毛承禄等人一样,只是安静地观摩。 四协的中高级军官,除了留守金州的,基本都参加了此次观摩作战。战斗的结果,使他们震撼,也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 “知道本帅为什么看重大靖了吧?”毛文龙对着身旁的将领们缓缓说道:“这样的作战,你们打不出来。” 毛承禄苦笑了一下,说道:“末将对郭将军早已心服口服,并无其它的心思。” 从亲戚关系上,还有官职上,毛承禄都是郭大靖最有竞争力的对手。不是那种敌对的关系,而是东江军将来的指挥权。 毛文龙也确实是对毛承禄说的,别说郭大靖长袖善舞,在作战指挥上,也胜过众将一筹。甚至于,包括他这个主帅,也有些自叹不如。 而镇江之战授予全权,并带出军官观摩,一是学习长进,其次则是给郭大靖展露才能、树立威信。 毛文龙淡淡一笑,说道:“东江军是根本,强则于我们皆有利,弱则一损俱损。本帅很庆幸,在感觉年老体衰的时候,有郭大靖顶上来。” “大帅体强体健,莫说这丧气话。”有将领在旁插嘴道:“也请大帅放心,对于郭将军,我等愿听号令,只要您发话。” 毛文龙嘿然一笑,说道:“此战过后,本帅会再保郭大靖晋升副将。如此,就算是发话了。” 毛承禄心中暗自叹息,虽有争胜之心,却也对差距心知肚明,赶忙躬身道:“末将对郭副帅的命令,绝对会遵从无误。” 毛文龙点了点头,看似满意,语重心长地说道:“郭将军的为人,你们也能看出一二。跟着他,吃不了亏。连本帅也要沾他的光,想早日平辽平虏,博个晋爵封侯呢!” 这话说得很实在,毛文龙以前也有封侯之愿,但对平辽灭虏却没有多少信心。现在,他看到了希望,很光明的前景。 众将纷纷称是,对郭大靖的为人都称赞不已。 各部战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东江镇在断绝粮饷的情况下也没有受到影响,这都是郭大靖出的大力。 “此次登陆作战,大靖也只是试验演练,还会有改进。”毛文龙继续说道:“以步制骑的新战法,并不是看的那么简单。武器装备只是一方面,士兵的心理素质更为重要。” 耿仲明说道:“大帅说得极是。在箭雨射击下,在铁骑冲来时,士兵们能不慌乱,正常地装弹射击,这就很不容易。” “最主要的是没有工事掩护,就更考验将士们的心理。”毛文龙轻扬了下马鞭,强调道:“光是倚城防御,能平辽吗?岂不与辽镇一样?” 毛承禄用力点头,说道:“郭将军的左协,是练得差不多了。末将等回去之后,也会加紧训练,不让大帅失望。” 光是训练还不够,要经常地战斗,还要不断地胜利,才能让士兵们的心理素质、战斗意志得到大幅提升。 毛文龙没有马上泼冷水,只是微微一笑,轻轻颌首。 将领中,尚可喜没有发言,只是随声附和。但他的眼神变化,显示出心绪的不平静。 要说到战力的差距,在场的众将都认可,可也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包括尚可喜,也是如此。 可令尚可喜感慨的是,郭大靖在平时并没有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姿态,笑呵呵的总是那么和气。 “难怪他要用自己的所部率先登陆,原来是有着必胜的把握。或者,也是给众将看的,让他们不服不行。” 尚可喜这样想着,垂下眼帘,心里暗暗发狠,也一定要带出如此强悍的部队,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 对了,还得找机会虚心向郭将军请教,如何练出这样的强军? 大路上,人马和车辆不断,向着镇江堡开进。从精神状态上,便能看出高昂的士气,那是被胜利所鼓舞的。 气氛是能够很快感染的,目睹了己军击败建虏,一直追杀而去,将士们的脚步都变得轻快敏捷。 前方隐约传来了枪炮声,军官们一声令下,部队开始跑步前进。虽然身着甲胄,但镇江堡距江边也不过五里。 毛文龙等众将也加快了马速,很快便来到了镇江堡前。 当视野中出现镇江堡时,毛文龙的心情既是兴奋,又有些激动,还有些酸楚,以及其它复杂的感情。 这里,是他的成名之地。当年,他率仅二百人以进为退,涉海三千里,直入女真大后方,出奇制胜,袭击克复镇江堡。 因此一战,他从都司直升至副将。但首战即是辉煌的顶点,从那以后,再没有那么令朝野轰动的战绩。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困镇江堡 镇江堡,又名九连城,东有叆河与鸭绿江,后有镇东山。 史载:细辨围壕界址,其势乃长短方圆相环,共计营围有九,与贡道旁之土城三面分峙。 镇江堡城址近方形,有东西两门,长二百二十五米,夯土所筑,墙高四米。 毛文龙等人赶到时,左协后营已经把东门围住,正在掘壕堆土,利用半环形的工事,堵住东门的出路。 而孔有德所部正在围堵西门,采取的是同样的环形壕沟。 城墙上,败退进城的建虏在忙碌地奔跑,准备着防御作战,抵挡大批敌军将要开始的攻城。 罗格阿满脸灰土,和着血道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时,站在城头望着源源不断赶至城下的敌人,脸色难看之极。 他带着两千骑赶去迎战,再加上马市岛和江岸的侦骑,两千四五百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被打的狼狈败退。 幸好他已经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城内还留了五百人马守卫,败退回来的也有八九百人,镇江堡也不算大,还有坚守待援的可能。 要让他总结经验教训的话,最深刻的应该是敌人的强大火力,以及超远射程的火炮。 如果不是骑兵在枪炮的打击下零乱,敌人的骑兵怎么能击败纵横驰骋的建州勇士? 至于最后狼狈逃跑,甚至被追杀,完全是因为建州勇士在混乱中无法整队,难以进行有力的反击,才在途中被一次次击垮。 “大人,敌人似乎没有攻城器械。”一个军官在旁说着自己的发现,“也或许是还没运到。” 罗格阿摇了摇头,说道:“船载运输,到底还是数量有限。敌人应该是准备就地打造,这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云梯这样简单的,顶多大半天的时间。”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信使快马加鞭,跑到凤城了。想到这里,罗格阿略微松了口气,觉得守住堡寨的把握又大了些。 建虏所长在于骑射,也在于近身肉搏。正是这样,罗格阿对坚守堡寨还比较有信心。 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凤城驻军接到求援后。如果连夜行动的话,大概在明天巳时(上午9—11点)就能到达。 罗格阿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又安排部队分段汛守,准备与敌人展开攻防厮杀。 “大帅。”郭大靖骑马迎了上去,与毛文龙见礼。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免了。这就算是把建奴封堵在堡中,成为垂死困兽了。” 郭大靖躬身道:“还差一点,但火枪兵已经足以封锁狭窄的城门,使其难以冲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可以放心布置攻城了,还是由你指挥,也让本帅开开眼界。”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只管放心。土营已经开始勘测,连夜施工的话,明天就能做好准备。” “去忙你的吧!”毛文龙挥了下手,说道:“不要陪着本帅,战事要紧。” 郭大靖躬身一礼,又与众将拱了拱手,才拔马离去。 镇江堡只有两个城门,还没有护城河,这对于坑道作业很有利。至于炮轰,郭大靖不想浪费弹药,炮弹要准确落在城墙上,也不是很容易。 凤城的建虏援军,当然也在作战计划的考虑之中。 就是倾力来援,也不过是三千人马。自有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前去伏击,这又是一大战果。 土营军官耿名战赶来报告,已经勘测完毕,选择在南墙展开坑道作业。 “城上没有火炮,弓箭的射程也不过两百步,末将准备在最近点掘地施工。”耿名战有些激动,第一次实战,也是土营展示实力,令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郭大靖随着耿名战看过了南面的城防,同意了耿名战的计划。他调来士兵,开始挖掘壕沟胸墙,利用重火枪的射程,对城上之敌展开牵制射击。 与此同时,土营把坑道口设在壕沟胸墙之后,增加了施工的隐蔽性,使敌人难以觉察。 “郭将军。”孔有德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后,笑着说道:“说好的,由某部攻城,不会有变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当然不变。我部后营就作预备队,夺城之功肯定是后协的。” 孔有德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实乃东江军之冠。若是我部对上建虏骑兵,纵是能够抵挡,也不会打得如此游刃有余。” 说到游刃有余,郭大靖倒是不想谦虚。这确实是后营的将士们该得的评价,尽管不是尽善尽美。 而说到具体的战术打法,郭大靖也有了调整完善的想法,回师之后便会加紧布置,抓紧训练。 对于东江军,对于毛文龙,以及郭大靖来说,这次作战都算是一次预演,为奔袭京畿作准备。 而经过此战的成功,毛文龙会丢掉最后一点的顾虑,放心地发动。 “李将军率两营设伏,再加上特战营,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原定的飞骑参战,某看就不必了。” 飞骑在今天的作战中表现突出,但损失也不小,差不多有三百余失去了战斗力。郭大靖很心疼,不希望飞骑再去迎击来援的建虏。 孔有德点头称是,说道:“六七千人马对两三千建奴,又是伏击,有阵地可依,取胜是肯定的。” 对于自己所部,孔有德不能示弱。如果执意让飞骑去帮助,倒是有些丢脸了。 郭大靖随着孔有德,观看了堵城门的工事。也就是简单的半环形壕沟胸墙,却布置了五六百的火枪兵。 狭窄的城门,建虏想在枪林弹雨的封锁中冲出来,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尸体枕籍,也将无功而返。 既然孔有德所部担任攻城任务,郭大靖便从后营调来士兵,把封锁城门的任务接了过来。 明日开战,后协一个营三千人马主攻,左协后营以一千人为后备,杀入城中就是稳获胜利。 在古代,城池一被攻破,巷战可能有,但规模都不会很大,守军基本上是无力回天。 一个原因是心理上的,城池是守军最大的依靠,一旦被攻破,守军的斗志会衰落,末日临头的恐惧和惊惶不可避免。 另一个原因则是古代的建筑,哪里有什么钢筋混凝土,砖石的都少。多为木制的房屋,不适合巷战,一把火烧过去,全都化为灰烬。 围堵封锁城门,坑道掘进作业,打援人马出动,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经是日近黄昏。 夕阳把西边的晚霞染得通红一片,映得镇江堡也是血色笼罩,似乎预示着一场血拼厮杀的即将到来。 数千人马就在镇江堡外安营扎寨,其实也没有太过麻烦费事的砍伐树木、立栅设墙,就是简单的帐篷,燃起火堆,大多数将士甚至是席地而睡。 好在天气已经转暖,将士们也吃惯了苦。就是晚上稍凉些,铺上油布、裹上被褥、守着火堆,坚持一两宿,也是没有问题。 枪声不时响起,重火枪兵向着城墙上的人影开火射击。打中打不中没有关系,让敌人不得安生,并掩护坑道掘进。 耿名战灰头土脸地从坑道内钻出,正看到郭大靖在洞口,赶忙施礼参见。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赶紧吃饭,热乎的,刚送来。” 耿名战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了笑,胡乱擦洗了一把,便和郭大靖坐下来吃喝。 一大锅马肉汤,随军带的饼子,两人吃得贼香,边吃边说着坑道掘进的工作。 “轮流施工,不停顿。”耿名战嚼着马肉,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天不亮就能干完。趁着建奴没睡醒,一下子就炸开城墙攻进去。”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急,等建虏睡醒,吃饱喝足,都登上城墙,再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耿名战有些迷惑地眨巴着眼睛,可很快就明白过来。光是炸开城墙还不够,要尽量地杀死杀伤建奴,攻入城内的部队就会减少很大的伤亡。 “郭将军的智计,末将自愧不如。”耿名战嘿嘿笑了两声,用言语表达出钦佩之情。 郭大靖拿大勺子给耿名战捞了满满的马肉,说道:“本来呢,你是不太适合土营的工作的。主要是身材有些魁梧,需要挖掘的坑道就要更宽大。” “末将哈腰能够进出。”耿名战有些着急,开口辩解道:“一点也不影响挖掘的速度。” 郭大靖有些无奈,当初要不是缺人手,耿名战又有脑瓜儿,又是矿工出身,他是不会让耿名战带土营的。 笑着摆了摆手,郭大靖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不调任升官儿了。土营规模就那么大,你的晋升恐怕会有影响。” 耿名战满不在乎,说道:“末将干这个是熟手,带兵打仗可就差劲了。这点自知之明,末将还是有的。” 郭大靖见耿名战执拗,也不再勉强,闲聊着吃完饭,又嘱咐了一番,才回到营地。 “沈兄,怎么还没休息?”郭大靖刚到营地,便看见沈器重和沈硕庆迎了上来,赶忙拱手见礼,“吃过饭了吗?安排的住处简陋,还请多多见谅。” 沈器重满脸笑容,说道:“在下也是有过军旅生涯的,现在的吃住条件,已是很好。郭将军军务繁忙,还将在下和硕庆照顾得周到,实在是非常感激。” 沈硕庆也在旁附和道:“英勇作战的将士有很多都席地而睡,沈某等寸功未立,享此优待,实在是汗颜。” 郭大靖笑道:“二位不必客气。” “今日见到东江军的战力,实在是令人震撼钦服。”沈器重伸手相请,说道:“郭将军可有闲暇,在下有些机秘的事情想与您商谈。”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有些累,可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二沈去了他们的帐篷。 能有帐篷睡,已经是中高级军官和伤员的待遇,伤员被救治后,轻伤的已经被抬上船转运皮岛。重伤员不便挪动,缓上一两天将随大军撤退。 帐篷内也没有桌椅床,油布铺在地上,上面摊着被褥,沈器重和郭大靖随便地坐下,沈硕庆则在帐篷外,象是望风。 郭大靖含笑看着沈器重,静等着他开口说话。 沈器重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 “仁祖反正,乃因光海君私通建奴,忘大明再造之恩。然丁卯胡乱后,仁祖懦弱降奴,家兄及仇奴朝臣,皆痛心不已……”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沈大人忠明之心,令人钦佩。别的郭某不敢保证,但沈大人需要,于大明于朝鲜有利者,东江军必然全力以赴。至于朝廷那边,也自有毛帅分说。” 沈器重流露出对仁祖的不满,却没明说要废旧立新,只是有那么点隐含的意思。 郭大靖也没说透,只是表示出对沈器远的支持,以及毛文龙的态度,相信沈器重也能明白。 如果不是今天这仗打得漂亮,步骑炮都显出于令人震撼的实力,相信沈器重也不会这么早就透露本意。 在沈器重看来,东江镇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从这两三年时间就能看得清楚。 而沈器远想要弃旧立新,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东江镇,通过毛文龙,得到明廷的认可。 甚至于,可以借助于东江军的实力。最简单的,象林庆业、崔孝一所训练出的新兵,就是得利于东江军,得利于郭大靖。 从毛文龙授予指挥全权,也可以看出郭大靖在东江军的地位。通过他,再向毛文龙说项,事半功倍。 相对于那些迂腐文官的什么大义正统,什么“声罪致讨”,象毛文龙、郭大靖这样的武将,倒是更考虑实际的利益。 在仁祖反正时,在朝鲜问题上握有很大发言权的毛文龙,便与仁祖政权达成默契,指出光海君忘恩背德、仁祖真心亲明。 可以说,毛文龙在明朝最终承认仁祖主政,并给予册封的关键时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战前之夜 换而言之,朝鲜新君也能走通毛文龙这条路。毕竟,仁祖在丁卯胡乱后的表现,等于是与东江镇划清界线,甚至是敌对的立场。 都是聪明人,话都不用说得太白太透,更不用商量具体的细节。毕竟,大事还未干呢,变数还有很多。 “郭将军高义。”沈器重拱手致谢,说道:“在下的侄儿在您手下历练,那些在东江军所部受训的朝鲜人,还请交与他指挥。” 郭大靖沉吟着未作回答,这是林庆业和崔孝派遣的,他在得到答复之前,怎能擅自决定。 沈器重淡淡一笑,说道:“林庆业林大人那边,在下已经说好。少时便有书信送到,郭将军大可放心。” “如此才好。”郭大靖笑道:“沈大人那边,是否也要派人前来受训?” 林庆业估计是沈器远信得过的,有没有同样的想法,郭大靖也不想深究。 “这是自然。”沈器重捋着胡须,说道:“郭将军请严格训练,不奢求达到东江军的战力,能够胜过目前的朝鲜官兵,就非常感谢了。” 现在的朝鲜军队,除了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手下,还勉强能看外,其余的都是渣。 沈器远要是有个两三千装备精良、严格训练的亲信部队,在汉城发动政变,应该就有很大的把握。 郭大靖颇有信心地点头答应,又和沈器重谈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朝鲜的事情,郭大靖并不是很为看重。换个国主,对东江镇的帮助,以及在平辽灭虏中的作用,都是十分有限的。 但这事并不费力,又何乐而不为呢? 过上几年,林庆业、崔孝一没准就能拿出两三万,能凭坚固工事抵挡建虏的部队,能做到这一点,也就够了。 至于仁祖,还是怀恩君李德仁,郭大靖都没啥感觉。封建帝王罢了,对朝鲜老百姓来说,估计都是一个样子。 郭大靖与二沈作别,又前往毛文龙的大帐,准备汇报一下情况,便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可等他来到帐前,却见里面灯火全无,亲兵礼貌地挡住他,说毛文龙已经休息了。之前还交代,作战的事情由郭大靖全权处理,不必请示汇报了。 嘿,这还真是省心,也真是心大。外面声音嘈杂,竟然说睡就睡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在亲兵钦佩崇拜,以及有些好笑的目光下,无奈地转身离去。 “郭将军。”有人喊着,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围坐在火堆旁的是相熟的将领,基本上都是观摩团的成员,还在吃肉喝汤,胡白话。 郭大靖笑着走了过去,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接过一碗热汤,以此代酒,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可惜战时不能喝酒。”毛承禄有些遗憾地说道:“只能回到皮岛,再一醉方休,为郭将军贺。” 郭大靖笑道:“皆是将士英勇,才将获此大胜。皮岛也无什么好酒,回了金州,某请诸位共谋一醉,为东江军威武贺。” 众将笑着点头称是,又说起了今日的战斗,尽是赞誉溢美之辞。 郭大靖谦逊了几句,便说出了要对步兵战阵的改进,也就是完全热武器,用刺刀取代长枪兵。 “火枪加刺刀,长度有点短吧?”毛承禄有些顾虑,说道:“如果增加厢车的数量,倒也能弥补。” 车阵和步兵配合,是传统的对付骑兵的战法。如果有条件,郭大靖也不排斥。毕竟火炮的威慑力更大,厢车的阻挡作用也不错。 但郭大靖的目的是练成一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对抗建虏的步兵阵。 而燧发枪加刺刀的空心方阵,在历史上证明是可行的。如果他这里失败,那肯定是本身的问题。 “长枪只是让士兵具备心理上的优势,与火枪加刺刀相比,其实作用相差不大。”郭大靖缓缓解释道:“骑兵不顾伤亡,直接冲击步兵战阵,建奴几乎是不会使用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即便用骑兵强硬冲击,你们看到没,在冲击的路上,便会在火枪的射击下横尸枕籍……” 战马有着难以改变的生物弱点,很难靠近冒着火焰和烟雾的步兵战阵。刺刀虽短,但同样会使战马产生恐惧,本能地去躲避闪着寒光的尖锐刺刀。 根本的问题在于,建虏骑兵付出伤亡冲击步兵战阵,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是击破步兵战阵,冲入混乱的步兵中进行纵横砍杀。 如果只是想达到这个目的,重甲步兵的冲阵,或者再加上楯车的掩护,效果绝对要好于骑兵。 骑兵的速度快,冲击力强,但人和马都要照顾到防护,这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今天的作战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火枪的不断射击下,不管是人还是马,只要中弹,就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并加重了混乱的程度。 如果建虏指挥官明智的话,其实应该下马步战,或是用长弓大箭与火枪对射,或是用盾牌和重甲掩护冲阵,结果都不比骑兵要更差。 “郭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尚可喜出言赞同,“战马要硬冲战阵的话,是用长枪,还是火枪加刺刀,结果并不在于那么一尺两尺。” “但火枪取代长枪后,中远程的火力就又要强上一些。如果有厢车火炮的话,把握更大。没有的话,某看用铁蒺藜也能阻挡骑兵的冲锋。” 郭大靖用力点头,称赞道:“尚将军此议极好。铁蒺藜易于携带,确实是步兵野战救急的好手段。” 除了便于携带的铁蒺藜,郭大靖还有为火枪兵装备手掷炸弹的设想。不用多,一人带上两枚。 在欧洲的十七世纪中晚期,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兵种,那就是掷弹兵。 由于黑火药装填的手榴弹体积、重量较大,当时的掷弹兵都是从最强壮和最高大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 而掷弹兵自从诞生起,就很少会在野战中掷弹,他们的主要作用其实就是“攻坚”。 所以,在要塞和据点攻防战中,掷弹兵往往扮演着“开路先锋”的重要角色。 随着火力更猛的大炮在战场上逐渐成为主宰,掷弹兵也渐渐失去了在军队中的地位,直至淘汰。 再发展下去,更大威力的炸药被发明,使得手榴弹可以造得更小更易使用。每一名随身携带手雷或手榴弹的步兵,都能算成是“掷弹兵”了。 “其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何作战,还要看具体的战场情况。或是依靠地形,或是携带厢车火炮,或用长枪和拒马,只要能够获胜,自是不必拘泥。” 郭大靖最后作了总结性的论述,也给众人说明,不必完全按他所说的训练战阵,可以适当地进行改进和调整。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决定,怎么可能有一种战法包打天下? 毛承禄对此表示赞同,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强悍,不用长枪兵或厢车,也能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某的前协,却不敢有此自信。” 士兵的素质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训练和实战,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装备来弥补。 对于厢车火炮,郭大靖也是能用尽用。能够减少部队的伤亡,又何必非机械地只用燧发枪加刺刀呢? 如果有工事依托,或者能够倚坚防御,也就不必非要与建虏野战,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郭大靖要考虑得多一些,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远途奔袭。从此次登陆作战,他也看出了水师运载能力的缺陷。 所以,如果按照勤王计划,大军在遵化附近截击建虏,所携带的装备是有限的,不可能想用什么就运去什么。 好在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倚坚阻击,至少出动迅速、隐秘的话,能有构筑工事、严阵以待的时间。 郭大靖起身告辞,众将也知道他一天下来挺累的,不以为怪,还开口嘱咐他好好休息,明天要见识新的攻城之法。 走出一段距离,郭大靖还听到众人在讨论着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打法,不禁抿嘴露出微笑。 这样很好,不管需要什么样的武器装备,各部能够有自己对抗骑兵的办法,这就是好事。 ……………… 虽然很疲累,但郭大靖还是吩咐了耿名战,坑道挖掘好后,装填火药前一定要叫他过来检查一下。 对于黑火药的爆炸机理,郭大靖倒是给耿名战等人讲述过。简单的原理,但对没经过科学教育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地理解。 依样画葫芦,郭大靖怎么教的,他们就怎么做。 其实,不光是土营,连炮兵也是凭经验和实射的数据表格。你让他计算抛物线,那就是扯淡,郭大靖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长期军旅养成的习惯,该睡的时候就睡,被叫醒也很快能够回复正常的精神状态。 郭大靖被亲兵唤醒,走出帐篷时,东方的天空刚出现了鱼肚白。 笑着向等在外面的耿名战挥了下手,几人便匆匆向坑道口赶去。 尽管一夜没睡,耿名战却没有困倦之感,很精神地给郭大靖简单介绍了坑道挖掘的情况。 为了尽量的安全,并保证一次性成功,土营采取了煤矿巷道的支撑方式。 随挖随支,带来的木料都有固定尺寸,虽然运输比较费事,但却使掘进速度大大加快。 在城墙的地基下,土营掘出了一个药室,足够装填上千斤火药。这个数量是事先经过估算的,并进行了预装填。 郭大靖不断点头称赞,“太好了,速度既快,质量也好,破城之后,给土营记首功。” 耿名战嘿嘿笑着,还知道谦虚,“土营只是卖力气,奋勇厮杀的将士才应得首功。” “同记首功。”郭大靖笑着一挥手,慷慨大方。 随着耿名战来到坑道口,便看到土营士兵围坐着休息,要填装的火药都在封装的铁皮箱子里,每箱重四十斤左右。 坑道作业的工具很齐全,还有一种小车,能在坑道内拉出装物。 郭大靖大声称赞勉励了一番,便和耿名战钻进了坑道,进行最后的检查验收。 其实,坑道作业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可不是简单挖个地洞。如果土质不好,塌方是最危险的。如果坑道过长,还要考虑到通风的问题。 土营就准备了一些空心铁管,比较厚重的那种,能够打穿地层,作为通风管使用。 还有手摇的换气扇,放在坑道或洞口,使得挖掘坑道的战士不致于缺氧。 坑道挖得不是太高,宽也只有两米,郭大靖和耿名战的身材,都要低头驼背地向前行走。 终于来到坑道的尽头,郭大靖在昏暗的油灯下,检查了一番,又指点了几下,便又和耿名战走出了坑道。 天刚蒙蒙亮,可钻出坑道还是觉得光线更好,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禁不住地用力呼吸。 大喘了几口气,郭大靖抬头时,才发现毛文龙正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他招手。 郭大靖赶忙交代耿名战开始最后的填装火药,然后大步走过去,施礼参见。 “还要你亲自钻洞里检查吗?”毛文龙稍有些嗔怪地说道:“这种无谓的危险事情,以后不要干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帅关心。因为这是土营第一次实战嘛,末将想做到万无一失。”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郭大靖躬身称是,站在毛文龙旁边,看着土营士兵开始用小车推着火药箱进入坑道,进行最后的准备。 “打完这一仗,我军主力便要进行较长时间的恢复休整。”毛文龙缓缓说道:“建虏陷入饥荒,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 郭大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太极必然会抄掠京畿,挽回自己的威信,并获得人口物资以渡过饥荒。 “除了特战营,以及少量的皮岛驻军,金州的人马进行休整,勤王行动的话,末将以为两万六七千人,应该够了。” 这不是郭大靖在此胜利在望之时有些飘,有些狂妄,而是对东江军战力的客观估计。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鼓破城 如果采取防御姿态的话,两万六七千人足以抵挡两倍的敌人攻打。而皇太极能用于绕道入关的兵力,应该在三万左右之间。 兵力减少,水师能够运输的重武器便能增回。象厢车和佛朗机炮,甚至是迫击炮和弹药,都有助于加强部队的战斗力。 如果能多带些骑兵,比如说三千,重武器也可以被郭大靖所抛弃。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如果担心水师船只不够的话,大可不必。要是有别的想法,说出来商议研究。” “是!”郭大靖躬了下身子,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 毛文龙捋须思索,半晌没有作出回答。 在京畿作战,粮草物资不必携带太多,建虏能以战养战,东江军也能够买粮自给。 嗯,买是比较客气的说法,行军打仗不会带着金银财物。就是带,也不会很多,影响行动。 但也不是明抢,而是打欠条的赊购,或者叫征用。至于以后是来金州讨债,还是朝廷给补上窟窿,那就再说好了。 “火炮能多带还是要多带。”毛文龙对于纯步兵抵挡建奴骑兵,还是有些顾虑,想了想,说道:“还有时间,多打造船只、训练水手,也就是了。” 郭大靖何尝不想武装到牙齿,可靠岸容易,把火炮和弹药运上岸,再随军行进,那速度恐怕会让有把握的作战增加很多变数。 “大帅放心。”郭大靖只好先骗一下,说道:“火箭易于携带,且发射简单。末将正想办法提前运至秦皇岛,储藏起来。” 毛文龙颌首,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果火炮和弹药也能提前运去,那就太好了。嗯,难度太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郭大靖也是顾虑到此,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镇抚司和东厂虽然被崇祯搞得半残,可也别把他们当成死人。 一旦被发现,怎么解释?东江军往京畿屯储武器弹药,这不是要造反,全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对了。”郭大靖岔开了话题,禀告道:“昨晚沈器重找了末将,虽说得隐晦,但也透露出了对仁祖的不满,以及沈器远之前要立怀恩君的意思。末将答应他,会向大帅禀明,支持朝鲜忠明派的行动。” 毛文龙早有所料,不禁哂然一笑,说道:“什么仁祖,什么怀恩君,在本帅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当然,如果对于东江镇有利,本帅会支持他们。” 郭大靖说道:“朝鲜对建虏的态度,于平辽灭虏还是有关系的。末将觉得也不算麻烦,且看日后的形势发展再说。” “就按你想的去做。”毛文龙说道:“沈器远和林庆业对东江镇,也是提供过帮助的,咱们也投桃报李。” 东方的天边出现了一道粉红色的亮带,太阳就要露出地平线,慷慨地把光芒和温度赐予大地。 毛文龙和郭大靖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东方,等着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又是一个明朗的早晨,难得大战之前竟有闲暇观看日出的壮丽。 阳光洒满大地,随着温度的上升,喧嚣和嘈杂声,也充斥在镇江堡内外。 炊烟袅袅,香味弥漫,军营里的将士们开始做饭用餐。城内的敌人也做好准备、严阵以待,都知道今天将是一场激战。 罗格阿顶盔贯甲,立于城头,不时向西面张望,希望能看到骑兵赶来的烟尘,或是听到交战的枪炮声。 凤城的援军应该快到了,顶多再有两个时辰。而这短短的时间,镇江堡难道还守不住? 对此,罗格阿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对于骑射,对于近身肉搏,以及倚坚防御,建奴其实都相当地自信。 在征伐朝鲜的时候,便能看出来。所占的城池并没有留下多少守军,若全是建虏,很自信一千人就足以抵挡上万敌人的进攻。 当然,正因为这样的盲目自信,让郭大靖钻了空子,也让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抓住了机会。 即便是在朝鲜吃了亏,建虏对于守城也并没有提高足够的警惕。在他们看来,三千精兵驻防镇江堡,已经是足够重视,万无一失了。 罗格阿对此也是一样的自信,特别是看到敌人并没有强大的攻城器械,只有十几架云梯时,就更是微抿起了嘴角。 “敌人就凭云梯就想攻破堡寨,真是狂妄之极。”一个建虏军官也充满了轻篾和不屑,“大人,西面防守就交给奴才,保证杀得他们尸横遍地。” 罗格阿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轻敌。敌人想必是要用火炮,要做好准备。” 建虏军官口中称是,心中却不以为意。 那种火炮嘛,虽然打得远,但好象要准确落在城墙上,并不容易。如果是打铁弹丸的直射火炮,破坏城墙,应该更难对付。 城下,东江军将士吃饱喝足,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这也是郭大靖故意留出时间,吃饱后不能马上剧烈活动,先悠着点,别得盲肠炎。 郭大靖先去了坑道口察看,所有的爆破准备已经完成。火线由连着的空心竹筒引出来,一主一备,确保万无一失。 “离药室二十余步外的坑道支撑已经撤掉,并安放了两颗小炸弹,肯定能够炸塌坑道,将药室完全封闭。”耿名战指着另外两条引线,向郭大靖做着汇报。 郭大靖认为这样的爆破才会有足够的威力,足够的密封。 “很好。”郭大靖说道:“看我的号令,依次点燃引线,让所有人都见识下土营的厉害。” 耿名战嘿然一笑,连着答应着搓了搓手,象是有些等不急耐的样子。 看这憨实的汉子如此模样,郭大靖不由得好笑,用力拍了拍那宽厚的肩膀,他转身又去安排其他事情。 不到半个时辰,攻城的部队已经集结于南面的城墙之下,飞骑则分成数队,环城巡逻,以防有建虏翻城逃跑。 东西两门被千余火枪兵,以及十数门佛朗机炮封锁得严密,连只苍蝇也别想从此逃出。 城南,在预定的突破口两侧,几百重火枪兵依托壕沟胸墙,做好了压制射击的全部工作。 攻城的后协将士在孔有德的指挥下,各部已经各有分工,三千人马整齐地列阵以待。 “孔将军,进攻信号一起,便要全力冲击猛攻,勿要迟疑。”郭大靖笑着提醒道:“城被炸开,守城的建虏必然伤亡惨重、陷入混乱,可莫要延误好时机啊!”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郭将军放心便是,某已经交代下去,畏缩迟疑者,军法从事。而且,进攻时某将亲自上阵,在大帅那里夺个彩儿,抢个先登之功。”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先给点赞一个,说道:“那就预祝孔将军建功夺彩了。” 城上,罗格阿等人紧张地注视着城外的敌人。进攻的地方如此明显,敌人毫不掩饰,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没有什么佯攻,在镇江堡的其它三面,根本没有大股的敌人步兵,数千人马几乎全部集结于南面列阵。 敌人既然如此布置,罗格阿也不用浪费脑筋,把兵力也集中于南面城墙,其它三面只留了少量的人马。 内线防守方便调动兵力,城外的敌人想转换攻击点的话,肯定不如城中快。对此,罗格阿一点也不怀疑。 这将是持续不断的猛烈进攻,敌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罗格阿已经确定,并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战鼓声隆隆响起,节奏不快,与步兵战阵向前稳步推进时一样。 “检查武器,最后一次。” “准备进攻,勇往直前。” 军官在阵前大声吼叫着,做着战前的最后一次提醒和准备。 战士们检查着手中的火枪,只要扳开击锤,便能处于待发状态。刺刀也安放得牢固,不会轻易脱落。 郭大靖立于高处,旗手听命挥动旗帜,下达了命令。 稍顷,城外的地面震动了一下,塌下去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凹陷,腾起了不算浓重的烟尘。 看到这种异象的人在迷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郭大靖微抿嘴角,再次下达了命令,便注目于城墙,等待着那天崩地裂的爆发。 战鼓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城上城下的敌我双方好象都安静下来,但没有几个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令人震撼。 地在颤抖,郭大靖感觉到了,他眯起了眼睛。 城上城下的人们也都感觉到了,他们不明所以,或迷惑,或茫然,或相顾骇然。 猛然间,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鸣而起,镇江堡的南面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膨胀,象是被镇压其下的怪兽发出巨力掀翻。 灰土飞扬而起,夹杂着碎砖石,升上半空,浓重的烟雾笼罩了将近百米区域的城墙,使人们看不到清晰的景象。 人们被这天地异象所震惊,巨响过后,连隆隆的战鼓声似乎都停顿了几秒钟。 但郭大靖已经看清楚了,城墙被掀开,以爆点为中心,塌陷了几十米的距离。 “进攻,进攻。”郭大靖发出怒吼,惊醒了呆滞的传令兵。 旗帜在猛力摇动,战鼓的节奏也加快,如急风骤雨般的鼓点,催促着将士们展开行动。 “冲,杀啊!”孔有德纵马而出,跳过战壕胸墙,向着烟雾笼罩的城墙冲去。 冲啊,杀呀! 军官们缓醒过来,大声吼叫着,率领所部发起了冲锋。 不到二百米的距离,战士们快奔到近前时,风已经把烟雾吹散了不少。 尽管还有灰尘弥漫在空中,但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沿着缺口延伸几十米,塌陷的城墙成了能够攀爬而上的斜坡。 孔有德一马当先,冲上了残土碎砖形成的斜坡,眼前还有烟尘弥漫,鼻中则闻到了呛人的硝磺味。 只不过,冲过短短的距离,视野豁然开朗,他已经冲进了城里,看到了城内的房屋和街道。 敌人寥寥无几,爆点近百米范围内的建虏非死即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更远处的建虏则在惊惶和混乱之中,还没有做出反应。就算是做出反应,也晚了,来不及了。 一个建虏军官摇摇晃晃地从残土碎砖中站了起来,看那喝醉酒的模样,就知道他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孔有德纵马而去,一枪刺中了建虏的脖子,借着马力,把这个建虏横空扫了出去。 烟雾又消散了一些,军官和士兵不断从尘灰中冲出来。稍微的愣怔过后,便意识到已经入城,又呐喊着向前猛冲。 “城破矣!”毛文龙举着望远镜,看着攻城部队不断地消失在城墙缺口处渐渐稀薄的烟尘中,沉声下了定论。 毛承禄咕咚咽了口唾沫,眼珠转了转,从震惊中缓醒过来,放下了望远镜。 即便不用望远镜,现在也能看清城墙被炸开的样子,以及士兵源源涌入城中的情景。 “倒是,倒是便宜了老孔。”毛承禄的声音能听出微微的颤抖,或是为了掩饰,他勉强开着玩笑,“这个先登之功,抢的容易哈。” 有人笑着附和,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显然震惊的情绪还未平静。 尚可喜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很是遗憾没能在郭大靖的左协听命。 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左协要比其他部队多数倍不止。 只因为有郭大靖在,左协的战力和威名,必然会凌驾于其他部队之上,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枪声响了起来,有城外的重火枪部队,向着反应过来的建虏开火压制;也有城内的进攻人马,真正的战斗这才算展开。 很明显,直到现在,损失惨重的建虏才反应过来,抵挡汹涌入城的敌人。但是,这已经太晚了。 城破了?! 罗格阿浑身钻心地疼痛,他在爆破中从城上被掀飞,摔得骨断筋折,又被残土碎砖差不多活埋。 他的意识正逐渐模糊,无神地眼睛望着还有烟尘飘扬的天空,耳中是轰鸣的火枪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模糊的视线突然暗了下去,那是奔跑的人影,一只大脚狠狠踩在了罗格阿的脸上,伴随着激昂的呐喊。 第三百二十章 攻克镇江堡 忽明忽暗,更多的人跑了过去,罗格阿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他可能很多次想过自己会阵亡在战场,但绝不会想到是这种窝囊的结果。 在坑道爆破中,差不多有四五百建虏死伤,一下子就干掉了守城兵力的近一半,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沈器重和沈硕庆叔侄俩张大着嘴巴,如同木雕泥塑般,直到城头插上了东江军的旗帜,才缓醒过来,相顾骇然。 “掀城如揭纸,东江军恐怖如斯?!”沈硕庆满脸的震惊,声音有些颤抖。 沈器重用力咽了口唾沫,缓慢地眨着眼睛,声音低沉,“是郭将军的攻城之法。在援朝作战时,曾经炸开过龙川、宣川。” 沈硕庆垂下眼帘想了想,再抬起头时,似有所悟,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是挖洞直通城下,再装上火药。破城前,我看到了地面塌陷。” 沈器重捋须点了点头,故作深沉。他约略知道些炸城的事情,那肯定要用到火药。至于具体的操作,外行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露馅儿。 “郭将军用兵,如果别出心裁,神出鬼没。”沈硕庆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想到了破城的奥秘而轻松,又钦佩无比地说道:“侄儿能随左右历练,实乃幸事。” 沈器重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那眼神语重心长,意思是:好好学,叔叔看好你哦。 枪声愈发密集,既预示着战斗的激烈,又显示着入城军队的数量大增。没有人怀疑能否胜利,城破之后,这就只是时间问题。 耿名战和土营士兵激动兴奋,但他还举着望远镜迫不及待地观察着炸开城墙的地方。 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要是药室再大一些,装药再多一些,应该能炸得更威猛,建虏死伤更多。” 连破城带杀伤,只不过是挖掘了百多米的坑道,使用了千多斤的火药,却是一举数得,还使东江军减少了很大的伤亡。 “大人,以后在军中若是咱们是土营的,能不能有人请咱们喝酒?”一个士兵嘿嘿笑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 耿名战放下望远镜,翻了下眼睛,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还让人请喝酒,你不会请袍泽嘛?人家可是在流血拼命,咱们不过是挖洞掘土,别露了次脸儿,就这副嘴脸。” “是,是。”士兵赶忙正色应承,说道:“该请他们喝酒,就为他们真刀真枪地与建奴厮杀。” 耿名战呵呵一笑,说道:“郭将军已经说了,给咱们土营记首功,赏赐足够喝酒吃肉。田地嘛,也能多给上十几亩。关键还是名声,看谁还敢说不知道咱们土营,不晓得咱们的厉害手段?” 土营官兵哄笑起来,赏赐只是一样,能在军中打出土营的名声,走在哪里都能抬头挺胸,那才是最值的。 后协前营三千余火枪兵涌入城内,郭大靖觉得留下的后备人马就不用去凑热闹了。 “好家伙,把城墙都掀了个底掉。”刘奇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嘴中啧啧有声,“城上的建虏可倒了大霉,非死即伤啊!” 郭大靖转过身,笑着说道:“大哥……” 刘奇士抬手止住了郭大靖,拱手施礼,请示道:“城已攻破,建虏覆灭就在眼前,飞骑请求前往伏击之地,助力我军歼敌援敌。”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待消灭城中建虏,飞骑再离城也不迟。” 对于伏击凤城的建虏,郭大靖并不担心。 后协两个营就有六千人马,再加上特战营,伏击打不成,阻击也绝无问题。 刘奇士也不争辩,站在郭大靖旁边,开口说道:“能缴获千余匹战马,飞骑营又能扩充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入冬,我至少要带三千精骑出战,那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刘奇士转头看了兄弟一眼,笑道:“别说三千,就是五六千也差不多能拿得出来。既是决战,索性飞骑营全带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这有些困难。 水师的运载能力想得到大幅提升,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京畿作战,东江军也不可能把全部力量都压上。棋胜不顾家的错误,郭大靖可不会犯。 勤王行动的主旨是粉碎建虏劫掠人口和钱财的企图,使其在大饥荒中衰落,而并不是倾力与其决战。 说决战,还有些不太准确。如果能够全歼绕道入关的建虏,称为重创,或是致命的打击,应该没有问题。 但要真正的平辽灭虏,显然没那么容易。建虏或许会成为北方游牧民族那样的边患,几百年不可能,再蹦达个十几年也不意外。 “损失能很快补上吧?”郭大靖岔开了话题,关切地问道:“此战能如此轻易获胜,飞骑居功至伟,更是大涨我东江军士气。” 把飞骑带出来,一来是为了继续熟练战法,二来是给步兵增加士气和胆量。可连郭大靖也没有料到,战场上的形势竟然出现了一边倒。 这样也好,飞骑的悍勇给了步兵更大的鼓舞,让他们有了更坚定可靠的助力。 曾几何时,只看到建虏的铁骑在肆虐,在跃武扬威地驰骋。看到飞骑将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对步兵的作战心理,可谓是一次很好的加强。 “阵亡了一百六十三人,伤一百八十二。”刘奇士的声音低沉下来,说道:“有近百伤员愈后能够归队,飞骑营的补充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缓缓说道:“以后,我准备把枪骑和飞骑进行混编,发挥两者所长,更利于机动作战。” 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如果对上混乱零落的敌人骑兵,飞骑胜算很大,且伤亡会很小。” 与建虏的战场厮杀,证明了先以火器给予其大量杀伤,惊扰其战马,是非常有效的战术打法。 而相对于飞骑,枪骑兵的训练和组成就容易多了。说白了,就是骑马赶路的火枪步兵。 郭大靖早在就步兵训练中加入了骑马这一项,不要求骑术多好,但一定要会骑。 而组建枪骑兵的困难也就剩下了战马数量,以及养马所消耗的资源了。这都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郭大靖来说,要轻松许多,也不是很着急。 “手弩用得怎么样?”郭大靖问道:“那个燧发手铳,你觉得哪个更好?” 刘奇士也没多想,便作出了回答,“还是手弩吧,杀伤力或许弱一点,但装填方便。燧发手铳,临阵也就能发一枪。” 郭大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也不是没有改变。那就是对手弩的升级改进,使其射程和威力有所提高。 在两军对冲交锋时,手弩的一轮射击,还是很管用的。至少能打乱敌人的节奏,并对人或马造成一定的伤害。 关键是手弩比较轻,骑兵带着一点都不累赘。二三十米的射程,也差强满意。 “飞骑的训练,以及实战,你都看过,已经有了很多调整。”刘奇士轻摇着拴在腕上的马鞭,说道:“特别是马刀的质量提高之后,猛砍之下,两骑合作,已经能够抗衡一名武技较精的建虏。”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你们提出的建议,我已经看过。一切以训练的心得,以及实战经验为主,不必拘泥。” 对于“墙式冲锋”或“骑兵墙”,郭大靖也是从网络上得到的知识。但在训练和应用于实际中,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果骑兵之间排列得过于紧密,遇到一点障碍物,比如树丛、沟渠、土坑,或是敌方比较有力的抵抗就很容易引发混乱,相互推挤,继而波及整体。 再就是数排之间的距离也不宜过近,且马速不要太高。因为,没有缓冲的话,一旦前方陷入混乱就难以补救。 说到底,没有任何一种战术打法是万试万灵的。客观条件有变,比如地形不同,战术就要进行灵活的调整。 但有一点,步骑配合是肯定的,条件允许的话,还要加上火炮,才能使作战胜算大增。 象刘奇士所总结的,两个或三个骑兵并排攻击,对地形的适应就要强,也更容易调整。 “飞骑的战术打法,就交给你们去研究、改进,我对骑兵作战,只是略懂。” 郭大靖没谦虚,也不想过多地干预,他本就不擅长骑兵作战,不过是东拼西凑了些自以为先进的理论,该收手了。 刘奇士却不认为兄弟是在说实话,尽管兄弟的骑术和马上武技也确实很一般。但能提出骑兵协同作战,以克制建虏的,怎么会只是略懂? “城内的战斗快停了。”刘奇士指了指枪声明显稀疏下来的镇江堡,说道:“某去整顿骑兵,准备出发。”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刘奇士离开。 他也知道城内的战斗接近尾声,在数倍兵力和绝对火力的碾压下,建虏失败是必然的。 东门、西门全都打开了,东江军的旗帜也插上了四面城墙。虽然还有零星的战斗,但孔有德已经派人通报,城内敌人已被全被消灭。 郭大靖骑马来到毛文龙身前,请求先进城查看,再派人请毛文龙入城。 “听这枪声,也不过是零星的建虏还在顽抗。”毛文龙摆手道:“进城看一看,也不多待,哪会有什么危险?” 说着,毛文龙纵马向前,还招呼着郭大靖跟随在旁边。 此时,已是日近中午,从时间上看,今天撤退已经没有问题。毛文龙已说了不多待,其本上就算是决定下来。 郭大靖也不想多待,快打快撤,干净利落。 至于凤城来援的敌人被消灭,凤城空虚,似乎可以攻取,他可没有这种贪得无厌的想法。 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建虏敢凭千八,或是两三千部队守卫城池,就要多掂量掂量了。 “建虏遭此打击,镇江堡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派兵驻守了。”毛文龙骑在马上,缓缓说道:“但我军也不要浪费兵力,就留给特战营灵活处置吧!” 建虏能维持辽沈至镇江的漫长防线,依仗的是作战凶悍、骑兵的机动,以及东江军战力的不足。 但镇江堡一战,建虏就不得不考虑分散驻兵防御,会给东江军造成个个击破的机会。 当然,如果改变目前在辽沈集结重兵的布署,各地防御还是能够得到很大的加强,但这样做的弊端不小。 郭大靖也同意毛文龙的判断,说道:“镇江堡也不是我军要急于占领并巩固的要地,主要兵力集结于金州,以待时机,是为上策。” 建虏在憋着劲儿要绕道入关,东江军也在全力做着关门打狗的准备。在没有太大价值的地方浪费兵力,敌我双方差不多都会做出明智的取舍。 东江军已经把发展重心确定在辽南,建虏也要力保辽沈安全,双方的主要战场已经确定。 “此次大捷,本帅会再保荐你晋升副将。”毛文龙微笑着说道:“朝廷应该会同意,没有再拖延或是不准的借口了。” “末将多谢大帅赏识提拔。”郭大靖虽然不是很在意,还是躬身谢过。 实在是穿越附身之后,他的路走得太顺了,在自我感觉中,这未必是好事。 其实,趋利避害本就是穿越者的厉害本事儿。 再加上他加入了东江军这个集体,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倒是少了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也给了他发挥才能的空间。 如果身处内地,或是在辽西,郭大靖自认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 掣肘的因素太多,守旧、腐败、无进取之心的官僚比比皆是,在大染缸里不被熏黑,也要被当成另类而受到孤立和打压。 既有本事儿,又有发挥的空间,才造就了今日的郭将军,很快就是郭副帅了。 毛文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显然对这次作战相当的满意。从经过到结果,参战部队的表现,都让毛文龙感到欣慰,感到振奋。 “尽管众将都很服膺,但副将的官职还是会给你更大的帮助。”毛文龙摆了摆手,和郭大靖差不多是并排走进了城门洞,光线为之一暗。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两战两捷 再重现光明时,两人已经身处城内,视野中的景象为之一变。 街道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建虏和马匹,以及东江军阵亡战士的遗体。但从数量上,却是明显敌人的更多。 战斗还未完全结束,打扫战场的工作稍后才能进行,一片狼籍也在所难免。 但从这些景象却可以看出,东江军各部的纪律,以及实行了近一年的军规法令的作用。 没有抢割人头的,抢割了没用,还会受到处罚;没有翻拣抢夺战利品的,建虏尸体上肯定有散碎银两或其它财物。 毛文龙勒停战马,注视着一具东江军战士的遗体,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代之以悲戚。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战士,铁面具掉落在一旁,头歪着,能看出有胡子,却不浓也不硬。 他的手里还握着火枪,刺刀还留在一具建虏的尸体里。建虏的弯刀砍在了他的肩颈处,陷得很深。 郭大靖跳下战马,伸手抹上烈士大瞪的眼睛,不怕血污地把遗体抱起,放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原本还激动兴奋的将领们,此时都沉静下来,神情严肃,看着郭大靖认真地给烈士整理了下仪容。 这是对英勇奋战、壮烈殉国的逝者的尊重,无关职位高低和贫富贵贱。 郭大靖这不是作秀,谁都知道他已经拿出了上万银子,请官府出面,在南关修建烈士陵园的事情。 “不往前走了。”等郭大靖返回马前,毛文龙突然沉声说道:“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枪声已经完全停息,意味着战斗的彻底结束。 进城也只是随便走一圈,看到郭大靖的举动,毛文龙突然没了兴致。或者说,他也不想再看到东江军的烈士。 亲眼所见和看着报告上的伤亡数字,完全是两种感觉。 毛文龙和郭大靖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悲痛很快就会消失,又会投入到远未结束的战争中去。 这就是该死的战争年代,该死的战乱。而战死于沙场,比死于饥寒交迫的,更有意义,更值得缅怀和纪念。 正因为如此,不管烈士们什么出身,不管他们的名字文雅还是俗气,郭大靖都准备让他们名留碑刻,存名史册,供后辈人瞻仰祭拜。 今年是南关陵园,明年可能就是旅顺或大连,在辽东这片烈士们战斗过的地方,郭大靖都要留下他们的印迹,使后人不敢遗忘。 气氛沉闷了许多,毛文龙勒马沿城而走,众将在后陪着,来到了城墙的坍塌的地方。 “坑道爆破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毛文龙望着一片残垣断壁,发出惊叹。 郭大靖仔细观察着现场,说道:“火药再多一些的话,爆破效果会更加可观。虽然有使用的限制条件,挖掘坑道也比较费时,但不失一种减少伤亡的好办法。”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费时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如果按照常法攻城,不知要伤亡多少。如果条件不允许,那就用红夷大炮。坚城可恃,以后可不一定啦!” “大炮轰城,确实是最堪用的破城之法,几乎没有什么限制。”郭大靖跳下马,用脚踢开几块土石,露出了一张被埋在下面的建虏脸。 “象是个奴酋。”尚可喜凑过来,用带鞘的腰刀拔拉着,捡起了一顶与普通建虏不太一样的头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管是官儿是兵,埋在土里还不是一样?” 将领们都纷纷下马,在这一片废墟中翻拣,气氛活跃起来。他们不是贪财,就是兴之所致,象小孩似的在玩儿。 “大帅!”毛承禄竟然刨出一把带鞘的弯刀,兴高采烈献宝似的呈到毛文龙面前。 虽然蒙着尘土,可还能看出是把不错的刀,刀鞘上的装饰,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不一般。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还真埋了个奴酋。土营还算做了好事,让这畜生入土为安啦!” 毛承禄呵呵笑着,抽出弯刀,随便地耍了耍,说道:“连刀都没拔出,这家伙死得够窝囊。” 郭大靖突然大叫起来,手里托着个小元宝,竟然是金子做的。 “发财了,发财了。”郭大靖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大声道:“请诸位喝酒的钱有了,这下某可不用愁了。” “一顿可用不了。”毛文龙笑着凑趣道:“得请两次酒。” “对呀,郭将军还想偷着攒私房钱不成?”毛承禄上来仔细看着小元宝,笑道:“这差不多有五两,请两次也不多。” 郭大靖赶忙把小元宝收起,好象生怕别人抢似的,嘿嘿笑道:“两次就两次,凭俺的肚量,也能吃回大半。” 众将取笑着,调侃着。谁都不在乎吃几次酒,谁也都知道郭大靖很有钱,能赚钱,根本不会把这几两金子看在眼里。 毛文龙含笑地看着,这些都是他的手下,能有如此融洽和睦的关系,让他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是一个精诚团结的集体,一个蒸蒸日上的东江镇,一个已经看到平辽灭虏希望的战斗队。 ………………… 镇江堡西北二十余里,葫芦岭。 战斗差不多与进攻镇江堡同时打响,凤城来援的两千建虏骑兵一头撞进了东江军设置的方圆数里的伏击圈。 这里并不是很狭窄的大路,而是相对开阔,但面积也有限的一块谷地。正因为如此,建虏才在这不太象伏击之地遭到了伏击。 后协的两营步兵,再加上特战营的两千人马,八千兵结成的口袋,再加上几十门迫击炮,两千建虏的命运已经注定。 前后一堵,左右包夹,东江军稳步推进,长矛兵在前,火枪兵在后,倚仗着兵力和火力优势,不紧不慢地给予建虏以杀伤和削弱。 建虏左冲右突,不是被长矛兵挡住,就是止步于路障,遭到其后的火枪兵的集火攒射。 人越打越少,战马的损耗也持续不断。 在占据有利地形、缓缓压缩的东江军的打击下,建虏如同关进笼子垂死挣扎的野狗,在最后的疯狂反扑失败后,覆灭的结局终是无法改变。 刘奇士率领飞骑赶到战场时,伏击的部队已经开始打扫收尾,让他白跑了一趟。 “劳刘将军赶来支援,非常感谢。”李九成迎上去,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想来,镇江堡已经攻破。” 刘奇士的官职比李九成低了一级,人家热情也是冲着他是郭大靖的结拜兄弟。 他心里清楚得很,下马拱手还礼,“镇江堡已经攻克,某家没想到李将军这里也是干净利索,还想着沾个光,捡个便宜呢!”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远处,那是不断收拢的战马,笑道:“那些都是给飞骑营的,刘将军莫要说得这般客气。” 刘奇士咧嘴笑着点头,说道:“多谢李将军。既然无事,某便率队回去,正好向大帅报告。” “有劳刘将军了。”李九成拱手致谢,说道:“请报毛帅,敌骑两千,已经被我部全部消灭。打扫完战场,便马上返回镇江堡。” “好嘞!”刘奇士翻身上马,带着几百飞骑旋风般疾驰而去。 李九成目送着飞骑驰奔而去,露出些许的艳羡之色。 郭大靖对飞骑营的投入,有目共睹。战马、盔甲等一套装备下来,几十两银子是有的,这还不算平常人吃马嚼的消耗。 “大人。”一个军官有些舍不得,在旁请示道:“几百匹战马呢,咱们留一些,也没人说什么吧?” 李九成转头瞪了这个军官一眼,说道:“攻破镇江堡,伏击建虏,这功劳还不够大吗?你以为除了咱们后协,别的部队就干不来?” 停顿了一下,他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这是郭将军推荐,毛帅抬举。战前便说好了,缴获的战马都给飞骑营。咱们偷偷扣留,可就坏了名声和信誉。以后,建功的机会可就少了。” 军官嘿嘿笑了两声,赧然道:“大人教训得是,末将眼皮子浅了。犯不着为了几匹马,让人耻笑。” 李九成微微颌首,说道:“此次大捷,郭将军升副将基本上没问题了。毛帅坐镇,陈副帅管政务,郭将军主抓军务,人事安排也差不多这样安排。结好郭将军,只要利,没有弊。” “郭将军还是比较好说话,脾气也挺好的。”军官随口评价着。 李九成一哂,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郭大靖从军以来,升迁之速,令人震惊,可也令人服气。李九成知道得比较清楚,说郭大靖是用命拼出来前程,一点也不为过。 就这,杀起敌人来凶悍残暴!还脾气好?好吧,这得看对谁。要是惹着这家伙,估计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 皇帝老子?!当然不放在郭大靖眼里,早晚要把龙椅掀翻,自己引领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 又是一个明朗的清晨,郭大靖起床之后,与官兵们吃过早晚,便收拾行装,准备前往江边乘船离开了。 昨天下午已经撤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还有缴获的千余战马,毛文龙也先行返回皮岛。 晚上行船比较危险,凤城之敌最多剩一千,已不足为虑。等到辽沈的建虏主力得到消息再赶到,只能收到腐烂的尸体。 所以,今天天亮之后,皮岛会再派来船只,在江边一次转运完成。 特战营军官鲁中贵和王前赶来辞行,躬身施礼道:“大人,末将等这便去了。” 镇江堡中的物资一半都给了特战营,还有百多匹马,才算能运走。这以后,他们将在这一带活动,想得到支援,可能不会那么及时。 但好在镇江堡被攻克,凤城建虏遭受重创,不出意外的话,建虏可能会收缩防线,暂时放弃镇江堡。 这也就意味着特战营能够得到宝贵的时间,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在险要之地构筑起工事,在辽东立稳脚跟。 郭大靖呵呵笑着,努力让气氛宽松一些,说道:“某已送过你们一回,这是第二回啦!” 两名军官都笑了起来,王前躬身道:“末将等希望大人能多送几回,可也知道这是奢望。”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可能是孤军作战,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是那句话,只有保存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 不要求特战营打大仗,有多大的战果,只要建立根据,扎下钉子,能起到牵制作用,就足够了。 “大人放心。” 王前和鲁中贵再次躬身,被郭大靖送到城门口,走出很远,才上马带着部队渐渐远去。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兴许,再也见不到了。 郭大靖有些愁怅,用力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不好的念头。 “郭将军。”沈器重和沈硕庆来到了近前,拱手见礼。 郭大靖笑着还礼,说道:“送沈兄的船已经安排好,还有一百多朝鲜义士。请将郭某的问候带给沈大人,还有林大人。” 沈器重连连点头,说道:“在下回去后,定然向家兄禀明毛帅与郭将军的意思。大明与朝鲜乃君臣之国,希望我等共同努力,重续两国之谊。” 朝鲜与大明是父子君臣之盟,在建虏逼迫下,订了个兄弟之盟,在关系上却是差了一层。 当然,名义上的事情,远不如实际重要。至少,在郭大靖看来,并不是很执着这种名分。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还有一句话送给沈大人,枪杆子出政权。” 沈器重愣了一下,沉吟半晌,似有所悟,拱手道:“多谢郭将军良言相送。” 郭大靖摆了摆手,看向沈硕庆,说道:“军旅生活,既艰苦又危险,你现在若是……” 沈硕庆躬身大礼,很坚定地说道:“末将愿追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郭大靖伸手扶了一下,拍了拍沈硕庆的肩膀,点头表示赞赏和欣慰,话却也不用再多说了。 此时,城中各部已经做好了准备,陆续开出镇江堡,沿着大路,向马市岛进发。 打仗的时间很短,还没有坐海船赶路的时间长,但却获得了大胜。 第三百二十二章 皇太极的震惊 踏上归途的将士们都很振奋、喜悦,走起路来也轻快,精神面貌比来时更加昂扬。 郭大靖也轻松下来,和李九成共马而行,随意地闲聊着。 李九成虽然是孔有德的副手,但很有头脑和谋略,孔有德对他是言听计从,实在是不亚于后协的指挥官。 历史上,孔有德所部在吴桥发动兵变,就是李九成的主谋,甚至有裹挟的意味。 叛军在攻克登州城后,又推举李九成为首,孔有德次之,耿仲明又次之。后来李九成在作战中被明军斩杀,孔有德等人便无战意,渡海北逃。 郭大靖在相处中也发现李九成在后协的威望,甚至要超过孔有德。这和李九成的性情和为人有关系,一个苛待手下的军官,是得不到官兵的拥护的。 “总的来说,如果地形地势不利,或者是很宽广的范围,步兵对骑兵,还是难脱被动。” 对于李九成的分析,郭大靖也是比较赞同。而有利的地形地势,自然是不适合骑兵纵横驰骋的,但步兵的适应能力却要强过骑兵。 当然,所谓的被动也是相对而言。 步兵结成坚实的战阵,与骑兵厮杀,顶多是拼消耗。但骑兵可战可退,步兵移动缓慢,追击不上,自然没有主动权。 “能顶住骑兵的游射和冲击,也算是步兵的胜利了。”郭大靖沉吟着说道:“火力再能加强的话,就更好了。” 李九成连连点头,步兵有天然的劣势,你不能有太高的奢望。 就目前来说,数量差不多的步兵和骑兵能打得难解难分,就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车载炮是一方面,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郭大靖思索着说道:“待某好好琢磨,看有没有提高火力的办法。” 李九成笑着恭维了一句,“郭将军奇思妙想,令人钦佩,末将肯定我东江军的战力还会大有提升。”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不能提升,东江军就只能跟建虏拼消耗了。人力、物力、财力,看谁最先倒下。” “那肯定是建虏无疑。”李九成想都没想便下了结论,笑着说道:“要论长袖善舞,郭将军当属第一。只要有钱,什么人力、物力,还不简单。” 郭大靖也是这么认为,哪怕朝廷不支持,大不了多花几年时间。民乱蜂起,朝廷就是想收拾东江镇,也没那个精力和实力。 何况,还有辽镇那个无底洞。一日维持着关宁锦防线,就要投入上万两的银子,这绝对是朝廷难以承受的财政压力。 “李将军所言,某是十分赞同。”郭大靖并不谦虚,还点着头赞同李九成对自己的夸奖和恭维,“要说赚钱,某还真不能妄自菲薄。” 李九成对于郭大靖的当仁不让也并不奇怪,老是谦虚谦逊,多了就显得虚伪。郭大靖能当着他面这么说,倒显得亲近自然。 李九成笑着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半晌开口道:“郭将军,旁人要是有您的本事和身家,估计是不会留在辽东这战乱之地。天下之大,随便找个安乐或繁华之地,尽情享受岂不是好?”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建虏不灭,内乱不平,天下之大,也将遍是腥膻。 郭大靖心中叹息,缓缓说道:“有钱就能尽情享受,郭某却不能想得如此简单。什么安乐繁华之地,没有根基,没有人脉,无亲无助,时势变化无常,兴许也过得提心吊胆。” 李九成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别的都不重要,只有曾经惨痛的历史,才是郭大靖的心病。 内忧外患,华夏沦陷,遍地腥膻,那是他全力要改变的,也是最不能忍受的。为了自己,为了亲人,为了华夏,他必须拼命地奋斗。 但除了他,谁也不会想到人口不过百万的建奴会窃据天下,谁也不会相信这会成为现实。 如果是百年之后的历史,郭大靖或者可以躺平,拿着钱财尽情享受。可如果他不能改变历史,那不过是二十年后的事情。 这或许是穿越者的通病,缺乏安全感,总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有那个可能,便会为之而奋斗。 “郭将军宏图大志,李某虽不是很明白,可却钦佩万分。”李九成的神情说明他是真心的。 换做是谁有成千上万的银子,也不会如此慷慨地投入到东江镇的发展中去。毕竟,这不是郭大靖的私军,连毛文龙的也算不上。 可郭大靖就这么做了,不仅是军队,还有百姓,他都在尽力照顾。几年下来,没细算也知道上百万两银子砸进去了。 就说东江军的装备吧,现在将近五万人马,光武器装备就二十多两吧,还有各种火炮,几千匹战马,以及军民的吃穿用度等等。 图什么?或者说这样的投入能得到多大的回报? 只是要平辽灭虏,还是要晋爵封侯,对李九成来说,他都觉得不值。反正换做是他,有这么多的钱财,是不会这么做的。 尽情享受多好,出着钱、卖着力,甚至是拼着命,真是—— 郭大靖也不多说,说了李九成等人也听不懂。他确实有着宏图大志,那是对整个华夏的责任。 也只有把东江镇当成自己的集团和根基,郭大靖才会如此大度地投入。 闲说着话,众人已经来到了马市岛。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载人装物,再向着出海口驶去。 “沈兄,咱们就此别过。”郭大靖拱手,说道:“过江便是义州,请向沈大人、林大人带上郭某的问候。” 沈器重拱手还礼,也不多说,带着历练完毕的两百多朝鲜兵登上大船,返回朝鲜。 沈硕庆和两个随从留在了郭大靖身边,不管是学习历练,还是成为两方的沟通者。 全部人马都登船出发,郭大靖站在最后一艘大船上,禁不住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越来越远的镇江堡。 皇太极要是明智的话,连遭重创之后会收缩防线。镇江堡应该弃守,凤城则要加强驻兵力。 辽东实在是太大了,对于人口不多的建虏来说,如果处处要守,那就是处处薄弱,处处漏洞。 只要辽沈作为统治中心的性质和功能不变,建虏就必须集中兵力。而辽沈相距镇江堡,实在是有些太远了。 如果是半放弃,也就是建立哨地,驻守少量人马的话,已经在宽甸地区的特战营,将给建虏制造新的惊喜。 …………………… 沈阳。 皇太极在汗宫内,正在处理着政务。 今年可谓是流年不利,继金州惨败过后,饥荒是愈演愈烈,已经造成了统治的不稳。 “斗米银五两,良马银两百两,牛百两……” 这还不是涨到最高的物价,但已经触目惊心。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铤而走险,干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偷窃牛马,抢劫杀人。 “盗贼若不按律严惩,恐不能止息……”皇太极看着大臣的上奏,皱起了眉头。 严厉惩罚盗贼,以求在重典下保持治安,以及社会的稳定,但皇太极对此并不同意。饥饿会让人发疯、发狂,都要饿死了,还怕重刑处罚吗? 正在思虑之时,侍卫入内禀告,范文程奉召晋见,皇太极命其入内。 时间不大,范文程来到殿内,施礼拜见后,便躬身而立。 皇太极命人把大臣的奏报递给范文程,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宪斗,国内盗贼四起,大臣们主张严惩,以儆效尤。你以为如何?” 范文程只是看了看奏报的内容,便躬身奏道:“启奏汗王,奴才以为当宽免之。一来国中乏食,民不得不为盗;二来可彰显汗王之仁,遏制逃人。” 皇太极轻轻点头,在呈回的奏折上写了回复,“今岁国中因年饥乏食,致民不得已而为盗耳。缉获者,鞭而释之可也。” 范文程又躬身道:“奴才以为国中银两虽多,却无处贸易,才致银贱而诸物腾贵。朝鲜国小物乏,不堪索取。哈喇沁部却能从高台堡换粮,可多予其银两,以缓我大金国之粮荒。” 皇太极缓缓说道:“此事已经去办,但明朝边储有限,恐也不是长久之计。” 沉吟了一下,皇太极说道:“今年的收成如果好,我大金国才算能渡过难关。否则……” 虽然说要看秋收的情况,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皇太极也知道不乐观。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已经把绕道入关提上了日时议程,尽管没有公开讨论,但却在暗中作着准备。 如果能用别的办法渡过饥荒,范文程也不希望兵行险著。可饥荒如果不能得到缓解,这恐怕就是唯一的选择。 毕竟还有数月的时间,范文程也不必此时劝谏,便躬身道:“汗王雄才大略,奴才以为要绕道入关,必须要提防东江军,防备毛文龙。” 皇太极轻轻颌首,说道:“东江军防守有余,但攻取不足。若是敢离开堡垒工事,轻进浪战,未必不是重创其的机会。” 对于南关惨败,皇太极还是耿耿于怀。但与宁远、宁锦的失利一样,他并不看重东江军的野战实力。 与辽西明军一样,只能倚坚防御的话,那就是被动的,不会对大金国构成太大的威胁。 范文程连声称是,对后金军的野战能力,推崇不已。 正在此时,侍卫匆匆而入,呈上紧急军报。 皇太极拿过军报看了一眼,腾地站起,脸上现出惊色。等他仔细认真地阅看过之后,眉头皱成了疙瘩,无力地坐回椅中。 范文程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不好的消息。前两三日刚有急报,东江军突然进攻镇江堡。 镇江堡建虏发出求援时,还有些坚守的自信,凤城也很快派出了援兵,报到沈阳的军报便没有那么危急。 皇太极也不认为镇江堡三千守军,凤城三千人马,抵挡不了登陆作战的东江军。 正因为如此,接到镇江堡失陷、援军遭伏,损失了近五千人马的消息时,皇太极才大惊失色。 关键是时间太短了,镇江堡虽然不算太坚固,可刨去来回送信的时间,差不多一天多便被攻破,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 “怎么会这样?”皇太极一时接受不了,脑子有点乱,把军报交给侍卫,转给范文程看。 范文程拿过军报看过,也是极为惊诧,好半天没转过思维。 一下子损失了近五千人马,还是两三天的时间,还是有城池可恃。东江军刚打完南关防御,就有实力展开主动进攻,令人难以置信。 好半晌,皇太极才缓醒过来,沉声说道:“东江军应该是倾巢而出,猛攻镇江堡,才能有此结果。” 范文程猜测着皇太极的想法,不太确定地说道:“汗王要出兵再攻金州?”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前几天接到军报时便出兵,兴许能够奏功。” 调动人马,倚仗骑兵的机动优势,趁着东江军主力在辽东,袭攻金州,或许比现在的结果要强。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太极认为是自己的失策。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派多尔衮从沈阳率部驰援镇江。 范文程却不是这么想,他不认为东江军是出动了大部,应该是有足够的兵力防守金州。 镇江堡失陷,援军遭伏,军报上说得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作战经过,以及东江军的兵力,都不是很详细。 “汗王,事已至此,还是等详细的报告上来,再作决定不迟。”范文程委婉地说道:“东江军已经移至辽南发展,镇江堡的重要性已经大为降低。关键是要弄清此次作战的详细经过,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皇太极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本汗王对东江军的实力还是有所轻估。或许,这也是毛文龙故意要显示出来的一种警告。”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英明。毛文龙在南关防御战刚刚结束,便发动进攻,是要破坏汗王绕道入关的计划。” 毛文龙几次上奏疏,提醒朝廷防备建虏绕道入关,建虏是搜集到相关情报的。尽管明廷对此并不重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袁督师之忧 皇太极皱着眉头,轻抚着下巴,觉得范文程的猜测很有道理。 对于绕道入关的担忧,毛文龙显然要比其他人更重。在努尔哈赤在世时,他就多次向朝廷上奏,要朝廷提防。 对于毛文龙的示警,皇太极并不是很在意。 他派进大明的谍探,探悉的情报让他知道,大明朝廷根本没有提高警惕,作出针对性的准备。 比如蓟镇,该裁兵还裁兵;其他军镇,该欠饷还欠饷。这导致大明京畿的军队不少,但战斗力却很差。 而后金军队,连大明的边镇精锐都不是对手,又何况这些粮饷不足、斗志薄弱的内地军队。 所以,皇太极对于绕道入关后的作战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计划,并不是很担心。 但南关失败后,皇太极就不得不重视东江镇对于辽沈的威胁。东江军突然发动进攻,且又获胜利,就更让皇太极感到忧心。 很明显,在南关之战后,东江军应该是巩固地盘,休整补充。后金能获得的资源渠道匮乏,东江镇也没有得到明廷多大的支持。 可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东江军就转守为攻,还是大规模的作战,这不得不让皇太极和范文程考虑到背后的深义。 显然,毛文龙通过此次主动进攻,就是要显示东江镇的实力,警告皇太极。你要是敢绕道入关,我就捣你老窝。 只是牵制和袭扰,皇太极并不太在意。但东江军有攻城拔寨的实力,就不得不让他心生忌惮。 “从人口和兵力上来看,我大金占据的辽东确实是太大了。”皇太极缓缓说道:“特别是东江镇有了攻克城池的实力,整体的布防就需要作出调整。” 分兵防御是后金现在的策略,倚仗着战力凶悍,也欺负东江军装备简陋,攻坚能力虚弱。 但现在就不同了,东江军也特意显示出了这样的能力。不想被东江军个个击破的话,防御布署就必须进行改变。 范文程暗自苦笑,说道:“汗王所言极是,重新布署,也是为绕道入关做准备。” 话不要说得太透,皇太极也明白,随着东江军实力的提升,依靠几万人马,已经不能把广大的盘守得严密稳固。 辽沈作为后金统治中心的地位不能变,同时,沈阳也将是绕道入关的出发点,主力集结于辽沈,是不能更改的布署。 沿海地区已经放弃,现在又要收缩防线。至少,要收缩到凤城,把镇江堡和宽甸地区暂时弃守。 东江军要攻打凤城,就要深入陆地,这可不是从鸭绿江登岸,几里或十几里就能到达的地方。 而凤城离辽沈更近,从辽沈出动人马,不管是增援,还是反击深入陆地的东江军,也更加方便快速。 至于镇江堡,正如郭大靖所想,东江军的重心已不在皮岛,转移到了辽南,那驻兵防守或监视,也没多大作用。 “显然,这是东江军抓住了我军防御的弱点。”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们反应慢了,没有及时调整布署。” 范文程躬身说道:“情报方面,对于东江镇,实在是难以及时获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大金国没有水师。” 东江镇的地盘比较特殊,金州在辽东半岛一角,其余的都是岛屿。谍探可以装成逃人混进去,但要送出消息,却很难,必须要用到船。 可东江军的调动却可以利用水师,从辽南到辽东,使得建虏很难提前获悉。 就象这次镇江堡作战,说是奇袭也不为过。大批军队突然从入海口沿鸭绿江北上,不过一天时间便到达了镇江,建虏完全没有防备。 但这也是很难弥补的缺陷,正因为要增加预警时间,建虏才放弃了沿海之地,在比较深入的陆地建起了防线。 当然,这也有人口少,兵力不足的原因。 反过来说,东江镇对于后金的渗透,对于情报的打探,却占着很大的优势。 主要是心怀仇恨的辽人,身在后金,心向大明。建虏需要汉人为他们耕种生产,就不可能杀光他们。 甚至于,还有不少投降后金的汉人官员,也与东江镇暗中有着联系。 皇太极对此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没有办法,抚顺额驸已经竭尽全力,对于明朝的情报做得很好了。” 在情报方面,东江镇强于建虏,建虏又强于大明。明廷有什么风吹草动,建虏都能很快探悉。 而李永芳这个后金的谍报头子,确实是很有能力,也很卖力。不仅打探情报,还暗中策反了一些明朝的文官武将,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范文程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汗王,奴才以为要绕道入关的话,不能公之于众。连与各位旗主贝勒商议,也最好是在行动后进行。只不过,这恐怕要汗王亲征。” 皇太极若有所思,明白范文程的意思。 如果在议政会上公开提出,反对意见肯定很大,特别是他的威望受损的情况下。等到出兵之后,在半路上作出决定,以他汗王的名义,就会减少阻力。 至于出兵的名义,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征伐察哈尔部,继续打击虎墩兔。这个行动,那些旗主贝勒基本上不会反对。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宪斗,此议极好。” 挥退了范文程,皇太极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园中的花草树木,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努尔哈赤死的那两年,在大明、蒙古、朝鲜的封锁下,应该是后金非常艰难的时期。 征讨朝鲜,又远征察哈尔,皇太极左冲或突,终于为后金打开了局面。 但东江镇的崛起,以及皇太极接连犯下的错误,再加上天灾,又使后金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盗贼纷起,国中纷乱,外有敌人,皇太极感到危机四伏,不仅会动摇他的汗位,后金更有衰弱覆亡之忧。 ………………… 宁远。 袁督师拿着报捷文书,已是第二次看过,手还是有些颤抖,心里更是又嫉又恨又惊。 刚刚与登莱道王廷试商议好,准备给毛文龙下套。只要毛文龙乘船到了庙岛,不管带多少兵,便向朝廷诬告其领兵索饷。 但镇江大捷,却给了袁督师当头一棒,使他的计划不得不向后拖延,甚至是破产。 很简单,东江军两战两捷,攻克镇江堡、伏击凤城援兵,斩获了近五千的首级,这仅次于南关大捷。 接连的大胜,朝廷怎样反应,皇帝又是如何的心理变化,袁崇焕必须要搞清楚,才敢行动。 如果皇帝龙颜大悦,直接拔发粮饷,毛文龙带兵索饷就不成立,谁都能看出是诬陷。 这还不是最让袁崇焕担心的,五年平辽是他向皇帝作出的保证和承诺。可除了占领了建虏不要的锦州、大凌河等城,索要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他根本拿不出什么战绩。 而东江镇虽然名义上也归他管辖,但独立性太强,获得的战功并不算到他的名下。 袁崇焕也看得清楚,指望辽镇平辽,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够呛。所以,东江镇的实力越强,他越要掌握在手中。 不管是不是继续“五年平辽”,抑或是挟军自重,东江军已经有超过辽镇之势。皇帝一旦转而大力支持东江镇,那他靠忽悠得到的权力也就终结了。 “见过大人。”徐敷奏进来施礼拜见。 袁崇焕抬了抬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召你来,是想让你去一趟金州,送一批牛羊酒金银,犒赏东江军。” 徐敷奏说道:“除此之外呢,是请毛文龙到宁远议饷吗?” 袁崇焕垂下眼帘,沉声说道:“话是要带到,可毛文龙多半是不会来的。” 徐敷奏知道袁崇焕已经写过手书,但毛文龙以军务繁忙、身体原因连续推却。尽管袁崇焕拔调粮饷示好,可毛文龙的戒心似乎很重。 徐敷奏想了想,说道:“卑职是马上出发,还是看朝廷的反应后,再去金州?” 对于东江镇的粮饷,朝廷并没有确定的决定。袁崇焕曾提出每年四百八十万两银子,把东江镇的一起包括了,但朝廷并未同意。 也就是说,袁崇焕要完全控制住东江镇的粮饷,还未实现。 至于崇祯皇帝是否恢复东江镇的粮饷,不再扣除所谓的虚冒,还要再等等。毕竟,再一次大捷,能否改变皇帝的心思,谁也说不好。 但有一点,东江镇在毛文龙的控制之下,取得的战功越大,对袁崇焕却越是不利。 东江镇拿多少粮饷,辽镇拿多少,花了钱总要见到效果吧,皇帝的急利近利,袁崇焕应该是心里清楚。 袁崇焕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等朝廷的反应,除了犒赏,还有一千匹马要送去,是毛文龙花钱买的。” 毛文龙的戒心重,袁崇焕就不得不频繁示好,降低他的警惕。 “还有,你要争取见见那个郭大靖。”袁崇焕交代道:“也不必说得太多,观察一下他的脾气禀性,看看他对朝廷的态度。” 东江镇的崛起,与郭大靖似乎关系很大,这是袁崇焕逐渐发现的一个问题。至少,郭大靖已经俨然成为东江镇的三号人物,得到毛文龙的信重。 如果杀掉毛文龙能够掌控东江军,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达不到目的,袁崇焕就要再权衡利弊。 “卑职明白。”徐敷奏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袁崇焕轻抚着额头,感到很是棘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的发展,对他有些不利。 当初在平台召对后,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趁皇上暂退便殿稍憩之机,当面向袁崇焕请教“五年复辽”的方略。袁崇焕当时随口说出“聊慰上意!” 而就在前些日子,许誉卿上疏皇上,要求以法治边臣,在袁崇焕看来,显然是有所指的。 许誉卿援引辽东战场上杨镐、熊廷弼、王化贞丧师的先例,指出近来用人过滥,封疆大吏久已不知法律。 他请皇上重申法律,明示边臣,今后如敌军入境不能堵截,攻城不能入保,杀伤人口隐匿不如实上报,在外的巡按御史可据实揭发,在内的科臣可参驳弹劾,按律逮治。 袁崇焕能不知道自己在君前“浪对”?即便许誉卿没有指向他,也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斩帅夺军,袁崇焕越来越坚定自己的计划。 如果东江镇在自己的切实掌握之下,不管是南关大捷,还是镇江堡大胜,都可以说成是自己指挥,报捷文书也应该是他来写,并急送朝廷。 可现在,这些功劳全是毛文龙的,他一点光也沾不上,还被缺粮少饷的东江镇频频打脸。 皇帝对于钱财的态度,袁崇焕很清楚。如果能有不花钱,或是少花钱,就能办成的事,他肯定选不花钱的。 所以,如果皇帝突然把平辽的希望转到东江镇,袁崇焕也不奇怪。原因很简单,省钱。 要抓紧时间啦,袁崇焕起身走出屋子,在檐下背着手,思索着如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 京城,皇宫。 毛文龙报捷的文书先发朝廷,却压了两三天,才报送蓟辽督师衙门。 这是郭大靖的建议,不是全甩开蓟辽督师,但也不让蓟辽督师有改动,或是提前向朝廷报捷的可能。 说白了,战功是东江镇的,跟蓟辽督师衙门没有关系,甭想着沾光。 “朕又要去太庙告祭啦!”崇祯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显得十分喜悦和振奋。 王承恩陪着笑脸,躬身道:“皇爷英明神武,将士用命,奋勇作战,连获大捷,皆是前所未有。” 没错,不管是万历、泰昌,还是天启,三任皇帝在位时,对建虏的胜利也没有崇祯登基之后多,获得的战果也是创纪录的。 崇祯还很年轻,虽然想尽力矜持,保持皇帝的威严,但笑意却掩饰不住。 “从倚坚防御,到主动出击,东江镇是越打越强,朕心甚慰。”崇祯拍着桌案上的报捷文书,朗声说道:“朕赏罚分明,对有功将士不吝封赏。毛文龙加两级功,其余将领加一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崇祯的心理变化 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尽头,除了晋爵,基本上是升无可升。 但明朝后期,武将想封爵是非常困难,别说什么公、侯,就是伯爵,也没有几个。 李成梁的军功大不大,送了多少礼,熬了多少年,才得了个伯爵,还不是世袭的。 相对于别的皇帝,崇祯对于封赏就更加吝啬,尽是虚的,很少给予实惠的东西。 不仅仅是吝啬,简直是刻薄、冷血,只因为怀疑,卢象升英勇战死后,竟然三年不得恤。 与卢象升遭遇相近的还有孙传庭,战死后由于尸骨无存,再加上有传言称他还活着,崇祯帝到死都没有给予封赠。 崇祯自挂东南枝,只有一个王承恩陪着,真正地做到了孤家寡人的境界。而凄惨的结局,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收复金州、南关大捷之后,朝堂上对于毛文龙和东江镇的攻击大大减弱。 什么糜费粮饷,什么牵制无功,在辉煌的战绩面前都烟消云散。要攻讦的也只剩下东江镇僻处海外,毛文龙跋扈难制了。 而这也是崇祯的心病,一个帝王,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允许军阀的存在的。 对于边镇武将的控制,一直是皇帝关心和重视的,这也是以文制武的根缘所在。文官造反,基本上不可能;武将,则完全不同。 但说到底,毛文龙率领的东江军给崇祯脸上增光添彩了。 不是说先有明君,再有良臣嘛!登基之后,捷报频传,对建虏的战事现出曙光,不正说明自己是有道明君、英明神武? 崇祯口述完圣旨,收拾了激荡的心情,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东江镇的粮饷,还是恢复,由朝廷和登莱共同承担,不能交给蓟辽督师。” 王承恩对此也是赞同,躬身道:“皇爷明鉴。奴婢以为,粮饷可由东江镇自行解决一半,剩下的再由朝廷和登莱筹集。” 崇祯微微颌首,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又能省下不少钱财。 断绝粮饷,全部由东江镇自己解决困难,崇祯担心东江镇因此而与朝廷更加地离心离德。但要全出,朝廷财政又很困难。 至于袁崇焕所提出的每年四百八十万两辽饷,把东江镇的也包括在内,崇祯认为达不到省钱的目的。 从四百八十万两中先拿出一百余万两作为东江镇的军饷,但只给一半,也就是五十余万,其余的可就省下了。 这是崇祯打的小算盘,所以,才没同意袁崇焕的上奏。 同时,东江军这两年的战绩,也让崇祯的心理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大志向确实让崇祯激动兴奋了好长时间,但他也有冷静下来的时候。 如果没有东江军的屡获大捷,心理上的变化可能还会来得慢一些,晚一些。 可恰恰相反,一个是他砸锅卖铁地支持,却没有什么效果。另一个在艰难环境中,却屡次报捷,送来大量的建虏首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崇祯开始衡量投入产出是否合算,对于袁崇焕的能力也生出了怀疑。关键的是,袁崇焕要的钱太多了。 按照目前朝廷财政的状况,明后年就不得不再加派辽饷,每亩至少三厘,才能勉强支撑辽东战事。 “毛文龙再次举荐郭大靖升任副将,朕也允了。”崇祯缓缓说道:“据方正化所奏,这个郭大靖也确实是个猛将。” 王承恩没有说话,恭谨地听着。他不能老出主意,只能有这样的姿态来作出暗示。 崇祯没听到王承恩的应承恭维,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继续说道:“另优诏嘉奖,赏赐勾玉、斗牛服、锦缎……” 明代的赐服中,最有名的是蟒服、飞鱼服、斗牛服和麒麟服。 而明代的斗牛服为蟒形、鱼尾、头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一般授予三品以上的官员。郭大靖升任副将,则是从二品的武官。 “万岁英明。”王承恩终于出言,表示了对崇祯的恭维和称赞。 崇祯也觉得自己很英明,施恩于臣子,彰显自己赏罚分明,不使功臣寒心,又激励其他文官武将。 “东江军屡次获胜,犀利火器功不可没。”崇祯的目光移到桌案角上的奏疏上,沉声说道:“朕意已决,聘请葡人制造枪炮,装备我大明军队。” 宁远之战后,红夷大炮便开始被明廷重视,特别是徐光启屡次上疏,明廷开始购买火炮,并聘请澳门的葡人技师和教官。 但在这个过程中,朝堂上的保守文官给引进先进火器的进程增添了很大的阻力。 比如儒学宗师刘宗周、黄道周等人,那可是正人君子的典范,在朝在野都有很大的号召力,连皇帝也不得不顾及到社会舆论。 这些儒学大师互相吹捧,似乎只要重用他们,就会天下贤人聚集,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这些儒学宗师是有学问,但在军事上却啥也不是,他们不但提不出“隆中对”这样的战略规划,还开历史倒车,反对引进红夷大炮等武器。 他们的军政理念的核心就是修心、修德,认为只要崇祯皇帝仿效尧舜,大明就万事大吉,搞定农民起义和建虏都是小事一桩。 至于火器,刘宗周等人认为那是细枝末节,并不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刘宗周之流不仅反对制造红夷大炮,还大力反对引进葡萄牙炮手学习军事技术,主张驱除所有的传教士,将其“放还本国,以永绝异端之根。” 崇祯皇帝虽然保留了葡人技师来制造火炮,却不得不给刘宗周等人面子,没有雇佣葡萄牙炮兵升级明军的火炮技术。 但东江军用实战证明,先进火器在战争中确实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这让崇祯又有了心理变化。 王承恩眨巴眨巴眼睛,终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 东江镇就聘请了西夷技师,也能够制造火炮,只要资金和人力充足,并不需要朝廷再去做同样的事情。 但崇祯这样做,显然有他的想法和理由,应该还是担心毛文龙难以节制,不想在这火器制造上太过依赖。 对于文官和武将的态度,也决定了崇祯暂时不会把给予袁崇焕的大权收回或削弱。 封建王朝就是那样,不要求你的才能最高,本事最强,首先考虑的是不是对皇权构成威胁。 就是你有通天的本事,皇帝觉得你不够忠君,觉得你可能会危及到他的龙椅,那也不会放权使用的。 其实,这也是从古至今大多数团体的用人标准差不多。有本事是其一,还要听话,那才是领导喜欢的,会提拔重用的。 ………………… 郭大靖有本事,他也很听话。尽管这种听话,和低三下四,和谄媚逢迎,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听话也要看对象,看对错。如果不对,郭大靖也不会盲从,哪怕是皇帝,或者是毛文龙,也是一样。 此时,刚刚回到大连的郭大靖,正与先期返回的毛文龙,以及军情司的几位首脑进行着军议。 镇江堡被攻下,毛文龙便先期坐船回了皮岛。在皮岛只待了一天,又赶回了大连。 毛文龙并不是急着和妾室相聚,而是对“勤王”行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镇江堡一役,他看到了东江军的战力,看到了郭大靖的指挥水平。由此而信心大增,甩掉了最后的一点顾虑。 同时,此次作战应该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那就是向建虏显示了东江军有攻城拔寨的能力,必然会在军事布署上作出调整。 军事布署并不仅仅是现在的,还包括了绕道入关的人马,以及留守老巢的兵力。 说白了,建虏不敢倾巢而出,绕道入关的兵力就相对减少,更利于“勤王”行动的进行。 “最多能出动三万。”毛文龙先行回到大连,已经制定了更加详细的计划,并做出了更加准确的分析和判断。 郭大靖认可这个数字,并有更少的判断,也就是两万左右。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建虏也很有可能就是三万的兵力。现在的东江军,却比历史上强大了数倍不止,建虏肯定要留守更多的人马。 关于建虏一共有多少兵力,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些争论。有的说是六七万,有的说十万左右。 要说清这个问题,就要分清总兵力和机动兵力的区别。在郭大靖看来,建虏的机动兵力在六万左右,但要总动员的话,十万也是完全可能。 就象东江镇军民已经超过二十七万,按照拿锄为民、荷枪为兵的标准,大规模动员的话,也能凑出十万兵。 但既要生产耕种,又要防守广大的地盘,维护起码的治安,建虏作战的话,就只能按六七万来考虑。 所以,毛文龙得出最多三万的数字,是很靠谱,很有根据的结论。 毛文龙看向郭大靖,说道:“如果是倚坚防守,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我军有把握击败建虏,或者是成功阻击?毕竟,长途远袭,能够携带的重武器应该不是很多。”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放心,只是防守的话,建虏就是多一倍,末将也有阻击的信心。” 按照东江军目前的兵力,能够出动的数量最多是一半,也就是两万左右。 建虏要有足够的留守人马,东江镇也是一样,不能为了“勤王”行动而不顾金州这个唯一的陆上根基。 当然,东江军现在还可以扩充,并把新兵全部留守,利用构筑好的工事,发挥防御的优势,保证金州不失。 毛文龙淡淡一笑,说道:“步骑炮出动三万,两万留守金州,这是本帅认为最稳妥的。” 那就要再扩充五六千人马,不,应该是一万左右才够。 经历过南关和镇江堡两次作战,东江军也有战损,补充齐全大概需要四五千。四协兵力再加飞骑营,一共是四万五千,还需要五千,才能达到五万。 郭大靖算得很清楚,但他觉得毛文龙有些过于谨慎了。 要知道,在他的计划中,“勤王”行动的人马最多才是两万四五千,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再扩充。 “大帅,末将以为三万人马有些多了。”郭大靖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兵多固然更有获胜的把握,但所携带的辎重物资,也要大量增加。跨海远途作战,这将是很大的困难。” 尽管郭大靖的空间能够解决很大的问题,但也不是全部。 就算现在大力造船,大力培养水手,承载能力也是有限。而兵员增加,就意味着要缩减弹药物资,这是郭大靖所不愿意的。 “继续说。”毛文龙给了郭大靖鼓励的微笑。 郭大靖微微躬身,缓缓说道:“末将以为,要阻击建虏,兵力多少是一方面,火力强弱应该更加重要。在镇江堡作战中,我军的火炮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镇江一役,火炮对于建虏的直接杀伤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使建虏骑兵陷入了混乱,没有发挥出优势。 “建虏绕道入关,必然多是轻骑。即便有重骑,或者是楯车等器械,也绝不会多。我军有重火枪,基本可以抵消重甲和楯车。再有相当数量的火炮,就足以遏制建虏的冲阵……” 郭大靖还是看好佛朗机炮,特别是小号的打霰…弹的两三百斤的佛朗机炮。在百米射程内,杀伤的效果与轻型火枪差不多。 但佛朗机炮的子炮可以预先装填,还是面的杀伤,一门相当于二三十枝火枪,射速却又超过火枪。 “一百门佛朗机炮,每门火炮携带十二个子炮,或者更多,以其高射速,在阵前会形成密集的弹雨射击……” 郭大靖并不会携带迫击炮,而是在空间内屯储足够的火箭,差不多能有数千枝。在射程上,火箭并不低于迫击炮,但却更加易于携带,且发射简单。 远程、中程、近程,火力的梯次基本完备,迎战建虏时,获胜的把握相当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全权负责 火力第一,火力优先,火力压制,崇尚火力,是郭大靖指挥作战最大的特点。 不仅如此,强调层次性打击,尽量增加火力的覆盖范围,也是他始终追求的目标。 在“勤王”行动中,郭大靖不但要多带佛朗机炮,还要抽调至少三千的飞骑。这样的话,船只的承载力就显得不够。 毛文龙听完了郭大靖的讲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用武器装备来弥补兵力的不足。 但郭大靖的想法显然还不只如此,留守较多的兵力,也是为此而做准备。 “大帅万金之躯,事关我东江军的前途和命运,末将还是以为不当轻易涉险。” 郭大靖望着毛文龙,诚恳地说道:“大帅可率留守人马展开行动,光复复州卫城、盖州卫城,甚至是海州城。” 如果能够在辽东也有所斩获,起到牵制作用,毛文龙没有亲自率兵勤王,也能说得过去。 况且,毛文龙还可以再编个伤病发作的借口。这样的话,带病指挥牵制作战,以解京师之围,就更让人找不到攻讦弹劾的借口了。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明军各部必然是败绩连连,损兵折将。而东江军除勤王、牵制外,还能报捷。对比之下,就更没有降罪责罚的理由了。 而郭大靖所说的都是城池堡寨,不是复州、盖州、海州这样大片的地区。 这就能够取巧,反正这些堡寨都是建虏放弃的,派个千八百人去占上,哪怕是暂时的,也可以向朝廷报捷。 再说,建虏经过镇江堡的教训,很可能收缩防线。东江军现在不急于占领,到时候就全拿下,战绩也够亮眼的。 毛文龙不用郭大靖说得极为详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尽管对于郭大靖的担心,毛文龙并不是很在意。他不相信袁崇焕会杀他、敢杀他,除非皇帝要杀他。 但如此关心他安危的,在东江镇也没有超过郭大靖。对此,他心中是温暖的,是感动的。 “本帅便坐镇金州,指挥牵制作战。”好半晌,毛文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象浑身都卸下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下来。 “大帅英明。”郭大靖马上拱手,表示对这个决定的双手赞成。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满脸和蔼的笑容,站起身说道:“本帅又能享清闲了。勤王行动由你全权负责,本帅可撒手不管了。” 郭大靖赶忙起身,说道:“末将还需大帅指点……” 毛文龙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不顾郭大靖的挽留,在众人的相送下,出屋而去。 说实话,毛文龙对于去京畿地区指挥作战,也是心存疑虑,或者说是忌惮。 建虏绕道入关,哪怕是破坏不大,也势必让皇帝震惊和震怒,并引起朝堂上的大变。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多少年了,京畿地区也未遭到外敌入侵。可以想见,建虏杀入京畿,会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浪。 一批文官武将受到严厉责罚,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皇帝爱牵怒的脾气禀性,毛文龙也看得挺清楚。 也就是说,不管“勤王”行动能取得多大战果,身处京畿地区的他,福祸也不好预测。 你说“勤王”,却不奔京城,而是操建虏后路,把皇帝置于何处? 好吧,你可以编风浪难测、船队偏航的借口。但同样的,登陆之后就应该前往京城,让万岁少受惊吓。 如果有大臣以此挑毛病,皇帝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毛文龙就真的危险了。 一纸圣旨颁下,你接不接?召你入京面圣,你去不去? 也或许皇帝龙颜大悦,给毛文龙晋爵封侯,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巅峰,除了平安,他还想再奢望什么呢? 郭大靖统领人马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皇帝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立下战功的话,甚至会加恩笼络。 毛文龙很明白,郭大靖可不是为了争功,而是真正的关心和爱戴。 他也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东江军目前的精诚团结,很快就会发生改变。分崩离析可能不至于,但也绝不会象现在这般拧成一股绳。 他也知道,郭大靖最大的担心便是东江军不能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块想。一个各怀心思的团体,是没有希望和前途的。 送走了毛文龙,郭大靖等人彻底放松下来,不仅是畅所欲言,连坐着站着的姿态,说话的语气,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甚至于,周庆还让人拿来了酒,还有几个小菜,几个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商议着事情。 部队,武器装备,弹药物资,水师船只,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多少罢了。 郭大靖要把火箭全部带上,但在明面上,随军携带的只有两千多枝。除了火箭,还有地雷、火药等弹药物资。 有效的利用空间只是其一,郭大靖还要在京畿地区获得粮食和马匹,以及就地打造储存的火箭发射架等物资。 强抢很难听,改成征用就顺耳多了。而且,郭大靖是打着借的名义,是要给人打欠条的。至于什么时候还,怎么还,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总之,就是能从京畿就地获得的物资,出征的东江军就少带,甚至是不带,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后勤运输的压力。 “沿途村镇的大户,家中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牲口,最好都能记录下来。”郭大靖喝着小酒,笑着说道:“咱们不能象强盗似的挨家砸门征收,要有的放矢,征收一家大户就顶一百家平常百姓。” 马民点头道:“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派人去做这项工作,还有数月时间,应该能搞得更详细。” “有些城池,我军经过的话,未必会开城门。”周庆对此还有些担心,“这可能会影响到我军的行进和补充。” 郭大靖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说道:“可以提前安排细作入城,作里应外合的准备,但时间不宜太早。另外,某还有个办法,正在实施。” 周庆担心的情况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基本上会变成现实。 历史上,赵率教率四千骑兵驰援遵化时,三屯营总兵官朱国彦就不肯开城。但在建虏兵临城下时,朱国彥这个王八蛋却是不战而降。 所以,要考虑得周全,就得把这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也想到。万一被拒之城外,也不至于让将士们饥寒交迫,战斗力大减。 你是这特么的都什么事儿呀,建虏是敌人,却是不愁吃住,在京畿地区来去自如;换到了东江军,却要考虑到名义上的友军所造成的困难。 而且,虽然郭大靖说得强硬,但能不攻打明军守卫的城池就尽量避免。不是打不下来,而是善后是个大麻烦。 不能象建虏那样肆无忌惮地想攻就攻,想抢就抢,束手束脚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可是在自己的国土上,面对的是大明的子民,也是自己的同胞。 “有些大户,可能不好征收。”周庆苦笑了一下,说道:“要么是致仕的官员,要么是和朝中勋贵有关系。” 郭大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上的登莱之变,导火索就是孔有德手下的兵偷吃了一只鸡。 关键这只鸡可不是一般的大户家养的,而是曾任过南京吏部考司郎中的王象春。 王象春别看官不是特别大,但却是东林干将,在“东林点将录”中,乃是“分守南京汛地头领、天损星浪里白跳”。 偷鸡的士兵手脚也不干净,竟然被王家家仆发现。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家仆竟敢闯入大营将此事状告给孔有德。 孔有德也畏惧王家势力,不敢包庇士兵,下令将该丁被“穿箭游营”。 接下来就是一串的连锁反应,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受刑的士兵羞愤不已,潜入王家杀死家仆;王象春之子不肯罢休,又要严惩凶手,孔有德只得将士兵正法,由此引起全军激荡悲愤。 作为孔有德的副将李九成,拿着孙元化给的市马钱,却因为商民抬高马价,没买到足够数量的马匹。 于是,唯恐遭军法惩处的李九成,煽动三军哗变,举旗叛乱,掀起了震惊朝野的“吴桥兵变”。 如果再往前推,追究士兵偷鸡的原因。竟然是辽东兵与山东军兵不和,商民百姓闭门罢市,使得孔有德所部给养不足,又无从补充。 所以,跨海远袭的部队想就地获得粮草物资的补充,就算带上金银去买,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买马,那得加钱;想买粮,可能磨破嘴皮,也可能闭门罢市,根本就不卖给你。 归根究底是明朝的军人没有社会地位,一群臭丘八,不光文官士绅瞧不起,老百姓也避之不及。 什么军民鱼水情,什么毁家纾难无私捐助,什么壶浆箪食迎子弟兵,真是想多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郭大靖一口喝光杯中酒,直觉得热气郁胸,大声说道:“不管是谁,凡是大户全都登记下来。是否征用,某自有选择。” 不给就真抢,管你什么背景,什么关系。总不能让拼命作战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却让你家粮满仓却一毛不拔。 至于以后的麻烦事,郭大靖准备打完就走,回到金州还怕谁? 估计毛文龙也知道就地筹措粮草物资不简单,再三叮嘱郭大靖要小心谨慎。郭大靖也想好了说辞,就以事先屯积来搪塞敷衍。 在进军的沿途村镇屯积粮草物资是能够做到的,但未必会周全。郭大靖并不想放弃就地筹集的办法,也不怕惹出麻烦。 从作战结束,到可能被弹劾、攻讦,会有一个缓冲时间。郭大靖估算,至少要一个月。 在缓冲时间内,朝堂上会很乱,会有很多官员落马,甚至是入狱。惊魂初定的崇祯要处罚相关责任人,最大的官员应该是现在风光的袁督师。 等到处置完这些事情,郭大靖早就率部回到金州了。再有人告状,他也不怕。 相比于建虏绕道入关、兵临京师的惊天大事,他就地征集粮草物资,只要不滥杀,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众人谈论着商议着,转到了利用舆论的工作上。 “要预先做好准备,让京师和天津情报站制定具体的实施计划。”郭大靖剥着盐水花生,嚼得真香,“建虏入关的消息一到京师,就让他们开始行动……” 如果建虏真的绕道入关,不仅是重创他们的机会,还要把袁督师拉下马,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后,袁崇焕犯下的错误,足以葬送他的前程。但郭大靖还要再加一把火,确保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不能再祸害辽东战局。 首先,袁崇焕率兵入关后,不是抢前阻击,而是跟在建虏屁股后面跑,也就是所谓的跟蹑。 其次,在建虏接连攻陷京城屏障玉田、三河、香河、顺义等县后,袁崇焕一错再错,不顾将领反对,率部绕道前往北京。 袁崇焕已经接连收到崇祯的旨意,并再三保证将建虏挡住,不使建虏长驱而至京师。 但他先是跟蹑,后又退至京师,无异于纵敌深入,把战火引到京城。 而且,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敌骑劫掠烧杀,不敢一矢相加。不管是军心怯耳,还是另有目的,极差极可疑的表现,都注定了他悲惨的结局。 “与建虏有密约,纵敌长驱,坐视淫掠,迫使朝廷议和……” 郭大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着,并不全是造谣诬陷,有一些确实能与袁崇焕的可疑表现相验证。 “让何贵忠主持此事,并不是把这些罪名全安上,要视实际情况,以及当时京师中的风传来散布。” 建虏兵临城下,京师人心惶惶,特别是城外勋贵外戚的园亭庄舍,尽皆被建虏烧杀破坏,不利于袁崇焕的风声和消息肯定不少。 何贵忠便可根据当时的情势,再散播合适的谣言,自然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三百二十六章 防袁之心不可无 周庆、马民等人,和郭大靖不仅交好,还是他极为信任的袍泽战友。 要干翻袁崇焕,连毛文龙都不知道细节。但郭大靖相信,他不会阻止。就算是阻止,郭大靖也相信袁崇焕不会有好下场。 崇祯皇帝的脾气禀性,决定了建虏兵临京师后,他会极为震怒,大肆处罚官员是不可避免的。 连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遵化巡抚王元雅、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都或死或下狱,最大的责任者袁崇焕,岂能幸免? 况且,经此剧变,崇祯和朝廷应该有所觉悟。 关宁锦防线挡不住建虏入关,关宁军也是银样蜡枪头,牵制打击,甚至是平辽灭虏,还得指望东江镇。 换句话说,郭大靖要用一场血战证明东江镇的价值。崇祯和朝廷再不爽,也只能支持东江军,使其与建虏抗衡。 ………………… 不管“勤王”计划如何实施,也不管处于饥荒中的建虏如何难熬,金州的建设和发展,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除了老百姓在辛勤地建设家园,军队也实行三班轮换,常期地抽调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参与到大开发中。 春耕忙过,便是开沟挖渠、兴修水利、整修道路,这是每年都有的固定工程。东江镇没有徭役,但这些劳作也是军民要无偿付出的。 但没有人有怨言,所有的付出,最后都会回馈给军民,让他们能安居乐业,能旱涝保收,能衣食无忧。 小冰河期的灾害,确实很严酷,但也不是年年都颗粒无收。人定胜天,虽然有些夸张,可人力也能够在相当程度上缓解天灾的危害。 如果政府得力,财政充裕,赈灾恤民,明末的大动乱,至少不会那么大的规模,最后积聚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同样,在辽东的黑土地上,不仅要抵御远超以往的严寒,还有旱涝灾害,并不比内地的灾区环境更好。 但建虏能熬过大灾害,尽管有劫掠所得,可也有耕种收获,东江镇又岂能不如? 相比建虏,东江镇有高产耐寒耐旱的农作物,有海路通商,发展的速度有目共睹,俨然已经成为建虏最忌惮的对手。 辽东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尽管东江镇占的地盘并不算大,根据稳固的只有金州,但战略上的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连续的胜利,建虏的惨败,以及防线的收缩,明廷或许没有明眼人看出,但朝鲜的感受却是最深。 特别是建虏放弃镇江堡,向内陆大幅收缩后,直接攻打朝鲜已经不大可能。在镇江堡和宽甸地区,形成了缓冲地带,令朝鲜的安全感大增。 义州的林庆业,作为坚定的亲明派,或许是最振奋,最激动的。他也感觉到朝廷王室对于建虏态度的变化,朝堂上亲明势力的增强。 “东江镇以后也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了。”林庆业放下书信,既感慨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倒是朝鲜,越来越要依靠东江镇,才能摆脱建虏的欺压凌迫了。” 安克诚也有同感,特别是观摩了镇江堡一役后,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是钦服备至。 “这批运来的粮食,真是雪中送炭,成千上万的朝鲜人不至饿毙,这是咱们难以报答的恩情。转卖丝绸青布这点小事,咱们全力施为,也只是聊表心意。”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东江军的战力提升,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虽然与建虏交易,有资敌之嫌。但郭将军也是没有办法,明廷的支持力度太小了。” 郭大靖不仅通过林家搞到了丝绸,还从山东就近购买了大批青布。通过朝鲜与建虏交易,能获取七八倍的暴利。 两害相权取其轻,丝绸青布能让建虏不光着屁股乱跑。但粮食,那是一粒也不给,再大的暴利也不卖。 正象林庆业所说,郭大靖要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为东江镇今后两三年的发展,奠定资金和物质的基础。 粮食、布匹、精铁、铜料、硝磺、战马耕牛等等,再加上购自西夷的火炮火枪,这都得花银子,朝廷给的那点,根本不够。 东江镇有钱了,也省了郭大靖个人的投入。尽管他并不是守财奴,攒下的钱也随时可以拿出来。 安克诚对于资敌之嫌倒是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说道:“卖给建虏绸缎布匹,转手就换来火枪火炮,这买卖太值了。” 林庆业笑了笑,说道:“据我估计,今年年底,或是明年,东江军会有一次大行动。” 安克诚不解地望着林庆业,等待着他的解释。 林庆业缓缓说道:“建虏正经历大饥荒,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势必衰弱下去。凭郭将军的敏锐感觉,一定会找到机会,再给建虏沉重打击。现在,正在养精蓄锐,才会如此着急地需要钱财。” “那——”安克诚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军会出动协助吗?” 林庆业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战局明朗,建虏已无还手之力,朝廷才会彻底转变态度。现在,对于咱们暗通东江镇,睁一眼闭一眼,已经很不错了。” 停顿了一下,对于安克诚的失望,林庆业又象是安慰般地说道:“水师在鸭绿江多巡航,尽量多收拢逃人。东江镇现在不仅缺钱,还缺人。如果有十万军队,灭虏平辽也就指日可待了。” 安克诚点头称是,能力有限,权力有限,对东江镇的帮助,也只能到此了。 “沈大人那边——”林庆业不由得轻抚额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以后再说吧!” 沈器远的用心,林庆业猜到了一些。尽管现在是准备阶段,沈器远也不敢太过显露。 但沈器远和林庆业,都属于朝鲜的亲明派,也都对仁祖的懦弱感到失望。 从小的方面来说,仁仁祖治下的情况并不强于光海君,百姓生活并未明显改善,失望情绪也在朝鲜社会不断蔓延。 光海君时期权贵所掠夺的土地,仁祖不但不归还原主,反而听任反正功臣据为己有,人们叹息:“只是变了下主人而已啊!” 由此,讽刺仁祖及反正功臣的歌谣也开始出现,如“嗟尔勋臣,毋庸自夸,爰处其室,乃占其田,且乘其马,又行其事,尔与其人,顾何异哉?” “孰谓清时?今亦昏时。昔在昏时,爵人以贿。今在清时,爵人以私”。 加上今年的饥荒爆发,朝鲜社会的不满情绪愈发蔓延,愈发浓厚。 而且,仁祖政权的合法性也在丁卯胡乱后面临严重危机。因为仁祖反正本身的名义就是亲明排金,却向建虏屈膝自然使人们倍感失望。 丁卯胡乱后,朝中掀起了辞职和隐退的风潮,可见仁祖政权的形象在士林中已是一落千丈。 与士林以辞职隐退为抗议手段不同,朝鲜的实权大臣则付诸行动,叛乱阴谋层出不穷。 天启七年,李仁居起兵江原道;崇祯元年,柳孝立等欲立仁城君;崇祯五年,柳应泂谋逆;崇祯六年,李时说欲立锦原令李倬…… 历史上,直到顺治元年,反正功臣沈器远欲立怀恩君失败后,才算消停下来。 林庆业也是不满,但要他起兵废掉仁祖,因为他受到的儒家教育,还是心中矛盾,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安克诚也猜测沈器远交好东江镇,是有所图谋,但这事确实不能胡乱说,只好安慰道:“大人不必忧虑,眼下削弱建虏是急务。朝中风向也随之改变,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一片祥和。” 林庆业苦笑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走吧,去巡视军队,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希望,皆在于他们。” 经过不断的派出、返回,又得到武器装备的更新,不夸张的说,朝鲜现在战力最强的军队,就属义州军。 平安道属于前线,义州则是对敌的最前线。仁祖再蠢,也知道要有些武力抵挡外敌。再加上沈器远的支持,义州发展军备还算比较顺利。 特别是白马山城,借鉴于东江军的防御战术,林庆业精心构筑,用火枪、火炮、地雷等武器,使之成为了一道非常险要坚固,且还在不断加强的防线。 为了扩充兵力,沈器远有意提拔林庆业,管理整个平安北道。但这并不顺利,也只能继续等待时机。 而与林庆业一样对建虏极为仇恨,坚定的亲明派,济州尹崔孝一,已经组建训练了三四千的人马,也是朝鲜相当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 这两支部队,被沈器远寄予厚望。而通过林庆业联系东江镇,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 十倍暴利是什么概念,拿出十万两,能赚到一百万,是不是很恐怖? 郭大靖投入的可不是十万,也不是一次两次。前前后后,绸缎加粗布,差不多有三四十万两。 建虏不是有银子嘛,那就赚回来,变成打击建虏的武器弹药,以及维持军民生活的粮食物资。 刨去给林家的利润,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能赚两三百万。省着点花的话,足够东江镇两三年的花费。 何况,东江镇内部发行和流通的是军票,赚到的银子相当于外汇,三四年也够花用了。 当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汇报,尽管银子还没全到手,也是震惊得眼睛发直,好半晌才缓醒过来。 “现在可能赚不到那么多,但要分批出手,或是再等一等的话,平均六七倍的利润应该是没问题的。” 郭大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即便如此,也没改变毛文龙的震惊心态。 “能赚三四十万,已经是本帅的最高预期。”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只要一百万两,剩下的都是你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还有瓷器和镜子的买卖,这次赚的钱多少有些资敌之嫌,还是末将的主意,全部作为军费,才令人无话可说。” 要那么多钱干啥,堆成金山银山也买不来天下太平,买不来灭辽灭虏,更买不来郭大靖的宏图大业。 毛文龙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表示非常非常的赞赏和欣慰。 此时,两人都结束了战后的休假,在金州卫城处理军务。 而现在已经是六月份,郭大靖最为担心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他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尽管东江镇与历史上已经大不相同,这两三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绩,用事实粉碎了“糜饷冒功、牵制无功”这样的罪名。 但“孤悬海外、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跋扈叵测”等罪名,还是能够扣到毛文龙的头上。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历史上,袁崇焕杀毛文龙的十二款大罪,又有几条能站得住脚呢? 而东江镇频获胜绩,恐怕在袁崇焕看来,也是杀毛文龙的理由之一。 虽然袁崇焕名义上管辖着东江镇,但东江镇还是有很大的独立性。比如军事行动不经蓟辽督师,报捷也是双向进行,先报朝廷,后报与他。 这样的做法,就使东江镇获得的战功,与他这个顶头上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于,东江军的胜利,就是在打他的脸,反衬出辽镇的战力低下,倒显得辽镇在糜费粮饷。 再从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也让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如果把东江镇完全控制,与建虏打的话,没准五年真能达到目标;退一步的话,议和的主动权也能握在手中。 再退一步,就是五年平辽的大话完全落空了,手握辽镇、东江镇,朝廷要问罪,恐怕也不敢。 郭大靖反复思虑,还是认为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别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出现不应该的意外和变故。 “大帅,这是很快要调整的军事布署,请您过目。”郭大靖拿出文件,恭敬地呈上去。 刘兴祚和张攀所率领的两个营,要与李维鸾的右协进行换防。郭大靖要跨海远征,还是要带自己本部人马,才能更放心。 同时,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再加上毛承禄所部的一个营,将临时合编为一个协,共同参与“勤王”行动。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口大增长 这些部队都是经过实战,战力比较令人放心的。 而左协的兵力原来就是一万两千,比其他三协要多出两千。再加上三千飞骑,这就使得跨海远征的部队达到了两万五千。 李维鸾的右协,在经历过旅顺保卫战、南关防御战后,也是四协中公认的防守反击的第二名。 毛文龙也属意右协留守,保证金州万无一失。 看过兵力的调整布署,毛文龙很痛快地点头同意。这已经是东江军能够抽调出的最强大的机动兵团,获胜的把握大增。 “如果是布置在京畿地区的谍探,在得到建虏入关的消息后,从海路通报到金州,我军再跨海远袭的话,不知道时间是否来得及?” 毛文龙的担心并不多余,他可不知道建虏绕道入关后,竟然停留了四个月。 郭大靖没有这个顾虑,尽管历史可能改变,但怎么算的话,时间上也没有问题。 “只要建虏发动,不管是什么名义,我军都做好出发的准备。情报走海路,最慢也不超十天,我军再登舟出动,月余时间便能登陆……” 在郭大靖制定的计划中,一个月就差不多能够进入京畿地区,甚至是急进至遵化布防。 建虏就是提防东江军,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在京畿地区遭遇。就算是想到东江军可能出兵勤王,建虏也不会料到东江军是蓄谋已久。 古代的信息传递,兵力调动,物资筹集运输,要用去很长的时间。建虏以常理估算,怎么会想到东江军早已整装待发,能以最快的速度跨海远袭。 毛文龙连连颌首,这些他也想到了,只是想听听郭大靖制定作战计划的依据。 “没错,如果是得到消息才调动人马、筹集物资,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难以登船发动的。况且,建虏也不清楚东江水师的承载能力,也不会认为会有数万人马赶去参战。” “本帅已经命令前线部队配合派去的工匠,打造攻城器械。”毛文龙微笑着说道:“给建虏造成一种假象,他们留守的兵力会更多,防线也会再收缩。” 郭大靖用力点头,赞同道:“大帅高明。对我东江军的定位,便是在辽东战场上牵制。辽南根基已稳固,对辽沈的威胁大增,建虏不可能不加强防御。” “盖州卫城,以及沿海堡寨,条件适合的话,本帅也要派兵占领,做出向前试探推进之势。”毛文龙用手指点了点地图,说道:“但暂不向朝廷上报,等待时机。”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末将赞同。” 不仅要做出进攻的准备,还要建立前哨,把直捣辽沈的姿态做足做好。 这就是最有力的牵制,此消彼涨,建虏留守的和出动的兵力,就必须仔细衡量考虑。 而且,这也是行动的备用方案。如果建虏真的出动重兵,留守的兵力少,那就直捣其老巢,将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从镇江作战结束返回,毛文龙和郭大靖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将要发动的大作战上。 两人的心里都清楚,这将是辽东局势大变,敌我势力消涨的关键一战。 胜,则建虏在失败与饥荒的双重打击下,会一蹶不振,甚至是兵败如山倒,再无力与东江军抗衡。 若是失败,也就是敌我相当的战损,辽东战局将继续目前的长期持久交战。东江军要休养生息一两年,才能逐渐恢复主动进攻的实力。 “再扩充一万人马,建立中协。”毛文龙望着郭大靖,说道:“不必着急,按照总人口的数量逐渐招募。” 郭大靖听到补充的条件,也无话可说。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人源源不断,在沿海哨地、特战营和朝鲜方面的帮助下,陆续地进入金州。 只是今年上半年,就已经收拢安置了三万多剃头辽人。 大量逃人的出现,大饥荒是重要原因。建虏接连惨败,兵力在广大的地盘上不敷使用,防卫变得松懈,也是一个因素。 下半年,大饥荒会更加严重,更多的剃头辽人将加入逃亡求生的行列。 人口的增加,使得毛文龙又有了扩充的心思。郭大靖也不是固执己见,有条件还反对啥?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分工明确后,郭大靖才起身告辞。 ……………… 船只靠上了码头,辽民在随船士兵的指挥下,踩着跳板,登上了令人安心的陆地。 尽管在皮岛和旅顺经过了两次中转,有数天的休息恢复,但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使这些辽民的身体还是显得孱弱。 拼死逃出建虏统治区,也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和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里是普兰店湾,隔开了复州和金州的各一部分。新来的辽民,被安排在普兰店湾以北的复州境内。 这里虽然不是金州的稳固区,但前有栾古关扼守,西有中岛、西中岛、长生岛,北有沙河灌溉,却也算是很安全很宜居的地方。 因为人力有限,这片土地没有在春耕抢种的范围内。随着移民的增加,官府才在一个月前派出军队,保护数千移民前来此地开垦耕种、建房定居。 为此,军队还在永宁监城、羊倌堡、盘古堡驻扎少量人马,以提供预警和尽力的保护。 也就是说,东江军在事实上已经推进到复州,隔着普兰店湾,与金州的边界拉平。 因为误了春耕,在这一大片地区,种植的都是生长期短、不挑种植时间的作物。比如花生、萝卜、白菜、苜蓿等等。 依靠前协官兵和早到移民的辛苦劳作,已经开垦耕种了二三十万亩的土地。按照军退民进的原则,这些已经种好的田地,将分给不断涌来的辽民。 陈老实拉着妻子恭谨地站在队伍中,已经少了惶恐,但还心中忐忑,不知道给他们的最后安排。 “复州湾的。”有官员大声喊着,“来没来?”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小跑过来,陪着笑脸。 官员看了中年汉子一眼,也没说别的,打开登记册子,念着名字。 一户一户的人家走出来,包括陈老实在内,共是十户,二三十人。 “这十户就是你们复州湾的,领走吧!”官员对着中年汉子挥了下手,又叮嘱道:“好生安置,要善待他们。” 中年汉子连声称是,说道:“官爷放心,以后都是乡亲了,哪能苛待他们?” 官员微露笑脸,点了点头,又大声叫道:“孙屯的,孙屯的过来。” 又有人答应着上前,自然是孙屯前来领人的。 中年汉子招呼着陈老实等人,走了不远,便看到几个男人围着几架板车在闲聊。 “走了,走了。”中年汉子的腰也挺直了,对着男人们叫道:“赶紧回去,别摸黑赶路。” 说完,他又转身对着十户人家说道:“体弱有病的,可以坐板车。二十多里路呢,不用不好意思,刚逃出来的没有几个身强体壮的。” 竟然还有车拉着走?这些九死一生的辽民都有些惊诧,也都不好意思坐车。 中年汉子嘿然一笑,伸手指点着,或是瘦弱的,或是年纪大,或是妇孺,都在他的安排下坐上板车。一行人走上大路,向着复州湾行去。 “车上有水,有吃食,想吃就去拿。”中年汉子在队中走着,态度很是亲和,说道:“不用害怕,也不用缩手缩脚,以后咱们就是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们的房子都盖好了,要用的家什官上也都分到了村里,再有缺的,慢慢补上。今年的活儿没有多少了,多是官上要求的,修路、挖渠……” 中年汉子话挺多,说得也算有条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接本村安置的辽民了。 “对了,俺姓唐,叫唐牛,你们可以叫俺老唐。”唐牛咧开嘴笑着,到车上取了水喝,又交代道:“今儿也不多说,规矩有一些,也不难,等你们歇一歇再告诉你们。” 唐牛样子粗豪,但说话办事儿还挺象样,让忐忑的辽民感到些许轻松。 “唐哥。”一个拉车的男子开口问道:“今年天旱,挖渠引水能缓解一些,可要丰收,我看悬。” 唐牛说道:“咱们尽力干好便是,老天爷不照应,有什么办法?就是吃萝卜白菜,也饿不死就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建奴那边闹饥荒,听说都有吃人肉的。可咱们逃到东江镇这边,不管是粮食,还是土豆,可没缺过吧?” “那是。”拉车男子用力点头,说道:“只要挺过今年,明年春耕误不了,咱们也能种粮食,种土豆。听说土豆的产量可高啦,一亩地能收两三千斤。” 陈老实去车上拿了几个煮熟的土豆,还有两根咸萝卜条,分给妻子一半,塞进嘴里吃着。 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只有经历过饥荒的,才知道饥饿的可怕。那种感觉,能令人疯狂,丧失所有理智。 可惜,老母倒在了逃亡的路上。陈老实的嗓子发哽,鼻子发酸,直想掉泪。 “俺们逃出来的早,现在那边怎么样,真的有吃人的吗?”唐牛转头看着陈老实。 陈老实犹豫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才又补充道:“一斗米涨到了七八两银子,谁买得起?” 唐牛和其他人一阵唏嘘,又说起他们逃亡时,米价还没这么昂贵得可怕。 大路两旁,随处能看到耕种的田地,也能看到地里忙碌的百姓。挖沟通渠,挑水浇田,正在不惜劳苦地抗击干旱。 好在辽南境内的河流较多,大大小小有两百多条。 流程在一百至三百公里的有碧流河,流程三十公里以上的有大沙河、复州河、鞍子河、清水河、吊桥河、夹河、赞子河等。 为了抗击干旱,工坊还打造了很多水车,军队也出人兴修水利。这些措施使得旱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减产歉收的程度在可接受的限度之内。 在官府的估算中,今年亩产可能要减三成或四成。但耕种田地总数的大幅增长,使得总产量还是很有希望超过去年。 一路行来,陈老实等人也了解了不少唐牛所说的规矩,以及在这里生活的基本常识。 官府发的安家费,只够三个月买粮吃饭。想要养家糊口,就要干活儿。除了田地里的,就是修路挖渠,或是靠个人的特长。 “给军队上作鞋、袜、被褥……” 几个妇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们没想到自己也能挣钱。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当时的妇女几乎没有不会的。 “建窑烧砖,逐渐地翻盖房屋,把土坯房换成砖瓦房……” 这项措施除了改善百姓的居住条件外,挖土后形成的大坑,还要灌水形成池塘,进行淡水养殖。 兴修大规模的水库不太现实,但每村有池塘,也能起到蓄水的作用。 辽民们心里渐渐有底,只要不懒,男女都有活儿,就肯定饿不死。等到明年就好了,分到手里的田地种上粮食…… 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村落,唐牛等人有归家的喜悦,辽民们也有着心中的期待。 说实话,他们除了身上的破旧衣服,几乎是一无所有。只想着死中求活,谁会想到这边会给他们一个新家,一个美好生活的希望呢? “房子呢,都是一样的,你们也不用挑拣。土坯房,两大间一小间。院子呢,得你们自己圈起来,篱笆、木头、石头,用啥都行……” “给你们三天休息的时间,然后就得下地干活儿了。今年的规矩,秋收后官府和个人对半分……” 唐牛大声说着,带着众人离开大路,走过三四百米的村路,进了村子。 村子里人不多,都在田地里忙活,只是偶尔看见几个小孩子,或是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或是怕生地迅速跑远。 唐牛把众人领到村公所,那是村中心的一处大院落,有几间土坯房,院子是用篱笆围起的。 “这里是村公所,有什么事情可以上这里来找我。”唐牛伸手指点着,说道:“你们也挺累的,现在就让人领你们去新家,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温情重现,烈士陵园 几个村上的男子也是轻车熟路,进到一间屋内,拿出官府给新移民分配的日用家什。 锄头、铁锹、铁锅、木桶、几个粗陶碗、十几斤土豆、三十多斤粮食、一小罐食盐……嗯,还有村上给的两把青菜。 唐牛叫着名字,几个男子把生活用品搬上架子车,招呼着辽民,出了村公所,把他们各自送去新家。 这就是咱们的新家?! 陈老实和妻子有些激动,尽管是家徒四壁,连个桌椅之类的家俱都没有,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是他们之前所不敢奢望的。 “你先歇着,我去打水,吃完饭,再想别的。”陈老实已经打听了村中水井的位置,关切地嘱咐完妻子,便拎着水桶出去。 等他打水回来,发现妻子已经把炕扫干净,在灶上坐上了铁锅,准备生火做饭了。 发的粮食是大碴子,生火添水,妻子准备做个菜粥,省事儿。当然,各种东西都缺,也没那个条件又炒又炸。 陈老实和妻子的全部家当,几乎全在身上。已经是夏季,两人外面还穿着破夹袄。 官府的物资也不充裕,应该发放的被褥要延后些时间。好在天气已热,就是和衣而睡,也不会凉着、冻着。 “明天去打柴,熟悉下村子;后天争取把院子用篱笆围起来……” 坐在灶台旁,陈老实向妻子说着自己的打算。现在,终于能够完全安心,要计划以后的生活了。 妻子微笑着点头,灶火映得她削瘦的脸上忽明忽暗,但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平和下来,“安家费能不用就先不用,能吃饭能睡觉,家里也不用着急添置什么。” “针头线脑是要买的,做鞋袜缺不了;秋天的时候,得买缸瓮,要腌咸菜;还有被褥,官府说发放,咱们就等着……” 妻子娓娓地诉说着,把今年,甚至是明年的计划都安排好。 陈老实轻轻握住了妻子瘦骨嶙峋的手,心中有酸楚,有感动,温言说道:“都依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了多少苦,差点连命都没了,一下子安定,两人都有恍如来生的感觉。 尽管官府的安置也有疏漏,很多家什日用品都缺乏,但象妻子所说,有吃的,有遮风挡雨的家,已经是喜出望外,不敢相信了。 “有人在家吧?”外面突然响起了人声,陈老实和妻子赶忙站起,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是两个人,看样子是中年夫妇,见陈老实夫妻出来,中年男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我是你的邻居,姓孙,叫孙西成,东边的这家。” “我叫陈老实,这是我妻,刚搬到村里,日后还请孙大哥孙大嫂多多关照。”陈老实夫妻赶忙还礼。 孙大嫂笑着上前,把手里的两条鱼干递过去,说道:“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官府发的,你们尝尝。” 陈妻有点犹豫,嘴里谦让着,不知道该收不该收。 孙大嫂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塞到她手里,笑道:“不用客气,俺们刚搬来的时候,也有别人帮助照顾的。” “这,这,实在是太感谢了。”陈老实嘴里打里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孙大哥爽朗地笑着,说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呢,有什么需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孙大嫂扯了下男人的衣角,说道:“咱们赶紧回家,灶上还烧着火呢!” 孙大哥点了点头,拱手道:“你们也赶紧吃饭休息,有空儿再聊。” “好,好。”陈老实拱手还礼,说道:“日后少不了麻烦,俺会点泥瓦手艺,家里有活儿,尽管来叫俺。” “泥瓦匠可是手艺人。”孙大哥笑道:“以后村上翻盖砖瓦房,你可是最吃香的。行,不用送了,俺们先回。” 陈老实夫妻把孙家夫妇送走,回到屋里不住地感叹,这村中人真是好性情,不说欺负新户,反倒是尽力相帮。 “家里有人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是邻居前来结识慰问,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旁边站着他憨厚的儿子,送给陈老实夫妻半只风干的野鸡。 一番客气谦让后,邻居离去,陈老实和妻子心中百味杂陈地回到了屋内,一时间相对无语。 在建虏统治区,别说送你吃食,抢你的还差不多。甚至有人相食的惨事,他们就看见过路边留有牙印的人骨。 如果不是逃出来,陈老实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变得疯狂。但到了这里,他又感受到了温情,人和人之间那种应有的善良。 “明天,你去买些东西,咱们去回拜一下。”妻子缓缓说着,抬起头的时候,陈老实看到了她红着的眼圈。 陈老实用力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为有了家有了吃食而惊喜,那现在才感觉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 郭大靖并没有去看新到的移民,这也不是他的工作。他只看到了移民的数字,知道成千上万的辽民百姓,在东江镇的地盘又获得了生存的机会。 而这,也是东江镇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为那些走投无路的剃头辽人提供一处能够活下去的安身之地。 哪怕是历史上东江镇没有这般强大,没有占据稳固的陆上基地,可收拢辽人依然是最大的功绩。 没错,东江镇就是不与建虏作战,起不到应有的牵制作用,也比辽镇作出的贡献要大很多。 尽管在皇帝,在朝廷诸公看来,别说十几万,就是几十万辽人的凄惨,也不会让他们掉一滴眼泪,也不会让他们对东江镇的评价高一分。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明廷的大臣,不仅仅是对辽人视若蝼蚁,内地受灾的饥民,在他们眼中,也是一样的贱如草芥。 “何不作安安饿殍,偏要效螳螂奋臂?” 如此冷酷,如此毫无人性的话,是从一个明朝官员口中说出的,但却是包括皇帝在内的,很多大明官员的心中所想。 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崇祯会加赋再加赋,很难解释大臣们千方百计把增加的赋税都转嫁到最穷苦的百姓身上。 此时,郭大靖正走在南关烈士陵园里,检查着他设计,并已经基本建成的各项建筑。 除了被亲人收殓的烈士,自愿葬入陵园的在这里都有坟墓,可供亲人或后人前来祭拜瞻仰。 陵园内还有大厅,所有烈士的名字都将刻在石壁上,写在簿上,并不断丰富他们的事迹,以流传后世。 “将军,前面是岳王庙。”陵园管理周和瘸着一条腿在前引路介绍,脸上的疤显得很怕人,尽管他努力在郭大靖面前做出和善的样子。 郭大靖点了点头,对周和的长相浑不在意,这是一名沙场退役的军官,还是出自他的手下。本来享受着优厚的待遇,却要在这里陪伴自己故去的战友。 南关陵园有着很多现代的元素,那是郭大靖设计的。可岳王庙也没有舍弃,也保留了古代的气息,更能让当时的人们所接受。 历史上关于武圣这个称号,曾经有三个人。 明朝之前是姜子牙,由唐高宗追封为武成王,设立武庙祭祀,又被称为武庙圣王,并按照文庙之祭祀体系,为姜子牙配置了亚圣以及十哲配祀。 明朝建立后,朱元璋虽然是以武立国,但他以姜太公从祀帝王庙为由而关了武庙(如果是以文立国的话,估计他连文庙里的孔圣人也敢拿下)。 恐怕在朱八八的眼中,以他的赫赫武功,历朝的名将都没有资格谈兵,历代之猛将更是不配言武。我老朱在此,众神都得退位。 到了万历朝,万历皇帝追封岳飞为岳圣帝君,又同时追封关羽为关圣帝君,也就是说,有两位武圣,很多地方也是两圣并立。 但从数量上,岳王庙是多于关帝庙,崇拜岳爷爷的人也是居多。特别是驻军的地方,更是多为岳王庙。 就象东江镇的各座岛屿,不管大小,都有岳王庙。这可能也是一种寓言和希望,岳爷爷是打金兵的,现在与后金打,也希望借岳爷爷的威风。 历史上到了满清入主中原,为了削弱岳飞在汉人心中的影响,以免岳飞的爱国情怀感染百姓,导致更多汉人加入反清队伍,才不断拔高关二哥,将其塑造成了唯一的武圣。 郭大靖也算是入乡随俗,既有烈士陵园,又有岳王庙,算是古今合璧,让军民们更容易接受。 况且,在郭大靖的心目中,从功绩、能力和贡献来看,岳爷爷都要强于关二哥,武圣的称号实至名归。 岳王庙前,一块大石在路旁矗立,上面镌刻着岳爷爷的“满江红”。 郭大靖站立于前,口中吟诵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也不禁热血奔腾。 慷慨壮烈,一种浩然正气和英雄气质油然盈于胸膛,郭大靖暗自握紧了拳头,暗中发下誓言。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要让建虏知道“撼山易,撼东江军难!” 岳王庙还未最后完工,郭大靖只在外面看了看,便转向它处。 “听说你要当爹了。”郭大靖笑着向周和问道:“这是家里的第三个娃了吧?” 周和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让将军见笑了。”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子多孙,那是福气。至于你大儿子参军的事情,某也不能通融,要按规矩办,够年龄才行。” 周和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就是这野小子天天闹,就想送他去军营锻炼锻炼,我也省心。”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让他加入民兵吧!告诉他,平辽灭虏得打五六年呢,好好长身体,不用心急。” 周和用力点头,别说五六年,就是十来年,只要能平辽灭虏,也已经是能让人欣慰的目标。 要是换在数年前,谁敢给平辽灭虏定个时间?那个时候,东江军也只是苦苦支撑,只能起到袭扰牵制的作用。 但现在,周和毫不怀疑,要灭掉建虏,只有东江军能做到。当然,还要有郭将军的指挥。 郭大靖很喜欢和手下闲聊,就是那种轻松的家常里短,让他能窥见普通人的心中所想,心中所愿。 平辽东,打天下,为了什么,不就是天下太平,共享安乐嘛?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都坐不到,那他与坐在紫禁城的封建帝王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是无数普通的老百姓在支撑着战争,他们的耕种劳作,为战胜敌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 说到底,是无数普通的士兵流血牺牲,才能够击败强敌,才能够重拾破碎的山河。 “将军,那里的山坡今年就能平整出来,还要栽上青松翠柏,并让更多英勇殉国的袍泽有安息之地。”周和伸手指点着,声音有些低沉。 青山处处埋忠骨,郭大靖抬头望着山坡,伸手拍了拍周和的肩膀。不用多余的语言,两人也知道传递的信息。 烈士陵园会建很多处,将来各地都会陆续建起。 哪怕只是一座纪念碑,也要给后人提供瞻仰祭拜的所在,让后人不致遗忘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鲜血,逝去的忠魂。 在敌我胜负未分,正角力争锋的时候,投入数万的银子修建烈士陵园,郭大靖并不认为是时机不对,甚至是在浪费。 与伤有养、死有恤的政策一样,这是对军人奋战报国的一种报答,一种激励,也是对军人社会地位提高的一种表示。 每年都要举行祭拜仪式,清明、中元节、寒衣节……不断地加强军民的记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断提升军人和家属的待遇,使军人成为人人羡慕和向往的职业。 不管什么时候,金钱和生活标准都是人们心中的一杆秤,谁都希望有更好的生活,有更多的财富。 这是俗气的,却也是人之常情,比喊空洞的口号要强百倍。 还有遇官不拜,专门审理军人或退役军人的法庭。这样的特权,与其给狗屁不是读书人,不如给保家卫国的军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辽东新局面 凤凰山城,名凤城,又名乌骨城,原为高句丽所建。 该城利用左右两山的悬崖为壁,山势低凹处以楔形石块垒筑城墙。 南西各口用土石横筑一高大城壁,城有外城和内城,沿山脊逐段而修,呈卵形,周长近十六公里。 城墙高5-8米,墙体以楔形块石砌筑而成,全城辟有南、北、东3座城门。城内有点将台、烽火台,高山哨所、旗杆座、水井、采石场等设施。 相比于镇江堡,凤城可谓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遭遇到镇江堡惨败后,建虏再次增兵两千,以三千人马固守凤城,阻遏东江军在辽东的侵袭。 防线的收缩,不仅使镇江堡、宽甸地区为特战营所占据,稳住了脚跟,还使秀岩成为突出部,面临着南面沿海、东面镇江地区的威胁。 对此,建虏也感到无奈,接连的战败和损失,使得兵力愈发不足,只能倚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采取相互支援的内线作战策略。 天色将亮,可山川、河流、原野还处于朦胧的睡意之中。 凤凰山的一座山峰,三十多门迫击炮已经架好,炮口斜指,以最大的射程,瞄向了山城。 一脸胡子、眼睛不大却挺有神,王前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上前报告的炮兵军官。 “大人,都准备好了。”军官挺年轻,但却是第一批训练出来的炮兵。 王前点了点头,说道:“以最快的速度,把带上来的炮弹全打光。” “是。”军官答应得干脆,转身而去。 趁着夜色掩护,特战营潜近凤城,并在事先秘密勘测好的山头,搬上了火炮和弹药,准备给凤城之敌来个惊喜。 轰,轰,轰…… 一团团火光爆发,在黎明之时显得分外耀眼。带着火星的炮弹,凌空飞过峡谷、树林,狠狠地砸进了山城之内。 炮兵们飞快地洗刷炮膛,装入药包,填进炮弹,扎破药包,插入导火索。 炮兵军官举起望远镜,注视着直线距离约有三里的凤凰山城。 时间不大,火光在山城内闪现,一团接着一团,照亮了山城内的建筑和人影。 没有试射,第一轮就是实弹。炮兵军官可以确定,火炮调校得正好,不必再作调整,便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猛烈轰击!” 炮兵们精神大振,把手中的引火器伸向导火索,随着嗞嗞的火星钻入炮膛,轰鸣声再次爆发。 山城内的爆炸此起彼伏,人喊马嘶,从睡梦中惊醒的建虏乱跑乱叫,在这突然的打击下,陷入了一片混乱。 除了爆炸弹,还有爆燃弹,炮弹内的火油在空中变成火球,迸溅到哪,哪里便是火焰燃烧。 王前举着望远镜,尽管有城墙阻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每一声爆炸,第一团火光的迸发,每一处烟雾火焰的升腾,都让他激动和振奋。 嘿嘿,呵呵,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打死打伤多少建虏,给建虏的物资造成多大的损失,其实并不重要。按照郭大靖的布置和作战原则,那就是不能让敌人消停。 而事实上,特战营的处境比郭大靖预想的要好很多。 这当然是镇江大捷造成的影响,建虏收缩防线,镇江、宽甸全部放弃,给了特战营足够而宽松的时间。 现在,特战营可不是躲藏在宽甸的山林之中,尽管那里建立了比较坚固的基地,以及数个密营。 镇江堡也被特战营的三百官兵驻守,马市岛则长期停靠着船只,驻防着两百兵和水师的一部。 原来预想中艰苦卓绝的敌后坚持,在现实中并未出现,特战营反倒快变成镇江和宽甸地区的常驻部队了。 尽管如此,郭大靖的命令还是照旧,并多次重申强调。 不与建虏正面作战,以渗透、袭扰、牵制为主,镇江堡随时可弃。而接引逃亡的辽民,也是特战营的重要任务。 两个多月过去,特战营已经立稳了根基,侦察好周边的情况,炮击凤城是他们展开的最大的作战行动。 上山不易,每门炮都只带了六枚炮弹,三五分钟便全部发射完毕。 王前也收起激动的心情,带着战士们抬起火炮,迅速下山。 迫击炮就是加上底座,也不过一百二三十斤,分成两部分后,两人抬炮,一人背底座,一门炮三个人就能搬走挪动。再加上背弹药的,顶多也就五个人。 这还是爬山,若是在平地上,哪怕稍微平坦,还有独轮小车,一个人就能推着跑。 下了山,在山下数百部队的接应下,推着小车拉着炮,炮兵率先撤退,其他步兵则殿后。 远处响起了轰鸣和爆炸,那是伏击部队截杀着从山城追出来的建虏。 望山跑死马,直线距离不到三里的山峰,可要从路上跑,却要十几里。 在并不宽阔的路上,一连串地雷轰鸣着,绵延数十米的爆炸开来。碎石、弹片横飞,在人喊马嘶中,将建虏连人带马击倒在地。 甲喇额真塔格被掀落马下,尖利的碎石击中了他的眼睛,剧痛中,他捂着冒血的伤口在地上痛苦地惨叫哀嚎。 地雷是人为控制,用长绳拉响的。一连串的爆炸正在建虏队伍的中部,被放过的前锋此时也遭到了猛烈的打击。 树林、杂草中亮点频现,伴着枪声,一排排铅弹如雨点般猛射过来。 东边的天空出现了朝霞,太阳很快就将露出脸面,再次俯瞰这广阔的大地和原里。 但在被猛烈伏击的建虏眼中,敌人的身影却很难捕捉,只有射击时稍瞬即逝的火光,才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大概位置。 借着夜色的掩护,伏击部队不仅身穿山寨迷彩服,还挖掘了简易的工事,这使得建虏的反击,会被抵挡大部。 噗!一名悍勇的建虏的头颅突然象被铁锤击中,成了个烂西瓜,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轰!又一个建虏的后背迸溅出大团的血肉,尸体竟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凌空而起,重重地摔落在地。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过去,损失惨重的建虏,勉强地做出还击,并有残存的军官大声叫着,组织残部准备冲锋,与敌人展开近战。 建虏心里也清楚,被包围在并不宽阔的路上,敌暗我明,消耗下去是必死无疑。 但他们刚离开大路,还没冲进树林草丛,脚下便不断地爆炸,预先埋设的地雷,迎面射来的铅弹,使建虏近战肉搏的希望破灭了。 太阳露出了整张脸,把温暖和光亮慷慨地撒向大地,也包括这片血腥的战场。 从凤城追出的建虏遭到了重创,在他们得到援兵,继续追击时,伏击的敌人已经撤退,消失在山林之中。 轰,轰! 地雷还在爆炸,使愤怒的建虏又多了几分恐惧,几分迟疑和犹豫。 路上被树木、石头堵住了,试图清除障碍的建虏,被两三颗地雷炸得死的死,伤的伤。 这并不是全部,建虏吃过亏,虽然不大,但特战营的几次小规模的潜入袭扰,还是给建虏留下了印象。 防不胜防,令人头痛,又找不到摸不着。建虏无奈地停止了追击,不想再付出无谓的代价。 但经过此次炮袭,建虏也不得再从山城分出部分人马,在周围的山峰少量驻兵,以免再吃大亏。 实在是不清楚东江军的这种火炮,到底有多远的射程。建虏在南关、镇江,以及凤城,已经连续吃了数次大亏。 要说东江军战力最强的部队,战法最精,装备最好的人马,当属特战营。 这里的骨干军官,差不多都是最早广鹿岛的将士,跟随着郭大靖在鞍山驿、秀岩等地屡次作战,屡战屡胜。 不仅实战经验丰富,郭大靖更是对军官们悉心教导,把精益求精的游击战术传授给他们。 特战营的士兵,也是从各部队中挑选出的精锐。更有象很多象韩仲这样,对建虏充满深仇大恨,作战时奋勇争先,不畏生死的官兵。 所以,凤城的建虏屡遭败绩并不意外。在新式武器,新战术打法下,他们不适应,就只能先挨打,用血和命来吸取教训。 这还不够,对付游击战,特别是在辽东山林众多的地形地势下,在武器装备不断更新提升的情况下,建虏还能拿出什么破解之道? 镇江堡。 韩仲作为驻守这里的军官,此时正神情复杂地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简陋的席棚。 那里有着成群的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过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的。 几口大锅在冒着热气,里面煮着菜粥,还有一些剁碎的鱼肉。一碗粥,就能救活一条命,对于逃人来说,金银珠宝也抵不上热腾腾的稠粥下肚。 “排好队,不许抢,管够吃。”士兵略显不耐的粗鲁声音响了起来,这让韩仲微微皱起了眉。 其实也不怪士兵,逃人们身体虚弱,打柴烧火背粮煮粥等活儿,全都由士兵承担。 而且,那些逃人已经饿得眼睛冒绿光,士兵们维持秩序都要费很大的劲儿。 “大人!”被召来的士兵躬身施礼,听候命令。 “调一队士兵,随某出城。”韩仲说完,便下了城墙,向城门走去。 一个半大小子瘦弱不堪,被逃人挤到一旁,手里拿着的破碗也摔破了。他用力喘着气,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 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将这半大小子扶了起来,粗豪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了起来。 “都原地坐下,谁敢拥挤抢夺,格杀勿论!” 一群士兵拥过来,刀枪在手中晃着,毫不客气地威逼着逃人。 “坐下,坐下,听到没……” 赵小柱感觉自己在那只大手中就象轻若无物,甚至脚都没沾地儿,已经坐在了席棚下的长凳上。 “有力气挤到前面的后发粥,让后面的老弱妇孺都坐进来,先让他们吃。”韩仲大声咐咐着,亲自动手,挑选着更加瘦弱,更加无力的逃人。 士兵们听从着命令,很快就把秩序稳定下来,并按照韩仲的吩咐,把老弱妇孺或扶或搀,安排进了席棚内。 一碗一碗热腾腾的菜粥端到了灾民面前,那些被威逼席地而坐的逃人,也都领到了粥。 大锅下面的火不熄,粥是足够吃的。越是争抢,就越是慢,人们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饿疯了,想不到那么多而已。 “俺,俺妹——”赵小柱捧着粥碗,晃悠着站起,焦急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小身躯上。 韩仲大步上前,抱起了轻若无物的小女孩,又快速地返回,大声招呼着士兵,“快盛碗米汤过来。” 一个士兵快手快脚地端来米汤,用小勺子喂进小女孩干裂的嘴里。 “吃你的。”韩仲望着赵小柱,仿佛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温和地说道:“有了力气才好照顾你妹。” 赵小柱眨巴着眼睛应了一声,大口地吃着菜粥,吃一口便抬头看着妹子,担忧和关心溢于言表。 几勺热汤下去,小丫头有了知觉,眼皮微动,小嘴微张,喝得更加顺畅,更加有力。 韩仲松了口气,把小丫头平放在木桌上,伸手接过士兵手中的汤碗,亲自喂着小丫头。 如果有这一锅粥,甚至是一碗,自己的可爱的小女儿,就不会死去。 韩仲看着小丫头缓缓睁开眼睛,眼睛有点发酸,却露出了和善亲切的笑容,“慢慢喝,别着急。” 赵小柱看着妹子缓醒过来,心中一松,不顾热粥烫嘴,大口地吃完,便起身凑到妹子身旁,满眼关切地看着。 “再去盛一碗。”韩仲慈爱地看着赵小柱,温言吩咐道:“到了这里,管够吃。你们饿久了,得先喝稀的,调理一下肠胃。” 赵小柱确实没吃饱,或者是已经没有了饱的感觉,尽管很想听话,可眼睛却还投注到妹子身上,不肯挪动脚步。 一碗稠稠的米汤进肚,小丫头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微弱地叫了声“哥哥”。 赵小柱欢喜得连声应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韩仲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他亲手挽救了一条生命,这比杀十个建虏更让他心中喜悦和感动。 ………………… 第三百三十章 袁督师啊,相见不如不见 镇江堡之役后,东江军大部都进入了休整,补充兵力、轮换驻防、加固防御等等。 但大量的弹药物资,却还源源不断地运向镇江、宽甸地区,还有少量人马为特战营进行着补充,或者说是扩充。 这是平辽灭虏的大战略,只要建虏不放弃辽阳、沈阳等统治中心,或者说是繁华之地,东江军从周边开始渗透挤压,就是卓有成效的。 重镇大城,固然生活条件好,彰显着势力的强大,但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建虏现在就已经尝到了兵力不足的苦头,可却并没有醒悟。 重开辽东战场,与辽南互相呼应,牵制建虏东西难以兼顾,并扯动其防御布署,使其露出破绽。 在东江军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这样比较有利的局面,那就是袁可立任登莱巡抚时,大力支持东江镇,又有张盘这样的大将敢打敢拼。 现在,局面更好,因为有郭大靖,东江军这颗冉冉升起的新将星。 “恭喜郭副帅。” “恭喜郭副帅。” ……… 数日来,这是郭大靖听到最多的话。不管是同僚,还是部下,都把这一句作为见面的开头语。 朝廷的旨意颁下,镇江大捷的有功将士,都得到了奖赏,郭大靖也升为了副将,成为东江军中的第三人。 陈继盛已经专心政务,郭大靖在毛文龙的扶持下,则开始把军务收拢过来。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郭大靖却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依然在紧张地安排着可能出现的变故。 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亲兵,郭大靖手中的不多,但心腹将领都有一些,集中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何况,郭大靖对于史书所载,也有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历史是由谁书写的,自然是那些掌握话语权的无耻文人,袁崇焕可以算得是其中一员。 按照袁崇焕所说,或者是东林党的官员所写,双岛阅兵时,袁崇焕当众诘问毛文龙违法违令的事情,而毛文龙做了对抗性的辩解。 随后,袁督师高声喝斥他,让人扒下他的帽子和袍带,把他捆了起来,义正辞严地历数毛文龙的十二大罪,毛文龙立刻丧魂失魄,说不出话来,只是叩头请免他一死。 占据道德高点的袁督师又召毛文龙的部将,当面问他们:“毛文龙这样的罪状,该不该杀他?”大家都怕得唯唯诺诺,谁敢反对? 中间有称道毛文龙数年劳苦的,袁崇焕训斥说:“毛文龙本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官做得最高,全家都得以荫封,足够报他的辛劳了,他怎么就这样悖乱违逆呢!” 接着就磕头请求皇帝的旨意说:“我今天杀毛文龙以整顿军纪。将领中间有和毛文龙一样的,都要杀了他们。我不能成功的话,请皇上也像杀毛文龙一样杀了我。” 最后,袁崇焕取出尚方宝剑在帐前把毛文龙的头砍了下来。出来告诉他的将士们说:“只杀毛文龙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有罪。” 此时,毛文龙麾下凶猛强悍的官兵有数万人,但都怕袁督师的威风和正气国持,没有一个敢乱动的。 描述得绘声绘色,尽管也有别的版本,但总归是袁督师一身正气,毛文龙低头认罪。尽管程序不合法,但毛文龙有该死之罪,或者是自请赴死。 郭大靖之前也对此不是很怀疑,但数年的历练,以及对于封建时代的将官士兵的了解,他觉得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不是这样。 首先,双岛只是旅顺外一个很小的岛屿,别说数万人,就是上万,也很拥挤。 这也很可能是袁崇焕选择此地的重要原因,所谓的阅兵不过是借口,主要就是限制毛文龙所带的兵力。 说白了,历史上参加双岛阅兵的部队很可能不多,也就两三千人,袁崇焕才有恃无恐。 其次,杀毛文龙很可能是暗杀,什么宣布罪状,什么毛文龙俯首认罪,都是无耻的谎言。 在郭大靖的分析中,毛文龙很可能毫无防备地进入大帐,立刻便被袁崇焕带来的人杀死,根本没有开口解释辩驳的机会。 等到毛文龙的人头挂出去,在双岛的东江军众将失去了主心骨,又被袁崇焕的说辞所骗,认为是皇帝下旨杀人,才心中惶恐不安、六神无主。 袁崇焕,袁督师,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郭大靖尽管不能十分确定自己的想象,但却不得不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这也是他改变思维,坚决要阻止毛文龙与袁崇焕见面的主要原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原本,郭大靖是想着在袁督师绑住毛文龙,斥责其罪,并询问众将时,挺身而了,请其出示皇帝圣旨,并率准备好的亲兵,将毛文龙救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郭大靖就将彻底得到毛文龙的信任。试想,谁能忠诚到质疑圣旨,谁能忠诚到与上官翻脸对峙,唯有郭大靖敢。 但剧本可能根本不是这样,就让郭大靖不得不放弃自己想当然的计划。 如果毛文龙真的被暗杀,那一切都晚了。你就算顶着造反的罪名干掉袁督师,也于事无补,粉碎建虏绕道入关,就更化为了泡影。 正因为如此种种,当毛文龙把袁崇焕的手书让郭大靖看过,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大帅,如今的东江镇既不缺粮,也不缺钱,又何必去与袁崇焕阅兵议饷?”郭大靖躬身说道:“何况,要阅兵,请袁督师来南关,在双岛能看到什么?” 毛文龙知道郭大靖对于袁崇焕戒心极重,并毫不避讳地预言,建虏如果绕道入关,便是袁崇焕的死期。对将死之人,敬而远之是最好的办法。 “自从南关大捷后,袁督师对于东江镇粮饷的转运,还是很尽心的。”毛文龙伸手示意郭大靖坐下,和颜说道:“况且,他也是东江镇的上官,要检阅我军,也很正常。”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之所以有自信,是因为袁崇焕有的,他都有。 比如尚方宝剑,蟒袍,金牌等等。虽然有上下级之分,但毛文龙觉得可以与袁崇焕分庭抗礼。 你有尚方宝剑?嘿嘿,真巧,俺也有一把。 你拿金牌,又巧了,俺的好象比你的还要大一些。 这几年,东江军捷报频传,毛文龙根本不相信皇帝会杀他。既然没有皇帝的旨意,袁崇焕又哪里有动他的权利? “大帅。”郭大靖缓缓说道:“袁崇焕上任之初,是如何对待东江镇的,想必您也记得清楚。简直是要置东江镇于死地,这不是末将冤枉他吧?” 毛文龙没有说话,脸色沉了下去,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显是在思索。 郭大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帅,辽镇与东江镇并非是亲密的友军,建虏数次攻打东江镇,辽镇可有半分支援?另外,在战力上,末将不是吹嘘,东江镇已经远胜辽镇。”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你当然不是吹嘘,本帅心里也清楚得很。” 郭大靖沉声说道:“袁崇焕更改贡道、扣压粮饷、海禁封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东江镇握在手中,任他捏圆捏扁。” “要平辽灭虏,辽镇能担此重任?想必,袁崇焕也心里清楚。希望已经转到东江镇身上,他要完全掌握东江镇,要事权统一,大帅便是障碍。” “如果他真是名将,韬略令人钦服,相信毛帅听从他的指挥,也不是不行。但事实恰恰相反,您会放心把东江镇交到他的手中?” “建虏在大饥荒中不是坐困愁城,自行衰弱,便是拼死一搏,绕道入关。大帅,咱们已经筹划准备充分,袁崇焕也离倒台不远,又何必与他多有纠葛?” “若是在双岛会面,末将猜测,袁崇焕多要大帅将东江镇交与他掌控指挥。或是要大帅卸甲还乡,或是要大帅更改营制,设置监官。大帅想必都不同意,那又何必见面,闹得言语不投机,徒生枝节呢?” “拒绝的托辞何愁没有?就算是他知道大帅是找借口,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粮饷既不依靠他,只要书信保持往来,哪怕是在信中恶语相向,撕破脸皮,又有何妨?” “甚至于,大帅可以弹劾他,故意把关系搞坏。比如高台堡售粮,就是资敌。建虏若绕道入关,哈喇沁部必是帮凶。” “大帅,只要数月时间,形势便会明朗。为了勤王行动,为了东江镇,请您千万不要涉险。” 听着郭大靖情真意切,甚至是苦口婆心的劝谏,毛文龙终于是动容了。 “大靖,你的心思,本帅完全明白。”毛文龙颇为感动地点着头,“便依你所说,本帅手书一封,拒绝阅兵之事。” 郭大靖稍微松了口气,说道:“袁崇焕前倨后恭,必有所图。大帅对于文人的狠毒,要有十二分的警惕。” “笔能杀人,本帅省得。”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弹劾袁崇焕的事情暂且不做,还要从辽镇购买战马呢!” 郭大靖说道:“估计大帅此番拒绝之后,袁崇焕还不会死心,也或许恼羞成怒。大帅不必顾虑什么,不管是粮饷,还是战马等物资,咱们都有另外的渠道。”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帅会挑选时机,在建虏绕道入关前,与袁崇焕划清界线。” “大帅英明。”郭大靖躬身道:“根据朝廷的财政情况,辽镇和东江镇是难以兼顾,或者说难以全部满足粮饷。” “在这种竞争关系下,东江镇与辽镇难以保持良好的关系。我东江镇只能凭借战功,扭转朝廷的态度,从有限的资源中尽量争到更多。” 毛文龙深以为然,说道:“本帅心里清楚。” 郭大靖不再多说,相信毛文龙是真的清楚,在争夺朝廷对辽东的投入上,辽镇是敌非友。 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过分,辽西军头为了利益,干出多少出卖坑害友军的恶劣之事。郭大靖不说,毛文龙也是知道不少的。 而袁崇焕是代表着辽西利益集团,并为他们争取到朝廷的大部分资源。东江镇的崛起,显然会成为阻碍他们继续获取利益的绊脚石。 为了让郭大靖放心,毛文龙手书一封,派人送往宁远。编造理由很简单,就说建虏在辽东有异动,他要赶往皮岛坐镇指挥。 借口就是借口,毛文龙就是哪也不去,继续呆在金州卫城,袁崇焕知道了,也无计可施。 有本事来金州,哪怕是到皮岛阅兵,也能证明袁崇焕的胆子足够大。 郭大靖与毛文龙又商讨了一些军务,才起身告辞而去。 形势已与历史上大不相同,郭大靖相信毛文龙会听从自己的劝谏,尽力避免与袁崇焕见面。 因为郭大靖的努力奋斗,东江镇已经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不管是钱财上,还是粮食物资上,都不是全部依赖于朝廷,更不受制于袁崇焕。 而在历史上,为了嗷嗷待哺的东江镇军民,为了东江镇能在敌后生存,毛文龙必须向袁崇焕低头,不可能拒绝其会面议饷的要求。 凭着数年来的战功,以及今年的捷报频传,毛文龙的腰杆挺直,更有底气与袁崇焕分庭抗礼。 要知道,毛文龙与袁崇焕的关系一直不好,在天启帝时便有嫌隙。 尽管袁崇焕最近变了副嘴脸,想麻痹毛文龙。可毛文龙也不是傻子,对这种反常,肯定会有所警惕。 郭大靖一直没说袁崇焕要杀毛文龙,这着实有些危言耸听。对于毛文龙来说,恐怕会起到逆反的效果。 当然,毛文龙也应该同意郭大靖的建议。与袁崇焕会面,肯定是麻烦多多,倒不如不见,反正袁崇焕也奈何不了他。 袁崇焕啊,袁督师。历史又改变了,你编的剧本连拉开幕布的机会都没有,看你还能怎么表演? 郭大靖驻足于一棵大树下,在荫凉中微微仰头,任由斑驳的阳光撒在脸上,露出了既是讥诮,又是鄙夷的冷笑。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与袁督师划清界线 已经比历史上晚了一个多月,但袁崇焕邀请毛文龙双岛阅兵的手书还是送到了,却又被郭大靖出手阻止。 什么阅兵,什么议饷,就是不去。算上这次,已经是袁督师被拒绝的第二回了。 宁远你不来,双岛竟然也不去,你毛文龙枉为枭雄,不是跋扈难制吗,怎么竟是如此胆小如鼠之辈? 邀请的手书发出半个多月,回信才姗姗来迟,看到毛文龙随意编造的理由,袁崇焕气得把回信重重拍在桌案上。 镇江大捷后,袁崇焕还特意拖延了一个月,等着大胜的热度降下去,再对毛文龙动手。 而且,为了麻痹毛文龙,这段时间来,经觉华转运的粮饷,袁崇焕把漂没降到了两成,还帮东江镇从蒙古诸部那里买了两三千匹战马。 即便如此,他的频繁示好,甚至是屈尊纡贵,也被这封迟来的回信,化为烟消云散。毛文龙摆明了还是不信任你,甚至有利用之嫌。 真心换真心,毛文龙这个老丘八,怎么就不懂呢? 袁崇焕郁闷得要吐血,所有周详细致的谋划,全都没有了用处。心血白费,还惹了一肚子的怨懑。 “大人,京城有流言传播。”徐敷奏进到屋内,躬身禀告道:“言说大人无法完成五年平辽的欺君之语,暗中与建虏议和,欲以毛文龙的人头作为议和的筹码。” 袁崇焕大吃一惊,猛然站起,失声道:“造谣,如此恶毒谣言,是谁在散布?” 徐敷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在京师的耳目不多,追查起来,十分困难。” 耳目就是耳目,隐藏在京师打探消息,还能象东厂,或是镇抚司那般公开行事? 犹豫了一下,徐敷奏还是沉声说道:“谣言传播,对大人很是不利。甚至,有把大人比作杀害岳武穆的……” 徐敷奏欲言又止,可这简单的答案不必全说出来。 袁崇焕嘿嘿冷笑起来,说道:“一个老**,也敢自比精忠报国的岳王。” 在他看来,这肯定是毛文龙派人所为,要给自己使绊子、抹黑,将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掀翻落马。 不过,袁崇焕也是心中吃惊。那秦桧可是杀了岳爷爷的,毛文龙散布谣言,难道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杀心。 与建虏议和还能有说辞搪塞朝廷,他的平辽方略中就有“和为旁着”,皇帝也对此表示了认可。 当然,之后朝廷态度大变,皇帝也严厉申斥,不与建虏议和,一定要灭了建虏。但这也影响不到他,与建虏的议和中断了就是。 “大人。”徐敷奏沉声劝道:“末将以为,入其军斩其帅,此计划应暂缓行之。” 袁崇焕坐回椅中,摸着下巴想了半晌,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东江镇连番获胜,正在扭转朝廷的态度,甚至是引起了皇帝的关注。毛文龙也不再屡次三番地催要粮饷,文官对他的针对也有所减弱。 这个时候,杀毛文龙本就是冒险之举。尽管袁崇焕相信朝堂上的文官会为自己说话,皇帝多半也会承认现实。 “毛文龙既然有了如此戒惧之心,之前的计划恐怕已不能奏效。”袁崇焕叹了口气,说道:“短时间内,本部院显然奈何不了他,除非是朝廷下旨。” 徐敷奏暗自咧嘴,要让朝廷下旨杀毛文龙,这得有多难。 何况,东江镇风头正劲,毛文龙这几个月来也老实了许多,没什么借口啊。 袁崇焕轻轻挥手,让徐敷奏先退下,他要好好考虑一番。 可惜,他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想再对付毛文龙和东江镇,很快就没机会了。 ………………… 金州卫城。 毛文龙刚刚看完最新的情报,皱紧了眉头,想给朝廷上奏疏,但又犹豫了,命人叫郭大靖过来。 郭大靖就在城外训练士兵,和毛文龙在一起,也怕他被袁崇焕欺骗,冲动之下去议饷,或者是阅兵。 现在已是七月中下旬,如果不出意外,顶多再有两个月,秋高马肥之际,便是建虏绕道入关之时。 郭大靖很快来到毛文龙面前,施礼拜见后,接过了毛文龙递过来的情报。 很快看过,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大帅,建虏果然要发动了,我军也基本上准备完毕。” 毛文龙把奏疏草稿又推到郭大靖面前,说道:“本帅欲上奏朝廷,请他们加强警备,可还心存犹豫。” 郭大靖接过细看,但见草稿上写道:“恐沿边一带地方,四王子已差大头目固山前往乌龙江外,从不朝贡敌火儿动处,及受天朝恩义哈喇汗并聪儿侵处,俱已许借人马与他,只等固山回,就要上马西犯。” “又远哨禀报:敌临边境,外扬兵马,已有谋犯情形。职看得敌狂狡,蓄谋叵测,发兵窥我车师,实欲长驱西寇,而山、宁等处,尤宜昼夜严防,蓟、密沿边,须用时刻提备,除一面添兵远哨,相机截杀,为此理合塘报。” 如果不是袁崇焕谋害毛文龙的时间往后拖延了,这在历史上就是毛文龙第十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朝廷,提醒崇祯皇帝,建虏将绕道入关的警讯。 可惜,警讯没有被朝廷重视,毛文龙便被袁崇焕谋害,令人嗟叹。 郭大靖看过草稿,心中叹惜,思索了一下,说道:“大帅,末将记得三四月份,您已经向朝廷上奏,提醒过建虏可能西犯之忧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但此次情报已明,建虏入关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考虑到勤王行动,本帅有些犹豫。”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大帅,既是如此,末将以为不必再向朝廷上奏,而是弹劾袁崇焕市米资敌,哈喇沁等蒙古诸部与建虏勾结,可能导敌入关。” 毛文龙目光一闪,手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既然建虏绕道入关的可能性已经很大,哈喇沁等蒙古诸部也一定会成为帮凶,那弹劾袁崇焕就不是凭空捏造。 这不仅是要与袁崇焕决裂、彻底划清界线,还显出毛文龙的洞察和睿智。等到建虏绕道入关,正好压了愚蠢昏馈的袁督师一头。 朝堂上对袁崇焕高台堡市粮也是颇多异议,崇祯更是两次三番告诫,要袁崇焕严加提防。 袁崇焕却不以为然,屡次狡辩。直到崇祯严厉申斥,才勉强地停止了笼络蒙古诸部的愚蠢计划。 连崇祯都意识到蒙古诸部与后金的勾结,袁崇焕却相信“今诸夷指天说誓,必不忘中国”。甚至认为“市买一二布帛于东”,也是无关大局的。 对于蒙古诸部落在明金交锋中的态度,熊廷弼看得通透:“我若兵马壮实,虏自为用,不然虏反借我以用我,此‘人衰鬼弄人’之说也。” 他还说道:“攒刀说誓,此滥套语。辽中何虏不攒刀?何日不犯誓?禽兽无耻,不足恃也。” 而站在强者的一边,才是正常的思维和选择。 在关外,建虏已是最强的势力,蒙古诸部不归附,就只能被灭掉,或是象虎墩兔那样逃得远远的。 在这样的形势下,越是笼络示好蒙古诸部,就越显出明军惧怕建虏、难以对抗的底细,越是让蒙古诸部生出轻视之心。 而且,辽西十数万明军,全仗着内地运粮,海运完了再陆运,耗费极大,朝廷难堪重负,是咬牙在支撑。 即便如此,因粮饷不足而致兵变的事情时常发生,很多士兵都吃不上饱饭。 宁远闹饷,逼得巡抚毕自肃自缢;己巳之变,外地勤王之军缺饷少粮,士兵抢掠民间,官将定罪论死,军队随即溃散。 袁崇焕却把这些朝廷千辛万苦筹集到的粮食物资,用来资助已经与后金勾结的蒙古诸部,还对东江镇断粮饷搞海禁,可见其智昏,其心毒。 “罄民脂以饵之,为建虏玩弄于鼓掌之上。误国如此,督师之肉,其足食乎?”这是写出《国榷》的明末史学家谈迁对袁崇焕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 用大明军民的民脂民膏去喂养敌方,被金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贻误国事到如此地步,就算吃了袁崇焕的肉,能解恨么? 这还不算建虏绕道入关后,遭受屠戮劫掠的数十万京畿百姓,难道不是袁崇焕的责任? 毛文龙在权衡利弊,他与袁崇焕的关系本就不好,袁崇焕第二次上位后,屡次针对东江镇,更使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弹劾袁崇焕,毛文龙也做过。因为断绝粮饷,因为海禁封锁。 所以,郭大靖的提议,毛文龙并不意外,之前便有过类似的商议,他也同意,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现在,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迹象愈发明显,毛文龙思索再三,认为时机已到。 “好,本帅这便上奏朝廷。”毛文龙做出了决定,这让郭大靖松了口气。 袁崇焕代表着辽西军头的利益,毛文龙则视东江镇为己物,虽然都令郭大靖不是很赞同,但对立或竞争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的。 况且,东江镇的自力更生,也使毛文龙更有底气,不怕把袁崇焕得罪死。 “本帅不仅要弹劾他市米资敌,接下来还要弹劾他专恃欺隐,糜费粮饷却无尺寸之功……” 既然要决裂,那就彻底撕破脸,毛文龙的决绝强硬,得到了郭大靖的赞同。 误国害民,戕害友军,昏愦无谋,自大独行……袁崇焕在辽东掌权一日,辽事便会败坏一分,趁早滚蛋才好。 毛文龙示意郭大靖喝茶水,沉吟着问道:“谋款而斩帅,这样的谣言,有些夸大其辞吧?” 郭大靖是派专人去京师传达了他的命令,是背着毛文龙。主要是怕毛文龙不相信,不同意。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毛文龙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勃然大怒。把他和精忠报国的岳爷爷联系在一起,把袁崇焕比作秦桧,那可是往他脸上贴金。 郭大靖躬身禀告道:“末将以为,袁崇焕的手段狠辣,未尝没有加害大帅的可能。就算是冤枉了他,谣言一出,也绝了他的心思。”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本帅已经要与他翻脸,谣言的事情,也无关紧要了。勤王行动,可要加紧准备了。” 郭大靖躬身道:“大帅放心,末将正全力以赴,不敢懈怠。另外,为补船只不足,末将已与林家打了招呼,他们会出四条海船,协助我军。” “另外,前往秦皇岛的海路航线,水师已经探查清楚,并多次派船熟悉水情和航线。军情司派出的人,以商人的名义,还在秦皇岛建起了数个简易码头……” 皇太极在秘密地布署安排,郭大靖这边也是紧锣密鼓,一刻也没有闲着。 大连港建起了数个仓库,囤积了大量的弹药物资,旅顺港也是一样。等到秋收结束,参战部队便要向这两个港口集结,整装待发。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郭大靖的空间内已经装了七千余枝火箭,到乘船出发时,差不多能达到一万。 一万枝火箭,就相当于一万颗炮弹。如果是用火炮发射,一百门的话,要打出一百颗。 这样一算,绝对是相当猛烈的炮火。而用简易的火箭发射架,有八联装、十联装两种,发射时简便快捷,火力密度比火炮要高出数倍。 随军的火炮最后确定为二三百斤的佛朗机炮,共是一百门。每门炮十人运输、操作,并配二十个子炮。 参战部队全部是火枪,轻火枪和重火枪的装备比率是七比三。抿弃了冷兵器之后,火力得到了最大的加强。 三千飞骑是随行的唯一的机动力量,但到达京畿地区后,会尽量地搜罗战马,配给火枪兵使用,就地编制出枪骑部队。 现在的东江军,不管兵种,不管是官是兵,有两样技能是必须学会,并且作为经常性的考核项目。 一是火枪的操作使用等等,人人都要会,并且达到一定的标准。另一个就是骑马,也不用在马上玩杂耍,但一定要能够熟练骑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勤王行动拉开帷幕 到目前为止,东江军不缺粮,不缺钱,其它物资也有储备,唯独战马,一直难以补齐。 正因为这个短板,飞骑目前只扩充到五千,枪骑使用的是飞骑挑剩的战马,也只有两千多。 虽然能从山东、北直隶买到马匹,但数量和质量都难以达到要求,从袁崇焕那里买的三千多匹,算是最好的一批了。 本来,这应该是朝廷的工作。但现在的资源大多数都倾斜在了辽西,东江镇就是努力表现,所得也不会多。 希望“勤王”行动后,东江镇能得让朝廷有大的改变。而且,郭大靖还希望在跨海远袭的作战中,从京畿地区获得一批战马。 郭大靖向毛文龙作了汇报后,起身告退。工作很繁忙,特别是升任副将后,毛文龙把军务几乎都交给了郭大靖,只听取汇报,倒是清闲下来。 一场大规模的作战,已经拉开了序幕。虽然将士们还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但也能察觉到忙碌准备的紧张气氛。 对于老百姓,则少有这样的感觉。他们的关注,在于秋天的收获,在于全家的吃食。 而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剃头辽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被运来,安置在金州、复州,享受到了九死一生后的安居和无忧。 钟声敲响,片刻后,静寂的校园内便充满了喧嚣,孩子们出了教室,欢快的笑声在操场上随处都能听到。 有的孩子在嘻笑玩耍,有的孩子跑去厕所,有的孩子则去宿舍拿放东西。操场上热闹起来,随处可见孩子们的身影。 “小妹。”赵小柱等在小班的教室外,看到了妹妹,高兴地咧开嘴,伸手招唤着。 一个多月的休养,赵小妹已经不是在镇江堡时那副虚弱已极的样子,小脸蛋儿鼓起不少,大眼睛亮晶晶的有了神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哥。”小妹咯咯地笑着,脆声地叫着。 赵小柱摸了摸小妹的头,咧开嘴发出由衷的笑声。一天能见好几次,可每次看见妹妹的笑脸,他都满心欢喜。 “去吃饭啦!”赵小妹扬着小脸儿,说出了她最期盼的事情。 对于孩子们来说,吃饭是最快乐、幸福的。特别是逃出的辽人,对于让人发疯的饥饿已经形成了心理阴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赵小柱嘴里答应着,牵起小妹的手,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慈幼院,与后世的福利院功能相同,收养着东江镇的孤儿。 郭大靖做的规划,并捐出了数万银子,由官府所建。不仅让孤儿衣食无忧,还让他们接受教育,直到十六岁成年,才会离开,去自食其力。 在食堂前的水池洗了手,赵氏兄妹才走进食堂。饭香味更加浓郁,赵小妹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对于这些孩子,有吃的就已经足够满足。挑食?不存在的。 即便如此,食堂的饭菜也不差,比金州的平常百姓家还要好一点。 不愁吃,不愁喝,不用干活劳作,只要好好学习,慈幼院简直是这些孤儿们的天堂。 赵氏兄妹规规矩矩地排队,领了碗筷,与其他人一起,坐在大长排的木桌前。 十几个半大的丫头小子,推着板车,从几个过道里走过,给孩子们发饼子,盛菜汤。 没有那么多闲人专门来照顾孩子们,十二岁以上的便要轮值,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照顾更小的孩子。 一面煎得焦黄的玉米面饼子,一碗土豆白菜熬的汤,上面还泛着油花,闻起来是香香的味道。 赵小妹喝着菜汤,吃着饼子,土豆面面的,饼子既香,在嘴里还能泛起甜甜的味道,这都是她喜欢吃的食物。 轮值的半大孩子们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推着小车,看见有举手的孩子,便会过去添汤或加饼。 赵小柱大口吃着,目光却时不时地投注到小妹身上,看她吃得香甜,心中浮起由衷的欣喜。 “哥,我要好好学,考进前三。”赵小妹偏过头,凑近哥哥,低声说道:“会给钱奖励的,能买好吃的。” 食堂内不许大声喧哗,孩子们都遵守得很好。这里很好,他们生怕犯错被赶走,个个都很懂事儿,也让人看得心酸。 赵小柱用力点头,说道:“小妹一定行的,哥相信你。” 赵小妹嘿嘿笑着,露出一颗小豁牙。很快,她高高举起了小手,添了一碗汤,半块饼。 战乱似乎已经远去,甚至是消散,这是孩子们心中的想法。现在,那已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成长才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主题。 ……………… 京城。 东来顺饭馆内,何贵忠坐在柜台后,手指拔打着算盘,却是心不在焉,想着别的事情。 谣言已经散布出去,是郭大靖专门派来的人送到的书信,何贵忠便知道这不是谍报司的正式任务。 但这也没什么不同,郭大靖有权力这么做,只要不是损害东江镇的利益,何贵忠也乐于执行。 凭他这几年来对于情报的分析,以及勤王行动的准备和布置,何贵忠知道东江镇与袁崇焕决裂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已经拉开了帷幕。 “书信往来不易,且有泄密之忧,索性一次交代清楚,望何兄提前准备,遵照执行……” 郭大靖的书信中写得清楚,谣言也不只一个,但何时散布,还要看形势和事件的发展,要何贵忠自己掌握时机。 在何贵忠看来,这些谣言多是针对袁崇焕。显然,郭大靖是铁了心把袁督师拉下马,甚至是要致其于死地。 “伙计,再来壶酒,十串烤羊腰子。”有客人大声招呼着,显是吃喝得兴致正高。 在后世,此时也正是烧烤的旺季,街边摊比比皆是,食客们高谈阔论、吃吃喝喝。 “吃啥补啥,老兄这是喝花酒喝多了吧?” 同桌的食客发出哈哈的笑声,取笑着这位对烤腰子情有独钟的朋友。 “这是好东西呀,吃完龙精虎猛,百战百胜。”被调侃却毫不着恼,涎着脸坏笑着,“你有妻有妾,也来几串?” 男人就好谈说这个,古今也没有多大区别。古代少有女子在外吃喝,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何贵忠翻了下眼睛,虽不是鄙视,却讨厌这几个酒客胡说八道,没看见翠儿在来回端酒上菜嘛? 翠儿却是脸色如常,依旧表情和熙地穿梭忙碌着。对她来说,能被何老板收留,能有个糊口的工作,一些污言秽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贵忠突然目光一凝,看向走进店里的一个熟人,也是谍报人员之一,被派往遵化一带勘测侦察。 孟浩向着何贵忠微一颌首,便走到一张小桌前坐下,如其他酒客一样,点了酒菜,随意地吃喝起来。 何贵忠也不用去交谈接头,知道孟浩回来了,自然有约定的地点再见面。 孟浩也是个头目,更不是独自一人前去勘测侦察。但只有他知道何贵忠,能与何贵忠联系。 何贵忠和伙计交代了一声,便回了后院。在房内换了衣服,坐在椅中,在头脑中整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情报,准备告诉孟浩的。 “老板。”翠儿在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吧!“何贵忠并没有要瞒着的东西,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翠儿推门进来,端着一碗葱油面来到近前,放在桌上,说道:“您要的面煮好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关心地说道:“吃完面再出去吧!” 这是一个聪慧,又会察颜观色的丫头,何贵忠知道是自己换上的出门的衣服,让丫头猜出了端倪。 “好。”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抽空儿吃饭,酒客老有,等都走光了得啥时候?” 翠儿笑了笑,说道:“大家换着班吃饭,您放心,饿不着的。” 何贵忠摆了摆手,翠儿躬身退了出去。 唉!谁能想到,建虏今年冬天就有可能打到京城,打破包括翠儿在内的老百姓们安乐和平的生活呢? 何贵忠忽然觉得嘴里的面条也没了香味,羊肉吃多了,就想吃点轻淡的,可看到翠儿,还有店内那些茫然不知的酒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东江军几年来奋力作战,郭大靖更是殚精竭虑,可依然挡不住建虏绕道入关的屠戮抢掠,谁的责任? 在这京畿地区的老百姓,在此剧变中又会有多少家破人亡,有多少人被象牲口似的驱赶到辽东,成为建虏的奴隶? 本来东江镇的军民应该是直面战乱,经历最苦最痛的。但现在看来,却并不一定是这样。 何贵忠吃完面条,把汤水也喝得干净,才起身出屋。先去店内看了一眼,发现孟浩已经离去,他也径自离开,前去与孟浩接头。 ………………… 京畿地区的沙盘,已经比较详细。当然,没有什么卫星、航测,山川河流的细节还很是欠缺。 不过,这对“勤王”作战的影响已经不大,具体的作战布署也已经制定清楚。 遵化,将是东江军截击建虏的最主要的战场。而作为退路的保障,建虏会留兵防守,这就需要东江军先行攻取。 因为兵力有限,郭大靖也就不做分兵的布置,以主力对主力,在遵化与建虏进行一场决战。 除了遵化,郭大靖还想在石城设伏兵,对建虏前堵后截,并尽量把被劫掠的百姓解救出来。 石城即后世的石门镇,位于遵化城西约六十里处,有两峰对峙,其间一石隙为门,有官道通过,俗称石门口,也是古代的重要隘口。 传说唐朝时李世民征东得胜由此回朝,唐将周青见此地两山对峙,易守难攻,故将原有石门城池加大加高,使得石门城池更加坚固、凶险。 其实,石城的构筑可以前推到汉朝的灵帝时,中郎将孟益镇守此塞期间,开山凿石,始建此城。 从石城所处的地理上看,东靠九凤山,北连烟囱山,南临塔山;西望淋河,西北绕灅水,对于建虏骑兵来说,不是有利的战场。 但对东江军来说,如果能提前赶至此地阻击建虏,使其不能接近京师,倒是更合适、更有利。 反过来的话,郭大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是在纸上谈兵了。 在石城的两侧山上藏兵,待建虏通过后,伏兵杀出,截掉建虏的尾巴,并将劫掠的百姓解救出来,这乍听象是个很好的策略。 但既要隐蔽得好,不使建虏发现,还要迅猛出击,将建虏截成两段。更要在建虏的两面夹击下,巍然不动。 郭大靖暗自摇了摇头,基本上否决了自己曾经以为很高明的作战计划。 藏兵少了,不足以抵挡建虏的猛攻;留兵多了,又容易被建虏提前发现。要求高、变数大的作战计划,一个小意外就会导致全盘的失败。 “集结主力,在遵化倚城列阵,切断其北退之路。”毛文龙把小红旗插到了遵化城的位置,朗声说道:“建虏冲击不动,就只能绕道蓟州、密云,由古北口出关。” 即便不能堵住建虏的所有退路,郭大靖也不对蓟州、密云的明朝守军抱有希望,但建虏在遵化被击退,不得不绕道出关,就无法携带大量的财物和百姓。 也就是说,郭大靖也没有彻底拦截、一举歼灭建虏的奢望。只要破坏建虏劫掠人口和钱财,就达到了此战的目的。 如毛文龙所分析,建虏在遵化遇挫后,就剩下了向西绕道,经蓟州、密云走古北口出关了。 向东是不可能的,那边是大海和山海关,建虏的脑子进水,才会选择从那里退出关墙。 也就是说,遵化阻击成功的话,等于间接地保护了迁安、永平、滦州,丧失锐气的建虏哪还有心攻城拔寨,尽快出关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如果骑兵的数量够多,郭大靖觉得可以等建虏绕道出关的时候,他从大安口、喜峰口出关,在关外的草原再截击建虏。 显然,从表面上看,困难很大,也有些冒险。因为粮草物资难以解决,但对于郭大靖来说,空间既是军火库,又是粮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勤王”计划终版 一场在内地的大作战,本来应该是不愁补给,到处都是友军相助,可跨海远袭的东江军,却形同是孤军奋战。 但令人遗憾,甚至是悲哀的,恰恰因为这是事实。谁能相助,谁又能帮得上,放眼京畿地区的明军,还真是没有。 准确地说,不是没有,而是指望不上。凭他们渣一般的战斗力,郭大靖不敢用,也用不起。 哪怕是袁崇焕所率领的关宁铁骑,郭大靖也是同样的态度,敬而远之。 你想用,或者是能用,甚至是真的敢用。可用起来绝对不能放心,反倒会打乱本来的布署和计划。 你安排这些友军守左翼,溃败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助力不大,祸患不小,有如拿着一把易碎的兵器打架,还得小心翼翼别与对手的武器磕碰。 所以,不指望,也不使用,才是让人最放心的。就依据本身的兵力和战力来制定计划,来指挥作战,战果不管大小,也是最有把握。 “建虏入关,遵化是退路,蓟州则是前阻,是必须要拿下的。”毛文龙伸手点了点,轻轻摇头,“本帅不认为凭蓟州守军,能够抵挡住建虏。”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此,我军亦不会分兵袭取。建虏若退出关外,就让他们绕道从古北口而逃吧!” 毛文龙深以为然,在判断中,远征部队与建虏差不多是势均力敌。分兵则是兵家大忌,处处想要,却又处处得不到。 他当然不知道,建虏入关后并未强攻蓟州,而是从袁督师的眼皮子底下诡异地偷越而过。 可即便如此,建虏在遵化受挫,要从蓟州、密云走古北口,守军也是无法挡住的。 “我军登陆后,不张东江军的旗帜,而是冒充山海关的明军,袭取遵化后,构筑工事,以逸待劳,迎击建虏。”郭大靖看向毛文龙,征询的意味明显。 毛文龙明白郭大靖的意思,就是让建虏产生轻敌之心,抱着能轻松夺回遵化的心思,沿原路撤退出关。 东江军的倚坚防守,已经让建虏吃尽了苦头。为了不使其另转它路,有足够的警惕和准备,隐藏旗号和实力,是最好的办法。 “此议甚好。”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还有让飞骑营假扮建虏,也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化装奇袭遵化,应该是登陆之初,飞骑和枪骑兵的任务。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遵化,为构筑工事等各项准备提供充足的时间。 甚至于,飞骑还可以化装成建虏,袭击零散的、小股的敌人。 其实,这都是小伎俩,主要的作战计划也不复杂。跨海远征,登陆后抄袭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迫使其绕远路逃出关。 越是复杂的作战计划,胃口越是大,在实战中就越容易出现纰漏。 与机械差不多的道理,越是精密,就越容易损坏,哪怕是一个小零件的问题,也会导致整台机器的停转。 所以,“勤王”计划屡经修改、简化,终于是确定下来。尽管在实施中可能会根据实际形势有小调整,但总体上的原则和框架,则是不变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毛文龙轻松地坐了下来,伸手向郭大靖示意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 郭大靖坐进椅中,也觉得身上松快,笑着说道:“大帅之智赛过诸葛之亮,运筹帷幄之中,亦能决胜千里之外。” 毛文龙嗔道:“要不是本帅老了,就冲你敢调皮,也要踢你两脚。” 郭大靖呵呵笑道:“大帅哪里老了,末将看比前几年,还要身强体壮呢!” 毛文龙也笑了,摆手道:“身强体壮倒是说不上,可这身上的肉倒是没少长。” 停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据最新的情报,建虏已开始抽调人马,每牛录出甲兵二十人……” 努尔哈赤时代,每牛录三百丁,平均有披甲一百多,到了皇太极手里,牛录的丁数略有缩减,定额为每牛录六十甲。 但其中有的牛录多,有的牛录要少一些,总的原则上是三丁披一甲。而其他牛录甲即便有余,亦不许补不足。 现在,八旗共有牛录接近三百个,也就是说,能够再调集披甲六千左右。 再加上不披甲的余丁随行作为劳役、民工、差夫,以及可能从八旗常备军中抽调的人马,总兵力应该在两万上下。 这样计算的话,即便有蒙古诸部出动的兵力,三万左右已经是极限。 “经过这几年的作战,建虏在人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勉强能够凑足六万人马,已经是极限了。” 郭大靖深以为然,认为这才是皇太极入寇京畿的真实兵力。他带三分之一绕道入关,三分之二的人马留守老巢。 或许,在最后发动的时候还会有些小的调整,但皇太极所能带走的兵力,只可能更少,却不可能增加。 也就是说,他所率领的部队,在人数上与建虏是基本相当的。这使得他的信心更增,胜算更大。 而当时还没有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满人就算兵民不分,在实际上,也没有了太大的发展潜力。 其实,从历史记载中,也可以约略窥见建虏入关的兵力不是很多。 比如遵化这样的咽喉要地,皇太极只留“甲兵五百,无甲兵三百”,一共八百人守城。 再比如广渠门之战,“莽古尔泰等……止以护军及蒙古兵二千往,见宁远巡抚袁崇焕,锦州总兵祖大寿兵二万,屯沙窝门外。” 建虏的兵力捉襟见肘,在史料记载中并不显见。什么号称十万,什么倾巢而出,完全是扯淡。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与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差别不大。也就是说,原定的跨海勤王的部队,不需大的调整。 而几年来建虏屡遭失败的恶果,正在显现出来。本来就人力缺乏,士兵的损失,很难得到及时的补充。 就算能够补充,那也要放宽范围,也就是十六岁至六十岁的男丁都要动员,在战力上也会呈下降趋势。 郭大靖知道得清清楚楚,满清能够窃据华夏,靠的可不是满八旗,而是成千上万屈膝投靠的汉兵。 如果让皇太极建起蒙八旗、汉八旗,灭虏平辽的进程又要被拖延下去。只要“勤王”行动大获全胜,皇太极也没有了这个机会。 “只要成功地阻止建虏劫掠到人口和钱财物资,他们就支撑不了几年了。”郭大靖吐出一口长气,“要说五年平辽,那只能看咱们东江镇了。” 毛文龙捋须点头,缓缓说道:“本帅,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胜负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数年来,东江镇的人口持续增长,兵力不断扩充,资源日益稳定,武器装备也上了一个台阶。 反观建虏,虽然名义上征服了朝鲜,击败了虎墩兔,打破了被围困封锁的局面,但随着东江镇的崛起,又把这些成果都吞噬回去。 这场大饥荒,如果不能渡过,建虏的大幅衰落便不可避免,与东江镇的对峙抗衡更将落于下风。 胜利的曙光,确实已经出现,接下来的“勤王”行动则将把这光散到更广阔的天地,让更多的人看到。 两人相视而笑,那是宏图大志有望完成的欣慰,那是希望之火照耀心中的喜悦。 ………………… 辽阳。 皇太极在侍卫的保护和几个高层官员的陪同下,正走在城墙上,视察着城池的防务。 绕道入关的计划已经制定,准备工作也将在九月完成,皇太极没有公开在政务会上提出,而是以征讨虎墩兔的名义调兵遣将。 可东江镇在辽南的稳固,以及战力的提升,最令皇太极感到忌惮,并为此做了周密的防范和布署。 “城墙已经修缮完毕,环城壕沟也有三道。”喀尔塔伸手伸着城上的火炮说道:“火炮也全部安放,就是火药的数量不是很充足。”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本汗王知道了,会派人去解决。” 硝磺是军用物资,辽东并不出产,但建虏在得到红夷大炮后,却并不是很缺乏。 原因很简单,大明有汉奸,里通外国,走私给建虏各种物资,对大明的灭亡,可谓是功不可没。 当然,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条件。要等到皇太极第二次征讨虎墩兔,彻底解决了林丹汗,基本上控制了关外草原之后。 所以,现在的建虏想要有充足的火药是相当困难的。皇太极这么说,也不过是敷衍,稳定军心罢了。 为了绕道入关,皇太极留下三分之二的兵力,依然不放心,又再次收缩了防线。 辽南,建虏放弃了海州,以鞍山驿堡为前哨,固守辽阳; 辽东,秀岩、凤城也要弃守,退守至通远堡和连山关,以及草河堡和孤山堡。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建虏重新组织了内缩的防线,把最重要的辽沈及赫图阿拉围在里面。 一是集中兵力,固守更少的据点,弥补兵力的不足,并保证核心统治区的安全;其次则还有诱敌深入,再伺机反攻的意图。 反正后金就那么多人口,占的地方再大,也无法充分利用,反倒容易露出破绽,为敌所乘。 以退为进,其实也是相当冷静明智的谋略。如果东江军贪图土地,分兵占领,便有中计之嫌,可能陷入与建虏相似的两难境地。 本来兵力就不是很多,占了那么多地方也很难稳固地守住。既不能稳固,移民并屯垦耕种,就有可能是为建虏作嫁衣。 而这和郭大靖主张弃守锦州、大凌河等城,是差不多的思路。 皇太极的重新布署则是窥到了东江军的弱点,那就是骑兵少,多为步兵,机动能力有限。 一旦东江军既分兵,又过于深入陆地,失去了水师的优势,在建虏铁骑的穿插迂回、纵横分割的攻袭下,遭受惨败也不意外。 济尔哈朗陪在皇太极身边,心情却并不轻松。他已经被内定为留守辽沈的全权指挥,甚至连阿敏,也要听他的命令。 但目前统治区的形势,却让他感到重任在肩,异常的沉重。 大量剃头辽人拼命地逃亡,更有大量的盗抢事件,如果在年底还不能解决粮食物资的问题,连满人的吃喝都会成问题,那才是真正的崩溃。 “敌人若来进攻,从金州到辽阳,数百里的运粮,就非易事。”皇太极的话打断了济尔哈朗的思绪。 指点着城外的壕沟工事,皇太极还在发表着议论,“攻防之势易手,东江军还有何可恃?” 济尔哈朗暗自翻了下眼睛,想起数月前的镇江之役。东江军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攻克镇江,还伏击了凤城的援军。 只在今年,南关之战,镇江堡之役,建虏便死伤了上万人,这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和伤害。 尽管满人号称是不分兵民,皆可上马骑射。但动员后的补充,就不得不放宽限制。而年龄大的,在体力上自然是比不上年轻人。 “汗王。”喀尔塔信心满满,说道:“不等敌人兵临城下,奴才率数千铁骑,便能在路上击败他们,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皇太极哼了一声,对喀尔塔的旺盛斗志却是极为不满,冷声道:“诱敌深入,倚城坚守,对敌策略已定,你却轻言浪战,知罪吗?” 喀尔塔赶忙躬身请罪,“奴才知罪,请汗王责罚。” 皇太极沉着脸摆了摆手,不愿意答理这个亲信手下,心中却在犹豫,该不该让这个家伙留守辽阳。 绕道入关、劫掠而归,现在是皇太极最迫切要达到的目的。这不仅是渡过大饥荒的唯一办法,还是稳固汗位的有力手段。 而对于东江军,在他亲率人马出征的时间里,不求战胜,只要能保护好老巢,不被其攻破,就已经令他满意了。 镇江战役,东江军的攻坚拔寨,给皇太极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他所希望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袁崇焕的困境 如果有别的选择和办法,皇太极不会在解决或大幅削弱东江军之前,发动绕道入关的作战。 但是,要么坐困等死,在大饥荒的影响下衰弱下去;要么冒险一搏,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并抵挡住东江军的牵制攻袭。 皇太极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达到两者兼得的效果,遏止后金的颓势。 而且,四万人马留守,可必要时,满人可以总动员,连壮妇都能上城防守,一下子能使兵力翻倍地增长。 所以,只要不中计,不轻易浪战,保住老家还是很有把握的。 至于绕道入关后的作战,皇太极更有获胜的信心。哪怕是辽镇人马赶来作战,他也不是很在意。 野战厮杀,骑射纵横,皇太极认为建州勇士能以一当十,明军则是战五渣,根本不是对手。 在留守的贝勒贵族中,豪格是他的儿子,足以信任;济尔哈郎稳健,且不用怀疑他的忠诚;阿敏不可信任,但镶蓝旗的实力大损,他又带走一部分,少兵无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随皇太极出征的有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多尔衮兄弟三人,这可是反复考虑思量,才定下的人选。 如果在进军途中,代善和莽古尔泰反对攻明,皇太极凭借汗王的名分,以及多尔衮兄弟的支持,也能迫使两大贝勒听命而行。 这就是把阿敏留在沈阳的原因所在,把三大贝勒分而治之,削弱他们的话语权。 同时,出动的人马号称八旗,但主力却是正黄旗,其他各旗只是一部分。从实力出发,皇太极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巡视着城防布署,皇太极的目光移动,发现了心不在焉的济尔哈朗,暗中皱了皱眉,伸手招其过来,微笑着询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济尔哈朗赶忙躬身道:“回汗王,我在想最近收到的情报,袁崇焕与毛文龙互相攻讦,将帅不和,是否能加以利用?” 毛文龙连上奏疏,弹劾袁崇焕,这似乎又上演了天启年间,王化贞和熊廷弼将帅不和的历史。 因为将帅不和,导致广宁惨败,人员和物资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也使建虏几乎占据了整个辽东。 现在,辽镇和东江镇又是不和,似乎会给建虏以可趁之机。 但实际上,皇太极却知道这是无隙可乘的。原因简单得很,辽镇和东江镇本就是两大独立的集团,并没有什么协调行动的先例和可能。 说白了,你是你,我是我;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尽管不是很准确,但也相差不多。 辽镇受到攻击时,东江镇会给予建虏牵制,缓解辽西的压力;但在东江镇屡次受攻时,辽镇却是不动如山,甚至还在粮饷物资上卡脖子。 毛文龙现在弹劾袁崇焕,摆明了要增强独立性,不受袁崇焕的节制和指挥。这是从实力出发的考虑和行动,那就是已经具备了独自抗衡后金的战力。 “如果辽镇和东江镇本是精诚团结、协调作战的团体,将帅不和,自然是可加以利用。”皇太极缓缓说道:“但本就是比较独立的,分崩割裂也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汗王睿智。”济尔哈朗躬身说道:“是我想得简单了。” 皇太极微微颌首,转过身继续沿着城墙巡视,虽然心中还是疑惑,但也算是暂时揭过。 辽阳、沈阳,以及鞍山驿、连山关等地的防御体系,都学习了东江军的模式。壕沟、障碍等等,还尽量配备了很多火炮,尽管是老式的。 不得不承认,后金作为新兴的势力,在学习和接受新事物上,比较主动和快速。 相反,大明则表现出了陈旧和僵化的思维,以及拖沓,甚至是反复且无用的行动。 在大饥荒蔓延的情况下,建虏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但朝廷,以及袁崇焕,却并没有看出来,并抓住这个十分有利的时机,加重建虏的困难。 相反,袁崇焕市米资盗,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建虏的困难处境;而崇祯皇帝更奇葩,停了察哈尔部的市赏,竟想着借北方草原的大灾害,彻底解决虎墩兔。 于是,皇太极得以从容布置,不必太考虑远途奔袭所需要的粮草,因为有哈喇沁等蒙古诸部提供。 这是吃着大明的粮食打大明,吊诡不,奇异不?可就发生在明末那个光怪陆离的时代。 而断了市赏的察哈尔部“疲甚、饿甚、穷甚”,其兵员严重减耗,“插有马约备仅收四万,插众不满五万”。 历史上,等到皇太极再征察哈尔部时,虎墩兔已经无力抵抗,只能窜逃青海。 林丹汗的败亡,使得宣府、大同等边外之地的蒙古诸部,尽皆归顺后金,也使得晋商之流的大汉奸,有了走私资敌害国的渠道。 除了郭大靖,没有人能推断出这一串连锁反应对大明造成的伤害,推着大明向着亡国的深渊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袁督师,正伏案奋笔疾书,与突然翻脸攻讦的毛文龙,展开抛砖舌战。 毛文龙的发难很是突然,是袁崇焕所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不仅打乱了他继续谋害毛文龙的计划,更遭到了朝廷和皇帝的问责。 关键是毛文龙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拿出了具体的情报,并列举出了比较准确的数据,证实哈喇沁等部倒卖粮食给后金。 毛文龙揭开了盖子,弹劾袁崇焕的就不绝他人。 去辽东办事的翰林院编修陈仁锡,从北京到辽东的一路上,就听到了哈喇沁部给后金倒卖粮食的传闻。 到达宁远后,武进士王怀达等人,更愤怒又痛惜地为他揭开真相: 喀喇沁部每次来高台堡买粮,都掺杂了大批后金的细作,打着喀喇沁部的旗号,只需要付出一些貂皮柴火,就轻松把这救命的粮食,一批批运到了后金。 陈仁锡回朝后,愤然上奏,批袁崇焕卖粮是“为建虏(后金)积谷”,并致“边储始竭”。 而在毛文龙的奏疏中,则先描述了建虏大饥荒的惨状,然后笔锋一转,言说袁崇焕市米资盗后,大饥荒的情况便有缓解,“斗米八两银,今已降至六两……”。 毛文龙弹劾的奏疏并不只此,他还直指哈喇沁等部已归顺建虏,很可能会导引建虏绕道入关。 这是很致命的指控,也是陷袁崇焕获罪的大坑。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哈喇沁等部足以信任,得到粮食后会效忠于大明嘛?好,那你就为他们背书,为他们的叛明承担责任。 “各夷宁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总在驱驭有法,若能戢其暴而柔其心,彼将为我用之不暇。且驱诸夷而用之,如不为我用,另有法以处,何敢以虏遗君父而贻衅封疆也?” 袁崇焕停下笔,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才轻出一口气,觉得甚是满意。 蒙古诸部倒卖粮食给后金,连边关的武进士都看得明白清楚,袁崇焕难道真的不知? 事实是:虽有谍报,崇焕不为信。昏愦愚蠢至此,也真是无药可救。 尽管袁崇焕还在为自己辩护,用漂亮的文字来忽悠崇祯,但崇祯皇帝的态度已经与历史上有所不同。 或许是“边储始竭”刺激到了崇祯,他下旨的口气甚为严厉,不仅要袁崇焕上报卖粮的准确数字,还有“如有疏违,以通夷罪论处”之语。 崇祯大概在想,供应关宁军的粮草物资,已经竭尽全力,财政困难。 从内地运输,一路漫长跋涉,更是“粮车损毁,牛马倒毙,不胜其数”,粮食损耗十分严重。 你可倒好,把粮食都卖给了哈喇沁等蒙古诸部,实利没见到,倒要朝廷再勒紧裤腰带,再给关宁运送钱粮。 “大人。”程本直报名而入,躬身施礼。 程本直是袁崇焕的门生,现为军中幕僚,极得袁崇焕的信任。 袁崇焕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程本直坐下,缓缓说道:“毛文龙攻讦诬陷,使得朝堂上很多不明真相的官员,也跟风弹劾,万岁似也有动摇。” 程本直认真听着,最近的消息确实对袁崇焕不利,他想知道袁崇焕要如何处置。 上奏申辩是一方面,争取朝中大佬为袁崇焕站台,也是极为重要。 袁崇焕继续说道:“你去京城走一遭,拜见次辅钱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述说本部院之难,揭毛文龙之狼子野心……” 钱龙锡为崇祯登基后的内阁大学士,位为次辅,也是他极力举荐袁崇焕为关宁军统帅,巩固边防。 袁崇焕有杀毛文龙之意,在书信中与钱龙锡和王洽都暗示过,“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可现在,毛文龙借东江军屡获大捷之威,反客为主,大力弹劾袁崇焕,并使皇帝的态度都有所改变。袁崇焕意识到了危机,不得不求助于两位大佬。 程本直听完吩咐,躬身领命,又开口建议道:“大人难道不弹劾毛文龙,压下他的嚣张气焰。” 袁崇焕淡淡一笑,说道:“本部院已经上奏朝廷,弹劾毛文龙大罪若干。” 来而不往非礼也,打嘴仗嘛,正是文官所长,也是袁崇焕的强项。 程本直这才放心,接过袁崇焕的书信,告退而去。 后世有袁粉、毛粉,当时的袁粉则非程本直莫属。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后,程本直还上奏为其申冤,为崇祯所杀。 所以说,作粉也要有头脑,有自己的分析判断,盲目地粉,终会害了自己。 ……………… 京城,皇宫。 连带着民间的谣言传播,毛文龙屡番上疏弹劾蓟辽督师袁崇焕,确实引起了朝堂上的争论和震动。 “元年(七月)十九日,据报称哈喇沁部之汗使喇嘛四人,领率五百三十人至……二十五日,大宴来使。八月初三日,与喀喇沁部议和,誓告天地书曰……” 崇祯将情报扔到了桌案上,抬头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沉声道:“这么说,毛文龙所言哈喇沁诸部已归降建虏,是属实的了。” 骆养性躬身奏道:“回万岁,微臣所得到的情报便是如此。” “那买粮的束不的部呢?”崇祯继续问道。 骆养性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奏道:“束不的部乃是哈喇沁部的一支。” 崇祯垂下眼帘,半晌无语,皱眉沉思。 骆养性暗自叹惜,尽管他亲近东林党,但也是无奈。 袁崇焕卖粮于束不的,边臣俱以为不可,只有袁崇焕独断专行。而束不的为建虏窖米,谋犯蓟西的消息,在边地已经流传开来。 “且退下吧!”崇祯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挥了挥手,命骆养性退下。 就在骆养性要施礼告退时,崇祯又叮嘱道:“镇抚司要加强边地的情报侦察,时时上报,不可疏忽懈怠。” “是,微臣遵旨。”骆养性施礼之后,躬身退下。 殿内安静下来,崇祯脸色沉郁,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叩击着龙椅扶手。 毛文龙的弹劾,很是突然,也很猛烈。 本来崇祯没当回事,但事关辽镇的粮饷,他又下旨禁止了袁崇焕市米,要他“计口量许换米”,以为袁崇焕会遵旨无误。 但随着毛文龙的指控弹劾,越来越多的官员都对袁崇焕市米于哈喇沁等部,表达出了反对意见。 越来越多的事实浮出水面,崇祯才发现袁崇焕卖给哈喇沁诸部的粮食,在数量上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 涉及到钱粮,崇祯就不得不重视起来。要知道,那可是他省了又省,才凑出来的,还成天为其它各地边镇的钱粮发愁呢! 而毛文龙不仅弹劾,还给皇帝详细讲述和分析关外蒙古诸部的复杂情况,指出察哈尔部势弱之后,蒙古诸部投靠后金,已经是难以避免。 由于毛文龙弹劾属实,有理有据,一些文官也顺势而起。 其中,有象翰林院编修陈仁锡这样的知情而激愤者,也有党同伐异、借机狠踩一脚的家伙。 即便是钱龙锡和王洽等人,为袁崇焕辩护,却也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崇祯的用人不疑,民以食为天 在与毛文龙的攻讦申辩中,就能看出袁崇焕的智商,以及性格弱点了。 钱龙锡、王洽等人都在言辞中留有余地,可不象袁督师,张口就是大言不惭、大话连篇,终于是活生生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上。 比如“五年平辽”,比如“必不令建虏越蓟州一步”,不吹牛好象就不会说话一般。 这一次也是一样,袁督师信誓旦旦地保证哈喇沁诸部得到粮食,感恩戴德,必不会叛明投金。 崇祯从龙椅中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思考半晌,终于站定了脚步。 朕是英明神武之君,自然也不会看错臣子。 袁崇焕定是不知道束不的部投靠建虏的事情,或者是被束不的部欺骗,抑或者是束不的部投靠建虏是违心之举,还是心向大明。 崇祯给袁崇焕想了数个理由,不仅是为袁崇焕开脱,更是在潜意识不承认自己无识人之明。 朕简拔袁崇焕,恩遇无以复加,袁崇焕定不会辜恩负义,托付不效。五年平辽,袁崇焕定然能够完成,以慰朕心。 崇祯又反复安慰着自己,以求甩开对袁崇焕的疑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是明君,不能以微暇而求全责备。 崇祯重新回到龙椅中坐下,提笔给袁崇焕再写回复,依然是慰勉有加,全部希望又寄托在“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身上。 不肯认错,总要找理由为自己辩护开脱;没有担当,总要别人为自己的错误背锅负罪…… 这就是崇祯,自诩明君,无比勤劳辛苦,把大明推向灭亡的皇帝。 ………………… 不管毛文龙的弹劾,以及袁崇焕的反击,到底是谁胜谁负,郭大靖并不太放在心上。 按照他的预测,多半是不分胜负,在朝廷的沉默中,舆论会渐渐平息下去。 这主要取决于崇祯的态度,降罪于他寄予厚望的五年平辽的“名将”,显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卖粮给哈喇沁部,在哈喇沁部没有导奴入关前,这个罪名还不足以把袁崇焕拉下马。 同样的,毛文龙因为东江镇的战功,以及僻处海外的有利条件,朝廷也是不敢轻易处置。 就这么胡混过去,但隐患已经种下。袁崇焕对于哈喇沁部忠明的保证,已经让他掉进了大坑,只等用事实打他的嘴巴,并使皇帝震怒。 与袁崇焕的决裂,不仅划清了界线,将来袁崇焕获罪,已经与毛文龙,与东江镇无关。 另外一个目的则是拖延时间,使得袁崇焕想再找东江镇的麻烦,再来谋害毛文龙,已经来不及了。 九月,带着金秋收获的喜悦,姗姗而来。 即便是大战已经近在眼前,也挡不住东江镇军民的热情。包括毛文龙和郭大靖,也关注于今年的收成,那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根本所在。 普通百姓更是如此,辛苦劳作一年,几乎每天都在期盼着收获。那是养家糊口,是不受饥饿的保障。 土地被刨开,土豆被挖出,排在地垄里,长长的一溜,满满的收获,看着就令人心中欢喜。 张膀已经甩掉了外衣,只穿着短袖的褂子,干得满头是汗,脸上却始终是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 妻子挎着篮子,一趟一趟地把土豆运到地旁的板车上,也是汗流浃背,却似不觉疲累,脚步还是那么轻快。 小妹在远处的大树下,照顾着已经能蹒跚走路的小娃娃,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笑声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感染了张膀和妻子,不时笑着望向小妹和孩子。 “你快歇歇,刨完我用麻袋,几趟就全装走了。”张膀心疼地提醒着擦汗的妻子,抓过肩上的布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妻子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不累呢,把这一垄收完了,咱们就回家吃饭歇着。” 张膀“嗯”了一声,低下头愈发卖力地刨土挖掘。动作看似用力,但却很有技巧,落地挖出,却很少伤到土豆。 每一颗土豆,对于付出辛苦的农人来说,都是宝贵的,都是付出汗水的回报。颗粒归仓,对于农人来说,已经是烙在心里的执念。 “今年的收成照去年要差一些。”妻子一边往篮子里捡拾着土豆,一边开口说道:“好在种的田地多,又是按收成缴赋税,剩下的还是比去年出不少。” 张膀用力点着头,说道:“今年荒旱,抗灾自救到这程度,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妻子憧憬着,也有着历朝历代无数农人积累的经验,传承至今的判断。 一年好一年坏,这并不十分确定,但相比于西北中原的持续灾害,辽东似乎还要特殊一些。主要是寒冷的温度,导致了粮食的大幅减产,甚至是绝收。 而且,建虏光靠入关劫掠的粮食,是绝对不能支撑太久的。强掳来的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汉人,他们耕种劳作,才是建虏能够生存下去的根本。 说白了,在小冰河期,辽东也是能种粮食的,只是常规作物在低温条件下,产量不高而已。 得出这样的判断很容易,想想更北面的蒙古诸部和俄国,以及与辽东自然条件相仿的朝鲜,不都挺过了小冰河的大灾害。 所以,把明朝的灭亡归究到天灾,那是不科学,也是不正确的。尽管,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张膀嘿嘿笑着点头,说道:“今年也很不错啊!俺盘算着,过年给你扯块布,做件衣服。那种带花的青布,穿在身上多好看。” 妻子的脸红了一下,抿着嘴角说道:“还是给小妹添件衣服吧,我的缝补一下也不寒碜。” 都是差不多的家境,衣服上有补丁再正常不过,谁也不嫌乎谁,倒是少了很多社会矛盾。 “两个都做,都有。”张膀又挥起了锹,鼻子有些发酸。 为有个好妻子,能与自己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自己的亏欠实在是太多。 妻子并不知道丈夫差点泪目,依然边说着话,边捡拾搬运着收获的土豆。今年还种了玉米和黑麦,交完官府的赋税,吃喝也是不用愁了。 家底是攒了点,尽管不多,但却让人看到希望,看到奔头儿。 明年除了种地,再赊几只羊来养,或买几只小鸡小鸭,日子会更好,一年比一年好,一定是这样的。 张膀很快就把土豆起完,拿过麻袋装好,两三趟就运到了车上。 他笑着招呼小妹,把小娃抱来坐在车上,夫妻二人拉着车,一路说笑着向家里走去。 太阳已经西斜,将人和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伴着咯咯的孩童的清脆笑声,车轮辚辚,如同有节奏的音乐般悦耳。 ……………… 咯吱、咯吱,陈老实挑着担子,扁担一颤一颤,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如同伴奏的声音。 妻子正在院中忙碌着,焦黄的玉米、红色的辣椒一串串地挂在墙上,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妻子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赶过去打开篱笆门,迎着丈夫进来。 “嘿,一百来斤土豆,还真不轻。”陈老实放下担子,笑着说道:“过几天还有粮食运来呢!” 作为后来的移民,陈老实夫妻二人在复州的村屯落户定居,时令过了,只能种上各种蔬菜等短时作物。 官府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毕竟逃出的剃头辽人始终不断,给他们安排活计儿,尽快地创造价值,尽快地自食其力才算是安置妥当。 大片土地种出的蔬菜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供应军队,一部分运到金州,换土豆、玉米,以及其它的粮食。 也就是说,陈老实这一批移民,付出了劳动和辛苦,尽管种的都是蔬菜、苜蓿、花生等作物,但通过官府调剂,和种粮食也是差不多的。 对于官府来说,只要移民有活儿干,那就不白养。甚至于,官府所给的,并没有百姓们创造的价值高。 没错,说得不好听的话,就是剥削。但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老百姓就感恩戴德,根本不会考虑什么对等价值,在意什么剥削压榨。 就象陈老实夫妇,现在就觉得是在过天堂般的好日,尽管他们不知道天堂是什么。 有吃有喝,有房住有活儿干,天天过得很充实,也不再是家徒四壁,一件件家什慢慢地都添置。 有桌有凳,有缸有瓮有窖,越来越象家的样子。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可也是越过越安心。 妻子帮着男人把东西归置好,心中高兴,还不忘提醒道:“盐还要买一些,把咸菜都腌好,能吃到明年呢!” 陈老实连连点头,说道:“没忘呢!说是这几天就能运到,各家都在用盐,一时紧张。” “不是很着急,咱们村离盐场也近。”妻子笑着说道:“今晚吃贴饼子,喝糊糊粥,再拌个土豆丝。” “成,成。”陈老实呵呵笑着,说道:“这可是顶好的饭菜,别忘了加辣椒啊!” “忘不了的。饼子也多贴些,过两天你不是要参加民兵拉练嘛!”妻子笑着点头应承,抱柴生火,开始忙活起来。 新的家,新的村,新的生活,还包括新的生活习惯。 玉米、土豆,还有辣椒,对新到的辽民都是陌生的,但在旁人的帮助指点下,很快就熟悉起来。 土豆长芽不能吃,玉米可以磨碎成碴子和粉面,煮粥或做饼子。特别是辣椒,在少油少荤腥的情况下,提味下饭,很快就受到百姓们的喜爱。 辣椒还能腌咸菜,去年年底从军队中便开始出现,据说还是郭将军的奇思妙想,做出的辣白菜、辣萝卜,味道极好。 从军队传到民间,并不只是味道好,还有种植面积的大幅增加,使得辣椒可以普及而食用。 不仅仅是复州大范围的种植,还有百姓家的田地,也要划出一小块地种植白菜萝卜,以及辣椒。 妻子在做饭,陈老实也不闲着。这是自己的家,与别人家相比,还差了不少,可很多家什是能通过自己的手因陋就简地造出来的。 还有参加民兵拉练需要的装备,弩弓和箭是发下来了,可身上还缺那种填充木板的简易甲胄。 陈老实找了几块比较厚的木板,仔细地量了尺寸,开始锯成一个个方块。 他做得很认真,边角也要打磨一下,除了不想在民兵们让人瞧不起,更要守官府的规矩。 …………………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能够简化精炼,郭大靖觉得“民以食为天”就够了。 老百姓能够填饱肚子,也不用说什么礼节荣辱,肯定没有多少人会作奸犯科,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但当饥饿得令人发狂发疯时,你也不用什么大义名分的说教,根本没用。 崇祯不知道饥饿的滋味,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官员们也是如此,也就不在乎百姓的生活。 在崇祯看来,这些老百姓是不识大义的愚民暴民。在国家困难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先牺牲一下,多交点赋税,少闹点事情。 而对于郭大靖,他清楚地知道东江镇要自力更生,要发展壮大,就离不开最底层百姓的辛苦付出。 要保障这个根本,就是让老百姓能吃饱饭,心里有着向往和希望,觉得日子有奔头儿。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不是太难。崇祯也能够做到,甚至不用他搅尽脑汁地去想出来。 其一是因粮,据说是由卢象升提出来的。在其担任宣大总督时,便大力推行“因粮”政策,一度解决了军队的用粮问题。 因粮政策,其实就是对富人进行加征:凡是缴纳赋税五两以下的农户,并不加征赋税;纳税五两以上的富户,则按照财产的多寡,进行不同程度加征。 其二是清屯充饷,就是将军队的屯田全部收回来,将屯田所得全部充作粮饷。 孙传庭高举“祖制”大旗,号称“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在收集了陕西所有土地卷宗之后,开始按照卷册疯狂的收取军屯土地。 在孙传庭不讲任何情面,在几乎得罪了满朝文武的情况下,他用了三年时间,几乎收回了所有的军屯土地,清理出四十五万两白银,组建出了极具战斗力的秦兵。 第三百三十六章 崇祯,敬而远之为妙 “因粮”和“清屯充饷”并不是需要反复权衡利弊的政策,而是在实践中立竿见影的治国良方。 可就是如此,崇祯先是在杨嗣昌等大臣的鼓噪之下,一拍脑门,“因粮”变成了“均输”,也就是不分贫富,全部一起加征。 如此一来,本就处于生死边缘的百姓们更没了活路,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造反求生,农民起义的烽火遂成燎原之势。 而后,孙传庭因平乱战略得罪了崇祯帝,他得罪的官员和士绅立刻落井下石,孙传庭因而被关入大牢,“清屯充饷”也无疾而终。 不知道崇祯的脑袋是怎么想的,非把生路堵死,在死路上向前狂奔不止。要说他是建虏的奸细,也确实能找出很多指控的证据。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拿龙椅开玩笑的皇帝,那就只能归结为崇祯和袁督师是一样的蠢,一样的昏愦。 总而言之,郭大靖已经对崇祯失去了信心,更没有忠心。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敬而远之才是上策。崇祯的反复无常,刻毒残忍,郭大靖十分地忌惮。 伴君如伴虎。郭大靖相信老祖宗总结出来的这句精僻之语,一定要和崇祯离得远点,这叫见面不如闻名。 况有,见了皇帝要磕头,这是郭大靖也很难接受的。要知道,从他穿越重生后,似乎就没就再跪拜过,面对毛文龙也是如此。 现在的东江军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最重的礼便是单膝拜见,通常只是躬身拱手,或是拳抵胸膛,低头弯腰。 毛文龙也接受了这种军人的礼节,更喜欢那种拳抵胸膛的。认为这样很能表现出军人的刚强和武勇,能看出军队的风貌和精神。 秋风萧瑟,落叶在风中打着旋,枯黄正成为随处可见的主颜色。 毛文龙站在窗前,背着手凝望着院内,眼中时而深沉,时而又微露笑意。 大战在即,东江军近半人马跨海远征,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毛文龙也知道,此战若胜,建虏势必衰弱,在辽东的战略主动权,便将落到东江军手中。 风险与机遇同在,毛文龙相信郭大靖的能力,相信一年来的准备是充分的,胜算极大。 而今年的收成数据,又让毛文龙心中有底。这意味着东江镇的根据已经牢固,剃头辽人的大量收拢和安置,又使东江军具备了再次扩军的能力。 毛文龙走回桌案,等待郭大靖的同时,又翻阅起汇报上来的文件。 今年经过全力的抗旱抗灾,虽然平均单产下降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但耕地数量比去年增加了将近两倍,使得总产量依然创造了新高。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一箪食一瓢饮便能过得安生。而社会秩序的稳定,又使得东江镇的诸项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这还是明面上的成绩,暗中向建虏贩卖丝绸、青布,也全部结束,刨去成本和给林家的利润,总共赚到了一百六十七万两的银子。 钱粮都很充裕,这令毛文龙难得地感到了轻松舒心。哪怕明年朝廷断绝粮饷,凭现下的积累,东江镇也能支撑将近两年。 而这,也是经过预估,不出所料的,也是毛文龙敢于和袁崇焕撕破脸皮的关键因素。 听到了外面由远而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毛文龙微露笑意,放松身姿,倚在了靠背椅中。 郭大靖报名而入,躬身施礼,“末将见过大帅。” “坐吧!”毛文龙伸手示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部队明日就要开拔,你又没时间与家人团聚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坐进椅中,说道:“打完这一仗,再安心休息也不迟。” 出动的人马早已确定,除了郭大靖的左协外,其它三协各出一营,组成混编协参战。 既是混编,就要有磨合,这两三个月以来,郭大靖的精力基本是都投入到了这里。 虽然这样做耗费了些时间,但这三营都是各协抽调的精锐,就是为三协争战功的,在战力上能令人满意。 谁都知道“勤王”行动事关重大,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让谁去不让谁去,容易产生矛盾。毛文龙和郭大靖反复商议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郭大靖已是副将,在重新训练整合的过程中,谁敢不听号令,甚至是谁有怨言,他都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这是毛文龙给他的权力。 混编协暂由郭大靖统领,各营指挥官也是郭大靖经过考察指定的,并不是广鹿岛的旧人,而是尚可喜、沈志祥、项祚临。 至于左协,郭大靖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实际的指挥权则交由刘兴治和张攀,一正一副来统率和指挥。 军官的级别差不多都比郭大靖要低两级,毛文龙考虑到这才方便郭大靖指挥,不会有掣肘之举。 所以,象毛承禄、孔有德、李维鸾,都想随郭大靖出征,却都被毛文龙所否决。 而新兵的扩充也开始进行,月底将有六千人马,补充进各协;年底前,各协都将补齐兵力。 说白了,明年的东江军将是五个协的编制,每协步骑炮共是一万两千人。当然,勤王行动之后,还需要再招募兵员,把作战的伤亡损失补上。 “从最近的情报上看,建虏已经开始行动了。”毛文龙沉吟着说道:“你去旅顺后,情报会转发过去。如果时间紧急,你不要请令,可以临机处置。” “末将明白。”郭大靖躬身道:“建虏入关的情报,朝廷的勤王令,二者不俱备,末将绝不出兵。” 提前出发是不可能的,尽管有九成把握,建虏名为征讨察哈尔部,实为绕道入关,但不经确实之前,部队不能出发。 而且,军镇各有汛地,没有朝廷的勤王令,擅离汛地,突入京畿,那可是形同造反。 即便如此,在郭大靖看来,时间也是足够的。顶多一个多月,东江军就能袭取遵化,切断建虏出关的退路。 如果历史没有大的改变,在郭大靖推算的时间线上,东江军收复遵化时,建虏应该刚到北京城下不久。 只要知道遵化失守,皇太极肯定会撤兵而回,这也是郭大靖要达到的目的。 让建虏在京畿之地肆虐四月之久,从容不迫地掳掠烧杀,郭大靖怎么会容许如此的惨事发生。 尽管京畿地区的很多百姓会受到战火的荼毒,会家破人亡,但郭大靖已经尽力了。谁让他不是皇帝,只能在夹缝中寻找有利的战机呢! 而且,选择在遵化、三屯营截击建虏,既要救出绝大多数的被掳百姓,还使出征的部队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唯独没考虑到京城中担惊受怕的崇祯皇帝。 这也是罪,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自己是万金之躯,所有勤王军队都要围着他转,哪管那成千上万被建虏掳掠的百姓? 所以,哪怕是在遵化重创建虏,抢回了所有百姓,崇祯心里不满,也一样是会降罪责罚的。 尽管编造出风浪莫测、海上偏航的借口,可皇帝能相信几成,文官会不会就此攻讦,谁也作不得准。 “打完就以最快的速度撤军回归,本帅这边会计算时间,编出假情报来配合你。”毛文龙不无忧虑地叮嘱道:“不接中旨,也不算大事,本帅能够压下。” 中旨就是皇帝不通过内阁,直接派人传的旨意。这不合程序,是能够拒接的。当然,多数是文官会这样做,以彰显自己的风骨。 “多谢大帅关心。”郭大靖说道:“末将省得,就算不是中旨,也会找借口拒接。” 毛文龙微微颌首,相信郭大靖的机灵,借口也好找,装伤装病,躺在担架上,还能去京城面圣? “大帅也要多保重。”郭大靖躬身说道:“牵制建虏并不紧要,待末将率军回返,再行发动也是不迟。” 毛文龙笑着说道:“本帅就在这里坐镇,些许的牵制,让年轻人去做。战果是事后统一上报的,等你回来再说。” 牵制和佯动,早已经做出来了。两协人马,以及新兵,都推到了北金州,并大张旗鼓地打造了很多攻城器械,目的就是使建虏留下足够的兵力守老巢。 而郭大靖这边跨海远征,毛文龙也要在辽南作出些成绩。 建虏收缩防线后空出来的据点和地盘,就是很好的目标。 不需要太多的人马,也不会安置百姓,百八十人的队伍占据,便可以上报朝廷,说是经过战斗光复。 这是和袁崇焕学的,被拆得如同残垣断壁的锦州和大凌河等城,不就是他又当宝似的拣回来,向朝廷要了巨额的钱粮去修,并当作了自己的功绩。 “明年争取把复州变成稳固区。”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前哨则推到盖州卫城。有了土地,能安置更多的百姓,东江镇才更有发展壮大的基础。” 缺钱不要紧,土地就是宝贵的资产,在这一点上,毛文龙的认识是提上去了。土地之后便是人口,便是产出的效益,以及增兵扩充的条件。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通过郭大靖这几年的努力,终于形成了。只要能继续保持住,东江镇就将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大明虽然积弊丛丛,可要拖垮建虏,依然是能够做到的。 可惜,庞然大物般的泱泱大国,竟然反过来被建虏拖得灭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而东江镇能够与建虏对耗,凭借的不仅仅是本身的资源,郭大靖开辟的众多渠道,才是最关键的。 “明年至少要占领并稳固复州。”郭大靖对此比较有信心,只要跨海行动成功,在大饥荒中衰弱的建虏就丧失了战略主动权,“并请朝廷允许北直隶和山东的辽人返乡。” 光靠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人来增加人口,显然是有极限,速度也是很慢的。而在辽东战乱中,逃入内地的辽民,何止数十万? 背井离乡的辽民,在没有战乱的内地,过得也极是艰难。朝廷和官府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和财力来安置,并照顾好他们。 只要东江镇在辽东战局占据主动,用不断的胜利来使辽人安心,相信他们还是想回到熟悉的故土,好好地生活。 而且,辽人返乡是一方面,还有大灾害中流离失所的难民,朝廷如果安置不了,东江镇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安居之地。 当然,这可能还要再等上几年,灾害从大西北,一直蔓延到河南、直隶等地,才具备这样的条件。 不是说辽东的自然条件就比中原要好,而是在辽东没有那么重的赋税,没有地主士绅和官府的残酷压榨。 如果在内地推广种植土豆、玉米等耐旱作物,官府得力,组织百姓兴修水利,收成应该超过辽东。 可惜,大明帝国这架老旧的机器已经锈蚀严重,从上到下的动员和执行力,已经难以抵挡大灾害的侵袭。 而辽东,如果能从建虏手中光复,那将是一张白纸,可以自由勾画;东江镇这个新兴的团体,效率和活力,也不是大明朝廷能比的。 郭大靖很庆幸能身处东江镇,并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其能够日益迸发出篷勃向上之势。 如果是在辽西,在利益集团的压制下,他哪里会有施展的空间?如果是在内地,就更将陷进大染缸,无法自拔。 卢象升、孙传庭,他们没有能力吗,郭大靖觉得除了自己对历史的熟知,在军事指挥上,在文化素养上,在勇武凶悍上,都要屈居其下。 但结果又如何,卢象升与他的天雄军,独力抵挡建虏,奋勇战死,却数年不得朝廷恩恤。 孙传庭和他的秦兵,在屡战屡败却越败越多的农民起义军面前,折戟沉沙,冷血多疑的崇祯亦是不封不恤。 而明末这两位擎天之柱般的人物,并不是死于敌人,而是亡于他们得罪的那些利益集团。 因为“因粮”,因为“清屯充饷”,他们已经举目皆敌,尽管是救国的良策,却触动了官员地主士绅的利益。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万事俱备 还有高呼“攘外必先安内”的杨嗣昌,要和建虏议和,专心对付因为饥饿而揭竿而起的老百姓,竟被崇祯倚为心腹,言听计从。 崇祯在,则明必亡。不识贤臣,有了贤臣也不信任,更不放权,使得贤臣无用武之地。不能用人,不会用人,也决定了大明的兴衰。 这也是郭大靖始终竭尽全力,甚至可以称之为公而忘私,助东江镇渡过难关,并发展壮大的最关键的原因。 也只有辽东,才是他大显身手之地;也只有东江镇,才是他纵横天下、振兴华夏的根基。 正因为有这种觉悟,有这种认同感,郭大靖才会慷慨无私地付出,用毁家纾难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是淳朴的家国信念,还是刻骨铭义的复仇之心,抑或是封侯晋爵的渴望?对此,毛文龙不想追究,这与他并不冲突。 哪怕是说得不好听,叫做有野心,又有何不好?说得好听的话,那就叫有理想,叫宏图大志。 两人已经出了屋子,一前一后只差半步,在这秋天的萧瑟中边走边聊,似乎没有目的地,就是在闲适地蹓弯。 “辽东之地广袤肥沃,善加经营,足成万世不拔之基。”毛文龙随手拂掉落在手臂的枯叶,缓缓说道:“只是,光凭东江镇的话,平辽灭虏不是短时能功成。” 郭大靖点着头,说道:“尽管如此,也不能指望他人。特别是辽镇,他们恐怕更希望永远是现在的状态。” 辽西将门作为一个利益集团,靠汉内汉人的民脂民膏而自肥,为了长期维持自己的利益,可谓是毫无节操。 历次作战中,坑死了多少前来助战的客军,而他们却依然保持着实力,并越发的壮大。 如果建虏灭亡了,他们还怎么攫取利益,还怎么要朝廷往无底洞里继续投入? 说他们养寇自重都是轻的,他们简直就是在养虎为患,并等着老虎把他们也吞掉的那一天。 毛文龙对辽镇的德行也是心中有数,与袁崇焕撕破脸,也意味着他没有了最后一丝侥幸。 “不管是辽镇,还是东江镇,朝廷都是有疑虑,甚至是恐惧的。”毛文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也不管是袁崇焕,还是本帅,朝廷总要收拾一个。” 体制内的辽西将门,半独立的东江镇,对于朝廷来说,都害怕出现一个董卓之辈。 相对而言,体制外的东江镇,更令朝廷感到忧惧。这种心理一直笼罩着崇祯君臣,历史上毛文龙被杀,在某方面,也符合他们的利益。 杀鸡儆猴,震慑其它边镇,朝廷要证明对边镇的掌握没有失控,这就是毛文龙所说的朝廷要干掉一个的原因所在。 要摆脱这样的悲剧,只能靠自身的实力,成为令朝廷和皇帝想动却不敢动的枭雄。 郭大靖带着讥诮的冷笑,缓缓说道:“之前的目标可能是东江镇,但这以后会有很大的不同。末将以为,先倒台的肯定是袁崇焕。” 袁崇焕把自己融进辽西的利益集团,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争取,但最终也是被他们所害死。 在崇祯把袁崇焕下狱后,祖大寿或是惊恐,或是惧战,竟然擅自率部离京,回归关外。 尽管之后袁崇焕手书,将已经回到关外的祖大寿部召回。但祖大寿的举动,却成了袁崇焕的一道催命符。 袁崇焕功罪难掩,倒台已是必然。辽镇不听朝廷旨令,擅自行动,险些酿成更大的祸患。 由此而导致的后果,就是东江镇会压过体制内的辽镇。而袁崇焕,则将成为朝廷儆猴的那只鸡。 二选一,郭大靖相信经过这场决定命运的大战,东江镇会暂时避开灾祸,使得朝廷不得不倚重。 等到朝廷再想打压控制东江镇的时候,相信东江镇的实力,已经让朝廷忌惮,捏着鼻子也得承认半独立的事实。 “必是大言不惭的袁蛮子无疑。”毛文龙捋着胡须,信心也油然而生,微笑着说道:“五年平辽的大话还没落地,建虏已经打到京畿,看他如何交代?” 交代?!他能有什么交代,先是绕着建虏跑,后来在京城下勉强打了几仗,便坐视建虏淫掠,还在南海子悠闲歇马,所谓的关宁铁骑竟不敢以一矢相加。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蹓蹓。 经过己巳之变,朝廷勒紧裤腰带,历时近两年,袁崇焕吹嘘打造的铁骑,终是原形毕露了。 军心已怯,不过是守城之犬耳。尽管比内地明军的战力要强很多,但平辽灭虏却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郭大靖嘿嘿笑着,说道:“咱也不吹牛,也不急于求成,就稳稳当当的。一年发动他几次作战,弄死个几千建虏。五年之后,辽东也差不多能平定了。” “没错,就是要稳稳当当的。”毛文龙赞赏地点头,说道:“建虏有多少人,耗也把他们都耗光了。说不定,不用拖死,饿也把他们饿垮了。” 大饥荒啊,只要粉碎建虏入寇京畿、劫掠人口和粮草物资的计划,明年就是建虏大崩溃之时。 算起来,明年耕种收获,足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建虏拿什么来支撑,啃树皮吃草根嘛? 按郭大靖估计,今年荒旱,明年多半会风调雨顺。但建虏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口来耕种生产,不是饿死,就是逃亡,大崩盘可以预期。 回顾建虏叛明之后的物资获取,基本上是以战养战,靠着抢掠来支撑。 到了老奴死前的一两年,物资匮乏、财政危机已经显现出来。皇太极能撑这几年,一是靠征朝鲜,其次是讨伐察哈尔部,也着实不易。 “大帅所言极是。”郭大靖开口说道:“此次作战,便是转折的关键点。是胜是衰,在此一举。”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郑重地说道:“尽管如此,你也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不可冒险。能堵死则堵死,若是不能,就放建虏逃归,也无妨大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不会鲁莽冲动。在遵化截击建虏,也是最为安全的考虑。” 在遵化,将是倚城而战,堵住建虏绕城出关的官道。按毛文龙所说,打得艰难的话,就退入城中坚守,不强求让建虏匹马不得越关而过。 郭大靖嘴上如此说,也是回应毛文龙的关切,让他放心。但实际上,他可不认为在兵力相当,又占据地利的情况下,会截击不住建虏。 当然,这将是东江军的独力作战,几乎是没有友军前来相助的。 别看建虏劫掠了几十万百姓,抢到了大量的粮草物资,行进缓慢,可却是从容退到关外的。 很简单,已经没有哪支明军敢追击,敢在野外与建虏交战。甚至是有城池可倚,守军也丧失了斗志,吓破了胆子,建虏能够轻松攻取。 而即便是奉命追赶,也只是如同送别般地远远尾随,待建虏出关,便都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不仅是奉命行动,硬着头皮的明军。还有京城内的王公大臣,以及紫禁城内的崇祯皇帝。 建虏终于走了,这下子算是安心了。至于那被掳掠走的几十万大明子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吃羊肉吧!”毛文龙突然转换了话题,笑着说道:“本帅让人杀了只羊,你指点下厨子整治。吃来吃去,还是你的法子做出来的香。”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帅,这不是吹的。涮烤的调和,那都是末将琢磨出来的,别人东施效东颦,哪有咱这里的正宗地道?” 毛文龙哈哈一笑,有意放慢了脚步,轻轻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那本帅就好好大吃一顿,等你回来,再给本帅整治。” “没问题。”郭大靖痛苦地答应着,说道:“要不要尝尝麻辣味儿的,味道独特,令人难忘。” “好,就由着你。”毛文龙捋须而笑,迈步而行。 麻椒是贵州、四川的特产,郭大靖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所以,他用的是花椒,略麻,比较柔和,没有麻椒那么重。 但独特是没有说错,古代人没吃过。至少吃的不全,辣椒还没有四川,麻辣还没有合二为一。 当然,郭大靖也知道,毛文龙不是馋了,也不是单纯地为自己送行,还包含着视为己出的亲切。 这不是支使,而是信重,甚至是象对子侄辈的宠溺。比如,招呼着孩子给自己捶捶腿、捏捏腰。 如果你把这当成去做厨子侍候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也正因为郭大靖对毛文龙有着尊重,不管他是不是有枭雄之志,才会一口答应。 真的不是谄媚,郭大靖心里清楚,坦坦荡荡;毛文龙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 两人走着说着,不时发出笑声,地上被拉长的身影,时而重合,时而分开。 ………………… 时间不管是快是慢,都是依着个人的心理。有的人觉得岁月如梭,有的人觉得度日如年。 郭大靖赶到旅顺港,参战各部也向旅顺和大连集结,大量的作战物资从各地运来,屯积于港口旁的货仓。 水师的船只、林家的四条大沙船、捕渔船队或是停靠港口,或是向两大港口赶来。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六,据紧急送来的情报,皇太极已于十月初二祭天后,率军从沈阳起行,名义上是征讨察哈尔部。 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以及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贝勒贝子随行,二贝勒阿敏和济尔哈朗、豪格、杜度留镇沈阳。 毛文龙掐着时间,发出了给朝廷的奏疏。 他在奏疏中提醒崇祯,根据刺探而来的情报,建虏名为征讨察尔部,实则要绕道入关,要崇祯赶紧加强蓟州的防御。 这个时候加强防御,已经晚了。但也不是无计可施,从山海关或关外调兵赶去蓟州协防,还是来得及的。 但依着崇祯的思维,估计是不会听的。只有等到建虏真的入寇,他才会如梦初醒,慌作一团。 历史上,袁崇焕也意识到蓟镇的防守空虚,曾提议从关外调兵驻防。 但在毛文龙的弹劾之下,逼得袁崇焕信誓旦旦地为哈喇沁等部背书,哪还能自抽嘴巴,说出“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的屁话? 旅顺港内,桅樯如林,停靠的船只密密麻麻,还不时有船只被导引入港,有序地停靠。 郭大靖从窗户收回目光,微笑着转过身,看着林天佑带着两人入内施礼拜见。 “小民陈虎忠(赵连城)见过郭将军。” 陈虎忠和赵连城都是中年人,一个方脸大耳,一个圆脸小眼,共同之处便是肤色,一看便知是惯于海上风浪。 “不必客气,二位义士请坐。”郭大靖伸手示意,待三人落座后,微笑着说道:“耽误几位赚大钱,实是感激不尽。” “郭将军客气了。”赵连城眨巴着小眼睛,笑呵呵地说道:“莫说是付了佣金,便是不付,小人们也愿为东江军出力,打建虏平辽东。” 陈虎忠笑着点头,附和道:“商人虽言利,可也有爱国之心。东江军力抗建虏,屡战屡胜,我等能效微薄之力,实在是荣幸之至。” 郭大靖拱了拱手,即便是商人,他也不低看,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四艘沙船的载重都在七百吨上下,属于中型偏上。 只按载重量的话,差不多能载七八千人。尽管不能这么算,因为人不同于货物,不能堆积。可只装物资的话,也解决了大问题。 正因为有了这额外的助力,跨海远征的部队又有增多,那就是从镇江堡和宽甸地区调回的两千特战营精锐。 同时,在武器装备上也有增加,主要是又额外携带了不少地雷和炸弹,以及几十门佛朗机炮和弹药。 在火力上,远征部队比计划中又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这使得郭大靖的信心再度高涨,在这场事关盛衰的决战获得胜利。 看向林天佑,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的关系,感谢已经不必表达得太过明显。 第三百三十八章 欺瞒监军方公公 郭大靖让人搬来了银箱,那是陈继盛拔给他的经费。现在的陈副帅,掌管着上百万两的银子,底气很足,花钱很冲。 这场决定盛衰的决战,陈继盛也清楚明白,巨量的银子砸下去,就是明天的胜利,不亏。 “这算是定金吧!”郭大靖笑着说道:“等到结束,再按时间,全部结清。” 陈虎忠和赵连城互相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林天佑。 林天佑呵呵一笑,说道:“郭将军便是如此慷慨仁义,你们也别矫情,收下便是。” 陈虎忠和赵连城都笑了,躬身施礼,“多谢郭将军。” 郭大靖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地说道:“在商言商,既是雇佣,自然要付定金,事后结尾款。此次相助,郭某还要代东江镇,感谢你们才是。” 平等的观念,以及信誉的考虑,让郭大靖显得与那时的文官武将大不相同。他没有高高在下的那种轻篾,也信守承诺。 不管以后还有没有合作,郭大靖都愿意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一方面是图个长远,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另一方面则是他的性格使然,后世思维的烙印,并不能消除。 又聊了片刻,林天佑知道郭大靖很忙,便主动起身,和陈虎忠和赵连城告辞而去。 郭大靖送走客人,回到桌案旁坐下,拿起纸笔,又开始了计算。 跨海远袭,是很复杂的行动,不仅要考虑到军队登岸后的物资供给,还有大量船只停靠在秦皇岛的消耗。 从出发到返回,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甚至会更长一些。除了就地补充,也要运去很多。 运的多了,携带的武器装备就要减少;运的少了,供应就会出问题。这需要一个相对的平衡,时间、人员等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虽然把斜抛公式给忘了,但郭大靖算数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还会设个“xy”啥的。 哪怕到了快要发动的时候,在船只运输上,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 郭大靖希望有更多的大船,既能抵抗风浪,又能多载人员和物资。 四艘大沙船是林家帮着从江南雇来的,顺便还运来了南方的第二季粮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德拉也该从澳门把枪枝火炮运过来了,这就又是一艘大海船。还有南洋粮商,差不多也要按约贩粮而至。 这样的话,就又会增加至少三四艘海船,每艘船按万石载重量计算,一船载运的粮草物资,差不多就够使用了。 两万四千步炮兵,三千骑兵,一百多艘中大型船,几十艘小船,这已经是东江镇水师的大部分力量。 而且,这还包括了这几年来打造的中型船只。小型船只倒是还有不少,但并不适合远途航行。 “将军,监军方公公来了。”亲兵的通报,让郭大靖微皱了下眉头,草草收拾了一下,起身相迎。 镇江堡战役时,便没通知方正化,打完了,他才知道。对此,尽管陈继盛解释再三,方公公依然有些不痛快。 此次军队集结于旅顺和大连港,傻子也能看出是有什么军事行动。 毛文龙和陈继盛已经商量好了,骗方公公是要走海路,在三岔河耀武,并伺机光复盖州卫城。 方正化看来是有些不太相信,又跑到郭大靖这里来打探情况。 对于方正化,郭大靖已经想好了对付的办法。跨海远袭,是不能带他的。因为名义是勤王,你不去京城,跑遵化做什么? 方正化满脑子忠君思想,可不会去管远袭抄后路是最正确的战术,能够重创建虏,能够使其劫掠成空,在大饥荒中衰落。 正因为他不知道京城肯定能守住,崇祯肯定没事儿一样。如果带着他,肯定会逼着郭大靖登岸之后,昼夜兼程,前往京城勤王。 他不管在野战中,多为步兵的东江军会有多大的损失,甚至有惨败的可能。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只要保护好皇帝,什么巨大的损失,都不值一提。 当然,现在的名义已经不是勤王。谎话越编越圆,不管你信不信,总会避开忌讳,结果又能令人满意。 郭大靖亲迎出去,对着大步而来的方正化躬身施礼,“方公公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请……” “免礼,免礼。”方正化赶忙伸手虚扶了一下,对郭大靖这位东江镇的三号人物,毫无倨傲之色。 郭大靖请方正化进到屋内,命人奉上茶水。 方正化含笑颌首,以示谢意,缓缓开口道:“建虏已经发动,虽说虎墩兔亦是大明之敌,可趁敌空虚,我军将展开行动,予以牵制。杂家看这架势,这又是一次不亚于镇江堡的大战吧?” 毛文龙上奏疏,提醒朝廷要加强蓟镇防御,防备建虏绕道入关。但郭大靖这边的行动,却是打着趁虚袭扰的旗号。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已经收缩防线,我军想趁虚袭击,已是不易。但水师乃我军所长,兵临三岔河,伺机光复些地方,倒是有这想法。” 说着,郭大靖煞有介事地铺开地图,给方正化指点着,“公公请看,由三岔河逆流而上,再转辽河……” 辽东的水路不少,三岔河应该是最四通八达的枢钮所在,由此溯流而上,再经分支河流辽河、浑河、太子河,可至辽阳,可至沈阳。 当然,以舟师远袭,或是择地登陆作战,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但在以后,航道探悉清楚,郭大靖肯定会这么制定计划的。 “在这里,娘娘宫,可设据点。”郭大靖继续解说道:“以连云岛为后盾,占领盖州卫城,亦可为占领复州、盖州,做好先期的准备。” 方正化看着这地图,眼中闪烁光芒,连连点头。 这可不同于原来的老式地图,而是郭大靖根据后世的记忆,并结合派人不断侦察探悉后,画出的相当详细的作战地图。 “杂家记得,朝廷曾有意令东江军移镇盖州,但毛帅上奏陈说厉害,拒绝了。”方正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时势不同,岂能一概而论?如今金州稳固,可为盖州后盾。我军进驻盖州,可攻可防,可进可退,已不是数年前那般危险。” 方正化点了点头,对这个解释还是很满意。 “猛虎搏兔,必尽全力。”郭大靖说道:“即便不一定能有大战,但我军亦要准备充分。特别是冬季将临,是建虏比较喜欢的作战季节。” 方正化再次点头,赞同道:“郭将军的用兵,杂家向来是佩服的。此次发动,估计又会立下大功。” 郭大靖赶忙谦逊道:“方公公过奖了,末将的用兵还肤浅得很,唯有谨慎二字,还勉强值得称赞。” 方正化哈哈一笑,坐姿放松了不少,显然是相信了郭大靖的话,也不是那么迫切地要跟随作战了。 况且,方正化对于坐船不是很适应。如果真想履行监军之责,从陆路经复州到盖州,也是很方便的。 “杂家记得毛帅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好象上奏疏,提醒朝廷注意蓟镇的边防,说是建虏有可能绕道入关?” 方正化看着郭大靖,问道:“郭将军刚才也说,冬季常是建虏发动之时,不知此次征讨察哈尔部,建虏会不会中途改道呢?” 郭大靖微微皱眉,说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即便如此,也是蓟辽督师袁大人的职责所在。” 方正化轻轻叹了口气,也知道东江镇僻处海外,即便建虏绕道入关,也是鞭长莫及。 何况,方正化和崇祯皇帝一样,对于蓟镇的情况,并不了解。 明廷为了拱卫京师,在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的长城沿线设置了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镇、太原、固原九个军事要镇,即史上所称“九边”。 这九个军镇中,又以蓟镇最为特殊。 蓟州,古属幽燕,亦称渔阳,北靠燕山,南望渤海,“扼东北入京之要冲,控中原与坝上之险塞”,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畿东锁钥”之称。 在盘山、九龙山和八仙山等众多天堑中仅此一条通道,犹如京中门户,故称蓟门,自古设置兵镇和关城,从东西北三个方面环绕京城。 可以说,蓟镇稳固则京城无虞。 为了加固蓟镇的防御能力,当年的隆庆帝特意把戚爷爷调到北方,负责蓟镇军事,总兵府就设在三屯营。 戚继光赴任之后,除了加厚长城城墙,还在蓟门一线修筑了三千多座空心敌台(该空心敌台既可驻守数十精兵,又可贮备粮食和军火)。 另外,他又重修和扩建了三屯营城和镇府,使三屯营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 在戚爷爷镇守蓟镇期间,长城以北的瓦剌、鞑靼等部闻风宵遁,只有朵颜部不服气,结果在青山口和喜峰口一带连连惨败。此后数十年,蓟镇晏然无事。 可如今的蓟镇,不仅城垣残破失修,且在少粮欠饷的情况下,兵无战意,兵员也是不足,甚至有缺额过半的。 以如此废驰的边防,就是数千建虏入寇,蓟镇人马最多也只能是龟缩城内,难以主动出击,与建虏展开厮杀。 可崇祯是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思维可能还停留在戚爷爷驻防蓟镇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在他裁兵欠饷的操作下,蓟镇已是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三屯营一个时辰被攻破,遵化被内应打开城门,也以惊人的速度被建虏所攻占。京畿地区的明军,面对建虏毫无招架之力,任由建虏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京师有危,东江镇定然会全力以赴,解君父之忧。”郭大靖很郑重地向方正化做了保证,“不管是跨海勤王,还是直捣建虏老巢,都责无旁贷。” 方正化用力点了点头,对郭大靖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杂家对郭将军是钦佩并信任的。这几年来,战功之盛,未有超过郭将军的。” 郭大靖又谦虚了几句,与方正化谈论了半晌,才送他离开。 方正化早晚会知道郭大靖率军跨海勤王,但他得到的消息,将是已经编造好的。 而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方正化将是赴京通传消息的人选,使明军在建虏退去后的布署,更有利于东江军的截击。 当然,这些都是谋划好的,在时间上要精准把握,早不得也晚不得。 如果明军能够如郭大靖所愿,在蓟州加强防御,堵死建虏的另一条退路,郭大靖就有把握将建虏全部歼灭,使其匹马难回。 但这个希望多半难以实现,郭大靖也只是聊尽人事罢了。 蓟州还号称险关、天堑呢,可建虏是怎么潜越的?这有多种说法,可郭大靖却有自己的猜测。 一座城池,除非是建在两山之间,大路从城中而过,那才能被称为一夫当关之道。 也就是说,要挡住敌人的进军,通常是要出城列阵、倚城而守,封堵住敌人绕城而过的道路。 在郭大靖想来,当时有人对关宁军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若无大炮坚城,则畏战如虎,有坚城可据,遂避敌不出,以至纵敌越关,凡此种种,皆因军心怯尔。” 事实应该就是这样,袁督师带着人马缩在蓟州城,并不敢出城封锁各处道路,更没有大胆的侦察探悉,才给了建虏绕过蓟州的机会。 如果说袁崇焕带着关宁军眼睁睁地看着建虏绕城而过,那显然是冤枉他了。但他的军事才能也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缩进城内防守,袁崇焕可以说是并不会什么其它的招数。宁远大捷如此,宁锦大捷依然是不动如山。 只是两场依仗红夷大炮和坚固城池的防御作战,就能被吹嘘成名将,他袁崇焕也信以为真,你说可笑不可笑。 更可笑的是文官们推荐袁崇焕复出的理由,竟然是“不怕死,不贪财,曾经打过”。 就这,崇祯还真就信了,把“曾经打过”的袁崇焕召回,委以重任,言听计从,直到“五年平辽”平到了京城,才如梦初醒,是自己草率了,看走眼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班师?皇太极的阻力 国之将亡出妖孽,国之将亡也是奇葩多。 对于崇祯,对于袁崇焕,对于朝堂上的官员,郭大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按照“不怕死,不贪财,曾经打过”的标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要比袁崇焕强百套。 或者是熟读兵书,或者是在实战中磨砺,总要比跟着边塞老兵学军事的袁督师厉害吧? 其实,说到底,袁崇焕就占着个进士出身的大优势。 他是文官,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而且,还是文官中不怕死的,在人人畏于辽东战事的情况下,这就弥足珍贵了。 没人敢去,他敢,这就没什么竞争力,也显现不出他的本事和能耐。 要说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有野心不怕,可要超出自己的能力太多太多,那就是祸不是福了。 郭大靖就很明智,不敢自诩已是名将。 要论指挥作战,要论上阵厮杀,他并不比那些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领强。 他的优势在于超越时代的先进知识和理论,以及熟知历史轨迹走向的趋利避害。 所以,他知道扬长避短,知道在何时何地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不仅令别人感到震撼,还使获取胜利变得更加轻松。 郭大靖起身走到窗前,他所在的是一座木楼,虽不能俯瞰全部,可也能看到如林的桅樯。 帆桅蔽空,精甲耀日。郭大靖微抿起了嘴角,似乎正在船上,海上波浪被劈斩而开,数万将士昂然向前。 新时代,已经在郭大靖眼前拉开了帷幕。 尽管还要经过无数次的血战,但一个篷勃发展的团体,已经在辽东矗立而起。尽管大明还如同庞然大物,但腐朽的气息弥漫,如同大限将至的垂死老人。 尽管建虏还占据辽东大部,但衰落之势已难扭转,如同重伤之人,再无恢复之机。 ………………… 当年,努尔哈赤迁都沈阳时,曾说过理由:“沈阳乃四通八达之处,西征大明,从都儿鼻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 “南征朝鲜,自清河路可进;沈阳浑河通苏子河,于苏子河源头处伐木,顺流而下,材木不可胜用,出游打猎,山近兽多,且河中之利,亦可兼收矣。” 而此次征明,皇太极便采用的老奴时期已经探明的路线。 十月初四日,建虏至都尔鼻(今辽宁省阜新市彰武县五锋镇高山台村);十月初五日,驻养息牧河四日,与奈曼、敖汉、扎鲁特兵会合。 十五日,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图梅、孔果尔老人等二十三贝勒率兵来会。 皇太极率两大贝勒及众台吉,迎出三里外,拜天,行三跪九叩头礼,一起回返行幄。 十月十六,皇太极与科尔沁部贝勒和台吉透露了征明之意,并商议征明与征察哈尔哪一个更有利。 十月二十,皇太极驻跸喀喇沁部额喇城,又名黑城,后来的热河避暑山庄和木兰围场所在地。 在这里,皇太极宣布正式征明,并颁敕谕曰:此行既蒙天眷佑,拒战者诛之;若归降之民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折房舍庙宇…… 帐内,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皱着眉、沉着脸,对于皇太极的伐明表示了反对意见。 “孤军深入,劳师袭远,若粮匮马疲,敌人环攻,恐难以安然而归。”代善沉声说道:“还望汗王三思。” 皇太极说道:“只要破关而入,何愁粮匮马乏?明军边境城垣残破、兵无战意,各地驻军亦是一样,难挡我大军纵横驰骋。” 莽古尔泰皱着眉头说道:“纵是明军战力低弱,但胜在人多。若断我后路,抢掠再多,杀敌再多,又有何用?” “何军能断我退路?”皇太极说道:“我大军直奔京城,明国皇帝必然惊惶失措,各地明军必然前往勤王。敌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我军野战歼敌的好机会。” 代善并不乐观,摇头道:“汗王莫忘了辽南、辽东的东江军,有情报显示,辽东东江军打造了很多的攻城器械,难道不是要趁虚而攻我腹心?” 皇太极淡淡一笑,说道:“东江军有多少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本汗王留守的人马,再加上可披甲执武的满人,坚守大城要隘,必可保无虞。”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军已收缩防线,东江军要深入陆地攻打坚城,粮道绵长,难道不担心被我军切断?今又值冬季,江河封冻,东江军亦失去了水运之利。他们多为步兵,行动缓慢,又要留守人马,又能出动多少兵力?” 在皇太极看来,东江军不可能倾巢出动,就象他要留下足够的人马守家一样。 这样算下来,东江军即便发动袭扰,兵力也不会超过半数。与留守辽沈的人马相比,并不占优势。 “还是太冒险了。”代善不为所动,摇头道:“汗王过于轻视明军,恐有不知之祸。” 莽古尔泰也附和道:“大贝勒所言极是。几年来,我军屡败,折损不小,不能再冒险而战。” 皇太极眉头一皱,几年来屡次失败,好象在说他无能,失败都是他的责任。 强压了压火,皇太极沉声说道:“现下大金国形势,你们也都清楚。大饥荒之下,人心惶惶,社会混乱。虽然有哈喇沁诸部从宁远倒卖的粮食,稍微缓解了困境。” 顿了顿,皇太极加重了口气,说道:“但粮食买卖已断,再没有巨量的粮草物资补充,我大金国衰落之势难挽,甚至是亡国之危。请问,你们有何法解决?” 这次征明,与大饥荒有着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皇太极唯一的办法。 征讨察哈尔,不仅路途遥远,虎墩兔跑得快也是出了名的,很可能只是打跑了察哈尔部,却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征明则不同,路途既近,又能劫掠到粮食、人口、金银财宝、绸缎布匹等大金所需要的所有物资。 行动一旦成功,不仅能使后金度过危机,更能让皇太极的威望重拾并高涨,为他称帝创造条件。 代善和莽古尔泰互视了一眼,有无奈,可也有坚持。 无奈的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大饥荒,但也只是目前没有。坚持的,还是不能冒险行动。 饥荒能够造成大金的衰弱,可失败则会加剧衰弱。 他们这种心理很正常,也是大多数人都具有的。是拼死一搏,还是苟延残喘、多挺一天是一天,选择前者的应该是少数。 “现在没有办法,可不代表以后没有。”代善缓缓说道:“哈喇沁等部能从蓟辽督师那里买到巨量的粮食,谁能想到?朝鲜能够倒卖丝绸青布给我们,这谁又能想得到?” 莽古尔泰和代善已经有了沟通,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是一致的,在旁附和道:“就是。不是有句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皇太极哼了一声,不满和忿怒溢于言表,说道:“二兄初不言,大军已至此,竟以此为辞?也罢,请帐外的贝勒贝子进来,共同商议此事。” 代善和莽古尔泰止诸贝勒于帐外,本来是想说服皇太极班师,倚仗二人的身份,算是密议。 可皇太极此招,却击破了二人的算计。在年轻的贝勒贝子中,特别是随军而行的这些人当中,亲皇太极的却是占了多数。 更何况,皇太极调集的人马中包括了八旗之众,但他的两黄旗却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 原来如此,代善和莽古尔泰互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明了的分析判断。这是皇太极的精心算计,考虑到有可能遇到阻力,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看着帐外的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阿巴亥等人进帐,代善暗自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 莽古尔泰低下头,目光闪动,怨愤和恼怒在心中升腾而起。 作为四大贝勒之一,原本是和皇太极共南而坐,拥有着极大的权利。 但皇太极屡经改动,利用这些年轻的贝勒们参政,实际上等于架空和分薄了其余三大贝勒的权力。 也因为议政成员的增加,皇太极才得以在人数上占有优势,通过了一些令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反对的政策。 只是因为实力的关系,三大贝勒选择了暂时的屈从。但不满情绪在积累,皇太极若有差错,必将被联手攻击。 这其中,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不是代善的两红旗,不是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两蓝旗,而是多尔衮兄弟手中的两白旗。 多尔衮兄弟看似对皇太极忠心,令行禁止,完全是拥戴的表现。但实际上,他们也是在隐忍,在等待着机会。 …………………… 绕道入关的行动若是失败,建虏不仅仅是衰弱的问题。内部矛盾大爆发,甚至是内战,都有可能。 郭大靖和毛文龙都对此有着清晰的分析和判断,只要皇太极失势,他对于后金的封建化改革便会半途而废,退化到老奴时代的统治,败亡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对皇太极的认知,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在毛文龙那里,皇太极只是个读书识字、比较聪明的蛮夷,但在郭大靖眼中,皇太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千方百计给皇太极称帝之路增加障碍,不给后金从奴隶制社会转型的机会。 满清之所以能够率兵入关并席卷天下,郭大靖认为是皇太极打下的基础。对皇太极的重视,甚至可称为忌惮,是郭大靖并不讳言的事情。 就算是这次跨海远袭,郭大靖也是在给皇太极致命一刀。 就算战场上杀不了,皇太极也无法稳定汗王之位。两黄旗虽强,却也难敌六旗的联手。 或许是多尔衮,这个狼崽子,露出爪牙;或许是代善,或许是莽古尔泰,也或许是阿敏,向皇太极发出挑战。 郭大靖还是看好多尔衮,主要是两白旗的实力,在两红旗和两蓝旗之上。 管他谁呢,只要不是皇太极,只要建虏在大饥荒中被严重削弱,之后便难以抵挡蒸蒸日上的东江镇。 是的,这次行动之后——郭大靖心情很振奋,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来,走一个。”郭大靖满脸笑意,举起了酒杯,向着好友相敬。 周庆、马民哈哈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喷着酒气,又与郭大靖谈天说地。 这是要随军而行的军情报头目,他们直接负责着京畿地区的谍探耳目,没有谁比他们更熟,因为都是他们亲自挑选派出去的。 此时,郭大靖已经赶到了大连,将把最后一批赶制出来的火箭收入空间。顺便,还能与家人呆上两天。 “老何在京城干得不错,东来顺、西来顺可是打响了名声。”周庆大嚼着羊肉,脸色涨红地说道:“现在不仅不用拔款,还攒下了不少银子要送回来。” 马民笑着点头,说道:“我让老何先自己存着,有花钱的地方别小气。要是不够,就张嘴要。”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京城那里是长期的,老何既干得顺手,就让他留下好了。繁华之地,也能享享福。” 周庆摆了摆手,说道:“可老何不愿意呀,等这次行动结束,再派人接替他吧!”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尽管有些意外,可也不在意。 兴许何贵忠不喜欢迎来送往,就喜欢简单点的生活呢!或者,他离不开辽东大地,对这里的气候环境更适应。 嗯,应该是舍不得这里的老兄弟、老朋友,并肩厮杀的战友情。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心中有了肯定的猜测。 京师虽繁华,可这辽东才是家,有亲人,有朋友,有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如果换做他,也未必愿意在陌生的地方长期生活。 郭大靖猜到了何贵忠的心思,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辽东大地,是他重生,战斗,乃至崛起的地方,留有他的感情,悲欢哀乐都在其中。 再次举起酒杯,郭大靖的笑意更浓。家,家里的妻子,还有蓉儿,都是他离不开的至亲,还没跨海远征,就已经生出了思念和不舍。 第三百四十章 整装待发,破关入寇 京城。

酒馆内,何贵忠还有如平常一般在柜台里拔打着算盘,但心绪却是翻腾不止。

刚刚接到了可能是最后一道指令,何贵忠知道建虏行将入关,京畿地区将掀起一场战乱。

而且,尽管他不太相信,可还是马上做了安排,为京城戒严封城而做的准备。

数百年未有敌警的京城,难道真的会被建虏打到城下?

“再来盘羊肉。”酒客大声的招呼着。

小翠大声地应着,陪着笑脸,在堂间穿梭往来。

何贵忠的目光扫视,看着或大吃大喝,或谈笑不断,或举杯相祝的酒客们,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

数百年不见刀光血影,马上就要被打破了。可没几个人知道,还在自己的生活中。或欢笑,或伤悲,可怎么也不比身处战乱的痛苦。

把算盘推到一旁,何贵忠不想看这如在梦中的人们,转身去了后院。

几个伙计正在忙着把买到的粮食运进库房,哪怕是何贵忠手下的两个伙计,也不清楚买这么多粮要做什么。

谁知道戒严封城要到什么时候,谁知道通州会不会被攻陷,漕运的米粮会不会成为建虏的收获。

何贵忠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伙计,偶尔点点头,算是对伙计们恭敬招呼的回应。

一个小身影也在其中,与成年的伙计相比,要显眼很多。他虽扛不动一整袋粮食,但在旁边帮忙,也不惜力气。

“小龙。”何贵忠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开口说道:“这里不用你,去前堂帮帮你姐。”

“好的。”小龙痛快地答应着,脚下走得飞快。

小翠和小龙这对姐弟,已经融入到新的生活之中。这里虽不是家,但他们却当成了家。能吃饱穿暖,有遮风挡雨的住所,他们就没有别的要求。

但何贵忠却越来越想着回到辽东,哪怕是继续干他的夜不收。时间虽然不长,可他却对京城感到了厌倦。

这场大战后,兴许能够回到辽东,见到熟悉的面孔,看到令人欣慰喜悦的新气象。

何贵忠苦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了秘信。

他很想出京城,前去秦皇岛等地,接应到跨海袭远的大军,一起在战场上重温那远逝的时光。

但上面的指令,却让他寸步难行。只能呆在京城,这座让他感到压抑的大笼子里,等着建虏兵临城下,与京城中人心惶惶的百姓在一起。

………………

战争的阴云向着京畿大地笼罩,可除了郭大靖等人,却无人知道。

京城和周边的百姓,还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千篇一律,可生活还不是差不多。

可惜,我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出演。

郭大靖站在船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已经看不清楚的码头。他似乎能看到阿秀和藤野英,还有蓉儿在眺首而望。

我会凯旋而归,在人生的道路上再登一个台阶;我会名场四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威名和战功。

这场悲剧我阻止不了,但以后却不会再上演。郭大靖收回了目光,握紧了拳头,信心再度高涨。

历史上,皇太极在位时,发动过五次入关劫掠。不仅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富,更使大明不断失血,陷入到两面作战的窘境。

令人感到屈辱和愤怒的,是建虏的如入无人之境,每次都大摇大摆地带着大量人畜物资轻松而退。

而明朝官员武将则胆怯畏战,或是闭城不出,或是尾随相“送”,腐朽衰弱、不堪一击,说起来就令人愤恨。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郭大靖坚持要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决战,尽管有着跨海远袭、客地作战的种种困难,也一定要彻底击碎建虏的猖狂,使其不敢再轻易绕道入关。

这将挽救多少大明百姓,不算这次,历史上至少有一百多万明人沦入建虏的奴役,被屠杀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没人知道郭大靖的丰功伟绩,也就没人感恩戴德,可郭大靖也不会纠结于此。

事情不发生,谁都不在意。可要发生了,一切就已经太晚。到那时,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郭副帅。”张焘笑呵呵地走上甲板,说道:“这里海风大,还是入舱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笑着和张焘走进船舱,在桌案旁落座,品茶闲聊。

张焘和水师一直也没闲着,打造舰船只是其中之一,探悉海路航线,考察记录水文情况,终于是有了相当的把握。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把两万多马步骑兵顺利运至秦皇岛,安全登陆,行动也就成功了一半。

“多谢郭副帅又为水师增船添炮。”张焘端起茶杯相敬,笑着说道:“末将知道,在对水师的供应方面,郭副帅是最热心的。”

相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将领,郭大靖对于水师的重视,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红夷大炮,别人是恨不得都交给陆军,安放在关隘城池。如果不是郭大靖坚持,水师是一门也捞不着。

尽管现在水师的作用还未凸显,但郭大靖却笃定地相信,日后会有大用。

这是眼光的不同,郭大靖并不局限于辽东和渤海,而是整个大明,乃至于亚洲,甚至是全世界。

大海广袤无边,有着取之不尽的财富。海洋时代也已经开启,大明已经落在了后面。

即便是平辽灭虏,郭大靖也要把水师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可不是满足于运兵载物的运输功能。

对于张焘的感谢,郭大靖不以为意地摆手,说道:“镇江堡一役,水师作用甚大。加强水师的武备,理所当然。”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此番大战结束,水师便要转向辽东水域。从三岔河溯流而上,能直捣建虏老巢。哪怕只是运输物资,也将为陆军提供巨大的帮助。”

在郭大靖口中,是把陆军和水师分开的。这还没把水师说成海军,因为还不具备那样的标准。

张焘点着头,说道:“三岔河出海口,乃至溯流而上的数十里,已经探查清楚。如果再要深入,确实需要详细勘测。”

喝了口茶,张焘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不如把船上的红夷大炮卸下,带上它们去堵建虏。虽然笨重,但也该来得及吧?建虏可是畏炮如虎,听到大炮轰鸣,战心便去了三成。”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张兄不必多虑。虽然没有红夷大炮,但我军的重武器足够,获胜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拖着红夷大炮去遵化,在时间上也应该来得及,但郭大靖认为没必要。

加班加点大力生产制造的火箭,已经达到了一万多枝;再有几十门佛朗机火炮,以及地雷、炸弹,已经足以对抗建虏,并给予其重大杀伤。

即便是没有火箭、佛朗机火炮,凭两万多全火枪装备的部队,也不惧建虏,只不过伤亡要增加。

火箭还不同于迫击炮,在爆炸威力上,相差不多,可在射速上,却要远远高于迫击炮。

一个发射架便是十几枝,四五十个发射架,便是五六百枝,相当于五六百门迫击炮的同时轰击。

郭大靖的作战计划也很简单,那就是把这一万多枝火箭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射出去,对建虏形成密集的覆盖轰炸。

所以,发射架不是几十,而是上百。一大半是在进军途中设立的铁匠铺预先打造储存,一少半是随军携带,以防万一。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全部顺利地拿到手,那一次性的发射,便能达到惊人的千枝。

千炮同时轰击是什么效果,数千甚至上万炮弹砸下去,区区两三万的建虏,能够支撑得住?

要知道,火箭发射架是很容易制造的,且很轻便,这个优点对于远途行动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火箭的制造成本要高于迫击炮炮弹。但为了胜利,成本是可以不用考虑的。

张焘对于郭大靖的指挥作战,还是相当有信心。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勉强,转而说起了登陆之后水师的其它工作。

船只抵达秦皇岛后,是不会返回,而是要在此等待大军作战后班师。尽管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本来郭大靖是要安排一千火枪兵负责保护,但张焘列举出来的数字,使他取消了这个安排。

正如郭大靖所希望的,张焘一直在武装和训练水师。

原本只是操船运货的水手,现在也会操作火枪。再加上船上的火炮和炮手,相当于两三千人的武装。

“待郭某班师回到辽东,再向毛帅请示。”郭大靖对于张焘的请求,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张焘喜出望外,拱手致谢,“多谢郭副帅。只要您向毛帅提起,此事就定然能成。”

朝廷给东江军定了兵额,但东江军已经超出很多,超出的兵额,全靠着军票来支撑。

可尽管是用军票给将士们发放粮饷,但也不是滥发,也不是谁都能领到的。比如水师,就有很多水手不算兵员,只能领最基本的粮食补贴。

当然,水手的家眷也不算军属,不享受优惠的政策,和老百姓一样。

张焘训练水手、装备火枪,也是在做好准备。否则,毛文龙和郭大靖肯定不会承认这些人符合士兵的标准。

对于郭大靖来说,本来就要组建类似海军陆战队的兵种,只是总兵力还不是很充足,才暂时搁置。

不管是不是水手,能拿起枪打仗,就算是士兵,这个标准并不算太低。

而且,以后的陆战队,也是要抽调作战经验较丰富的步兵,两下混编,也弥补了水手在实战方面不足的缺陷。

不只是水手,民兵也要逐渐达到拿枪能战的程度,逐渐向着全民皆兵的目标迈进。

至于粮饷,有广袤的土地,那就是财富,又何愁付不起?

在思维上,郭大靖总要比别人广阔一些,看得也更远,不会斤斤计较于眼前的利益。

张焘心情大好,和郭大靖谈天说地,两人言笑不禁,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

…………………

战争的脚步越发临近,古老的长城也挡不住建虏的攻袭。

十月二十五日,建虏到达柳河,离长城还有两日行程。

在这里,建虏分兵两路。左翼由阿巴亥、阿济格等率领,朝向龙井关、洪山口;右翼由多尔衮等率领,向大安口行进。

十月二十七日,阿巴亥、阿济格率兵潜攻龙井关,一举攻克。

明军驻洪山口参将、汉儿庄副将听到炮声,率兵赶来援救,被建虏击败,副将易爱、参将王遵臣阵亡。

翌日,建虏赶至汉儿庄城外,明军副将属下左营官李丰泽,率城内人剃发出降。

随后,建虏又攻克洪山口中城,招降潘家口守备金有光。建虏继续前进,在遵化城五里外立营,致书招降巡抚王元雅。

至此,建虏已杀入关内,警讯四传,京畿地区时隔数百年,再次成为了战场。

袁崇焕得到报警后,立刻暴露出了他高超的“军事素质”,急令平辽总兵赵率教率四千兵马,走抚宁、迁安这条路线赶往三屯营,驰救遵化。

要知道,从山海关到遵化有二百多里路,建虏从喜峰口到遵化只有五十多里路。而且,接到警报时,建虏已经不知道在何地了。

况且,赵率教只带着四千骑兵,要协防遵化,还不如绕道赶往蓟州,在此地堵住建虏。

十一月初二,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在遵化和三屯营间遭到伏击,四千骑兵全军覆灭,赵率教也中箭阵亡。

建虏消灭赵率教的赴援军队后,一反四天来按兵不动地态势,主力迅速西进。

初三凌晨,建虏抵达遵化城下,城内地内应立刻打开城门引建虏入城,明巡抚王元雅自杀殉国。

同时,建虏还对三屯营发起了攻势,并在一个时辰内破城。

在封闭了后路侧翼的战线缺口,建虏随即向西发展,沿着赵率教地来路疾行而进,行动再也没有一点缓慢地样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奔向死亡的袁督师 迁安,贾庄子村。

农田已经收割完毕,初冬的天气,寒意已较往年更加浓烈,但村内却洋溢着一股喜气。

村子不大,百多户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更是亲戚连着亲戚,差不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鞭炮声响过之后,唢呐、锣鼓等乐器又奏响,那是喜庆的音乐,那是迎亲的热闹。

“嘿嘿,嘿嘿!”吴兴柱发出傻笑,看着骑在马上的新郎官,眼中闪过艳羡。

旁边的同伴用胳膊碰了吴兴柱一下,取笑道:“傻笑啥呀,又不是你成亲?”

吴兴柱止住笑声,还下意识地抹了下嘴巴,说道:“别说,这家伙穿上喜服,还人模狗样儿的呢!”

同伴点了点头,说道:“成亲嘛,再怎么也得象个样子,就是拉饥荒,也得充面子不是。”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吴兴柱问道:“你呢,攒了多少钱啦,够不够娶媳妇儿的。”

吴兴柱摇了摇头,说道:“今年的收成很一般,俺打算着去西门拉煤,这个冬天多少再赚点。”

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惦念的身影,就在对面站着,也是满脸的笑意,和旁边的女伴在说笑着看热闹。

吴兴柱的眼睛立刻挪不开了,那是何家的丫头桂花,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

长大了见的次数就少了,可吴兴柱偶然看见,心里就象揣了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桂花笑起来还那么好看,吴兴柱似乎看到了桂花脸蛋儿上的酒窝。他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又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

“桂花旁边的是小琴吧?”同伴注意的却是另一个女孩,眼睛发亮地盯着,说道:“去年回来的吧,几个月不见,越长越好看了。”

“嗯,好象是叫小琴。”吴兴柱只是瞅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过几天,咱们一起去拉煤。”同伴突然有了干劲儿,这让吴兴柱挺意外。

耸了耸肩膀,吴兴柱也没想太多,心里全是桂花的影子,眼睛都瞅得发痴了。

桂花似乎有所觉察,大眼睛忽扇着,向吴兴柱望过来,微蹙起眉头。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吴兴柱痴望的目光才有所灵动,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大红的红轿,大红的喜服,新郎官在马上兴高采烈,咧着嘴,不断向路旁的熟人拱着手。

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欢笑,似乎也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这就是老百姓的欢乐,能吃上饱饭,便是如此地简单。

突然,村口发出了骚乱之声,起初还不大,可很快就喧嚣起来。

“什么,他们喊什么呢?”同伴挠着头,张望着。

吴兴柱眨巴眨巴眼睛,已经能看到远处惊惶的人们在乱跑惊叫。

“好象是喊‘建奴’?”同伴看向吴兴柱,似乎想得到确认。看他的神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吴兴柱睁大了眼睛,他听清楚了,没错,是在喊‘建奴’,还有‘鞑子’。

混乱和惊惶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们听到了惊惶的尖叫。

“建奴杀过来了!”

“鞑子来了,快跑哇!”

当人们听清并反应过来,立刻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惊惶。

建奴、鞑子,那不是陌生的称呼,但却有着遥远的感觉。

多少年了,这些杀人抢掠的蛮夷似乎已经远离了人们的生活。只是从朝廷和别的消息渠道,人们才知道蛮夷依然很凶,但却是在千里之外。

在人们的思维中,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蛮夷。蛮夷再凶悍,还能打到这京畿之地?

村民们蒙了,傻了,接着便是混乱的思维和混乱的行动。出于本能,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逃,家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快跑哇!”同伴猛拉了吴兴柱一把,便随着惊惶的人群,向自己家里跑去。

吴兴柱也如梦初醒,迈开脚步,奔向自以为安全的家。

如雷般的马蹄声已经在村外响起,这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大人叫,小孩哭,有人摔倒,有人受伤,有人惨叫,有人嚎哭。

………………

十一月初一,京师戒严。

十一月初五,袁崇焕再也没法在宁远这座坚城中安坐了,他先率副总兵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等,进关增援。

次日,袁崇焕又调参将郑一麟、王承胤、游击刘应国及总兵祖大寿接应。此时,离建虏从喜峰口入关已经过去了八天。

进关之后,袁崇焕以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奏镇守山海关,参将杨春镇守永平,游击满库镇守建昌,参将邹宗武镇守丰润,游击蔡裕镇守玉田。

随后,袁崇焕不顾正受到威胁的永平、抚宁,以及被建虏蹂躏的迁安,取道昌黎、滦州,急驰而过,进入蓟州。

其时,兵部已调集援军前往蓟州增援,有蓟辽总督刘策、昌平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保定总兵曹鸣雷等。

兵部有令:“合兵策应,协力堵御,无令越蓟西一步即为上功……”

与兵部行文的时间差不多,崇祯皇帝的圣旨已经颁下,授给袁崇焕调度所有勤王军镇的大权。

袁崇焕进入蓟州,立刻给崇祯发出塘报,请皇帝放心。

“……入蓟城,歇息士马,细侦形势,严备拨哨,力为奋截,必不令越蓟西一步……宗社之灵,而我皇上如天之洪福也,微臣狗马力今可施矣。”

接着,袁崇焕在第二份塘报中再次何证,“凡要害地方,俱已拨兵防守,其蓟州守则不忧矣……”

然而,袁督师的实际操作却令人迷惑,也给他增加了一个罪名。

蓟辽总督刘策还镇密云;昌平总兵尤世威还镇,守护皇陵;宣府总兵侯世禄镇守三河;只有保定总兵曹鸣雷,和他的五百多人马留在了蓟州。

背倚坚城,不集中主力与建虏展开决战,反倒把援军遣散,分兵各处,难道袁督师就这么有信心,凭他所率领的人马就足以抵挡住建虏?

“袁大人,密云非建虏所经之关隘,卑职应奉兵部行文,在蓟州堵截。”蓟辽总督刘策对于袁督师的调遣,表示了不同的意见。

没办法,自喜峰口、遵化、蓟州一路下来,都是蓟辽总督的辖区,建虏从这里入关,刘策的责任最大。

在建虏入口后,朝廷责令刘策率军堵截,“以匹马不入为功,若纵入内地以失机论。”

所以,刘策迅速率兵赴援蓟州,这在他看来,是一次戴罪立功、减轻处罚的机会。

“密云有‘京师锁钥’之称,何谓不重?”袁崇焕立刻扳起了脸,斥道:“万岁授本部院调动各路兵马之权,难道刘总督要抗旨不遵?”

刘策皱了皱眉,拱了拱手,说道:“非是某要抗旨,而是提出建议,且有兵部行文,某不敢冒失机之险。”

袁崇焕对于武将敢杀,可对同样是文官的刘策却不能如此。对于刘策的心思,他也明白。

沉吟了一下,袁崇焕稍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刘总督不必多虑,本部院如此安排,自有道理,也自会向朝廷奏明,不会让刘总督承担责任。”

刘策捋着胡须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既如此,那某便遵袁大人之命。”

袁崇焕既然肯担责,刘策自然不太担心兵部的命令。甚至于,袁崇焕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可刘策万万不会想到,这已经是袁崇焕最后的时光。崇祯委以重任,是实在没人顶替。或许也正是他遵从了袁崇焕的命令,最后被崇祯以失机之罪斩首。

如果建虏不能过蓟州,刘策还有活的希望。可他哪里知道,袁督师重兵驻防的蓟州,竟被建虏不可思议地潜越而过。

集中优势兵力,在蓟州占据各个要点,与建虏展开决战,确保京师的安全,这恐怕是最简单的作战布署。

何况,袁崇焕还信誓旦旦地向崇祯保证,不令建虏越蓟西一步。

但袁崇焕却用令人迷惑的可疑操作,使崇祯和朝廷的幻想化为了泡影,使得战火迅速烧到了京城外围。

是他故意纵敌吗?还是就那点军事能力,就那点智商,根本就指挥不了太大规模的作战,最多一个守城之犬?

在郭大靖看来,袁崇焕应该就是属于后者。从他被皇太极耍得团团转,牵着鼻子走,就能看出端倪。

十一月十三,皇太极率军抵达蓟州,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

袁崇焕已经全军收缩于城内,准备倚仗坚城,以及城上的火炮,再度上演一场类似宁远大捷的胜利。

郭大靖果然没有看错,袁崇焕和关宁军离了城池就玩儿不转,连仗都不会打了。

可惜,建虏并未如袁督师所愿,白天只派了两百骑与关宁军对峙,夜间却翻越山岭,绕过了蓟州。

眼巴巴地瞅着建虏绕过蓟州,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袁崇焕把兵力过于收缩,只敢出城在火炮的射程内列阵迎敌,却是最大的错误。

防御纵深不够,侦察探悉没有,连十里之内的情报搜集能力都没有,敌人的动向都掌握不了,这仗还怎么打?

建虏已过蓟州,袁督师的“必不令越蓟西一步”的大话几天内就破灭了。

袁崇焕此时还不知自己的脑袋已经是寄于项上,并不想奋勇死战,以赎罪愆,却

又展现了令人迷惑的操作。

他以兵力太少为由,否决了副总兵周文郁分兵一部截击建虏的提议,绕过了正在三河、顺义、通州一线行进的建虏,迂回到了河西务。

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焕率军到达河西务,建虏则已至通州附近,再一次的选择又到了袁崇焕面前。

周文郁很是无奈,看了看祖大寿,还是开口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大人,末将以为我军应以河西务为基地,逼近敌军,却是不宜轻言入都。”

袁崇焕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投过目光,示意周文郁继续说下去。

周文郁又重新斟酌了下字眼,说道:“自建虏入关,我军或绕前截击,或尾随追击,但却一仗未打。朝中若有人以顿兵不战、纵敌长驱之名降罪,如何辩之?”

袁崇焕目光一闪,看向主张直趋京城的祖大寿。

祖大寿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以寡敌众,野外浪战,我军能与建虏抗衡吗?”

这说到了点子上,别看关宁军骑兵众多,但也只是跑得快,要与建虏野战厮杀,祖大寿等人没那个胆子。

袁崇焕对此也心知肚明,他的战绩都是城墙加大炮获得的。没有这个条件的话,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轻轻点着头,袁崇焕赞同了祖大寿的意见,说道:“京师已百年未闻警,一旦摇动,其关系又不忍言。必我兵先至城下,背障神京,面迎建虏,方是完策。”

没错,野战是肯定不敢打,也打不赢的。背靠城墙,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袁崇焕话说得漂亮,似乎是担心京城军民,但实质还是军心已怯。

周文郁对此有些担心,犹豫着说道:“外镇之兵,未奉明旨而径至城下,会不会招致非议?”

袁崇焕慨然道:“君父有急,何遑他恤?苟得济事,虽死无憾!”

若论慷慨陈辞,若论大言不惭,郭大靖就服袁督师,以及那些文官。竟能把怯战避战说得如此堂皇,如此大义凛然。

计议已定,袁崇焕立刻率军出发,再次发挥关宁军转进如风的优点,绕过通州,于十七日晚,抵达京城的左安门外。

既不抢前堵截、也不积极交战,退保京师与纵敌长驱又有何区别?

袁崇焕率部先于建虏抵达京城之下,在京城的军民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袁崇焕通敌,故意引着建虏兵临城下。

此时,京城早已戒严,崇祯震惊之下,下旨令京官员、皇亲国戚、功臣宿将,带着自己的家丁到城墙巡逻和守卫。

同时,崇祯还任命多位官员,协理京营戎政,练兵筹饷,料理守御。

京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百多年未经战事,城防疏薄单弱的毛病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东来顺酒馆已经关门停业,何贵忠坐在屋内,整理着搜集到的各种信息。好半晌,他抬起头,眯了下眼睛,闪过几点精光。

第三百四十二章 跨海远袭 戒严,并不是不让行动,只是有所限制。 而戒严后的京师,斗米已是三百钱,人心大乱。 何贵忠等人已经布置完毕,只待风声渐起,便推波助澜,在舆论上给袁崇焕致命一击。 当何贵忠走出屋子时,小翠姐弟正在院中打扫收拾。酒馆暂时停业,难得的清闲之下,他们也勤快得很。 “老板,您要出去?”小翠走上来,关心地问道:“听说建奴要打到城下了,您可要多加小心。” 何贵忠笑了笑,反问道:“建奴打来了,你们害怕吗?” 小翠的大眼睛忽扇着,微抿了下嘴角,说道:“当然害怕,可也只是一点点。这里是皇帝住的地方,还能被建虏打进来?” 是啊,天子脚下,泱泱大明的京师重地,竟然被数万建奴一路无阻地打到城下。换成是谁,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何贵忠心里暗叹,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天子脚下,竟然比不上金州稳固。数十万各地驻军,竟抵挡不住数万建虏入寇。” 小翠听到金州,并不是很陌生。东江军的数次大捷,京师的献俘礼,没见过也听说过。 “要是东江军,应该能打败建奴吧?”小翠顺着话头,做着自己的猜测。 何贵忠露出笃定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能不能击败建虏,应该很快就有分晓了。” 这时,一个伙计收拾完前堂,走过来向何贵忠请示道:“老板,那个小张过来了,想花钱从这里买点粮食。” 何贵忠沉吟了一下,说道:“别说买不买的,既然有困难,就背一袋子先吃着,以后还上就是。” 粮价大涨,还不好买。小张是店里的伙计,京城人氏,家里也不宽裕。城门一关,拉煤挣钱的父兄也没了生计。 这个伙计叫孙大纲,是从金州派来的,是何贵忠的手下,也是暂时停业后,店里仅留的两个伙计之一。 孙大纲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别给太多,这时候,还是别太张扬为好。” 何贵忠想了想,说道:“你看着办吧,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好店。” 孙大纲答应着,转身走了。 “小龙,你跟着我。”何贵忠招呼着,抬了下头,竟然有雪花飘落。 小翠赶忙去拿了伞,给弟弟拿着,还嘱咐着在外面要听话。 何贵忠和小龙走到了大街上,立时感到了与以往的大不相同。 行人很少,差不多都是脚步匆匆,脸色沉重。买卖铺户也大多关门停业,在一些路口,还有官兵在巡逻。 建虏还未至城下,但沉郁压抑的气氛已经很浓重,笼罩着京城,压在京师军民的头上、身上。 小龙欲撑伞,却被何贵忠止住,在稀疏的雪花中,何贵忠向着西来顺缓行而去。 ……………… 贾庄子村,房屋仍在,却是一片死寂,有如被荒废的无人村。 在一处房屋的院落中,狼籍的地上突然动了动,一块盖板掀开了缝隙,那是地窖的口子。 吴兴柱侧耳听了片刻,才把盖板全部掀开,慢慢地爬了出来。 “爹,娘,你们先藏着,俺出去看看。”回头嘱咐着,吴兴柱把盖板又放好,起身走向院门。 他走得很慢,在半扇被砸坏的院门前停顿了片刻,手里拿起顶门杠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啊!刚出院门,吴兴柱就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惊呼出声。 一具尸体就倒在院门旁,血泊已经变成了黑色。脸是向下的,吴兴柱认为出是谁,也不敢去翻动。 抬起头,吴兴柱的手哆嗦起来,腿也在颤抖。村街上,一眼望去,时不时地就有倒卧在地的尸体,死状各异,令人惊惧恐怖。 一团红色刺痛了吴兴柱的眼睛,是新郎官,他也认识,能叫出名字的乡亲。 此时已经变成了尸体,可眼睛似乎还大瞪着,手里还握着把斧头,另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要抓住什么。 吴兴柱不敢再看,不敢再走,缩回自家院中,蹲在院门后,似乎这里是唯一安全的所在。 好半晌,他捂着脸,声音由小到大,呜呜地哭了起来。 ………………… 沉重的铁锚落入海中,迅速下沉,把海船牢牢锚住,立时使船只稳定了很多。 郭大靖立于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长气,化作眼前消逝的白雾。 京畿大地,百年后再次被敌,成千上万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京师臣民也在恐慌和惊惶中度日如年。 郭大靖的目光由远而近,投注在如林的桅樯,以及来往穿梭的登陆船只上。 一百多艘舰船,在秦皇岛港外的海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有如压顶的乌云,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压之势。 十一月二十二日,就在建虏兵临京师两天后,跨海远袭的东江军,终于抵达了秦皇岛,展开了已经准备一年多的“勤王”战役。 张焘站在郭大靖身旁,望着这幅壮丽的场面,也不禁心旌摇动,感慨地长出了一口气,“雄师越大海,建虏难阻攻。” 郭大靖呵呵一笑,看了张焘一眼,调侃道:“张兄还会吟诗,令人钦佩。” 张焘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有感而发,两句顺口溜,哪算什么诗啊?” 郭大靖说道:“就是有感而发,才最能触动人心。比那些无病呻吟的酸诗,强得太多。” 伸手向着陆地指了指,郭大靖豪情迸射,“茫茫大海难阻我雄师,区区建虏也定让他灰飞烟灭。” “建虏狂妄,败局已定。”张焘知道作战计划,认为东江军跨海突袭,正中建虏的要害,后路被断已经是必然。 而导致此局面的,正是建虏的狂妄,皇太极的误判。或者说,是郭大靖料敌于先,充分准备后的致命一击。 皇太极入关之后只攻略了遵化和三屯营两个相互依托的军事重镇,因为这是他出关之时必经之路。 从地图上看,蓟州和通州也是他出关必经之路,如果明军在蓟州和通州布下重兵,建虏一样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但皇太极有着自己的分析判断,并对己军有着充分的自信。 首先,建虏入关的兵力有限,且善攻不善守,分兵守御,对建虏十分不利。 其次,皇太极篾视内地明军的战力,认为攻取蓟州和通州并不困难,什么时候想攻都可以,并不急于一时。 最后一点,皇太极率军长驱直入,迫使各路明军为勤王而退守京师,也保证了京畿明军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抄袭其后路。 而在撤退的时候,皇太极相信明军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应该是蹑尾欢送,而不是迎头拦截。 历史上的事实便是如此,建虏入关肆虐四月之久,带着劫掠到的大量人口牲畜粮食钱财,从容出关。 甚至于,远在沈阳的阿敏也被钱财所引诱,跑来想捞一把。却被皇太极派遣,守卫永平等四城。 建虏主力退去,皇太极还派少量人马占据着永平四城,想着作为下次入关劫掠的接应和基地,对明军的轻视和羞辱简直是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郭大靖,历史就要重演。可惜,从现在开始,历史演出的剧本变了,改了。 遵化、三屯营,以及那些望风而降的石门驿、马兰峪、罗文峪、汉儿庄、郭家峪、洪山口、潘家口等地,都将是郭大靖派军攻掠收复的地方。 决战之地,依然是在遵化,那里既是皇太极最为看重的要地,也是郭大靖势在必得,堵截住建虏退路的最佳所在。 至于蓟州,建虏既有绕开之路,郭大靖就不想前去占领。因为需要分兵,才能彻底堵住建虏,而这是他所不愿采取的战术。 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建虏,此次出动的部队打的是辽镇的旗号。以免建虏知道是东江军在拦截后,提前绕道出关。 尽管这可能有点自傲,但郭大靖还是做出了以防万一的打算,要在京畿地区与建虏进行一场血战厮杀。 登陆船只靠了过来,郭大靖与张焘拱手作别,上了登陆船,直向海岸驶去。 准备得充分,就显得有序高效,就连登陆也是如此。按照先后顺序,每艘船都分发了编号,哪艘先靠码头,哪艘先由登陆船驳送,井井有条。 首批上岸的是一千骑兵,上岸后立刻张开,形成警戒线,并进侦察。 第二批上岸的则是从辽东调来的两千特战营官兵,全部是身着绵甲的轻装步兵。登岸后稍加整队,便由向导引领,向西行进而去。 周庆和马民是第一批登陆的,与候在此地的情报人员对接后,立刻分派向导,交代任务。 郭大靖与几十名亲兵登岸之后,立刻赶到前面,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进行安排和指挥。 “郭将军。”马民和周庆带着几个情报人员赶过来,施礼参见后,便给郭大靖做着介绍。 “孟浩,负责遵化附近的侦察刺探,你来给郭将军介绍下情况。” 郭大靖微笑着示意免礼,注目倾听。 “建虏只在遵化驻有军队,不到千人。象三屯营、石门驿、汉儿庄、郭家峪、洪山口等地,只有十几个建虏坐镇,用的是降兵降将。” 郭大靖点了点头,赞道:“情报刺探得清楚,辛苦了。我军将直向三屯营和遵化行进,一路上的补给,还有沿途的情报站、点,就由你来指引接应。” “卑职明白。”孟浩躬身施礼,带着数人领命而去。 郭大靖看向马民和周庆,说道:“此次行动,军情和沿途的补给最为关键。” “按照布置,我二人分别负责。”马民说道:“我带一队人马先行,安排沿途的补给供应。” 周庆说道:“我带人搜集骡马车辆,载运粮草物资随军行进。” “有劳了。”郭大靖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 马民和周庆拱手还礼,带着随从分头行事。 大军行进的路线基本上与赵率教所部的相同,走抚宁、迁安、迁西,直到三屯营和遵化,大概是二百六十多里路。 如果之前的安排都得到了落实,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郭大靖准备在六至七天,进抵遵化。就是再慢,十天也是他的底线。 这对于基本上全是步兵的部队来说,已经是相当快的行军速度了。 要达到这个目标,就需要沿途搜购骡马和车辆,减轻步兵的负重,并携带足够的粮草物资。 所幸的是,建虏并未太过向东肆虐,沿途未受战火破坏,应该能够满足大军疾速行进的需要。 如果计划有变,郭大靖就要改变路线,走永平、滦州、迁安这条备用路线,距离要远上不少。 不管怎样,在郭大靖的估算中,半个月的时间也是来得及的。 哪怕皇太极得到消息,派兵轻装疾驰赶来增援,也只是意味着作战的提前展开。 ………………… 京城,皇宫。 哗啦,噼啪!殿内摔砸的声音不时响起,殿内外的宫人、侍卫噤若寒蝉,连一点杂声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殿内火气正盛的万岁。 崇祯一脚踢翻了桌案,犹自怒气不息,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在殿内来回急走。 即便是最受宠的王承恩,此时也不敢上前,只好跪在地上,收拾着桌案上撒落在地的奏疏、题本。 平辽,平辽,刚一年多,就平到了京师之下。袁崇焕,你如何向朕交代? 必不令越蓟西一步!言犹在耳,笔墨未干,建虏已长驱直入。袁崇焕,你向朕的保证如放屁一般。 跟蹑不战,纵敌长驱!袁崇焕,难道真如传言,是你故意放建虏入关,要胁朕与建虏签城下之盟? 好半晌,崇祯似乎力气用尽,才停下脚步,颓然坐进了龙椅之中,口中还呼呼喘着粗气。 王承恩挥手叫过宫人,把桌案扶起,把奏疏、题本都摆放好,壮着胆子劝说道:“皇爷,息怒。建虏虽凶悍,却万难攻破神京。各镇勤王兵马奋力作战,定能击败建虏,驱其出关。” 崇祯哼了一声,对此并不是如何自信。 白天作战的情况,他已经知晓,城外勤王明军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令人愤恨又无奈。 第三百四十三章 崇祯起疑 白天一战,皇太极亲自指挥,德德门外,宣府总兵侯世禄所部先被建虏击溃;满桂所部独力上前拼死奋战,却遭城头京营火炮误击,损失惨重。

还有袁崇焕所部在广渠门的作战,面对人数并不多的建虏,表现得也不尽如人意。

历史上记载的广渠门大胜,实际上既不是主战场,也是双方损失都不大的一场小战斗。得出这个结论很简单,从关宁军前后的兵力对比就能看出来。

但面对数千建虏,关宁军险被击溃,袁督师险被斩首,终于是支撑下来了。可也再次是颗粒无收,也就是一颗首级也没有斩获。

如果广渠门大战关宁军能取得一场像样的胜利,比如斩首上百,那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这场尴尬的胜利,或许就成为点燃皇帝心中所有不满和猜疑的导火索。

而在城头观战的京师臣民也看到了关宁军的德行,更可谓是“物议籍籍”,舆论对袁崇焕更加不利。

在此战中,关宁军明明占有兵力优势,却打不过建虏,偏偏自身伤亡还不大,难免让人觉得关宁军是在和建虏演戏。

而这些臣民更加坚信袁督师与建虏私通,故意引建虏兵薄京师。在袁崇焕被千刀万剐时,或许也正是这些人最积极热情地买袁督师的肉吃。

崇祯轻抚着额头,心烦意乱,为明天的召见勤王诸将而煞费苦心。

对于袁崇焕的猜疑,已经掩饰不住,王承恩深知朕心,却不敢轻易上前劝说。

不管怎样,在建虏兵临城下的时候,处置袁崇焕都是不适宜的。毕竟,关宁军还是城外勤王军中,兵力最多的部队。

“袁崇焕坚请入城,朕心疑之,坚不允许。”崇祯突然抬起头,对着最信任的太监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赶忙躬身道:“皇爷英明。勤王外军不入京,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满桂英勇血战,只余残部,皇爷破例,乃是皇恩浩荡,仁心体恤。”

因为满桂所部损失惨重,崇祯特意允许其率残部进入德胜门的瓮城休息整顿。

袁崇焕也提出了入城休整的请求,并援引满桂的例子。为何他能入城,我就入不得?

但崇祯已经生出了猜疑之心,岂敢放关宁军进城?

即便此时,袁崇焕可能还未觉察到皇帝内心的变化,还以为皇帝会象以前那样信重他。

可惜,就在京城这外,袁崇焕和他率领的关宁军,也没能用实际表现扭转舆论的不利,继续得到皇帝的支持和信任。

既然皇帝开了口,王承恩也适时地劝谏道:“皇爷,明日召见勤王诸将,还当鼓励嘉勉,以期早日赶走建虏。”

崇祯抬头看了王承恩一眼,思索半晌,沉声道:“朕自有道理,会以大局为重。”

王承恩暗自松了口气,再次躬身,“皇爷英明。”

崇祯心中初定,思维又恢复了正常,想起一事,说道:“庶吉士刘之纶、金声向朝廷推荐义僧申甫,言其精通兵法,更精火攻,可破建虏。朕欲便殿召见,细察之。”

王承恩说道:“民间或有奇人,皇爷谨慎,先察后用,明君所不及。”

崇祯难得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建虏孤军深入,朕要调集大明各路人马,使其匹马难还,方彰我大明国威。”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还没有对双方的战力,以及形势,有清醒的认识。

当然,作为皇帝,他自然希望能给予建虏重创,甚至是将建虏全歼于京畿地区。

为了达到了这个目的,明军的伤亡他是不太在乎的。哪怕五比一、十比一的代价,崇祯也肯定愿意付出。

在他想来,就算十比一,干掉万把建虏,或是将建虏打到溃败,也是值得的,能让他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如果真的能象崇祯想的那般容易,从某方面来说,也确实值得。建虏在遭到重创后,至少不会再入关劫掠,因为代价太大。

可惜,战争不是如此简单的数字游戏,也不是光看兵力对比,就能确定胜败的。

………………

波浪被尖锐的船头劈开,帆张得满满,船只已经是最大的速度,可方正化却心急火燎,恨不得插翅飞到京城。

作为监军太监,可郭大靖的出兵却欺瞒了他。

此时,方正化已经明白之前的什么兵临三岔口、伺机收复盖州卫等等,都是在骗他。

这肯定是蓄谋已久的行动,就凭数万人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跨海远征,方正化便知道这不是准备了一天两天,可能是数月的时间。

“公公。”蒋宝和看着方正化沉着脸,在旁小心翼翼地劝慰道:“郭大靖率军勤王,以寡敌众,兵凶战危,应该是担心公公的安全,才……”

方正化白了蒋宝和一眼,让这家伙闭上了嘴巴,垂下头。

勤王是好事,是忠君爱国,是心忧君父。

可方正化得到的通报,却是勤王大军遇风浪偏航,漂来漂去,最后勉强在秦皇岛和老龙头附近靠岸停泊。

因此变故,郭大靖只能临机而变,率军登陆,杀奔遵化,堵截建虏后路,使其匹马不得出关。

借口,十有八九又在欺瞒自己。勤王不去京城解围,那叫什么勤王?

尽管方正化也懂点军事,知道去抢遵化,再以逸待劳迎战建虏,是东江军最有利的战术打法。

但有皇帝在呢,什么有利的考虑都应该抛在脑后,去保护皇帝的安全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京营有数万人马,再加上各路勤王大军,足以保京师无虞。”方正化望着远处的海面,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别人,喃喃地说道。

蒋宝和与沈宗贵对视了一眼,这回换成沈宗贵开口接话,“公公所言极是。区区两万多的建虏,岂能撼动神京?”

方正化似乎得到了些安慰,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东江军僻处海外,却是忠君爱国,千里赴援,足堪嘉励。”

方正化想明白了,不管毛文龙和郭大靖如何欺瞒,他向朝廷和皇帝却是不能直说揭露的。

非但不能说穿,还要帮东江军尽力掩饰,使东江军抄袭建虏后路,变得合情合理,势在必然。

道理很简单,方正化已经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就是在给朝廷和东江军制造矛盾和隔阂。

在京畿战乱、京师被攻的危急时刻,方正化觉得自己为东江军说话,是在顾全大局,能够尽快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解皇爷之忧。

同时,方正化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你痛诉东江军的种种欺瞒,岂不是在说自己无能?如果东江军真的取得了大胜,那岂不是有自己的功劳?

权衡之下,方正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不意外。其实,这也是郭大靖和毛文龙所预料到的。

“公公。”舰长被招呼过来,躬身施礼。

方正化沉声问道:“还有多长时间能达天津?”

舰长抬头看了看船帆,说道:“照现在的速度,最多两三天便能到天津。”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要知道军情紧急,杂家是心急如焚。”

舰长躬身道:“公公请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将公公又快又安全地送到天津。”

方正化赞了两句,看着舰长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又注目于海面,任由海风吹拂,微眯眼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迁西潘庄镇。

建虏入关后,这里便是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逃跑避难,可多数百姓还是无处可去,只能听天由命。

哪里安全呢,拖家带口的,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当然,也不是躺倒等着刀斧加颈。离着镇子不远的几处山林,虽然不高也不密,可也成了很多老百姓的临时避难之所。

镇子里立时萧条起来,有的家里只留个把人看家护院,有的则把细软搬到山林里隐藏。人人都紧张,夜不能寐,一有风吹草动便要逃命。

唯独镇子里的铁匠铺,只是停了大半天,便又叮当叮当地敲打做工。

“老杨,还有活儿啊?”一个中年汉子着包袱,走过铁匠铺,向着里面还忙碌的铁匠老杨打着招呼。

老杨紫铜色的脸庞,连鬓胡子,听到招呼,停下手,说道:“是啊,答应给人家打造的,就不能食言不是。”

中年汉子点着头,认为这才是老百姓的品格,做买卖的信誉。可还关心地提醒道:“也该把贵重的家什收拾着藏起来了,谁知道辫子兵啥时打过来?”

老杨笑了笑,说道:“哪有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些铁器家什,建奴打过来,就全扔下啦!”

中年汉子伸手指了指,说道:“辫子兵要是打来,你就驾着车往那山林里跑,兴许能躲藏过去。”

“唉,谁知道呢?”中年汉子说完又叹了口气。

“好的,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老杨用力点着头,看着中年汉子走开,便又抡起了锤子。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老杨打着下手,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神不守舍。

犹豫迟疑了半晌,小伙子才试探着问道:“师傅,咱们还要打造多少啊?镇子上都快没人了,李老爷全家也跑去永宁,只留下了管家和两个佣人。”

老杨哼了一声,说道:“好好干活儿,别尽想没用的。你能跑到哪去,命还觉得挺金贵呢!”

小伙子被斥得没了话,勉强提起精神,用大锤呵当呵当地敲打着成形的薄铁皮圆筒。

这些长两米左右的圆铁筒,小伙子也不知道做什么的。看着象烟囱,可却都堆在库房里,有两三百个了,也没卖出去。

还有那种说不出名堂的铁架子,小伙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问过一回,老杨说是客户要这么打造的,收了钱照做就是。

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恐慌。但方向是在东面,老百姓还没有炸营逃窜,只是关门闭户,街上立刻看不到人影。

“是官兵,是官兵!”镇上也有官差,还能在路口大着胆子起到报警作用。

他们的喊叫,让老百姓心中稍定,但也不敢开门,只是偷偷地张望。

数百骑沿着官道铿锵而来,速度并不快,后面则是大队的步兵,还有大车小辆在随行,一眼望不到边。

来了吗?老杨心中既是激动,又有些忐忑,担心不是自己期盼了大半年的部队。

骑兵昂然而过,连旗号都未打出,但老杨却已经认出,这就是自己望眼欲穿等待的人马。

“栓子,去后院把马车准备好。”老杨放下了手中的锤子,脱掉皮围裙,吩咐着小伙子。

栓子不明所以,可还是按照吩咐去了后院。

孟浩骑着马,带着一队士兵进了镇子,便直奔铁匠铺。

“见过大人。”老杨大步出了铺子,躬身施礼。

孟浩跳下马,笑道:“老杨,准备好了没有,咱们这可是熬出头儿了。”

老杨也笑了起来,说道:“早准备好了,搬上车就走。”

在京畿之地生活得好吗,至少老杨不这么认为。在金州,他在工坊做工,家人也分到了田地,吃喝不愁,甚至比京畿更安全。

这里生活的大半年,老杨觉得是大不易。如果不是情报部门的补贴,铁匠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不光是干铁匠铺很难,就是种地的老百姓也过得紧紧巴巴。辽饷再加,赋税很重,风调雨顺还好些,有个旱涝灾害,吃饱饭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说以前在内地的最大好处是安全,没有战乱的侵袭,但这次建虏入关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内地明军是如此不堪,与东江军的差距太过明显。别说主动出击,就是依城防守都做不到。

你说,在这里哪还有安全感?连金州的都不如呢!

孟浩也不多说,留下一队士兵由老杨指挥着搬运发射架及各种工具。古代的军队也有工匠相随,与后世的后勤保障兵种差不多。

“去李老爷家嘛?”老杨看孟浩带人要走,随口说道:“听说,去城里的时候,他把粮食都藏进窖里了。”

孟浩呵呵一笑,说道:“也不是就缺那点粮,但多多益善,总要让李老爷做点贡献。”

说完,他带着另一队士兵向镇中最大的宅院而去。

…………………

第三百四十四章 袁督师死期不远 镇上的百姓稍微多了些,但都是在远远的观望,对于军队的畏怯是当时老百姓的普遍心理。 “栓子。”老杨在栓子还有些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随军去打建奴。” 栓子嘴唇翕动了两下,嗫嚅道:“师傅,打完建奴,您还回来吗?” “不回来啦!”老杨摇了摇头,说道:“我去了哪里,以后你会知道的。” 再次拍了拍栓子,老杨笑着坐上骡车,满载着栓子也不清楚的火箭发射架,随着士兵上路行进。 “那是杨铁匠嘛?” “是老杨,从军了呢!” “看,老杨在向咱们招手呢!” 有熟悉的人在军队中,还坐在车上笑着招手,立时让百姓们减少了恐惧和疏离。有的已经敢凑近些,仔细观察这支去打建奴的军队。 个别胆大的,和老杨比较熟识的,还走得更近,问候着老杨。 “多谢乡亲们的照顾,俺老杨去打建奴啦!”老杨一反平日的低调,大声说着,拱手和乡亲们告别,“等俺胜利回来,兴许还能和乡亲们见面。” “回来,俺请你喝酒。”有人大声说着:“一定要把建奴打跑啊!” 老杨用力点着头,朗声道:“放心吧,这回建奴一个也跑不了,把他们的狗头都砍下来。” 队伍越走越远,留下思绪复杂的百姓,望着这支滚滚向前的钢铁队伍。 孟浩带着士兵,押运着十余车粮食,也跟了上来。 在李老爷的宅院,不仅征收到了粮食,还有骡马和车辆,收获不小。只是李老爷留下看家的仆佣苦着脸,心情复杂地目送着队伍远去。 沿途搜购骡马、车辆,已经是计划好的事情。虽然没有这些,也能够行进,但速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对于老百姓的,东江军会给钱,按照之前调查好的市价;对于地主、豪绅的,则打欠条,准备战后留给朝廷买单。 什么秋毫无犯,什么不拿一针一线,在当时是不存在的。或者说,至少不会那么严格。 其实,这也是以防万一。在郭大靖想来,遵化和三屯营应该有官仓储粮,建虏以战养战,不会搬着粮食机动,只是他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里。 在沿途村镇,不断增加着骡马车辆的数量,减轻了将士们的负担。他们也在逐渐调整海上颠簸的不适和疲累,行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清冷的寒气吹拂在脸上,郭大靖纵马而行,前后是望不到头看不到尾的东江将士。 精甲耀日,铿锵而行。在这坚硬的北方大地上,两万多东江军如钢铁洪流,向着遵化奔涌而去。 一个哨探疾驰而来,在近前下马施礼,禀报道:“永平守将派来信使,询问我部是哪个军镇,统军将领为谁?”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可如实告之,并请他们提供战马。” 大军在行进中,并未张出任何旗号。虽然冒充辽镇,却是迷惑建虏,也不须刻意为之。 到现在为止,行动还算顺遂,唯独缺少战马,没法组织起至少两千的枪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奔袭遵化。 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郭大靖并不奢望永平守军能支援多少战马,哪怕一匹也没有。反正,这也不在计划之内,可万一真给了呢! 而且,遵化、三屯营等地的建虏,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就是不攻袭,也绝不会是对手。 “将军。”沈硕庆在旁建议道:“卑职以为,可让飞骑先切断遵化与石门驿的退路,使建虏难以西窜,待我大军到来,再一鼓歼之。”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此议甚好。但我军不要全歼建虏,还要漏出通风报信儿之敌,使建虏主力尽快回师。” 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飞骑将是我军最后获胜的重要力量,他们所骑的战马也非仓促搜集的可用。” 枪骑兵对于骑乘的马匹或骡驴要求不是很高,只要能加快行进速度。反正,他们作战时也要下马。 但飞骑的战马都是挑选过、训练过,损耗后,比较难补充。 所以,郭大靖要决战开始之前,要尽量保存住飞骑的实力,最后还要倚仗飞骑给予建虏致命一击。 不是主场作战,要考虑的因素就比较多。郭大靖不指望明军能帮忙,不添乱就很满足了。 ………………… 保存实力,在不同的场合,作用不一样,所要达到的目的也不同。 在京城脚下,同样有人在保存实力。但后果很严重,不仅葬送了自己,还使上至皇帝,下至臣民,都恨之入骨。 建虏在京城外的第一波攻击之后,移军南海子,在此一面休养一面牧放马匹,伺机再攻。 十一月二十三日,崇祯帝于紫禁城平台召见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黑云龙等,对勤王将士英勇奋战予以慰勉,并拔内帑五万予以奖赏激励。 袁崇焕穿黑袍黑帽觐见,以示请罪。 但在面对前来询问形势的朝臣时,袁督师又犯老毛病,危言耸听道:“满人此来是要做皇帝的,己经算好了良辰吉日准备登基了!” 朝臣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户部尚书毕自严更是把舌头都吐了出来,好半晌都收不回去。 威胁恫吓,挟寇自重,推卸责任……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心思。你完了,你完了,到这个时候还想再赌一把。 平台召见时,袁崇焕向崇祯帝提出,连日征战,士马疲惫不堪,请求援引满桂所部进入德胜门瓮城的先例,准予所部官兵进到城内稍事休整。 崇祯帝拒绝了他的请求,心中猜疑更重,却隐忍不发。 十一月二十七日,皇太极向整顿后的明军发起进攻,激战于左安门,满桂被攻打甚急,于是向袁崇焕部靠拢,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箭雨。 满桂被箭伤之后,率部西退,愤怒如狂。 随后,满桂入京面圣,解开衣服光着膀子让崇祯看,“万岁,袁崇焕用箭射我,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这,这,还有那,那儿,共是五处。” 崇祯帝好言安慰,赏金赐服,还是忍而不发。 建虏从南海子撤营,在京师乡畿烧杀抢掠,视城下明军如无物。抢光掠光之后,又向西杀奔良乡,攻克固安。 此时,城外的外戚勋臣的庄园土地被建虏蹂躏殆尽,勋戚大臣对袁崇焕极度不满,纷纷告状:“袁名为入援,却听任建虏淫掠,不敢前去阻拦。” 朝堂上,崇祯面色沉郁,群臣也多噤声不言。形势至此,实在是让人既愤懑又屈辱。 “虏不大创不回,朕有旨着袁崇焕相机剿杀,使他匹马不还,却也不见怎的。奴酋零骑在我城下,任其抢掠,是何道理?也不见崇焕剿杀?” 崇祯的目光扫视群臣,似乎想听到合理的解释,让他的心能得到些宽慰。 成国公朱纯臣躬身奏道:“崇焕言兵少,宜慎重。” 崇祯沉声道:“慎重固是。但崇焕之兵俱是堪战的,人上挑人,马上挑马,他曾面奏过。又说虏精骑不满五千,其余不足杀,为何不动一动?” 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人能作出回答。吹牛吹大了,如今原形毕露,谁还能替袁崇焕分说。 崇祯暗自叹了口气,也是深自无奈,转向新任兵部尚书申用懋,问道:“今援兵到的几何?” 兵部尚书申用懋躬身奏道:“除袁崇焕而外,只有宣大二处各兵五千,今两支兵或溃或损,山西总兵张鸿功所领五千三百名已到良乡,因饥抢掠而去,其余屡催尚未见到。” 崇祯皱着眉头说道:“卿部议个限期与他们。” 申用懋奏道:“臣署事日,便定限行文各处催调了。” 崇祯说道:“调兵有不依节制,援兵有不遵限者,卿即系来究治,不然他借口说挑选未就,又说行粮不足,一发逗留观望了。” “微臣遵旨。”申用懋躬身退下。 崇祯扫视着众臣,缓缓说道:“屡有旨命崇焕相机剿杀,今虏骑猖獗,烧毁我房屋,掳掠我人民,再无人剿杀,便是零星虏骑亦不驱散,似这样把边腹都蹂躏尽了,关宁兵也不见调将来,只恐一时不能整顿,忧方大耳。卿等可传与崇焕,要相机动一动,大创他一番方可。卿等起。” 众臣山呼万岁,退出槛外,叩头已毕,纷纷退去。 崇祯坐在龙椅中,轻抚着额头,思绪繁乱,却多在袁崇焕和关宁军上。 关宁军倚城坚守、不动如山,或者只是出动几百人虚应故事,崇祯身在皇宫,也是屡有耳闻。 若说是造谣诬陷,可战果如此,关宁军真拿不出什么闪亮的战绩来让人释疑。 这就是朕竭天下财力培养训练的精兵强将,这就是袁崇焕要用来五年平辽的悍勇之师? 崇祯很烦闷,很恼怒。付出全部真心,却一直被欺骗,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愤怒的事情了。 挟寇自重,就是挟寇自重,真以为朕就能忍气吞声,奈何不了你了吗? 崇祯的眼内射出阴寒的光,握紧了拳头。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破灭的不仅是希望和期待,还要否定自己识人的眼光和智商。 这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吧! 可惜,袁崇焕并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 这其中肯定有挟寇自重的心理,在建虏未退的时候,他认为皇帝还要倚仗他,不可能处置他。 而即便是他的判断没有错,野外浪战的话,关宁军根本不是建虏的对手。倚城坚守,还有那么点击退建虏的可能。 但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京遭到重创,庙社震动,舆论纷纷,想要活命的话,唯有拼死力战一途。 孙承宗被重新起用后,连夜赶赴通州,还派了使者前去告诫袁崇焕。 意思尽管委婉,却也很简单。建虏兵薄城下,你其罪难辞,唯有奋力作战,以死报君王。若是在战斗中受伤未死,皇帝兴许也能饶了你。 但袁崇焕却依然我行我素,令皇帝猜疑震怒,令臣民失望愤恨,死不远矣。 ……………… 遵化。 刘兴治举着望远镜,瞭望着城上的情况。 五天时间,作为先锋部队,刘兴治率领特战营及一营步兵,还有两千飞骑,赶到了遵化城下。 至于三屯营,他看都没看,在飞骑的警戒下,直接率军绕城而过。 情报不断得到确认,三屯营只有十几个建虏,以及数百降军防守,交给后面的大队,一鼓可破。 八百建虏,再加千余降兵,刘兴治微抿起嘴角,并没有仓促发起进攻,而是谨慎地进行了安排布置。 不是四面围攻,而是在东、北、南三个城门进行主攻。没有红夷大炮,用的是火药车爆破城门。 “建虏甚是凶悍,要小心他们冲出城纵马厮杀。”参将程宝林在旁不忘提醒。 刘兴治心中鄙夷,但脸上丝毫不露,点头道:“程将军提醒的是,刘某会小心布署,不使建虏有可趁之机。” 程宝林是蓟辽总督刘策的手下,奉命率领三千人马前来反攻遵化,以及石门驿等城的。 刘策被袁崇焕遣回密云后,很快获悉建虏潜越蓟州,进抵京师,不禁大吃一惊。 这下子,别说自己要戴罪立功了,连袁崇焕这回也差不多要完蛋,还是想办法自救吧! 于是,打探完情报,刘策从密云和蓟州调动了守军,派出参将程宝林,前来袭攻遵化,并招降滦阳等城。 程宝林率军而来,在遵化城下摆开阵势,四面围攻,本以为能以众凌寡,一举建功。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遵化城内的建虏因为兵力不足,防守全城有些困难。参将英古尔岱率领五百建虏纵马杀出城来,横扫城外的明军,并一举击溃了程宝林所部。 五百骑兵击溃三千马步兵,这也并算不上太过意外。在辽东,还曾有过几百建虏追着上万明军跑的战例呢! 程宝林带着溃兵跑错了方向,正与从三屯营奔向遵化的东江军前锋相遇。 看着这远途赶来的友军依然是铿锵昂然,程宝林带着几百溃兵,又跟着刘兴治所部杀回了遵化,想着是不是能沾点光。来个反败为胜,好向刘策交代。 第三百四十五章 收复遵化 尽管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刘兴治依然十分谨慎地调兵遣将。 各部将士利用携带来的车炮和板车逐步推进,准备先在城门外形成阻隔,其后火枪兵列阵,以弹雨封锁遏制敌骑的冲击。 遵化城周长合计约六华里有余,城基厚度三十尺,高三丈六尺,城墙上有垛口一千三百多个。 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城门一座,城门外有护城河,河深两丈,宽三丈。 遵化城是由总理蓟镇练兵事务的戚继光,将原来遵化城进行拆除并重新设计修建。重建后的遵化城,形状如同古人头上戴的幞头,所以也被称为幞城。 要说坚城阔壕,遵化城绝对是够标准。 但建虏想要守住城池,最大的劣势便是兵力少,连无甲兵才八百,一面城墙才能分两百人。 范文程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城外新到的敌军。越看越是心惊,他发现敌军的装备甚是眼熟,尽管打着辽镇的旗号。 “大人。”一个士兵跑来报告,“英古尔岱大人率骑兵主动出击,已经开城冲出了。” “什么?”范文程大吃一惊,汗水立刻沁出了额头。 尽管皇太极很看重他,但范文程依然是二等人,并不被满人官员所尊重。甚至是歧视,也很平常。 况且,此时的范文程只在皇太极的文馆,又被称为书房官、文臣或生员、秀才,没有正式的官衔,只是相当于出谋画策的赞画,没有什么实权。 所以,英俄尔岱作为遵化主将,决定主动出击,并不用请示他。要是尊重的话,顶多咨询下他的意见。 英俄尔岱的想法也很简单,守城非己军所长,兵力又不多。如果被敌人封在城内,相当地被动。 敌人兵力虽多,但建州勇士的骑射无双,野战无敌,趁敌未完成布置和准备,击溃敌人应该是有把握的。 五百披甲兵,从西门冲出,稍加整顿,便兜转方向,沿着城墙,向北门杀了过来。 “冲啊,杀!”建虏嚎叫着,凶相毕露,如同饿狼般向东江军冲了过来。 一千多步兵本就列阵向城门压去,有骑兵的预警通报,迅速地调转方向,车辆在前,火枪兵在后,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开火!”两翼的重火枪并不意外地成为最先发出怒吼的武器。 沉重的铅弹打过去,不管是人是马,中者立倒。哪怕是身着重甲,防护作用也大为减弱。 英俄尔岱率领骑兵并未直冲过来,而是变换了路线,要斜掠过阻挡的车辆,并用弓箭射击敌人。然后,绕过障碍后,再迂回冲击或用弓箭掠射。 不断有建虏被打翻在地,建虏的队形也显出了混乱的迹象。 轰,轰,轰! 三门佛朗机车炮的前挡板突然倒下,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在火光迸射中轰鸣着,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射向建虏。 一片骑兵在人仰马翻中倒了下去,建虏的队伍愈发地混乱。 箭矢掠过天空,几乎与轻火枪同时射击,双方在对射中都有伤亡。但佛朗机炮的快速轰击,却使愈发接近的建虏付出更大的代价。 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不断地开火射击,火力的密度对于英俄尔岱和建虏骑兵,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不过,这体验是死亡的招唤,是死神镰刀的挥舞。 包括英俄尔岱在内,所有建虏都意识到了对手的不同,战斗方式的差别,以及武器装备的优劣。 他们打过很多仗,没有哪支明军如此稳健,也没有哪支明军的火枪火炮如此犀利,射速也是超乎想象的快。 参加过金州作战的建虏或许会有些经验,可英俄尔岱所部,恰恰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只不过,此时想退出战斗、脱离战场,已经来不及。仓促撤退,只能是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死伤更多。 但建虏的震惊还不只于此,在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终于掠过步兵战阵,要再行向战阵的侧翼冲击时,大队骑兵猛然冲杀而至。 以严整击混乱,以集体战个人,五百飞骑抓住时机,在刘奇士的率领下,突然加入了战团。 而随着建虏骑兵掠过战阵,火枪兵也迅速斜卷,拉开了类似于线列的战线,轻重火枪,一起向着建虏猛烈射击。 侧翼有火枪,对面有骑兵,不时有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响起,英俄尔岱心急如焚,也深自后悔,知道他的鲁莽和轻敌,很可能是致命的后果。 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明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看着步兵毫不畏惧地向前逼近,熟练地操枪射击,英俄尔岱心中生出了恐惧。 但事已于此,在骑兵要对撞的时候,拔马避开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杀!”英俄尔岱大声吼叫着,加快了马速。 喊杀声在敌我骑兵队里响起,没有怯战恐惧,没有畏缩不前,骑兵们在箭矢和弹雨纷飞中,撞到了一起。 惨叫声,马嘶声,兵器交击和入肉的瘆人之声,在不间断的枪炮轰鸣中,并不显得那么刺耳。 但生死只在一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怒瞪的目光下,刀闪寒光,血肉迸溅,在人仰马翻中,一条条生命脆弱不堪,眨眼即逝。 英俄尔岱眼睁睁看着在与敌骑的对冲厮杀中,骑射武技都令他骄傲的建州勇士纷纷被砍翻落马。 尽管敌人也在伤亡,但这不是英俄尔岱想要的结果。敌人的兵力占优,如果不能击溃,这么拼下去,己军是必败无疑。 一队建虏向远处偏离,那是游击李思忠所率的人马。他的意图很明显,拉开与敌人火枪兵的距离,避免侧翼持续的伤害。 想法不错,但时机不对,也对飞骑的战术缺乏了解。一队飞骑立刻抓住机会,猛然出击,三队骑兵墙冲杀过去,正击在李思忠所部的侧翼。 掉转马头迎击来不及,失去速度的建虏,在骑兵墙的猛攻之下,很快便七零八落,连李思忠也被斩杀。 英俄尔岱浑身是血,呼哧带喘,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几十骑。 在与飞骑的交锋中,建虏损失不小。但更大的伤亡,却是火枪火炮的不间断打击造成的。 敌人的骑兵重新集结整顿,虎视眈眈,做好了再次冲杀而来的准备。 而火枪兵也不象通常的明军那样死守阵地,而是不断地向前逼近,不断地用激射的铅弹给己军造成人马的杀伤。 这样的军队,丝毫没有畏惧,反倒是充满自信,对战斗充满渴望。 轰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数百骑兵绕过城池,出现在英俄尔岱的视线之中。 前后夹击,不仅是败局已定,能逃脱活命都已不易。 英俄尔岱咬牙切齿,却又无奈悲凉,勒马向远处跑去,连城都回不去了。几百飞骑轰鸣而去,毫不留情地追杀而去。 轰,轰!接连两声爆炸,地面在颤抖,城墙似乎都在摇晃。 遵化城的东、南两座城门被火药车炸开,硝烟还未散尽,步兵已经冲杀而入。 城内只剩下了三百无甲兵,差不多十倍于敌的东江军攻入城内,用碾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一部飞骑疾驰西门,封住了建虏逃窜的最后希望。 “冲出去,冲出去呀!”范文程大声喊叫着,心中却是绝望而悲凉。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英俄尔岱尽管轻敌,但几百铁骑败得如此狼狈,如此快速,还是令范文程吃惊和意外。 城是肯定守不住了,顶多是拼命顽抗,给敌人多带来些杀伤。范文程已经明白,就是英俄尔岱不主动出击,结局也是一样。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冲进城内的火枪兵沿着街道稳步推进,与负隅顽抗的建虏展开厮杀。 血花迸溅,血肉横飞,几个建虏惨叫着倒地,范文程却奇迹般地没被击中。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污,徒劳而又绝望地挥舞着兵器,象垂死的狗一样的嚎叫。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端起,在范文程绝望的目光中火光迸现。 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即便有甲胄,依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露出了他的狼心狗肺。 “敌人太多了,火器——也犀利……”大汉奸颓然倒了下去,大瞪着死鱼般的眼睛,那是最后的意识。 是的,涌进东江军的火枪兵太多了。 三百建虏分散于城墙上,下城仓促迎战涌进来的东江军,很快就被迎面射来的弹雨所覆盖,很少有肉搏的机会,便在血肉迸溅中纷纷倒毙。 “进城吧,程将军。”城内还有零星的战斗,刘兴治已经按捺不住,并向程宝林也发出了邀请。 程宝林虽然没有目睹全部的战斗,但城池就这么被收复,嘴巴张得老大,满脸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刘兴治只叫了一声,看程宝林那傻样儿,轻轻摇了摇头,在亲兵的护卫下,向城门行去。 程宝林这才缓醒过来,催马赶上,干笑着恭维道:“贵军真是悍勇善战,建虏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这话说得,土鸡瓦狗般的建虏,可是把自己的数千人马打得屁滚尿流。 刘兴治淡淡笑着,说道:“这不算什么。镇江堡之役,郭副帅一天破城,全歼数千建虏。建虏在遵化的守军不足一千,实在是太狂妄了。” 程宝林苦笑、讪笑,也知道丢人丢脸。 建虏敢于如此,根本就瞧不起内地明军。可内地明军也确实战力低下,想不承认都不行。 进到城内,看到的是还未打扫的战场,街道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刀枪、旗帜,以及污血和尸体。 “把范文程找出来,不管是死是活。”刘兴治想起件事情,吩咐着一个军官,“这个大汉奸,是郭副帅点名的。” 看着军官领命而去,刘兴治带着人马前往巡抚衙门,又随意地对程宝林说道:“郭副帅最恨汉奸,范文程是最出名的,其他的还有宁完我、罗绣锦等人。” “汉奸卖国,该千刀万剐。”程宝林咬牙切齿,同仇敌忾的样子,“待把十几城投降建虏的汉奸都抓住,交由郭副帅处置。” 刘兴治看了一眼程宝林,微笑着说道:“刘大人派程将军收复降奴诸城,不是说有内应嘛,程将军可否辛苦一番,某派两千兵随将军走一遭。” 程宝林立刻拍着胸脯,说道:“这是程某的任务,责无旁贷。” 象潘家口、马兰裕、大安口等城池,规模不过是堡寨,没几个建虏坐镇,降兵降将也是首鼠两端,不太可能给建虏卖命。 程宝林有此信心,更因为刘兴治许他的两千人马。这可不是不堪战的内地明军,而是虎狼之师,收复各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白捡的功劳。 刘兴治是贯彻郭大靖的作战意图,占领遵化后,横扫周边降虏的小城,迁走所有百姓,形成类似于无人区的战场。 这个过程估计会有周边的明军赶来助战,可郭大靖并不准备用他们,也不相信他们,还是要独力完成阻击建虏的作战。 那这些所谓的友军呢,挑些无关紧要的工作,都打发走。功劳嘛,可以分一点,只要他们不添乱就成。 刘兴治带人赶到巡抚衙门时,城中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枪声停息下来,数千东江军开进城内,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仓库等收尾工作。 士兵押来了在衙门内俘虏的道员和郎中各一人,刘兴治询问了一番,便让人押着他们去认范文程和建虏军官。 刘兴治在衙门内看了看,便吩咐手下:“最迟明天,郭副帅便将率主力抵达,抓紧时间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在衙门内随便选了处院落,作为临时指挥部,并给程宝林及他的数百残兵安排了住处。 很快,各部军官纷纷赶来报告,程宝林不在旁边,刘兴治的行事便更加方便了。 建虏攻下遵化后,又在周边烧杀抢掠,直打到迁安县。所得的大量钱财物资,以及两三万人口,都集中在了遵化城。 而这两三万百姓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被东江军解救,不必死伤累累地被驱赶到辽东,给建虏去当奴隶。 第三百四十六章 百姓的救星 小琴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冰冷,桂花抱着她不肯放手,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好姐妹。 眼泪已经流干,视线模模糊糊,精神恍恍惚惚,她似乎沉浸在梦中,自己和好友亲热地在一起嘻笑打闹。 这是一处有很多房屋的大宅院,可也是一座大监狱,年轻妇女都被囚禁于此。 她们成天活在恐惧之中,少食挨冻,还时不时被建虏拉走淫乐。每天都有人死去,有自杀的,有被杀的,有生病死的。 小琴是不堪凌辱,一头撞在墙上,眼瞅着便要在桂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桂花也不知哪里那么大的胆子,或许是姐妹情深,并没有害怕满头是血的小琴。只不过,她的救治,她的照顾,似乎都不能挽回小琴年轻的生命。 城外的枪炮和喊杀声,也引起了妇女们的注意,有人在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猜测是不是官兵打来了,她们是不是得救了。 但很快,她们就失望了。因为程宝林来得很猛,败得也很快。 有了这次心情上的起落,等到东江军兵临城下,与建虏再度展开厮杀时,这些妇女已经充耳不闻,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不过,喊杀声和枪炮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也是越来越近。 “好象是在城里了?”希望再度升起,终于有人做出了判断。 “是啊,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能和建奴打的,那一定是官兵了。” “快把建奴打跑吧,俺想回家,俺想俺娘。” …………… 越来越多的议论,也没引起桂花的反应。 “妹子。”一个妇女怜悯地看着桂花,递过半碗水,说道:“别伤心了,是咱们命苦,就是哭瞎眼睛,也没用的。” 桂花的眼珠缓缓动了一下,有些痴痴傻傻地慢慢转过目光。 “喝口水。”妇女把碗又递近了一些,安慰道:“坚持活着,说不定还有回家的希望呢!” “回家?”桂花的眼中闪过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又没声儿了?”失望不加掩饰,妇女叹了口气,把水碗放下,也没力气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如同冷水浇头,妇女们面面相觑,希望破灭,又受到了一次心理上的打击。 咣当!大门被粗暴的撞开,妇女们吓得又缩成一团,深深埋着头。 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粗声大嗓的,随后又有尖细的女声的,还有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门一下子被推开,寒气扑了进来,几个高大士兵的身影也投射进来。 “不用怕,俺们是官军,已经打败了建奴。”杨大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说道:“你们可以在这宅院中走动,一会儿给你们送来粮食和柴火。” 几个胆大的妇女抬眼偷瞅,大多数人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用说太多的,看她们吓得那样儿,连官军和建奴都分不清了。”一个士兵有些不耐烦,“走吧,还有屋子是从外面顶着呢!” 杨大满心中怜悯,可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这些妇女完全相信,甩掉恐惧,摇了摇头,便要带人离开。 桂花瞪着眼睛,仔细看着自称官军的几个大男人。从服饰和语言上,她确信这些人不是建奴。 怀中的小琴抽动了一下,让桂花甩掉了所有的顾虑和恐惧,急着开口道:“官爷,救救俺妹,她,她——” 杨大满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壮着胆子的女人,目光又移注到头上包着布、渗着血的女人身上。 ………………… 郭大靖到达遵化城时,已经是天近黄昏。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未到,但已经有一万多兵力进入城中。 “还是让建虏跑了几个。”刘奇士率领飞骑穷追猛打,也是刚刚回到城中,在迎接郭大靖的时候,很是不忿和遗憾地进行了汇报。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跑就跑了吧,正好给皇太极通风报信儿。不是刻意的放跑,更自然。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具体的兵力。” 如果不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从当时调动兵力和粮草物资的速度上分年,跨海远征的人马顶多也就一万多。 郭大靖相信皇太极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认为他不会想到,这次勤王行动竟然准备了一年之久,投入更是巨大。 刘兴祚率领一千飞骑是随着郭大靖一同行进的,笑着拍了拍刘奇士的胳臂,并不多话。 “禀报郭帅,我军击斩建奴游击一名、备御八员,其余建奴七百六十余名。”刘兴治引着郭大靖走进巡抚衙门,边走边汇报,“还有那个范文程,已经从尸体中辨认出来。” 郭大靖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如常向前走着,说道:“死了就死了,不能剐了他,倒是便宜了这个汉奸。” “这里是正堂,简单收拾了一下。”刘兴治伸手相让,“郭帅,请进。” 郭大靖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兴治一眼,迈步走了进去,摘下头盔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地坐进椅中。 刘兴治称呼郭帅,把副字给去掉了。这有恭维之嫌,但在毛文龙和陈继盛都不在的时候,听起来让人舒坦。 “坐下吧,都挺累的。”郭大靖随意地摆手示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攻下遵化,勤王行动就差不多是成功了一半。”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退路已断,除非建虏绕道,还有一线生机。” 郭奇士看着已经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绕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军已占先机,就算建奴绕道,也能调整应变。” 既然有备案,郭大靖便不着急做出最后的决定,伸手接过刘兴治递过来的文件,认真地阅看。 这是攻进城后的粗略统计,仓库中不仅有数万石粮食,还有建虏劫掠的金银财定、绫罗绸缎。 尽管皇太极所率领的建虏主力在京师周边会劫掠到更多,可在遵化城中的收获,也可以令郭大靖满意。 “有了这些粮草物资,我军在遵化能够长期坚守。”郭大靖放下心来,脸现轻松地说道:“就是加上两三万百姓,也尽够了。” 刘兴治犹豫了一下,说道:“郭帅,那些百姓要留在城中,一直到我军与建虏决战之后?”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遵化周边已被建虏蹂躙,我军在行进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很多凄惨景象。再加上此地还会成为战场,放百姓们离开,甚是不妥。” 家园被毁,粮食财产被抢掠,又时值冬季,老百姓怎么生活?等建虏回师,还要遭受一次荼毒。 “精壮修筑工事,妇女为我军制做干粮。”郭大靖说道:“我估算着,军民加在一起,粮食也尽够吃上一个多月的。” 郭大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粮草物资也不缺乏,刘兴治等人也就不再多言。对于郭大靖的脾气禀性,他们还是很了解的。 刘兴治又把程宝林的事情进行了汇报,他的安排,得到了郭大靖的称赞。 “刘策要自救,咱们就力所能及地帮一把。”郭大靖笑着说道:“收复降奴的小城,这点功劳咱们还不稀罕。” 伸手点了点石门,郭大靖说道:“特战营及相关部队明日便去占领这里,在周边的山林中设置秘密营地,屯积干粮物资。” 决战在遵化城下,建虏的后路也要切断,那里就是遵化西面六十余里的石门驿。也就是说,郭大靖要在这里前堵后截,彻底歼灭皇太极所率的建虏。 石门东靠九凤山,北连烟囱山,南临塔山;西望淋河,西北绕灅水。就在两山对峙之间,仅有一条通路,易守难攻。 可惜,再坚固凶险的要隘,也需要人来防守。建虏来时,石门驿不战而降,根本没起到作用。 但建虏若进入大伏击圈,在遵化城下被击败后,想再安然退过石门,就是痴心妄想了。 面对建虏的丧胆败兵,倚仗着险要防御,郭大靖只派出三千人马便足以堵死建虏的退路。 “缴获了一些战马,城内还有部分驽马,再加上沿途搜购的,组建两千枪骑应该够了吧?”刘兴治看着郭大靖,眼中期盼之意明显。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那就在你部先行调兵组建吧!” 枪骑是必须要有的,将和飞骑一起组成东江军的机动力量,并成为追杀敌人的主力兵种。 两千参差不齐的马匹,勉强能组建枪骑,这让郭大靖不是很满意。可这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击败建虏,利用缴获的战马再扩大编制了。 如果在凯旋归师之时,能够全是骑兵,那就太好了。 郭大靖想到这里,又苦笑起来。此战过后,又要伤亡多少将士,想多了令人忧郁。 “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们抓紧时间去吃饭休息吧!”郭大靖也感到疲累,这七八天的连续行进、风餐露宿,将士们也需要休整。 刘兴祚和刘奇士等将是没什么事情,刘兴治先进城,进行了简单的规划和安排,却是要陪在郭大靖身旁,以备询问。 送走了刘兴祚等人,刘兴治回来时,又向郭大靖禀报道:“从百姓中挑选的管理人员已经来了,郭帅您是现在见他们吗?” 郭大靖无奈地摆了摆手,起身说道:“先去看看他们,把工作都交代清楚,也省了军队上的麻烦事。” 老百姓要组织起来,不管是每天领粮吃喝,还有协助军队的一些工作,早布置下去,也让这些临时的管理人员尽快适应。 ……………… 米汤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小琴的嘴里,从流出大半勺,到本能地微微张嘴吞咽,看着好姐妹似有好转,桂花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屋内生起了火,一大锅粥散发着香味,妇女们没有形象的捧着碗在吃喝。 小琴裹着一床棉被,这是病号的优待,也是兵爷发的善心。 兵爷的好心还不止于此,小琴头上的伤已经重新清理包扎过,还给了她一包吃的药。 “吴姐,兵爷要选出主事的管理员,你来干吧!”一个妇女趁着盛粥的空当,向着姓吴的妇女说道。 吴姐是中年妇女,似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挺有条理,胆子也大那么一点。 “我可不行。”吴姐谦逊着摇头,说道:“让兵爷指吧,指到谁就是谁。” 桂花不太关心这个,眼见小琴不再喝米汤了,便起身去盛了一碗粥,大口地吃了起来。 真香啊,杂粮粥加了盐,还掺着碎菜,对于饥肠辘辘的桂花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 一碗进肚,桂花有了些力气,再加上心里松快,便又去盛了一碗。 刚吃了半碗,便听到外面的喊话声,“都到院子里,听官府的通告。” 桂花赶忙三两口把粥喝光,察看了一下小琴,跟在别人后面来到了院子里。 两个士兵在院中站着,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 桂花认识一个士兵,就是他听了自己的呼救,给小琴敷药治伤,还拿来了一床棉被。 杨大满见人已到齐,朗声说道:“我军占领遵化,是要截断建虏出关之路,解救那些和你们一样被建虏掳掠的百姓。你们的家园已毁,我军与建虏还要在这周边进行一场大战……” 妇女们静静地听着,尽管极盼着回家,可家或被烧毁,或是空空如也,回去怎么活呢? 再说,建虏还要再回来,这可是比什么都可怕的事情。 杨大满简单说完,扫视着妇女们,问道:“你们选出的主事儿人是哪个?最好是识文断字,有些能力的。” “是吴姐!”有人小声地说道。 没等吴姐推托,杨大满已经说道:“哪位是吴姐,请站出来。” 吴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人群,向着杨大满敛衣施礼,“奴家便是吴氏。” 杨大满拿出一个红袖箍递过去,说道:“把这个系在胳膊上,你就是院长,负责管着这些人。每天领粮领盐,打水清扫什么的。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有人不听分派,你便向赵街长分说,让他帮你解决。” 中年汉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俺姓赵,负责管着这一条街。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儿便去斜对门找俺。” 吴氏向着赵街长施了一礼,也没太过客气的言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崇祯的惊喜 杨大满发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移过视线看过去,挺眼熟。

桂花赶忙露出笑容,既有些讨好,又是对杨大满的满心感激。

杨大满想起来了,轻轻点了点头,对着妇女们说道:“都是落难的乡亲,有些身体不好,或是有病的,大家互相照顾着。军队上有医官,需要的话,也能来给医治。”

“兵爷,您放心。”吴氏赶忙应承道:“俺们都是共患难的好姐妹,一直在互相照顾。”

她是个聪明的,认为杨大满对桂花和小琴那么好,可能有别的想法,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其实,杨大满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觉得包括桂花和小琴在内的妇女们,都很可怜。

“没别的事情了,大家休息吧!”杨大满带着人转身而去。

军队不可能抽调出宝贵的人力来照顾老百姓,自己管理肯定会有个适应的过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简单安排一下,大家就去休息。”

吴姐随便点了几个人,明天早上做饭,其余的工作,明天再布置。毕竟,有多少人,都能干什么,她也不是很了解。

桂花回到屋里,马上去看了看小琴,见她状态还算平稳,便放心地躺在旁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

十二月一日,建虏自北京后撤,趋良乡,攻克其城,又屠固安县,肆意劫掠烧杀。

见建虏有退去之意,崇祯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忿恨恼怒,传旨召袁崇焕入城议饷。

袁崇焕以为皇帝开恩,要提前发放饷银,带着祖大寿等人,屁颠屁颠地赶到城下。

然而,城门不开,一箩筐从上而下,让袁崇焕等人坐了回土电梯。

袁崇焕还以为建虏尚在京畿地区,皇帝就算对他不满,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他怎么样。

可惜,崇祯面对满案的弹劾,已经忍无可忍。

其实,从袁崇焕卖粮资敌开始,民间舆论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而蓟门漏敌,尾蹑绕远,顿兵不战,人们对他的议论已经“讹言流布,种种猜疑,其巷议街谈,不堪入耳者”了。

京师中街闻巷议,袁崇焕为了与建虏成功议和而“勾引入犯,以城下之盟,了五年灭寇之局”,已经言之凿凿,活灵活现。

“虽名入援,听虏骑劫掠,焚烧民舍,不敢一矢相加”、“息兵养敌,戕害友军”等弹劾如雪片一样飞到崇祯的案桌上,“环诉督师卖奸不肯力战”。

其中影响力最大,让崇祯最终下定决心的应该是温体仁的奏疏。

此时,温体仁也正处于被弹劾的风波之中。而建虏入寇,正减轻了他的压力,并被他所利用来摆脱困境。

温体仁的优点是有超强的政治敏感,能“因事图之,使其机自发而发”,议人论事,往往一矢中的。

而这次弹劾袁崇焕,他着重在“东奴入犯,皆繇袁崇焕以五年灭奴欺君,而阴与钱龙锡奸辅,临邑罪枢,密谋款敌。遂引之长驱,以胁城下之盟”上做文章。

这道奏疏就是导火索,本已经疑心重重的崇祯再也忍不住了,毅然决然地传见袁崇焕。

召见的地点,依然是平台。

在这里,袁崇焕大言不惭,获得了崇祯的信重和全力支持;也是在这里,袁崇焕被“拿掷殿下,投入诏狱”,祖大寿则被吓得惊骇而股栗。

面对崇祯皇帝“致敌犯阙、射伤满桂、逗留不战”的质问,袁崇焕无言以对。

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大明帝国的储备,还有无数百姓因辽饷而流离失所,甚至是揭竿而起,就换来了现在的局面,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或许,在袁崇焕的计划中,随着建虏抢掠够了退兵而去。他以追击为名带着关宁军尾随欢送,借机出关。

只要到了宁远,皇帝想再治他的罪,也要顾忌他掌握的关宁军,好好地掂量掂量。

但崇祯有些冲动的决定,出乎了袁崇焕的意料,他只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尽管有大臣上奏,以“敌在城下,非他时比”来劝谏,希望崇祯能够慎重考虑。

但崇祯心意已决,下旨晓谕:“今胡骑直犯都城,震惊宗社。远来入援,崇焕不能布置方略,退懦自保,致胡骑充斥,百姓残伤,言之不胜痛悼。”

处理完袁崇焕,崇祯命满桂总理关宁兵马,与祖大寿、黑云龙、施洪谟等一同杀敌立功。

其时,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在平台召见时“睨大寿心悸状“,私下言语称祖大寿三日内必反。

这位余大成可能也会相面算命,说得是真准。袁崇焕下狱第三天,祖大寿果然率关宁军突然离开京城,一路窜回辽东。

对于诏狱内的袁崇焕来说,祖大寿的擅自行动,可以说是催命符,直接葬送了他的生机。

性质太恶劣了,在帝国都城被敌人攻打,京畿百姓还在遭受建虏的屠杀劫掠的时候,关宁军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祖大寿觉得袁督师冤枉,那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拼死作战,用实际行动来给袁崇焕洗刷罪名,证明关宁军是忠君爱国的军队。

但恰恰相反,关宁军的逃窜几乎坐实了袁崇焕的罪名,证明从皇帝到百姓都没看错袁崇焕。

竭天下财力供养的关宁军竟然是这副德行,你说皇帝会不会被气疯?老百姓呢,你说该不该愤怒?

什么京城的安危,什么君父的安全,什么百姓的苦难。在关宁军的利益面前,狗屁都不是。

而就在关宁军跑路的同一天,东江镇的监军太监方正化进入了京城,通传之后,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奴婢叩见皇爷。”方正化进到殿内,便跪倒磕头,声音都有些哽咽。

崇祯虽然干翻了魏忠贤,又穷治“阉党”,可他最信任的却还是太监,当然是自己身旁的近人。

象王承恩、曹化淳、高起潜、方正化等等,都极得恩宠和重用。

崇祯正为关宁军的逃离而愤懑恼火,见到方正化,脸色缓和了一些,缓缓说道:“你跑到京师,虽是担心朕的安全,可擅离职守,亦是有罪。”

方正化重重地叩下头去,说道:“皇爷,奴婢有重要军情禀奏。等奴婢说完,甘愿领罪。”

崇祯微微颌首,王承恩怕方正化没看见,便在旁说道:“方公公,皇爷让你禀奏军情呢!”

“是,奴婢遵旨。”方正化跪在地上,微微抬头,说道:“东江军听闻建虏入关,立刻展开行动。毛文龙不顾身染风寒,亲自率部进入复州,并向盖州挺进,牵制辽沈建虏……”

崇祯抿了下嘴角,这是远水不解近渴,东江军的牵制,已经无法影响入寇的建虏。

“东江军副将郭大靖,率万余精锐,乘船跨海,前来勤王。不想在海上遇到风浪,向北漂到老龙头附近的海岸。因船只损坏,郭副将只得率军登陆,并改变计划,直扑遵化,断建虏出关之路,令其匹马难还……”

崇祯越听越是显出惊愕之色,眨巴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东江镇的勤王人马已至京畿?”

方正化笃定地答道:“启奏皇爷,正是如此。说不定,现在已经攻克遵化,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明制,未奉谕旨,勤王军不得入京。崇祯虽然向各地都发了谕旨,却没有僻处海外的东江镇的。

估计是崇祯觉着离得太远,谕旨送到,东江镇再调集船只和人马,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从这点来看,郭大靖率军未向京师行进,还是守规矩的,尽管也有让人诟病的理由。

“好,好啊!”

崇祯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得这些时日以来,被狂妄的建虏和怯战的关宁军搞得烦躁抑郁,现在猛听到好消息,不由得从龙椅中站起,几步来到方正化面前。

“毛文龙很好,郭大靖也很好。”崇祯感觉到激动和振奋,话都说得很通俗了,或者是说一时想不到别的好词。

相比于他殚心竭虑、倾尽财力训练出的关宁军,东江军的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可关宁军的表现,却实在是太令人失望,甚至是痛恨了。

都说毛文龙跋扈难制,可袁崇焕呢,市米资盗、纵敌长驱、顿兵不战等行为,不知比毛文龙过分多少。

不比不知道,关宁军闹这么一出,比东江镇更象军阀,更加难制。而东江军不远万里,跨海勤王,忠君爱国之心,可见一斑。

崇祯在殿内来回走着,兴奋的心情慢慢平复,转头看到方正化还跪着,便温言道:“起来吧!方伴,入京禀奏军情,辛苦了。”

“奴婢不敢言苦。”方正化再拜了一下,才起身,“只要能解皇爷忧心,奴婢便是万死,也在所不辞。”

还是太监忠心可信啊,崇祯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郭大靖是东江第一猛将,屡次战胜建虏,所率又是精锐,收复遵化应无问题。”

方正化躬身道:“郭副将确实勇猛无匹,且忠心耿耿。只是东江军缺少马匹,水师运力又有限,万多精锐多为步兵,与建虏作战颇为不利。”

“是啊,步兵是追不上骑兵的。”崇祯深以为然,说道:“郭大靖改变计划,攻打遵化,再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还是有些谋略的。”

方正化说道:“皇爷英明。郭副将还担心没有星夜赶来京城,让万岁见责呢!”

崇祯摆了下手,觉得自己真的又英明神武起来。至于瞎了眼看好袁崇焕,嗯,不想这闹心事儿了。

方正化继续禀奏道:“郭副将在遵化倚城而战,争取全歼建虏,还要活擒几个奴酋,献俘京师。”

“最好是把皇太极押来京城,千刀万剐。”崇祯咬牙切齿,又对着方正化说道:“朕要派人去遵化传旨嘉奖郭大靖,还有他所率的将士。”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说道:“皇爷可稍稍等待,奴婢算着,郭副将也该派人前来报捷啦!”

方正化确实是算着时间进京奏报的。没办法,接受了郭大靖的谎言,就是绑在了一起。就得为东江军说话,也是让自己得利,而不是受到责罚。

原来,这就是郭大靖所说的“双赢”。

方正化心中无奈,暗自叹了口气。

崇祯认为这个建议很好,郭大靖能不能收复遵化,现在还没准信儿。万一——崇祯又想起了大言不惭的袁崇焕,暗自翻了下眼睛。

幸好,这段时间以来,崇祯屡次遭到心理上的重击,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当天黄昏时分,郭大靖派遣的信使抵达了京城。京畿地区虽然遭到建虏蹂躙,但京城以东,以及靠海的驿站还保持畅通。

信使共有六人,级别都不高,领头儿的是小旗官孙如海。孙如海不仅是夜不收出身,脑子很灵,嘴皮子更是利索。

或许,连他也想不到,一个小旗官竟然能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

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孙如海进到皇宫,立刻被富丽堂皇、威严壮观的的建筑所慑了心神,有些昏头胀脑地被带到了乾清宫。

按照规矩,觐见皇帝那是要先在礼部学习礼仪,以免君前失仪。

可现在是战时,崇祯又急得不行,迫切地想听到好消息,晚上能睡个好觉。

“末将——小的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孙如海进到殿内,也没看清皇帝的模样,便跪下磕头拜见。

一个小旗官,还称什么末将,孙如海倒还有点灵醒,赶忙改口。

崇祯难得地笑了笑,并不怪罪,缓缓开口说道:“起来吧!”

“谢万岁爷。”孙如海起身站起,拿出文书。

王承恩接过孙如海手中的文书,转呈给崇祯皇帝。

崇祯还想矜持一些,但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这并不是正式的奏疏,称呼没问题,但形式却象是书信一般。

“好!”崇祯扫了一眼,知道遵化城已收复,便眉头舒展,赞了一声后,才仔细

东江军经过激战,收复遵化城,并斩首八百余级,其中游击一名,备御六名……随后,又配合蓟辽总督刘策所派的人马,接连收复了大安口、石门驿等十余城。

崇祯轻轻放下文书,抬起头,目视前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愤懑全都吐出了胸膛。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崇祯长见识 “万岁爷,除了报捷文书,郭副帅还有作战方略和地图呈上,请万岁御览。”孙如海初时的紧张和惶恐少了一些,脑子也更灵活。 崇祯笑着颌首,吴承恩知趣地也没斥责孙如海失礼,上前接过转呈。 建虏在京城周边肆虐,皇帝心中郁闷愤怒的同时,也希望某位臣子呈上一份可行性报告。 比如什么时候才能打退建虏?除了被动防守外,还有没有别的计划? 可惜,包括他曾经最信任的袁督师在内,都是一问三不知,就等着建虏抢够了自己退去。 而郭大靖呈上的作战方略,则适时地填补了皇帝的遗憾和不满。 很好,终于有人能慰籍朕心,拿出一份可行的行动计划了。 崇祯翻阅着作战方略,看得很认真。郭大靖也写得详细,还附上了简单的示意图。 喜峰口、三屯营、遵化、石门、蓟门、通州……这是建虏绕道入关,并逼近京师所走的道路。 如果建虏要退到关外,除了原路返回外,就要从京师向北,通过昌平、顺义、密云,从居庸关或古北口出关。 这不仅要在大明境内多走几百里的路,出关之后还要绕个大远,边墙外也是燕山屏立、峰峦叠嶂,道路十分难行。 现在,建虏还未彻底击败虎墩兔,从古北口或居庸关出关,还要担心虎墩兔率部袭击。 即便这些困难都能克服,建虏走的是弓背路,郭大靖如果得到朝廷的支持,可以就近从喜峰口出关,继续切断建虏的退路。 而且,这可能不是东江军的独自行动,正在赶向京师的勤王军,以及山海关等各城的守城明军,也会参与其中,兵力更加雄厚,建虏更难抵挡。 所以,郭大靖认为皇太极综合各项考虑,多半还是要走遵化,从喜峰口、大安口或马兰峪出关。 郭大靖在书信中为崇祯皇帝分析得细致透彻,并建议皇帝下旨,命蓟辽总督刘策把蓟门守军撤至密云,待建虏过了蓟门后,再收复固守。 名为诱敌深入,可实际上是郭大靖根本不相信明军能够守住蓟门,白白地给建虏送人头。 “……万岁英明神武,待建虏撤退时,必然会派大军蹑踪衔尾。不即不离,令建虏如芒刺在背……末将在遵化严阵以待,大军于后掩杀,破敌必矣!” 崇祯频频点头,对郭大靖的方略深以为然。 没错,朕就是这么英明神武,早已经想到了要派大军尾追,与东江军前后夹击,于遵化尽歼建虏。 对于崇祯这种自以为是的军盲,郭大靖不得不分析到位,以免其得意忘形之下,胡乱地指挥。 如果不是他逼着众将强行出战,要挽回些颜面,和可怜的自尊心,满桂、孙祖寿等也不会战死。 各部明军更是伤亡惨重,再无敢战之心、追击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建虏大摇大摆地退出关墙。 当然,郭大靖也只是尽力而已。能不能让明军少死伤,还要看崇祯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进水。 如果崇祯依然是个糊涂虫,那就凭东江军一己之力,与建虏决战也有胜算。 为了麻痹皇太极,郭大靖故意只报万余精兵。而原来想着打辽镇的旗号,可两军的武器装备和战力,差距很大,估计是瞒不过去。 而在方略最后,郭大靖也不忘再给袁崇焕来记背刺。 “……建虏大饥荒,无粮自毙,靠哈喇沁诸部从宁远贩卖,暂时续命而已。此次入寇,若不能劫掠到人口牲畜、粮草物资,即便侥幸逃还,亦是亡无日矣!” 崇祯不由得暗中咬牙,对袁崇焕愈发生出恨意。 该死的袁崇焕,口口声声说哈喇沁诸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还什么“指天说誓,必不忘中国”,是愚蠢透顶,还是另有所谋? 建虏陷入大饥荒,本无力绕道入关,全是袁崇焕借哈喇沁诸部贩粮与建虏,哈喇沁部并为建虏储粮,才有如今之祸事。 重新收拾了下情绪,崇祯命人传召满桂、孙祖寿、麻登云、黑云龙等总兵,准备依据新形势,制定相应的作战计划。 崇祯并未摒退孙如海,有些情况,可能满桂等人会询问和确认。他也想从孙如海口中,了解一些东江军的作战经过。 孙如海也不是那么紧张了,也看出皇帝不懂行军打仗,讲起作战经过,也不是那么拘束。 “用火药车炸开城门,很好的办法。”崇祯听得津津有味,微笑着说道:“朕早就听说东江军的火器犀利,才能够屡败建虏。” 孙如海躬身说道:“武器装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士兵的战斗意志。在激烈交战的血腥战场,能够心不慌、手不抖,还要敢于拼命,才能打败凶悍的建虏。” “这也有道理。”崇祯点了点头,说道:“武器相同,新兵和老兵也有很大的差别,说的就是战斗意志吧!” 孙如海也不想说得太详细,郭大靖已经交代过,说个皮毛即可,太过深究,容易暴露皇帝是个外行的事实。 “这次解送的首级,有两个应该是汉人的吧?”崇祯随口问道:“一个叫李思忠,另一个叫范文程。” 孙如海如实答道:“回万岁,李思忠和范文程都是留守遵化的汉官,李思忠是游击,范文程是生员。” “只是一个生员?!”崇祯稍显惊疑,不明白为何把他的人头带来,难道没有更高级别的建虏了? 孙如海说道:“这个范文程的祖上据说是宋朝名臣范仲淹,但却主动投靠建虏,为皇太极所信任,为其出谋划策。” 停顿了一下,孙如海继续说道:“郭副帅最恨此等汉奸,除范文程外,还有李永芳、罗绣锦、宁完我等人列于名单,活擒要千刀万剐,战场斩杀亦要枭首示众。” “原来如此。”崇祯这下明白了,颌首道:“汉奸至为可恨,合该有此下场,以儆效尤。” 范文程的官职不大,但祖上是名人,又是皇太极的军师,价值一下子就凸显出来,被解送京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崇祯喝着茶水,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开口问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辽镇和东江镇应该是一样的政策,但效果却为何差别很大?” 东江军这几年来的风头很劲,只是从战绩来说,已经完全超过了崇祯倾全国财力支持的关宁军。 而关宁军的擅自逃窜,也确实伤了崇祯的心,对袁崇焕平辽方略产生了疑虑。 特别是“以辽人守辽土”,东江军为何能够屡战屡胜,关宁军为何又畏敌如虎,崇祯很想知道。 孙如海躬身道:“回万岁,毛帅和郭副帅都认为辽人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军兴之后逃出辽东战地的,一种是饱受建虏荼毒,家破人亡、亲人亡故的。” 崇祯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这个小旗官竟然也能回答出来,不由得注目倾听。 “军兴后由辽西逃出的辽人,心胆俱丧,闻建虏之名而恐惧股栗,这些辽人在辽镇中居多。东江军收拢的辽人,则是与建虏有深仇大恨,无时不想报仇雪恨,是以能拼命死战,不畏建虏……” 崇祯的眼睛亮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没想到。 还有那些大臣也没提醒,袁崇焕更是不知关窍,还为此举措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嗯,嗯,学到了,学到了呀!谁以后再敢用这话来诓朕,朕就详细问明,让他们无地自容。 在崇祯看来,与这个小旗官的言谈之中,可谓是获益匪浅。一个小旗官都有此见识,若是郭大靖,应该更能为朕解惑释疑。 “赏,前来报捷的都有赏赐。”崇祯心胸为之一畅,建虏入寇京师以来,整日的愁闷积郁,今日才算是龙颜大悦。 王承恩痛快地应承着,皇爷心情大好,他们这些宫人,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唯恐因小事而触怒挨罚。 孙如海跪倒谢恩,被宫人安排到偏殿,等各位总兵前来军议,可能会向他咨询一些情况。 ……………… 建虏在良乡、固安劫掠之后,听闻关宁军溃逃,皇太极率军再次杀回京城。 行到卢沟桥时,从遵化逃脱的参将英俄尔岱辗转赶到军中,向皇太极报告了遵化失守的坏消息。 “不是辽镇,他们没这样的战力。”皇太极详细询问了作战经过后,摇着头,做出了比较准确的判断,“应是东江军一部。” 代善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若是东江军跨海而来,且断我军退路,形势就大坏了。” 莽古尔泰却有些不以为然,原来的谨慎小心,已经被纵横无敌、劫掠财帛无数所全部打消。 “东江军,嘿嘿,不过是数千人马,何惧之有?”莽古尔泰撇着嘴,略有些鄙夷地看了代善一眼。 象他这般猖狂嚣张的,差不多是大多数建虏的心理。 长驱千里,战无不胜,所遇明军的战斗力皆是渣渣。敢于主动进攻的明军几乎没有,一两千建虏便能打败近万明军,让建虏是愈发的骄狂。 皇太极笑了笑,转向其他贝勒将领,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当然,己军现在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很满意。 同时,因为作战的顺利,劫掠的丰厚,皇太极的威望也得到了提升。连代善和莽古尔泰,也没了怨言,服从号令,很是积极。 “跨海远征,东江军能出动的人马,最多不过万余。”多尔衮开口说道:“且还是轻装而来,无法携带很多的重武器。” 阿巴亥嘿然一笑,说道:“说不定,这是重创东江军的好机会。虽说是在明国境内,可东江军怕是要孤军奋战,指望不上友军相助吧?” 阿济格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说道:“东江军若和其他明军联手作战,怕是败得更快、更惨。” 战场上友军的临阵脱逃,或是不堪一击,肯定会对战局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甚至导致惨败也不意外。 建虏分析得很到位,郭大靖也早有预防措施,与建虏决战只靠东江军。所谓的友军,不添乱就是最好了。 皇太极缓缓说道:“东江军袭取遵化,必然是想着倚城而战,发挥其防御的优势。而我军不仅要安然退出边墙,还要把缴获的粮食物资也运回去。” 说着,他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图,朗声道:“既如此,我军便原路回师,横扫所有敢于阻挡我们的障碍。” 利用劫掠来渡过大饥荒,本来就是皇太极要达到的最主要的目的。 现在,尽管后路被断,但皇太极还是有信心,凭着高昂的士气,能够打通道路回师。 对于遵化的失守,皇太极之前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毕竟,那里只留了五百披甲兵、三百无甲兵,兵力十分薄弱。可惜,建州勇士的凶悍,范文程的智谋,也不能保遵化不失。 在皇太极看来,这也是一个意外。东江军竟然能够跨海远袭,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就凭万余人马,就能阻挡住我军归师的通路吗? 皇太极对于东江军确实有忌惮,但还不到望风而逃的地步。甚至于,对阿巴亥等人的说法也有那么点赞同,认为是一次打击东江军的机会。 东江军靠的什么屡次取胜,火器犀利是最重要的,特别是红夷大炮,以及那种射程更远的火炮。 跨海远袭不会携带笨重火炮,或者是只有少量随行,这就等于让东江军的战力降低了一半。 再有一点,东江军没有太多的时间构筑坚固的工事。在旅顺堡、南关的挫败,与东江军的完备工事也有很大关系。 皇太极的目光移注到地图上,与郭大靖所分析判断的一样,他也在权衡利弊。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沿着原路班师。 这是最能达成此次行动的战略目的的选择,绕路出古北口,只是军队还好。可粮草物资呢,人口牲畜呢,金银财帛呢,不运回辽东,怎么渡过大饥荒? 其实,皇太极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他哪里知道,严格地说,郭大靖已经惦记了数年之久,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准备,可以说是蓄谋已久,就憋着在这一次重创,甚至是打垮建虏呢!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战之前 从某方面来讲,郭大靖觉得和皇太极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为了达到目的,敢于拼命,或者说是冒险和赌博。 从小兵到副将,郭大靖手刃的建虏早已过百,很多次战斗也是甘冒奇险,不畏牺牲。 皇太极发动绕道入关,也有军事冒险的意味。既达到渡过大饥荒的目的,又要加强自己的威权,实现自己心中的称帝之梦。 历史上,皇太极确实两个目的都达到的。 借着权威和地位的提升和巩固,他先后找借口处罚囚禁了莽古尔泰和阿敏,逼迫代善俯首称臣,让四大贝勒共面南坐成为了历史。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才有七八成的把握在遵化截击建虏。如果不是原路归师,皇太极要达到的目的,便要大打折扣,甚至是起到相反作用。 你以为莽古尔泰和代善现在的支持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不断的、轻松的胜利,以及丰厚的劫掠缴获。 还有跟随建虏入关的蒙古诸部,也是因为财帛的激励,才会大力支持,奋力作战。 两手空空地退出关外,哪怕是杀伤了大量明军,对于皇太极来说,也是失败的行动,也会遭到反对和清算的,汗位肯定是保不住的。 皇太极这个赌徒,落进自己的算计,已经是必输无疑。说不定,连狗头也要留下,成为自己晋升的资本。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再次举起了望远镜,瞭望着远处官道上忙碌的人群,以及逐渐成形的防御工事。 即便是冻土难刨挖,也要有壕沟胸墙来给将士们提供尽量的防护。 反正,数万百姓都集中在了遵化城,精壮也在上万,轮流施工不停歇,依然干得相当快。 尖桩阵也不可缺少,浇水冻实后,十分牢固,也难以清除。 在另一边的山林,斧锯声和嘈杂声,在城上都听得见。那是在打造类似楯车的器械,能攻能守,火枪兵可靠的倚仗。 而这里,还是第二道防线。距此五里,是第一道防线,没这么完备,主要是挫敌锐气,消耗敌人所用。 郭大靖担心太过坚固的防线,会把建虏吓着,便来了个循序渐进。 在这里,建虏要么攻城,要么从官道上打开通路,或者双管齐下,选择还是有的。 只不过,不管是怎样的选择,郭大靖认为结局都是一样。 “这高大的城墙,怎么会一个时辰就被建虏攻破的?”沈硕庆伸手敲了敲城上新立的悬牌,与刘奇士说着心中的疑惑。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没有防备,兵无战心,再坚固的城池也守不住。” 他伸手指了指城下,说道:“你再看现在的布置,建虏想靠近都难。再有火枪居高临下,死伤枕籍也难以攻破城池。” 城下的护城河虽然冻结而失去了阻隔作用,但无数尖桩、木棍冻结于地,形成了难以快速逾越的障碍。 其实,就是把桌椅板凳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放,再浇水冻在地面,也是相当令人头痛的。 可惜,在建虏攻打遵化时,守军既没有在城外设置阻碍,也没有浇水冻城,加固城防。 这就是辽东的战时,与内地的承平,差别巨大的地方。 空有看起来坚固高大的城池,也有守军,但如何守城,已经生疏了。再加上未经战事的士兵,哪里有什么战斗意志可言。 沈硕庆伸手拍了拍城墙,说道:“古有冰城拒敌,我军似也可效仿。” 刘奇士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那不急,先把城外的工事修筑好。就是建虏来了,再浇冰固城也不迟。”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硕庆的建议很好,人手充足的话,现在就开始也可以。” 浇冰城是老套路,郭大靖早已用过,只是沈硕庆不了解。当然,郭大靖和刘奇士也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 沈硕庆的建议得到采纳,心中立时畅快起来。他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不是吗? “郭帅,建虏真的会在遵化与我军死战吗?”沈硕庆对此还抱有怀疑,担心充分准备全部落空。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算不来,那又怎样呢?绕路出关吗,我想皇太极还不至于不战而逃。” 如同被大饥荒所迫,入关抢掠来赌一把;现在的形势,皇太极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看似还有别的路可走,但到了皇太极这里,种种因素都考虑在内,也由不得他自由挑选。 既要达到目的,又要承担责任,身不由己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崇祯,他还想离京避难呢,可那是随便能决定的? 这就是命,碰上郭大靖,是皇太极的不幸,却是成千上万华夏子民的福。甚至于,崇祯也要感谢郭大靖,此战获胜,将给大明续命。 “皇太极,应该不会令我失望。”郭大靖抬头,望向西方,“这是你我的宿命之战,早早晚晚,谁也避不开,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 事实上,建虏的撤退也是不慌不忙,回师途中,还攻破并抢掠了通州的张家湾城,所获绸缎、牛马,分赏各部。 而且,建虏还杀了个回马枪,击败了被逼出城追击的申甫所部七千余人,申甫阵亡。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申甫就是个神棍,号称会各种法术,崇祯则是病急乱投医,召见之后任其为副将,让他自己招募士兵。 因为申甫所招募的士兵在写史书的文人看来,都是地痞无赖之流。申甫战死后,他们更是极尽诋毁嘲笑之能事。 不管怎样,申甫确实是喋血力战,刀箭加身,死得很壮烈。而所谓的地痞无赖,难道不是要为国而战的热心市民? 申甫本来是要练好兵再出城作战,可惜朝中的权贵重臣既不知兵,又忌妒他以布衣的身份被破格启用,便接连下达调兵的指令,催促申甫,让他出战。 但从郭大靖看来,崇祯也确实是病急乱投医。数年来,他亲冒矢石,与建虏屡番血战,才升到副将。 而申甫呢,他又有何功劳?只不过是在皇帝召见时慷慨陈辞表忠心,就与自己官阶相同,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至少,崇祯的赏罚不明,由此可见一斑。有功者不赏,无功者擢升,实是他用人的一大弊端。 好消息是,经过反复商议,明廷也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布置,任命梁廷栋和满桂分别为文武经略,率两万勤王军,尾随建虏东去。 崇祯终于是听了一回话,满桂、孙祖寿、黑云龙等人也幸运地暂且免于被迫出击,战败身死的命运。 要知道满桂虽然勇猛,可也不是莽夫,知道明军与建虏在战力上的差距,尾随是尾随,却是谨慎小心,不敢趋敌太近。 在满桂等将想来,反正遵化有东江军堵着,建虏若能突破,他们也就不必和建虏作战;若是建虏失败,他们这几万人马,捡捡便宜的能力还是有的。 在明军中,满桂及其所部是敢于同建虏野战的军队。尽管战力有差距,但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满桂的部队中有很多归化的蒙古人。也可能是主将的情决定部队,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但在京城的数次作战中,满桂所部伤亡惨重,他变得谨慎也有情可原。 至此,建虏算是逐渐远离了京师,京城臣民也能稍微松口气。尽管戒严还在,马世龙等勤王军还在城外扎营警戒。 “东江军跨海而来,收复遵化,抄了建虏的后路,才迫使建虏退兵。” “建虏本来是又要杀回来,已经到了卢沟桥,听到后路被断,才仓惶撤退。” “不知道东江军能不能把建虏截住,一个也不让他们跑掉。把建虏的狗头都砍下来,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 何贵忠走进酒馆时,便听到食客们的议论纷纷。 紧张、恐慌刚刚有所缓解,人们就需要渲泄下情绪,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尽管,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那么两三桌。 “何老板。”一个相熟的食客大声招呼着,“食材缺了不少,等开城后,得赶紧进货啦!” 何贵忠连连点头,陪着笑拱手道:“对不住啊,断货了两个多月,能搞到这些羊肉,已经不容易啦。多担待,多担待。” “没怪罪的意思。”酒客摆了摆手,说道:“这两个多月,谁都不容易。得,您忙着吧!” 何贵忠拱了拱手,走到柜台后,让伙计给几桌酒客上个小敬菜,便随意地翻看账目,拔打着算盘。 建虏入寇,攻打京城,袁崇焕下台……这些事情都发生了,东江军也跨海远袭,成功地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在这其中,包括何贵忠在内的谍报部门,功不可没。只是,何贵忠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桩桩件件,未卜先知,何贵忠对郭大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酒客们在猜测,在议论,他却坚信此战必胜,东江军和郭大靖将再度为天下所知。 顶多一个月就会见分晓,到时候,也是自己要离开京城,返回金州的时候了。 何贵忠很是盼望能够早点回辽东,尽管京师更繁华,可却让他没有踏实和安全的感觉。 抬头打量着酒馆,估算着出手的价格,何贵忠也并没有太留恋的心思。因为,这酒馆要转让,京城的谍报人员也将要撤回一批。 不管是缩减人员,还是替换,何贵忠都不想知道。在他猜想,应该是缩减。 也就是说,东江军已经不必太过依赖朝廷,要密切掌握朝廷的动向。而且,袁崇焕的倒台,也使郭大靖能够放下心来。 “老板。”小翠走过来,说道:“您看见旁边铺子要往外出租吗?”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先不租啦!等形势彻底明朗,再说。” 要扩大经营规模,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可何贵忠要回辽东,谍报人员也在缩减,店铺都要转手折现,哪还需要租铺子。 小翠提醒了一句,见何老板不以为意,也就转身继续忙自己的。她还不知道,这酒馆要没了,她和弟弟又要为生活奔忙。 何贵忠垂下眼帘,琢磨着是否要和这姐弟说回辽东的事情。如果他们同意,去了金州,也不会比在京师谋生更艰难。 ………………… 对于老百姓来说,有吃有喝,没有战乱,就是幸福,就能满足。 而在遵化城内的百姓,没想到劫后余生,竟然也能享受到衣食无忧的生活。 “两袋面,都做成饼子,明天就要交上去。”吴姐指挥着妇女们,大声说道:“这是给军队上做的,将士们要随身带着,追杀建奴的。” 妇女们答应着,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和面的和面,立刻忙碌起来。 经过几天的磨合,选出来的管理员有换掉的,有留下的,秩序越来越好,工作也越来越顺。 桂花扶着小琴坐下来,说道:“我也去帮忙,你就好好歇着。” 小琴点了点头,说道:“把针线拿来,我能缝补的。” 伤虽然还没好利索,可这条命是保住了,身上也越来越有力气,连小琴看着别人都在忙,也不好意思干歇着不干活儿。 桂花把针线、破衣拿过去,便转身去了外面,帮着去做饼子。 让老百姓自己管理,东江军便退了出去,不再占用士兵。城内也划分了区域,军队驻扎的和百姓生活的泾渭分明。 有几天没看到杨大满等士兵,桂花想表示感激,也没处说。而东江军这样的部队,不光是她,其他人也是没有见过的。 “听说,建虏再有些日子就要打回来了。”一个妇女边揉着面,边有些担心地说道:“东江军正在加固城池,准备和建奴打大仗呢!” “城墙上都冻了冰,建奴爬不上来吧?”另一个妇女也不太确定地说道:“东江军既能把城打下来,也定能守得住。” 桂花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吴姐刚才不是说了,做饼子是给军队带着,追杀建虏。那就是说,东江军肯定有胜利的把握。” “桂花说得是。”有人出言附和道:“这几年,东江军老打胜仗,建奴肯定不是对手。” ………………… 第三百五十章 圣旨到 大战将至,城内的百姓不免惶恐担忧,与京师内的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呆在城里,寄希望于官军的保护。 百姓们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亲人被建奴杀害,或是流落失散、生死不知。 时间尚短,还不能冲淡他们的悲痛,但也不会是整天哭啼啼的样子。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可能伤感落泪,感怀思念。 百姓们也是感恩的,没有东江军的解救,没有东江军抵挡建虏、保卫城池他们的命运会如何凄惨,都心里有数。 所以,对于军队的支持,老百姓也是全心全意,毫不藏私的。 以心换心,郭大靖相信这一点。尽管他对自己的军队没有太过苛求,但军纪却远超其他明军。至少,东江军不会抢掠和残害百姓。 吴姐端着大盆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干完活儿,还要统计资料,都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各处都登记好,你们也不用再四下找寻,就能知道有没有自家人。” 城中数万百姓,集中在固定的城区,虽然都想知道自己的亲人在不在、好不好,可自由行动却是不合适,不现实的。 “村子被建奴烧杀,也不知能剩下多少人?”一个女人抹了下眼睛,伤感地说道:“爹娘也不知咋样儿,还有俺哥俺嫂。” 这话立时引起了妇女们的共鸣,有面露凄楚的,有唉声叹气的,还有哭泣和掉眼泪的。 吴姐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说道:“哭啼也解决不了问题,能到这地步,这也是老天保佑。要是没有东江军,咱们还不知道有多惨呢!” 桂花深以为然,说道:“还是好好干活儿吧,等东江军打跑了建奴,咱们就安全了,能可劲儿地哭。” 妇女们这才纷纷收住悲声,也明白这个理儿。建虏正往这边来呢,到底咋样儿,还说不准呢! “吴姐,听说东江军要收拢老百姓回辽东?”一个妇女好奇地问道:“是自愿的吧?” 吴姐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没确定的事儿,不要瞎传。” “就是有这事儿,也应该是自愿,还能绑着押着走哇?”吴姐又补充了一句,“好了,不说闲话了,赶紧把饼子做出来吧!” 辽东是战乱之地,是建奴的老巢,天天要打仗。在老百姓的心里,大概就是这么个印象。 但经过此次战乱,老百姓会有所变化。在他们看来,京畿地区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所在,内地的明军更是不堪。 即便如此,愿意去辽东的百姓,依然是极少数。郭大靖也没这个打算,尽管增加人口是东江镇长期的政策。 此时,在巡抚衙门,郭大靖正在恭聆圣旨。 哼,崇祯还真是够抠的,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吝封侯之赏,可自己率军跨海勤王,又收复遵化,斩首七八百,竟然也没来点实际的封赏。 “微臣,领旨谢恩。”郭大靖腹诽着,叩首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化淳把圣旨交到郭大靖手中,收起严肃的表情,微笑道:“郭副帅,万岁期盼殷殷,此战可不容有失啊!” 郭大靖站起身,正色说道:“我军已严阵以待,建虏若想从遵化通过,定要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曹化淳连连点头,说道:“一战而寒虏之胆,使其不敢再行进犯,郭副帅抄敌后路,应该已有此计划。”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相请,说道:“公公放心,东江军不远万里,跨海而来,便是要解君父之忧,竭忠报效。” “那就好,那就好。”曹化淳笑着说道:“万岁知东江军缺马,已派人传旨,命永平、滦州、山海关等地的军队,先行把马借予东江军使用。” 郭大靖眼睛一亮,说道:“万岁英明,不知这些马匹何时可到遵化?” “应该就在这几日吧!”曹化淳也不是很确定,只能凭着大概的估计。 郭大靖惊喜过后,马上就想明白了。 这恐怕是不宜期望过高,就算各地驻军全力配合,把骑兵都派来,能有多少,三四千顶天了。 勤王军倒是有很多骑兵,可那些将领想必找了理由让崇祯信服,没有抽调出来,随着传旨的曹化淳和方正化星夜绕道赶来支援。 果然是不能指望别人,反正作战计划也是立足自身,有多少战马,也不影响大局。 还是靠着和建虏作战的缴获,更加靠谱一些。郭大靖想清楚了,却也没什么别的表示,脸上的和熙神情依旧。 “曹公公知兵,万岁特派他来观摩指导。”方正化在旁作着介绍。 曹化淳连忙摆手,说道:“郭副将身经百战,杂家岂敢班门弄斧?皇爷交代了,杂家就是观摩,就是学习,绝不插手郭副将的指挥。” 倒还有点自知之明,郭大靖笑着恭维了曹化淳两句,可却绝不会把指挥权拱手予人,哪怕是有圣旨也不行。 太监学军事,崇祯终于还是走上了信重宦官的道路啊!或许是这次建虏入寇,文官武将都令他大失所望了吧? 曹化淳十二三岁时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后入信王府陪伴侍奉朱由检。 天启年间,魏忠贤害死大太监王安,又把王安的亲信曹化淳发配南京待罪。直到朱由检继位,曹化淳才被召回,并被委以重任。 曹化淳被派来传旨,并观摩作战,确实是崇祯要重整京营的前奏。京营不堪战,在此次建虏围攻京师的过程中,已经显露无遗。 崇祯的计划是“择天下卫所之精壮者”建勇卫营,隶御马监,而曹化淳则是督勇卫营的预定人选。 历史上,勇卫营在曹化淳的督练下,又有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等猛将,确实成为了明末的一支劲旅,如同救火队般东奔西走,与清军、农民军屡次激战。 郭大靖虽然猜到了崇祯的心思,但对太监领军依然心存腹诽。 专业的活儿,就得专业人士干。所谓的知兵,真到了战场上,狗屁也不是。 郭大靖并不想老陪着曹化淳,即便刚刚接了圣旨,崇祯给他加了太子太保,他也不是很在意。 太子太保嘛,不过是有衔无职,一种荣誉性的官衔而已。难道不能给自己晋升为总兵,与满桂等人同列? 若论功绩,郭大靖觉得自己封伯封侯都不为过。当然,这要先给毛文龙晋爵,才能轮到自己。 当然,除了虚衔外,崇祯还赏赐了银令箭,算是在副将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些许的权力。 在明朝,明天子赐给臣下的印信一般有尚方宝剑,王命令牌,金、银令箭。 王命令牌可以处死五品下官吏,但是不可处断地方事务;金银令箭可以调派地方驻军,但是不可以杀人,也不可以处断地方事务。 尚方宝剑又称天子剑,所持者可以署理地方政务,对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对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就地停职。 可以看出,尚方宝剑是权力最大的,皇帝轻易不会赐予臣子,特别是武将,就更少了。 现在的武将当中,毛文龙似乎是唯一有尚方宝剑的,是天启帝赐予的。另一位原来有尚方宝剑的是满桂,后来又被收了回去。 “沈硕庆,军中赞画。”郭大靖伸手叫过沈硕庆,给曹化淳做着介绍,“朝鲜义士,其父乃是当今朝鲜王国的左议政沈器远大人。” 曹化淳显出惊异之色,随后便是啧啧称赞,对沈硕庆父子忠于大明的精神甚为赞赏。 沈硕庆执礼极恭,猜想这是郭大靖有意为之,给其一个结交大明内官的机会,为日后沈家在朝鲜的行动铺路。 这么想也不算错,尽管郭大靖对于朝鲜王室的废立并不太注重,但顺水人情不送白不送。 方正化也赞了两句,便开口说道:“遵化城池已是浇冰加固,从远处看,便如顶盔贯甲。曹公公未进城便赞不绝口,现下能否登城近观?” 郭大靖笑着说道:“这有何不可?末将东施效颦,正要曹公公、方公公指点呢!” 说完,郭大靖便请曹化淳和方正化出了巡抚衙门,登城巡视。 城墙已经冻了一层冰,阳光照射下,确实象披了层闪光的盔甲。 其实,这样做的实际效果很有限。建虏又不是用炮轰城,也不是用手脚爬墙,用云梯、塔车之类的器械,影响并不是很大。 但曹化淳和方正化却很是惊叹,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郭大靖也顺水推舟,特意把沈硕庆的建议说了出来,又给沈硕庆的脸上添了不少光彩。 “遵化作为京师门户,难道城防竟然没有火炮?”曹化淳还真看出了点问题,疑惑地问了出来。 别说遵化,就是其它城池,多少也有几门火炮。只不过,都是老式的,威力不大,射程也不远。 “建虏急于撤退,多半会猛攻横亘于官道的阵地。”郭大靖解释道:“所以,末将把火炮都集中起来,准备予建虏以迎头痛击。” 方正化说道:“郭将军,你率所部跨海勤王,想必也没有携带多少重武器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方公公所言极是。我军只携带了几十门轻型佛朗机炮,要摧毁建虏的楯车,还有些吃力。” 曹化淳明白了,说道:“原来如此。集中了遵化城上的火炮,应该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了吧?” “曹公公放心。”郭大靖颇为自信地说道:“就算没有火炮,我军也不惧建虏。” 曹化淳露出赞赏之色,说道:“郭将军身经百战,未尝败绩,杂家自然是放心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兵书有云:归师勿遏。郭将军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轻敌啊!” 生搬硬套,只是读过兵书,便敢称“知兵”? 由此可见太监领军的效果,定然不是很好。若是虚心放权,军中有得力将领还好说。要是自大才疏,又独断专行,可就坏菜了。 从太监,也可看出文官领军的弊端所在。基本上都是纸上谈兵之辈,却要经验丰富的武将听命而行,失败也就不意外了。 “兵之在外,人人思归,当路遏之,必致死战。” 当然,兵书也没有说错,但郭大靖率军至此,就是要死战到底,争取全歼入寇的建虏,以及跟随入关抢掠的蒙古诸部。 打得一拳开,省得全拳来。一战成功,震慑宵小,看谁还敢轻易入关? 只不过,想要全歼敌人,难度还是很大的。主要的问题,还是兵力不足。 集中主力于遵化,堵住了官道,可建虏要翻山钻林,还是难以彻底堵截。 要知道,建虏入关是从马兰峪、大安口、喜峰口三处,两万多东江军不可能分兵处处设防。 但有一点,轻骑逃窜可以做到,想要带着劫掠的人口牲畜、粮草物资安然出关,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要让建虏空手而回,此次勤王行动也就达到了目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太极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要和东江军厮杀较量一番,以求打通退路。 郭大靖相信皇太极这个赌徒,会押上所有。这既是为了后金渡过大饥荒,也是为了自己称帝的抱负和理想。 换位思考一下,郭大靖也会做出和皇太极一样的决定。 东江军已是心腹之患,早晚要战斗,在哪里也区别不大。在遵化城下决战,还要更有利。因为,东江军远途奔袭,重武器不足。 保存实力也要看时候,东江军不惧死战,建虏也同样如此。 反正,在辽东最有威胁的就是东江军,关宁军已经可以排除在外。如果双方的战损相差不多的话,辽东的战局就还能维持平衡。 同样的思维,郭大靖也认为与建虏死战,只不过是平辽灭虏的一部分。 哪怕伤亡惨重,导致在一段时期不能在辽东继续进攻,可他也没有要在三五年干掉建虏的迫切,更没向皇帝吹大牛。 随意地回答着曹化淳的问题,郭大靖的思绪已经飘飞,似乎看到了建虏正带着丰厚的劫掠所得,大车小辆绵延十数里,向着遵化滚滚而来。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吐槽关宁锦防线 形势在发生变化,主要是满桂等人未被崇祯逼迫出战,三万多勤万军还没有伤亡惨重。 既然有这大股的明军尾蹑建虏,郭大靖就把石门的部队撤回了两千,和蓟州道程宝林的一千多残兵,转至迁安驻防。 这样的话,后有梁廷栋、满桂的大军,前有遵化的东江军主力,迁安也挡住了建虏的东窜长城洪山口之路,对建虏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 而这,也是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在入寇前最担心的事情。孤军深入,敌人环攻,无为归计。 只不过,内地的明军太弱鸡,关宁军又是怯战之师,才让建虏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即便如此,郭大靖也知道全歼建虏相当的困难。除非他们不逃,非要在这里与东江军死战到底。 皇太极能逃吗?郭大靖认为可能性不是很大。 但代善、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兄弟,应该没那个刚儿。更不用说,那些跟在建虏屁股后面抢掠发财的蒙古诸部了。 “我军为何不再退一步,只守住大安口、马兰峪、喜峰口、洪山口,令建虏匹马难归?”曹化淳又找到了郭大靖,还拿出地图,指点着提出疑问。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图上作业说得挺有道理,但能做出这样的布置绝对是菜鸟。 “曹公公,我军兵力不足啊!”郭大靖只得耐心地解释道:“分兵势弱,建虏只攻一处,我军难以互相支援,协同作战。” 曹化淳脸上现出失望之色,说道:“那建虏还是有逃窜之路,难以尽歼。” “些许狼狈逃窜的建虏,并不影响大局。”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过于追求完美,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换到后世的战争,大包围作战也是围绕主要公路进行。即便封堵住了战略要地,也会有翻山钻林走荒僻小路逃出生天的。 而且,轻骑逃窜的话,回沈阳这一路上,建虏吃什么?哈喇沁部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建虏吃用的。 又是山,又是河,又是树林和草原,时值冬季,建虏就是逃出边墙,这一路跋涉也是十分艰难。 所以,郭大靖把主力放在遵化和三屯营两个互相呼应的战略要点,建虏要出关的话,不折损过半,想都不要想。 斩首万余,这绝对是军兴之后的创纪录的大捷。崇祯就是再刻薄寡恩,也要给东江军说得过去的奖赏。 否则,将士寒心,以后谁还会这么卖力地勤王保驾,谁还会与外敌拼死作战? 只要建虏走遵化、三屯营这条路,郭大靖就有把握获此大胜。两万多火枪兵,一万多枝火箭,就是他的信心所在。 “曹公公。”郭大靖给曹化淳倒了杯茶水,语重心长地说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和平辽灭虏是一样的。建虏已经成了气候,非是旦夕可灭,更不是一两次大战能够彻底击败的。” 曹化淳喝了口茶水,自失地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所言极是。杂家心知如此,可想到万岁殚精竭虑,就不由得急迫难耐。” 郭大靖点头表示理解,缓缓说道:“万岁既以平辽为第一要务,便当洞察形势,有所取舍,有所侧重。如此,灭虏亦不远矣。” “郭将军但说无妨。”曹化淳看郭大靖脸现犹豫,赶忙说道:“杂家是个老实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绝不出口。”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郭某就畅所欲言了。” 拿过纸笔,郭大靖简单地画了下辽东的地图,把重要的地方都标注。比如辽阳、沈阳、宁远、锦州等等。 “关宁军占着宁远、锦州,再往东过大凌河,就是地势平坦的广宁地区。东江军占据着辽南的金州和辽东的镇江地区……” “作为京师屏障的话,有山海关和宁远就足够了,出了狭窄的辽西走廊,占领锦州或大凌河城,实在是徒增朝廷负担,却无实际用处……” “锦州、大凌河城,以及广宁地区,建虏弃之不取,就是设下的诱饵。宁锦之战就能说明,关宁军既无野战之力,更无敢战之心。建虏来攻时,只能是各守各城,不动如山……” “特别是锦州,与宁远相隔,中间有松山、塔山、杏山,极易被建虏切断,成为孤立据点。介时,出兵援锦,便要与建虏野战厮拼;不援不动,则坐视锦州被围攻……” “更重要的是,关宁锦的粮草物资全靠内地供应,千里运粮,损耗极大。宁远还能走海路,锦州则更加糟糕。” “关宁军守城有余,进取不足,十几万人马堆在狭长的堡垒线上,空耗粮草物资,对建虏却没什么威胁。依某看,不如退守宁远和山海关,多出来的人马填补宣大和蓟镇,以防再有入寇之事发生……” 郭大靖早就想吐槽关宁锦防线了,既称防线,却不能守住一块稳固的基地屯田自给,只能龟缩于一连串的堡垒中,进不可攻,退也难守。 要说山海关之外需要战略缓冲,有宁远也就够了。何况,辽西走廊的狭窄,也不适合建虏深入攻打关城。 涉及到大明对外战略的问题,以及众多从关宁锦防线伸手捞钱的文官武将,本来是很难更改的。 但经历过建虏入关之后的种种,崇祯肯定会有心理上的变化。在郭大靖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纠正错误的机会。 袁崇焕和关宁军的真面目已经暴露无遗,把弃皇帝、京城和百姓不顾的关宁军,说成军阀也不过分。 历史上,崇祯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那时候,东江镇已经被袁崇焕搞垮,关外只剩下关宁军还能凭借城池大炮,抵挡一下建虏,捏着鼻子也得养,也得用。 现在则大为不同,东江镇屡次战胜建虏,在战力上已经超过关宁军,这是眼见的事实。 如果说以前是毛文龙桀骜难制,现在则多了个关宁军,甚至比东江镇还要过分。 所以,崇祯完全可以改弦更张,在辽西实施收缩战略,只守宁远和山海关,多余的兵力补上蓟镇的防御。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能省不少钱,包括多给东江镇调拔钱粮,也比现在的花费要少。 而且,指望关宁军平辽灭虏,估计崇祯也不抱幻想了。东江镇好象倒是能担起这重任,要的又不多,一年百八十万银子就打住了。 曹化淳听得很认真,确切来说,应该是很入迷。对于这种战略层面的知识,他一个太监,显然是缺乏了解的。 但曹化淳却知道皇帝的脾气禀性,能揣摸崇祯的心思。袁崇焕下诏狱,倒台是肯定的了,他提出并实施的平辽方略估计也要大变。 比如袁崇焕主张的“逐步而前,更迭进取。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守关与复地不得分作两截功夫。” 可实际上,按照郭大靖所分析的宁锦之战经过,根本就是扯淡。 锦州被围,袁崇焕援救了吗,当然是没有。所谓的一城援一城,真打起来,就成了各城守各城。 最关键的是朝廷的财政,已经难以支撑现在的平辽政策。自袁崇焕上任,辽饷已经增至二百八十万,比原来多了整整一百二十万。 而袁崇焕取得的功绩,就是收复了残破的、建虏不要的锦州,并向朝廷请求大笔钱粮,以修复城池。 可以预期,如果袁崇焕还在任上,继续“收复失地”,象什么大凌河、右屯、广宁诸多城池,朝廷要花费的钱粮那岂不是天文数字? 收复的失地越多,袁崇焕需要的钱粮越多。这亏了没让他继续干下去,否则,皇帝能被钱愁疯,大明财政也一定会被拖累到崩溃破产。 所以,曹化淳听到能省钱,就更是加倍认真。能为皇爷分忧,肯定是龙颜大悦,自己也能更加被信重。 “敢问郭将军,东江镇需要朝廷给予如何的支持?”曹化淳很谨慎地开口询问。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郭某以为,要平辽灭虏,东江镇需要有十万精兵。就按现在的粮饷定额,希望朝廷能够如数拔付。” 曹化淳想了一下,说道:“十万精兵,这应该不是短期能够扩充的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曹公公所言极是。现下东江镇的兵力接近五万,如果人口充裕,准备在两三年内扩充到十万。” “人口?”曹化淳望着郭大靖,等着他继续提条件。 郭大靖说道:“希望朝廷能允许东江镇在北直隶和山东招募百姓,前往辽南垦殖。如果朝廷能大量移民,那就更好了。” 曹化淳说道:“东江镇以什么条件去招募百姓,这又需要朝廷出钱粮嘛?” “不必朝廷花费,东江镇用收复的土地,让老百姓自愿来辽南。”郭大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听说西北地区灾害很厉害,朝廷也可以把灾民集中送去辽南。” “这倒是个好办法。”曹化淳拍了下大腿,眼睛亮了起来。 军兴之后,朝廷安置逃入关的辽人,可是花费了不少。即便如此,效果不尽如人意。 关键就是官府手中的田地太少,只能从垦荒屯田入手。塘沽地区的开发,也是那个时候大规模进行的。 再说西北的大灾害,导致的是民乱四起,并有燎原之势。如果有土地安置流民,岂不是少了很多造反之辈? 曹化淳心中兴奋激动,又与郭大靖详细探讨了一番,才起身告辞,回去赶忙笔录下来,准备呈给皇爷御览。 希望通过此次剧变,以及东江军的英勇作战,能够让崇祯有所醒悟,走上正确的道路。或者说,能比历史上干得好一些。 其实,最难改变的是人的心理,象皇帝和文官的,就体会不到底层百姓苦苦求生的艰苦挣扎。 但郭大靖希望华夏的动荡能轻一些,百姓的痛苦能少一些。至少,能有一块乐居乐业之所,也就是他正在全力打造的辽东基地。 不管能给东江镇带来多大的利益,也不管皇帝能做出怎样的改变,郭大靖都没有保存实力的想法。 建虏是东江军的死敌,在辽东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主宰。从这方面讲,不管在哪里打,只要能消灭或削弱对手,都是不会放弃的。 皇太极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吧,否则,真是让某白白忌惮了。 郭大靖推开窗子,让寒冷的空气吹在脸上,瞭望着远处高大的披着银色盔甲的城墙,眯起了眼睛。 …………………… 复州卫城。 毛文龙披着毛皮大氅,在士兵的保护下,沿着城墙巡视。 城池已经残破,毛文龙也没有重新修复的打算。最多是简单修缮一下,不会大兴土木。 一来是资金不允许,东江军干不起太过浩繁的工程;其次是东江军的防御战术打法,已经不是太依赖坚固城池。 “大举推进,总要等到明年春天,海冰消融之后。”毛文龙停下脚步,伸手拂去城墙上的积雪,缓缓说道:“占领盖州,兵进三岔河,也需要水师助战。” 毛承禄在旁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虚应故事,派出一小队人马在盖州卫城插个旗,也就是了。” 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早晚是要拿下盖州,还有辽阳、沈阳,也将是我军的目标,虽然现在还比较遥远。”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要是对付朝廷,本帅一份奏疏即可,连小队人马也不必出动。” 毛承禄耸了耸肩膀,说道:“算日子,大靖那边也该传回信儿了。” 毛文龙说道:“远隔大海,全靠他临机指挥,送不送信儿,并不重要。本帅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充分准备,胜利是没有问题的。” 毛承禄说道:“不知道我军跨海勤王,朝廷会如何论功行赏?可只要蓟辽督师压在头上,我军的发展就要受到掣肘。” 毛文龙哼了一声,说道:“本帅看来,蓟辽督师此次应是凶多吉少,多半没机会再压制东江镇了。” 毛承禄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毛文龙。毛文龙做出论断,却不解释,冷笑着向前走去。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各怀心思 对于搞袁崇焕下台,除了毛文龙、郭大靖,以及军情部门的相关人员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却已经算得很清楚,只要建虏绕道入关,袁崇焕就在劫难逃,至少是个罢官去职。 正因为如此,毛文龙才不惮于和袁崇焕撕破脸。或者说,提前划清界线,免得被牵连倒霉。 毛承禄虽然不解,但看毛帅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陪在旁边随意地说着军事布署。 尽管在奏疏上,毛文龙是大吹一通,什么抱病出征,什么收复复州、进军盖州。但真正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展开,反倒是加强了防御,提防建虏前来攻袭。 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郭大靖估计大战后的伤亡会不小,回师后要休整补充,不能马上回复到原来的兵力和战力。 不战而屈敌,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让大饥荒继续折磨建虏,削弱他们的实力。等到饿得提不到刀枪时,平推辽东还难吗? 当然,这只是乐观的希望。建虏衰弱是肯定的,但要指望用饥饿不战而胜,还是太天真了。 “今年是收拢剃头辽人最多的一年。”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原计划是在明年秋后大举扩充,五协人马,共是六万多兵力。” 毛承禄说道:“其实,我军的扩充还是很节制的。如果朝廷能足额供应粮饷,十万人马也能很快招齐。”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用刀枪嘛?光扩军还不行,火炮火枪也要装备得上。还要屯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朝廷那边也很难,不能把希望全放在上面。” 看着毛承禄,毛文龙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帅已感觉年老体衰,幸好东江镇能够稳定发展,又有郭大靖和你们这些年轻人顶上来。” “大帅身强体健,哪有什么年老体衰?”毛承禄笑着说道:“郭将军对东江镇的贡献有目共睹,能力也令人钦服备至。” 毛文龙点了点头,赞赏地拍了拍毛承禄的胳臂,不再多说什么。 相对于其他将领,毛承禄因为和毛文龙的关系,便有些特殊。毛文龙也就担心他,会和郭大靖生出嫌隙。 但毛承禄的言语真挚,他也能放下心来。 “有信使。”毛承禄注目城外,笑道:“是军情司的人,不会是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吧?” 毛文龙算了下时间,还真大有可能,便命亲兵下城,直接把信使带过来。 很快,信使便上了城墙,施礼参见后,呈上密信。 毛文龙展开观看,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伸手挥退了信使,转头对毛承禄说道:“袁崇焕被下了诏狱,建虏也从京师撤围东去。” “都是好消息。”毛承禄露出喜色,说道:“郭将军在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大胜可期啊!” 毛文龙哈哈笑着,但觉心胸畅快。袁崇焕倒台,有如搬开了压在头上的巨石,一身的轻松。 “关宁军不顾京城被攻,以及万岁和臣民的安危,擅自逃离,等于葬送了袁崇焕。”毛文龙笑过之后,感慨地说道:“以后,东江镇和辽镇,在朝廷那里的地位,可能会有大变化了。” “朝廷早该大力东江镇。”毛承禄对关宁军没好印象,对朝廷也颇有怨言,“守城之犬,却一年拿着几百万银子,令人气恼。” 毛文龙呵呵笑着,既觉不公,但又无可奈何。 “本帅要上奏朝廷,弹劾袁崇焕,并给关宁军以严厉责罚。”毛文龙转身向城下走去,说道:“若朝廷需要,我东江军可分一半兵力,驻防宁远,保关城无虞。” 毛承禄眼睛都瞪圆了,一时惊愕当场,他是万万想不到毛帅竟然有如此雄心。 这是要把平辽灭虏全部包揽的意思啊,辽西辽南全是东江军,朝廷怎会答应? 很快,毛承禄想明白了,这只是要表达的一种姿态。 那就是告诉皇帝,别惯着关宁军,他们要是敢拿把儿不干活儿,俺们东江军能顶上。 “大帅高明啊!”毛承禄快步跟上,笑着说道:“宁远有坚城有红夷大炮,我东江军只需两万,就能固若金汤,比关宁军省多了。” 毛文龙哈哈笑着,连连点头,心胸畅快之下,脚步也显得轻快如飞。 ………………… 关宁军变得近乎军阀,东江镇在皇帝和文官眼中,也是难以节制。 半斤八两,朝廷可能也乐得如此。因为,这也是一种平衡,比一家独大要强得很多。 但在毛文龙和郭大靖看来,关宁军并不是对手。或者说,已经配不上成为东江军的对手。 武器装备只是实力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敢战的精神和意志,以及军队的体制。 家丁制的关宁军,一万军队能有一两千是真正能打的,那就很不错了,怎么和东江军比? 当然,东江军的改革也还没有全部完成。但在将领克扣军饷这方面,却基本杜绝。 说到底,是制度优势,是相对清廉对贪腐,是锐意进取和保守落后。随着时间推移,东江军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与建虏相比,也是一样。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资源渠道,以及军制组织,东江军汲取着辽东大地的营养,也总有一天会具备碾压般的优势。 满载而归的建虏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或许有人看出了端倪,但形势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多少回旋的余地。 本来就是军事冒险,就是一场赌博,已经梭哈了,只剩下开牌来见,还能把推到桌面的筹码再收回来? 投降输一半,就算建虏想,也要看郭大靖和东江军同意不同意了。 建虏撤退得看似从容,但皇太极却不时派出哨探,侦察着尾蹑在后的明军的动向,寻找着能够突袭制胜的机会。 只是明军数万人马,行进缓慢,始终保持着五六十里的距离,形同欢送。而且,沿着大路推进时戒备森严,没给皇太极发动突击的机会。 要是强行攻击,皇太极倒也有把握击败明军,但本身的战损也不可避免。在前方有东江军截击的情况下,皇太极显得比较谨慎。 十二月二十一日,建虏大队在蓟州宿营。最后的逃生机会出现,皇太极却没有去考虑。 此时,应该是皇太极威望最高的时候。不管是参战的贝勒贝子,还是蒙古诸部,都赞声如潮。 “蒙天眷佑,赖汗洪福,连败大敌,所获诸物,汗与诸贝勒不先择取……” 皇太极放下了诸臣的奏书,稍许的犹豫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的自信。 丰厚的劫掠所得,连番获胜的战绩,使得满蒙联军的士气正旺,也使皇太极很难作出软弱怯战的选择。 特别是蒙古诸部,哪里知道东江军厉害。满人更是不会告诉他们,已经在东江军那里失败了数次。 此次入寇,蒙古诸部真正出兵参与的并不算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万多骑。显然,蒙古诸部虽然归附了后金,但对于征明还是抱有怀疑。 但只要这次入寇劫掠能够功成身退,蒙古诸部便会彻底改变态度,成为后金可以随意调动征战的力量。 “可惜范文程死了,暂时没人为本汗王出谋画策了。”皇太极为失去了一个忠心的奴才而有些惋惜。 “文馆的宁完我也颇有才华,回去后可试以重用。”皇太极很快又想起了或可顶替范文程的奴才。 很快就甩开这些并不算紧迫的问题,皇太极起身走出帐篷。 此时月朗星稀,营内的喧嚣也逐渐平静下来,但远处还有叮当的声音传来。 那是从被劫掠的百姓中挑选出的工匠,正在打造楯车,既能驮载物品,又是进攻所不可或缺的器械。 接连的获胜,获得了近万的战马,以及盔甲兵器,使得满蒙联军可以全部装备,这也是皇太极的信心之一。 而直到现在,建虏还是认为东江军只有万余精锐跨海而来。也就是说,在兵力上,他们还占着不小的优势。 “汗王。”阿巴亥走了过来,躬身施礼,说道:“哈喇沁部的叶臣、阿山想率部由此北上,由古北口出关。” 皇太极一皱眉头,说道:“不准。” 发了财就想跑,他们倒是不太用考虑路途遥远难行的问题,因为由古北口出了边墙后,离哈喇沁的故地也不算远了。 前面有大敌阻路,他们这个时候离开,显是不想出力作战,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阿巴亥施礼之后,领命转身而去。 皇太极背着手,脸色不是很好,望着夜空,又陷入了沉思。 劫掠到的金银、锦缎等物,基本上是各部平分。为首的大臣,也分到了良马。只有他为了收买人心,只取了一匹劣马。 可即便如此,蒙古诸部的自私,还是暴露出来,令皇太极心中不满。 看来,回去以后要把建立直属领导的蒙古部队拿到桌面了。有满八旗,也应该有蒙八旗,甚至是汉八旗。 只凭满洲八旗的部队,显然是数量不够,且很难得到迅速的补充。在这几年,屡次被东江军所击败,兵力捉襟见肘就更加的明显。 只要这次行动成功,借助于高涨的威望,这些设想都会实现的。还有自己的称帝之路,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皇太极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思绪,入帐休息。 火光闪烁,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映得多尔衮兄弟的脸上忽明忽暗。 “东江军据守遵化,虽然我军兵力占优,可也是一场苦战。”多尔衮手里的木棍轻轻挑着火,沉声道:“要小心皇太极找到罪名,回师后借此责罚。” 阿济格说道:“不外乎畏缩不前、作战不力,多加小心便是。” 多铎连连点头,对兄长的意见深以为然。他的年纪还小,尽管是一旗之主,但主意还是听两位兄长的。 “其实——”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可能低估了东江军,我军原路撤退,或许并不妥当。” 多铎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东江军的兵力不止一万嘛?就算再多些,他们肯定也不能携带红夷大炮。” 阿济格也是不相信多尔衮的猜测,说道:“仓促间跨海袭远,不会有太多的兵力,重武器更是带不了多少。” “仓促?”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道:“都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能是蓄谋已久?毛文龙可是不只一次提醒明廷,我军有绕道入关的可能。” “屡次提醒示警,明国的边防还如此兵疲将惰、疏于防范?”阿济格略带嘲讽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多虑啦!” “希望是我多心吧!”多尔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总觉得东江军出现得太快、太巧,且一击中的,令人不得不担忧。” 阿济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除了神仙,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应该就是碰巧。” 多尔衮也只是猜测,没有实据来说服别人。见兄长如此说,也不再争辩。 “若能顺利退出关墙,皇太极的威望必然高涨,说不定,他就要称帝了。”多铎不忿地说道:“可这汗王之位,本来就是二哥的。” 多尔衮赶忙摆手,又向四下望了望,提醒道:“慎言。此话万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否则就要祸事临头。” “放心,人都被我摒下了。”阿济格说道:“我只是担心,不管我们多么小心,皇太极都会有忌惮,也免不了被打压。” 多尔衮缓缓说道:“就算他是汗王,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打压责罚我等,也要有令人信服的罪名。” “可惜代善已是不思进取。”阿济格说道:“莽古尔泰孤掌难鸣,阿敏所部的实力大损,与他们联合结盟,并不是十分有利。” 多尔衮深以为然,说道:“正因如此,我们的两白旗先不站队,坐看皇太极怎么收拾与他共南就坐的三大贝勒。” 正因为两白旗没有与阿敏、莽古尔泰结盟,连皇太极也不好轻易处罚。甚至,他还要拉拢一二。 第三百五十三章 较量?!生死勿论 各人的地位不同,看事的角度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分析,得出不同的判断。 身处皇太极这个位置,有很大的权力,也要背负巨大的责任,很多言行不是他愿意的,但却是不得不做出来的。 就象崇祯,建虏攻到京城,他肯定是害怕、发愁。但在表面上却不能惊慌失措,更不能轻易做出逃跑的决定。 所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多尔衮等人,肯定对于和东江军硬碰硬,有些忌惮,不希望本旗的人马有太大的损失。 而这也正是皇太极要改革,努力把后金封建化的重要原因。 不管是什么旗,实质上都是后金的国家军队,令行禁止,岂能让旗主有保存实力的想法和举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要完蛋了,各旗能独存吗? 但大道理谁都会说,落实到个人,难免会有各种理由,还觉得理直气壮。就象明末的军阀,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实力,哪管国家和皇帝的危亡。 还有明末的勋贵和文官,任凭崇祯穷得四处化缘,就是舍不得家里的万贯钱财。 什么国家兴亡,什么忠君爱国,那是平常的慷慨陈辞,关键时刻哪能当真? 这就是人性,每每会在关键时刻暴露,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十四的担心呢,也不是多余。”阿济格打了个呵欠,说道:“与东江军开战的时候,多个心眼就是。” 多铎表示同意,转头望向多尔衮,如果没别的事情,他也想去休息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先行起身,说道:“我已经有了安排,到时候能不能用上不好说,也算是有备无患吧!” “好吧,到时候听你的。”阿济格有些敷衍,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多铎也告辞离开,多尔衮甚感无奈地苦笑着,连连摇头。 他所作的安排,不过是在劫掠的百姓中,寻找到了几个对遵化周边地形地势十分熟悉的人。 遵化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一条狭长的中道山把山间盆地一分为二,形成三山两川的独特地貌。 在多尔衮看来,如果到了危急时刻,抛弃所有辎重,钻入山林,轻骑逃跑的话,还是能够逃出生天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多尔衮也不希望如此狼狈。只是,世事难料,对于东江军的战力,多尔衮已经有了些许的心理阴影。 ……………… 星空之下,遵化城的气氛却不一般,在城门处一千五六百骑兵横刀立马,虎视眈眈。 “郭某再说一次,下马听命。”郭大靖在亲兵的卫护下,立于城头,朗声对着下面的骑兵说道:“否则,按叛乱论处,格杀勿论。” “杀,杀,杀!”城头上的火枪兵呼喝着,为主帅助威,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要强行出城的骑兵。 这些骑兵是从山海关、永平、建昌、丰润等地赶来增援的。圣旨上要各地防军送马,但来的却是骑兵。说白了,是来抢功的。 东江军胜了,有他们一份功劳;东江军败了,他们撒丫子逃跑。就他们的战斗力,郭大靖指望不上,也不敢放心使用。 所以,郭大靖要他们把战马腾出来,给东江军使用。矛盾由此而引发,这帮家伙不肯让出战马,竟然要鼓躁离开。 “郭将军。”袁崇焕入关后分派到永平镇守的参将杨春,在马上躬身拱手道:“我等不辞辛苦,尽调骑兵前来相助,您却要我等让出战马,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此地由郭某全权指挥,你等既来相助,便要听从号令。” 说着,他转向曹化淳,拱手道:“曹公公,万岁要各地调拔战马,可没有让他们派来骑兵吧?” 曹化淳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如此。万岁还要郭将军全权指挥,不听号令者军法从事。” 郭大靖转向城下的骑兵,朗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抗旨,敢违令?” 游击满库赶忙躬身道:“郭将军,非是我等违令不遵,实在是如此行为,让人难以心服。” “你不服,那也好说。”郭大靖冷笑道:“挑出你部的百骑精锐,与东江军的百骑较量一番,看看你们的战力能不能配得上座下的战马。” 伸手指了一圈,郭大靖继续说道:“还有谁不服,也一样可以挑战。但有一点,较量的时候,生死勿论。” 曹化淳咽了口唾沫,上前低声道:“郭将军,不必如此吧?建虏未至,我军倒先要内战一番?” “曹公公,这不是内战,而是较量切蹉。”郭大靖淡淡地说道:“不打掉他们的气焰,战马得不到,与建虏作战,也要被他们牵累。” 曹化淳苦笑了一下,退后两步,不再多言。 郭大靖转向刘兴祚等将,挑了下眉毛,意思很明显,谁带人陪他们玩玩儿。 刘奇士上前几步走过来,冲着城下的骑兵大声叫道:“一百对一百,生死勿论,有没有敢出来练练的?” 下面的骑兵听得有点蒙,杨春和满库等军官互相瞅着,一时难以决定。 “八十对一百,我们少出二十人,怎么样儿,这回应该有胆子了吧?”刘奇士越发嚣张,眼睛瞪得溜圆。 “还不行,那五十对一百,让你们一半,再不敢那还叫个男人?” 郭大靖看着叫嚣的大哥,暗自翻了下眼睛,想起了某个影视中的熟悉镜头。 其实,他也很想装个逼,大声说经典台词,“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 “好,一百对五十,生死勿论。”满库自以为抓住了刘奇士得意忘形的漏洞,立刻说道:“不要反悔,象个男子汉啊!” 刘奇士哼了一声,说道:“明日天亮,在校场较量,不去是孙子。” 郭大靖挥了挥手,说道:“既已约定,便各自回营。明日较量之后,若我军赢了,你们就痛快地让出战马,战后的功绩也少不了你们。若你们赢了,便可来去自由。” 眼看着城门紧闭,火枪林立,这些拼凑起来的骑兵也不敢造次,纷纷拔马,返回营地。 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吗?若是遇见建虏,别说五十,就是二三十,也打得你们抱头鼠窜。换成飞骑,也是一样。 郭大靖见事情已经平息,心里发着狠,脸上却不动声色,陪着曹化淳下了城墙,直送到其住处。 东江军不仅要让建虏忌惮恐惧,也要让明军为之胆寒战栗。 因为,在郭大靖的耳闻中,很多明军的军纪确实令人愤恨。杀良冒功,也就是借老乡人头领赏的,不在少数。 对外畏敌如虎,对内如狼似虎,和关宁军差不多是一个德行。 借机杀人立威,把风声传出去,以后或有一起作战的时候,也让这帮王八蛋收敛收敛。 等到了击败建虏的时候,郭大靖可能还要杀人,杀那些只知道抢人头、财物的所谓的友军。 还是在辽东好啊,来到这京畿地区,却是看哪哪不顺眼,遇到的也多不是顺心的事情。 别人都习以为常,但郭大靖知道,这不是他希望的样子。 在辽东,在新收复的地盘,可以按他提出的一些规划进行治理。但在内地,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对此,郭大靖感到无力又无奈。 希望东江军此次大战,能给建虏和蒙古诸部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使其不敢再犯边入寇。 否则,离开了东江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内地的明军依然是不堪一击。这不是什么训练、装备的问题,而是体制造成的积弊难改。 再怎么努力,大明积弊难返,也不过是续命而已。除非大刀阔斧的改革,但崇祯没那个眼光,也没那个魄力。 刘兴祚始终没离开郭大靖,把曹化淳送回住处,便与郭大靖并马而行,开口问道:“明日较量,真的要下死手?” 郭大靖看了刘兴祚一眼,说道:“把他们当成是建虏,较量也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厮杀。” 刘奇士在后面发出爽朗的笑声,显然是听到了郭大靖的言语,完全放下心来。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也好,杀人立威,省得大战时给咱们添乱。” 郭大靖也是这样的意思,既然作战时指望不上,那得罪了也没什么关系。 “建虏过了蓟州,离石门已是不远。”郭大靖沉声说道:“再有两三天,大战就要爆发。这是决定兴衰的决战,关系辽东大局。”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凭我军的实力,建虏想要夺路而逃,很是困难。但我军的伤亡,估计也会比较大。” “这是值得的。”郭大靖说道:“若是放回辽东,岂不是更难打?关宁军是不用指望了,灭虏平辽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刘兴祚嗯了一声,有些好奇地看着郭大靖,问道:“你说了什么,把曹公公弄得服贴。” “以德服人。”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曹公公说过,他是个老实人。他的言谈举止,也证明他没说谎。”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调侃地说道:“这世道,老实人可是不多了,你可要好好——那个珍惜呀!” 吞吞吐吐,直接说利用不说完了。 郭大靖淡淡一笑,也不就此话题深说,开口问道:“明年主要是扩充骑兵,飞骑至少要增加一倍,才能在辽东进行大规模的反攻作战。” “两万飞骑呀?!”刘兴祚颌首,并不觉得困难,说道:“只要战马足够,扩充不是问题。至于大反攻,你计划是在后年?” “计划嘛,并不一定会如人所愿。”郭大靖缓缓说道:“明年我军主要是休养生息,扩军训练,还要看建虏在大饥荒中能够衰弱多少。” 刘兴祚想了想,说道:“想要饿死建虏,恐怕不太现实,但实力衰弱是肯定的。他们很可能再收缩防线,抛弃更多的地盘。在某看来,这样似乎并不算有利。” 郭大靖说道:“地盘增加,便要分兵防守。你担心我军会变成建虏以前的态势,露出破绽。” “难道不是吗?”刘兴祚反问道:“没有更多的土地,怎么安置百姓,怎么养活扩充的军队?”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也是有办法解决,那就是不仅要扩充军队,还要提高军队的机动速度。要是有三四万骑兵,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刘兴祚还待要问,郭大靖已经摆手,说道:“我的思路也还不成熟,也不用太过急于想一两年后的事情,变数太多。” “确实如此。”刘兴祚对此也赞同,说道:“袁崇焕是完蛋了,朝廷接下来任命谁来督师辽东,对东江军的支持力度会有多大,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不过。”刘兴祚又补充道:“经此一战,朝廷对东江镇肯定会有所改变,也肯定是向好的方面转变。” “应该说,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郭大靖微笑着说道:“谁督师辽东,也比袁崇焕要强。” 刘兴祚颇有深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搞掉袁崇焕的行动,他可是知道不少的。 “我插一句哈。”刘奇士突然提马近前,问道:“明日的较量,允许不允许投降?若是他们投降,是不是还要斩杀干净?” 郭大靖和刘兴祚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刘奇士,这个问题还用说明嘛,又不是真的敌人,连投降保命的机会都不给。 “怎么啦?”刘奇士并不觉得自己的询问有什么不妥,说道:“问清楚不好嘛,我得给手下交代清楚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投降,那就饶他们一命。但一定要杀出气势,让那些家伙心惊胆战,从此以后就老老实实。” “放心吧!”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拿出打建虏的劲头儿,还不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自当如此,才不堕了飞骑的名头。”刘兴祚笑道:“此战之后,飞骑将凌驾于关宁铁骑之上,成为大明第一劲旅。”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战序幕 建虏过了蓟州,建虏过了石门,建虏距遵化只有三十余里,建虏前锋在十里外的堡子店与东江军一部展开激战。 大战的阴云完全笼罩下来,城内的军民立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少了笑模样,面色都阴郁起来。 副将的大旗在城上高高矗立,郭大靖站在城头,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枪炮声,脸色平静,显得云淡风轻、镇定自若。 第一道防线由混编协的沈志祥所部防御,飞骑和枪骑各一千人负责接应。这只是给建虏的开胃菜,先挫挫其锐气。 遵化城以及城外拦阻官道的阵地,才是决战的战场。东江军不仅仅要成功阻击建虏,更要以狂猛的反击,彻底打垮敌人。 “好象退下来啦?”曹化淳听着逐渐接近的枪炮声,看了郭大靖一眼,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寻求安慰。 郭大靖淡淡一笑,看了看沈硕庆。 沈硕庆心领神会,和曹化淳靠近了一些,开口说道:“曹公公的判断很准确,第一道防线挫敌锐气后,便会相机撤退,在此与敌决战。” 有人接话,曹化淳稍稍放松了一些。说实话,不需要给他解释太多,他已经知道具体的作战计划,只是紧张,需要缓解一下。 “在旅顺,在南关,我军都与建虏正面厮杀过,依靠着象这样的工事,给予建虏重创。”方正化说道:“现在兵力相当,我军以逸待劳,建虏败局已定。” 曹化淳用力点头,再次得到了确认,他的心里更加踏实。 在曹化淳和方正化的身后,是前来送战马的各部将领。参将杨春、游击满库、参将邹宗武等人,现在都老老实实。尽管心中不爽,却也不敢表示出来。 一场生死勿论的较量,实在是把这些将领和他们的兵吓得心胆俱裂。 五十打一百,竟然如砍瓜切菜般,极短的时间就结束了战斗。如果不是投降可免死,一百骑一个都剩不下。 这帮疯子,打起仗来都红眼,悍不畏死的劲头不比建虏差多少。 心里有了这样的恐惧和震惊,再没人敢反抗郭大靖所下的命令。不仅痛快地让出了战马,还被安排了差使。 这恐怕会成为那些明军将领和士兵永世难忘的噩梦,血肉横飞、铁骑奔腾,人喊马嘶中如同屠宰场般血腥残酷。 五十对一百都是欺负人,可自己还觉得捡了大便宜,真是丢脸又无脑。 “他不会反悔吧?”满库眨巴着眼睛,低声对杨春说道。 杨春翻了翻眼睛,这不废话嘛,反悔了又怎样,你去跟他打呀?打不过就认怂得了,还想这么多。 邹宗武低声说道:“应该不会。除非被建虏打败了,那咱们还要什么呢?” 本着捡便宜、沾军功的心思来的,也没想和建虏厮拼血战。郭大靖收了他们的战马,答应战后会给他们一些人头做补偿,也算是不让他们白来。 可给多少,郭大靖并未确定,他们也不敢讨价还价。另外,他们还担心郭大靖会下死手,捏造个叛乱的罪名,把他们都砍了。 他们倒是不会叛乱,可手下那些人呢?既然是捏造,都给镇压了,那就死无对证。 反正,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东江军获胜,人头分多少是小事,别把小命搭上才是真的。 枪炮声离得越发近了,部队借助于提前埋设的地雷,和布置的障碍层层截击,步步后退,使建虏没法快速追击。 双方都在付出伤亡,东江军借助预设的工事,以及地雷、重火枪的打击,占据着优势。 防守和进攻,在伤亡比上本来就是不划等号的。除非防线崩溃,守军逃窜,攻方才能在战损上弥补,并实现反超。 所以,建虏并没有意识到伤亡太大,却感觉气势如虹,接连突破,粉碎了敌人的连续阻击。 而且,既然选择了从遵化出关,建虏已经知道要面对一场大战。有了心理准备,且必须要勇往直前。 建虏前锋由莽古尔泰、阿巴亥、阿济格、多尔衮等率领,再加上科尔沁部的蒙古兵,轮番进攻,不歇不退。 这是皇太极制定的作战计划,一旦开战便全力猛攻,不给敌人喘息和调整的机会。 “我军再进两里,参将英古尔岱阵亡……” “敌人得到增援,再次倚阵防御,,战斗激烈,游击乌儿坤、游击额儿济格阵亡,蒙古兵伤亡三百……” 莽古尔泰微眯了下眼睛,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战事的激烈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英古尔岱丢失了遵化,是戴罪立功,奋勇争先,被东江军设置的碎石雷炸死。 游击乌儿坤、游击额儿济格则是在指挥作战中,被东江军重火枪兵集火狙击,丢掉了性命。 “东江军的火枪确实犀利。”阿济格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在旁开口说道:“威力超过弓箭,重甲也难防御。”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说道:“但也仅此而已,那种打得超远的火炮,还有红夷大炮,看来是确实没带来。” “也或许是隐藏起来,在决战的时候再突然使用。”多尔衮并不是太过乐观,也始终皱着眉头。 莽古尔泰想了想,说道:“也有这种可能,但我看不是很大。算下时间,东江军若是携带很多笨重火炮的话,不能那么快就赶到遵化。” “对,东江军的马匹不多,基本上都是步兵。”阿巴亥赞同道:“用人推着火炮行进,速度肯定快不了。” 阿济格看了多尔衮一眼,眼色中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再说丧气的话。万一让皇太极知道,这恐怕又是个罪名。 前方的激战依旧在进行,一部上前进攻,另一部便退下休息调整,持续不断的进攻,使得建虏不断地向前推进,遵化城的影子已经进入了视线。 此时,东江军突然发动了一次短促的逆袭反击,十数门佛朗机炮轮番开火,火枪兵也得到枪骑兵的加强,火力骤然猛烈,使建虏的攻势为之一挫。 莽古尔泰赶忙派出援军,再度加强了攻势,重新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 但东江军借此反击,赢得了从容后退的时间,在飞骑和枪骑的接应下,退入了遵化城。 建虏破除障碍,继续挺进,终于抵达了遵化城下。高大的城墙,官道上更加坚固的工事,更多的守军,历历在目。 看得更加清楚的是城上的将士们,以及曹化淳等人。 城中的守军有混编协的项祚临所部,再加上撤回城中的沈志祥所部,以及飞骑和枪椅,差不多六七千人马。 而在官道上阻击建虏的,不仅兵力有一万六七千,而且火箭都基本集中在此。 但建虏能够看到的只有当面的五六千人,其余人马则隐在官道拐弯后的土山背面。火箭也在土山布放,居高临下,能够打到三里之外。 错觉已经产生,那就让建虏持续下去。他们不是估计东江军也就一万多兵力嘛,那就让他们以为是正确的。 “正蓝旗、两白旗,还有镶红旗,这是建虏的左四旗。”沈硕庆伸手指点着,给曹化淳等人做着解说,“建虏入关,分为左右两翼。左翼四旗加蒙古兵由奴酋莽古尔泰指挥……” 曹化淳点着头,说道:“莽古尔泰是建虏的三王子,听说是个鲁莽的家伙。” 沈硕庆接着说道:“莽古尔泰是正蓝旗旗主,两白旗的旗主多尔衮和多铎,也随皇太极入关,现在应该就在那里。” “奴酋来得可真不少。”曹化淳感慨道:“贵军若能斩杀一两个,便能大大振作民心士气。” 沈硕庆微笑道:“在援朝作战时,东江军便斩杀了两红旗的旗主岳讬和硕讬;在旅顺堡保卫战中,把继任的镶红旗旗主给打成了残废。” “杂家对此也有耳闻。”曹化淳脸上现出赞叹之色,说道:“与东江军相比,其它军镇可就差得太远了。” 郭大靖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建虏的动向,露出了一丝冷笑。 果然如他所料,建虏分出一部骑兵监视遵化城,其余人马在调整着,攻击的方向很明显,就是横亘于官道的东江军。 呜呜咽咽的号角声回荡在空中,莽古尔泰调整了布署后,立刻便发起了进攻。 建虏这一路撤退,利用劫掠的工匠打造了很多的楯车。尽管有些偷工减料,但基本的功能还是能够保障。 几十辆楯车在前,掩护着建虏向前逼进。东江军的阵地上虽是寂静无声,但将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静等着给予建虏沉重打击。 楯车是建虏最常用,也是最倚重的进攻器械,不仅是在平地,在攻城中也是主力器械。 但楯车虽然能够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却也有本身的缺陷。比如东江军在地上设置的障碍,就能很有效地阻挡楯车的推进。 即便是后世的坦克,在坚固的路障面前,也会举步维艰,更何况楯车这种土坦克。 要清除路障,建虏就得从楯车后出来,挥动刀斧。也就是说,楯车的防护作也很有限。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阻碍办法,很多明军却不会使用。他们最常使用的战术是车盾枪炮在前,阻挡建虏的突进。 显然,凭当时明军装备的火枪火炮,无法有效遏止建虏楯车的推进,也就难以阻止建虏重甲兵的抵近肉搏。 还有一点,那就是建虏的步弓大箭,在射程上不逊于火枪,在射速上更要超过数倍。 所以,明军的战阵要么在近战肉搏中崩溃,要么在箭矢如雨的打击下,从混乱到溃败。 楯车如同一头头怪兽,沉重的车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逐渐抵近到官道上守军的阵地。 守军阵地上依然是枪不鸣、炮不响,这对于建虏来说,以倒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 能有这份稳重镇静的素质,能有号令严明的军纪,无时不刻不在证明着建虏面对的是一支强军劲旅。 “应该是东江军的精锐。”莽古尔泰作出准确的判断,因为这与他交战过的明军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所谓明兵发枪炮如雨雪,我军进击无一死者,岂非天佑乎? 建虏也是很能吹的,好象明军的枪炮象小孩子的玩具,建虏则个个有着刀枪不入的神功。 尽管建虏在面对明军的枪炮轰击时,肯定会有死伤。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伤亡确实不大。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一是明军的火器威力不够,对身着重甲的建虏不足以先造成太大的伤害。 其次则是射击距离过远,不在有效射程之内。这样的射击很大程度上是壮胆,既不能保证准确性,也不能保证杀伤力。 最后一点,则是暴露了明军在作战意志和素质上欠缺。对于建虏的恐惧,使明军火枪兵难以保持镇定。 内行看门道,身经百战的莽古尔泰作出了准确的判断,便是看出了守军的沉稳,以及严格的军纪。 轰!火炮的轰鸣,终于打破了战场的沉寂。那是从遵化城上搬走的火炮,向着建虏发射出沉重的炮弹。 虽然都是些郭大靖和东江军所看不上的老旧火炮,但在有效射程内,打出的炮弹,对于楯车还是有着极大的破坏力。 左侧高地的火炮接二连三地发出怒吼,一颗颗炮弹或击中楯车,或越过楯车,砸进车后的建虏之中。 二十多架仓促赶制的投石机,所用的很多木料连树皮都没来得及处理,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把炸弹和石头凌空飞向敌人。 “打中了。”曹化淳举着望远镜,兴奋地叫着。 在他的视野中,一辆楯车被炮弹击中,迸溅出无数木屑和零件,连车后的蒙古兵都受到了伤害。 轰,轰,轰…… 炸弹在敌群中纷纷爆炸,火光迸现,烟雾升腾,建虏东倒西歪,伤亡累累。 对于曹化淳来说,这应该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战场,观看战斗的场面。 如同菜鸟一般,很平常的景象,也会让他震惊和兴奋,没有大呼小叫,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血战、死战 不管是建虏,还是东江军,都把对手视为死敌。 既然是你死我活的宿命,不管何时,不管何地,只要双方觉得有利,就只剩下了死战到底的觉悟。 建虏以为自己兵力占优,认为东江军跨海远征,携带不了太多令他们恐惧的火炮。 再加上皇太极要把劫掠到的人口牲畜和钱财物资运回去,解决大饥荒的困难,以及为称帝铺平道路。 所以,建虏前锋开始试探性的进攻不久,皇太极率领的大队人马便赶到了战场,观察形势后,立刻调派人马,展开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全军披甲,杀出血路。” “轮番进攻,击败敌军。” 到了这个时候,到了这个地步,打开通路,便是海阔天空。否则—— 皇太极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尽管只要剩一万多人马,他就有把握返身击败远远尾随的数万明军。但只有向前,才是最好、最光明的结局。 所以,任何保存实力的想法都可能造成心理上的畏怯,这是皇太极所不愿看到的。 八旗人马,再加上组成左右两翼的蒙古兵,轮番进攻,轮番休息调整,开始了几乎不间断的进攻。 “奴酋四王子。”沈硕庆伸手指点着建虏的旗号,声音有些发颤。 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沈硕庆只参加过镇江堡之役,与现在的规模和场面,那是天差地别。 “那个,那个穿黄衣服的胖子吗?”曹化淳有些结巴地问了一句,但话声却被战场的喧嚣所掩盖。 两万多建虏和蒙古兵,铺天盖地;官道的主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震天。 敌我双方的战斗激烈而残酷,在血肉横飞中,生命如草芥般脆弱,无时不刻不在流逝。 曹化淳等人已经说不出话,张大着嘴巴,举着望远镜,观看着他们有生以来最震撼、最血腥的厮杀。 如此激烈的战斗,对于郭大靖来说,也是头一回。 但经过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南关防御战、镇江堡之战,东江军的战力,特别是将士们的战斗意志,得到了淬炼和提升,抵挡住了建虏的持续进攻。 首先踞守阵地迎战的尚可喜所部,负责指挥的刘兴治还抽调了两千重火枪兵,给予了火力的加强。 布置于阵地两翼的重火枪,超过弓箭的射程,犀利的破甲能力,对建虏造成极大的杀伤。 参将乌拜的嚎叫戛然而止,沉重的铅弹击在他的前胸。 虽然没有击穿重甲,但巨大的冲击力却震伤了他的内脏,和着碎片的鲜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顷刻间便堵住了他的喉咙。 备御苏鲁啊啊地大叫着,不断地拉弓放箭,向着守军射击。 他的箭法很准,他的力气很大,他的脑袋——却突然间象个烂西瓜般被铅弹击得爆裂开来。 重火枪的每次攒射,伴着轰鸣声,都在建虏群中激起一片血雨碎肉,掀起一阵惨叫哀嚎。 “好快的射击速度!”参将杨春用力咽了口唾沫,直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火,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火枪是明军各部都装备的武备,但鸟铳不算多,三眼铳的威力也就那么回事,无论在威力和射速上,都难以和东江军的燧发火枪相比。 “这,就是东江军精锐,悍不畏死地厮杀,令人血涌上头,也令人钦服敬仰。”参将邹宗武长长地叹了口气,“放眼大明,没有哪支军队在如此惨烈的战斗还能不败不乱。” 唉,满库等将领也叹惜出声,他们终于是心服口服,战马给他们的军队用,真是白瞎了。 激烈残酷的攻防中已经进行了快两个时辰,几乎没有多少停顿的时间,场面震撼了城上的所有观战人员。 他们望向前方那个顶盔贯甲、屹立如山般的背影时,眼中不由得闪过钦佩、敬畏,甚至是有些恐惧害怕的神色。 “有此强军,平辽灭虏指日可待呀!”曹化淳有些失态地抹了抹下巴,嘴张得时间太长,口水都流出来了。 皇爷要平辽的梦想,就得着落在东江军身上,换谁也不成。曹化淳把手放在胸前,悄没声地把口水擦干。 “还不够,还要再等一等。”郭大靖的心情也不平静,端着望远镜久久没有放下。 雷霆般的反击,将在建虏付出很大伤亡,并差不多要筋疲力尽的时候。现在看来,还差那么一点。 犹豫了一下,郭大靖没有用旗号发令。既然交给了刘兴治指挥,又事先仔细计划过,那就放开使用,不要让他束手束脚。 “冲啊,杀!”又一排东江军士兵射出了枪中的子弹,挺起刺刀,呐喊着冲了上去。 前沿阵地已经与建虏展开了近战肉搏,守军不断地组织反击逆袭,将建虏击退。 刀枪交击,喊杀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逝,热血奔涌,洒在这需要保卫的国土之上。 牛录额真康古里挥刀砍中了对面的敌人,可狞笑还在脸上,却瞬间凝固。对手拼尽最后的力气,连扑带撞,把刺刀扎进了康古里的胸膛。 这——也是个悍不畏死的好汉,和自己一样啊! 康古里嘴角抽动了一下,和他产生敬意的对手一起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几十颗抛射器使用的炸弹被用手扔进了敌群,即便近在咫尺,守军也不惜伤亡,疯狂地使用着能够杀敌的所有武器。 轰!一排火枪喷吐着火焰,白烟升腾而起,紧接着,火枪兵便挺着刺刀又冲杀上来。 建虏被火枪攒射打得死伤一片,混乱之后又对上一排猛捅过来的刺刀,只能疲于招架。 冒着纷飞的箭矢,侧翼的火枪不停地开火,猛烈打击着建虏队列的中部,使其难以对前队形成有效的补充和支援。 战斗持续到现在,火枪对弓箭的优势愈发显现出来。 建虏弓箭手使用长弓大箭,才能勉强与重火枪抗衡。但消耗的体力,使得建虏弓箭手很快就臂酸手疼。而火枪手却能始终保持着较为充沛的体力。 所以,建虏才要进行轮番的进攻,以何持其远程的火力能够持续。 建虏的进攻被守军的逆袭击退,但很快又调整,再次冲杀上来。 尸体横七竖八,在阵地前沿随处可见,死状各异。滚烫的鲜血流在地上,积聚成洼,又很快冷却粘稠,令人触目惊心。 建虏在轮番进攻,守军也在不断增兵。 一道战壕一道战壕的退守,让建虏感觉到突破的希望,可又在这过程中不断地削弱着建虏的有生力量。 如果建虏能看到官道拐弯和土山后的情形,肯定会生出绝望之感。那里还有绵延的防御阵地,还有两营六千严阵以待的火枪后,以及三千待机冲锋的骑兵。 尚可喜指挥的一个营已经伤亡过半,仇震泰所部的一个营也陆续增援上去。 添油战术麻痹了建虏,他们在得到进展的同时,愈发地确信击破当面之敌就是最后的胜利。 “再退两道战壕。”刘兴治放下了望远镜,城头上的旗帜依旧,他依据自己的判断,下达了命令,“张将军,请你率兵接防阵地。” “末将遵命。”张攀早已经按捺不住战斗的热情,躬身施礼后,转身便下了土山。 故意退守,让建虏能看到进攻的成果,认为再猛攻一阵便能突破。 而换上生力军再顶一下,既给建虏多造成伤亡,又能让激战过的两个营撤下来,短暂的休息调整。 刘兴治再次看向城头,他知道,郭大靖能看到这边的战况发展,会作出相应的布署,为反攻作准备。 郭大靖确实看到了主阵地上兵力的调动,张攀所部冲杀而上,与原守军一起展开了短促的逆袭,将建虏击退。 随后,张攀掩护友军撤退,他们接防了阵地,向着再次反扑而来的建虏猛烈射击。 简单地估算了一下,四个步兵营已经出动了三个,伤亡加在一起应该超过了三千,建虏则要倍之。 郭大靖抬头看了下天色,战斗从上午开始,已经持续了两个半时辰,应该是展开反击的时候了。 “项将军——”郭大靖微微转头,目光投向项祚临。 项祚临赶忙躬身道:“末将遵令。” 郭大靖笑了笑,他还未下令呢,可也没计较这个,对着有些尴尬脸红的项祚临温声道:“按计划行动!” “是。”项祚临躬身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战斗还在激烈进行,对于东江军很快要开始的反击,皇太极并未觉察。他脸色严峻,在侍卫的保护下,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的发展。 在他看来,敌人的预备队已经全部出动,只要己军再加把劲,击败敌人就能获取胜利。 东江军的兵力,要超出皇太极的预料,但他认为,不会超过太多。原来以为是万余人马,现在不过是多出三四千而已。 当然,战况的激烈程度,也令皇太极心惊不已。他甚至认为现在能与东江军死战,是他的英明,也是后金的幸运。 幸亏敌人没有太多的火炮,比如威力大的红夷炮、超远射程的抛射炮。要是有的话,己军的伤亡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基本上没有获胜的希望。 “额驸苏纳阵亡……” “游击巴克什乌讷格阵亡…….” “备御郎球、备御韩岱阵亡…….” “游击鄂硕阵亡……” 又一次报告战损,皇太极已经懒得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令士兵退下。 代善倒吸了口冷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伤亡是如此惨重,参将、游击、备御等军官的阵亡数量,令人触目惊心。 这已经是建虏叛明以来,单次阵亡中高级将领最多的纪录。 有些名字,代善很熟悉,那可是身经百战的建州勇士,就在这几个时辰内,都倒在了这冰冷的大明国土。 “汗王……”代善只说出这两个字,便闭上了嘴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皇太极没有回头,依然望着烟火升腾的战场,声音沉郁而坚定,“不能给敌人喘息之机,给敌人加固工事的时间,只能让更多的建州勇士付出伤亡。” 代善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敌人的火力太凶猛了。 “敌人已经快支撑到了极限。”皇太极继续说着,“你看他们已经上阵的兵力,应该所剩无几。我军疲惫,敌人也是一样。现在,比的就是谁更能坚持。” 遵化城内应该有三千以上的兵力,那己军所面对的顶多也就万余,这和皇太极所预想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东江军数次增兵和轮换,皇太极判断对手已经没有了预备兵力。就算是还能再调兵来战,也不过是撤退下去短暂休整的疲弊之师。 “东江军变化得太快了,本汗王已经感到了极大的威胁。趁着其客地作战,没有携带大量的火炮,正是重创他们的好时机。” 皇太极不停地说着,似乎在给自己的决定找着充分的理由,也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遵化城上便是东江军的第一悍将郭大靖,从小兵到副将,不过是短短数年时间。本汗王从时间上推算,或许正是他的崛起,才令东江军发生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发展壮大得令人震惊……” 皇太极望着远处城头上的大旗,微眯起了眼睛,似乎被那鲜红的“郭”字所刺痛。 代善理解皇太极,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是真正为后金的前途做着考虑。换做别人,没有这么深远的分析和判断。 “报!”一个建虏飞马赶来,禀报军情,“汗王,遵化城南门开放,明军以车炮为先,两千余人马出城来战。” 代善皱紧了眉头,觉得这个时候出现变化,不是什么好事。敌人是想夹击,还是佯动吸引己军的注意,分担被攻击友军的压力? 皇太极露出了笑容,转头对代善说道:“可见当面敌人已经支撑不住,城内出动人马,既是接应,又想吸引我军注意。” 这么说,岂不是胜利在望了?两千多东江军离开了坚固的城池,很是冒险,由此可见对面敌人似乎真的陷入了危急状态。 第三百五十六章 火箭之雨,大总攻 误判,误判,误判! 接连的误判,使得皇太极撞进了郭大靖所设的陷阱。 当然,他也有他的苦衷,有他的骄傲,有他的理想,有他的计划,必须要如此做才行。 郭大靖换位思考,也认为他多半会皇太极采取相同的行动。绕道入关,本身就是冒险,一路顺遂,到最后还能怂了? 皇太极最大的误判,就是不知道在郭大靖的引导下,东江军已经为这一次的决战准备了很长的时间。 不仅仅打造了很多船只,还租用了数艘大型海船;尽管重型火炮没有携带,却有火箭作为弥补。 所以,他想不到东江军能够迅速跨海投放两万多人马,想不到除了火炮,东江军还有秘密武器没有使用,他还以为是仓促行动。 事到如今,建虏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即便皇太极突然醒悟,也来不及了。 对于遵化城,皇太极是派了人马监视的,但人数不多,在南、东两个城门各安排了一千骑兵。 “敌人既然敢出城,那就猛烈攻击,或可趁机夺城。”代善开口说道:“可让萨哈廉统两千骑前往。” 代善也是够悲催的,在朝鲜就被郭大靖干掉了两个儿子。岳讬、硕讬可是能征惯战之辈,他们的阵亡,使两红旗的影响力大不如前。 随后,在旅顺堡保卫战中,他的四子瓦克达又被打成了残废。现在,只剩下了萨哈廉还能蹦达,其余的儿子年纪尚幼,挑不起大梁。 而在后金的高层中,比较识大体的还数代善,心系后金的发展和壮大。正因为如此,才在汗位之争中退居其次,推举他认为能力出众的皇太极。 对于代善的主动请缨,皇太极面露赞赏之色,微笑颌首,说道:“甚好,萨哈廉足堪此重任。” 萨哈廉领命而去,率两千骑兵前往南门。 战斗依然激烈,皇太极毫不犹豫地再次催兵进攻,这回换上了镶黄旗的摆牙喇,准备一击而胜。 在建虏的视线中,守军纵深两里多的防御阵地,现在只剩下了不足三百米,再加把劲儿,就能达成突破。 胜利在望,皇太极自然希望一举成功。 他似乎看到了通路被打开,满载粮草物资的车辆、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口牲畜,通过遵化,安然出关。 此次绕道入关的成功,可谓是意义重大。不仅能够渡过大饥荒,还能提高他的声望,向着称帝迈出关键的一大步。 而且,丰厚的劫掠所得,会使那些还处于观望的蒙古诸部抛掉最后的犹豫,在下一次行动中,不召而至,踊跃又热情。 明国从外表看虽是庞然大物,可内部的虚弱却彻底暴露出来。尽管东江军战力强悍,但僻处海外,还能次次跨海救援? 皇太极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心情舒缓了不少,仿佛已经获得胜利,战场上的喧嚣成了庆祝的欢呼。 南城门的战斗虽然展开,但却并不激烈。出城作战的东江军并未前出太远,甚至在城墙上的重火枪的射程之内。 前方是数十辆厢车,其中还夹杂着佛朗机炮车,后面是严整的火枪队列,两侧则是围绕着城墙的冰冻障碍。 萨哈廉赶到南门,才有些目瞪口呆。这不用说迅速袭攻取胜了,简直就是与敌人再次展开弓箭对火枪的消耗。 城墙外错落布放着各种各样的障碍,差不多有两百多米的长度。 东江军以车炮为先,佛朗机炮和轻重火枪不断开火,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到与障碍差不多平齐的战线。 建虏用弓箭进行着还击,但还是被凶狠而持续的火力,顶得步步后退。直到东江军停止了前进,他们才稳住阵脚。 迂回绕袭是肯定做不到的,与敌人正面拼火力,显然还略逊一筹。萨哈廉只能等待时机,希望敌人能再向前来一些。 进攻面儿太窄,敌人的阵形又厚重,骑兵的优势发挥不了,采取这样的对策,萨哈廉也算是明智。 双方的互相射击逐渐停息,在安全距离内对峙着,显得有些诡异。 而在官道的主战场上,建虏的猛攻,又取得了进展,守军只剩下百多米的工事。 但不知不觉,土山已经位于建虏的侧翼。而建虏大队的不断靠近,也使火箭能够覆盖打击的范围大大增加。 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刘兴治调动了生力军,那是他的所部,投入了战斗。同时,他给炮兵下达了命令,做好开火轰击的准备。 上百架火箭发射器在土山和阵后早已布列完列,方向一致,仰角各异。从最近的四五百米,到最远的三里多地,几乎全在火箭的轰击射程之内。 火箭发射器很简陋,由铁架子和圆铁筒组成,或者就是更简单的轨式发射器,多为十枝或十二枝的联装,只能调整仰角,调整方向的话,就要炮兵去搬动。 既然是简陋的,火箭的射击精度就难以恭维。但做不到精确打击,范围覆盖性的轰炸,却是能在最短的时间投射最多的弹药。 这与后世火箭炮刚使用时的特点,是差不多的。发射速度快,火力猛,突袭性好,但射弹散布大,因而多用于对目标实施面积打击。 一千生力军从两翼的突然投入,打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 弹射如雨,一排接一排,火枪兵采取前进射击法,边向前压,边给予建虏持续性的杀伤。 张攀也投入预备队,适时发动了反击。 二十数门佛朗机炮在土山上,居高临下的快速轰击,将一颗颗实心炮弹砸进敌群中。 反击是如此狂猛,建虏的攻击势头为之重挫,即便是最精锐的摆牙喇,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这铁与火的凶悍泼洒。 皇太极又误判了,以为守军已经筋疲力尽,却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强大的反击力量。 在相对狭窄,且有很多障碍、工事的官道上,建虏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 但这对建虏来说也不算什么,冲击对手的阵地时,他们更常用的是楯车和重甲步兵的冲锋。 在坑洼且有障碍、壕沟,以及尸体随处横陈的战场上,连楯车的效用也大打折扣。可以说,双方打到现在,就是硬碰硬,没有什么花哨和取巧。 鳌拜举着铁盾,弯着腰,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在抵挡铅弹的大力撞击。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也疼得象断了似的。另一只手拖着弯刀,上面染着鲜血。仗着出色的武技,他已经砍杀了三名敌人。 但他的武勇表现到此为止了,在廉价的铅弹面前,他壮硕的身体和普通人一样的脆弱。 一颗铅球般大的炮弹在坚硬的冻土上弹跳了一下,看似不快,却是重重地撞击在鳌拜的铁盾上,把他象稻草人般撞飞出去。 撞击力太大了,鳌拜的手臂这回真的断了,肋骨也折了,应该还扎伤了他的内脏。 鳌拜仰面摔在地上,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他抽搐着,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大瞪着眼睛,望着阴沉的天空,目光逐渐变得死寂呆滞。 此时的鳌拜,在建虏中并不出名,甚至不如范文程这个大汉奸。 对于郭大靖来说,或许提到名字会很惊讶。但也不会刻意去打听,或交代部队要弄死谁谁。 甚至于,鳌拜的死对于建虏,对于东江军,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等到人头被砍下,也不过是普通的、不知名的建虏,也不会多得赏银。 眼看着取得很大进展的摆牙喇也被击退,皇太极咬紧了牙齿。敌人比他预想得更加顽强,暗藏的实力也超乎他的预料。 但他还没意识到这已经是败亡的前奏,对手的大反攻马上开始,依然认为这是敌人的拼死顽抗,最后的挣扎。 刘兴治看向已经调整完毕,准备着再次上阵冲杀的部队。 尚可喜、仇震泰所部经过了前两阵的厮杀,除去伤亡,又重组了各一千五六百的士兵;再加上张攀和刘兴治的本部人马,共是近八千的步兵。 刘兴祚、樊大临的两千飞骑,以及一千枪骑,都已上马待发。在寒风中,旗帜都亮了出来,猎猎飞扬,有如将士们遏制不住的腾腾杀气。 “开炮!”刘兴治的声音激昂中,还有些激动的颤抖。 令旗被猛地挥下,等待了数个时辰,进行了数次发射调整的炮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无数火把伸向引线,嗞嗞的火星沿着长长的引线,迅速窜入火箭的尾部。 三枝旗花火箭率先发射,垂直地窜入高高的天空,然后爆裂开来,巨响传遍四面八方。 这是总攻的信号,是给遵化城的友军发出的。 郭大靖呼出一口长气,转身望向刘奇士,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末将得令。”刘奇士躬身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郭大靖收回目光,对旁边的传令兵大声说道:“发信号,总攻!” 话音刚落,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便在城外响了起来,持续不断,变成了响彻战场的主旋律。 一枝枝喷着尾焰的火箭从土山的反斜面升起,密密麻麻,有如流星雨,掠过天空,划着弧线,向着建虏的中队、后队砸了过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仰脸望着这壮观而震撼的景象。 将近千枝火箭,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发射而出,这样的密度,是前所未有,也是撼动人心的打击。 皇太极的眼睛直了,怔怔地看着,一时间脑袋里昏昏的。这是火炮?还是……他还分不清楚,也不能马上做出判断。 火箭如下雨般砸进建虏所在的一大片范围,从前到后缴延了两里多地。 短短的几秒钟后,闪光一个接一个在敌群中迸现,伴着此起彼伏的爆炸,无数股黑烟升腾而起。 千枝火箭的齐射,有如火山喷发出炽热的岩浆,铺天盖地般倾泻在建虏的人马之中。 爆炸的火光和巨响已经分不清个儿,有如雷鸣虎啸,势如排山倒海,不仅给建虏造成了大量的伤亡,更给他们精神上的巨大打击。 大地在颤抖,城墙上的人们被完全惊呆了。 他们大瞪着眼睛,望着在一大片的范围内,此起彼伏有如烟花绽放的闪光和烟雾,望着在烟火中跌撞滚爬、惨叫惊呼的建虏。 曹化淳大张着嘴巴,发出无意识的嗬嗬之声,口水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杨春等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震撼至极的场景。 陷入烟火、巨响包围中的建虏,人仰马翻,伤亡累累。但最大的打击,还是在心理上,震惊、震撼、恐惧、恐慌…… 代善被受惊的战马掀到地上,一时茫然无措。他的耳中尽是轰鸣的巨响,呆滞的目光是杂沓混乱的人马,以及不断迸现的火光和升腾的黑烟。 完了,完了,完了! 东江军竟然携带了如此多的火炮,差不多有近千门吧?想到此,代善的心骤然跌入深渊,感到了透骨的寒冷。 爆炸声还未停息,枪炮声又猛然响了起来。阵地上的东江军昂然而起,用枪炮开路,打击着军心已乱的建虏,向前稳健推进。 之所以没有发起猛烈的进攻,是因为没有听到总攻的号令,因为还可能会有火箭的轰击,给予建虏足够的重创。 与主阵地上的千箭齐射相差很大,南面城墙上,突然发起了一轮火箭齐射,只有两百多枝火箭。 喷着尾焰的火箭,掠过出城结阵作战的东江军战列,狠狠地砸向当面的萨哈廉所部。 战场上的突然变化,使萨哈廉和他率领的建虏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猛烈的轰击骤然来袭,立时让他们惊慌失措地骚动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火箭砸进人马之中,建虏却已经没有了多少躲避的空间。本来就是挺密集的队列,哪能快速地分散开来? 此起彼伏的爆炸毫无悬念地在建虏群中迸发,人喊马嘶,惨叫惊呼,三千余建虏陷入了大混乱。 枪炮轰鸣,与建虏对峙已久的出城部队,同样向着混乱的建虏发起了进攻。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火箭的发射快,装填的速度也不慢,比前膛火炮快的可不是一倍两倍。 炮兵只要抱起火箭,一枝枝装入发射架内,把引线拉出,用一根长引线连接在一起,牵出十数米就全部完成。 一次完成,就相当于填装了十余枚火炮,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炮兵们便纷纷举旗,示意指挥官,已经做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开火!”激昂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面红旗打着花式,猛然向下一挥,如同一刀用力砍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再次响彻战场,令建虏战栗恐惧,令东江军将士振奋激动。 很多火箭的尾翼上钻有小孔,在空中激飞时,能够发出尖厉的哨声,目的就是增加威慑力,令人胆战心惊。 刘兴治在土山上,瞭望着再次绽放出绚丽烟火的战场,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旗花火箭接连飞上天空,爆裂出绚丽的火花,发出沉闷如雷般的轰鸣。战鼓隆隆,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组成了总攻的交响乐。 “冲啊,杀呀!”火枪兵发射完子弹,不再装填,在军官的指挥下,挺起刺刀,发出了激昂的呐喊,向前冲杀而去。 城头上也再次发起了一次火箭轰击,萨哈廉所部在混乱中伤亡惨重,受伤受惊的战马嘶鸣乱跳,受伤死亡的建虏发出惨叫和哀嚎。 当面的火枪兵射出一轮密集如雨的齐射,呐喊着向前奔进,刺刀锐利,如枪林一般,直直地猛刺过去。 密集而猛烈的轰炸,完全打乱了建虏的进攻和布署,从前到后,整个部队差不多都被蹂躙了一遍,嗯,是两遍。 队形混乱,旗帜混乱,人心混乱,再被东江军火枪兵凶猛的反攻,立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炮兵在迅速调整着火箭发射架的角度,全部改成最大射程的轰击。又装填着火箭,准备下一次的猛烈开火。 只要建虏难以调整过来,形成不了有组织的反击和抵抗。以严整对混乱,东江军的反攻就更加有利,更占上风。 皇太极被侍卫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的脑袋嗡嗡的,耳朵也在鸣响,几近失聪。两轮密集的火箭轰击,炸死了他的战马,炸伤了他的腿。 更被严重打击的,则是他的心理,让他几乎在震惊和痛悔中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敌人不仅有火炮,数量还惊人的多,比南关之战还要多出数倍。这说明,他的所有选择都是错误的,他把建州勇士和蒙古附庸带上了一条死路。 从胜利在望到惨败难救,巨大的心理落差,几乎击垮了皇太极,让他茫然失措,无法迅速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视线缓缓移动,到处都是倒毙于地的人和马的尸体,在呛人的烟雾中,还有胡乱扑腾的人马。 不远处的代善被侍卫扶起,呆愣愣的目光望过来,与皇太极对视,如同两个傻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汗王,汗王……”侍卫焦急的呼唤,皇太极好半晌才转过目光,却只看到侍卫的嘴在动,耳朵还是听不到声音。 几个侍卫抢过战马,拉扯着皇太极和代善骑上去,向着远处逃跑。 不,不,不能这么失败! 皇太极想勒住战马,嘴里大声喊着,但声音很快被又一轮火箭的轰炸所掩盖了下去。 一枝火箭落在了前面,几个侍卫惊叫着,奋勇上前,用人和马来掩护皇太极和代善。 火箭有如下雨般,乱纷纷地落了下来,前、后、左、右,到处都有。 没有什么准确的落点,就是大面积的轰炸,这是火箭难以改进的缺陷。但以数量和速度取胜,又是其它武器所难以企及的优势。 爆炸一个接一个,弹片激射,硝烟弥漫,间或有一团团火球爆裂,火油落到哪里,便附着燃烧。 皇太极的战马被弹片击伤,他奋力地控制着乱跑乱跳的马匹,在几个侍卫的帮助下,才勉强使马匹停止了躁动。 “汗王,您受伤了。”有侍卫发现了皇太极手上的鲜血,想检看包扎,却被皇太极冷着脸推开。 那是音达胡齐,攻打遵化城的先登,也因此而升为备御。皇太极看着倒毙于不远处的尸体,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有多少建州勇士,没有在与敌人的正面厮杀中倒下,却在敌人的疯狂轰炸中憋屈地死去。 皇太极被侍卫们保护着,再度奔逃。或者说是前往安全的区域,避开敌人的炮火。 只有撤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重整人马,才能重作计划。皇太极也想清楚了,放弃了对逃跑的抗拒心理。 萨哈廉也率残部向西逃去,在火箭的轰炸,火枪的打击下,他知道要先脱离,才能重整旗鼓。 但东江军的反攻刚刚开始,岂能只是将建虏击退数里那么简单? 步兵推过狭窄的官道地区,面前骤然开阔,披着冰雪的原野出现在视野之中。 在军官的指挥下,步兵继续向前冲杀,却是分向两翼展开,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马蹄声如雷鸣,两千飞骑冲过官道,如狂风般刮过原野,向前,向前,狂猛地疾追而去。 一千飞骑也从遵化城中杀出,由刘奇士率领,如一把锋利的钢刀,斜插进战场。 三支飞骑之后,跟随着三队枪骑兵,每队有七八百人,这已经是能够搜罗到的战马的极限数量。 这才是最后取胜的手段,郭大靖可不满足于只是击退建虏,他要彻底击垮敌人,在狂猛的追杀中,使建虏溃不成军。 骑兵在前,步兵愈发勇猛,迈开脚步,尽情地发出胸中的呐喊,如洪水冲破堤岸,汹涌向前。 一支支旗帜被举了起来,上面有着不同的醒目数字。每支旗帜引领着三百人的火枪兵,推着厢车和佛朗机炮,向着败逃的建虏猛追下去。 三百人的火枪兵,就是追杀中的独立作战单位,非常的灵活,更能让建虏陷入四战不断的恐慌。 三十多支作战小队,越追击,越是散布开来。在广阔的原野中,哪里有建虏,就追杀向哪里;哪里有战斗,就赶去支援。 “宜将剩勇追穷寇,莫要沽名学霸王。” 郭大靖望着远方随处可见的红旗,微微眯了下眼睛,胸中腾起令人忍不住要大吼出声的畅快和激动。 一年多的准备,就为了这一刻的胜利。他用力握了握拳头,长长地吐出一口白雾,真特么的不容易啊! 在数千枝火箭的集火轰击下,建虏不仅损失惨重,更在心理上被沉重打击。 接着是飞骑的勇猛冲击,严整对混乱,将使建虏重新整队变得很困难。飞骑如果陷入混战,随后跟进的枪椅和步兵,将用火枪给飞骑以火力上的支援。 这还不算完——郭大靖转身对着曹化淳拱了拱手,说道:“请曹公公守好城池,末将要率部追杀建虏了。” 曹化淳正瞭望着城外,即便不是很懂军事,但也知道这是胜利在望了。 听着那阵阵喊杀声,望着无数红旗引领着耀目的盔甲昂然向前。他的面目有些狰狞,咬牙切齿、握拳拧眉,似乎也成了奋勇追杀建虏的一员。 方正化缓醒得还比较快,轻轻碰了下曹化淳,待曹化淳转过目光,才提醒道:“郭将军要追杀建虏,请公公守好城池。” 啊,哈,曹化淳如梦初醒,赶忙说道:“郭将军自管去,这城池交给杂家,绝对万无一失。” 郭大靖笑了笑,再次拱了拱手,目光在杨春等人身上扫了一圈,威严中透着警告,转身而去。 城中只有千来人防守,尽管建虏已经被击败,但也不敢保证有没有逃过追杀,绕道冲关的。 所以,城门将紧闭,不派人出城打扫战场、收割人头,干等着东江军返回就成。 郭大靖担心的是杨春等人,他们要是敢不听号令,城中留守的人马将对他们毫不客气。 主阵地只留下少量人马拒守,一千多火枪兵保护着炮兵部队向前开进,车辆载着火箭和发射架,绵延有两里多长。 郭大靖率领一千人马从城中出来,两部合二为二,沿着官道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直接向西而去。 战斗虽然远去,但却一刻也没有停息。上万步骑混合的东江军,紧追着建虏败退的脚步,在原野上继续展开了厮杀。 “冲,杀呀!”樊大临率领的飞骑,分为两队,再次提速,如狂风般左右卷向一股还未集结完毕的建虏。 哪里的敌人多,就冲向哪里,打乱他们集结的企图,打散他们集中起来的人马。 追杀如狂风暴雨,经过数次战斗,一千飞骑现在只有八百多,剩下的不是阵亡,就是受伤落队了。 但这是值得的,他们至少击溃了三支试图集结的建虏,在枪骑兵的配合下,杀死杀伤了上千的敌人。 这支正在向大旗下集结的建虏约有千人,面对汹涌冲杀而来的敌骑,他们只能仓促迎战。 在军官的嘶声吼叫中,建虏纷纷提起马速,挥舞着刀枪,迎面冲杀而来。 将近一天的轮番猛攻,建虏的体力消耗很大,且失败退逃也影响了他们的心理。 不论在体力上,还是在心理上,飞骑都占据着优势。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一排排飞骑,如同铜墙铁壁,在相距三五十米的距离,形成了一波波不间断的撞击砍杀。 在另一侧,是飞快赶到的枪骑兵,他们来不及下马,便迅速拉成长排,向着建虏射出枪中的子弹。 这就是燧发枪的优势,能够预装弹行进;这也是油脂丝绸包裹铅弹的好处,能够使子弹留在枪膛中而不掉出。 一大片建虏人仰马翻,即便人没受伤,战马被击中也是一样。 落马的建虏不会再有生存的机会,不是被赶来的飞骑践踏斩杀,便会被散布于战场,正在向前推进的一队队的步兵击毙。 枪骑兵发射完枪中的子弹,便跳下战马,迅速地装填弹药,准备再次击发。 飞骑与建虏在正面已经碰撞在一起,战马嘶鸣,刀枪交击,不断有人被砍杀,不断有人掉落下马。 但在伤亡比上,飞骑占据着较为明显的优势。 一来是建虏不适应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稍许的犹豫和迟疑便足以送命。 其次则是建虏在体力和心理上遭到重创,比不得飞骑的乘胜追击。气势,或者说是士气,看似无形,可却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一队飞骑从侧翼与一部分仓促改变方向的建虏碰撞,第一排伤亡达到了四成,第二排就只有两成,接下来的第三排就几乎毫发无损地干翻了寥寥无几的建虏。 又是火枪的轰鸣响起,建虏在数百枝火枪的集火射击下,伤亡惨重,再也无胆作战,两百多残存者兜马开始了逃窜。 “杀,杀!”飞骑发出震天的怒吼,愈发凶悍地衔尾追杀。 枪骑兵迅速装填子弹,再次上马,尾随着友军,向前疾驰而去。 一队队的步兵,先后出现。他们时而小跑,时而驻足射击,时而捅杀建虏。 胜利的兴奋和激动,鼓舞着他们,沸腾着他们的热血,使他们忘记了疲累,只剩下痛快地追击,痛快地杀敌。 一队枪骑兵超过了步兵,疾速驰过,向着远方奔去。 战前虽然战马没有搜罗到太多,但郭大靖等人也计划了战斗中的缴获。 不管哪支部队,凑齐百骑,便上马追击,使战场上骑兵的数量不断增加,追杀敌人的机动力量越来越充足。 跑到前面的飞骑和枪骑并不是孤军奋战,他们将会得到不断的增援。别看是一百骑、一百骑地赶来,但却让他们心里有底,知道有袍泽会赶来相助。 “痛快,痛快!兄弟们,跟我冲啊,杀呀!” 差不多最前面的战场上,刘奇士大声吼着,把战刀在头上挥舞,等待着火枪声刚停,便率队再次向建虏发起了冲锋。 而在不远处,刘兴祚率领的飞骑,兵分两队,向着前方的建虏大旗包抄冲击。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心散,军心乱 这两支飞骑杀入战场最早,也最是默契,不约而同地向着皇太极的大旗方向猛扑猛冲。 有建虏前来抵挡,他们就分兵拦截,另一部则绕过去继续追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在骑兵的战斗素质和战术打法上,樊大临比刘兴祚和刘奇士,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只要盯住皇太极,其他的建虏就不能从容安心地集结,只能仓促地上前迎战,拼命地来保护。 这和建虏直捣京师,引得各部明军也只能前去勤王,保卫北京,从而陷入全面的被动,是差不多的道理。 跟随飞骑作战的一千枪骑兵,也分成了两队,占据了两处小高地,轻重火枪一起开火,如同喷火的怪兽,为战友提供着最大的火力支援。 皇太极立于大旗之下,严峻的脸色,微眯着眼睛,指挥着作战。 他已经不愿再向后败退,他要在此击败紧紧追击的敌人,收拢更多的人马,稳住阵脚。 已经退出了十余里,越退军心越散乱,最后恐怕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再难兴起与敌一战的意志。 本汗王的大旗绝不能倒,那是所有建州勇士的心理寄托。 尽管败局已定,在敌人拥有数量巨大的火炮的情况下,已经无法从遵化突破,从大安口、马兰裕出关,但还有别的路可走。 就是不原路退出石门,退过蓟州,转道从古北口而出;只要收拢足够的人马,绕过遵化,走迁安,还有喜峰口和山海关之间的冷口可以出关。 尽管冷口关建在山势险峻的凤凰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皇太极现在除了东江军外,其他的明军并不放在眼里。 当然,冷口关只通人马,不可行车,且外有小路,尽兔径鸟道,人马难行。 可这对于遭到惨败,不得不把期望值大幅降低的建虏来说,依然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要走古北口的话,肯定会在蓟州遭遇到远远尾随的数万明军。残破人马,再经大战,皇太极已经承受不了再增加的伤亡。 而且,在皇太极看来,东江军在遵化城的成功,是预先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还是发挥的防守的优势。 如果换作野外厮杀,骑兵不多的东江军未必是建州勇士的对手。 总之,皇太极并不认为已经彻底失败。至少,他还计划着把尽量多的人马带出关墙。 在远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聚集着一部人马,冷眼看着皇太极的大旗,低声在商议着。 阿济格的脸上被胡乱包扎着,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口鼻,右臂吊着挂在胸前,已经伤得失去了作战能力。 多铎的头盔已经变形,脸上凝固着干涸的血迹,那是被弹片撞击造成的,没被打得脑浆迸裂,已是走了狗屎运。 “事到如今,他还不死心,要把我们全部葬送于此。”多尔衮咬牙切齿,对皇太极的恨意不加掩饰,“再拖延下去,我军从各处向此集结,敌人也会越打越多。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阿济格眨着独眼,沉声道:“现在就走,可就是临阵脱逃,回去后,他会放过我们?” “除非他死。”多尔衮恶狠狠地说着,目光中闪过凶恶狠毒、犹豫迟疑,“或者,我们先回到沈阳,联合阿敏,或者还有莽古尔泰,借此次惨败,夺掉他的汗王之位。” 多铎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我同意二哥的意见,马上脱离战场,先行赶回沈阳。经此惨败,他还有什么脸当汗王?” “阿巴亥死了,萨哈廉重伤,还有……”阿济格只说了几个名字,便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生命对于老天来说,没有贵贱,就算是身份和地位不同,也不会给谁特别的眷顾,更不会让谁死得更有意义,更好看一些。 在火箭的集火轰炸下,弹片击中了阿巴亥的脸部,死得已经让人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萨哈廉同样是在火箭的无差别攻击中,身负重伤。虽然还有气,但能否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除了这几位身份高贵的贝勒,其他的副将、备御、牛录额真等中下级军官,更是在几千枝火箭的狂轰滥炸下,死得不计其数。 将近三万的人马,从绕道入关到现在,建虏已经折损过半,蒙古人死得更多,且被打得已无斗志,已有数个部落的蒙古兵脱离战场,开始逃窜。 “贝勒爷,莽古尔泰带着本旗人马向石门逃跑了。”一个白甲兵快马赶到跟前,急着报告道:“还有科尔沁部的蒙古兵,也跟在后面。” 多尔衮冷笑一声,他可不想再走回头路,与数万明军再战一场。伸手一指,他眯着眼睛说道:“看,敌人的援军赶到了。” 莽古尔泰的人马先跑,随后是樊大临所部飞骑枪骑的赶到,战场上的厮杀愈发激烈起来。 接连的变化,终于使阿济格、多铎打消了最后的疑虑,知道赶去增援恐怕会陷进去,再难脱身。 而战场上,本来有些岌岌可危的据守小高地的两支枪骑兵,在友军的支援下,士气大振,火枪射击、刺刀乱捅,竟然在伤亡很大的情况下,守住了阵脚。 “既然有了开头儿的,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了。”阿济格叹了一口气,望向两个兄弟,“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找好了向导,向东转进迁安,由冷口出关。虽然路较为难走,但也比再回头,绕路古北口,要好得很多。” “好,就听你的。”多铎率先同意,阿济格稍一犹豫,也用力点头。 旗帜也不张,多尔衮三兄弟就当没看到皇太极的汗王大旗似的,迅速离开。他们会先向南,再向东,绕过遵化,转进迁安。 在他们的身后,一些不明所以的建虏和蒙古兵也跟随而走。或许,也有些明白的,只是装糊涂罢了。 莽古尔泰和多尔衮兄弟的擅自脱离,使得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对于建虏是越发不利。 本来在兵力上已经不占优势,如果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脱离战场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这还是需要齐心合力,抵挡住飞骑和枪骑的狂猛追击。 皇太极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惜他的大旗倒让有些人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想在这明国的土地上,再去损失人马。 在莽古尔泰和多尔衮等人看来,如果拼命厮杀能带着劫掠到的人口、牲畜、粮草钱财安然出关,那还有价值。 可看现在的情形,这个目标已经难以实现。那还拼杀个屁,趁早保存实力,留着命回家是最好。 这就是身处不同地位,考虑的不同,看法也不同,行动也是各异的原因所在。 皇太极希望败得能尽量好看一些,为的既是后金,也是自己的利益;莽古尔泰和多尔衮兄弟则想尽量保存住本旗的人马,在与皇太极的争斗中能占上风。 而本来就在心中存着的狐疑和忌惧,在这危急的时刻,终于还是暴露出来。 皇太极还不知道莽古尔泰和多尔衮等人,携带着一部分金银财宝、锦缎美帛,悄然脱离了战场,向着自以为最好的生路逃窜而去。 “怎么收拢的人马这么少?”皇太极望着激烈交锋的战场,心情沉郁。 收拢到的人马稍加整顿,便被派出作战,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十几名侍卫,连大旗也显得有些孤伶伶的。 但敌人也不断有援军赶到,火枪的射击越来越密集,枪声越来越大。 赶到战场的枪骑兵,不顾自身力量单薄,毫不停留地先打出枪中的子弹,接着便跳下战马,继续装填,向着敌人猛烈射击。 本来还占着些许优势的建虏,失去了重创紧追不舍的东江军骑兵的机会,士气眼见地低落下去。 太阳西斜,把小半边天空的晚霞染得血样鲜红。官道上,一杆大旗冒出了尖头,紧接着便是飘扬的旗帜。 皇太极无奈地叹了口气,敌人的主力已经赶到,速度很快。再一次的失败,已经在所难免。 或许应该退得再远一些,比如二十里、三十里,再与穷追的敌骑展开厮杀。那样的话,敌人的援军靠着双腿,难以快速赶到。 “撤退。”皇太极艰难无比地吐出两个字,这和逃跑几乎没什么两样。 “保护汗王先走。”索尼大声命令着其他的侍卫,他亲自断后。 大旗裹着皇太极向西而去,战场上的建虏也纷纷兜转马头,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窜而去。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激烈厮杀,双方都伤亡惨重,但胜利,再一次属于东江军。 如果说在遵化城下,建虏败在了密集如雨的火箭轰击下;而这一次,则使他们心胆俱丧,真正见识到了东江军的悍勇。 “整队,继续追击!”刘兴祚擎起大旗,冲上一处高地,用力挥舞。 激战过后的飞骑重新振作精神,向大旗靠拢;枪骑兵装填完子弹,翻身上马,奔向大旗。 三千飞骑已经伤亡过半,现在只剩下一千五六百骑;枪骑兵却增加了,足有三千多人。 战鼓声隆隆作响,刘兴祚等人望了一眼从官道上疾速开来的主力,那杆副将大旗猎猎飘扬,后面是数不清的人影和车辆。 原野上,几十队步兵正奋勇前进,并击杀着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所有敌人。 这是无比伦比的鼓舞的力量,不管追多远,他们永远不是孤军奋战。在他们身后,有着坚定的力量,无坚不摧,无敌可挡。 “冲!”刘兴祚手中的战旗斜指向前方,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千骑兵如洪水般冲杀而去。 不论是在京畿之地,还是在辽东,建虏都是东江军的死敌。如今,建虏正狼狈逃窜,断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 “杀光建奴!”刘奇士的盔甲上染着鲜血,铁面也几乎染成了全红的颜色,但他的激情依旧,把锋利的狗腿刀在头上转圈挥舞,用嘶哑的声音吼叫着。 “杀光建奴!”周围的战友在高声回应。 “杀光建奴!”更多的袍泽呼喝起来。 “杀光建奴!”成百上千的骑兵发出雷鸣般的呐喊。 “杀光建奴!”战场上,步兵、骑兵都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不管是飞骑兵,还是枪骑兵,抑或是步兵,在呐喊呼喝中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激昂的声音响彻原野,令人热血沸腾,令敌闻声丧胆。 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百战雄师,这才是自己希望的无敌铁军! 郭大靖也在高声呼喝,战刀用力地指向前方,带领着铿锵的将士,滚滚向前。 胜利,彻底的胜利,令人心胆贲张的胜利!终于握在了手中,尽管还未完全结束,但已经毫无疑问。 正是这样的情绪,鼓舞着所有的东江军将士,使他们忘却了疲累,忽略了饥渴,在最后的夕阳余晖下,奋勇向前。 ……………… 大路上,几十个特战营战士在布置着地雷;两侧的树林里,得到哨探预警,披着白布的特战营将士们也飞快地做好了准备。 两千特战营将士在攻取了遵化城后,便奉命赶往石门,在仔细勘测后,潜伏在石门周边的山林里。 他们的任务不是在石门阻击建虏,也不是在建虏败退时堵死他们的后路。在郭大靖看来,既不能分兵太多,就不要作全歼敌人的布置。 建虏通过石门后,特战营便伺机蹑尾而行,与建虏后队保存着二十余里的距离。 不是阻击,而是截击,与主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使建虏付出更大的伤亡。 从遵化到石门有六十余里,对于骑兵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缺乏战马的东江军来说,却是很远的路程。 所以,郭大靖才要特战营离开石门,前出尾蹑,缩短战场的纵深,利于步兵的行动。 按照当时东江军步兵的负重和训练水平,三十至四十里的路程,是能够一气跑完,并且在体力上不是太过影响战斗。 主力向西压,特战营向东进,两下齐动,差不多就把路程缩短了将近一半。 第三百五十九章 莽古尔泰死,代善陷绝地 二十余架火箭发射器正在忙碌地布放,发射阵地就在路旁,斜指向大路,射程能覆盖大路上近一里多的范围。 只要建虏被地雷阻住脚步,等待他们的便是铺天盖地轰炸。 尽管特战营的任务是截击建虏,不是完全阻击,但王前和冯西健还是希望能留下更多的建虏。 轻轻活动着手指,韩仲扛着已经装填完毕的火枪,在阵地上作着最后的巡视。 敌人很快就会败退下来,特战营的官兵比其他部队更加地沉着冷静。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强军,只论步兵的话,战力是东江军之冠。 而韩仲和另一名军官,率领着六百火枪兵,前出了近两里地,隐蔽在大路两侧,专为打击建虏的中后队。 “不要急着射击,尽量瞄准建奴的大官。”韩仲提醒着手下的士兵。 “放心吧,大人。”士兵们纷纷应承,语气甚是轻松。 韩仲笑了笑,战士们的精神状态,令人满意。 一声如同鸟叫的哨音响起,韩仲立刻严肃起来,躲进雪坑掩体,把火枪伸出去,斜指向大路。 立时,阵地上全部寂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吹过枯枝的哗哗声。 远处的马蹄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从杂沓的声音判断,足有两千余骑。 寒风不停地吹在脸上,莽古尔泰微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惨败的阴霾,丰厚劫掠的无奈放弃,对皇太极的怨恨,种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这位三贝勒。 愤怒、失落、郁闷等负面情绪,总要找到渲泄的对象,对皇太极久已不满的莽古尔泰,此时却忽略了走遵化这条路,事先也是他赞同的。 幸亏他见机得快,带着本部人马,先赶去了牲畜人口和钱财物资的所在地。路上又有散骑加入,带走了一批战马和物资,向石门急速逃窜。 现在,这两千多骑兵差不多都是一人双马,这给了莽古尔泰一些信心。过了石门,虽然在蓟州有数万明军,但钻山过林,还是能绕过去的。 过了蓟州,人马损失不大的话,在密云等地还能劫掠一番,搜集些牲畜物资,出关回师的路上,差不多也够吃用了。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莽古尔泰和多尔衮的想法不同,可也有自己的算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莽古尔泰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沿着大路,继续催马前行。 奔在最前方的几名建虏,突然感觉到马匹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虽然影响不大,但他们还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在这几名建虏身后响了起来,连环雷绵延三十余米,在大路上腾起道道黑烟,迸射出耀眼的闪光。 人仰马翻,人喊马嘶,正疾驰的建虏遭到突然的打击,前面的人马翻倒,后面却还收不住缰绳,挤撞跌倒,立时混乱不堪。 枪声轰鸣,大路两侧的光点一个个闪现,成百上千的铅弹如雨点般射向建虏。 空中发出尖啸之声,两百多枝喷着尾焰的火箭掠过夜空,砸在一段足有一里多长的大路上。 莽古尔泰猛勒住奔驰的战马,大力使得战马几乎直立起来,在嘶鸣声中,终于控制住了战马。 他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万万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伏击。这里离石门不到二十里,他以为已经脱离了战场,处于安全状态。 不知道埋伏的敌人有多少,大路上也没有阻碍,冒着炮火冲过去,会付出多大的代价,莽古尔泰一时难以决断。 耀眼的闪光一个接着一个,火箭落地,此起彼伏地爆炸,弹片激射,硝烟弥漫,无数建虏在铁火中挣扎,有如乱舞的群魔。 “撤退!”莽古尔泰心胆俱丧,遵化城下的集火轰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也帮他作出了决定。 火枪的轰鸣声就在两侧爆发,几百颗铅弹带着久候的杀气,在猥集于大路上的人马身上,迸溅出朵朵血花。 接连两颗铅弹击中了莽古尔泰,在五六枝火枪的集火狙击下,在血肉横飞中,沉重的铅弹将其击落马下。 这个凶悍残忍的奴酋,连最后的思维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临终遗言,或者感恨了,便一命呜呼。 韩仲收回火枪,迅速地装填弹药。 奴酋被击中,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射出的铅弹,但那并不重要。每个建虏都该死,打死哪个都让他心中畅快。 侍卫们嘶声惊呼着,下马想抢救旗主,在纷飞的弹雨中,又有数人倒了下去。等到侍卫扶起莽古尔泰,发现他们的主子已经死透了。 仓促还击的箭矢射向路旁,却没有建虏试图前去进攻。 又是一波火箭射过来,此起彼伏的爆炸,摧毁了建虏的最后坚持。他们已经是丧胆之辈,在此凶狠猛烈的打击下,只剩下了逃命一个念头。 火枪追射着,不时有建虏掉落马下,不时有战马惨嘶着倒地,也不时有失去战马徒步逃窜的建虏被背后的铅弹击中。 绵延两三里的大路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毁坏的刀枪,还有呻吟惨叫的伤兵。 凶狠猛烈的火力,一下子就把这支建虏打蒙击退。甚至于,特战营还没有发起冲锋,敌人就转头逃窜了。 “这么不经打?”不仅是指挥官王前和冯西健表示了惊讶,特战营的士兵也被这轻松的胜利搞得有点蒙。 好象才开了三枪,还没来得及上刺刀,冲过去与敌人肉搏近战呢,敌人就败逃得如惊弓之鸟! “全军追击!”王前和冯西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或者说是商议和征询,便坚决地下达了命令。 敌人已经丧胆,正是勇猛追杀,扩大战果的时机。而战场上本为差不多的伤亡比,也会在此时猛然拉大,并有可能变得悬殊。 比如说这场短促而激烈的伏击战,四五百枝火箭,五六千次射击,几乎就让敌人付出了近半的伤亡。 另外,溃逃的敌人常常顾不上伤兵,只能把他们留下,这也是伤亡比拉大的一个原因。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东江军的追击依然没有停止。 建虏不管是不是自觉,在逃往石门遇到挫败后,大部分只能向东逃向迁安。另有小部分走山野小路,继续向西逃向石门。 多尔衮兄弟率领着人马先行向东转进,皇太极率部作战失利后,也按原计划向迁安逃去。 紧追在皇太极身后的,是一千五百飞骑,三千六百多的枪骑兵,以及不断缴获战马而追杀上来的枪骑。 这支强大的力量,已经不是一两千建虏能够轻易撼动的了。 刘兴祚、刘奇士、樊大临盯住了皇太极的大旗,奋勇追杀,绝不给建虏以喘息的机会。 而且,他们也知道,如果能够生擒或斩杀皇太极,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将得到丰厚的赏赐。 不仅仅是他们,而是东江镇的辉煌,并给总指挥郭大靖增添无上的荣耀。 又一队以正黄旗为首的建虏返身杀来,跟随皇太极逃跑的建虏,为了保护他们的汗王,也爆发了疯狂,力图阻挡敌人的狂猛追杀。 数百枪骑兵向侧翼驶去,拉开线列后,率先在马上开火射击,打乱敌人的冲击节奏。 “冲啊,杀呀!”樊大临率部主动迎了上去,与建虏展开厮杀。 刘兴祚和刘奇士率所部飞骑绕过战场,继续向前追击。大队的枪骑兵就在后面,这队拼命的建虏很快就会被消灭干净。 建虏已经被彻底打散,打乱了,东江军以两三百人为作战单位的,也分散在了相对广阔的战场上,追杀残敌。 郭大靖率领着四千多步炮主力,在遵化以西三十余里的堡子店以西,与特战营前后夹击,围堵住了近两千建虏,而为首的正是大贝勒代善和其重伤的儿子萨哈廉。 堡子店原是个镇子,已经被建虏入寇时烧成了残垣断壁。代善率领着千余人马,与皇太极失散,因为要照顾重伤的儿子,行进得并不快。 后来,有散落的建虏告诉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率部向石门而去。代善以为是皇太极的命令,便由南转东,也向石门赶去。 在他想来,皇太极可能会在石门重新集结散乱的各部,再返身进攻尾随的数万明军,再在蓟州和密云地区劫掠一番,从古北口出关,也不失为补救的措施。 之所以大部分建虏都纷纷先向西撤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劫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物资,都在离遵十几里地的西留镇。 人为财死,建虏败退时并未想到东江军的追击如此凶猛。但有可能,他们还是舍不得这些缴获。 代善带人护卫着儿子,在西留镇也只抢了几车钱财,以及部分牲畜,便又向西面的石门败退。 路上,代善便遇上了被特战营击败,追杀到此的莽古尔泰的残部。 得知前面有截击,代善意识到皇太极很可能没去石门,那就只剩下了东面的迁安。 如果他和这些残兵会合后,选择杀开西面的通路,依然走石门,在兵力上就很难突破数万明军的堵截。 可要走迁安,就必须再往回走。代善只能率部疾速返回,想着在追兵未至前赶到堡子店,再南下绕远路向迁安逃窜。 但他的侥幸在堡子店北面彻底破灭,追兵已至,堵住了逃往迁安的南下迂回之路。 夜风萧瑟,更显寒冷。凄冷的月光下,代善的心更回凄惨悲凉。 难道,这里就是某的葬身之地? 转头看了看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儿子,代善苦笑了一下,但随即便吐出一口长气,缓慢而坚定地拔出了弯刀。 有好多年没有上阵冲杀,更没有砍杀敌人啦!现在,就让敌人看看,某虽年老,却还是爱新觉罗氏的勇士。 对面,郭大靖举着望远镜,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他在仔细观察,也在等着炮兵做好发射的准备。 是代善这个老家伙?!郭大靖突然望见敌人队伍中亮出了旗号,不由得眯了下眼睛,这是敌人要拼命啦! 回头看了一眼炮兵阵地,几十架火箭发射器已经布放完毕,还有很多正在装填准备。 “开火轰击!”郭大靖没有再继续等待,趁着敌人还未发动,他要先下手为强。 火把在猛烈摇动,然后用力挥下。得到信号的炮兵,立刻点燃了引线,发射出准备好的上百枝火箭。 无数喷着尾焰的火箭掠过夜空,凌空飞来。代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也听到了周围发出的惊呼尖叫。 敌人的火炮还是这么多啊,代善并不知道火箭和火炮的区别,可却知道这落地爆炸的武器,杀伤力相当地大。 “冲上去!”代善将战刀向前一挥,大声吼叫着,率先发起了冲锋。 既然避无可避,既然已经被前后夹击,建虏也爆发出拼死一战的勇气,嚎叫着,跟随着代善向对面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火箭落地,稍待几秒钟,便纷纷爆炸,亮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腾起一团团硝烟黑雾。 冲得快的建虏碰巧避开了覆盖式的轰炸,在他们身后的人马,却没有那么幸运,在爆炸中人仰马翻,惨叫、嘶鸣响起了一片。 代善率领的几百建虏虽然避开了火箭的轰击,但他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一排车炮就在他们面前,喷吐出火焰和白烟,射出雨点般的霰…弹。 紧接着,火枪的轰鸣声又响彻战场,铅弹激射,泼向冲来的建虏。 一丛丛箭矢在夜空掠过,几乎同时射向阵势严整的东江军。 这是建虏最希望的打法,可又不得不选择的战术。呆着不动,只能被不断地轰炸。现在,至少也能给敌人造成一些伤害。 不断有建虏从爆炸的烟雾中冲出来,亡命地冲向敌人。这已经是逼到绝路的爆发,哪怕是受伤的建虏也嗷嗷叫着,不顾伤势,加入到进攻当中。 佛朗机炮以最快的速度发射着霰…弹,火枪兵一排接一排地施射,以凶猛的火力阻挡着建虏的靠近。 第三百六十章 代善授首,百姓之苦 即便如此,还是有建虏冲到近前,弃马就步,翻越厢车和炮车,要和敌人展开近战厮杀。 一排火枪兵打完子弹,便挺着刺刀冲杀向前,与突破的建虏展开白刃肉搏。 后队的火枪兵向大路两旁的积雪和杂草中张开,避开正面,在两侧用火枪继续给建虏造成持续的杀伤。 既能远射,又能近战,火枪加刺刀,确实是两者兼备。 尽管直接用刺刀来阻挡骑兵的冲击,郭大靖还是信心不足,但有车炮和厢车在前,与建虏的骑兵交锋,至少能够打成平手。 当然,现在不是平手的问题,而是胜券在握,建虏的疯狂也不过是垂死的挣扎。 代善摔下马来,在地上翻滚着,连手中的弯刀都掉落了。很是狼狈地爬起来,他又去捡回弯刀,象其他建虏一样,嚎叫着冲了上去。 只不过,他的运气到此为止了。在发福的身体有些笨拙地翻上厢车时,一排铅弹射过来,代善和几个建虏一样,惨叫着摔了下去。 代善大张着眼睛,望着弥漫着白烟的夜空,已经感觉不到地上的冰冷,因为他也很快是同样的温度。 不断有火枪兵向着近在咫尺的建虏射出枪中的子弹,便挺起刺刀向前冲杀,为身后的战友提供保护,并且让他们有射击的机会。 亡命冲杀的建虏被死死在挡在车炮和厢车的前后,即便翻越而过,也是以少打多,很快便把一排排的刺刀捅倒。甚至,还时不时地有子弹射来。 而两侧的火枪兵,则把更多的建虏击杀在厢车前面,使他们连翻越的机会都没有。 箭矢还在不断地射过来,这也是建虏唯一的远程武器,在给敌人造成杀伤的同时,他们却在付出更大的代价。 火箭不断地轰击在建虏冲击的道路上,装填好一架便发射,不再用齐射的方式。这样反倒起到了绵延不断的轰炸效果,如同火枪的段射一样。 冲过烟火之路的建虏越来越少,又被两侧的火枪杀死杀伤,越来越难以猛烈的冲击。 特战营也赶到了战场,毫不停歇地从建虏身后发起了进攻,真正地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两排火枪兵奋勇上前,很快地把冲过车阵的建虏全部消灭。 火枪的射界被打开,正面、两侧的火枪喷吐出火焰白烟,用密集的铅弹,彻底阻遏住了建虏冲过车阵的企图。 火枪与弓箭的较量,是最稳妥的取胜方式,郭大靖也不着急结束战斗,尽量减少己军的死伤。 两侧的火枪兵踩着积雪,趟过灌木和草丛,向着建虏进行包抄。 特战营的攻击一开始就是三面包夹,并用火箭轰击了敌人,残存的几百建虏被包围压缩,退入了堡子店。 这是你们造的孽,也将用你们的狗命来偿还,就在这被你们毁成废墟的镇子,用你们的血来还债吧! 郭大靖放下了望远镜,轻轻吐出白雾,战士们已经冲入镇中,与建虏继续厮杀血拼。绝对优势的兵力,结束战斗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将军,这是代善的狗头!”一个炮兵割下了代善的人头,举起向郭大靖示意。 “收好啦!”郭大靖点了点头,一丝笑容在脸上闪过。 兵败如山倒,孤军深入的建虏,遭此惨败,并不算意外。谁让他们碰上了自己,碰上了充分准备的东江军呢! 这是郭大靖的胜利,更是东江军的胜利,所有的流血牺牲都将在辽东战局得以体现。 建虏不仅没能劫掠到人口物资,以渡过大饥荒,更损失了如此多的人马。可以预见,他们已经伤筋动骨,将一蹶不振。 尽管东江军在此次作战中也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但只要朝廷给予支持,最多一年,就能恢复元气,甚至会更加强大。 即便是朝廷还那个样子,东江军自力更生,恢复实力的时间也不会耽误太久。 崇祯,你要感谢我,感谢我给你挽回了面子,挽回了损失。可惜,我清楚地知道,对于封建帝王,绝不能有太大的期待。 郭大靖翻身下马,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腿脚,思索着战后的布置和计划。 这次作战的收获是巨大的,抛开战略层面的此消彼涨,光是缴获的战马,就差不多能有五六千匹,这还是粗略的估计。 还有建虏劫掠的金银财宝、绸帛锦锻等等,郭大靖准备把自己腾出的空间再填满,只留下一部分给曹化淳交差。 这样算下来,朝廷的支持就可有可无。最重要的是,希望朝廷能打开移民辽东的口子,给东江军的扩充提供人口基础。 至于被掳掠的老百姓,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是郭大靖率领的部队解救了他们,而且不拿粮食,或许再少分些财物,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郭大靖想得没错,现在的西留镇里,就一改死气沉沉的气氛,变得活泛起来。 只有三百士兵在此看管财物、维持秩序,但三万多的老百姓却老实听话,实在是被建虏给吓破了胆子。 派去附近的林子里打柴的精壮百姓回来了,一堆堆篝火燃烧着,散发着热,温暖着百姓们冰冷的身体。 大锅里煮着粮食,米香味弥散开来,引得百姓们干咽着唾沫,还得等着粥煮熟。 魏庆和恍如梦中,凶狠残暴的建虏没了,换上了僻处海外的东江军,更换了原来如同牛马牲畜般的待遇。 妻子紧贴着他,身体还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余悸犹在。 “没事啦,得救啦!“魏庆和再次出言安慰,不是他更坚强,而是别无选择。 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不是在建虏的刀口下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而是能重返家园,或许还能找到失散的家人。 远处有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魏庆和无声地叹了口气,慰抚地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 啼哭的都是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子,皇太极把她们赏赐给有功的手下,以及笼络投降的明朝官吏和生员。 比如汉儿庄的明军左营官李丰泽,率城内人剃发出降,获赏美妇二,杯碟一对、缎一。 潘家口守备金有光,遣其中军范民良、旗鼓蒋进乔赍书来降,擢为游击,给与札付,赏衣一袭、缎一匹。 马兰峪参将率马兰峪城中人归降之,其中答应官一员、生员八人,各赏缎一、妇人一。 建虏攻克固安,选美女二十,进献给皇太极,皇太极又赐与诸贝勒贝子。 在战争中的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受到的苦难更加深重,遭到的蹂躙更加惨痛。 有受辱后自杀寻死的,也有忍辱苟活的,都是受害者,谈什么贞节烈妇,那是道学先生的无耻言语。 远方的枪炮声隐约可闻,战事还未全部停息,百姓们的心里也没有完全安定。但至少能够松口气,寄希望于解救他们的东江军,不会让建虏再打过来。 与惊魂初定的百姓们的情绪相反,在一处小洼地里,却聚集着一群大难临头、死在眼前的汉奸。 这里面有降虏的官吏和生员,一下子从押送人员变成了阶下囚,他们流露出恐惧、悔恨、愁苦等等情绪,表情不一而足。 什么官职、钱财、女人,全都灰飞烟灭,他们也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凄惨。 马蹄声由远而近,百姓们有些恐慌,汉奸们不由流露出希望。 但让他们失望了,那是一千多获得了战马的枪骑兵,向东面的迁安赶去。 远方的枪炮声停息下来,战斗结束了。对于老百姓,可能不明白这样的军事常识,喝到了热粥,没有打骂,甚至是死亡,才是现在的重点。 魏庆和把粥碗递到妻子手中,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灰土依旧,但眼睛却慢慢透出了神采。 哭泣声逐渐停了下来,泪总有哭干的时候,这又是在大庭广众,再有悲伤苦痛,也要强自压在心底。 以后会如何,很多人都是茫然,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寻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绝决的心。 “该吃吃,该喝喝。”一个大兵瘸拐着走过来,呵斥道:“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虽是呵斥,可也是开解,刚还哭啼啼的,现在端起碗吃饭,总还有点抹不开面子。 几个女人默默地盛粥,低下头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巧英偷眼看了下这个长着胡子的士兵,年纪好象不大,就是胡子看起来岁数不小。 “俺们郭大将军说了,想回家的发路费发粮食,不想回家的可以随俺们去辽东。” 赵石头登上了高处,大声对着周围的百姓说道:“在辽东,俺们东江军已经收复了金州、复州,建虏被打得屁滚尿流,不敢进犯,这些你们都听说过吧?” 他扫视着众百姓,可只看见有些呆呆的目光,并没有人回应。 “听说过,今年春天还献俘京师呢!”巧英不知哪来的勇气,声音不大地说了出来。 赵石头脸上露出了笑意,冲着巧英点了点头,望向百姓们,继续大声说道:“到了辽东,东江镇给你们盖房,给你们土地,都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 “东江镇的赋税是十取四,收得多缴得多,收得少缴得少,若遇灾荒,不仅不用缴粮纳税,还有赈济粮发放。如果家里有当兵的,军属有优待政策……” 郭大靖希望能带着批移民回到辽东,开春就能开垦更多的土地,并增加东江镇的综合实力。 为此,他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要知道,在此时的明朝,不管你收成多少,赋税是固定的。就是颗粒无收,也不能少缴一分银子。 而经过建虏蹂躙、掳掠的百姓,或许会打消很大的顾虑。那就是,总觉得辽东是四战之地,京畿地区是安全的。 再就是那些被侮辱的女人,她们或许觉得无颜见亲人,无颜见乡亲,怕被人指指点点,风言风语。 辽东将在这传统的封建社会,给她们提供一个不受歧视、重新生活的机会,只要她们还有求生的欲望。 “耕地的,会各种手艺的,哪怕会缝补、浆洗,在辽东也是有一技之长,能够吃饱肚子……” 巧英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看到,有几个年轻女人的神情,颇为意动的感觉。 辽东是战乱之地,处于战争中的人们也是宽宏的。那些失散的亲人,尤其是妇女,受辱后重聚在一起的,并不少。 大多数的人们都选择了理解,选择了接受,并用自己的安慰和善待,去抚平她们心中的伤口。 多些妇女,也是一部分力量。让军中的那些光棍汉,能够成家立业,也是郭大靖希望的。 “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全凭自愿。”赵石头挥了下手,说道:“没事儿了,你们休息吧!” 百姓们直到赵石头走开,才开始议论纷纷,颇有些动心的,但也抱有疑虑。 此时的大明,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 地主豪绅想方设法地偷逃赋税,很多自耕农也往往要把土地挂靠在有功名的读书人名下。 这就出现了怪现象,承担着全国大多数赋税收入的,是只占少部分土地的自耕农和小地主。 风调雨顺还好,遇到灾害,再加上征派的辽饷,自耕农和小地主的破产就很常见,沦为流民或佃农。 而且,明朝自张居正变法后,随着一系列的赋役改革和一条鞭法在全国各地的展开,从而使白银在田赋收入中占居了主导地位。 老百姓手头哪有多少银子,辛苦耕种一年,收获终归是要换成银子,再向官府缴纳赋税。 而每到缴纳赋税的时候,官商常常便会勾结,压低粮价。等赋税缴纳完毕,粮价又会上涨。一来一去,老百姓差不多要受到两道剥削。 所以,赋税收纳实物,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惠民之举。同时,分成制又是一种动态的调节,有利于在灾年减轻百姓的负担。 要说辽东有什么能够吸引百姓移民的,除了土地,就是政策,尽量让百姓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而换到整个大明,再好的政策,只要对官吏士绅商人不利,都不会得到很好的贯彻实施,反倒会被曲解成害民之政。 官僚阶层已经腐化了,或者说他们已经与大地主、大商人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只会执行对他们有利的政策。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胜的惊喜 郭大靖率部返回西留镇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安排将士们生火吃饭休息,他便直接来到了屯放缴获物资的地方。 大车小辆的围拢在一起,还没有经过清点。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命令亲兵在外围看守,他在车辆中穿行,干起了辛苦的搬运工。 不管朝廷会赏赐多少,这些都是东江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拿得少了,对不起他们。 不拿也会给老百姓带来好处,就算朝廷要用于安置百姓,也会被经手的官吏,黑心地吞掉大半。 对于大明的官僚阶层,郭大靖算是彻底失去了信心。即便有一些好的,但在已经固化的体制内,在大染缸里,也难有作为。 成箱的金银财宝,成捆的绫罗绸缎,郭大靖都来者不拒,疲累也挡不住他的热情。 数钱能数到手抽筋,但心里却是快乐的。郭大靖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搬哪,搬哪,用力地搬啊! 直到累得两臂酸痛,实在是无力再搬,空间还没填满。郭大靖估算着,金银财宝怎么也得值五六十万,再加上绫罗绸缎……还有两千多首级。 算了,给老百姓留些路费,留些财货吧! 郭大靖环视着只剩一小半的钱财物资,耸拉着双臂,甚是不甘地走了出去。 论功行赏不是他的职责,也要避免有这样的嫌疑,让人有诟病的借口。回到金州,让毛文龙发放赏银和抚恤,才是正道。 向迁安方向又派出了三千步兵,以及一千多炮兵,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作战。但这样做,郭大靖心里更有底。 反正归师也要经过迁安,这些人马就在迁安就地驻扎,也不用来回折腾的麻烦。 西留镇还有一些完好的房屋,都作为安置伤病员的住处。郭大靖也有一小间,回去后倒头就睡,实在是连指头都不愿抬起。 大胜之后,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心中前所未有的轻快;搬运工干得辛苦卖力,比行军打仗还累得要死。 郭大靖睡得香甜,却不知遵化城中正是一片欢腾,曹化淳等人夜不能寐,兴奋激动得睡意全无。 “报公公。”信使单腿跪地,向着曹化淳朗声说道:“郭将军率部穷追建虏,于堡子镇阵斩奴酋大王子代善,及其子镶红旗旗主萨哈廉,歼敌两千余。又,特战营截击建虏,斩杀奴酋三王子莽古尔泰。” 不久前,曹化淳已经接到了报告,是东江军击溃建虏,解救了西留镇的数万被掳掠的百姓,夺回了大量的财货物资。 这已经让曹化淳很是振奋,勿使建虏掳民出关,可是崇祯说过的话。 尽管当时他也不认为能够实现,但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消息,足慰皇爷啊! 接下来的这个好消息,更加的震撼,让曹化淳张大嘴巴,惊愕当场。 “郭将军真是我大明第一猛将,阵斩三大奴酋,乃军兴以后的最大功绩。”方正化发出感慨,也让曹化淳缓醒过来。 曹化淳干咳了一声,似乎想挽回自己再次失态的尴尬,故作矜持地问道:“郭将军勇猛无比,劳苦功高。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信使回答道:“回公公,郭将军率部返回西留镇,安置伤员,稍作休整。明日天亮后,便会返回遵化城。还请公公派人先行安排,有数万百姓需要安置。” “杂家自会提前安排,安置好我大明子民。”曹化淳并不因为要占用他的休息时间而恼怒,反倒是觉得终于有了差使,也有了在奏疏中能写上的功劳。 方正化关注地询问道:“那奴酋四王子皇太极呢?” “奴酋皇太极率残部向迁安逃窜,还有奴酋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亦是逃往迁安。我军骑兵在后穷追不舍,尚无战况回报。” 曹化淳眼睛闪过晶亮,这要是把皇太极给干死,比斩杀代善和莽古尔泰,可是更加震动朝野,更能让皇爷龙颜大悦。 “好,好啊!”曹化淳情不自禁地连连称赞。 “不可一世的奴酋,竟然也会落荒而逃,如丧家之犬。这全仗郭将军,以及东江军将士的英勇奋战。杂家这就上奏朝廷,为东江军请功请赏。” 说完,曹化淳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喜悦,哈哈大笑起来。 从来到遵化传旨,再到大胜已无疑问,曹公公心中的大石头被一下子掀开,欢畅和激动一下子渲泄出来。 方正化等人也彻底轻松下来,笑着说着,对郭大靖和东江军,都是称赞恭维,谀声如潮。 说不得,这场大胜都能沾点功劳。建虏惨败,也不用担心与其作战的安全问题了。 曹化淳尽情地大笑之后,情绪得以渲***神状态也稳定下来,对众人说道:“东江军在外拼命厮杀,咱们在城内也别怕辛苦。赶紧下去安排,明天就等郭将军凯旋而回。” “公公所言极是。”杨春躬身道:“只不过,城中百姓应在休息,惊扰之下,恐会造成混乱。” 方正化想了想,对曹化淳说道:“曹公公,西留镇距此十余里,天亮之后,他们也要吃过饭才会出发。杂家看,天蒙蒙亮时,再开始布置也不迟。” 曹化淳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依方公公所说,并由方公公负责安排。杂家要去草拟奏疏,尽快送到京师,让万岁安心。” 说着,他转头扫视了一下都没去休息的诸将,微笑道:“诸位的功劳,杂家都记着呢,朝廷也不会亏待功臣。”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躬身致谢,还有的慷慨陈辞,要率部去城外打扫战场。 “出城暂且不急。”曹化淳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还是由方公公指挥,先把安置百姓的事情做好。” 拱了拱手,曹化淳在两个内侍的陪伴下,转身下了城墙。在城墙上吹了这么长时间的风,虽说有火堆取暖,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众人目送曹化淳离去,心里估算着,还能有一两个时辰的休息,却听到曹公公在城下骑马远去时,又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没有人笑话曹公公的狂喜失态,因为他们心中也充满了喜悦,以及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 蓟镇十二路关口,尽管在遵化、迁安,只有马兰峪、大安口、喜峰口、冷口等,但想要彻底堵住建虏退路,郭大靖认为还是不可能的。 至于建虏冲出关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郭大靖也不抱奢望。守卫边墙关隘的明军,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根本阻挡不住建虏的脚步。 所以,他只寄希望于派住迁安的两千火枪兵,以及穷追建虏的五六千飞骑枪骑,能多杀死杀伤建虏。 可不管最后怎样,作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已经是没有疑问。仗打到现在,基本结束,甚至可以考虑回师的问题了。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几千士兵护送着推车挑担的数万百姓,缓缓地向遵化方向行去。 “快过年了啊!”郭大靖想到现在的日子,看到劫后余生的百姓,心中既是感慨,又生出骄傲和自豪。 没错,是他拯救了这些大明的百姓,让他们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过年。而不是顶风冒雪在关外跋涉,奔向遥远的辽东,一路上死亡累累。 尽管他们的家被毁了,也有亲人被打杀,但命还在,也不会沦于建虏之手,成为卑贱如草的奴隶。 不仅仅是遵化城里,以及眼前的这些百姓,还有永平、滦州、迁安的百姓,如果没有自己率军的跨海远袭,他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悲惨。 要知道,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建虏入寇京畿后,可是逗留了四月之久。 皇太极回师后,还攻下了永平府、滦州、迁安,还带着遵化,共是四城,并派兵驻守。 本来在沈阳留守的阿敏,因其贪财的本性,也被皇太极忽悠而来,傻了吧唧地成为守卫永平四城的守将。 等到五六月份,明军大举反攻,阿敏自觉兵力不足,遂尽杀明将吏降者,屠城民,收其金帛,夜出冷口东还。 阿敏逃跑,暂时保住了性命,但随后便被威望大涨的皇太极以畏惧不敢战为名将其拿下囚禁,成功的干掉了一个竞争对手。 显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大明遭受的屈辱也到此为止。 几千建虏而已,竟然能够盘踞在所占城池内达数月之久,还全身而退,大明帝国的虚弱,显露无遗。 而历史上的建虏入关劫掠,共有五次之多,一次比一次轻松,一次比一次狂妄,一次比一次收获更大。 特别是第五次入关,时间长达八个月,甚至还从容地休整了一个月,狂妄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 此次入寇,建虏纵贯直隶、山东,并蹂躏江苏部分地区,共攻克城镇九十四座,俘虏三十六万人,掠获黄金十万两,银二百二十万两。 人财物、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不知道崇祯听着不断而来的消息,有多么绝望愤怒,遭难的老百姓有多凄惨。 这一切悲剧,希望都在自己的手上得到终结。 郭大靖长长地吐出一口长气,浓重的白雾在眼前弥漫又消散。 经此剧变,关宁锦防线的鸡肋作用,显露无遗。崇祯再勒紧裤腰带往里大投入,那脑袋里该进了多少水呀? 但一下子削减太多,崇祯也会担心关宁军生变,象造反什么的,也不可不防。 如果我是崇祯,就会先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调部分关宁军驻防蓟镇,以防止建虏或蒙古人的寇边; 第二步便是撤除锦州防卫,战略收缩到宁远、觉华,既节省粮饷,又能加强对关宁军的控制。 第三步嘛,应该是和前两步同时进行,那就是在山海关逐渐加强朝廷的力量,不管是派监军,还是监军太监,或是把满桂、孙祖寿这样的将领派过去。 不能自给自足的关宁军,在关外除了投降建虏,似乎并没有什么选择,来摆脱朝廷的控制。 至少,崇祯的圣旨,朝廷的命令,只要不太过分,大家还是接受的。 皇权的威严,只有到了明末风雨飘摇的最后几年,才被逐渐形成的军阀所敷衍、无视。 可惜,崇祯把至高无上的皇权用错了地方,白瞎了。 “大人。”沈硕庆凑到近前,在马上躬身道:“卑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能够抬举一二。”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是想在明朝谋个官职吧?最好还是在京城。” 沈硕庆眨巴眨巴眼睛,赧然道:“大人目光如炬,可谓是一语中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走曹化淳的路子,某会为你举荐美言。但成与不成,却是不好说。” “多谢大人。”沈硕庆拱手致谢,“大人能够举荐,卑职便感激不尽。”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估计也是个闲职,没什么油水的那种。当然,你也不是为了捞钱。” 沈硕庆也笑了,说道:“便是倒贴,对卑职来说,也不算什么。” 如果沈硕庆在明朝京城为官,其父沈器远在朝鲜的地位便会相当稳固,即便是犯了大罪,朝鲜国王想杀他,也要思量思量,或者先向大明请示一下。 而作为一个朝鲜义士,崇祯想必也不会在乎一个闲职官位。毕竟,朝鲜也是明廷要拉拢回来的。 别看朝鲜与建虏结成了兄弟之盟,但却一直不肯背弃明国的宗主国地位,也算是心向大明,只是形势使然的无奈之举。 所以,郭大靖只要向曹化淳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崇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种顺水人情,郭大乐得去做,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或者,再给曹化淳些金银财宝。 “大人。”沈硕庆缓缓说道:“建虏遭此惨败,即便皇太极不死,怕也是一蹶不振。朝鲜方面的态度,应该会有所改变。”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不光是朝鲜,还有蒙古诸部。若是虎墩兔得知此消息,我料想他会东进,拿哈喇沁等部开刀。” 虎墩兔跑得快,可也不是傻子。哈喇沁等部背蒙投金,还和建虏一起西征,此仇他岂能不报? 哈喇沁等部被攻杀,蓟镇关外就失去了接应建虏的帮凶。建虏想再绕道入关,就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经此惨败,再加上东江军的发展壮大,建虏几乎已经没有了再度绕道入关的可能。除非,他们不要老巢了,学虎墩兔向西寻找新的根据地。 第三百六十二章 辽东新生活的憧憬 天还蒙蒙亮,遵化城中的百姓已经被锣声叫醒,管理员赶来通知,赶紧收拾屋宅,又有数万被解救的百姓要来暂住。 昨天一天,百姓们都是在惶恐中度过。枪炮声、战鼓号角声、喊杀声,让他们心惊肉跳。 经历过一次苦难,他们是真的怕东江军抵不住建虏,他们再次跌入苦海。 不少人都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地念了一天,直到晚上,东江军击败建虏的消息传来,枪炮声也停息,百姓们才算安定下来。 心定下来,才能好好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也生出了更多的期盼,因为回家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大家动作麻利点。”吴姐长得不算太漂亮,但气质却胜过农家小户的乡野丫头,甚至能写会算,可是不多见的才女。 正因为如此,她现在已经不仅是这个宅院的管事儿,还是整个街道的副管事儿。 “这数万老百姓可是遭了难了,被建虏从京城附近掳掠来的,大家挤一挤,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 吴姐的话,得到了女人们的附和赞同。不过是多些姐妹住进来,挤一下又有什么关系,都是患难的可怜人。 桂花和小琴也在忙活着,抬着一捆稻草进屋,好好地铺在了地上。 她们俩的脸上偶尔会出现笑容,显示出心情的舒缓。很多女人也是轻松的,还有的在纠结。 相比于正在向遵化城赶来的百姓,城内的人知道得更多,也更详细。 对于移民辽东,桂花和小琴,以及许多人都作出了决定,也有很多人还没考虑清楚。 被建虏掳掠过,不管受没受到污辱,只要是还年轻的女人,就难免再遭到流言蜚语的伤害,在背后被人戳戳点点。 城里的百姓在这几日里,资料都被统计清楚,同村同镇的都组织见了面。只是房屋有限,不能按户居住,但也逐渐把同乡的集中到了一起。 桂花找到了父兄,小琴则很黯然,她亲眼看着父母在与建虏争抢她的时候,被建虏举刀杀害。剩下其他的亲戚,也不能使她牵挂。 但不管是有父兄,还是孑然一身,两人都决定去辽东。给盖房屋,给安家费,更重要的是,东江军能打建虏,能保护他们。 “父亲还有担心,要亲眼看到建虏被打跑,才相信东江军。”桂花轻声地对小琴说道:“要是去了辽东,你就和我住一起,咱们就是一家人。” 小琴却是另外的打算,但还点头敷衍着,脑海里闪过给她包扎换药的那张胡子脸。 那是在她半昏半醒时的记忆,也是她彻底清醒后的印象。一脸胡子,本来应该是副凶相,至少不会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但小琴却是相反的感觉,那粗糙的大手灵活地抹药,小心地缠着绷带,眼中闪过痛惜,好象生怕弄疼她似的。 可惜,自从有了管事儿吴姐,或者说是她的伤已无大碍后,那个胡子大兵就没再出现过。 昨天的枪炮声轰鸣,小琴和别的女人一样担惊受怕,可心里又牵挂起那个胡子兵来。她暗暗祈祷,刀枪无眼,保佑好心人平安。 这种感觉很奇妙,融合着单纯的感激,也有着少女的悸动,恐怕连她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印下了胡子兵的影子。 “吴姐也要去辽东。”小琴低声对桂花说道:“不要告诉别人,她不想别人早知道。” 桂花瞪大了眼睛,显得甚为惊讶。她可是知道吴姐找到了家人,虽然丈夫已死,可公公和小叔还在,怎么会不回家? “原来的家已经容不下她了。”小琴怜悯而又有些伤感地说道:“寡妇的日子难过,吴姐不想寄人篱下,不想象个奴仆似的生活。” 桂花叹了口气,她有些感同身受。 因为,在与同村人见面时,她也看到了落在她身上的异样的眼光。正是这样,她才坚定地要去辽东,父兄是违逆不了她的意思,才答应下来的。 但她并不知道,吴姐的出身比她要好,那是个大户人家,就更讲究封建礼教。吴姐既无所出,一个寡妇,还是被建虏掳掠过的,就更会遭到歧视。 “吴姐打听清楚了,在东江镇的地盘,女人也能做出来做事儿,不怕抛头露面。“小琴继续说道:“这样,吴姐不去种地,不去嫁人,做个记录的文书,也能自食其力了。” 桂花有些羡慕,说道:“识文断字还是有好处啊,没想到也能养活自己。” 小琴点了点头,说道:“在金州,人人都要读书识字,村里都有夜校,免费学习的。” “那,那不识字岂不是让人笑话?”桂花突然有些犹豫,那种感觉就象要回到原来的村子,会被人歧视一样。 小琴咯咯一笑,说道:“那就好好学呗,谁也不傻,还有学不会的?” 桂花自失地一笑,觉得自己再妄自菲薄,就有些让人瞧不起了。 吴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比,她显得更加自信。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希望,要踏上新的生活历程。 准许百姓自由选择,是郭大靖说服了曹化淳,才做出的决定。 毕竟,他的道理说得通,既让百姓能得到安置,又增强东江镇的实力,还给朝廷减轻了负担。 同时,郭大靖还请曹化淳上奏朝廷,准许东江镇在秦皇岛、天津、登莱建起专用码头,接收自愿前往辽东的移民。 当然,东江镇的安置政策会让朝廷有些为难,有些比较的感觉。但这也不是不能解决,可以打着稳定辽东、开发辽东的旗号,是朝廷额外给予的优惠。 只要朝廷同意,并向外颁布,那就是朝廷的政策,由东江镇执行。这样一转换,朝廷还能得到好名声,崇祯难道会不明白? 西北大灾害,流民遍地,正是民乱之缘。 而官府如果能把流民组织起来,只花费些粮食和路费,迁徙到辽东,岂不是釜底抽薪,使民乱没有了扩大蔓延的基础。 相信崇祯也会明白这个道理,会同意这个对内对外皆有利的办法。 对于东江镇来说,安置移民的花费只是一时,移民创造的价值却是长久的,且远远大于花费。 有了足够的人口,也就有了足够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才能稳固地占领和控制更大的地盘。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对于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具有深远的意义。 此时,曹化淳等人已经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越行越近,赶忙迎出城外,个个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振奋。 曹化淳的奏疏已经连夜写完,但考虑到战斗还未完全结束,周边估计还有零散的建虏,信使路上不太安全,才没有马上派出。 当然,光送奏疏还是不够份量,曹化淳需要给皇爷送上实打实的礼物。比如代善等奴酋的人头,或是缴获的大旗、盔甲之类的。 郭大靖并没有获胜之后的倨傲,望见城内出来的人群,便翻身下马,步行几十米,与曹化淳等人见礼。 “郭将军劳苦功高,力摧强敌,振大明皇恩,拯救万民,当受杂家一拜。”曹化淳也算个实在人,竟深施一礼。 郭大靖赶忙大礼回拜,谦辞道:“公公过誉,末将担不起。全仗吾皇威德,全仗将士浴血厮杀,方有此胜,非是末将一人之功。” 曹化淳寒喧已毕,见郭大靖言行得当,不由得哈哈大笑,与郭大靖携手同行,说道:“郭将军不必谦辞,军兴以来的最大胜利,当之无愧。捷报入京,必然是群情振奋。郭将军的大名,亦将是朝野皆知。” 郭大靖不好甩开曹化淳手,好在还戴着手套,只好强笑着说道:“末将只求为万岁分忧,尽军人本分,对出名却是并不在意。” “名将名将,不出名如何能行?”曹化淳摇头道:“如戚爷爷,令倭寇、西虏闻名而丧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曹公公所愿,末将定会再接再厉,成为戚爷爷那般的国之干城。” “不仅是杂家所愿,更是万岁的期许。”曹化淳的声音变得低沉,可在郭大靖听来,还是有点尖锐,“辽东战事,已历四朝,万岁最大的希望,是能于本朝完成。” 万历、泰昌、天启、崇祯,人口不过百万的建虏,存在的时间确实太长了。尽管加起来,也就十二三年。 愿望是好的,可崇祯实在是操之过急,而越是急迫,就越是昏招不断。 如果说袁崇焕的所作所为象是建虏的奸细,那崇祯的表现,比袁崇焕的危害更大,更象是建虏的卧底。 郭大靖不想吹牛,也不想实话实说。毕竟战争是有意外的,他计划得很好,谁又能保证能顺利实施呢? 如果他说三年差不多就能平辽灭虏,那岂不是证明袁崇焕的五年平辽不是虚言欺君? 所以,尽管他对于三年或五年之内能够平辽是有信心的,却不会轻易说出口。 特别是现在,刚觉得被袁崇焕忽悠而恼羞成怒的崇祯,再听别人说几年几年,难免会触到他的痛处。 “万岁英明神武,将士效命,平辽灭虏是肯定的。”郭大靖躬身拱手,借此松开了曹化淳的手,慨然道:“请曹公公转奏万岁,东江军必将竭诚报效,奋勇杀敌,了却君王天下事。” 曹化淳眼睛一亮,说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郭将军,亦是通晓诗词?” 郭大靖挠了挠头,赧然道:“末将一个粗坏,偶尔记得一句,可不比曹公公的学问。” “谦虚了,谦虚了。”曹化淳觉得象郭大靖这般年轻的武将,能识文断字已经是相当了不起,还记得几句诗,就更难得了。 曹化淳的文化水平不低,作为太监,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后世还有诗句留下,最出名的一句是“居家六载还遭谤,并信从前史不真。” 那是无良文人把在北京开城迎闯王的污水泼在曹公公身上,他却欲述无门,万般无奈才发出的感叹。 委屈嘛,谁让你是太监呢! 历史是由文人写的,那些道貌岸然的东林党,把自己人写得多好,直到后世还蒙蔽了不少人,以为他们有着忧国忧民情怀的高尚人士呢! 郭大靖和曹化淳等人回到巡抚衙门,才仔细讲述目前战局的大概情况。 多尔衮兄弟率领着数千人马,还有皇太极所部的两千多骑兵,在迁安会遭到东江军的截击,但却无法彻底阻断他们出关的生路。 郭大靖把主力都集中在遵化,偏师只有石门的特战营,以及迁安的两千火枪兵。凭这样的兵力,他也没要求这两支部队阻击,而是截杀。 莽古尔泰和代善的人马被特战营堵住逃窜之路,最后被夹击全歼,有着很大的偶然因素。 郭大靖也没想到火箭的集中轰击,给建虏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影响。或者说,他是有所低估。 其实,但凡见过大反攻时的火箭覆盖轰炸,不管是建虏,还是东江军,都是震撼以极。 郭大靖还不知道,刘兴治、张攀、刘兴祚等将领,已经对他崇拜敬畏,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刘兴治等将领看来,东江军已经具备了与建虏在野外摆开阵势,堂堂正正作战的实力。 在上千枝火箭的狂轰滥炸下,他们不认为建虏会不产生混乱。一轮不行就两轮,光用火箭也能把建虏打趴下。 这样的想法也没错,火箭轻便灵活,能够多管发射,单位时间内投放的弹药量,比普通火炮高了十数倍。如此凶猛的火力,确实很难抵挡。 但郭大靖却不是如此乐观,他的谨慎心理,还是尽量要避免与建虏进行大规模的野战。 除非骑兵能达到他所希望的数量,能够有机动力量抵挡建虏骑兵在广阔原野上的纵横迂回。 “曹公公,这是奴酋代善、莽古尔泰和萨哈廉的首级,还有他们的金盔、大旗。”郭大靖命人拿来足够象征意义的战利品,“如向朝廷上奏具体的斩首数字,还需要等上两天。” 曹化淳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先报个大概数字,万岁在京师可是急盼着胜利的消息呢!” 郭大靖点了点头,也理解曹化淳的心思。但有些事情,他希望能通过此次上奏,一并说清,并让崇祯看看那些读书人的无耻嘴脸。 第三百六十三章 给百姓留下好印象 “等到骑兵追杀到迁安,将建虏逐出关墙,才能确定最后的战果。”郭大靖虽然也希望能干掉皇太极,或者是多尔衮兄弟,但还说得保守,“目前的统计,斩首一万数千是可以确定的。” 不到三万的建虏,在纵横京畿和围攻京城时,总的伤亡应该在两千上下。在遵化城下的惨烈攻防中,东江军的伤亡达到了六千,建虏则死伤上万。 接下来的千箭齐轰,以及骑兵的狂猛冲锋和主力的猛烈反攻,郭大靖估计还要杀死杀伤近万的建虏,且伤亡比会拉得比较大。 不管是伤是亡,对于建虏来说,战损的数字都不会相差太大。谁让他们是孤军深入呢,轻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重伤和死亡就没什么区别,跑不掉的。 现在,就看骑兵和迁安人马的最后战果了,估计逃出关墙的,最多也就五六千左右。 可惜,为了保证遵化城下的绝对胜利,郭大靖已经不敢再分兵。至于冷口的驻防明军,即便占据险要,也难以阻挡建虏逃出关墙。 一万数千也足够了,曹化淳不想等到最后的统计,先把捷报上奏,这叫头彩。具体的,以后再补充便是。 “诚乃前所未有的大捷。”曹化淳兴奋地搓了下手,说道:“郭将军也写份奏疏,写明接下来的布置,再把有功人员名单附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休整一两日,我军便开向迁安。军务繁忙,安置百姓的事情,就劳曹公公费心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军的缴获,皆是百姓的财富。某想作为路费,分发给百姓一部分。再拿出十五万两,发给此战的将士们,作为补发的军饷和军费。剩下的,交给朝廷,作为安置百姓、重建家园的费用。” 望向曹化淳,郭大靖询问道:“不知道这些是否要请旨而行?还是曹公公便可作主。” 郭大靖估算过,光是金银财宝,还剩下将近五十多万两,绫罗绸缎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值。粮草物资及其它,还不算在内。 每人三十斤粮食,二两银子,再加上军饷军费,只给朝廷留出十余万两的安置费用。 这已经不少了,京师被围时,崇祯就只拿出五万内帑犒赏勤王人马。当然,如果贪官污吏少一些,老百姓在安置中还能再得一些。 而东江军两万多将士跨海远袭,浴血奋战,每人平均才得五两银子,根本就不算多。 郭大靖不仅在解释,还拿出了清单,让曹化淳看得清楚。 “可先按此处理,再上奏万岁允准即可。”曹化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说道:“对于有功将士,万岁不吝封侯之赏,军饷军费更是不可少。论功时,万岁还会有赏赐。” 其实,这都是东江军的缴获,私下分给将士们,就说建虏拿走了大半,也没人说什么。 郭大靖能押送回来这么多,已经让曹化淳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是百姓的路费,还是东江军的军饷军费,都不用朝廷再出,皇爷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郭某在此谢过曹公公。”郭大靖拱手道:“某马上去写奏疏,烦请曹公公一并送往京师。” “郭将军客气了,这是杂家应当做的。”曹化淳一口答应下来,吩咐别人去办,他则赶忙去挑拣战利品,要亲自挑有代表性的与奏疏一起,急送京师。 郭大靖独自进到房间,铺纸提笔,写了一份简单的奏疏,并列上了有功人员的名单。 值此大胜,朝廷的奖赏是肯定有的,不拿白不拿。等回到金州,论功行赏的钱财绸帛,郭大靖也给毛文龙准备好了。 赏罚分明,朝廷做得很差劲,崇祯更是刻薄寡恩。嘴上说得漂亮,什么不吝公侯之赏。可浴血奋战的将领,哪一个得到了这样的赏赐? 别说生前,就是死后的待遇,象毛文龙、卢象升、孙传庭、曹文诏等等,也令人心寒。 轻轻叹了口气,郭大靖停下笔,把奏疏又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才收好,命人送去曹化淳那里。 尽管说是要休整一两天,但在今天,郭大靖就又派出了数千人马前往迁安。总归是要回去的,只是让伤病员再好转一些。 但也不是全部的伤病员,有很多伤势太重的,经不起路途颠簸。郭大靖准备把他们暂时留在遵化,并留下人照顾,待伤势稳定,或痊愈后,再回辽东。 这件事情他已提前和曹化淳、方正化商量过,两人都痛快答应,方正化还主动请缨,留下来和最后一批伤员走。 郭大靖猜测,方正化是想借此拉近与军队的关系。毕竟,他是监军太监,而且明显的不是很受信任。 东江军的数次行动,都是背着他进行,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疏离。 但此次大胜,在朝廷和皇帝眼中,东江军的地位肯定提升,他日后的职责也会更重,不得不和郭大靖等武将搞好关系。 特别是郭大靖,方正化也揣摩透了,是个心善之辈,从他对老百姓的态度,便得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作伪,从辽东到京畿,郭大靖一直如此。在方正化想来,这与他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也不能说是全部准确,除此之外,郭大靖的后世思维才是主导的因素。尊重生命,平等观念,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说起来也简单,一个正常的穿越者就算是成为至高无上、生杀予杀的皇帝,恐怕也不会因为宫人打碎一个碗,而命人将其拖出去活活打死吧? 可在古代,别说是皇帝,就是那些贵族高官,甚至是士绅地主,打杀个下人,也不算是什么稀奇少见的事情。 但方正化只看到了郭大靖对百姓的心善,对建虏的深仇大恨,却不知道他对皇权的篾视,以及勃勃的野心,也是无人能及的。 此时,城内已经喧嚣起来,新到来的数万百姓,被安置到各处宅院,虽然很拥挤,但终于是有了遮风挡雪的地方。 而军队抽调出了人手,发动了百姓,推着粮车,在沿街行进,粮食开始发放了。 说是三十斤,那只是最低的限度,多了也无所谓,反正缴获的粮食也没有准确的数量,而百姓也没有具体的统计。 与其让官府来发放,不如由东江军做这个工作,在百姓心中留下好印象,这也是郭大靖的算计。 郭大靖走出了巡抚衙门,骑上战马,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在城中缓缓而行,进行着巡视。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所过之处,率先施礼的是推车发粮的士兵,大礼而拜的是满怀感激、又有面对上位者惶恐不安的百姓们。 郭大靖面色和熙,微笑着不时抬手,口中说着:“不必多礼。” 百姓对于大明官军的印象是很差的,这和传统观念有关,官军的军纪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郭大靖的巡视,并不是炫耀,也不是享受百姓们毕恭毕敬,或是敬畏的大礼。 东江军的解救,已经改变了百姓们的观念,但还不够。如果连郭大靖这样的大将军,对老百姓也是和蔼可亲,效果才会更好。 希望能借此打消一些百姓的顾虑,作出移民辽东的决定。郭大靖感慨着,明盔亮甲,骑马缓行。 很多年之后,还有目睹过此情此景的老百姓,向儿孙炫耀着初次见到太祖时经历。 “那时候,太祖还是个将军,是东江军的副帅,在遵化城外击败了十万建虏,斩杀了奴酋……” “……太祖骑在马上,盔甲闪亮,有如天神,有紫气在头顶围绕,那是上天眷顾之像……” “……太祖微笑着,还向俺抬了抬手,说‘不必多礼’……” “不必多礼。”郭大靖再次抬了抬手,向着几个敛衣下拜的女人和颜说道:“象搬抬粮食这样的重活儿,可以让那些男人去干。” 吴姐再拜,说道:“谢过大将军。将士们奋勇杀敌,已是辛苦,这些活儿,奴家们还是能做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多看了这个很会说话的女人几眼。年纪并不算太大,应该是二十七八的样子,长相不丑,可也不算太漂亮。 “读过书?”郭大靖微笑着问道。 吴姐恭谨地答道:“略通文字。”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识文断字,很了不起。” 吴姐苦笑了一下,说道:“谢大将军夸奖。奴家是不祥之人,如今孑然一身,是要去辽东苟活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去了辽东,你就不是苟活。在辽东,人人都要自食其力,不管是男是女。你有文化,就能做个管事儿。如果会写写算算,那就更是辽东急需的人才,做个小官也不稀奇。” 吴姐眨巴着眼睛,有些惊疑,又有些惊喜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去辽东,你是不会后悔的。好好准备吧,这两天,我军便要启程开拔了。” “多谢大将军。”吴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再次拜谢,本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却蓦地在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郭大靖含笑颌首,给人有如春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惬意。 就这么一路走着,直到曹化淳派来的小宦官急匆匆地找到他,他才转过马头,回了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内,蓟辽总督刘策有些坐立不安,唯有曹化淳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来。 蓟辽总督直接管着蓟镇边防,建虏入寇,他的责任重大。历史上,他是被崇祯砍了头的。 本来,他是有机会立功赎罪的。在得到建虏入寇的消息后,他率人马从驻地密云赶至蓟州,与蓟州守军会合,准备阻击建虏。 可袁崇焕率关宁军赶到后,将集结于此的勤王军又分派各地,把刘策又打发回了密云。 等到袁崇焕获罪下狱的消息,刘策深知自己的下场不妙,只好硬着头皮派出人马,希望能够攻下遵化,立上一功。 可惜,蓟辽督师的人马实在是不堪大用,在遵化竟被八百建虏击败。 后来,东江军赶到,帮了密云参将程宝林一把,不仅攻下遵化,还分出骑兵将石门驿、马兰峪、三屯营、大安口等十一城拿下,抓了一批降奴的汉官汉将。 程宝林赶忙派人给蓟辽总督去信,汇报了事情经过。 刘策收到书信后,心中稍微托底,写了奏疏回京报捷,并听从了郭大靖的建议,撤蓟州守军,集兵于密云,准备截击可能从古北口出关的敌人。 郭大靖虽然判断建虏多半会原路出关,但也不敢绝对地确定。反正蓟辽总督就在密云驻防,挡不住建虏主力,也给建虏添点麻烦。 等到皇太极率部过蓟州向遵化行进,刘策便按计划重回蓟州,等到勤王军赶到蓟州,他又率军先行,已经落后于建虏两天的路程。 显然,刘策心中忐忑,依然觉得功劳不够,项上人头不够牢靠。为了保住性命,他倒也是冒了险,提心吊胆地抢先赶到遵化。 现在,东江军固然是大败建虏,可刘策想分到些功劳,才能化解此次危难。 “刘大人,稍安勿躁。”曹化淳收了刘策的礼物,倒也想帮帮他,说道:“奏疏还未送出,只要郭将军那边肯改,杂家是没有问题的。” 停顿了一下,曹化淳又补充道:“郭将军看着也是通情答理,只要好好分说,他未必就不会通融。” 蓟辽总督刘策连连点头,说道:“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全是被那袁崇焕害的。若是不回密云,在蓟州与建虏血战,死了倒也痛快。” 曹化淳翻了下眼睛,说道:“这事儿现在倒是不必细说,若是朝廷询问,再如实上奏。” 袁崇焕与刘策在官职上相差不大,但袁崇焕之所以能够指挥刘策,是因为崇祯在得知建虏入关、袁崇焕率军勤王后,给予了他指挥各路勤王人马的全权。 这要是细究起来,崇祯也脱不了干系。曹化淳可是知道皇帝的性子,要他认错,那是千难万难。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人头交易 郭大靖赶来的路上,已经思虑清楚,蓟辽总督刘策急着赶来,应该是想从这战功中分薄一些,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头上的乌纱。 否则,刘策不会冒着被建虏攻击死亡的危险,抢在勤王军之前来到遵化。毕竟,他也不了解战况,曹化淳这边也没派出信使。 这是一块大肥肉,勤王军在蓟州驻防,是等着东江军击败建虏,他们也能捡点由此绕道撤退的建虏。 如果东江军战败,建虏夺关而出,勤王军也没有什么责任,更没有什么危险。跟在建虏屁股后面收复城池,一样也是功劳。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东江军不仅大胜,建虏更没原路撤退,部分西逃的又被特战营给顶了回去,他们连点残羹剩汤都没得到。 战败不可怕,死亡对军人来说,也是该有的觉悟。可要是面对敌人不敢战,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不敢亮剑,那样的军队又有何用? 郭大靖对远远尾随的勤王军并没有太多的好印象,尽管这里有各种原因。比如粮饷不足,比如军人的地位低下,可这并不是令人足够信服的理由。 最关键的,还是心中没有要以命守护的东西啊! 郭大靖看到了站在衙门外,精神抖擞,在寒冷中站得笔直的士兵,轻轻颌首,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士兵躬身施礼,脸上现出激动之色,朗声道:“见过将军。” 再次颌首微笑,郭大靖迈着铿锵的步伐,走进了巡抚衙门。 “郭将军回来了。”曹化淳满脸笑容地站起身,伸手向旁边示意,“这位是蓟辽总督刘大人。” 刘策年过中年,保养得不错,颌下三绺胡须,细眉大眼,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郭大靖躬身拱手,“刘大人,末将有礼。” 若是在平时,即便郭大靖是副将,在蓟辽总督刘策这里也要大礼参拜。品级差别不大,可谁让他们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呢! 但现在,刘策还真不敢倨傲拿大。不仅是这里全是东江军,全听郭大靖指挥,更因为此次大胜,郭大靖将是如日中天。 何况,刘策此来是有求于郭大靖,连曹化淳都客客气气,他哪敢颐指气使,摆文官的臭架子。 脸上带着笑,刘策居然还了一礼,说道:“郭将军龙腾虎步,不愧为我大明第一猛将。刘某闻名已久,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大人谬赞了。”郭大靖不卑不亢,他的底气是大胜的气势,是背后敢战能战的雄师。 曹化淳呵呵一笑,说道:“刘大人有些事情要与郭将军商量,杂家有些疲累,先休息片刻。” “曹公公请自便。”郭大靖躬身相送。 刘策也躬身道:“曹公公辛苦。” 送走了曹化淳,郭大靖和刘策重新落座,他也不多言,静等着刘策开口。显然,曹化淳是收了好处,或者是对刘策印象不错,要帮他一把。 帮也不是不行,比如分薄战功,比如在奏疏上美言几句,表功的名单上加刘策的大名。 但郭大靖可不会白帮,战功不是他个人的,是浴血奋战的东江军将士的。就是分出一些,也要换回相当的价值。 刘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拱了拱手,说道:“本官现在面临难关,虽然是袁崇焕所害,可也难逃朝廷降罪。是以,想请郭将军帮助……” 拉你一把也不是不行,郭大靖面色平静,听着刘策的讲述,觉得这其中确实有操作的空间。 有曹化淳和自己的奏疏,让刘策在崇祯那里有立功赎罪的印象,至少性命是能够保住的。 而文官就算罢职归家,也是士绅,能过得很滋润。 听完刘策的请求,郭大靖微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对刘策说道:“刘大人的苦衷,郭某十分同情。从个人方面,力所能及的帮助是肯定没问题。只不过……” 刘策心中腾起希望,赶忙说道:“郭将军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本官如能办到,绝不推辞。”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郭某虽是统率,可回去后还要向毛帅汇报,很多将领也是如此。送给刘大人三五百颗人头,某倒能做主,可就怕回去后没法交代。” 刘策点了点头,显出很能理解的样子,说道:“朝廷的赏功银是每颗东虏首级五十两,本官自然不会这么算,可也囊中羞涩,加不了太多。” 停顿了一下,刘策压低了声音,对郭大靖说道:“本官听说东江军缺乏战马,此次率两千多骑兵到遵化,可拿出一千五百匹,送给东江军。” 郭大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显出颇为意动的神情。 刘策心中浮起希望,说道:“另外,本官个人再捐助军费一万两。”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刘大人既如此慷慨相助,郭某就好做了。”说着,他想了想,向着刘策伸出了四根手指。 刘策的眼睛亮了,四百首级,已经超乎他的预料。按照他手下军队的实力,还比较可信,多了那谁都能看出是假。 “另外——”郭大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刘策有些忐忑的目光中,说道:“从秦皇岛登陆,我军急进至遵化,所消耗的粮食,都是沿途打了欠条征用,还请刘大人帮着归还原主。” 刘策放下心来,正色道:“东江军打欠条征用,也是事急从权,不算违反军纪。本官替有功将士们归还,责无旁贷。” “多谢刘大人。”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回师的粮食消耗,就不必征用,可从缴获中调取。还有那些伤兵,也可用缴获的牲畜拉车载运。” “正该如此。”刘策一点也不犹豫,说道:“浴血奋战的将士,岂能苛待?但有所需,郭将军尽可从缴获中调取。” 郭大靖把这最后一个有可能产生麻烦的事情解决,心情也是甚好,凑近了一些,说道:“既如此,郭某现在就改写奏疏,把刘大人率部在石门截杀败逃建虏的战功列上。” “多谢郭将军。”刘策精神振奋起来,这个理由好啊,一场血战,损失了一千多匹战马,全都能交代过去了。 至于什么归还征用,以及东江军从缴获中再拿走部分粮食和牲畜,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自有办法来填这个窟窿。 郭大靖把人头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也交好了刘策,省得有文官弹劾东江军掠夺民资。 主要是那些被强行征用的士绅地主,这帮家伙肯定能攀附到文官,没准就会以此来进行攻讦。 他们可不管东江军千里迢迢来打建虏,他们只知道一张欠条就征用了粮食和牲口,他们只会心痛自家的损失。 孔有德是怎么叛变的,导火索不过是官绅家的一只鸡而已。 对于文官,郭大靖有些自然的防范和忌惮。特别是言官,无中生有,造谣诽谤,是他们的特长。 要是刘策垂死挣扎,上奏说东江军私藏了缴获中的百万财物。哪怕崇祯暂时不发作,也难保心中不存芥蒂,日后会给东江镇添麻烦。 所以,既然是买卖,郭大靖能够捞足,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他们。如果刘策还能留任蓟镇,秦皇岛建码头,从关外买马,兴许还能用得上。 而一千五百匹战马,一万两银子,再加上从缴获中拿到的粮食和牲畜,比二十万赏功银可是多了不少。 况且,曹化淳明显和刘策有了默契,郭大靖也送了曹化淳不少财物,可不想再让曹化淳心生恶感。 你好,我好,大家好。在大明的内地,郭大靖也入乡随俗,只想着尽快安全地回师辽东。 此时,城中已经炊烟袅袅,各处房屋院落都升起了比以往要浓得多的烟雾。 发下粮食,做成干粮,不仅是百姓们回乡路上的食物,还有一部分是给东江军将士归程所用。 不光是粮食,还有马肉,也将被烤熟,给军民提供更多的能量,更快地回到自己的家园。 吴姐的声音愈发清朗,脸上也有更多的笑容。见到了令人仰视的郭大将军,几句对话似乎彻底消除了她的纠结和顾虑,浑身都更加地轻松。 “是吗?”桂花的眼睛睁得很大,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正用力揉面的吴姐,“郭大将军真的那么年轻,还那么平易近人?他,他可是杀了成千上万的建奴?” “建奴都该死。”吴姐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又补充道:“这和郭大将军平易近人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他的敌人。” 桂花大眼睛眨巴了一下,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吴姐说得对,是我想歪了。” 小琴在旁边的大锅旁翻着饼子,接口道:“吴姐的运气真好,我只是远远地看过郭大将军一眼,连脸都看不清,更别说面对面地谈话了。” 吴姐脸上现出激动,也有那么几分骄傲,说道:“确实是运气好,正赶上出外接粮食,就碰上了郭大将军在巡视。” 桂花满脸的羡慕,说道:“还是吴姐见过大世面,要是我在那儿,就只剩下跪倒磕头,连话也不会说了。” “郭大将军不可怕,你现在知道啦!”吴姐安慰道:“下次遇上,你就不用怕得那么厉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桂花吐了下舌头,眼中闪着光亮,调皮道:“可俺还是不敢,说出的话也肯定是结结巴巴,还不如不说。” 吴姐呵呵笑着,把摊好的饼子递给小琴,桂花则去抱柴烧火,三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架起的大锅,烤着饼子,散发着阵阵香味,火焰热烈,也驱散了人们身上的寒意。 刚安置进来的十几个妇女,也不顾疲累,在帮着干活儿。吴姐安排得当,她们领到的都是比较轻松的活计。 巧英在不停地忙着,并不只限于分配给她的,还主动地帮这个帮那个,很快就引起了吴姐的注意。 “你叫巧英?”吴姐似乎有点累,活动着手腕子,把巧英叫来帮忙。 巧英点着头,揉着面,既熟练,又卖力。她一边干着,一边有些犹豫地问道:“吴姐,您,您是要去辽东吗?” “是啊!”吴姐也不掩饰,笑着说道:“你有这个想法吗,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巧英看着那温暖的目光,眼角有点湿润,微低下头掩饰。 过了半晌,巧英才稳定情绪,向着吴姐询问起来。 回家,可家没了,或是无颜回去。幸好还有东江镇给安排的去路,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回家?! 对于皇太极和逃窜的建虏,也是一样的心情。特别是皇太极,心底更是一片悲凉。 遵化城外的惨败,千箭齐发的猛烈轰炸,以及东江军骑兵的无畏冲击,再加上莽古尔泰和多尔衮兄弟的率先败逃,终于击垮了建虏的斗志。 皇太极也终于体会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无奈,以及敌人紧追不舍的恐惧。 一次次的反击,或者是说拦截,只能稍缓身后的追杀,却使皇太极身边的骑兵是越来越少。 终于,索尼率领千骑在一处道路的狭窄处布阵阻击,才终于给皇太极带来了比较长的逃跑时间,可他的身边也只剩下了不足五百的人马。 寒风不断地吹有脸上,象刀割一样的疼,可皇太极却象没有知觉。只有座下的战马,速度在不断地变慢。 火枪的轰鸣声越来越是隐约,但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只不过是离得越来越远,听得越为越不清晰罢了。 对于忠心护卫索尼等人的命运,皇太极已经不用多想,战死已经是他们难以避免的结局。 敌人不仅要举刀冲杀的骑兵,还有背着火枪的骑兵,兵力还越来越多,实在不是索尼那一千人能够抵挡的。 一场豪赌就这么凄惨地落幕,让皇太极既愤怒,又痛悔。已经赢得钵满盆满,却在最后一把的梭哈中输得干干净净,巨大的落差,令他到现在都难以接受。 如果……如果……皇太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惜,没有如果,再也没有机会补救。 第三百六十五章 皇太极的末日 对于惨败的原因,皇太极也没有总结太多,只是一条就足够了,那就是低估了东江军的实力。 东江军发展得太快,即便他已经不断地去重视,可还是落后了一步。这一步的落后,就是一场惨重的失败。 而孤军深入的弊端,也因为这场惨败,而被全面引爆。 身处异国土地,无后方,无援助,再加上本就不是很协调的内部矛盾,也终于招来了致命的后果。 蒙古人终是不可靠,抢劫时如狼似虎,落败时四散奔逃。 皇太极之前已经觉察到了与蒙古诸部的联盟,并不是十分紧密,已经萌生了建立蒙古八骑,直属控制的想法。 满人八旗也是相同的问题,各旗主的心思不同,也使各旗人马不能让皇太极如臂使指。 这个问题,他也有解决办法,那就是称帝唯尊,使自己能完全控制八旗部队,完全掌握后金的权力,实施他心中的诸项改革。 可惜,这些梦想,这些计划,随着这次惨败,都烟消云散。哪怕安全回到沈阳,等待皇太极的也不是休养生息,而是一场激烈的内部争斗。 此时,他还不知道莽古尔泰、代善已死,原来的四大贝勒只剩两个。但四大贝勒共面南坐的格局破碎了,却会有另外的掣肘和挑战。 为了压制反对伐明的声音,此次绕道入关,皇太极带了很多两黄旗的人马,使得实力最强。 目的是达到了,但失败之后的两黄旗,实力损耗也是很大。再加上他的威望遭到沉重打击,莽古尔泰、阿敏、多尔衮兄弟,势必会向他的权威发起挑战。 能摆平吗?皇太极心中愈发悲凉。在大饥荒、大惨败的打击下,后金已经难以承受内乱。 何况,东江镇虎视眈眈,凭毛文龙的老谋深算,凭郭大靖的勇猛凶悍,又岂能给后金留喘息的机会? 经过一夜的奔逃,前面已经是迁安县城。皇太极也不想在迁安县城歇息,而是绕过迁安,向北行进,从冷口逃出关墙。 但有个问题,那就是补给。也是代善等人之前所担心的,粮匮马疲,敌人环攻,无以归计。 所以,皇太极的打算是到了迁安县城,视情况而定。如果迁安县不战而降,那是最好。如果关城抗拒,他就在周边村镇劫掠,再携粮草物资出关。 当然,想法是好的,可还要看身后追兵是否给他这个时间。如果继续穷追不舍,皇太极也只能继续奔逃。 但在战马的数量上,皇太极这边比追兵要有优势,能够换乘,以节省马力,持续奔驰。 所以,皇太极认为敌人的骑兵也需要休息,需要饲喂,这就是给他的所部留下的机会。 到现在,双方应该是一样的疲累,都在勉力坚持。 想到这里,皇太极心里沉重,但生死的危机,却减轻了一些。只要前面没有东江军,其他明军,他并不放在眼里。 没有人说话,只有杂沓的马蹄声。所有的建虏也都是郁闷紧张,心中象压了块石头。从叛明以来,他们何尝有过这样的惨败,这样的经历?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迁安的城墙。皇太极的心也紧张起来,他害怕看到东江军的旗帜,他害怕听到那令人胆颤的火枪轰鸣。 “东江军!”一声惊呼在前面的骑兵中响起,他们比皇太极更早地看到了城上的旗帜。 皇太极蓦地一惊,虽然心中也有这样的预计,但他认为可能性极小。 毕竟,在遵化城下的大战,双方都投入了几乎全部的力量,他不信东江军的跨海远袭,会有如此雄厚的兵力。 他的心理接连遭到了重击,东江军从他预计的一万多,到遵化城下的两万多,竟然在迁安也有驻守,到底来了多少东江军,是全部吗? “绕城而过。”皇太极大声下着命令。 不管城中到底是不是东江军,哪怕只是虚张旗号,他也不想冒险。 何况,身后的追兵不知道时候就会赶来,他不能浪费时间去攻打城池。除非此城不战而降,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太可能了。 五百多骑建虏沿着官道绕城而过,向北驰奔而去。城头上的东江军已经严阵以待,现在也只能目送敌人离开。 “他们跑不了。”王国重眯了下眼睛,传下命令,五百火枪兵整队出城,追击敌人。 作为最早跟随郭大靖学习的军官,王国重是从李维鸾的右协抽调,进入混编协参与此次作战的。 郭大靖给了他两千火枪兵,携带着一批粮草物资,赶到迁安驻防。任务并不是强硬阻击,与特战营一样,是截击,尽量给建虏造成杀伤。 所以,王国重在城内留了一千兵,在城外三四里的官道狭窄处,还安排了一千伏兵。 迁安城内有粮草物资,作为骑兵追杀时的中继补充点,不可有失。官道上的伏击,也是看具体的情况,才决定具体的打法。 如果敌人少,则聚而歼之;如果敌人多,则放过前部,击其后队。 显然,五百多建虏不算多,王国重再派出部队,前后夹击之下,全歼敌人也有把握。 皇太极紧皱着眉头,他突然想起了《三国演义》中曹操赤壁之战败走华容道的内容。 左一次拦截,右一次拦截,人马是越来越少,在筋疲力尽之时,被关二爷最后截住时,已无一战之力。 现在的情形是如此相似,两千多人马在被追杀中不断被削弱,最后只剩下了这五百多骑,应该算是最虚弱的时候了吧? 不,不可能再有敌人拦截,东江军绝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马。 皇太极很是怀疑迁安的防守虚弱,不过是空城计,来吓阻他们的攻打。当然,如果身后没有追兵,他估计是要去试一下的。 只不过,即便是一个小堡寨,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恐怕也很难被攻破。 皇太极心中无奈,继续催马前行。寒风吹在脸上,从耳旁刮过,冷气已经渗入身体,可却只能继续忍受。 对于郭大靖,皇太极又有了新的认识。用兵不能说如神,却十分周密细对致,更是擅长抓住敌人的心理,施用计谋。 在遵化城下,工事阵地的布设并不比南关更强。表面上看是时间不够,可皇太极现在想来,却是一个陷阱。 如果是象南关那样严密的防御体系,皇太极未必会有猛攻获胜的把握。 如果不是在进攻中不断取得进展,他更不会把部队几乎全投入进去,与东江军展开消耗战。 诱使建虏不断进攻,不断地死伤,等到实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用令人震撼恐惧的狂轰滥炸,以及猛烈出击展开反攻,一举逆转战局。 皇太极在反思,在分析,在研究,郭大靖频频出战,正在取代毛文龙在东江军的军事指挥上的地位,将成为皇太极最主要的对手。 可惜,他所有的考虑都已经没有了用处。而郭大靖之所以能够战胜皇太极,并不是他的兵法更高明,头脑更聪慧,运气更好。 没有人知道,郭大靖走到现在这一步,最大的助力便是对历史轨迹的熟悉和掌握,以及头脑中科技知识的领先。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料敌于先,使得皇太极束手缚脚,总是棋差一着。 但此战过后,郭大靖已经失去了这个优势。 历史终于离开了原先的轨迹,无论是皇太极,还是崇祯,抑或是还未强大起来的李自成…… 轰,轰,轰…… 两颗碎石雷的巨响后,一连串的地雷又在地上爆炸开来,火光硝烟刚起,道路两侧便又响起了火枪的轰鸣。 惨叫惊呼,人喊马嘶,正奔驰在大道上的建虏在纷飞的碎石和弹片中,倒下了一大队,陷入了不可遏止的混乱之中。 埋伏于大道两侧的火枪兵在积雪树木构筑的工事内,向着混乱中的建虏射出一排排的铅弹,激起一朵朵迸溅的血花。 皇太极的战马发出惨嘶,带着奔跑的惯性重重地跌倒,把皇太极也甩了出去。 好事不灵,坏事灵。皇太极想到了华容道,这里虽然没有横刀立马的关二爷,却有激射的致命的枪弹。 在这猛烈而突然的打击下,只有跑到最前面的几十骑冲了出去,但他们还是处在火枪的射程之内。 尽管此时的火枪兵,正在执行着命令,向着正面的敌人猛烈射击。但逃出去的建虏敢回头,必然遭到火力的打击。 倒在路上的人和马的尸体,阻碍了后面建虏的疾驰逃窜,密如雨点的铅弹一排接一排,仿佛没有间断,收割着建虏的狗命。 滚热的血喷洒,浇在了皇太极的头上,一个侍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在他的眼前。尸体上的半个脑袋被重火枪击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又一个侍卫颓然倒了下来,捂着胸前的弹洞,鲜血汩汩地从指缝间冒出,浑身的力气也在飞快流逝,逐渐呆滞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汗王。 “保护汗王——”有侍卫大声喊叫着,挥舞着铁盾,靠近皇太极,给他提供着防护。 一颗铅弹从背后射来,侍卫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迸溅的血花中,慢慢地跪倒,又颓然地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两只有力的手臂一左一右挽起了皇太极,两个侍卫拼死保护着他,举着铁盾遮护,半扶半拉着皇太极,向前奔逃。 不时有惨叫声响起,皇太极在侍卫的保护下,跌跌撞撞地跑着,铁盾上响起撞击之声,那是铅弹不断地射来。 皇太极的耳朵嗡嗡作响,敌人的打击是如此猛烈,使他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其实,落到伏击圈中,也没有什么最好的应对之策。除了冲上两侧的敌人阵地厮拼,就是尽快逃出火枪的射击范围。 可在两面夹击的恶劣情况下,这两个办法都很困难。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两侧的树林草丛,对埋伏的火枪兵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第一轮的猛烈打击,就使建虏伤亡惨重,仓促的反击,肯定是很微弱。 优势的兵力,优势的火力,相对狭窄的道路,虽然前面有出路,可在弹雨中冲出去,十分危险艰巨。 又冲上来几名侍卫,保护着皇太极,向前逃跑。是的,只能是逃跑,希望能逃出生天。 有军官嘶声吼叫着,组织着建虏,发起反击,吸引了更多的火力。 皇太极肥胖的身体并不笨拙,但脚下不时出现的尸体,还是影响了他的速度。 一个侍卫惨叫着倒了下去,大腿上血流如注。 又一个侍卫倒了下去,连声音都没发出,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 沉重的铅弹击中了侍卫的铁盾,竟推得他连退几步,撞到了皇太极的身上。 一匹受伤的战马嘶鸣着乱跑乱跳,撞进了这一群人中,混乱中连皇太极也被波及,再次摔倒在地。 有东江军的军官发现了皇太极这个被团团保护的大目标,越来越密集的铅弹激射而来,打在铁盾上,射进人体内,在冰冻的路面激起一朵朵碎屑。 要死在这里了吗?! 皇太极拣起了地上弓箭,尽管不称手,可还是努力地张弓搭箭,向着敌人还击着。 在弹雨射击中,伤亡最大的是战马。这很正常,战马目标大,又缺乏防护,一颗铅弹击中,就基本上丧失了骑乘作用。 而失去战马的建虏,则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在这敌国的土地上,靠着两条腿,怎么能逃过追杀,跑出边墙。 更加猛烈的枪声响了起来,出城追击的火枪兵,兜着建虏的屁股杀了上来。 一排重火枪轰鸣,沉重的铅弹射了过来,又打死打伤了数名建虏,使皇太极周围的防护又薄弱下来。 而此时,皇太极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下,就要冲出绵延近一里的伏击圈。 但火枪的射击不依不饶,铅弹不断给建虏造成杀伤,也在关闭着皇太极的逃生窗口。 部分阵地上,有建虏冒死冲了上去,与火枪兵展开了近战肉搏。但范围很小,并没有影响到大部分伏击阵上火枪兵的射击。 终于,皇太极肥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半腿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 皇太极如猪狗 随着城内夹击的五百火枪兵迅猛地沿大路攻击前进,伏兵也开始平行追击,并实施封口战术。 一千五百火枪兵,对五百多建虏,具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而且,建虏在伏击圈内遭到了沉重打击,已经损失惨重。 “汗王,快走啊!”几个侍卫以人体作盾牌,扶持着腿部受伤的皇太极,奋力地向外冲。 侧后,火枪兵在勇猛追杀,不断地把铅弹射向逃窜的敌人。在追击的过程中,他们象两支斜插的箭,箭头合拢时,便是把建虏全部包围的时刻。 “冲,杀呀!”魏海山率领着两百多士兵,不再开枪,全力追赶着前面的几十个建虏。 在他的眼中,那个肥胖的家伙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尽管他不敢确定,但狂喜已经从他心中升腾。不管是不是,看建虏拼死保护的样子,也是个大家伙。 从弩手到火枪兵,再到领两百来人的军官,魏海山参加了郭大靖指挥的大部分作战。更是从援朝作战开始,算得上是老资格。 官并算大,并不是魏海山不够勇敢,而是学习和接受能力比较差。 打个比方,有的人头脑聪明,很适合管理岗位;有的人比较实在,只能干好别人交代的活儿。 其实,如果按照明军正常的晋升速度,从小兵升到什长、排长、队长,魏海山凭借着英勇作战,也是一年一升,算得上是很快了。 “活擒奴酋,冲啊!”魏海山精神振奋,大声吼叫着,脸上的疤因此而颤动,显得甚为狰狞。 “杀呀,冲啊!”战士们挺着刺刀,呐喊着奋勇向前。 更多的部队追击而来,呈扇形包围,向着不到百人的建虏迅速逼近。 枪声不断从背后射来,不断有建虏被击倒,他们的反击也只是射出寥寥无几的箭矢。 皇太极咬着牙,忍着痛,拖着血流不止的伤腿,在侍卫的扶持下,努力地向前,向前。似乎前面还有生路,但心却被凄惨悲凉所占据。 如果有战马,兴许还能逃出生天,但现在已是垂死的挣扎。就如同被割了脖子的鸡,在地上还能徒劳地扑腾几下。 马蹄声响起,皇太极的眼中射出了亮光。 那是队伍的前锋,只有二三十人冲出了伏击圈。在密集的弹雨中,他们又伤亡了十几个,只好无奈地向前狂奔,脱离火枪的打击范围。 现在,不到二十骑的建虏看到了他们的汗王,看到了被狼狈追杀的皇太极,又奋不顾身地冲了回来。 “一排、二排,开枪,打马,打马!”魏海山大声吼着,有些气急败坏,到嘴的鸭子,怎么能放跑,功亏一篑。 近百名火枪兵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装填枪弹。其余战士则在魏海山的率领下,呐喊着加快了脚步,冒着稀疏的箭矢,向着前面的敌人狂奔。 有火枪兵被箭射中,倒在了雪地里,其他火枪兵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前方的敌人,继续狂冲。 成扇面兜杀过来的友军,也越来越接近,不时有火枪轰鸣,向着敌人射击。 建虏不断地落马,战马也不断被击中,嘶鸣着摔倒,或是乱蹦乱跳,完全不受控制。 但还是有七八骑建虏奔到了近前,飞身下马,把皇太极抬上了战马。 “你们保护汗王先走。”一个侍卫大声喊着,眼都红了,挥着弯刀吼叫道:“其他人跟我迎敌死战。” 几十个建虏大声嚎叫,挥舞着兵器,返身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几个建虏骑兵掉转马头,围护着皇太极,猛挟马腹,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枪声轰鸣,装填完弹药的火枪兵,向着建虏猛烈射击,目标就是骑马的敌人。 白烟升腾,轻重火枪的铅弹激射而出,人喊马嘶中,又有三四个建虏或人或马被击中。 只剩下了三个建虏,以身体和战马作肉盾,保护着皇太极向前狂奔。 火枪响个不停,扇面上的火枪兵,纷纷开火,把铅弹射向就要侥幸逃出的建虏大头目。 又有两个建虏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但他们也遮挡住了射向皇太极的子弹。 火枪还有射击,但距离已经拉开,精准度的硬伤,使得皇太极和唯一的护卫幸运地逃开了打击。 但这并没有结束,马蹄声急骤,王国重率领的部队,已经打通了道路。他亲自率领着十余骑冲出来,顺着大路追杀而去。 这十余骑不是枪骑,而是王国重所部的斥候。可不管原来是什么兵种,他们现在就是能否创造奇功的关键。 王国重眼睛瞪得溜圆,用力地挟着马腹,拼命地催动战马,向着远处的两骑敌人追杀。 斥候的骑术更好,与飞骑相比,他们的个人战力更强,装备也更好。更有两三骑,冲到了最前面。 返身冲锋的几十个建虏被火枪打得七零八落,随后便被挺着刺刀的战士们凶狠围攻,来不及去阻挡这十几骑对他们汗王的追杀。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皇太极趴在马背上,似乎听不到了枪声和马蹄声。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 冷意从逐渐麻木的腿部开始,向着全身蔓延。血流得不少,使他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也在消逝。 但已经没有时间包扎,他根本不敢停下来,甚至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沈阳,汗宫,温暖的房间,舒服的床榻……皇太极的脑海里闪过这些影像,他疲惫得要死,真想躺下去,好好睡上一觉。 但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遥不可及。皇太极勉强地睁大眼睛,在寒风中,又很快地眯了起来。 王国重等十几骑是越追越近,不是骑术高,而是马力的差距。建虏的战马,已经走了太远的路,而他们的座骑,则几乎没有什么消耗。 眯着眼睛,王国重的身体几乎伏在了马背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敌人。那个肥胖宽大的背影,让他咬紧了牙齿,眼中射出了仇恨的光。 仅有的护卫回头看了一眼,绝望之色浮起,但随即而起的却是绝决疯狂。他松开了双腿,并悄然勒紧了马缰。 战马的速度降了下来,这个建虏猛地勒停了战马,看了前面继续疾驰的背影一眼,掉转马头,挥舞着弯刀,发出如狼嚎般的嘶吼,迎面冲杀过来。 就这么逃跑,显然是逃不过敌人的追杀。建虏的回身迎战,能够牵制多长时间,他也心里清楚。 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用自己的命,为他们的汗王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战马越来越接近,建虏大声嚎叫,希望敌人能够降低速度,与他交战厮杀。他的武勇,他的战技,他的拼命,兴许能拖延一些时间。 但对面的敌人似乎并没有降速的意图,当先的三骑只是分散开来,戴着铁面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露出的眼睛中射出寒冷的光。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轰,轰!三骑的手中出现了短弩和尺把长的东西,向着建虏喷吐出火焰,升腾起团团白烟。 燧发手铳,只配给中高级军官和少量的斥候。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两颗铅弹先后击中了建虏,更有一颗正中其面门。 建虏的身上迸溅出血花,仰面摔落马下,从马上掉落时,还保持着手举弯刀的姿势,就要奋力砍下。 正对面的骑手灵活地操纵战马,与无人的战马擦肩而过,将短铳插入兜袋,抽出了马刀。 另两个骑手也收好短铳,手握马刀,身体前倾,紧贴马背,用力催马,继续向前追击。 有两三名骑手加速冲在了前面,手中握着短铳和手弩,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皇太极如今已是孤家寡人,惶惶如丧家之犬,但他的体重,以及他的马力,让他逃生的机会越来越是渺茫。 即便如此,皇太极还是猛催战马,向前驰奔。没有束手就缚,哪怕明知无用,也要拼命挣扎,这是普遍的心理。 耳旁寒风呼呼作响,可皇太极还是听到了身后马蹄声杂沓,且是越来越近。 一百米,八十米,七十米…… 就在距离缩减到五十米左右时,当先的骑手举起了短铳和手弩。尽管有效射程也就三十多米,但此时的敌人,已经在最大射程之内。 打人打马都是一样,只要打中,就差不多能够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敌人的马速已经是越来越慢,显然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追击的骑手也有些丧失了耐心。 轰,轰!两声枪响之后,铅弹疾速射出,向着目标飞去。 这是试探性的射击,两名骑手都抬高了枪口,希望铅弹飞得更远,能够将前面的敌人留下。 但短铳的精准度,让人有些失望。竟没有一枪射中目标,不管是人,还是其下的战马。 在马上奔驰,无法装填弹药,骑手无奈,收起短铳,继续策马追击。 四十米,三十米…… 一刻钟过去,双方的距离愈发接近,火枪的轰鸣,再次响起。弩箭射出,飞向敌人。 皇太极座下的战马突然蹦跳而起,发出痛苦的嘶鸣。他猝不及防,险此被甩下来。 拼力地想控制战马,但受伤的战马乱蹦乱跳,哪里能够安静下来,竟向着路旁的积雪和草丛中蹿去。 追击而至的骑兵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分散开来,呈半包围,迅速接近。 一声悲嘶,本已快筋疲力尽的战马,又受到火枪的打击,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皇太极被甩离马背,在松软的积雪中翻滚了几下,昏头胀脑。 十几骑追兵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地围拢上来,冷冷地注视着已经插翅难逃的敌人。 王国重早已经传下命令,要抓活的。骑手们收起了短铳,马刀也翻过来。 没人能够确定这个胖大身躯的建虏是不是皇太极,更何况,皇太极满头满脸都是雪。 用力摇了摇头,皇太极勉强站起,可腿伤使得他马上又身子一歪,单膝跪在了地上。 十几骑缓缓靠近,冷冷的杀气压了下来,铁面后是更冷的目光。 啊,啊,啊!皇太极抽出了腰刀,刀把上镶金嵌玉,显示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用力挥舞着,皇太极左右转着身体,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如同一只困兽,还要进行最后的挣扎。 该死的,那是什么目光,轻篾、鄙夷、仇恨……如同看着待宰的鸡,或是俯视可一脚碾死的蝼蚁。 皇太极不得不仰视缓缓逼近的敌人,这让他更加感到屈辱。 他是汗王,他是大金的最高统治者,汉人在他眼中才是卑微的存在,汉人百姓更是可以随意奴役、杀戮的鸡羊。 “来呀,该死的汉狗。”皇太极愤怒地吼叫着,“杀光你们,我要杀光你们。” 王国重冷哼了一声,率先纵马冲了上去,几名亲兵随在左右。 战刀划着弧线,大力地砍下去。皇太极抡起腰刀招架,他的力气不小,把王国重的战刀崩开,并顺势向擦过身边的战马斜劈过去。 又是两把战刀砍了下来,左边、右边,阻挡了皇太极的反击,并迫使他疲于招架。 皇太极发出惨叫,一把战刀的刀背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上,骨头碎裂,他重重地坐在了积雪中。 一骑再次掠过,同样是刀背,横着扫过,击在他的脸上。头盔甩飞,牙齿迸落,鲜血迸溅,他的惨叫戛然而止,仰面倒了下去。 几名骑手跳下战马,围拢上来,把半昏迷的皇太极绳捆索绑。 王国重走到近前,一把揪起皇太极的鼠尾辫,仔细打量着,想辨认出这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奴酋皇太极呀?” 王国重的辨认有些徒劳,就算是他,也只是在南关远远的看见过大旗的皇太极,只记得体形,却看不清长相。 有士兵笑了起来,那是战后的轻松,说道:“管他是不是,先弄回去再说。那帮建虏拼命保护,肯定是个大头目。” 王国重咧开嘴,嘿然而笑,从皇太极身上撕了坏布,塞进他少牙的嘴里,“可别让他死了。大头目,那得千刀万剐才解恨。” 骑兵们畅快地笑着,把皇太极扔到马背上,象驮着头猪,踏上了归程。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盖世奇功 迁安东北的建昌营,一支三千多的人马正穿山越林,艰难地行进在积雪甚厚的山路上。 没错,正是多尔衮兄弟所率领的逃窜部队,他们在到达迁安前便改走了偏僻小道。这条小道,如果不是熟悉地理,根本就不知道。 这是多尔衮的充分准备,找到的一个好向导。这也挽救了残兵败将,使得他们没有遭到迁安东江军的截击。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却是置皇太极于死地。如果多尔衮的人马遭到截击,他很可能就避开了危险。 一匹战马吐着白沫,无力地倒了下去,再怎么硬拉强拽,也无法再支撑站起。 战马在不断地倒毙,人员也在不断损失,轻伤变重伤,重伤变尸体。这队人马凄凄惨惨,但离边墙却是越来越近。 几个建虏上前,抡起弯刀,结束了战马的痛苦。剥皮切肉,动作熟练之极。 多尔衮面无表情,脸上象凝了冰霜。这些马肉,可能是他们出关前的唯一吃食。哪怕是还能行动的战马,恐怕也会有一些被杀掉。 “贝勒爷,前面还有一个村子。”向导在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然后就到冷口关了。” 阿济格沉吟着说道:“东江军不可能追得这么远,他们骑兵不多。不如在村子里休息一下,也能得到些补给。” 多尔衮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我们离出关就差一步,还是谨慎小心为好。东江军原来的骑兵不多,可大战过后,缴获的马匹不会少。”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敌人想必也知道现在出关的唯一通路就是冷口,说不定会提前派兵前去把守。” 多铎苦笑了一下,说道:“二哥说得有道理,现在苦一些,能够安全出关,比什么都强。” 阿济格用沉默表示了同意,说道:“也好,拿下冷口关,也能得到粮食补给。” 多尔衮见自己的意见得到了赞同,不由得笑了笑,但随即又肃容道:“事不宜迟,先派出数百精锐袭占冷口关,保证我军能够顺利出关。” 说着,他挑选出五百精锐,把最好的战马都给了他们,由向导引领,向冷口关急速前进。 多尔衮的临阵先逃,他的谨慎小心,终于是赢得了一线生机。 对于郭大靖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除了东江军以外,哪支明军也不能打,不能够提供帮助。就算冷口关险峻,可守军孱弱,也挡不住建虏的破关逃出。 能在石门和迁安布置两支伏兵,这已经是东江军的极限。为了确保遵化这个主战场的胜利,郭大靖也不敢再分兵。 此时,遵化城的东江军已经结束两天的休整,三千多移民的百姓也做好了准备,整装待发。 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大车小辆绵延数里,装载着粮食物资,运送着伤员和老姓中的老弱,向着迁安转进。 “曹公公,方公公,刘大人!”郭大靖与众人一一拱手作别,“我军要尽快赶回辽东,趁建虏虚弱,再展攻势,收复失地。” 这个借口很正当,既能尽快脱身,还能显出东江军奋勇作战的意志,忠君爱国的精神。 曹化淳笑着颌首,说道:“平辽灭虏,东江军足堪此重任。希望能早日献捷京师,杂家好再见到郭将军。” 方正化笑道:“郭将军先行一步,杂家待伤员好转,再带这些勇士回返辽东,再与建虏厮杀。” 刘策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一路顺风。” 这三人的心情都很好,曹化淳已经派出了信使,先给崇祯报喜。接下来,他将押送着首级,体面又荣光地回京献捷。 此次差使,他自认做得十分完美,回去后将更得皇爷信重。同时,崇祯也向他透露,要重整京营,建勇卫营,由他来督管。 方正化的身份也因为东江军的此次大胜,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崇祯皇帝对他继续监军,也十分看重。 刘策呢,买到了人头,报捷的奏疏上也有他的功劳,这脑袋想必是保住了。他还要安排被掳的百姓返回家园,做好了,也是功劳。 郭大靖拱手作别,翻身上马,抬手一挥,数千东江军步骑齐动,在旌旗招展中向前开去。 曹化淳等人目送郭大靖率部离开,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 勤王军得到消息,已经开至石门,接下来就是重新布防。他们的差使也都基本完成,该是轻松下来的时候了。 “杂家明日便要回京,这一路上想快也快不得。”曹化淳脸上浮起无奈,却又是得意炫耀的神情,说道:“赶在春节前入京,让皇爷心情舒畅地过个好年。” 上万的人头,都用打造好的板车拉上。板车上是象鸡笼般的架子,人头一颗一颗地放入其中,一路穿州过县,招摇显摆。 这是郭大靖的主意,建虏肆虐,人心惶惧,借此首级的游行,正好能振奋民心士气。 除了首级游行,还有木笼囚车,装着俘虏,以及那些投敌的汉奸。囚车上还有木牌,书写着他们的罪行。 读书人,哼哼,还是受到朝廷恩惠的官吏生员。 这些败类的公开展示,兴许能让朝廷,让崇祯,有所醒悟。当然,这也是警诫,谁敢卖国,便是如此下场。 “军兴以来,此大胜绝无仅有,曹公公献捷京师,万岁定是龙颜大悦。”刘策感慨地说道:“军心民气遭到重创,更需空前之振奋。” 方正化用力点头,说道:“平辽灭虏,这么多年,终是看到了曙光。” 曹化淳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招展的旌旗已经隐约可见。 他不由得发出似乎是由衷的感叹,“不知何日再能见到郭将军,不知何时,我大明亦能有此强军?”说完,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去,背影似乎有些萧瑟。 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得飞快无比。两名骑手纵马疾驰,向着这边快速接近。 嗯?曹化淳不由得转过身,目露惊疑,望着奔驰而来的东江军骑士。 两名骑士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急奔过来,单膝跪倒,向着曹化淳禀报道:“曹公公。郭将军命小的来通报,建虏残兵于迁安被我军伏击,奴酋皇太极被生擒活捉。” 什么?!曹化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正化和刘策等人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们一时都惊愣当场。 “曹公公,各位大人。”另一个骑士显然也是心中激荡,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奴酋皇太极被我军生擒活捉,正在迁安。兹事体大,郭将军想请曹公公前往验看,并押解入京。” 曹化淳张大着嘴巴,瞪大着眼睛,表情似凝固。好半晌,他的眼珠一轮,才恢复了正常思维。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曹公公顾不得擦嘴角的口水,接连发出怪异的声音,随后终于连成了疯狂的大笑。 方正化和刘策等人也缓醒过来,心中泛起极度的惊喜,也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好,好,好啊!”曹化淳终于结束了大笑,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断断续续地说道:“杂家,杂家马上,马上就去。”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名锦衣卫,喝斥道:“傻愣着干什么,快备马,随杂家去迁安。奴酋皇太极,不容有丝毫差错,一定要活着押送到京城,押送到万岁面前。” “曹公公,杂家……”方正化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曹化淳看了看方正化,又注意到刘策等人的眼神,明白了。 他挥了挥手,说道:“诸位便在此地等候,杂家押解奴酋经过时,少不得让你们也参观一二。” 方正化、刘策等人躬身领命,心中急迫雀跃,却也不敢违逆。 战马牵来,曹化淳身轻如燕,不用小宦官和锦衣卫扶持,已经翻身上马,急着向前奔驰而去,几名锦衣卫赶忙催马赶上。 “通传全军,奴酋皇太极被我军生擒。”郭大靖勉强压抑心中的激动如狂,沉声下令,又补充道:“皇太极将被押往京师,千刀万剐。” 几名传令兵纵马而去,沿着长长的队伍不断呼喝着,“奴酋皇太极被活捉,将被千万万剐。” 呼声所至,铿锵而行的队伍便起了阵阵骚动,随后是低声的议论,越来越响,形成了一片喧嚣。 老奴已死,深仇大恨难报,但奴酋皇太极是老奴之子,又是后金的汗王,几年来正在取代老奴在人们心中的位置。 打建虏,保家园;杀建虏,报仇恨;平辽灭虏,安享太平。这恐怕是绝大部分东江军将士的希望和心愿。 此次大战,论激烈程度,堪称东江军前所未有的一次。只看伤亡数字,便能知道其中的残酷和血腥。 但数千将士洒血疆场,却是绝对值得。不仅近乎全歼敌人,还斩杀数名奴酋,更活捉了奴酋皇太极,相当于抓住了一个国王。 兴奋激动喜悦的情绪升腾而起,又蔓延到长长的队伍,连随军而行的移民,也被感染,大声地说笑起来。 “东江军威武——”不知是哪个军官兴奋难抑,大声吼叫。 “东江军威武!”少顷,他的部下发出了振奋的喊声。 “东江军威武!”越来越多的士兵高呼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渲泄心中奔腾而起的情绪。 “威武,万胜!”又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威武,万胜!”呐喊声惊天动地,震动四面八方。 “威武,万胜!”郭大靖振臂高呼,胸中的激动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表达出来。 皇太极,又名黄台吉、洪太主,在位十七年,建国号“大清”。 十七年中,他对后金进行了封建化改革,加强中央集权。对外,皇太极征服朝鲜和漠南蒙古,先后五次入关,在松锦之战中大胜,重创了明朝。 这是一个有文化、有智谋的建虏,更是郭大靖所忌惮的大敌。可以说,没有皇太极,后金最多也只是割据辽东的政权。 正是因为他的种种战略战术的成功,使建虏拥有了入主中原的实力,奠定了满清的基业。 现在,大石头从郭大靖的心头搬开,他感到了无比的轻松和畅快。 盖世奇功,如此形容一点也过分。特别是在建虏绕道入关、纵横无敌的时刻,郭大靖率东江军应时而来,获此辉煌大胜,足以名震中外。 “果然是大明第一强军。”曹化淳策马赶来,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不由得发出赞叹。 现在,郭大靖所率的东江军,已经不仅仅是大胜建虏,斩杀了数个奴酋,更是生擒了皇太极,称之为盖世奇功也不为过。 曹化淳知道,如无意外,郭大靖和毛文龙的晋升已经能够基本确定。 这样的大功,不重重赏赐,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以后哪位将领,哪支部队,还会拼命作战? 毛文龙作为武将,已经升无可升,除了晋爵封侯,应该没有其它的嘉奖手段。 郭大靖这边呢,升到总兵,只是一级,也在预料之中。 而且,毛文龙年纪已大,郭大靖则年轻气盛,渴望军功。平辽灭虏的重任,多半是要落到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东江镇名义上的最高指挥还是毛文龙,但指挥作战的实权,多半要落到郭大靖手中。 如此年轻,又手握强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作为皇帝的近侍,曹化淳自然不需要去巴结郭大靖,但交好却是必要的。 虽然内侍严禁结交外官,但曹化淳觉得若自己督管新建的勇卫营,还是需要郭大靖的帮助和指点。 郭大靖听到马蹄声,转头看到是曹化淳等人奔近,赶忙勒住战马,笑着拱手见礼。 曹化淳哈哈一笑,还礼之后,与郭大靖并马而行,开口问道:“生擒皇太极,实乃盖世奇功。杂家乍听,真是难以置信。” 郭大靖知晓其意,缓缓说道:“生擒皇太极的是迁安的伏兵,他们本也不识,只觉得相象。我军追击建虏的骑兵,却是抓到了几个俘虏,赶到迁安后才由俘虏指认出来。” 此等大事,曹化淳在百分百确定之前,不敢上奏皇帝。现在,听了郭大靖的讲述,心才放下了大半。 第三百六十八章 建虏衰败成定局 曹化淳等人觉得难以置信,郭大靖起初也是如此。可转念一想,皇太极又有什么特殊,在入关的建虏中,不过是多些人保护而已。 千箭齐轰时,没把皇太极炸死,已经比较幸运了。最后难逃生天,也不算意外。 试想,连掀翻大明的李自成,据说最后是在九宫山被几个农民给打死。大人物这种死法,你说算不算意外? 骑马摔死,吃饭撑死,喝酒醉死……很多大人物都死得很平常,或者说是难以置信。 那皇太极被活擒,又算得了什么呢?有郭大靖在,凡事都有可能。 与郭大靖闲聊了几句,曹化淳已经是急不可待,开口说道:“郭将军,想必你也清楚,这活的奴酋和死的,有如天差地别。” 郭大靖看出曹化淳的急切,沉吟了一下,说道:“曹公公若不嫌奔波疲累,郭某派骑兵护送,您尽快赶到迁安如何?” 曹化淳用力点头,笑道:“杂家所带的锦衣卫,应是擅长此事,定能把皇太极活着押到京师。” 郭大靖轻轻颌首,也想把皇太极尽快交到曹化淳手中。这样就甩脱了麻烦,是死是活,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当然,活的是盖世奇功,死了也是巨大战功。 可以说,一个皇太极,就顶斩获上万首级。只是,崇祯是美了,可凭他的吝啬劲儿,却未必会给多少的赏功银。 毛帅要晋爵封侯,不知此番可否能圆其心愿? 郭大靖望着曹化淳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思绪也飘飞而起。 皇太极被活捉,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京城被千刀万剐。这样的震慑,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 建虏损失如此之大,还有大灾荒的削弱,在辽东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 尽管东江军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全面反攻的标准,但在战略上的主动,却是肯定的。 从外部形势上,建虏也将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地。 朝鲜会切断本就变得薄弱的商贸往来,沈器远等亲明派将声势大张,朝鲜国王也将改变态度。 铁心追随建虏,并助其作战的蒙古诸部,将大大减少。翻脸是不太敢,但首鼠两端、敷衍行事的却会增加。 那位蒙古的共主林丹汗,估计也会做出反应。很可能会东返,重回察哈尔部故地,或是攻击哈喇沁等归附建虏的蒙古叛徒。 自老奴死后,皇太极殚精竭虑,突破了三方封锁的困局。经此一战,差不多要全部报废了。 建虏亡无日矣!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闪过一丝精芒。 这正是他率军跨海远袭所要达到的目的,而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郭大靖并没有产生大意轻敌的心理,知道要平辽灭虏,依然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也是他谨慎的性格使然,一方面是东江军的兵力还嫌不足,特别是骑兵,至少要有两三万,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另一方面,郭大靖希望建虏再衰弱一些。此消彼涨,灭虏会更容易。 军兴以来,死的人太多了,东江镇更是多有家破人亡者。郭大靖既要灭虏,还希望能少死些人。 可即便有这样的考虑,对建虏持续性的作战也不会停止。按照后世的军事术语,可以称之为零敲牛皮糖战术。 不断地削弱敌人;以战代练,训练出更多的精兵;收复更多的土地,吸收更多的移民,提供更多的资源。如此一举三得,岂不美哉? 对于崇祯的支持,郭大靖并不看好,也不是太过期盼。 他一直就坚持走自力更生的道路,现在基本上已经达到目的,只是需要朝廷提供一些便利即可。 没错,就是战马,这是最主要的。宣大、蓟镇的边墙之外,便是蒙古诸部,交易战马,十分方便。 甚至于,郭大靖都打算由东江镇出资购买,只要朝廷这边开方便之门即可。 经过此次建虏入寇,相信崇祯会看清内地明军的虚弱战力。在危机时刻,还是是东江军能够指望。 所以,在秦皇岛建码头的请求,估计会得到允许,以利于东江军再次跨海而来,解救京畿之危。 这样的话,通过宣大和蓟镇买马,就有了比较方便快捷的运输通道。 三万匹马,每匹按均价十五两银子算,再加上运费,五十万两银子怎么也够了。 “能用钱解决的困难,那都不算事儿。”郭大靖嘴角微抿,露出轻松之色。 长长的行进队伍好半天才算稍微平静,但军民心中的激动还未渲泄完毕,有说笑的,有议论的。 军官们难得地没有维持秩序,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感受着这欢欣喜悦的气氛。 “皇太极是建奴的王,最大的官儿。”吴姐到底是有些见识的,笑着给几个女人解说道:“被东江军活捉了,要押到京城,肯定是千刀万剐。” 小琴用力点着头,说道:“最大的官儿,也是最坏、最厉害的建奴吧?” 桂花自作聪明地说道:“那肯定的。” 吴姐抿嘴微笑,也不纠正,说道:“这下子,建奴真的要完蛋了。没想到,郭大将军用兵如神,布下了天罗地网,十面埋伏。” “比诸葛亮还厉害。”又有一个女人插嘴道:“听说郭大将军还很能打,杀的建奴有一百多个。” 吴姐对此倒不怀疑,说道:“瞧那些精兵悍将服贴的样子,就知道郭将军定是勇冠三军。” 接连的成语和修饰词,让小琴等人羡慕极了,这真有学问,以后也得好好学习,多知道一些四个字的词。 突然,桂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小琴,用目光示意,低声道:“看,那不是你惦记着要找的救命恩人?” 小琴心中一跳,转头去看。 杨大满胳膊吊在胸前,坐在一架马拉的板车上,正兴高采烈地和同车的伤员说着话。 “皇太极是个胖子,长得跟猪似的。”头上包得象印度三哥的伤兵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就是骑马也跑不快,被抓了活的,活该。” 杨大满呵呵笑着,说道:“皇太极虽然长得肥胖,可却很凶悍,骑射很厉害。估计是当了汗王之后,荒疏了武技。” “再凶悍的建奴,俺一枪也能打碎他的狗头。”另一个伤兵嘿嘿笑着,“重火枪是真够猛的,穿着重甲也不顶用。” “你说,建虏还能蹦跶多久?”脑袋包得严实,却没影响他的思维,若有所思地说道:“俺看,顶多也就两年。” “差不多。”杨大满跳下板车,说道:“哥几个,下来活动下腿脚,别冻坏了。” 只有一个伤兵下了车,其他人感觉了一下,并不觉得有这个担心,便继续坐在车上闲扯。 “嘿,那有小娘子老盯着咱们看呢!”和杨大满走在一起的伤兵扬了扬下巴,笑着说道:“去打个招呼啊?” 杨大满哈哈笑着,说道:“别吓着人家。可是有命令,谁敢违犯,狠狠处分的。” “俺就那么一说。”伤兵收回目光,自失地笑了笑,说道:“要说,还是咱们辽东的女人好,个个都能干,不象她们……” 杨大满连连点头,心中好奇,忍不住转头看向伤兵示意的那个方向。 “看过来了,看过来啦!”桂花紧着提醒。 小琴脸上有些发热,可还是勇敢地投去目光,与杨大满交汇时,还露出了感激和羞赧的笑容。 有点眼熟哈,杨大满眨巴眨巴眼睛,转过头,微皱眉头思索回忆。 ……………… 已经是十二月十八,再有五天就是灶王节,也就是小年。再过十二天,就是春节,在当时叫正旦。 在古代,对于这些节日都十分重视,都有传统而固定的过法。比如灶王节,就是非常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有拜灶王爷这个习俗。 但今年的节日气氛却没有那么浓厚,建虏虽然退去,东江军虽然切断了建虏的退路,但胜负未定,京师臣民的心情也压抑,少有欢欣喜悦的。 酒馆里,虽然比之前多了一些酒客,但谈论的话题不离建虏,既是关心,又有担忧。 何贵忠操着手,坐在柜台后,少见地没有拔弄算盘,而是比较专注地听着酒客们的议论。 “不知道东江军能不能截住建奴,把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抢回来?” “我看够呛。”长脸小眼的酒客轻轻抿着酒,皱着眉头说道:“建奴是远途绕道入关,东江军也是跨海跋涉,兵力应该不会太多。” 另一个酒客捋着胡须,说道:“那也未必。东江军抢先占领遵化,那可是坚固的大城。以逸待劳,或许有些优势。” “坚固大城?!”脸上已经泛起红晕的酒客嘿然一笑,说道:“诸位仁兄,建虏攻打遵化时,用了多长时间,连一天都不到。” “守军虚弱,又没有防备,和现在的情形不一样嘛!东江军能从建虏手中把遵化抢过来,就说明战力很强。” 何贵忠目光游移,眉头也是拧成一团。 对于已军的战力,他还是相信的。特别是倚坚防御,还是己军的强项。只不过,来了多少人马,他也不是很清楚。 正如其中一位酒客所说,跨海远袭的兵力有限,能够携带的重武器应该很少。这样一想,己军能否战胜士气正盛的建奴,还真不好说。 当然,凭着对郭大靖的了解,何贵忠还是相信获胜的把握较大。只是这消息一日不到,他总有些心烦意乱。 “老板。”小翠不知何时走到近前,沉浸于思绪的何贵忠竟没发现。 见何老板抬起头,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小翠赶忙说道:“城内还在戒严,店里的粮食也不多了,还要施粥嘛?” 何贵忠眨巴着眼睛,说道:“通州既没被建虏攻下,粮食便不会缺,很快就会运进城。那些避难的百姓很可怜,咱们就尽量帮帮吧。一天两袋粮食,还能支撑的。” 小翠抿了下嘴唇,望着何贵忠,温声道:“老板心善,是个大好人。” 何贵忠自失地笑了笑,摆手道:“去吧,让伙计们架起锅煮粥。” 小翠笑着点头,转身而去。 何贵忠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想回后院。本就心绪烦乱,听着酒客们的胡乱猜测,就更难静心。 刚走了几步,何贵忠蓦然停下,缓缓转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马蹄声轰隆,由远而近,还有着呼喝之声。在京城中能纵马而行的,相当少,特别是还处于戒严状态。 “遵化大捷,歼敌万余!” “遵化大捷,歼敌万余!” 呼喝声越来越清晰,何贵忠加快脚步,奔到门前,瞪大眼睛望着从街道一头奔驰而来的数名骑士。 酒客们也停止了议论,纷纷起身,或是侧耳倾听。 几名风尘仆仆的信使不时大声呼喝,疾驰而过,向着皇城的方向奔去。 打胜了,打胜了呀!何贵忠握紧了拳头,心头的压抑骤然消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捷,大捷呀!”有酒客发出惊喜的叫声。 本已肃静下来的酒馆内立时喧嚣起来,议论声、说笑声充斥着不大的空间。 ……………… 皇宫。 往年到了这时候,宫中都在忙碌地准备,张灯结彩,准备过年。可现在,刚刚从围城的紧张和危险中脱离,气氛沉闷而压抑。 乾清宫内,崇祯正阅看着奏疏,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还流露出烦躁的神情。 尽管有东江军奇兵突出,袭占遵化,切断了建虏的退路,但崇祯却并没有大胜的信心。 他倒是迫切地希望东江军和满桂、孙祖寿等人率领的勤王军,能够前后夹击,击败建虏。 但建虏在京城周围肆虐,数路勤王军惨败,京营只能龟缩守城,这些残酷的事实给了崇祯当头一棒,严重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只要能够多杀伤些建虏,最好能斩获千八百的首级,也算是多少能够挽回些军心民气,以及朝廷的脸面。 崇祯扔下了朱笔,重重地叹了口气,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皇爷,皇爷。大喜啊,大喜。”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声的叫喊,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了殿门。 第三百六十九章 奏捷京师 崇祯霍然站起,眼中闪过惊喜,又掺杂着疑惑的神色。 “大呼小叫的,惊扰皇爷,罪该万死!”王承恩快步走出殿门,尖声喝斥,但看其脸上,却没有多少怒色,而是甚为期待的样子。 “王公公。”高起潜赶忙躬身施礼,双手呈上文书,谄笑着说道:“曹公公和郭将军送来的急报,遵化大捷,斩敌万余……” 王承恩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抢过,转身入殿,匆匆走到御座前,跪倒在地,双手呈上捷报,喜道:“皇爷,遵化大捷,斩敌万余。” 崇祯已经听到了高起潜的禀报,心中急不可待,却还故意矜持,此刻捷报就在眼前,眼中闪过急色,伸手取了过来,展开观瞧。 先看的自然是曹化淳的奏报,曹公公文笔不错,把遵化城外的大战描述得甚是精彩,诸多修饰词使奏报如一章华彩文章似的。 崇祯脸上浮起了笑容,他看到了其中关键的内容。歼敌万余,还有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这三个奴尊,解救了所有被掳百姓…… 笑容越来越盛,压抑忧虑郁闷一扫而空,崇祯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在殿内回荡。 “好,好,好啊!”崇祯已经站起身,兴奋地在殿内来回走着,口中还说道:“曹化淳这次做得很好,亲临战阵,想是学到了不少。更是以最快地速度奏报,以解朕之忧虑。” “还有郭大靖,率领东江军英勇作战,不仅击败建虏,更斩杀数个奴酋,获此大捷,足可振奋正处低迷的民心士气。” “有此大胜,看那些东虏西虏还敢小瞧我巍巍大明……” 崇祯嘴里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给宫人所听,更象是渲泄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王承恩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心中也轻松了许多。这些日子皇帝心情不愉,连带着他们这些近侍也提心吊胆。 等崇祯说了一通,话语停顿的空当,王承恩谄笑着躬身道:“恭喜皇爷,贺喜皇爷。全仗吾皇英明神武,将士效命,才有此空前大捷。一扫颓气,重振国威。” 英明神武嘛?! 崇祯自己都不觉得,但这话听得舒坦。转念一想,先有明君,才有贤臣。将士们浴血奋战,自然是感念皇恩所致。 轻轻颌首,崇祯稍微收拾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坐回御椅,又打开郭大靖的奏疏阅看起来。 郭大靖的字甚是丑陋,还有一些错别字,崇祯看得直皱眉,可随即又展颜微笑。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但皇帝真的需要这样文武双全的奇才吗,显然不是绝对的。 文武相济,或者说是互相监督,相互制约,才符合皇帝的用人标准。 有缺陷,才好驾驭。这个郭大靖虽也识文断字,但却还是偏向于武将,这让崇祯比较放心。 郭大靖的奏疏上没有太多的修饰词,平白直述地写清了战斗的经过。而伤亡数字,和斩首数字都十分详细,使人一看便知道战斗的激烈和血腥。 奏疏中还写了一些人的功绩,比如蓟辽总督刘策,和曹化淳所描述的基本吻合,这让崇祯排除了欺瞒他的可能。 最后则是郭大靖比较遗憾地表示,尽管东江军英勇奋战,但骑兵太少,建虏逃跑时难以追击。否则战果还能扩大,甚至于能全歼敌人,使其匹马难返。 “只有三千骑兵,还是千方百计地搜罗到的。”崇祯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升起懊悔,是对倾斜辽镇、苛待东江镇的反思。 可倾注了巨大财力物力的辽镇,竟然不辞而走,形同叛军,哪里把他这个皇帝的安危放在眼里? 崇祯的脸色阴沉下来,咬了咬牙,心中暗恨:袁崇焕,这就是你练出的好兵?还五年平辽,是平到京城吧! “启禀万岁,孙阁老在外候见。”一个太监进到殿内,跪倒禀奏。 崇祯的眼珠转了一下,微抿起嘴角,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讥讽,抬手道:“宣!” 建虏入寇后,崇祯在形势危急时刻,准朝中大臣奏请,召来孙承宗,先是总督京城内外军马,后又传旨去守通州。 孙承宗于是与保定巡抚解经传、御史方大任、总兵杨国栋固守通州。建虏绕过通州后,他又派遣尤岱率领三千骑兵支援,派遣刘国柱率领二千兵马驻守东直门。 袁崇焕下狱,祖大寿率关宁军窜逃关外。孙承宗得知后,急忙派遣贾登科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抚慰祖大寿,又派石柱国抚慰其它将士。但祖大寿却不为所动。 孙承宗也认为袁崇焕有罪,但仍然上书崇祯,力保祖大寿,说祖大寿不会真的反叛。 因为辽东将士大多是马世龙部曲,孙承宗又上奏,请崇祯调来马世龙,希望关宁军能够安心回归。 对于关宁军的窜逃,孙承宗也是力尽所能,希望能缓和其与朝廷的关系。便又奏请崇祯,得到允许后,前往诏狱,说服袁崇焕写书信,劝祖大寿率军回返。 书信已经顺利拿到,想必袁崇焕也知此事重大,若能召回关宁军,立些战功,说不定能救他一命。 孙承宗进到殿内,便大礼参拜,三呼万岁。 “孙卿免礼。”崇祯抬了抬手,吩咐内侍,“赐座。” “微臣谢万岁隆恩。”孙承恩再叩首,方才起身,禀奏道:“启奏万岁,微臣已经拿到袁崇焕的书信,可马上派人前往辽东。” 崇祯似笑非笑,淡淡地说道:“孙卿辛苦,可这书信却是不必送出了。” 孙承宗怔愣当场,不知道皇帝怎么又变卦了。对关宁军,他还是有感情的,可不想他们背上叛军的罪名。 当然,崇祯不是傻子,不会对关宁军采取激烈的手段。 但那是暂时,以后的防范压制是肯定的。如果祖大寿能够率军回返,让皇帝心中的怒意少一些,对以后也有好处。 “把曹化淳送来捷报给孙卿看看。”崇祯脸上绽出笑容,一提到大捷,心中又不由升起喜悦和兴奋。 王承恩赶忙把御案上的捷报拿起,却只拿了曹化淳的,郭大靖的奏疏却没有动。 作为崇祯的心腹,王承恩能够猜到,皇帝对于袁崇焕和关宁军,以及孙承宗,都有了不满和警惕。 毕竟,关宁军最早是孙承宗建立起来的。孙承宗和袁崇焕的关系也不一般,可以算得上是师生。 所以,位属东江镇的郭大靖,与孙承宗不是一个阵营。所上奏疏的内容,也不必让孙承宗知道。 孙承宗有些疑惑地接过捷报,打开观看,开始是惊愕,随后便是惊喜,看完之后,激动地躬身道:“恭喜万岁,贺喜万岁,皆仗万岁神威,获此空前大捷。” 尽管想帮关宁军挽回恶劣影响,但孙承宗毕竟还是公心为上,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也让他欢欣喜悦。 哈哈哈哈,崇祯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半晌方停,笑容稍收,缓缓说道:“战事已毕,关宁军既已返回辽东,便安心驻防,防范东虏,不必再奔波了。” 孙承宗心中暗叹,知道皇帝心中已是极为不满。当然,现在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召关宁军入关了。 崇祯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赵率教殉国,山海关重地,不可无帅。诏马世龙任山海关总兵,进左都督。” 马世龙因柳河之败而罢官,以病归宁夏。再次起用,重任山海关总兵,又显出了崇祯对辽镇的防范和不满。 孙承宗躬身领旨,崇祯还想再说什么,但却犹豫了一下,温言道:“孙卿若无他事,便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时日,着实辛苦了。” 孙承宗知道皇帝对自己也有了些许的不信任,再分辩也是无用。 如果不是东江军跨海来援,获得大胜,皇帝还是要倚重关宁军,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稍显无奈地躬身告退,孙承宗直到出了大殿,才苦笑一声,捏了捏袖筒中如同废纸的袁崇焕的书信,转身黯然地远去。 崇祯收回凝视孙承宗背影的目光,心中轻松了不少。 关宁军窜逃,虽然要借袁崇焕的书信召回,但间接地也表示朝廷的服软,象是要请他们回来似的。 这让崇祯的心里一直不舒服,幸好东江军击败了建虏,也挽回了朝廷颜面。 叛军,崇祯已经下了定义,尽管如何收拾关宁军,还需要仔细谋划,缓缓进行,但马世龙任山海关总兵,却是第一步。 “东江军立此大功,朕的封赏亦不可吝啬。”崇祯缓缓说道:“郭大靖奏疏上说,作战乃是由毛文龙谋划。毛文龙已是挂印总兵,除了晋爵,似乎已经赏无可赏。”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您已经封了满桂为东平侯。” 这是委婉的提醒,满桂虽然英勇作战,但论斩获,却远不及东江军的遵化大捷。但这也有区别,满桂是保卫京师,保卫皇帝,也不能只看战果。 但不管怎样,毛文龙只有晋爵,才能酬功。崇祯点了点头,心里做着盘算,并没有马上决定。 “先将遵化大捷诏告天下,稳定民心。”崇祯要再等一等,先做最重要的事情。 “万岁英明。”王承恩恭维道:“时近正旦,曹化淳到时也能押解首级入京,正好一起欢庆胜利。” “正该如此。”崇祯露出笑意,也有了过年的心情。 ……………… 迁安。 曹化淳等人匆忙赶到,便从东江军手中接管了皇太极的看押,并又有了一批俘虏和人头。 这些俘虏和人头,都是飞骑枪骑奋勇追杀的战果,足有数千。如此,又给遵化大捷的斩获,添上了一笔。 曹化淳看着被绑在囚车中的皇太极,口中发出啧啧之声,满脸的喜悦和新奇。 锦衣卫也确实擅长此道,皇太极想自杀,那是没门。嘴里塞上带孔的木头,能往里灌汤水,想咬舌自尽却做不到。 “这奴酋看起来就是头肥猪。”一个黑脸膛的锦衣卫揪着皇太极的鼠尾,使劲绑在囚车的木栅上,使其只能难受地仰起脸。 曹化淳发出鸭子般的嘎嘎笑声,说道:“这样的肥猪,你个兔崽子能抓到?现在神气活现,与建虏厮杀,还不吓破你的胆?” 锦衣卫嘿嘿笑着,用力拍打着皇太极的脸,骂道:“肥猪,押你到京城千刀万呐,杀了吃肉。” “杀猪过年嘛!”另一个锦衣卫笑着凑趣。 皇太极咬牙切齿,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果眼神能杀人,面前凌辱他的人早就千疮百孔。 刘兴祚等将领在不远处看着,神情各异,但心中都是激动和振奋。 “没想到,皇太极会落到这个下场。”刘兴祚是认识皇太极的,不由得发出感慨,“郭帅对此獠甚为忌惮,如今除此大患,当是没有对手了。” 刘奇士吊着条胳膊,脸上却是一片轻松之色,嘿然笑道:“郭帅并不轻敌,可不是忌惮。要说对手嘛,我看早就没有了。”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也不与刘奇士争辩,说道:“这算是盖世奇功吧,不知朝廷会如何封赏?” 樊化龙笑道:“毛帅能封侯吧,郭副帅肯定变成郭帅。” “以后的日子会更好过啦!”刘奇士说道:“平时看不出,经此剧变,关宁军与咱们一比,可是什么都清楚了。” 众将点头同意,但也没那么迫切的期盼。东江镇自力更生,自成体系,已经使他们不用依赖朝廷。 有了更好,没有也照样能发展壮大。只不过,时间会长一些罢了。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刘兴祚转身招呼着众人,说道:“最想早点回到金州,能够开怀畅饮。” “你这一提,俺肚里的酒虫又捺不住啦!”刘奇士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如你向郭帅建议一下,大胜之后犒赏三军,也不算过分吧?” “你和郭帅是结拜兄弟,这事你来说才合适。”刘兴祚笑道:“拿我来当挡箭牌,可是不厚道。” 刘奇士干笑了两声,却不肯答应此事。 越是与郭大靖关系亲近,越不好提出这种让他为难的事情,刘奇士懂得分寸。 第三百七十章 天道好还,血债血偿 曹化淳心急难耐,恨不得马上就把皇太极献到崇祯面前。但他也知道,路得一步一步走,车辆行于路上,总归是快不起来的。 但这个大好消息,他岂能耽搁,立刻写了奏疏,派人加急送往京师。想来,这是时隔两天后的又一喜讯,定能让皇爷乐歪了嘴巴。 相比于曹化淳的急迫,郭大靖却是稳如泰山,与军民们按照正常速度行进,到达迁安时,才和很快要出城的曹化淳的押运队伍相遇。 蓟辽总督刘策很聪明,在曹化淳赶赴迁安后,便马上派出程宝林所部五百余人,前往协助。这天大的功劳,怎么也得插一腿,赶在勤王军未到之前。 “知道郭将军马上就到迁安,杂家已经整装待发,就等郭将军到来。”曹化淳笑着与郭大靖见礼,又形似催促地说道:“快随杂家去看看奴酋的惨样儿吧!” 郭大靖笑道:“耽误曹公公启程啦,末将这便去瞧一眼。” 刚刚收到皇太极被活捉的消息时,郭大靖确实激动兴奋,和曹化淳一样的心情,直想快点见到这个奴酋。 可时间一过,郭大靖的心情冷静下来,突然觉得看不看都没什么紧要了。不过是一个将死的建虏,只是身份不同罢了,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英雄相惜,什么尊重对手,在郭大靖这里是不存在的。皇太极和老奴,以及其他奴酋都是一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而已。 俗话说:恶有恶报。可郭大靖却不相信老天爷会有什么公平可言,这些屠夫寿终正寢,就是对老天最大的讽刺。 好在,自己的出现,终于使世间有了正义,有了善恶有报的公理。 随着曹化淳来到封闭的囚车前,郭大靖发现曹公公还真贴心,为了防止皇太极在路上冻死,还有保暖措施。 稍微的愕然过后,郭大靖摇了摇头,甩开这点不满。也好,让奴酋活着到京师,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也算偿还他欠下的血债。 锦衣卫打开木门,郭大靖的目光投到了捆绑着的皇太极身上。历史如果不改变,这就是清太宗,为建虏入关打下了良好基础。 皇太极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是什么人过来。他已是心如死灰,可想死都不可能,只能象猴子似的供人观赏戏弄。 “郭将军与此奴酋数次作战,屡番获胜,却未见到其真容吧?”曹化淳呵呵笑着,说道:“与郭将军相比,奴酋实在是丑陋不堪。”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曹公公过奖了,末将也不算英俊潇洒,但与奴酋相比,还是胜过不少。” 听到了曹化淳的话,皇太极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停留在郭大靖的身上、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郭大靖随意地打量了一下,竟有些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对着如猪狗般被囚禁的奴酋说狠话,或是羞辱,没什么意思。 “建虏亡无日矣!”郭大靖淡淡地说道:“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天道好还,老奴虽死,血债仍在,却也不能入土为安。”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冷笑道:“还有你的儿子豪格,优柔寡断,无德少谋,不过数年,郭某便会斩其首,让其与你在地狱相见。” 皇太极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仇恨愤怒,用力地挣扎,却是徒劳,更显得可怜又可鄙。 郭大靖轻篾又鄙视地冷笑,转过身,缓步而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关上挡板,咱们出发。”曹化淳吩咐一声,转身跟上郭大靖,问道:“郭将军,杂家这便要回京,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拱手道:“曹公公已经帮助太多,末将代东江军全体再次谢过。” 曹化淳摆了摆手,说道:“对有国有功的将士,杂家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靖也没别的话可说,伸手接过锦衣卫手中的战马,笑道:“那末将便祝曹公公一路顺风。” 曹化淳笑着颌首,说道:“杂家也祝郭将军及东江军将士一路顺风,早日回到辽东,早日平辽灭虏。” 接过郭大靖手中的缰绳,曹化淳翻身上马,冲着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手一挥,率领着车队辚辚而行。 郭大靖也不远送,目送着曹化淳等人远去,转过头对前来迎候的诸将说道:“在城中休息一日,明天出发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尽管还未回到金州,可将士们征战辛苦,活捉皇太极,击败建虏,也该犒赏庆祝。除轮值的部队外,禁酒令今日暂停。” “好啊,好啊!”有军官率先欢叫起来。 刘奇士笑得哈哈的,说道:“某就说嘛,郭帅爱兵如子,怎能不理解大家的心情?” 郭大靖伸手向下压了压,又板起脸来提醒道:“喝酒吃肉是可以,但也要拘束好手下,醉酒闹事者,自有军纪惩处。” “郭帅放心,酒品不好的,自是会严加看管。” “醉了就睡,哪个敢耍酒疯,捆了扔雪堆里冻着。” ……………… 众人七嘴八舌地做着保证,可以看出,这道解除禁酒令的命令,非常受欢迎。 “去吧,去吧,看你们那副样子,酒虫都快从喉子眼冒出来啦!”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心情也是欢畅。 肉是不缺的,战场上打死打伤的马匹足有数千。尽管郭大靖和骑兵将领心疼得紧,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迁安驻军一日,同时也为了安全考虑。多尔衮兄弟所率的人马,虽然探查清楚了行动,但已经不及拦截。 冷口关的驻防明军,兵力很少,只有数百,显然是挡不住建虏出关墙的。 对此,郭大靖也没有太多的遗憾。毕竟,作战计划已经得到了超出预期的成功,漏网之鱼除了加重建虏的内部纷争,对于总体形势,也起不到大的作用。 从实力比较上,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应该占据上风。 因为,两红旗和正蓝旗损失不小,且失去主脑;阿敏只有一个残破的镶蓝旗,资格老也没大用;豪格能领两黄旗,但两黄旗同样损失惨重,且其头脑简单,不大可能是多尔衮的对手。 当然,多尔衮还比较年轻,未必会有那么成熟老辣的手段。这就注定汗位之争将十分激烈,内乱不可避免。 尽管因为形势恶劣,刀兵相见的可能性不算太大,但离心离德的建虏,面对精诚团结、士气旺盛,又不断发展壮大的东江军,已经处于全面的颓势。 皇太极被生擒活捉,使得郭大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什么聪睿绝伦,什么用兵如神,还不是败在自己手上。 尽管自己作弊了,通过熟知历史,料敌机先,才打了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 但最根本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通过攀爬科技树,使得东江军在战力上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 只要继续保持这个势头,在实力的碾压下,什么阴谋诡计,什么谋略计策,其实都可以将其作用降到最低。 这对于郭大靖才是最有利的作战方式,大炮、火枪的普遍应用,也确实使排兵布阵,战阵厮杀,变得简单了不少。 “郭帅,今晚的值夜,便由末将来担任吧!”众将闹哄哄地离去,只有刘兴治留了下来,并上前主动请缨。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也好。今夜就由你我共同值守吧!” “郭帅跋涉辛苦,当好好休息才是。”刘兴治劝说道:“末将先到迁安,已经歇息了一天多。”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郭某要写些东西,想早睡也不成。这样,某值上半夜,你就辛苦一下,值后半夜。” “是,末将遵令。”刘兴治躬身领命,又试探着说道:“我军大捷,郭帅还未派人回金州向毛帅禀报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正是为了此事。皇太极被生擒,原来要送的书信便须修改一下。” 刘兴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末将揣测,毛帅晋爵封侯的心愿要达成了。” 土木堡之变后,功勋武将为之一空,朝堂上渐被文官掌控,武将们的地位就此一落千丈。 正德皇帝在位时期,超常规的提拨了不少自己信得过的将领,但也没能彻底扭转文贵武贱的趋势。而从嘉靖帝开始,这种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从嘉靖元年一直到万历年间,内外战事不断,也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武将,可能够获得爵位的仅有一人,那就是获封宁远伯的李成梁。 除此以外,名气和战功并不逊色的俞大猷、戚继光、马芳等人,都未获爵位。 戚爷爷所作的诗中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高风亮节之后,难免也有蕴藏的郁结之气。 到了如今,刻薄寡恩的后果越来越明显地体现出来。武人们毫无荣誉感,明军的战斗力也下滑到了最低谷。 建虏绕道入关,崇祯为了让武将卖命,也可称之为病急乱投医,封了满桂东平侯,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好开端。 当然,走极端也同样危害极大。历史上,到了快亡国之时,爵位也开始优惠大甩卖。 同样是勤王,在李自成进逼北京时,崇祯一口气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玉良为宁南伯,唐通为定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并召召集吴三桂、唐通等人勤王。 结果很丢脸,吴三桂、刘泽清等拒绝奉诏,只有唐通带兵前往。 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武将已经对爵位不屑一顾。滥封滥封,也没能遏制大明亡国,崇祯自挂东南枝。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授勋记功,和以军功封爵对于国家有着重要的作用。可以激励武将,振奋士气,使得将士们更愿意为朝廷效忠。 有了满桂的东平侯在先,东江军在遵化大捷中,可谓是立下盖世奇功。对毛文龙的封赏,只要思维正常,就不太可能低于满桂。 对于刘兴治的猜测,郭大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希望朝廷这次能够赏罚分明,对东江镇的态度也能大改观。” 刘兴治微有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东江镇再难的时间,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就是没有朝廷的支持,也没有多大关系吧?” 郭大靖颇有深意地看了刘兴治一眼,缓缓说道:“辽镇既是不堪大用,咱们就要把资源抢过来。况且,有些事情,如果朝廷支持,做起来更加方便快捷。” “战马?”刘兴治一挑眉毛,猜测着说道:“还有人口。”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两项工作,是重点,可也是难点。朝廷支持的话,就都好解决了。” “明白了。”刘兴治拱手道:“那末将便不打扰郭帅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待刘兴治离去,他也在亲兵的护卫下,前往住处。 不是潜移默化,而是环境改变人心。朝廷对东江镇的苛待,连带着袁崇焕对东江镇的封锁打压,都让很多东江军将士算到了朝廷的头上。 你不仁,我不义。用这句通俗的话来解释,或许更能说明东江镇军民人心的变化。那就是对朝廷的不满,化作了不尊敬,以及心中的怨言。 尽管郭大靖对朝廷,对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在平时,还是表露得不太明显。 显然,刘兴治是代表了一些东江镇的中高级将领,他们的思想中,已经有了很多轻视朝廷的意识。 而这怪谁呢,崇祯登基之后的种种苛待压制,不仅使东江镇,其他军镇也同样心有怨言。 就以此次建虏入寇为例,内地明军,包括蓟镇的官兵,战力如此低下,难道不是缺粮欠饷、裁撤兵额的总爆发。 不是不能战,而是人心散乱,不愿为朝廷而战。 临时抱佛脚,又是封侯,又是拿内帑犒赏,效果如何,想必崇祯也能看得出来。希望他能所觉悟,把刻薄寡恩的毛病改掉。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封建帝王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德行。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哪里会关心下层人的死活。 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存在,如蝼蚁一般。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京师欢腾,晋爵封侯 年关将近,京城中终于有了节日的气氛,买卖铺户开始张灯结彩,走在路上的百姓们也露出了更多的笑容。 原因很简单,凶悍的建虏在肆虐京畿地区近两个月后,终于被跨海来援的东江军在遵化城外击败,斩首就达一万多,可谓是损失惨重。 同时,这场大战也宣告了建虏入寇的彻底结束。数万勤王军在蓟州、遵化等地驻防,残余建虏已经窜逃出关,不复为患。 值此大捷,便是没有节日,也值得大肆庆祝一番。如今更是双喜临门,数月的紧张压抑一扫而空,终于找到了渲泄情绪的渠道。 酒馆内人满为患,声音嘈杂,酒香肉香弥漫,一派热烈欢悦的气氛。 何贵忠一扫往日的阴霾和愁虑,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激动,言谈笑语,不时和酒客们打着招呼,吩咐着伙计。 终于打胜了,郭大靖太给东江军涨脸了。何贵忠恨不得大声宣布,自己就是东江军的一员,赢来所有人的赞扬和艳羡。 “一万多首级,能筑一座大京观,成为京城一景啊!”一个平素温文而雅的酒客,此时面红耳赤,已经喝得微醺,大声说道:“此大捷震慑四夷,彰我大明国威,当浮一大白。” “待献捷之日,我等既去观看,更当一醉方休。”花白胡子的酒客感慨道:“数年来,东江军接连奏凯,振国威,壮民心。来,为东江军贺。” 酒客们对此毫无异议,一次次的献捷京师,那可都是实打实的人头,比什么宁远大捷、宁锦大捷可强得太多。 何况,宁远大捷、宁锦大捷不仅虚,还是勾结建虏的袁崇焕指挥的,就更有猫腻了。 “为东江军贺!”何贵忠端起酒杯,在柜台后大声叫着,一饮而尽。 呼出一口酒气,何贵忠又大声说道:“今日酒水半价,献捷京师之日,酒水免费。” “好啊!” “何老板大气。” “多谢何老板。” 酒客们大声说笑着,气氛更加热烈。 再没有比击败外敌更加扬眉吐气的了,数月来的郁闷怨懑一扫而空。平常说的爱国,只有在真正危机的时刻,才会感触得更深。 国强,外敌岂能打到京城?军强,外敌岂能肆虐? 大明终于还是有一支强军,能够力挽狂澜,摧强敌,壮国威。 “老百姓勒紧裤腰带交辽饷,却养了关宁军这帮玩艺儿。”有酒客又发泄着怨懑和不满,“听说袁崇焕这个卖国贼,扣押东江军的粮饷,帮着建虏削弱东江军,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何贵忠目光一闪,没有出言附和,却认出乃是京师的谍报人员,在引导舆论。 袁崇焕的入狱,关宁军的窜逃,几乎坐实了勾结建虏入关的罪名。虽然朝廷未下定论,但老百姓却已经如此认定。 所以,才有广为流传的“抓了袁督师,建虏跑一半”之说。 可以说,自袁崇焕入狱,到被处以剐刑,再到以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史书和舆论对他的评价多是负面的。 “袁崇焕短小精悍,形如小猱,而性极躁暴。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 “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呜呼!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崇焕以龌龊庸才,焉可上比秦桧。” “……又贼臣杨镐、袁崇焕前后卖国,继丧辽阳、广宁,滋蔓难图;然犹二十年蹂躏……” 有的评价极为苛薄,把袁崇焕贬得连秦桧都不如。可能是义愤所致,但也确实说明一个问题,袁崇焕有罪。 历史上,直到乾隆年间,弘历夜读史书,突然考证出袁崇焕原来是被冤杀的,是昏君崇祯中了反间计。 皇帝定了调子,所有的史书便都要依此修改。经过数百年的相传,人们就又都相信袁崇焕是明之长城,他死了,明朝才亡了,清军也才得以入关。 可事实上,袁崇焕这位“长城”又有什么对建虏的战功呢?宁远大捷,宁锦大捷,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个,不过就是龟缩守城罢了。 至于什么千里回援京师,什么广渠门大捷,什么解京城之围,什么两万破十万,完全是吹嘘而已,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在郭大靖看来,袁崇焕未必卖国,但绝对是个大言欺世的庸才。 从广宁之战后,他跑到山海关考察,说出“予我钱粮,一人独守此”开始。靠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吹嘘,一路升迁。 最后,吹牛成了袁崇焕的习惯,不吹不会说话,可他自己却还不自知。终于,吹牛吹爆了,弄得凄惨结局,又怪得了谁。 “袁崇焕督师蓟辽,虽与我朝为难,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时主暗政昏,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悯恻。” 而弘历为袁崇焕平反,从他的话中便能品出背后的深意。就是衬托出崇祯的昏庸、明廷的腐败,说明明朝的灭亡有其必然性,清朝则有取而代之的正当性。 但现在,皇太极没了,糠稀也没了,更没了狗屁的“考证专家”弘历,袁督师怕是翻不了身,平不了反了。 而京师中的臣民,此时对袁崇焕已经是恨之入骨。更有被建虏烧杀劫掠过的百姓,已经是家破人亡,用恨之入骨都难以表达他们心中的滔天恨意。 “良乡、固安被屠,真是惨绝人寰……” “别说那么远,京城周边的村镇县城都被建奴蹂躙,死了多少人,烧毁了多少房屋……” 酒客们的情绪又低落下去,有亲戚朋友在城外遭难的,更是咬牙切齿,还有落泪哭泣的。 “听说,袁崇焕为了与建虏议和,还密谋矫诏斩杀毛文龙。”又有酒客提出了新的话题,又掀起了一阵议论。 何贵忠微抿嘴角,似笑非笑地拿起酒杯,轻轻地抿着。 袁崇焕不仅要倒台,还要暗中支持他的朝中大佬,乃至对东江镇打压封锁的登莱道王廷试。 不管换上来的官员是否能给东江镇带来好处,总不会更坏吧? 至于史书上说的,阉党余孽再度窃据朝堂,郭大靖对此却是不屑一顾。阉党怎么了,比道貌岸然的东林党也差不到哪去。 正在此时,外面马蹄声杂沓,轰鸣而过,伴着大声的呼喝报捷。 “迁安大捷,生擒奴酋皇太极。” “迁安大捷,生擒奴酋皇太极。” 酒客们有的惊愕,有的没听清,嘈杂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何贵忠却是听清了,霍然站起,脸上的神情变幻,突然象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叫喊道:“皇太极被生擒,奴酋被生擒,哈哈哈哈……” 酒馆内哄然一声爆发开来,酒客们被这惊人的消息所震撼,终于缓醒过来,大声说笑,大声议论,碰杯声不绝于耳。 “今日酒水免费,喝,喝个痛快。”何贵忠心中的激动兴奋难以言说,脸色涨红,声音都有些颤抖。 “为东江军贺。” “为郭副帅贺。” “为大明贺。” 酒馆内气氛之热烈,达到了顶峰,声音之大,几欲冲破屋顶。 ………………… “好,好啊!”乾清宫内,突然爆发出兴奋激动的声音,那是刚刚接到捷报的崇祯帝。 站在御座前,崇祯的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忽而咬牙切齿,忽而欲畅快大笑。 尽快先有遵化大捷,排解了心中的郁闷,但奴酋皇太极被活捉,即将押送京师,更如一股春风,让崇祯彻底放开了心胸。 数月前,建虏围攻京城,皇太极是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得意骄横,还致书于他,说什么“天不计国之大小,唯论事之是非……大明崇祯帝,更肆意欺凌我,不另制宝,令尔造印与我等语,彼复不从……” “……我乃愤而发兵至此。至降城居民,凡其诸物,秋毫无犯,唯诛其军士之抗拒者,克其不降城堡。其城堡之不降者,此非我乐於攻之诛之也。皆大明帝妄自尊大,欲和而不从,不啻彼自诛之自攻之耳!” 而面对肆虐京畿的建虏,面对皇太极的威胁,崇祯只能躲在皇宫内,频发勤王诏书,很有些束手无策的尴尬和难堪。 这是什么,这是屈辱,泱泱大明的至尊皇帝,面对猖狂的蛮夷奴酋,竟是如此不堪,极度的屈辱已经深种于崇祯心中。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这有毒的种子却时时刺激着崇祯,象一根根针似的刺痛他的心。 如今,骄横猖狂的奴酋,竟然被生擒活捉,将被押到他的面前,并在京城中游行,令成千上万的臣民观看,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更有报仇雪恨感觉的大事吗? 如果不是皇帝,崇祯恨不得上去猛扇皇太极的耳光,一脚一脚地狠踹。让你瞧不起朕,让你恐吓朕…… 嗯,要把奴酋千刀万剐,才解朕心头之恨。东江军,郭大靖,干得漂亮,彻底挽回了建虏入寇的恶劣影响,也挽回了朕的颜面。 崇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情才稍微得以平复。 王承恩躬身谄笑着奏道:“皇爷,当命礼部即刻准备献俘礼。” 崇祯微笑颌首,感慨道:“自朕登基,这是第二次献俘礼了吧?” 王承恩答道:“此次当更隆重,要超过万历爷平倭援朝那一回。” 崇祯想了想,沉吟着问道:“朕观史书,万历爷十二岁时,还有一次献俘礼,好象是建州右卫都督王杲被献俘阙下。” 王承恩不是很清楚,赶忙命人去找史官查阅。时间不大,便有了回报。 “万岁精明强记,过目不忘,果然是有此事。” 王承恩拿着史官送来的资料,先恭维了一句,才向崇祯汇报道:“这个王杲亦是建奴,还是老奴的外祖父,是奴酋皇太极的曾外祖父。” 停顿了一下,王承恩又补充道:“当时的王杲也就万八千人马,亦未称汗。可不比奴酋皇太极,有十数万之众。” 建州女真分为左卫、右卫,努尔哈赤家族属于左卫,王杲属于右卫。 据记载,王杲本名阿突罕,是建州右卫凡察的后裔。十六岁时就继承了父业,并以古勒山为基地,扩充自己的实力。 当时,王杲的势力最强,可以压制各部。为了维护建州稳定,明朝极力笼络王杲,给他很多赏赐,但王杲并不满足。 在实力壮大后,王杲于嘉靖末年不断侵扰明朝边境地区。比如嘉靖三十六年,王杲杀死明朝守将彭文洙,掠夺东州、慧安诸堡。 嘉靖四十一年,王杲甚至与蒙古组成联军,侵扰边境,大破明军,并将明朝副总兵黑春生擒,“磔之”。 在十多年的时间,辽东的局势非常紧张,殷尚质、杨照、王治道三大将皆战死,“辽人大恐”。 当时主持明朝政务的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在他的谋划下,决定对王杲采取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辽东总兵李成梁亲率六万大军进驻抚顺,分兵派将,一举击败王杲的军队。之后,李成梁继续追击,直抵王杲的老营古勒山,王杲溃不成军,被迫逃亡。 万历三年七月,王杲被海西女真部的首领王台献出。之后,王杲被押赴北京,最终被凌迟处死。 历史似乎又重演了,只不过,王杲与皇太极相比,无论在势力上,还是名气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让崇祯相当地骄傲,因为这功业已经超过了爷爷。万历三大征威名赫赫,但叛明的建虏却几乎占领了整个辽东。 “奴酋皇太极能被献俘阙下,万岁的功业,堪与太祖、成祖相比。”王承恩马屁拍上,让崇祯更加飘了。 “建奴未灭,朕岂敢与太祖、成祖相比。”崇祯摆了摆手,故作谦虚,缓缓说道:“东江军建此奇功,足堪嘉慰。朕赏罚分明,不可令将士寒心。” 如果说之前还有犹豫,现在的崇祯算是下定决心了。这样的功劳不封赏,还怎么激励将士?万一再有类似的危难,谁还肯卖命? “拟旨,晋封毛文龙平西侯,加太子太师……郭大靖晋升总兵,加太子少保,进右都督……” 崇祯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不该封满桂东平侯。如果只是个伯爵,自然也可给毛文龙同等待遇。 可论功劳,现在怎么也不能让毛文龙位列满桂之下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政治风暴的序幕 明朝对于统一爵位,也有世爵和流爵之分,以军功大小而定。 世爵可由嫡长子、嫡长孙代代继承,而封流爵的功臣死后,不得世袭,子孙只能世袭高级武官。 而且,明朝爵位与前朝最大的区别就是,封爵不再有具体的封地,只有爵位和禄米,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异姓公侯起兵谋乱的可能。 明朝中后期,武将封爵的极少极少,死后追封的不算。 而凭崇祯的吝啬劲儿,自然不会封世爵,毛文龙的平西侯就是一世而终。 即便如此,崇祯还觉得已经是极大的施恩于臣。 口述完旨意,由宫人转交内阁副署,崇祯又坐回龙椅,喝着茶水,缓缓说道:“郭大靖所请,在秦皇岛和天津设专用码头,朕也准了。” 王承恩应承着,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经过此次跨海勤王,崇祯和很多大臣都认为以后可能还有借助东江军的可能。 建虏虽遭重创,但再次绕道入关的可能性,还是存在。 蒙古诸部也不可不防,虎墩兔在宣大边外就不消停。当然,这和崇祯断了市赏有此关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很多支持者认为这是明王朝无愧于最后的脊梁,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其它的还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都被称为明朝刚硬不屈的优点。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说是国门守天子,也不为过。其实,这也是定都北京的弊端之一。 依托北方长城作为防线,虽然比较经济实惠,但却缺乏战略纵深。在建虏入寇之前,土木堡之变,俺答侵扰,都曾对京城构成过威胁。 而且,因为北京是大明都城,导致大量部队不得不向京城集结收缩,也削弱了边防的力量。 京城有危,皇帝受惊,这是最大的事情。 皇太极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率军绕道入关后,直取京城,导致各地驻防军以及各路勤王军只能尽快向京城靠拢,整体布防陷入了被动之中。 从这方面来讲,崇祯对东江军的行动还是颇有微词,心中有些不痛快的。尽管毛文龙和郭大靖编出了理由,崇祯和诸臣也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要知道,尽管东江军的行动,从战略战术上讲是正确的,但天大地大,政治正确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不顾一切地前来勤王,才是忠心不二的表现。至于是否最有利,能不能取得胜利,都是次要的。 武将们也想得清楚,哪怕因此而被敌人击败,也比皇帝秋后算账要好。 正因为崇祯心存芥蒂,才没下旨宣郭大靖入京。同时,对于东江军,崇祯也有着防范之心。 袁崇焕和关宁军的行为,给崇祯敲响了警钟。朝廷对外镇军队的约束力,经过此次大变,已经能看出薄弱的迹象。 关宁军已经形同听宣不听调的军阀,东江军又能好到哪去?在以往,东江军的独立性可是要超过关宁军的。 只不过,郭大靖所率的东江军浴血奋战,给崇祯和朝廷挽回了颜面,也挽回了颓废的民心士气,才让崇祯暂时压下了纠结。 “流民赴辽东,朕以为是善政,交由内阁商议,拟出章程,再由各地官员施行。另外,准东江镇制定惠民政策,以吸引百姓。” 崇祯放下茶碗,舒服地靠进了龙椅,终于处理完了诸多事项,感到十分的轻松。 此时,有宫人进到殿内,捧着臣子的奏疏和题本。 “朕是难得轻闲啊!”崇祯慨叹一声,伸手示意,把这些奏疏和题本呈上来。 王承恩张了张嘴,心中轻叹一声,还是没有出言劝谏。 这位皇爷的勤勉,已经成了习惯,起初他还委婉地劝上两句,反倒惹得崇祯不快。 崇祯随意地翻看了一下,便拿起户部尚书毕自严的奏疏,阅看起来。 看着上面所计算出的数字,崇祯陷入沉思,好半晌才微微颌首。 曹化淳急送京师的不仅有捷报,还有他与郭大靖交谈的内容。 比如撤防锦州大凌河,只守宁远和山海关,省下的人马加强蓟镇防御,省下的钱粮向东江军倾斜一下。 崇祯看过之后,觉得挺有道理,关键还是关宁军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 而更重要的还是钱粮,能省则省。在这方面,崇祯是辎珠必较的。 山海关、宁远、锦州等地的驻军数量达到了十一万,如果撤防锦州的话,宁远留三万,山海关留四万,就能有四万兵力充实蓟镇。 经过建虏入寇,蓟镇的驻防兵力已是十分残破。再次征兵扩充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则给朝廷省下了大量的钱粮。崇祯也是看重这一点,才十分感兴趣。 户部尚书毕自严也是奉了皇命,重新计算了一番。崇祯看到竟然能省下一百多万两,眼睛里不由得闪出精光。 关宁军的粮饷全靠关内供应,宁远还好说,就近有觉华岛,可以走海路运送。锦州、大凌河就要靠陆路运输,耗费相当大。 缩减关外兵力,再实施收缩防御,双管齐下的措施,便得辽镇的粮饷能够节省一半还多。 自袁崇焕上任后,崇祯可谓是全力支持。辽镇的粮饷一下子涨到了两百多万两,几乎是翻了一番。 但加派赋税、处处节省地供应辽镇,取得的战绩只不过是占了没人要的锦州,还要花费大量的钱粮修缮驻防,可谓是得不偿失。 袁崇焕下狱后,崇祯的思维可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以往袁崇焕吹嘘的堡垒推进,平辽灭虏的战术,在崇祯看来,又是欺骗他的谎言。 “宣兵部尚书申用懋晋见。”崇祯思虑已定,抬头吩咐宫人。 袁崇焕下台,原兵部尚书王洽入狱,号称有边才的申用懋成为接任者。 崇祯知道将辽镇分化,并不是一件容易而简单的事情,才需要征询兵部的意见,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吩咐完宫人,崇祯又拿起温体仁的奏疏,阅看着皱起了眉头,脸上微有怒色。 袁崇焕下狱,温体仁是弹劾攻讦最为者。不仅是对袁崇焕,还扩大了打击范围,目标指向曾极力举荐袁崇焕的阁臣钱龙锡。 “龙锡主张崇焕倡为款议,以信五年成功之说。卖国欺君,其罪莫逭。龙锡以崇焕所畀重贿数万,转寄姻家,巧为营干,致国法不伸……” 字字如刀,刻在崇祯的心上。他啪的一声合上奏疏,眼中射出怒火。 “私结边臣,蒙陷不举,钱龙锡该杀!”崇祯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抬起头,厉声吩咐宫人,“速去镇抚司,命骆思恭、刘侨加紧审讯,速上袁崇焕供词。” 崇祯皇帝并不信任大臣,喜欢独揽大权,专断独行。但是一旦出了问题,他还没有担当精神,什么错误都委过于臣下。 此时,他恨袁崇焕,又恨支持袁崇焕的支持者。 但他却忘了,是谁轻信“五年平辽”的大言不惭,授予袁崇焕全权,增加赋税、裁兵省银,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使得内地明军兵无斗志。 既无识人之明,亦无用人之量,更无容人之量。可崇祯却偏偏要励精图治,他的偶像竟然是太祖朱八八。 而他也学会了朱八八“忧勤不怠”的作风,只论勤政的话,崇祯确实做得极好,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帝王能与他相比。 但本身的缺陷却使他的勤勉,成了大明的噩梦。越是管得多,越是乱象纷呈,大明也越是颓势难挽。 只能说,路走错了,越是奋力前行,离目标也是越远;思维有问题,越是勤奋,错得越是离谱。 从小事上,比如节俭,比如不喜声色,崇祯象是个好皇帝。为了省钱,他还把苏杭织造撤了,理由是“朕不忍以衣被组绣之工,重困此一方民。” 但从大政上,崇祯却是个完全漠视百姓苦难、视百姓如草芥的暴君。辽饷、剿饷、练饷……苛政猛于虎,逼得无数百姓为了一口饭吃而造反。 表面上说着体恤百姓的官话,实际上又疯狂聚敛,甚至还把征收赋税作为考核官员的指标,使得官员只能千方百计的催征。以至于“民不聊生,更起为盗矣”。 不仅是对百姓,对于大臣,崇祯也极为苛待。这一点他到是很象乃祖朱八八,生性多疑,动辄杀人! “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崇祯从不考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更不会去细究到底该不该杀。 建虏入寇京畿,显然刺激到了崇祯。滥杀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 历史上,己巳之变后,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蓟辽督师袁崇焕、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等或死或下狱。 次辅钱龙锡也因袁案受到牵连被判为死罪,经一些大臣极力向崇祯陈述求情,才免其死罪。 内阁大学士韩爌、成基命、李标等也因此去职,而代之以周延儒、温体仁等入主内阁,六部九卿也相应变更。 崇祯命南镇抚司速速审讯,以期拿到袁崇焕的口供。这也意味着一场政治风暴的形成,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大变更。 ……………… 对于朝堂上的倾轧清洗,郭大靖并不关心,关心也没用。 借助此次奇功,他为东江镇赢得了朝野的关注,有了改变待遇的契机。同时,建虏遭此重创,辽东形势的变化,才是他最关心的。 甚至于,郭大靖对于崇祯会有怎样的封赏,都不是很在意。 “一镇两总兵,这有问题吧?”刘兴祚与郭大靖并马而行,微皱着眉头,替郭大靖操心,“朝廷若是觉得不合法制,可就要委屈你了。” 明朝的总兵属于高级将领,相当于今天的战区司令员,属于正大军区级,上将级别。 但同样是总兵,权力却有大小,所领的兵额也有多有少。刘兴祚所说的一镇两总兵,其实并不算什么问题。 比如辽镇,就有宁远总兵、前屯卫总兵、山海关总兵等等。当然,这些总兵的上级是辽东巡抚,或者是督师、经略这样的文官统领。 而且,总兵官还分普通的和挂印的。毛文龙就是挂平辽总兵印,并御赐尚方宝剑,形同封疆大吏。 对于刘兴祚的担心,郭大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难道某还是副将,便有人不听号令?” “这倒不是。”刘兴祚摇头道:“但官职越高,不是更加方便,更加名正言顺。”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毛帅是东江镇总兵,那郭某就任旅顺总兵或金州总兵,也是可以的。” 刘兴祚想了想,嘿然一笑,说道:“只有你升了总兵,我等才能跟着进阶。都是有功将士,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郭大靖看了刘兴祚一眼,笑着调侃道:“这么说,倒是某压着你们,让朝廷不能论功行赏啦?” “朝廷的论功行赏……”刘兴治撇了撇嘴,欲言又止,却透出心中的不满。 “这回一定有的。”郭大靖轻摇着马鞭,缓缓说道:“经此战乱,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应该都能看出,要想平辽灭虏,只能依靠咱们东江军。”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对于武将,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朝廷依然会提防。” 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统御,应该是被视为体制外的军镇,这一点与关宁军不同。 从文官集团轻视武将的传统来看,东江镇确实也确实很难得到文官集团的大力支持。 但形势比人强,崇祯就算捏着鼻子,对东江军立下的盖世奇功,也得有所表示。以后的资源倾斜,也是可以预料的。 毕竟,平辽灭虏是头等大事。巨额的饷粮供应,朝廷已经不堪重负,崇祯更是缺钱缺得眼冒绿光。 何况,明朝末期的形势,可谓是内忧外患,对于武将的权力,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有一个下放的过程。 所以,兵兴以后,有言天子者曰:“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 为了挽回局势,把提升武将权力当作了勘乱良方,这恐怕是崇祯走的另一个极端。也可称之为:病急乱投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升任总兵,郭帅 对于郭大靖来说,提升武人的地位,正合他的希望。但崇祯这样做的后果,也同样严重,那就是为军阀的产生铺平了道路。 当然,要说到最有军阀倾向的,现在就是东江镇和辽镇。郭大靖对此既无奈,又有些乐见其成。 如果不能跳出明末那般腐朽的体制,还能做成什么事情?所以,即便是军阀又如何,郭大靖还有着谋朝篡位的野心呢! 至于关宁军,郭大靖并不放在眼里。哪怕是他们所换装火枪火炮,可体制不改,依然是家丁制那种军队模式,也依然是一打就倒的纸老虎。 东江军呢,郭大靖认为还没有完全改造好,但已经走上了正轨。 这主要还是军票发行的功劳中,并不指望朝廷时断时续的军饷,也就没有给军官留下克扣养家丁的空间。 而明朝体制内的军队,正如吴襄对崇祯说的实话:兵册八万,实额只有三万,一个兵需要几个名额来养;三万兵中,真正敢战不惜命的,却只有三千家丁。 边军将领养家丁,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朝廷发的饷银不足,与其大家都吃不饱,不如再倾斜一下,培养出少部分敢战之兵,至少打仗时能舍命相救不是。 东江军的军饷是用军票足额发放,但这只是待遇的一部分。军属能得到田地,能少交赋税;将士们伤有养,死有恤…… “辽东是我们的根,要想发展壮大,就要善加经营。”郭大靖语重心长地说道:“广袤肥沃的土地,就是取之不尽的财富。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刘兴祚连连点头,说道:“经营亦是郭帅所长,倒是不用我等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随着形势的变化,人心也会变。要想经营治理得好,可并不容易。” 刘兴祚看了郭大靖一眼,不好猜测这个人心会变的具体含意。 “不说这个啦!”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经此大战,东江镇以后的局面会越来越好。” 刘兴祚笑着颌首,扬鞭一指长长的队伍,说道:“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比来时也不差。得胜之师,凯旋而归,人人都心中欢畅。” 郭大靖哈哈笑着,心中也充满了骄傲自豪,在马上坐直了身子,扬眉吐气的感觉更加强烈。 不管崇祯和朝廷会怎样封赏,此番跨海远袭已经达到了目的,且有超出预期的收获。 建虏遭到重创,南关大战是伤筋动骨,此次可以算是削骨割肉。更是除掉了皇太极这个大敌,使得建虏内乱已成定局。 这是战略形势的大改变,比郭大靖私藏几十万金银财宝,无数的锦缎绸帛,还更有意义。 而来时只有三千多骑兵,现在则有了近万。当然,飞骑损失很大,差不多伤亡了近两千,可枪骑兵不用训练,便补上了缺额。 还有骡马等牲口,更是比来时的沿途搜刮,要多上两倍。 可以说,尽管总体伤亡较大,但消灭的建虏更多。若从实力上来比较,东江军已经超过建虏。 今年扩充人马、休养生息,明年大反攻,说不定两年就能够平辽灭虏。就算有所拖延,只要大势不变,三年也基本上能达到目标。 郭大靖呼出浓重的白雾,胸中却涌起了万丈豪情。 ……………… 来的时候尽量快速行进,回去的时候却要慢上了一倍。虽然有了更多的骡马车,可也多了老百姓和伤员。 反正赶回金州过年是不可能了,正月十五倒是没有问题。郭大靖也就放下急迫的心情,率领着队伍按照正常速度行进。 到达永平时,路程差不多已经走完了一半,花费了四五天的时间。而来自京城的钦使也追了上来,向郭大靖宣旨褒奖。 “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大靖跪拜领旨。 “宜厉乃诚。” 三呼万岁后,郭大靖长身而起,钦使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他的面前,满脸堆笑地说着:“恭喜郭帅。恭喜郭大帅了。” 郭大靖笑着谢过,叫过亲兵给了太监喜钱,又客气地问道:“不知道对于毛大帅,朝廷是否也有封赏?” 宣旨太监呵呵笑着,说道:“想着郭大帅在行路,未能看到朝廷邸报。万岁已经为毛帅晋爵,封为平西侯。” 郭大靖略显惊讶,但随即掩饰下去,说道:“皇恩浩荡啊!” 平西伯,平西王?郭大靖想到了历史上获此爵位的那位大汉奸,但随即又挥散了这个念头。 吴三桂嘛,现在还啥也不是吧?连他老子吴襄,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在关宁军的官职也不高。 对于辽镇的将领,郭大靖是心存轻视,十分鄙夷的。就只坑友军这一条,就让他极为不齿。 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战中,团练总兵吴襄率马步四万余往援大凌河城(今辽宁凌海)祖大寿,结果吴襄临阵逃脱,被削职。 崇祯十四年,松锦大战的关键时刻,吴三桂也是率先逃跑的将领之一。 崇祯十六年,吴三桂奉命入关,驰援京师,抵御第五次迂道入塞的清军。行军迟缓,到达时清军已退, 就是这样的功绩,竟然还能加官晋爵,最后还被崇祯寄予厚望。只能说,明末已经是乱象纷呈,无药可治了。 “郭帅,请借一步说话。”宣旨太监客气地作了个手势,把郭大靖请到一边,低声说道:“东江军火器犀利,万岁爷希望东江军能够留下几千枝火枪,尽快把蓟镇的防御组织起来……” 曹化淳的奏疏中提到了东江军火器犀利,引起了崇祯的注意。蓟镇的防御需要重整,遵化、三屯营、蓟州设三总兵,乃是孙祖寿、黑云龙和麻登云这三人。 在兵部的新的武将任命中,满桂还是要回大同,防御宣大边外的蒙古诸部。而马世龙接任山海关总兵,加强关门防御,也有防范辽镇的意思。 如果是用圣旨来强留东江军武器,郭大靖未必会听,崇祯也抹不开这个面子。他倒是有个建议,就是用战马来交换。 “既是万岁的意思,末将岂能不遵?”郭大靖先是露出为难之色,沉吟半晌才勉强答应,“四千枝火枪,换四千匹战马。再少的话,末将没法向毛帅交代。” “如此甚好。”宣旨太监也没太过分,说道:“杂家这便去向诸位总兵通传,让他们把战马送到秦皇岛。” “有劳公公了。”郭大靖拿出喜钱,恭送钦使离云。 等他回来,众将便纷纷围上来,纷纷施礼祝贺。 毛文龙封为平西侯,郭大靖升为总兵,都是大喜事。而且,郭大靖的升迁,也打开了他们的晋升空间。 东江镇的特殊性就表现在此,中下级军官,都是毛文龙任命,向兵部报备,其本上都能获得批准。 唯独副将和总兵,兵部没权限,朝廷也不会轻易批准。 郭大靖在东江军中的军功和地位,几乎是无人能比的。他如果卡在副将这个级别,那别人就只能再往下,不可能超过他。 相比辽镇的将领,东江镇军官的晋升说起来容易,但却多要靠实打实的功劳。 而作为体制内的关宁军,在升迁上更要靠关系。吴襄与祖大寿联姻,才算融入辽西军头之中。 吴三桂升为游击时,寸功未立,只是其父吴襄官复原职,这是最关键的因素。 三年升参将,五年升副将,七年升总兵,看似一步一个脚印,但要论数战功,却是可怜得很。 当然,若和郭大靖相比,估计也只有毛文龙借开镇东江的东风,如坐火箭般地蹿升而起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郭大靖有些感叹,自己魂穿到最坏的时代,可正是这最坏的时代,才使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脱颖而出。 “郭帅,请借一步说话。” “封妻荫子,晋爵封侯,此乃无上荣耀。”刘兴祚哈哈笑着,说道:“郭帅,虽然未回金州,可此地也无危险。是不是在此暂歇一日,庆祝一番?” 郭大靖挠了挠头,本不欲答应,但看到众将热切期盼的眼神,却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万岁既送来了犒赏,便在此歇息一日。” 钦使不仅是宣旨,还带来犒赏银一万两。此地又临近永平城,采购酒肉之类的也方便得很。 一万两,真小气呀!郭大靖暗自腹诽。想想自己的身家。竟然比崇祯还丰厚些,这皇帝当得,竟然是个穷光蛋。 众将恭贺完毕,都兴高采烈地下去,安排所部就地扎营。郭大靖马上派人去永平城,带着银子采购物资。 不等采购回来,营地内已经有不少大铁锅支起来,大量的冻马肉被扔进锅里都了起来。 “呵呵,又有口福了。” “是郭大将军升总兵了,刚刚听军爷说的。” “都说东江军僻处海外,条件艰苦,可看这伙食,硬是要得。” “听说这回还有酒喝呢,那些大车小辆就是去永平城购买的。” 欢欣鼓舞的不仅是东江军将士,还有要移民辽东的百姓们。一路走来,士兵们对他们颇为照顾,原来的拘谨和惧怕,已经消解了很多。 “去永平城,应该能买到鸡羊吧?”杨大满坐在火堆旁,看了一眼锅中的马肉,舔了舔嘴唇,猜测着说道:“羊肉烤起来真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买调料?” 脑袋包得跟印度阿三的伤兵呵呵笑着,揶揄道:“你还挑起嘴来了?平日要能吃上这马肉,已经是难得的口福了。” “一打仗就有马肉吃。”杨大满撇了撇嘴,说道:“南关大战,那马肉吃得还少了?就是羊肉太贵,鸡肉也少,倒是有些馋。” 在金州,垦殖之初,一切以节省粮食为标准。象鸡、猪之类的,老百姓养的少,军队养一些,可也不多。养殖最多的是羊、兔子,以及鸭鹅。 不过,这种情况将在今年有所改变。 接连两年的耕种,百姓家有了余粮,官府有了库存,不用出什么政策鼓励,只要从外地能购进鸡雏、猪崽,老百姓自然会量力而行。 “说得也是。”另一个伤兵点头道:“在内地,鸡羊应该很多,也很便宜。” 小琴和桂花在来回忙活着,往锅里添水加盐,向锅下加柴,耳中听着伤兵们的谈话。 “在京畿之地,鸡羊确实不少。”小琴突然大着胆子插话道:“老百姓几乎家家都养鸡,您想吃鸡肉,肯定是没问题的。” 杨大满在路上已经认出了这个女子,照顾伤员缺人,郭大靖雇百姓护理,小琴和一些妇女自告奋勇,与杨大满等伤兵有了更多的接触。 听到小琴接话,杨大满笑着颌首,给了小琴鼓励和善意的目光,开口说道:“要是有鸡蛋就更好了。” “你这家伙,越说还越来劲儿了。”有伤兵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显是也馋得慌。 小琴眸光一闪,却没再说什么,忙活完这里,便不见了人影,不知到哪里去了。 对于百姓的看管,并不严。反正大敌已摧,行走于京畿之地,安全得很。对于这些百姓,哪怕到了秦皇岛,要是变卦都来得及。 等到从永平城采购东西的车队返回,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永平守将还亲自前来,参见郭大靖,并送上礼金,表示祝贺。 酒肉分发下去,营地内更加欢腾,即便是天寒地冻,也挡不住那热烈的气氛。 锅里的马肉已经煮熟,换上了几只肥鸡,香味很快弥漫开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就是这个味儿。”杨大满抽着鼻子,贪婪地嗅着,嚼着嘴里的马肉好象也不是那么香了。 小琴不知何时出现,趁着人少的时候靠近杨大满,在杨大满疑惑的目光中,偷偷塞给他几个煮鸡蛋。 杨大满愣住了,这几天的接触,他倒是能看出小琴是感激他,可也没太多想。 小琴抿了下嘴角,脸上现出羞赧之色,收手后退,转身避开了杨大满的目光。 杨大满也低下头来,将还温热的煮鸡蛋悄悄藏进了怀里,一阵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 第三百七十四章 百姓的报仇雪恨 东江军要走了,蓟镇已经残破,崇祯要尽快建起京师的外围防御,以战马换火枪,想法可以理解。 一匹战马换一枝火枪,对于东江军来说,不吃亏,还赚了。何况,这是皇帝的意思,也不好拒绝。 至于泄密的问题,自从东江军开始大量装备,郭大靖就没担心过,也知道防不住。 燧发火枪的问世,并不意味着就能推广应用。这里面有一个传统思想的束缚,以及应用的急迫性。 况且,在目前明金形势消涨,战略形势大转变的关键时刻,还担心这些多余的问题,实在是不智。 按照明朝现在的技术水平,制造燧发枪不算困难,但体制不改,腐败不除,造出来的火枪也不堪用。 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再好的政策也执行不下去,或者被下面的歪嘴和尚给歪曲成了恶政。 现在,有了一万五六千匹战马,飞骑恢复实力,并大幅扩充,已经没有了困难。 “半年时间,能不能训练出一万飞骑?”郭大靖举杯向旁边的刘兴祚示意了一下,笑着问道:“七八月份,某准备再展开一次攻势。” 尽管建虏收缩了防线,但在郭大靖看来,不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收复这些土地也不是太稳固。 此次跨海远袭,可以说是让郭大靖打开了思路。充分利用水师之利,使建虏左右支拙,不得不分兵,便是下一次军事行动的宗旨。 在辽东,有两个地方是建虏必须要死守,不能够轻易放弃的。 一个是辽沈,那已经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沈阳更相当于都城所在,还有老奴的坟墓。 另一个则是赫图阿拉,建虏所谓的龙兴之地,尊称为兴京,也就是原来的建州卫。 赫图阿拉与辽沈相比,虽然在经济、军事上的意义并不算大,但政治意义非同小可,相当于建虏的老家。 老家有难,建虏不可能不救。因为一旦被毁,对于民心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郭大靖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便计划着沿鸭绿江北上,翻越长白山脉,直捣其老巢。 天启四年,东江军曾派出一支部队,沿鸭绿江秘密北上,进入长白山区,在后金的大后方进行袭扰,在高岭、沙松牌接连获胜。 因为是小规模的特潜队中,也是袭扰作战,此次深入敌后的战果并不大。 而郭大靖的行动计划,至少要出动一个协,再加上炮兵和飞骑,达到近两万人马的规模。 最好能毁掉赫图阿拉,给建虏造成心理上的沉重打击。即便达不到这个目的,也要迫使建虏不得不分兵,加强建州卫的防御。 要知道,现在建虏的主力基本上都盘踞在辽沈,这对东江军在辽南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所谓批亢捣虚,敌人哪里虚弱,就攻击哪里。使其疲于奔命,始终陷于被动。 况且,建虏收缩防御后,放弃了镇江、宽甸地区,便不能对鸭绿江上的船只进行有效监视,用水师溯流而上,潜入敌后的行动就更具有隐蔽性。 而建虏在京畿遭到重创,皇太极被活捉,也势必影响到朝鲜的态度,应该能够提供更多的便利。 刘兴祚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色有些涨红地说道:“别说一万,只要战马足够,两万也不在话下。” 停顿了一下,他又嘿然笑道:“当然,时间越长,训练得越好,战力也是越强。最好再宽限两三个月,保管达到目前的水平。” 郭大靖微笑颌首,不再继续就此话题深入。 半年并不是准确的时间,八九月份也可,那时节的天气也比较炎热,建虏也不是很适应。 打仗嘛,也讲究个天时。就象建虏的发动,多在秋冬季节,也是出于自身的考虑。 一万多步兵,再加千八的炮兵,飞骑呢,有个三五千,就足以在赫图阿拉搞出大动静。 模糊的作战计划逐渐在郭大靖的脑中逐渐清晰,特别是有了火箭这种便携的类似火炮的武器,他对于获胜的把握更大了。 “郭帅,末将敬您一杯。”又有将领上前敬酒,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郭大靖言笑殷殷,举杯一饮而尽,直觉得胸中火热,恨不得马上就回到辽东,再与建虏厮杀较量。 ……………… 长长的队伍松松垮垮,在寒风中向着家乡前进。 这些都是被掳掠的百姓,就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却不能呆在温暖的房屋中,回到所在的乡镇,也是一个破烂的家。 好在,他们都背着不少干粮,带着东江军每人发放的二两银子。如果由官府来处理这件事,肯定不会如此宽松。 沿途的村镇县城,很多已经被建虏蹂躙,新任的官吏忙于地方重建,也给这些返乡的百姓提供不了多少的帮助。 “家里的盆盆罐罐应该还在,苦是肯定的,希望官府能够赈济,别误了春耕。”一个中年男人停下脚步,把松垮下来的粮食袋重新背好,叹息着。 魏庆和摇了摇头,看了妻子一眼,温声道:“累了吧,咱们歇歇?” 妻子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前面那片树林挡风,看着好象有人生火,咱们就到那里歇会儿吧!” 魏庆和痛快地答应着,携着妻子,很快就来到了前方小树林。 已经有不少百姓在背风的地方生起火,围着火堆,烤着饼子,有的还用带的瓦罐烧着雪水。 “大兄弟,不用捡柴烧火了,就在这火堆旁将就一下吧!”一个脸色黝黑的汉子招呼着,身旁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魏庆和犹豫了一下,向妻子投来征询的目光。 妻子看到那两个孩子,其中有个丫头,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不由得抿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两家人围着火堆凑到了一起,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路途很远,路上互相帮衬照顾,还不是应该? 小丫头身上裹着皮袄,一点也不合身,显得甚是臃肿。少年身上披着半条毯子,一根绳子草草地系在腰间。 百姓中象这样打扮的很多,为了保暖也顾不得许多。很多毛皮袄子,都是从建虏身上扒下来,草草清洗,便分发给了百姓。 黑脸汉子在火上烧着个瓦罐,雪水已经烧开,他把冻硬的饼子放了进去,又加了点盐巴。 “没放肉干儿!”小丫头低声嘟囔着。 黑脸汉子干笑了两声,拿出两块马肉干儿,放进了瓦罐里,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魏庆和身上也带着罐子,却只烧了雪水,饼子就直接在火上烤。 “小姑娘,家是哪儿的?”妻子瞅着小丫头,满眼都是喜爱,温声问着,还取出块肉干儿递过去。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怯怯的不敢接,低声道:“俺家是顺义县的。” “都是一个县的。”妻子把肉干儿递到小丫头手里,说道:“本来是一块出发的,走着走着,就散开了。” 魏庆和说道:“这也正常,百姓嘛,又不是军队。有快有慢,哪能那么齐整。” 黑脸汉子点了点头,说道:“大兄弟这话说得在理。老百姓各顾各,本来就不奇怪。东江军倒是好意,希望同乡在路上互相照顾着。可走着走着,就坏套了。” 魏庆和把烤好的饼子递给妻子,说道:“已经过了蓟州,离顺义也不算远了。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到家了。” 家嘛?!妻子接过烤饼子,慢慢地嚼吃着,心中暗自叹息:再怎么样,就是一片瓦砾,那也是家呀! 正在此时,大路上响起了铜锣声,吸引了百姓们的目光。 铜锣开道,几十辆大车在官兵的押解下行了过来。大车上是如同鸡笼的架子,每个笼中都放人头,一辆大车足有上百颗。 人头已经冻得泛白,但仍可看出是带着鼠尾的建虏。有大瞪着死鱼般眼睛的,有脸上有伤痕的,死状各异,令人恐惧。 “是建奴的狗头,都是被东江军杀掉的。”黑脸汉子不害怕,踮着脚尖张望,还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八蛋,让你们猖狂,都掉了脑袋不是?” 魏庆和也起身看着,既是仇恨,又有畅快,“该死的建奴,没有好下场。” 很多老百姓都驻足观看,议论纷纷,看到这帮狗强盗如此下场,极为解恨。 大车后是囚车,装着建奴和蒙古人。车后还拴着一串串俘虏,都是汉奸,只绑着双手,脸色凄苦,踉踉跄跄地跟着囚车前行。 押送的官兵个个挺胸昂头,手中的枪杆子、刀背不时打向走得慢的俘虏,嘴里恶狠狠地斥骂。 原来多猖狂,原来多凶悍,这些官兵都被吓得心胆俱裂,唯恐和建虏作战。 可现在,猖狂凶悍的王八蛋们,落在了他们手里,让他们一下子有了小人得志的心态和表现,折磨起俘虏来,更加来劲饿。 “汉奸——该死的汉奸!”有老百姓指点着痛骂,有的忍不住愤恨,在地上捡起雪块、石子,狠狠地砸过去。 一个肤色白皙的读书人,顶着头上的鼠尾,正挨了一石子,痛得他捂脸喊叫。 一个军官纵马过来,手中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抽将下来,“死汉奸,鬼叫什么,抽死你。” 这个汉奸被抽得连声惨叫,脸上的皮肉连冻带打,绽开了一道道口子。 “抽死他,狗汉奸。”老百姓大声叫好,“官爷,使劲抽啊!” 军官愈发亢奋,马鞭带着风声,在这个汉奸的头脸上又添了几道血口子,才停下手,嘴里呼出浓重的白雾。 “建奴,那是建奴。” “还有西虏——” “蒙古鞑子——” 百姓们认出了更多的俘虏,更多的雪块石子树枝砸了过去,更多的百姓发泄愤恨。 押解的官兵并不如何积极地拦阻,只是虚声吓唬,却是很乐意看到百姓们这样做。似乎,这也给他们增添了光彩。 曹化淳裹着皮裘,骑马缓行,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尽管天寒地冻,他却很愿意这样招摇过市。押送入京,这是个苦差使,但老曹知道,他进京的那一刻将成为万众瞩目,更将得到皇爷的嘉赏。 “快点走,别让老百姓把这些王八蛋都给打死了。”曹化淳挥了下手,让身边的锦衣卫去传令。 锦衣卫听话听音,领命而去,也知道曹公公并不在意俘虏的生死,除了皇太极以外。 这些俘虏到了京城也是千刀万剐,在路上冻饿而死,或者是被百姓打死,反倒是少糟罪了。 押送的队伍加快了速度,但这些俘虏却并没有摆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遭遇。 返乡的老百姓稀稀拉拉老长了,而且还是早出发。恐怕到京城的这一路上,都会成为百姓们发泄仇恨的对象。 “爹,我扔了好几块石头。”半大小子跑回火堆,兴高采烈地说道:“砸得建奴嗷嗷直叫。” 黑脸汉子呵呵笑着,并不责怪,反倒有赞赏的神情,给儿子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稀饭,说道:“臭小子,快吃吧!” 小丫头咯咯地笑着,又埋下头继续吃喝。 魏庆和咽下嘴里的饼子,笑道:“胆子大,有出息。” 黑脸汉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先前闹着要和东江军走。没顺他的意,一路上还耍脾气呢!” 少年又被勾起了心思,脸色沉下来,低头吃饭,不再吭声。 魏庆和笑道:“要从军的话,还得数东江军。他们的待遇可好了,粮饷按时发,家属还能得免税田。不象内地的明军,缺粮少饷,有的象叫花子似的。” “话是这么说,可俺家就这么一个小子,可舍不得。”黑脸汉子看着儿子,说道:“再说,等孩子长大了,建奴估计也被东江军给灭了,天下就太平了。” “打完东虏,还有西虏呢!”少年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说道:“等俺长大的,一定去投东江军,俺就是要象郭大将军那样。” “赵大将军。”小丫头抬起头,眨着大眼睛,调皮地逗着哥哥。 少年呵呵笑了起来,胸脯挺得高高,逗得几个大人也不由得莞尔失笑。 第三百七十五章 欢庆的金州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再有几天就是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做着辞旧迎新的准备,喜庆的气氛随处可见。 红灯笼已经挂起来,屋里屋外也收拾得干净整洁,阿秀却是没有多少笑模样儿,显得心绪烦乱。 郭大靖已经率军出征快两个月了,除了顺利登陆秦皇岛外,便再没有消息传来,岂能不让阿秀牵肠挂肚? “秀姐,还有什么要添置准备的?”孙嫂把冻好的馒头收到缸里,走过来问道:“要不,让老孙驾车,您去逛逛大集,这可是年前最后一次了。” 阿秀勉强挤出笑容,说道:“都准备好了,不用再忙活了。你也收拾收拾家里,缺什么就去买。要是钱不够,就从我这拿。” 孙嫂说道:“您不用担心,郭将军吉人天相,带的又是精兵强将,肯定能打胜。算着日子,也该有回信儿了。”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孙嫂,你忙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孙嫂转身离去,阿秀看了看天色,转身回到屋里,拿出一双未做好的鞋子,又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秀姐,秀姐……”蓉儿连声叫着,猛地推开房门,跑了进去。 阿秀吓了一跳,不由得嗔怪道:“你这丫头,忙三火四的,就不能稳稳当当的?” 蓉儿却不管这个,满脸欢欣兴奋,大声道:“靖哥哥打胜了,消灭了一万多建奴,还活捉了奴酋皇太极。” “真,真的?”阿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却又万分期盼。 “真的,真的。”蓉儿用力点着脑袋,小辫子也跟着摆动,笑得开心砍畅,“消息刚到大连港,英姐便让我先回来告诉你。” 阿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牵肠挂肚的心哪,一下子落到了实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可靖哥哥要回来晚了,赶不上过年了。”蓉儿有些小小的不满,嘟了下嘴。 阿秀慢慢收住笑声,说道:“正月都是年,一定能回来的。”说着,便跳下炕,嘴里嘟囔着,“我得去看看,还缺什么不。年上没集市,想买都不好买。” 蓉儿抱着阿秀的胳膊,咯咯笑着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靖哥哥喜欢吃啥,我都知道。羊肉、鸡肉、猪肉,还有辣椒、白菜、蘑菇……”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说笑着出门,再看红灯笼、对联啥的,立时觉得充满了喜庆,却又稍嫌不足,又商量着再加点什么才好。 胜利的消息如风一般在金州、复州传播开来,前所未有的大捷,更令人欢欣鼓舞的还是皇太极被生擒活捉。 建奴是东江镇军民最大的敌人,皇太极则是最大的奴酋。被生擒活捉,要被千刀万剐,怎能不令人兴奋激动,精神振奋。 “每家再发一瓶酒,两条鱼。”陈继盛脸上的笑容,这一天就没下去过,时不时还畅快地大笑两声。 陈有善笑呵呵地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但能看出他心情的愉悦。 “等到大靖凯旋而回,还要再发放酒肉,好好地庆祝一番。”陈继盛有些坐立难安,激动的心情难以平抑,“派人去登州,买酒,多多地买。” 对于采购物资,陈继盛一向是精打细算的。并不是钱不够用,发行军票,卖给建虏丝绸锦缎,以及生产经营的顺遂,东江镇的财政情况已经比较宽松。 但陈继盛还是很节俭,特别是酒肉之类的,他卡得较紧,不想把钱花在这口舌的享受上。 只不过,前所未有的空前大捷,振奋了民心士气,似乎也只有痛饮才能表达沸腾的情绪。 “时值春节,再搞些民间活动,庆祝这双喜临门,陈大人以为如何?”陈有善笑着建议道:“在广鹿岛的时候,郭将军曾举行过火把游行,百姓们还弄了很多雪雕冰雕。” “好,好,应该比往年更加喜庆热闹。”陈继盛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大靖每每独出心裁,却往往效果极佳呀。” “对了,给大靖家送去的年货呢?”陈继盛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还有其他出征的将士,应该都送到了吧?” 陈有善笑着说道:“有家室的都送到了,大人尽管放心。” “那就好。”陈继盛终于能安静地坐下来了,沉吟着说道:“年后便要开始征兵,至少要招募一万,宣传工作要提早布置啊!” 抬头看着陈有善,陈继盛有些无奈地说道:“政务官员还是少啊,陈先生要多辛苦了。” 陈有善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政务官员会越来越多,我还怕老了,他们抢我的饭碗呢!” “再说,想要从军的人多的很。依现在的人口数量,别说一万,就两三万,也没有问题。”陈有善信心十足地补充道。 建虏放弃镇江、宽甸地区后,给逃跑的剃头辽人提供了更好的条件。 而东江军在镇江、宽甸地区建立根据地,也等于阻隔了建虏与朝鲜,这使得朝鲜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林庆业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接纳辽人。 在鸭绿江沿岸,哪怕不是从义州沿江偷逃出来的剃头辽人,朝鲜地方官也偷偷地送到义州,再转送到皮岛。 只是今年,东江镇就接收了将近十二万的剃头辽人。建虏大饥荒的影响还有持续,入关劫掠也遭到惨败,情况会更恶劣,逃跑的剃头辽人会更多。 十二万剃头辽人,男丁还占多数,差不多有七八万。这也是陈继盛和陈有善的信心所在,兵员并不缺乏。 当然,有当兵的,也要有生产的。七八万男丁,最多能有一半从军入伍,或者要再少一些。 其实,郭大靖与毛文龙已经商议过,今年将扩编一个步兵协,飞骑则根据战马的数量,越多越好。 从现在来看,飞骑扩充到一万是没有问题的,再加上一个新编协,东江军的总兵力将达到六万多。 如果都不算总动员的兵力,东江军已经超过了建虏,具备了反攻的基础。 当然,这都是今年要完成的任务,要达到的目标。大规模的反攻,却是要等到明年。 此时,金州卫城也是一片欢腾的气氛。坐镇于此地的毛文龙,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与众将们酣酒高歌,竟然极少见地喝醉了。 从率数百人跨海征战,在艰苦卓绝中开镇东江,十数年来与建虏交战厮杀,终于是胜利在望,平辽灭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希望。 “大帅,您——”毛承祚迎上前来,脸上现出担心和关切的神情。 “无妨。”毛文龙呵呵笑着,轻轻拂开毛承祚的搀扶,自嘲道:“到底是老了,不过两碗酒,就醉倒了。现在好多了,不用担心。” 毛承祚笑了笑,说道:“东江军建此奇功,不开怀畅饮,着实难以压抑心中的狂喜和激动。” 毛文龙轻轻颌首,深吸着清冷的空气,缓缓说道:“本来以为大靖用兵谨慎,重创建虏是肯定的,却不会有这盖世奇功。没想到——嗯,皇太极是恶贯满盈,合该有此报应。” 在遵化全力阻击,这是毛文龙和郭大靖商议的作战计划。 不分兵固然稳妥,但也只能获得有限的战果,对于全为骑兵的建虏,不会造成歼灭性的打击。 而且,毛文龙也没想到郭大靖携带着数量惊人的火箭,狂轰滥炸之下,建虏的损失要超过预计。 “建虏失陷其主,亡无日矣!”毛文龙意气风发,说道:“那袁崇焕大言不惭,要五年平辽;本帅现在却敢说,只要三年。” “袁崇焕算个什么东西,只会吹牛,此番必死无疑。”毛承祚冷笑一声,说道:“关宁军也是原形毕露,朝廷想必会看得清楚。” 毛文龙连连点头,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已经不可避免,但在总体上,却是对东江军有利无害。 在这一点上,郭大靖在给他的书信上已经分析清楚。并且,郭大靖认为东江军以后每年至少能分到一百多万两。 为了这些钱粮,郭大靖委婉地劝谏毛文龙,如果朝廷向东江镇安插文官,可以妥协接收。反正东江镇与朝廷隔着大海,文官至此,也不敢太嚣张。 对此,毛文龙也觉得看在钱粮的份上,可以捏着鼻子接受。就象方正化那样,好好供着就是,军事作战却是不让插手。 其实,更令毛文龙兴奋激动,直至醉倒的,应该是大有希望晋爵封侯。 如果没有满桂的东平侯在先,皇帝和朝廷想必还会装糊涂,用一些虚的赏赐来敷衍。 估计万岁在后悔封满桂为侯的事情,以至于东江军建此奇功,不晋爵已经显不出酬功之意。 毛文龙想到这里,嘴角上翘,脸上又浮起了笑意。 书信上的这些密语,毛文龙并没有告诉他人,尽管将领们在酒宴上也有猜测,但他却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等语敷衍过去。 多少年了,除了李成梁的宁远伯,再没有武将晋爵。哪怕是戚爷爷那般的战功,也只能发出“封侯非我愿”的无奈慨叹。 “郭副帅此次跨海远袭,扬我东江军之威,大明第一强军的称号,应该跑不了的。”毛承祚笑着说道:“不知道万岁会不会召其入京?”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十有八九是不会的。说是勤王,却直奔遵化,虽获大胜,总让万岁心里有些不痛快吧?” 毛承祚笑了起来,说道:“总归是打胜了,挽回了皇帝的颜面。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说到明面。” “正是这个道理。”毛文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所以,由大靖率军前往,便要比本帅亲去要好。本帅坐镇金州,也让大靖更安全。” 崇祯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在东江军获得大胜的时候有什么举动。哪怕是心里有芥蒂,也只能做表面文章,让朝野都看到他是个赏罚分明的好皇帝。 “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对关宁军?”毛承祚猜测着说道:“估计也不会马上处罚,但削减粮饷应该是肯定的。” 毛文龙一哂,冷笑道:“关宁军嘛,那就还是关宁军好啦!” 毛承祚不解其意,看了毛文龙一眼,看毛帅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问出口。 关宁军,就是山海关和宁远,其它没用的地方就别占着,堂而皇之地向朝廷要粮要饷了。 所谓的关宁锦防线,锦州就是个鸡肋,对建虏既无威胁,又耗费粮饷,更是建虏围点打援的好目标。 至于袁崇焕吹嘘的明年要过河,看关宁军的德行,过了大凌河也是给建虏送人头。或者是再占几个残破的城堡,伸手向朝廷要钱修筑。 崇祯也应该看明白了,关宁锦防线既挡不住建虏入关,一步一步修城修到建虏鼻子底下,更是扯淡,除非建虏都死光了。 “要平辽灭虏,还得靠咱们东江军。”毛承祚笑着说道:“大帅,到那时,您的功业可要远超宁远伯李成梁啦!” 毛文龙矜持地摆了摆手,说道:“还差得远哪,不可狂妄自大。” “那也不能妄自菲薄不是。”毛承祚嘻笑着说道:“大帅不是说了,平辽灭虏也就两三年的事儿。” 毛文龙笑着拍了拍毛承祚,说道:“那是一切顺遂的情况下,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别的变故。好啦,不说这些了,派人去看看盖州卫的情形。” “是,末将遵命。”毛承祚躬身一礼,快步离去。 郭大靖跨海勤王,毛文龙在辽南收复失地,牵制建虏,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 把防线推进到盖州,既是战功,又得到大片的土地耕种,一举两得的好事。 毛文龙相信建虏经此惨败,再加上南关一役,对于攻坚作战,肯定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 尽管这不意味着建虏以后不会主动进攻,但绕道入关的失败,使建虏在短时间内并不具备发动的物资条件。 况且,有孔有德和李维鸾的两个协在盖州和复州各要地驻守,已经是十分稳固,不怕建虏前来攻打。 等到年后扩军完毕,兵多将广的东江军就更不惧建虏。当然,军队扩编之后还要经过数月的训练,也就是六七个月后,才具备发动攻势的条件。 第三百七十六章 献俘京师 秦皇岛,已是喧嚣一片。成千上万的人马,看不到头的车辆,与海面上如林的桅樯,呈现出繁忙的景象。 “末将津镇水师副将管大藩,奉命前来,接东江军将士凯旋归辽。”在张焘的引领下,一名军官上前参见郭大靖。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见管大藩五短身材,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风霜之色或能看出其海上的生涯。 这是郭大靖向皇帝提出的请求,担心加上移民,以及上万的战马的话,船只不够。崇祯倒还痛快,调津镇的水师前来相助。 “管将军辛苦了。”郭大靖拱手还礼,微笑着说道:“有众多物资,还有数千移民,若无管将军所率的船只,还真是难以一次载运。” 管大藩笑了笑,拱手道:“郭帅客气了,能为摧大敌、建奇功的东江军提供船只,是末将的荣幸。”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对张焘说道:“让士兵和百姓休息一天,先把物资装船,并规划好登船的顺序,明天便全部上船启航。” 张焘说道:“没问题,末将这便去安排。” 现在只是郭大靖晋升为总兵,其余有功人员要由毛文龙上报,再由兵部核准。象张焘等将领,都会得到相当的赏赐。 “腊月二十七啦,看来要在船上过年了。”郭大靖算了下日子,正月十五怎么也能到家,妻子、亲人,还真是很想念。 “在船上诸多不便,不如今天包饺子吃吧!”刘奇士在旁嘿然笑道:“管它啥馅呢,就是那么个意思。”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都做成干粮了,恐怕面是不够吧?” “也不一定非吃饺子,有肉就当过年了,谁也说不出啥来。”尚可喜笑道:“这小地方,能采买到的东西也有限。” 郭大靖点了点头,吩咐人去采买,什么白菜、萝卜、葱蒜之类的,还有猪羊鸡等荤物,再加上军中剩下的马肉,也差不多能吃上一顿比较不错的。 回到大帐内不久,孟浩便赶来接受任务。作为先期的情报人员,对京畿地区还是比较熟悉,郭大靖便留他在秦皇岛,负责修建专用码头和几座货仓。 “尽管我军再度跨海而来的机会不是很大,但有备无患。”郭大靖拿出一张纸,交给孟浩,说道:“还有就是运送战马,从宣大或蓟镇与蒙古部落交易的战马,也会从这里运往辽东。” 孟浩接过纸,浏览着上面的文字,抬头问道:“郭帅,会有一至两艘海船常驻港口,或传递消息,或运送战马和其它物资。官府那边怎么说?” “这是万岁答应的事情,我已经知会过了,你不用担心。”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和留守人员尽可坐船离开,安全第一,不必考虑其它。” 孟浩点了点头,脸上闪过感动的神色。 “情报方面,不用刻意去打探,以免招惹麻烦。”郭大靖又嘱咐道:“京城和天津的情报点,也会有变更,以后会通知你。” “明白了。”孟浩把纸收好,起身道:“郭帅没有什么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去吧!”郭大靖挥了下手,笑着目送孟浩离去。 对于国内的情报工作,已经不是太过重要,郭大靖只想专心地打建虏。什么朝堂变动,官员更换,既不是他能插手的,也不会对东江军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崇祯在政策上的反复,比如向辽东移民,郭大靖也没有办法左右,只能希望这项双方都有利的工作能够长期地维持下去。 国内的农民起义会愈演愈烈,相信崇祯也会认识到,把灾民送到辽东,对于解决此起彼伏的民乱,有很大的帮助。 郭大靖知道,要想吸引更多的移民,比如逃到内地的百万辽民,东江军就必须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标志应该是收复辽沈,把建虏压回他们的故地,或者更往北的苦寒之地。否则,难以让百姓们安心地前往辽东,或者是重返故土。 显然,即便建虏遭到了重创,又有大饥荒的削弱,想要直捣黄龙,也不是短期能够完成的任务。 郭大靖铺开辽东地图,甩开杂乱的思绪,又继续完善着今年下半年的作战计划。 ……………… 夜幕低垂,天上月朗星稀,凝望夜空,不由自主地产生深?幽远的感觉。 多尔衮兄弟率三千余残兵破冷口出关,一路东行,来到了辽河查木噶斯地方(今朝阳市建平黑水镇一带)。 这里是归路的转折点,人马将沿着辽河右岸,由东行改为北上。 “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回到沈阳了。”阿济格往火堆里扔着枯枝,脸上现出轻松之色,“粮食不够吃也没关系,沿途可以打猎捕渔。” 多铎挠了挠头,说道:“回沈阳是没问题了,可以后呢?皇太极会怎么责罚,咱们实力损耗,又该如何保住本旗?”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三弟所言,正是我所忧虑的。皇太极的两黄旗,在遵化之战中损失惨重,但他毕竟是汗王,在大义名分上占着优势。”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我看只有联合其他旗主,与皇太极抗衡,甚至废掉他的汗王之位。” 代善、莽古尔泰已死,皇太极被俘,这些消息还不为多尔衮兄弟所知。他们不得不考虑临阵先逃的罪名,盘算以后的前途。 “绕道入关是皇太极非要发动的冒险,遭致惨败,他的责任最大。”阿济格哼了一声,撕下一条还未烤熟的羊腿,大嚼着,似乎咬在皇太极身上。 “没错,他想处罚咱们,也没有什么底气。”多尔衮冷笑道:“代善和莽古尔泰肯定也是怨言满腹。就是不算代善,两蓝旗加上咱们的两白旗,也足以与皇太极抗衡。” 两黄旗的实力最强,但皇太极此次为了力排众议,带的两黄旗人马也是最多,损失自然也是最大。 相比之下,其他各旗出动的兵力不算多,反倒有了优势。这么一番议论,多尔衮兄弟又有了底气,不是太怕皇太极了。 “没想到东江军能出动这么多的人马。”多铎摇着头,慨叹道:“哪里是一万多,两万也不止。还说能携带的火炮不多,我看足有几百门。” 对于火箭,建虏也是第一次见到,当成火炮也不奇怪。 “以后可难打啦!”多尔衮也叹了口气,说道:“特别是倚坚防守,东江军仗着火器犀利,尤其擅长。看来,我军日后要攻城拔寨,要慎之又慎。” 阿济格咽下嘴里的肉,有些含糊地说道:“还得靠野战取胜,敌人骑兵少,这是他们的弱点。” 多铎耸了耸肩膀,野战摧敌,本就是后金军队最厉害的战法。对上明军,哪怕是兵力不占优势,也没有落败的纪录。 但换到东江军身上,想要重复类似的战术却很困难。 比如皇太极在绕道入关前,也曾想过东江军跨海来援的可能。 一来,他认为东江军仓促间出动的人马不会多,重武器更难携带;其次,他认为东江军会直奔京师,正好在野战中予以打击。 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皇太极的预料。也正是他一步步的错判,最终导致的惨败的结果。 现在想起来,多尔衮觉得皇太极的选择虽然错误,但也有其必然性。长城的关口虽然很多,但能够行走车辆的却很少。 皇太极是汗王,要从整个后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如果只是在京畿耀武,早就达到了目的。关键是要解决大饥荒,就必须想方设法把劫掠所得运出关外。 否则,后金在大饥荒的消磨下,依然要陷入困境。况且,还要照顾到蒙古诸部,放弃粮草钱帛,他们首先就不会同意。 多尔衮心中暗自叹惜,对于后金的形势,甚为忧虑。 可这些说出来也没有,阿济格头脑简单,多铎还小,都不是能与他分忧,能想出解决办法的对象。 不管怎么样,是逃了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是走一步看一步,想多了也没用。 ………………… 京城。 一大早,街道两旁便站了很多百姓。寒风中,不断有更多的百姓赶来,围拢在通往承天门的街道两旁。 献俘京师,在什么时候都是隆重的仪式。特别是对亲身领教过战乱,在城中提心吊胆数月的百姓。 建虏猖獗时,在京城下,在京师周边,纵横驰骋,肆**掠。百姓一夕数惊,既恐惧又愤恨。 数百年了,京师竟然被敌围攻,天子脚下亦不得安宁。战争的感受,从来没有这么真切,离百姓如此之近,竟只隔着一道城墙。 正因为有了切身的感受,才会对建虏有着更深的仇恨,更要看看曾经是噩梦般存在的建虏的下场。 “菜市口立了几十根柱子,要千刀万剐的不仅有建奴,还有该死的汉奸。” “一天剐不完吧,非得让建奴和汉奸多遭几天罪不可。” “刘瑾挨了三千多刀,挨了三天。那些建奴怎么也得割上五天,才解恨。” “奴酋皇太极,割他一万刀……” 人们议论着,咬牙切齿地发狠,也不觉得寒冷。 何贵忠也在人群中,旁边站着两个伙计,小翠竟然也跑出来看热闹,眼巴巴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奴酋皇太极是个死胖子,肉多,割他五千刀也死不了。”何贵忠冷笑着说道:“钱我都带好了,买这奴酋的肉吃,那才解恨呢!” 两个伙计用力点头,赞同道:“都说恨不得生食其肉,今天倒是能如愿了。” 小翠无声地咽了口唾沫,看向何老板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想到平日整天乐呵呵的何老板,竟然有这股子狠劲。 “兄台说得有理。”一个中年汉子转过头,看着何贵忠,说道:“到时,某也要嚼吃奴酋的肉。” “你若咽不下,某这里有酒。”何贵忠从怀里掏出个酒瓶,向着中年汉子示意了一下。 “兄台——”中年汉子笑了起来,钦佩地拱手道:“准备得还真是周全。” 周围都投来目光,或是赞赏,或是惊讶,或是佩服,小翠赶忙低头,怕被当成何老板的同伙。 远处的人群骚动起来,不断有人重复着传话,“来了,进城了。” 几杆旌旗蓦地出现在视野中,引起人们哄的一声喧嚣。伴着车轮的辚辚之声,在官兵的押解下,满载着首级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驶入了京师。 曹化淳洋洋得意,挺胸昂头地走在队伍前面,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作为传旨和监军太监,遵化大捷也有杂家的功劳,就是站在城墙上呐喊助威,也是大战的参与者和目击者不是。 随着行进,人们的目光逐渐从旌旗和太监、官兵的身上挪开,那头一辆囚车里,装的正是奴酋皇太极。 已经到了京城,也不怕他死了。作为此战最大的战果,自然要首先亮相儿。 鼠尾被吊着,使皇太极不得不仰着头,嘴里勒着麻绳,如同猪狗般,终于走进了他曾经做梦都想进来的大明京师。 “奴酋,皇太极。”人们瞪大了眼睛,发出声声的怒骂。 “剐了他,割他一万刀。” “屠夫,凶手,罪恶滔天。” “杀了他,一刀一刀地宰了他。” 人们已经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痛恨,伸手指着,啐骂着,怒斥着。 “打死你,奴酋,为俺叔婶小侄儿报仇……”一个穿着文士衫的年轻人红了眼睛,泪水盈眶,已经语无伦次,愤恨之下,竟把鞋子脱下来,砸向皇太极。 一只鞋子似乎唤起了人们的灵感,更激起了他们的愤恨,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向了皇太极。 “砸死你。”酒楼二层的窗户飞出了杯盘碗碟,落在囚车上,砸在皇太极的头上脸上,周围的官兵忙不迭地躲避碎片,扬臂大声喝斥。 冻硬的烂菜叶、雪块、石子,甚至是地上冻硬的狗屎,都被人们捡起。反正,能拿到什么就砸什么。 皇太极的脸上开了花,流出了血,可他却始终闭着眼睛,似乎一切羞辱对他来说,已经感觉不到。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千刀万剐真解恨 心若死灰,就是说的皇太极。 他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下场,力排众议要绕道入关时,自以为对明国内部的军力已经了如指掌;哪怕东江军跨海来援,也不能阻止他达到目的。 入关之后如入无人之境,遵化、三屯营等城池一鼓而下,数万勤王明军也轻松击败,更把明国皇帝围在京城,一夕数惊。 掳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物资不可数计,只要安然出关,便能过数年滋润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一切,都如泡影般地破灭了。遵化城下的一场惊天血战,万炮齐轰的胜败转折…… 从被俘的那一刻起,皇太极已经死了,只是还在苟延残喘,等着结束生命的一切而已。 “挡着点,别给砸死了。”曹化淳大急,万万没想到进了京城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赶忙吩咐官兵。 杯盘碗碟,石子雪块,甚至还有银子砸过去。这些或许不容易打死皇太极,谁知道还会不会有菜刀啥的致命武器。 囚车被遮护起来,行驶到了何贵忠跟前,他已经掏出了几块碎瓷片,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特么的白准备啦!”何贵忠十分不满,可也没收回去,嘴里嘟囔道:“还有其他俘虏呢,肯定不白带。” “兄台说得极是。”旁边的汉子伸手拿过两三个碗茬,嘿然笑道:“一会儿咱俩使劲砸,可得过过瘾。” 何贵忠用力点头,目光投向小翠。小翠赶忙摇头,说道:“我没劲儿,也砸不准。” 皇太极的囚车驶过,后面便是一辆一辆装着人头的车子,又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掀起了一阵议论。 “建奴的狗头,哈哈,砍得好,砍得真多啊!” “瞧那金钱鼠尾,真丑哈。” “看那个人头,眼睛都给冻冒泡了。” 人们没有了恐惧和害怕,指点着,议论着,建虏的凄惨,正是他们群情振奋的催化剂。 何贵忠脸上带着有些狰狞的笑意,恶狠狠地盯着那死相各异的人头,心中充满的自豪和快意。 这些凶悍的敌人,都是被东江军,也就是自己的袍泽杀死的。自己虽然未厮杀血拼,但这次大行动也参与其中,也有功劳。 “这么多车辆,真的斩首了一万多呢!”有观众发出惊叹之声。 何贵忠笑了笑,故意提高声音,说道:“东江军报捷都是实打实的数字,这两年来还不都是如此。可不象关宁军,动不动就杀伤数千上万,可人头呢,各种理由敷衍。” “是啊,什么宁远大捷,什么宁锦大捷,拿出来的人头,还没东江军的零头多呢!”有人大声地附和,“袁崇焕这个卖国贼,还能干什么好事?” 袁崇焕的表现,关宁军的窜逃,几乎坐实了袁督师的罪名。尽管朝廷还未下定论,但老百姓却已经认定了袁督师导建奴入关,都恨得咬牙切齿。 长长的人头车辆终于在老百姓的惊叹和议论声中,走了过去,大批的俘虏则出现在眼前。 “建奴,汉奸——”人们唾骂着,再次挥动手臂,各种各样的杂样雨点般砸向俘虏。 俘虏们发出阵阵哀嚎,特别是汉奸,抱头惨叫,却激起了百姓更大的愤恨。 “让让,让开点。”何贵忠和伙计们大声叫嚷着,把手中的碗茬、碎瓷用力地砸过去。 那个汉子力量大,扔得也准,碎瓷片狠狠地砸在一个汉奸的头上,在汉奸的惨叫流血中,他发出畅快的大笑。 老百姓是朴实的,想法也单纯。建奴本为就是凶恶的,可汉奸呢,身为汉人,却为虎作伥,更加地可恨。 “书读到狗肚子里啦?”何贵忠向着一个金钱鼠尾的文人汉奸扔出了手中的碗茬,嘴里还唾骂道:“王八蛋,连祖宗都不要了。” 小翠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何老板还有这暴躁的一面。可她并不同情那些俘虏,看着他们头破血流的怪叫,心中也升起了阵阵快感。 午门,曹化淳已经赶到,跪倒交旨。 崇祯手中握着随报捷信使一同送进宫中的望远镜,在午门上举了起来,瞭望着那辆撤掉防护的囚车。 皇太极,葺尔蛮夷,祸乱辽东,妄自称帝……竟然敢孤军入关,围攻京城,烧杀淫掠,实在是放肆已极。 幸好有东江军力挽狂澜,摧强敌、壮国威,震慑四方蛮夷,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即便是有望远镜,囚车里皇太极的脸面依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狼狈不堪是明摆着的,崇祯以皇帝之尊,也不屑于到近处观瞧。 一车车的首级在承天门下排列开来,蔚为壮观。这就是长驱直入、围攻京城的凶悍建奴,如今和你们的汗王在一起,还能猖狂吗? 崇祯抿起了嘴角,心中升起阵阵快意。 从万历、泰昌、天启,再到自己,对东虏所取得的战绩,尤以本朝为盛。这说明,自己绝对是英明神武,绝对能够励精图治、中兴大明。 成群的俘虏押了上来,建奴和汉奸分成两堆。崇祯在望远镜中,着重观看了那些汉奸败类。 与老百姓的想法差不多,崇祯也更恨辜恩卖国的汉奸。 特别是那些生员,享受着朝廷的优惠政策,不交粮不当差不纳税,不思报国,却主动投靠建奴,可恨之极。 “骆思恭——”崇祯放下望远镜,沉声唤道。 骆思恭赶忙上前拜见,“万岁,微臣在。” 崇祯伸手向承天门下一指,说道:“那些汉奸,下狱严审,查清后诛灭九族。” “微臣遵旨。”骆思恭领命退下,吩咐锦衣卫去把汉奸们收监下狱。 只剐一人已难消崇祯心中之恨,他更要借此机会,重惩严治,以儆效尤。 大汉将军在报着斩首数量,不断重复的声音越来越大,方圆数里都能听得清楚。 崇祯抬起头,望着远处围拢的臣民,君临天下的感觉又涌现而出。嗯,亏了东江军,才保全了朕的颜面。否则,还真是很难面对他们。 或许,下旨让东江军入京献捷,朕亲迎凯旋之师,更能振奋民心士气。 这个念头在崇祯脑海里闪过,但随即便甩开不想。 “行礼!”负责典礼的官员大声喊着,又被大汉将军如雷鸣般地重复,回荡在午门上空。 御林军上前,将战俘全部按趴在地,听候发落。 刑部尚书上前跪倒,“启奏万岁,东虏跳梁小丑,犯我大明疆土………如何发落,请吾皇降旨。” “我大明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崇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高声喝道:“拿去!” 一时间,大汉将军不断重复,“拿去”的声音从低往高,从近到远逐渐延伸开来。 如何处置,已经商议妥当。在柴市和菜市口两处行刑,俘虏全部凌迟处死,以震慑四夷。 崇祯和臣民实在是恨透了建奴,通常献俘礼之后,就是斩立决,或是秋后问斩。现在,全部是千刀万剐,以报仇雪恨。 远处围观的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万岁,万岁”如山呼海啸,令崇祯更加振奋,便立于午门之上,傲然环顾,享受着臣民亿兆、山呼万岁的荣耀。 这恐怕是他登基之后最感快意的时刻了,转眼便是春节,终于能过个消停年了。 鞭炮声响了起来,开始只是一两处,后来便是满城燃放、遍地开花。臣民们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和兴奋,把过年准备的烟花爆竹都拿了出来。 崇祯脸上露出了微笑,转头吩咐王承恩,“今晚在午门燃放烟花,朕要与民同庆。” “奴婢遵旨。”王承恩满脸谄笑,领旨退下。 百姓们纷纷向柴市和菜市口涌去,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的气氛中,他们还不满足,还要看到建奴被千刀万剐、惨叫哀嚎。 “老板。”小翠跟在何贵忠身后,提醒道:“要不咱们回去开店营业吧,生意肯定好得不行。”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生意啥时都能作,不看着奴酋被千刀万剐,我是不会安心的。” 人群拥挤,小翠还想再劝,却被一下子推到了何贵忠身上,要不是何贵忠一把揽住,就要被撞倒在地。 何贵忠揽着小翠,着急忙慌地往前挤,生怕去晚了,没了好位置。 小翠轻轻地挣了一下,见何贵忠没有觉察,依旧拉着她往前走,一脸急切的样子,满心思都是去看奴酋的凄惨下场。 轻轻抿起嘴角,小翠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大叔还象个小孩子,倒显得分外可爱。 不知不觉,小翠已不是何贵忠在揽着,而是她有意无意地挽紧了何贵忠的胳膊。 ……………… 船头劈开海水,斩开浪头,向东昂然而行。 郭大靖不知道京城的欢腾庆祝,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归心似箭,只剩下尽快回到辽东的心思。 “这西夷的海船,适于远海航行,在北方海域,沙船更适合一些。”张焘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道:“要从三岔河口进入内陆,威胁辽沈,就只有在江河航行的平底船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平底船能有多大,可装载千斤重炮嘛?” “能装,但数量有限。”张焘说道:“倒是那种迫击炮,大型平底船上能放置个二三十门。” 郭大靖沉吟着,考虑着船只类型和适用火炮。 对于红夷大炮,建虏畏之如虎,但郭大靖却觉得限制太多。当然,对于步兵的话,在攻打坚城时,红夷大炮倒是更容易轰塌城墙。 辽河通航历史悠久,早在汉魏时期,东吴孙权便派遣庞大的东吴船队,从东海一路来到渤海并溯辽河北上,抵达辽阳。 辽、金、元以后,有关辽河航运的记载更是屡见不鲜。 辽河河道虽长,但适合行船的航道并不长,主航道六百多公里,支流太子河、浑河各约两百公里,总长大致在一千公里左右。 利用水师直捣黄龙的困难很大,但运输粮草、载兵偷袭,却比较容易。作为牵制力量,大有可为。 “装载迫击炮也不错。”郭大靖思虑清楚,展颜笑道:“让建虏不得不防,就是成功。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倒不是很重要。” “如果能载重兵进逼辽沈,倒也不失为良策。”张焘说道:“建奴没有水师,还不是望河兴叹。”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现在是探悉河道,小规模袭扰,待到兵力雄厚,恐怕要等到明后年才成。” 张焘走近船舷,轻拍着舷板,笑着说道:“建虏遭此重创,战略主动权已经易手。怎么打,我军都有多种选择。” 转头望着郭大靖,张焘调侃般地问道:“郭帅,如果你是建虏,该当如何应对目前的不利局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扒了老奴的坟,带着尸骨回建州,兴许还能多挺几年。” 张焘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郭大靖,好半晌才眨了下眼睛,苦笑道:“你这是让建虏自取灭亡啊!” 郭大靖笑而不语,其实说得是大实话,让出大片的地盘,缩成一团,这恐怕是建虏最好的选择。 放弃辽沈,放弃除建州外的所有土地,东江军会如何做?如果以现在的兵力,占领那么大的地盘,显然是左右支拙,不敷使用。 这就是建虏的机会,利用机动优势展开袭攻,东江军便会陷入被动。这和目前建虏的形势差不多,占领区太大,会在东江军的行动中,不断地损失人马。 如果东江军不去占领那些失地,一是放弃了立大功的机会,其次则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和猜疑。 这样一举两得的计策,显然又是建虏所不能接受的。和皇太极的误判一样,建虏恐怕并不认为形势有那么恶劣。 从地盘,以及兵力上,建虏肯定觉得还能与东江军继续抗衡下去。况且,放弃大城市,重新缩回到建州苦寒之地,大部分建虏也不会同意。 所以,郭大靖也并不准备对辽沈施加太大的压力,而是从建虏的虚弱处下刀,不断消耗其力量,还能把建虏牢牢控制在辽沈地区。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恭贺侯爷,封诰命 “万岁,万岁,万万岁!”毛文龙再次跪拜,三呼万岁。 宣旨太监上前将圣旨交到其手中,待毛文龙起身,脸上已经满是笑容,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毛文龙连忙拱手还礼,说道:“公公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毛某已经安排好住处,请公公好生歇息。” 宣旨太监呵呵一笑,说道:“杂家坐船还真有些不适,且休息一夜,再去大连,向郭夫人宣旨封诰。” 毛文龙笑着颌首,伸手相请道:“公公请。” “不劳侯爷相送。”宣旨太监拱了拱手,由毛文龙所指定的人员引领而去。 毛文龙送走宣旨太监,脚步轻快地返回。 陈继盛等人已经迎上,人人喜气洋洋地施礼恭祝,“末将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毛文龙终于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同喜,同喜。速去安排酒宴,今夜酣酒高歌,不醉不归。” 陈继盛笑道:“正值春节,大帅又晋侯爵,可谓双喜临门。末将这便派人通告全体军民,与侯爷同庆。”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算日子,大靖也快率军返回,本帅便在旅顺迎候凯旋之师。” 毛文龙来到旅顺,倒不是为了方便接旨,确实是为了迎接郭大靖所率领的人马回师。 正好钦使从天津坐船抵达旅顺,倒是省了奔波,也提前知道了这大喜消息。 侯爵呀,已经胜过宁远伯李成梁。更是几百年来武将所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包括戚爷爷等名将。 爵位和官位之间存在很大的不同,官职代表的是官员手中的实际权利,而爵位代表的是地位和待遇。 根据规定,爵位往往超越官制,也就是高于一般的官位,明朝所采取的勋爵制度也是如此。 嘉靖皇帝时,又对于勋爵的分封标准做了严格的限制,尤其是“丹书铁券”特权,使封爵制度基本定性。 对于晋爵的官员来说,“丹书铁券”相当于一个“护心丸”。虽然不能免死,但得到它就可以免罪。 对于毛文龙来说,仗着丹书铁券为非作歹,现在还不用考虑。他所注重的是晋爵后地位的提升。 要知道,他尽管是一品武将,但在面对同品级的文官时,依然要屈居其下。可有了爵位,他就能与同品级的文官分庭抗礼。 举个最简单也最现实的例子,如果袁崇焕还在位,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斩杀侯爵。甚至连处罚,他也没这个权力。 而且,毛文龙可是握有尚方宝剑,这意味着他能够节制地方的文武官员。 武将封爵之后,通常会被解除兵权,这也是为了避免其权力过大。但对于东江镇这个特殊存在,毛文龙也得到了特殊的待遇。 这就是命啊!毛文龙尽管有所猜测,但真正接到圣旨,依然是欣喜若狂,只是表面上还得力保矜持。 晋爵的同时,也诰封了毛文龙的正妻为三品淑人,现在浙江居住。另外,授予毛文龙总理辽东辽南军务的权力。 也就是说,郭大靖虽然晋升总兵,但在前头有个金州,再加上毛文龙的总理军务,依然是在东江镇的编制内,要听令于毛文龙。 这样一来,也就解决了一镇两总兵的问题。同时,也打开了东江镇将领的晋升之路。有金州总兵,就可以有复州、盖州等总兵。 而郭大靖的妻子李秀姐则被诰封为五品宜人,也有了封妻荫子的荣耀。 留守旅顺的将领不多,各协主将基本都在前线,恭贺已毕,便纷纷告退,只待晚间宴席再聚。 “继盛,此次倒是有些委屈你了。”毛文龙留下陈继盛,伸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待大靖归师,本帅亦会报捷,朝廷应是会封赏于你。” 收复复盖两州,这是毛文龙在辽南采取的牵制行动,虽然未经战事,但这也是胜利。何况,郭大靖已经私扣了两千首级,就是为辽南大捷增光添彩的。 毛文龙已经晋封侯爵,这个辽南大捷便准备让给陈继盛。运筹指挥之功,想必也能升到总兵。 陈继盛对此却是不太在意的样子,笑着说道:“末将寸功未立,这功劳还是给征战的将士为好。况且,末将不理军务,管理政务倒觉得轻松自在。” “你不必谦辞,金州政务条理分明,我军才有发动的条件。”毛文龙捋着胡须说道:“大靖虽建不世之功,但在资历上,还是远不及你的。” “大帅,莫要论资排辈,寒了勇将之心。”陈继盛赶忙说道:“大靖出生入死,战功是豁着命获得的,末将是心服口服,并无怨言。” “你的脾气禀性,本帅岂能不知?”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嫉贤妒能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出的,本帅已晋爵,这战功不要亦无妨,免得朝廷赏无可赏,又生事端。” 陈继盛觉得有理,躬身谢过,又笑着说道:“大靖实乃大帅的福将,亦是我东江镇的福将。大帅要继续倚重,平辽灭虏为期不远。”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确实如此。若不是大靖,我东江镇岂能有今日,本帅亦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这家伙,成天就想着灭虏,还未回到金州,已经又有了行动计划,将在半年后进行。” “有这样的求战热情,方是我东江军蒸蒸日上的原因所在。”陈继盛笑着赞了一句,问道:“大帅,要末将做些什么工作,来配合军队行动。”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当务之急是扩军两万,今年则要达到三万。尽快招募,尽快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趁建虏虚弱之时,再予以打击重创。” “大帅放心,依目前的人口,扩军并无困难。”陈继盛躬身领命,说道:“末将这里也做好了准备,年后便开始着手进行。” 毛文龙很是欣慰,笑着称赞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见过侯爷。“ “末将参见侯爷。” 消息已经传开,一路上不断地有将士们躬身施礼,重复着毛帅的新称呼。 毛文龙不停地微笑颌首,相熟的还会说上两句话。 待回到住处,毛文龙关上房门,抚摸着丹书铁券,阅看着圣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欢悦,放声大笑了起来。 现在是侯爵,平辽灭虏后怕不是要升到公爵? 即便不能,按照朱八八所定,“生封公逝追封为王。生封侯逝追封为公。生封伯逝追封为侯。合封三代者、照依追赠封爵、一体追封……”。 也就是说,只要不犯大错,死后便会被追封为公爵,那可是……哈哈哈哈。 ………………… 大连。 毛沈氏有些怏怏不乐,哪怕是最喜欢的麻将,今天玩起来也是心不在焉。 这些都缘于有人从旅顺坐快船而来,通报的消息,要李秀姐做好接圣旨的准备。当然,来人也是报喜的,毛文龙晋封侯爵。 “唉,咱们就这命,羡慕不来呀!”毛沈氏倒是觉得和藤野英同病相怜,叹惜着拍了拍藤野英的手。 封诰命,在古代只能是正妻,妾室是根本没份儿的。也难怪毛沈氏心里不平衡,却又徒呼奈何。 藤野英心里也有些失落,以前没想过这事儿,可看到李秀姐一下子成了五品宜人,那可是能领朝廷俸禄的,她自然是羡慕,甚至是嫉妒的。 但她并不后悔,自家男人建功立业,对自己也宠爱得很,财政大权全都交到她手中,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夫人又何必唉声叹气,毛帅,嗯,毛侯爷宠谁,还不是一目了然?”藤野英笑着劝道:“那位诰命远在千里,十几年见不到侯爷一面。您呢,说不上朝朝暮暮,可一年相处的时间,却胜过她十几年。” 毛沈氏脸色稍霁,勉强笑了笑,说道:“郭将军宠爱谁,我也是看得清楚,几十万的生意交到你手,连问都不问。再说,秀姐那个脾气,深居简出,便是封了诰命,也没强势的道理。” 藤野英点头道:“秀姐与夫君是共过患难的,又少了条手臂,这五品宜人,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和安慰。” “也是啊!”毛沈氏心情慢慢好了起来,笑道:“浙江的那位,独守空房,还要拉扯孩子,这也是对她付出辛苦的弥补吧!” 停顿了一下,毛沈氏又对父亲生出抱怨,说道:“成天想着挣钱,一年也见不上两面。听说在江南盖了宅院,把我这个女儿给忘掉了吧!” 藤野英笑着说道:“别乱猜想,沈世伯做海商生意,海上颠簸,自是没那么多的时间,也是对你这边放心。” 毛沈氏撇了撇小嘴,知道就是父亲在近前,对自己也没什么大的帮助。 自从郭大靖把东江镇的财政逐渐接手过去,沈世魁终于能甩开这个重担,自己去赚大钱了。 通过郭大靖,沈世魁又搭上了林家和倭商的路子,听说现在的生意做得甚是红火,在江南置办家业,也很正常。 何况,沈氏岂能不知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把自己献给毛文龙,就能说明一切。说得难听点,自己就是个物件,能送给对父亲有利的任何人。 毛文龙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一个侍妾,还有什么不满足,竟会嫉妒正室才享有的待遇? “结识妹子,是我的幸运。”毛沈氏亲热地搂住藤野英,笑着说道:“自己有身家,以后才有依靠。” 藤野英笑道:“夫人说得这么见外,咱们不是好姐妹嘛!再说,你投资,我分红,天经地义。” 毛沈氏笑着点头,又故意嗔恼道:“既是好姐妹,还叫什么夫人,是你见外才是。” 藤野英赶忙赔罪道:“是我的不对,沈姐,别生气哈。” 毛沈氏咯咯笑着,用力抱了抱藤野英,说道:“这还象个样儿,好啦,我原谅你了。” 藤野英趁着毛沈氏高兴起来,又说笑了一会儿,便借故脱身,赶回家中。 “阿英,你可回来了。”李秀姐见到藤野英,仿佛象见到了救星,急着说道:“过两三天便要来宣旨,听说礼仪繁琐得很,我是一点都不懂。” 藤野英笑着宽慰道:“秀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听说是听说,钦使想必也知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没经历过这事儿。既然没事先派人来教,那就不用担心礼仪上的问题。” 李秀姐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地说道:“不会因为应对失措,对大靖造成什么影响吧?” “肯定不会。”藤野英摇了摇头,说道:“夫君立了大功,这里又是东江镇,钦使只能将就咱们,哪会吹毛求疵?” 李秀姐面露沉思,心里并不是十分确定藤野英的分析和判断。 “你放心吧!”藤野英笑着说道:“若是真有礼仪上的讲究,不仅钦使会提前说明,毛帅派来的陪同人员,也会教咱们的。” 李秀姐终于是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说道:“妹子说得有理,是我瞎担心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自失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这残疾之人,着实给夫君丢了脸。” “您和夫君是患难夫妻,缺失一臂,却更能彰显夫君的品质。”藤野英耐心地解释道:“传出去的话,也会让夫君的名声更好,更响亮。” 李秀姐似懂非懂,轻轻点头,说道:“夫君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藤野英说道:“妹妹在这里先恭祝姐姐获封诰命,那可是相当于五品官,吃皇粮拿俸禄的。在东江镇,可是就您一个。” 李秀姐轻轻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说道:“其实,我是没用的人。既帮不上夫君,家里也……” 看到李秀姐叹气,藤野英自然明白她的心结是什么。成亲两年多,李秀姐最想就是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可却一直没有如愿。 其实,这也是藤野英的期望。只不过,这种事情还真得看天意,光急是没有用的。 “姐姐说自己没用,我还不是一样。” 藤野英只好继续安慰道:“夫君这次回来,应该能在家歇息很长时间,咱们共同努力。”说着,她挑了挑眉毛,露出戏谑的神情。 李秀姐脸上腾起红云,有些嗔恼地白了不知羞臊的藤野英一眼。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归师旅顺 正月初六,旅顺港码头,已是围拢了大批百姓,冒着寒风来迎接凯旋之师。 一战打出了东江军的威名,斩敌上万,生俘皇太极,也给百姓报了仇、雪了恨。 这就是东江镇与辽镇的最大区别,哪个百姓,哪个将士,与建虏没有深仇大恨,背后没有悲惨的故事? 所以,哪怕条件艰苦些,只要能吃饱肚子,东江军民都要与建虏厮杀作战。 在军民们的眺首期盼下,一艘艘海船缓缓入港,依次停靠码头,引起了阵阵的欢呼。 “回来啦!”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站在码头,注目于停靠的海船,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回来啦!”海船甲板上,出征的将士们心情激荡,归家的喜悦和激动难以遏制,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郭大靖率领众将下了海船,直奔毛文龙所在,到得近前,单膝跪倒,朗声道:“大帅,末将奉命远征,现得胜归师,前来缴令。” 毛文龙哈哈一笑,上前扶起郭大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力摧强敌,劳苦功高,壮我东江军威名,本帅甚慰。” 松开郭大靖,毛文龙对着众将抬了抬手,说道:“众将免礼,本帅已备下酒席,为尔等接风洗尘。” “谢大帅。”众将齐声应和,长身而起。 郭大靖收起严肃的神情,对众将笑着说道:“咱们还得拜一次,恭贺侯爷,也能讨个喜钱吧?” 说完,他率先再拜,嘻笑着叫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众将纷纷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声,跟着郭大靖再施大礼,“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你们——”毛文龙伸出手指点着,故作无奈地苦笑道:“非把本帅那点俸禄都掏干净不成?罢了,罢了,你们有功,本帅就大方一回,都有赏,都有。” “谢大帅赏。”郭大靖笑着拉着长音,很象茶楼酒肆里的小厮。 众人跟着大声附和,说笑声一片喧嚣。 毛文龙苦笑着连连摇头,象是被郭大靖等人弄得哭笑不得,可心里却异常的欢欣愉悦。 郭大靖等人又与陈继盛等见礼寒喧,言语殷殷,并无半分倨傲。 其实,郭大靖是金州总兵,陈继盛是东江镇副帅,两者的权力大小并不是很好衡量。 幸好,现在各管一摊,一个政务,一个军事,倒没什么冲突。何况,郭大靖之前便升任副将,把军事都统抓过来,现在依然是泾渭分明。 不断有将士和战马从停靠的海船登上码头,郭大靖等人便陪着毛文龙离开,免得拥挤碍事。 陈继盛作为旅顺的主官,则带着人留在码头,安置陆续登岸的将士,载运各种物资。 出征的众将都选择留在码头指挥本部人马,只有郭大靖骑在马上,陪着毛文龙向旅顺堡行去。 单独汇报是肯定需要的,毛文龙这边的捷报还未发出,就等着郭大靖拿出实绩,增加大捷的含金量呢! “一万两千余匹战马,六七千其它牲畜,金银绸帛差不多价值百万……”郭大靖比较详细地列出了此次出征的收获。 毛文龙面带微笑,捋着胡须,不断颌首,耐心地听着。 “末将私留了两千一百多颗首级,可作为收复失地的斩获,更能取信于朝廷。顺便,也把我军缺少骑兵的困难再提一下。” 毛文龙赞同道:“如此甚好。” “我军阵亡将士四千三百六十三名,伤近八千,损失不小。”郭大靖的声音低沉下去,“伤员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二能够伤愈归建,其他的……” 阵亡数字是包括了重伤不治在内的所有人员,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即便郭大靖拔苗助长,也有近千重伤员列入了阵亡名单。 但以这样的伤亡率,斩首上万,还几乎全歼了敌人,也足以自傲了。而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损比,主要还是在建虏兵溃后被追杀所造成的。 毛文龙叹息一声,说道:“这比你上回报来数字有不少增加,想必是很多重伤员没挺过来。你我觉得痛心,可要公之于众,不知会让多少人难以置信。” “打仗就难免死伤,要平辽灭虏,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将士?”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半是安慰,半是告诫地说道:“胜利是最重要的,没有让将士们的血白流。” 郭大靖点了点头,整理了下情绪,说道:“袁崇焕是完蛋了,侯爷报捷的时候,最好再上弹劾奏疏,揭发袁崇焕欲谋害侯爷的阴诡伎俩。” 事情没有发生,毛文龙也并不以为袁崇焕曾经有过斩帅的阴谋和行动。听到郭大靖的建议,不禁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 郭大靖继续说道:“袁崇焕倒台了,可朝中支持他的那些大佬,还有登莱道王廷试,都对咱们东江镇有过打压。不说是清除余毒,也要让官员们有所警诫。” 毛文龙有所意动,缓缓说道:“借着遵化大捷,以及关宁军兵溃窜逃,参倒与袁崇焕亲近的官员,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不过,说他谋害本帅,恐怕难以取信,倒显得本帅挟私报复。”毛文龙话风一转,说道:“弹劾王廷试,倒无问题。这家伙,克扣粮饷,禁海封锁,与袁崇焕是一路的。” 郭大靖也没再坚持,反正袁崇焕的案子,会牵连一批人。凡是支持过他,举荐过他,帮他说过话的,估计都要倒霉。 这已经不是袁崇焕犯了多大罪的问题,而是演变成了党争,失势的反攻倒算,掌权的难脱干系。如果深究的话,连崇祯都有重大责任,又何况他人。 “朝廷已经允许我东江镇在天津和秦皇岛建专用码头,再加上解禁的登莱,采购物资的渠道大大拓展。” 郭大靖转而汇报起他事,“末将看,各种牲畜要大量购买,特别是牛马,对于耕种,作用极大。”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和陈继盛商议过,如果牲口够数量,便把马牛作为抚恤,发放给牺牲的烈士。” “这可是大好事,定能振奋士气。”郭大靖赞道:“牺牲烈士的家属有了牲口助力,生产生活就不用太愁了。”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你远征凯旋,带回数千牲畜,再加上采购的,应该足够了。这章程,便从现在定下来。” 郭大靖说道:“有了专用码头,边外的牛羊马匹,采购起来也更方便。” “秦皇岛是个不错的地方。”毛文龙说道:“建虏势衰,虎墩兔很可能东归。为了稳定其部,蓟镇外的马市,估计也要重开。” 说话间,二人带着亲兵已经来到旅顺堡,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便去了住处。 “这便是金州,这便是旅顺港啊!”移民们东张西望,沿着跳板,登上了码头。 好奇新鲜之余,移民们的心中也有忐忑,初来乍到,有陌生的感觉,也对前途存在着些许的疑虑。 现在海岸结冰,从旅顺到复州,只能是走陆路,这对于很多晕船的移民来说,却是最欣慰的事情。 陈继盛所带的政务人员热情地上前,引领着移民向数里外的临时住处行去。在这里歇息两三日,他们便会前往新的村子,新的家。 因为不断有剃头辽人从旅顺港登岸,政务人员对于安置工作已经熟悉得很。不管移民来自何方,以后便是东江镇的军民,为东江镇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 “还晕吗?”吴姐关切地问着小琴,又递给她一片薄荷叶,“再含一片。” 小琴还有些头重脚轻,可毕竟是走在了实地上,只是一时还没船只的颠簸中适应过。 “好,好多了。”小琴把薄荷含在嘴里,轻凉的感觉使她又好了一些,随着人们向前走着,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也是冰天雪地,远处则是山峦树林,看起来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只有路旁出现的雪雕,让她感到了新奇。 “有身体不适的可以坐车走,特别是晕船的,别管男女,更不用不好意思。”政务人员中竟然有妇女,大声招呼着,让老百姓感到新奇又亲切。 吴姐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心里有些托底。不说别的,就凭她的文化水平,在这里应该能够自食其力,不是赶牛耕田的那种。 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政务官员大声说道:“米、面、肉、鱼都给乡亲们备好了,在船上没过好年,这几天好好歇息,吃好喝好给你们补上。” 移民们的神情逐渐轻松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人家都当他们当回事儿,想得多细致,安排得多周到。 “都说东江镇僻处海外,条件艰苦,可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呀?”有百姓低声说道:“那些在港口围观的人,穿得也不是破衣烂衫。” “谁知道呢?”相熟的人也不明所以,摇头道:“兴许是这次打了大胜仗,朝廷赏赐得很多,才能宽裕吧?” “别的倒还不打紧,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成。”有人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就是这土地,真的能给那么多,缴那么少的赋税?” 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年轻的政务官员却听见,笑着说道:“咱们东江镇别的不敢说,可这土地,却有的是。乡亲们还不知道吧,我军刚刚收复了复州和盖州,那么大片的土地,还愁没人耕种呢!” “这边也打胜仗啦?”百姓用力点头,恍然道:“怪不得这么大气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今年只分复州的土地予民耕种,盖州全为军屯。”政务官员继续解释道:“即便如此,一家要种个百八十亩,也是尽够的。” “要是有耕牛,一百来亩不在话下。”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问道:“大人,不知道在这里,一头耕牛要多少钱?” 政务官员说道:“要买的话,一头耕牛要十五六两银子。如果手头不宽裕,还可以申请贷款,最高限额为二十两,三年偿还,不收利息。” 万历年间,京城的耕牛平均是六七两银子,这么多年过去,再加上战争的影响,已经涨了一倍有余。 在金州,大牲口的数量猛增,也是在今年。战争的缴获,财政的宽裕,使得从外购买的牛马数量呈现爆发式的增长。 光靠人力耕种,对于土地的大幅增加,显然已经难以满足生产。 而通过向建虏走私锦缎绸帛,东江镇可是大赚了一笔,为大量购进牲口,提供了充足的资金。 况且,不管是百姓拿现钱购买,还是贷款,总归是要还的。虽然没有利息,但耕种的土地多了,交纳的赋税也增长,官府是不亏的。 最早在金州屯垦耕种的百姓,特别是军属之家,两年多来,也积攒了些家底,购买大牲口的欲望最强烈。 按照明朝的平均薪资标准,耕种五十亩的话,不遇大灾害,一年二十多两银子是不太困难的。这和小商贩,比如走街串巷的卖油郎,收入基本持平。 也正是官府宽松的赋税,以及抗寒耐旱作物的推广种植,老百姓心里有本账,即便是现钱不够,也敢于贷款购买大牲口。 新来的移民显然还不是很了解东江镇实施的各项政策,听到贷款,也就是借钱,心里并不托底。 他们考虑的是万一还不上怎么办,可官府已经给了三年期限,总不能年年颗粒无收吧? 不过,政务官员并不算详细的解说,还是让移民们安下心来。来之前就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些事情,比如房屋、农具等等,都不用担心。 “大人,东江镇给军属的待遇特别好,是不是兵员不够啊!”有百姓疑惑地问道:“要从军入伍,是不是很容易?” 政务官员笑着摇头,说道:“从军入伍可不容易,军队有不少条件的。每年都有一定的数额,每年也有很多人达不到标准,或是招满了,只能继续等了。” “至于为何军属待遇好,那是因为军人保家卫国,是要流血牺牲的,难道不应该得到尊重,不应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吗?” 明军的战力弱,与社会地位低下,人们传统观念的歧视,有很大关系。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最通俗的说明。 第三百八十章 欢宴畅饮 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大批将士和移民差不多都登岸并离开,陈继盛只带着几个随从和十几辆大车,还在码头上,等着点验大批运回的财物。 郭大靖已经把空间内的钱财和绸帛悄悄地移到了海船的货舱内,并交代了随船部队,这些都是采购的物资,要等到最后再搬运上岸。 这些财物可是他偷偷扣留的,若是让朝廷知道,总归是个麻烦的事情。就象卖给建虏锦缎绸帛,都不足为外人道。 尚可喜指挥着士兵,把一箱箱的金银财宝、一撂撂的锦缎绸帛运下船,装上大车。 “陈帅,这是郭帅列的清单。”尚可喜把清单递给陈继盛,笑着说道:“交接完毕,末将也就轻松了。” 陈继盛接过清单,点头微笑道:“尚将军辛苦,待点验完毕,正好回旅顺堡畅饮一番。” 尚可喜嘿然笑道:“末将就是馋酒,才着急呢!既然陈帅也在这里,末将心里就有底了。” 陈继盛笑着拍了拍尚可喜的手臂,便认真地点验财物。 金银财宝论箱的,锦缎绸帛也是论撂的,没有准数,郭大靖哪有时间仔细清点。 让尚可喜负责看管,一是对其英勇奋战的奖励,其次也是这家伙的交游不算广阔。 本来刘兴治是郭大靖一手带起来的,可这倒不是不信任,而是刘兴祚等人也在军中,难免传扬出去。 同时,这也是对尚可喜的一种赏识,将要对其重用的表现。新建的步兵协,郭大靖就准备推荐尚可喜率领。 到现在,虽然对于历史上的汉奸还心存芥蒂,但郭大靖并不因此而打压歧视,保持着比较公正公平的用人态度。 历史已经改变,环境也没有了叛明投金的可能,郭大靖为此而感到骄傲自豪。他还改变了华夏,以及太多人的命运,尽管没有人知道。 箱子数目都对,封条也无损;绸帛也没有问题。 陈继盛和尚可喜都如释重负,说笑着上马,押着财物向旅顺堡行去。 “郭帅的本事能耐,陈某是望尘莫及啊!”陈继盛指了指苫盖起来的大车,感慨道:“不算这些财物,这几年东江镇的花费,全是靠着郭帅的苦心筹措。” 尚可喜连连点头,说道:“只是视钱财如无物,便是常人所万万不能的。这些财物随便拿些,谁也说不出什么,甚至没人知道,可郭帅却分文不取。啧啧,令人钦服备至啊!” 陈继盛深以为然,说道:“虽说郭帅经营有方,家里不缺钱财。但能视而不取,确实非常人所能。此番跨海袭虏,也是他力主,毛帅才同意。算起来,前前后后为此已经准备了一年多,方能一击而中,建此奇功。” 尚可喜甚为惊讶,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未卜先知?一两年前便能预料到建虏绕道入关……嗯?毛帅好象年年提醒朝廷,建虏有入寇的可能。 “毛帅倒是常常提醒朝廷,建虏有绕道入关的可能,可谁也想不到在这方面下工夫。”陈继盛说道:“郭帅悄悄地准备,如今才知其思虑之深,谋略之远哪!” 尚可喜说道:“有毛帅和郭帅,实是东江镇军民之幸。平辽灭虏,已见曙光,却不是什么口号了。” 陈继盛微笑颌首,说道:“就算是没有朝廷的支持,咱们东江镇也能自力更生,与建虏长期对峙。建虏经此重创,却没有与东江镇抗衡的资本了。” “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都死了,建虏必然内乱。” 尚可喜的精神振奋起来,轻摇着马鞭,笑道:“末将看,袁崇焕要五年平辽,也不是砍牛。只不过,要着落到咱们东江军身上。” 陈继盛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他就是大言欺世的虚伪之辈,连眼睛都是瞎的。” “他是瞎子,可朝廷岂不是……”尚可喜嘿然笑着,欲言又止。 谁最瞎,自然是崇祯。可背后非议万岁,到底还不是当时的人们所能接受的。 陈继盛摆了下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朝堂诸公但有识人之明,也不至于搞得一团糟。若不是咱们东江军给挣回了面子,泱泱大明可是丢大脸了。” 天朝上国,不仅要慑服蛮夷,还有很多藩属国。丢脸那可不只是国内,都丢到国际了。 尚可喜耸了耸肩膀,稍有不满地说道:“要说咱们东江军立下奇功,万岁是要宣召入京奏捷的。可是只给了点犒赏银,别的竟然一概不提。” “相见不如不见。”陈继盛伸手点了点尚可喜,笑着说道:“在这方面,郭帅就比你看得通透,早已打定主意,便是宣召,也要找借口回避。” 尚可喜甚是疑惑,挠着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陈继盛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毕竟是皇帝,是万岁,妄自揣测并不妥当。反正,尚可喜也没这机会,以后也会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旅顺堡,早有人等到城门处,说是宴席已开,请陈帅和尚可喜尽快入内。 两人入城来到宴会现场,只听见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十几桌人员正喝得热烈。 毛文龙起身相招,陈继盛去了头一桌,尚可喜则被其他将领叫着,去了另一桌就坐。 这一桌上除了毛文龙、郭大靖和陈继盛外,便是七八位雇佣的海船船主。象陈虎忠和赵连城等人,还有两个葡人。 这是郭大靖的建议,自家将领不会在意坐哪里,离主帅远些,兴许还会喝得更放开,吃得更爽快。 而这些海商船主,不仅要如数结算雇船费,还要多加拉拢,以后兴许还会有很多用到的地方。 毛文龙也只能看到这一步,却不知道郭大靖的野心已经不局限于辽东,甚至是超出了大明的疆域。 星辰和大海,才是郭大靖的目标。他的目光已经飞出大明,走向了世界。 “郭帅说的是郑一官吧?”陈虎忠对于郭大靖询问的郑芝龙,猜测着另外一个比较常见的名字。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原来李旦的手下,李旦死后自立门户,势力很大。” “那就没错了。”陈虎忠点了点头,说道:“这郑一官在天启七年便有了七百余艘船,与荷兰人打过一仗,获得了胜利。” “郑一官虽然被朝廷称为海盗,但与地方官府的关系却是不错。崇祯元年,闽南大旱,饥民甚众。郑芝龙得到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支持,招纳漳、泉灾民数万人,用海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 在台湾历史上,虽然先有颜思齐的开发,但郑芝龙却是组织大规模移民的第一人。 “听说郑一官已经走通了熊文灿的路子,很快就要被招安了。”赵连城插嘴道:“这样也好,既成了官兵,就不过是收过路费,抢劫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郭大靖笑着颌首,举杯相敬,说道:“郑芝龙敢与荷兰人开战,对百姓也不错,还真是个好人。” 好人?!陈虎忠等海商船主不表赞同,笑得怪怪的,举杯示意,态度甚是谦恭。 毛文龙与陈继盛交头结耳了几句,笑着举杯道:“感谢诸位义士的相助,除雇船的费用外,本帅给每位再加锦缎十匹,银百两,以示感谢。” “多谢侯爷。”众船主赶忙举杯。 这不是财物多少的问题,毛文龙的身份摆在那儿呢,已经不是普通的军头。 郭大靖浅尝即止,待众人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侯爷为感谢诸位义士,还准备将诸位列于有功名单。只是不知道对诸位有何影响,便未敢擅专。” 陈虎忠等人先是脸现惊喜,可思索之后,又有些迟疑和犹豫。 海商,海盗,只在官府的一张嘴。这要是挂上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各位不急,宴后如有意,可来找郭某。不过,就这两三天,郭某就要离开旅顺。” “多谢侯爷抬举,也多谢郭帅。”陈虎忠拱手道:“我等为东江镇效力,乃是荣幸。可要是因此出了名,对日后行商倒不好说利弊。”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既有顾虑,也不急于这一时。日后若形势有变,各位有意的话,本侯再为你们争取便是。”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还担心扫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面子,现在倒不必担心这个了。 此时,有将领过来敬酒,说笑之中,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尽管这些人辜负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好意,但毛文龙还是尽量地表达了谢意。 比如每人发了旗帜和牌子,便可以在东江镇诸岛,以及旅顺、大连、皮岛等地停靠补给。 奉书插旗,既是倭国对于海商的作法,也被郑芝龙学了去,在金厦和台湾海域大收过路费,赚取了巨额的财富。 走向大海的绊脚石,郭大靖已经给郑氏集团定了位。尽管这可能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情,但现在开始准备,一点也不早。 郑芝龙号称东亚的海上霸主,极盛时有船三千余艘。但与世界上其他强国的海军相比,郑家的战船既小,载炮亦不多,还是沿袭着蚁多啃大象的老战术。 击败荷兰人,也只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主力战舰加起来,也没有几艘。 在鹿耳门海战中,郑军虽有六十余艘舰船,但火力配置很弱,很多舰船只有两门火炮。 而荷兰参战的三艘战舰,“赫克托”号有火炮三十多门;中型战舰“格拉弗兰”号配置有火炮二十多门;小型战舰“玛利亚”号配置有十门以上的火炮。 即便是“赫克托”号,在欧洲强国的海军中,连三级战列舰都不算。大型战舰的排水量当时已经达到了三千至五千吨,火炮数量甚至增加至百门。 而且,这个时代的海战,已经进入了风舰战列舰、战列线作战的时代,郑氏集团无论是船,还是火炮,以及战术,都已经落后了。 郭大靖早已经推演过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只是自己赚大钱的郑氏集团,把持海贸,对国家是祸不是福。 推杯换盏、划拳行令,酒至半酣,武人的本相便暴露出来了。都知道毛帅此时不会在意,正好放浪形骸一番。 “兄弟。”刘奇士有些晃悠地站起来,喷着酒气问道:“哥哥这般称呼,你,你不会见怪吧?” 郭大靖哈哈笑着,亲近地搂住刘奇士的肩膀,说道:“大哥说什么呢,这又不是在战场上。私下里,咱们就是兄弟,你就是大哥。” 刘奇士呵呵傻笑着,说道:“就知道某不会看错人。共贫贱,也能共福贵,那才是真正的兄弟。”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大哥说得太对了。贫贱之交才是最真心的,最能够持久。” “来,大哥,我敬你一杯。”郭大靖端着酒杯,与刘奇士碰了一下,笑道:“走一个。” 刘奇士看着郭大靖一饮而尽,笑得更加开心,看起来也更傻,含糊不清地学着话,“走,走一个。” “郭帅,末将也跟您走一个。”刘兴治提着酒壶,给郭大靖满上,双手举杯,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呵呵笑着,举杯道:“宁落一群,不差一人。不如大家一起干一个,要不,郭某的酒量,可要当众出丑啦!” “好啊!”立刻有将领附和道:“一个一个地来,象是要搞车轮战似的。” 郭大靖举杯挨个地碰过去,然后高高举起,朗声道:“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面。干杯!” “干杯!”众人高声叫着,举杯畅饮。 毛文龙和陈继盛已经离席,在旁边坐着窃窃私语。不时抬头望向喧嚣之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精诚团结,才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根本。”毛文龙缓缓说道:“大靖的人缘很好,众将服膺,本帅也就放心了。” 陈继盛愣了一下,看着毛文龙,猜测着毛帅此话的含意。难道是确定了接班人,自己要享清福去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题 毛文龙未必有享清福的心思,但以后的作战,他却不必再亲历亲为。 只要坐镇金州,军事行动便全交给郭大靖,他只要审阅过作战计划,提醒指点一下,也就是尽到了主帅的责任。 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是一方面。功成名就,不让朝廷赏无可赏;再加上对郭大靖的绝对信任,都使毛大帅可以轻松且清闲下来。 想得更长远的话,毛文龙也要为自己留后路。 封侯之后,解除兵权是早晚的事情,是否遵从圣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万一不得不去兵部,或者是都督府任职。领兵在外的郭大靖,以及东江诸将,就是他的倚仗。 从现在来看,郭大靖是最有能力的接班人。而只要东江镇依然强大,无论是僻处海外,还是朝堂为官,都将是他的后盾和保障。 而能保持东江镇发展壮大的,除了郭大靖,还能有谁?连毛文龙都自愧不如,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特别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郭大靖对于皇权的篾视,对于皇帝的不满,就更是让毛文龙感到放心。 如果郭大靖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唯皇命是从、唯皇帝马首是瞻的人,反倒会让毛文龙不敢放心。 试想,假如一纸处置他的圣旨颁下,郭大靖就能把他拿下。这样的手下,如何敢放权? 郭大靖喝了一圈酒,也有些头晕脑胀。看到毛文龙伸手相招,他晃悠着走过去,拱手施礼,笑得傻傻的。 毛文龙伸手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刚刚本帅与陈副帅聊了一会儿,现下东江镇的财政已经比较宽裕,以后再购买武器物资,就不用你再拿钱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虽说末将对钱财并不如何在意,可东江镇财政宽裕,能够自给自足,却是大好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即便没有朝廷的支持,东江镇也能抗衡建虏,并占据上风。” “朝廷的支持,是肯定有的。”郭大靖端起茶杯,喝着茶水,说道:“末将以为,大概能从关宁军那边分薄到一百多万。”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一百多万就够了。哪怕不给银子,以战马牲畜或其它物资相抵,也可以。” 军票的发行和回收都是有规划的,再加上百姓耕作生产所创造的价值,使得军票的价值比较稳定,也被军民们所接受。 东江镇内部的循环完全形成,且运作良好,使得金银能够集中于对外采购。朝廷发的军饷不多,可一年几十万,基本上都由官府所支配。 今年军队扩充后,将向朝廷奏报,哪怕朝廷只承认东江镇有四五万人马,军饷与关宁军持平的话,一年也能得到一百来万。 这就是郭大靖的估算,还是比较靠谱。既没有虚报,还把朝廷的吝啬给考虑在内。 而且,向建虏走私绸帛,换取参貂,来回便赚了将近百万;赏功银,六七十万;郭大靖私藏运回的又是近百万。 这样算下来,哪怕朝廷分文不给,东江镇独自支撑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土地就是财富,人口能够创造财富。”郭大靖笑道:“土地靠东江军收复,人口嘛,灾民遍地,朝廷视为累赘,东江镇却欢迎之至。” 良性循环的机制和环境,会使得东江镇越来越强大。毛文龙虽然不懂新名词,但这几年的发展也让他感悟极深。 “军兴之后,前前后后逃离辽东的辽人不下百万。”毛文龙很是遗憾,也很是感慨地说道:“东江镇要早有郭大靖,何至于有数年前的困窘之境。”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若无毛帅,又何来东江镇的从无到有?”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捋着胡须说道:“这两日,还需要你在旅顺,把军队调派安顿好,物资方面,你心里最有数,如何分派,助陈副帅一把。” “应当的。”郭大靖痛快地点头答应,说道:“军队扩编也是耽搁不得,末将还需要向毛帅多请示,请毛帅多提点。” “派人给家里送个信儿,也就晚回去两三天。”毛文龙微笑着说道:“你去与众将饮酒吧,本帅酒有些上头,便先去休息了。” 摇了摇头,毛文龙又慨叹道:“到底是岁数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毛帅老当益壮,俺们年轻,都是酒囊饭袋,胡吃海喝。”郭大靖起身笑着拱了拱手,“末将这便去了,把他们都喝到桌下。” “去吧,去吧!”毛文龙象是不耐烦,却脸带笑意地连连挥手。 ……………… 热腾腾的水饺,蘸料还有辣椒和大蒜,吃进嘴里,极为美味。 “羊肉萝卜馅的。”小琴大口吃着,连连点头,赞道:“好吃,真香。” 吴姐笑着点头,说道:“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吃上这顿饺子。调料也全,可比在秦皇岛强多了。” 巧英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来到东江镇的地盘,她是没想到人家会这么在意,安排得如此用心,如此周到。 有家人的一处房间,房间有大有小,住三五人、七八人不等;孒然一身的则四人拼一间,男女分住。 不断接收剃头辽人,设施也是不断地增加并改进,政务人员的处理也是越来越熟练。 对于人口的重要性,官府已经越来越认识到,并付诸于实际行动,给予移民最大程度上的周到照顾。 另一个女人姓赵,虽然并不熟悉,但同船而来,又都是独身来辽东,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她们很快热络起来。 “没想到东江镇的条件,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赵氏吃着饺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有那个嫁人的条件,听起来也不错。” 吴姐看了小琴一眼,调侃道:“若要说起这个,小琴应该有很多好建议。” 小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脸红,嗔道:“俺又不识文断字,还是吴姐听得最明白。不懂就问她,管饱没错。” 吴姐咯咯笑了两声,也不再调侃小琴,正色说道:“一个女人怎么顶门立户,有多苦多难,你们应该也能想得到。要是嫁了军人,他挣的粮饷也够养家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当然,也不是非嫁不可,东江镇也有很多工作,勤快点也饿不着。” “军人要打仗的,很危险。”赵氏犹豫着说道:“再说,也不知根知底,总让人不太放心。” 小琴眨巴着眼睛,说道:“军人当然要打仗,也确实危险,待遇才给得高。苦筋巴力的种地,也是养家糊口。再说,战场上也看运气。老百姓老实巴交,不是也说不准会遭横祸嘛!” 巧英赞同道:“这道理说得明白,就看个人怎么想了。反正,俺觉得东江军的将士很好,打仗厉害,对老百姓也和气。退役后,还有百八十亩的田地,可以一代传一代,小富之家是没跑的。” 吴姐笑着说道:“不说感恩戴德吧,可东江军确实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要是心里不托底,那就多看看,多考虑考虑,也没谁逼着不是。” 相对于这些独身的女人来说,嫁个军人确实有很多顾虑。但在那个时代,有家长在的话,哪轮到女人自己作主。 所以,知道军人的优厚待遇后,不管是原来的东江镇民众,还是新移民的百姓,有条件都会考虑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军人。 打仗是很危险,但东江镇的抚恤却是优厚的,光是百八十亩田地,亲人就足以养家糊口了。 而且,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什么自由恋爱,成亲前没见过面儿的多的是。东江镇为军人招亲,好歹还要见面,双方中意后才算确定。 其实,这也只是关怀军人的一个举措。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大量人口的移民,使男女比例达到协调。 小琴对于赵氏的瞻前顾后有些不满,她自然有她的心思。这一点,吴姐就看得很清楚。 或许是报恩,或许是要在辽东有个依靠,吴姐不太关心这个,她也不着急成亲嫁人。 识文断字有文化,是她的优势。在东江镇,目前最缺的便是这样的人才,特别是女的。 既然能自食其力,又不用太过劳累辛苦,吴姐自然不着急,甚至有要干出个名堂的期待。 在大宅门里的日子压抑又枯躁,更没有人性。吴姐已经意识到,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她有着更大的自由,曾经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 今夜,东江军将领们在畅饮欢庆,新到的移民也感受到了温暖,对将来有了更多的憧憬和希望。 ……………… 沈阳。 此时,这座后金的都城,愁云惨雾笼罩,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不过几天的时间,坏消息接连而来,沉重打击着建虏军民的心理。 先是多尔衮兄弟率残兵回到沈阳,带回惨败的消息,并立刻召集了两白旗的所有人马,还与阿敏进行了秘商。 随后,阿敏也调集了镶蓝旗人马,为此不惜使辽阳的守军大幅减少。 留守的豪格意识到形势的严重性,也调集了两黄旗的残存人马,出沈阳,赶至都尔鼻,想迎候父汗。 其时,正蓝旗的代旗主是莽古尔泰的长子迈达礼,未见其父归来,又被多尔衮游说,深恨皇太极,也调动人马,站到了多尔衮和阿敏这边。 两红旗现在由残废的瓦克达,以及代善的第五子巴喇玛统领,不仅实力大不如前,领军人物也是最弱。 尽管担心父亲代善的安危,瓦克达和巴喇玛对独断专行的皇太极甚为不满,但却没有轻举妄动,作出了防备的姿态后,等待父亲回来再作定夺。 在情况不明朗之时,八旗已经分崩离析,各有阵营,呈现出暴风雨的前奏。 没过几天,噩耗便接连传来。皇太极被生俘,代善、莽古尔泰、萨哈廉、阿巴泰阵亡,出动的人马几乎就是多尔衮兄弟所率的残兵,得以幸免。 尘埃落地、情况明朗,多尔衮兄弟不再担心皇太极的归来,立刻强势起来,与阿敏联手,召豪格和其他代理旗主来沈阳商议大事。 因为丧父而对皇太极怨恨的瓦克达、巴喇玛和迈达礼,也站到了豪格的对立面,使得两黄旗被彻底孤立。 多尔衮的府邸,三兄弟聚在一起,正在谋划着大事。 “一路走来,几乎家家举哀,哭声不断。”阿济格皱着眉头,说道:“此次惨败,损失了太多的人马,导致人心颓丧。” “这是难以避免的。”多尔衮有些无奈,但还并不如何在意,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新汗王的归属,重新凝聚八旗,与明国继续抗衡。” 多铎冷笑道:“原来的四大贝勒只剩其一,阿敏觉得他资格最老,这汗王之位是志在必得啊!” 多尔衮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就凭他一个莽夫,还不是父汗的子孙,凭什么敢觊觎汗王之位?” “父汗逝世时,阿敏就有这个奢望。现在,可谓是贼心不死。”阿济格冷哼道:“就凭镶蓝旗那点人马,也不想想,他就是得到汗王之位,便能坐得稳吗?” 多尔衮沉声道:“迈达礼和瓦克达,已经表示会站在我们这边。阿敏人马少,也不足虑。就是豪格,不太好处置。” “打起来的话,两黄旗肯定不是对手。”多铎看着多尔衮,说道:“我看,就以实力定汗王,最简单直接,何必那么麻烦?”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道:“今时不比往日,刚遭惨败,损失的可是大金精锐。若内部再动刀兵,岂不是让明廷得意,让东江镇得利?” “那可不好办。”阿济格说道:“豪格是皇太极的儿子,要继承汗位,还是能有几分道理的。” “汗王乃是推选,又何时有继承这一说。”多铎一哂,一点也不赞同。 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既是推选,便要定好谁有资格参与。你我三兄弟,再加上迈达礼和瓦克达,却是占着绝对的优势。” 停顿了一下,多尔衮补充道:“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没有实力,却也不能慑服阿敏和豪格。”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多尔衮争汗位 阿敏作为老的四大贝勒之一,现在是硕果仅存,在老资格上,是没人能够压住他的。 但也正是如此,反倒成了他的弱点,被多尔衮等年轻一代所集体孤立。 再加上镶蓝旗在征朝和之后的几次作战中损失很大,皇太极也一直没有给他好好的补充。在实力,已经难以与其他旗抗衡。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也是一样,在征战中,被皇太极屡次削弱,成为仅次于镶蓝旗的存在。 两红旗在旅顺堡和小黑山,以及南关之战中损失也很大,但毕竟是两旗,实力排在第三。 两黄旗在南关之战遭到挫败,最大的损失则是此次的绕道入关。最为精锐的摆牙喇几乎全军覆没,皇太极更被屈辱的俘虏,实力和声望的打击十分沉重。 如此一番比较下来,入关时兵力不多的两白旗,反倒是占了便宜,实力已经超过两黄旗,稳据第一。 在实力面前,什么继承,什么老资格,都是浮云。汗王之位,多尔衮是志在必得。 但比较麻烦的是,对阿敏和豪格尽量不用强力手段。多尔衮心里清楚,现在的后金,经不起内耗。至少,较大规模的流血清洗,是后金承受不起的。 先夺取汗位,哪怕对阿敏和豪格有限度地妥协,给予他们较大的权力。等以后再想办法降罪,或是削弱。有汗王的名义,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多尔衮现在有些理解皇太极的做法,以及无奈了。不是不能以雷霆手段铲除异己,而是要尽量减少损失,把动荡降到最低。 而要维持现状,各旗旗主继续分权,继续半奴隶制的管理模式,后金就没有了发展壮大的空间。 “擒贼先擒王,如果万不得已,不如把阿敏和豪格……”阿济格目中闪过凶光,手掌狠狠地下切,“长痛不知短痛,越是拖延,就越不利。” 多铎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不必走到那个地步吧?强敌在侧,内乱越小越好。” 多尔衮沉吟着说道:“尽量避免内乱,可也要做两手准备。还有,阿敏贪财,豪格缺乏决断,这都是可以利用的。” “遵化惨败,对皇太极声望的打击还不够。”多尔衮冷笑起来,继续说道:“阵亡的将士各旗都有,要引起他们更大的怨言。如此,对于汗王之位,豪格也就没底气,没资格。” 阿济格和多铎互相瞅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济尔哈朗虽忠于皇太极,但性格软弱,不会卷入过深。”多尔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由他在中间调和,应该是比较合适。” 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兄弟,但却倾向于皇太极。从性格上看,恭顺,或者说是沉稳,以及软弱得听话,多尔衮的分析算是比较正确。 老资格的一代贝勒中,只剩下阿敏、济尔哈朗和杜度。阿敏又是镶蓝旗主,济尔哈朗和杜度却无太大的实权。 多尔衮还是准备先效仿老奴的政治架构,汗王之下,八旗旗主议政。在人数上,阿敏和豪格不占优势,自然也很难阻止多尔衮以后推行和实施新政。 现在嘛,采取议政制,也是烟幕弹。让那些本来就反对改革的后金高层放心,对多尔衮给予支持。 对于封建化改革,多数后金高层都是反对的。他们看不到将来,只觉得现在就很好,也能连续击败明军,为什么又要损害他们的利益呢? 多尔衮此时却意识到,只凭满人,僻处一隅或许还能做到。但要继续发展,就必须吸收蒙古人和汉人。 而继续维持奴隶制的政策,汉人又怎么会真心为后金出力卖命?没有绸帛钱财,又怎么来拉拢蒙古人? 或许,这就是皇太极的无奈,也是他为什么要冒险亲率部队入关掳掠的最重要原因。 多尔衮暗自叹息,若是自己在汗王之位,也会为了提升威望而冒险,沿着称帝之路坚定地走下去。 …………………… 混编协本来就是从各部抽调的人马,现在不用归建,而是再招新兵,成立第五步兵协,指挥官由尚可喜担任。 一共五个步兵协,每协分战马一千,组建快速反应部队骑兵营。 剩余的六千多战马,全部用来扩充飞骑,年底前的目标是达到一万飞骑兵。 招募新兵两万,除补充到各个步兵协外,其余的补充到特别营,使特战营将达到六千之众。 每个步兵协额兵一万两千,分三个步兵营,每个步兵营有火枪兵三千,辎重兵四百,炮兵四百,斥候骑兵两百,有迫击炮六十门,佛朗机炮二十门。 协直属炮兵千人,骡马若干,共有五十门迫击炮,四十门佛朗机,十五门千斤红夷大炮,再加直属骑兵营。 水师从各协抽调会水性的官兵,组建三千陆战队,另有炮兵数百,配备迫击炮百门。 这样加起来,东江军的总兵力将达到八万余,计划于今年年底前完成。 至此,东江军的编制才算正式确定下来,正规化的建设也基本完成。即便如此,大反攻的时间还是确定在明年年中,或是在秋后进行。 “一年多的时间以战代练,既不断削弱建虏,又使各部队增长实战经验,达到强军的标准。” 军制改革和扩充,基本上是郭大靖制定的章程,毛文龙很痛快地批准,并很看好东江军发展的前景。 为了进一步提高军人的待遇和社会地位,毛文龙不待朝廷批复,便将士兵的军饷提高到每月一两四钱,与关宁军相同。 当然,发到将士手中的依然是军票。 可随着东江镇钱财的充裕,以及军民们创造的社会财富大幅增加,军票的币值还是能够保持坚挺,短时间内也不虞贬值的危险。 在价值的参照物上,按照郭大靖的建议,军票紧盯粮食。 哪怕是军票相对于别的商品有所变动,只要能够买到数量差不多的粮食,老百姓就不会发生恐慌,就会对军票保持信心。 “兵员的扩充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骡马的数量,需要较长的时间来采购增加。”郭大靖说道:“但末将估计,如无意外,明年大反攻前,基本上能够达到标准。” 运输物资、载运火炮的骡马虽然数量不够,但用一年多的时间补充采购,补充齐全并不算困难。 只要人员训练完毕,炮车、骡马等装备的暂时短缺,就根本不是大问题。 以协为单位配备红夷大炮,显示了东江军大反攻的主要方向,那就是攻城拔寨。 毛文龙捋须颌首,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和布置,相当地满意,缓缓说道:“招兵工作在十五后便开始进行,但陈副帅建议,新兵报到时间,最好是在春耕之后。” 郭大靖对陈继盛的想法可以理解,但也不准备全盘接受。 他沉吟着说道:“以末将看,倒不必硬性要求。新兵的情况不同,可以给他们定下报到的期限。早到早训,早领军饷;晚到晚训,军饷也晚领。” 帮着家里春耕生产,兴许并不差新兵这一个劳力。如果是这种情况,新兵更愿意去军队,能多领个把月的饷粮。 毛文龙想了想,微笑着说道:“大靖,你想得总是很周到。好,就这么定了。” 郭大靖的习惯是换位思考,尽管也告诉过别人,但能做得好的,还没有能超过他的。 这是传统习惯思维在作怪,就象高高在上的官员,不会理解百姓的想法,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利益得失。 郭大靖对于毛文龙的赞扬只是笑了笑,便又继续请示道:“驻扎皮岛的一个协,还请大帅挑选确定。” 辽东和辽南将是对建虏展开军事行动的两个方向,分别指向建虏的核心统治区和所谓的龙兴之地。 而辽东只有特战营这一支人马,还显得兵力单薄。再有一个步兵协作为后盾,则能对付建虏可能发动的攻袭,并继续向建虏的统治区步步挤压。 但辽南还是重中之重,与辽东不可能平均分兵。皮岛又有些荒僻,恐怕没有哪支部队会愿意长期在岛上驻扎。 毛文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缓缓说道:“五协轮流驻守,四个月一换。先派孔有德的后协去吧,替换的部队以后再定。” 郭大靖对此没有异议,说道:“袭攻赫图阿拉之时,就由皮岛的驻军,再加上数千飞骑,来执行作战。大帅以为如何?” “可以。”毛文龙点头应允,说道:“这样的话,还节省了要运输的物资弹药。” 部队调动,肯定要耗费更多的粮饷。这就是所谓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建虏遭到重创,又失其主,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发动,我军也要趁此时间完善盖州的防御体系。”毛文龙沉吟着补充道:“袭攻赫图阿拉,便暂定在半年以后。” 郭大靖说道:“只是作战的计划,是否发动也要看当时的形势,自然也不必定得太死。” 毛文龙点了点头,眼看工作基本上都确定下来,他也显出了轻松之态,往后靠进了椅中。 第二支前往皮岛的部队,他已经决定派毛承祚的前协。从时间上看,这是最有可能参与攻袭赫图阿拉的人马。 那可是毛文龙的族侄,有立功的机会,自然要优先考虑。在毛文龙看来,这可能是今年唯一的一场大仗。 经过跨海远袭,没有参加的将领肯定很羡慕,也会很嫉妒。尽量有收复失地的战功,但与遵化战役的耀眼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都想打仗,都想立功,求战欲望强烈,不管是毛文龙,还是郭大靖,都是希望如此。 对于建虏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但有作战,东江军将士都认为必定胜利。 心理上的优势,使得东江军成为明军中,唯一迫切地想与建虏作战的部队,这是令人惊诧,且是非常可喜的。 郭大靖倒是希望能在下一次的皮岛驻军轮换中,换上刘兴治所领的左协。那可是他的原班人马,用起来得心应手,胜利更有把握。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得太透彻的,就象毛文龙属意于毛承祚,却不是马上就确定,总要矜持委婉一些。 “听说在京畿地区的情报站,也会有很大的变动?”毛文龙随意地问道:“既然已经立稳脚跟,又何必换来换去呢?” 郭大靖开口解释道:“是否调动,也取决于情报站人员的意愿。但辽东口音的,还是要尽量撤换。”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解释道:“袁崇焕倒台了,建虏再次绕道入关的可能性也不大,在京畿地区继续维持目前的情报网,末将以为并无必要。” “你考虑得也有道理。”毛文龙并不是如何关心,只是随口一问,听了解释后便摆手说道:“便按你的布置去做,辽南这边也确实需要更多的人才。” 人才的概念已经与内地大不一样,不看你是否是生员,是否精通诗词歌赋,只看你的实际能力,也就是对政策执行得效果。 没有了科举取士,东江镇的官员便要从基层干起,再逐步获得晋升的机会。这与明朝科举取士、直接授官,有着很大的区别。 从基层干起的官员,尽管在文化程度上比不得饱读诗书之辈,却能胜任各自的工作,这也是对他们最低的要求。 门槛比较低,不管是男是女,给的薪酬也并不高,但足够政务官员养家糊口。 工作又不是很繁累,还能享受当官儿的乐趣,尽管没有令人啧舌的排场,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的。 同时,东江镇的政务官员比较接地气,比较实干,没有那么酸腐,没有那么多私心作祟。 当然,在赋税和刑律等方面,东江镇官员在理论上还是欠缺的。这主要是因为东江镇的统治区,没有那么多的事儿,管理也是比较粗疏的。 要想精细管理,恐怕在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要想让朝廷派遣官员,无论是毛文龙,还是郭大靖,都难以信任。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江军正规化进程 东江镇本来就是卫所体制,军民在严格意义上,都是军户。而管理上的粗疏,也在所难免。 而政务官员也只能挂以卫所的军职,并以此标准发放薪酬。 要知道,象什么知县、县丞、主簿之类的机构和官员,那只能是朝廷来任命。东江镇要敢擅自委派,就形同割据,甚至是造反。 现在地盘还小,比较粗疏的模式还能够应付。等到地盘大了,或者是平辽灭虏之后,不采取正规的管理,肯定就是不成了。 毛文龙、郭大靖、陈继盛等人也在探索研究,在不断地尝试,能不能在避免朝廷插手的情况下,把军民管理好。 对于朝廷,对于皇帝,最反感,最想独立于外的,还是郭大靖。 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收复的失地,无数为此而奉献的军民,绝不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给祸害了。 郭大靖由官员又想到了朝堂上的变动,笑着对毛文龙说道:“温体仁最近蹦跶得挺欢,象是要借袁崇焕一案上位。” 毛文龙不太确定,说道:“如果是他上位的话,兴许会对东江镇有利。听说,他与本帅应是半个同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摇头道:“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听说温体仁不慕名利,从来不钻营打点,与群臣也不常走动结交。” 郭大靖微微撇嘴,虽然不屑,可也对温体仁“影帝”级别的表演表示钦佩。如此孤臣,难怪成为崇祯年间把持内时间最长的首辅,长达八年之久。 可既然毛文龙有此判断,郭大靖也不深说。 朝堂上有代言人,自然是对东江镇有利。要是没有,影响也不大,东江镇一直就这么走过来的。 而要指望温体仁为东江镇说话办事儿,郭大靖觉得也不是很靠谱,也就不是那么热切。 要知道,温体仁能在首辅位置呆八年,一是迎合上意,二是清廉自律,三是孤臣自赏。 更加重要的是,温体仁担任首辅八年,基本上是没有做任何实事。不管是改革兵事或是财政,他都以非自己特长而推脱。 也不管是好政策,还是坏策略,温体仁同样是一言不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在猜忌多疑的崇祯面前,干得越多责任越大,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所以,八年来一件正事也没做的温体仁倒挑不出毛病,真是咄咄怪事。 “怎么,看你那样子,觉得本帅说得不对?”毛文龙看到郭大靖撇嘴,也不是很在意,笑着问道:“那你说说,这个温体仁是什么样的人?”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表面看是淡泊名利,但末将觉得哪里会有这样的人,不过是时候未到,选择低调隐忍罢了。况且,热衷名利也不是坏事。如果真的能凭干实事来获取,岂不是大有作为?”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要上进,就要有目标。不管是名,还是利,总要图一样儿。你倒是看得通透,可也未必是实。” 郭大靖笑着挠挠头,说道:“大帅不如跟末将打个赌,日久见人心嘛,就以三年为限,看看这个温体仁谁看得较准。” 毛文龙有了兴趣,问道:“你想要赌什么,本帅身上但有的,都能给你。” 尚方宝剑呢?!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大帅这句话,末将就不着急指定何物了。等到出了结果,再想要什么也不迟。”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那本帅也稳得很,反正你也跑不掉。” 两人对此都不认真,就象是随便的玩笑。以后就算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 …………………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的雪堆也搞出了造型,象是头白胖的肥猪。 阿秀走出房门,又四下打量,生怕有哪里还不利索,夫君回来会影响心情。 孙嫂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说道:“夫人这回不用担心了,郭大人已经安全到了旅顺,再有几日便能到家了。” 虽然人没到家,但走过漫长的海途,安全登岸,就已经让人能够放下心来。 阿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孙嫂,称呼怎么又变了,以前改的挺好呀!” 孙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夫人已是朝廷的诰命,郭大人也升任总兵,俺们哪还那么不知轻重,胡乱的乱称呼。” 对于老百姓来说,诰命夫人那是只在戏里听说过的,身份尊贵得很。感情尽管没有淡薄,但身份之间的差距,还是影响到了平常的相处。 阿秀也很无奈,便换了话题,问道:“听说孙哥想买个大牲口,钱可凑手?要是差钱,也不用去贷款,就从我这里拿好了。” 孙嫂连连点头,说道:“他倒是想买头牛,今年能多耕几十亩田地。现在正打听价儿呢,钱上是差不了多少的。” 孙六岩和王贵虽然算是郭府的下人,却也有独立的家庭,也有自家的田地,府上的活计儿,两家是轮流来做。 郭大靖告诉过阿秀,每个月也要给这两家一些钱,算是雇佣。 而这两家也是沾着郭大靖的光,耕种的田地有分给郭大靖的一部分,收成基本上是平分,够郭家的几口人吃便行。 孙六岩和王贵农闲的时候还去大连港赶脚运货,用的是郭府的马车,也能赚些钱。 两年多的时间,孙王两家不说是富贵,却也攒了些家底。能买大牲口,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的明证,也是越来越有信心的表示。 “王嫂家呢,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阿秀有些苦恼地说道:“以前都不藏着掖着,现在都见外了。” 孙嫂赶忙说道:“不是见外,是觉得自己能做,就不要麻烦夫人。”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王大哥是有手艺的,田地呢,就种这么多,他要去工坊做工,赚得不少,还省心。” 阿秀说道:“大靖与工坊那边熟得很,想去做工,让大靖打个招呼多好。” “他们也是怕麻烦郭大人不是。”孙嫂陪着笑脸解释道:“毛帅最大,郭大人现在是第二,有多少公务要处理,还要指挥打仗,怎么好去打扰?” 阿秀暗自叹了口气,觉得与老乡亲们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虽然以前他们也顾及着身份,但没现在这么强烈。 孙嫂看出阿秀心绪不好,便岔开了话题,说道:“郭大人回府,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您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地方,要准备的东西,现在都来得及。” 阿秀不由得微抿嘴角,说道:“现在看着都好,边边角角的地方,我要是看到了,就直接拾掇了。” “再说,大靖也不是挑剔的人,很少挑毛病的。”阿秀又补充道:“好了,孙嫂,你忙你的去吧!” 孙嫂连忙点头,说道:“有啥活儿,您吩咐,可别自己干哪,您可是诰命夫人。” 阿秀轻轻挥了挥手,看着孙嫂离开,才叹惜出声。虽然是遗憾,但她也知道,随着地位的上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蓉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嘻笑着说道:“秀姐,我和孙叔把大门内外的雪都扫净了,还堆了个雪人。厨房有胡萝卜嘛,我给它安个鼻子。” 阿秀伸手摸了摸蓉儿冻得通红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先进屋暖和暖和,鼻子的事情不着急。” 蓉儿挽着阿秀的手臂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等靖哥哥回来,咱家又能天天吃肉,天天炒菜了。” “过年也没少吃呀!”阿秀宠溺地说道:“还馋嘛,今晚给你煮一块?” 蓉儿摇着头,说道:“不用,等靖哥哥回来,一起吃才香呢!” 进到屋内,蓉儿便脱鞋上炕,熟练地从小叵箩里拿着花生瓜子吃了起来。 阿秀给蓉儿倒了热水,笑着递过去,说道:“喝点热水,暖暖身上。” 蓉儿点着头,接过来喝了两口,笑着说道:“靖哥哥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穿上诰命衣服去迎接他,可好看啦!” 阿秀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了,让人说瞎显摆。” “显摆就显摆,谁让咱们有呢!”蓉儿不以为意,撇着小嘴说道:“靖哥哥也升了总兵,在东江镇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 阿秀笑着摸摸蓉儿的头,已经决定不穿诰命服饰抛头露面。连毛沈氏都没有,再加上要照顾藤野英,她又不是个高调的人。 ……………… 京城。 臣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以及活剐建虏的亢奋之中。 他们不懂何为低调,却是茶余饭后也不忘白话一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那血淋淋场面的见证者。 各家的酒肆茶楼也高调了一回,或是茶酒免费,或是半价促销,借着人们的高昂兴致,生意着实红火了一把。 何贵忠所开的东来顺酒馆,也同样是人满为患,每天拉出拉进的酒坛子,就有一大车。 人们兴奋激动的情绪还未冷却,随着宣旨太监回返京城的,又有了东江军收复复州、盖州的捷报。 只不过,这回的斩首数只有两千多,与遵化大捷相比,便逊色许多。 人们固然也是高兴喜悦,但在心里却已经有了更高的要求,这样的捷报,有些不以为意了。 “以步兵打骑兵,能有两千多首级的斩获,战事肯定非常激烈。”何贵忠不得不亲自下场,为这帮外行解释一下。 “况且,这是进攻作战,与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首先就没有工事可依,这一点可是非常关键。” 显然,何老板的解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实在是遵化大捷的斩获太过惊人,光奴酋就有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萨哈廉…… 酒客们只是附和了几句,话题就又转到了别处。一个酒客正在白话在菜市口生吃皇太极的肉,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俺们何老板就着烧酒,也吞过奴酋的肉呢!”端盘子的小翠心中不忿,替自家老板宣传道。 酒客的目光看过小翠,又转向何老板,很多人都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 已经喝高的酒客连连摇头,眯着眼睛说道:“生吞算什么,还要就着烧酒。俺是用力嚼着吃下肚,连水都没喝一口。” 何贵忠翻了下眼睛,拱手道:“兄台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尽管希望东江军的每次捷报,都会引起轰动,但何贵忠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对于郭大靖的操作并不知道的何贵忠,真的认为东江军在辽南经历了血战,才拿下两州之地。 主动进攻和倚坚防御当然是大不相同的作战模式,能斩首两千余,攻方很可能付出数倍的伤亡。 小翠看出何老板的言不由衷,端着几个空盘子过来,低声安慰道:“那家伙喝醉了,定是在胡吹。您比他厉害多了,除了生吞奴肉,还用瓷片打过汉奸呢!” 我还打过建虏,出生入死好几回呢,怎么会和一个酒鬼计较? 何贵忠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谁厉害并不重要,你倒是想好没有?” 小翠还是犹豫,回辽东生活,对于已经记不得家乡是啥样儿,心里也没有这个概念的她来说,确实是件很纠结的事情。 “不着急,还得等上些日子呢!”何贵忠温声说道:“你去忙吧!” 小翠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后院清洗。 何贵忠垂下头,随手拔着算盘珠,思绪已经飘飞千里万里,回到了他熟悉的辽东。 ………………… 皇宫。 崇祯翻阅着报捷文书,对跪在下面的太监说道:“这趟差使做得不错,朕交代给你的,东江镇军民的详细情形,观察得如何?” 宣旨太监稍微抬起头,说道:“启奏万岁,奴婢见到了毛文龙,执礼甚恭,对朝廷还是比较忠心的。后来又去了郭大靖家,从宅院的大小来看,不过是相当于于小富之家,甚是简陋。”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东江镇艰苦,将领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不比内地。但在敢战能战方面,却胜过他人。” 宣旨太监叩首道:“皇爷英明。奴婢的观察,东江军将领并不太注重奢侈享受。或者是没有钱,才未大建豪宅大府。”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比不知道 有条件的话,谁不想享受?在崇祯看来,东江军将领们就是没钱,可不是个个都清廉自守,与民同苦乐。 要知道,军营里看不出什么,将领的宅院家庭才能看出问题。哪个中高级将领家里没有田地,哪个高级军官的宅院不是宽敞豪气? 但郭大靖的府宅只相当于内地的小富之家,甚至在仆佣方面,连个小地主都不如。 “郭大靖的正室妻子,也正如外面传言,缺了只手臂。”太监继续禀奏道:“也不是大户出身,应该就是乡野之家。”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郭大靖是家破人亡,其结发妻子和他共患难,也是被建虏所荼毒致残。想来,这就是他拼命杀敌的原因所在,为了报仇雪恨。” 挥了挥手,崇祯命太监退下,情况基本了解,也不必太多了。 崇祯的目光再集中在捷报上,看到东江军浴血奋战,以较为惨重的伤亡,收复了复州和盖州,将建虏赶过海州河,不禁连连颌首。 经过遵化大捷,崇祯对东江军的战力一下子有了极高的信心。毛文龙亲自指挥,趁建虏兵力较少展开行动,取得这样的大捷并不意外。 只是,捷报中又写道,因为骑兵全部调动,跨海勤王,因此而难以扩大战果,使得建虏能够从容而退。 “还是缺战马,才获胜却难以重创东虏啊!”崇祯很是遗憾,轻轻地叹惜。 按照通常的计算方法,能够斩首两千余,那敌人至少在万人以上,甚至是五六万也不意外。 只是因为难以追击,而使建虏能够全身而退,确实令人扼腕惋惜。 “在蓟镇外重开马市,兵部还未议定吗?“崇祯皱着眉头,抬头询问王承恩,显得有些不悦。 王承恩赶忙上前,从一撂奏疏中找到兵部的,呈给崇祯。 马市,是明代长城沿线九边地区的民族贸易活动的主要市场,是长城内的汉族和长城外的少数民族,主要是和蒙古族、女真族在指定地点的定期互市。 马市的发展以隆庆议和为界,前期是以官办的朝贡贸易为主;后期马市的性质发生了变化,由朝贡贸易发展为自由贸易,由官市过渡到民市。 明廷设置马市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加强对周边各族的统治,是实行怀柔政策的产物,是羁縻夷人,“以不战为上兵,羁縻为奇计”的统治方针的具体化。 隆庆议和之后,汉蒙贸易兴起,民市贸易占主导地位。 其市场分大、小两种,大市每年仅开一次,参与互市的主要是蒙古各部的酋长及贵族。小市多设在各边墩堡旁,或在边地划定市场交易。 官市有固定的地点,确定的时间,有专人管理。一般是每年一次,或每年春秋各一次,主要是以内地的丝织品、茶叶、铧犁、铁锅等生活和生产资料换取蒙古、女真各部的马匹、皮毛等畜牧产品和其他土特产品。 由于官市规模大,制度严,专门在边堡处建立贸易市场,往往有数里之广。仅大同镇就有新平堡、宁口堡、得胜堡、杀虎堡等处市场。 同样,官市的成交额也很大,只大同镇,每年规定易马数量为一万四千五百匹,实际每年易马总数都在二万匹以上,民间买卖成交之数尚未计算在内。 民市一般每月开设一次,所以又称月市,有指定的场所,商人、边民可以在这里自由互市。 人们对每月一次的民市,也觉得相隔时间过长,甚感不便,于是便又出现了数日一次或随时互市的“小市”。 小市一般也有指定的地点,不限规模,买卖频繁,人皆称便。 尤其是在每年春天,贫苦牧民缺粮少米,“愈见狼狈,有畜者每次巡于边各口,求官权易。一牛易米豆石余,一羊易杂粮数斗。” “无畜者或驮盐数斗,易米豆一二斗;挑柴一担,易米二三升。或解脱皮衣,或执皮张马尾,各易杂米充食。其瘦饿之形,穷困之态,边人共怜之” 除了官市、民市,还有“私市”,则是走私贸易,而长城两侧都是私下以物易物的场所。 尽管当时明廷统治者严厉封锁,禁止内地一切物资出塞,又禁止一切牲畜产品入塞,违禁者充军甚至杀头。 但是长城沿线的走私活动却越来越多,私市愈来愈盛。蒙古各部领主不限制走私活动,反而参与私市贸易。 汉人则通常会组成走私集团,专门经营皮毛、马鬃、马尾等畜牧产品。这种走私,一般是内外相通的,因而货源多,获利大。 在官市贸易受到严格限制下,私市贸易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比如西北边地茶马私市就十分兴隆。内地商人通过种种办法将私茶运往边地易马,结果造成“番人上驷尽入奸商”。 就连一些边防将吏、文武官员,也每每“以私马窜易番马,冒支上茶”,参与有利可图的走私活动。 嘉靖年间之后,北方蒙古各部由单一的游牧经济向半农半牧二元经济发展,人口日增,生产生活物资需求更大,已不满足于朝贡马市贸易。 而明廷严格限制贡市规模,压低马价,并严禁铁器入市,严重阻碍了蒙古社会上下阶层的生产和生活,矛盾愈发尖锐,终于爆发了“庚戌之变”。 隆庆年间,俺答汗被封为顺义王之后,明朝终于迎来了长时间的和平,马市贸易也兴旺起来。 其实,马市贸易是双赢互利的。一方面改善了明朝的财政状况,和平环境的出现,也使明廷的军费开支大幅度减少。 而明廷通过马市税收,又大大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此外,官营马匹也是一项增加财政收入的途径。 “互市中的上等蒙古马,每匹只用银八两余,中等马七两余,下等马六两余,而民间折价一马二十四两”。 蒙古马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便宜,堪称“物美价廉”。官府购买一匹蒙古马可赢利十几两子银,运营得当,可是一笔可观的财政收入。 但到了崇祯年间,对于关外蒙古诸部的态度时好时坏,马市贸易又起浮不定。 可能是眼见察哈尔部难以协助明军抗衡后金,崇祯又是革市赏,又是断马市,引得林丹汗在大同犯边,双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在当时的形势看来,虎墩兔虽然西迁,但对于后金依然有牵制作用。在宣大边外,如果和平相处,也能起到屏障的作用。 但崇祯就心疼那点抚赏银,借着边外饥荒,竟想趁机饿死蒙古诸部,从而消除边患。 但效果不敢恭维,插部犯边,竟打到了大同,明朝军民的伤亡和损失很大。崇祯又不得不恢复了市赏,穷折腾了一回。 现在,东江军对战马的强烈需求,终于让崇祯重视起来。而离秦皇岛专用码头最近的,就是蓟镇。 在当时,蓟镇原有的马市早就停了。一是喜峰口的黑峪关,二是三屯营,都属于月市。 另外,还有开平、遵化、古北、马兰、燕河、台头等十几处不定期的马市,以及京师会同馆官市。 兵部对于皇帝要重开蓟镇马市的指示,倒是提供了比较详细的资料。但也提到了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与谁交易。 蓟镇边外是哈喇沁等蒙古诸部,在建虏绕道入关时,可是充当了帮凶的角色。与他们开马市,显然是不合适的。 对此,兵部也给出了办法,那就是以开马市诱插部东返,也就是让察哈尔部重回故地,并借林丹汗的手,对通虏的蒙古诸部给以打击或消灭。 崇祯看着兵部的计划,觉得未必会很快见效。沉吟半晌,他决定让太仆寺的官员前往宣大,从大同和张家口这两处最大的马市,采购战马和耕牛。 出于对战马和耕牛的迫切需求,毛文龙在奏疏中还提到,复州和盖州的耕地,将使东江镇通过屯田获得大量的粮食。而朝廷准备发放的粮饷,可以先用来购买战马和耕牛。 说白了,不用朝廷另外花钱,崇祯也不必心疼。东江镇等于是自己出钱来采购。 “还是毛文龙知道朕的难处,是真懂事儿呀!”崇祯很是感慨,对毛文龙竟生出了几分好感。 除了买马之事,就是收复复、盖两州,毛文龙与袁崇焕的操作可谓是截然相反。 袁崇焕刚在辽西上任后,为了政绩,便派祖大寿率兵“收复”了锦州和大凌河城。 然后呢,便是向崇祯要钱重修,一下子就得几十万两银子的工程费。 所谓的收复,不过是把建虏不要,且已经拆成废墟的两座城池再派兵占领。不仅没有丝毫斩获,还给朝廷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不仅仅要花钱修筑城池,还要驻兵守卫,光是往锦州和大凌河城运粮,耗费就很惊人。 再看东江军,人家收复失地可是真的打下来的,两千余人头就是明证。 关键是人家收复了那么大的地盘,不仅没要修城费,还能有效利用耕地,用屯田来节省朝廷的钱粮物资。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崇祯现在完全能够确定,袁崇焕所上奏的收复失地的大捷,就是在忽悠他、欺骗他。 管中窥豹,崇祯从此事也对什么关宁锦防线,以及堡垒推进平辽灭虏,完全失去了信任。 还什么明年就过河,过了大凌河又能怎样,继续修城,继续扩军以满足逐点驻守的战略? 依照锦州和大凌河城所耗费的钱粮,等到袁崇焕“收复”广宁,也是大明财政破产的时候。 如果朝廷拿出这巨量的钱粮,袁崇焕可能也找到了借口。没钱没粮,还怎么击败建虏,还怎么五年平辽? 想到这里,崇祯对袁崇焕的恨意又升腾而起,暗自咬牙切齿。 只不过,对于关宁军的顾虑,使得对袁崇焕的审讯和处置,不得不向后拖延。 马世龙已经接任山海关总兵,孙承宗和满桂抵达宁远,借着这三位曾在辽东任职的经历,崇祯决心削弱关宁军,特别是祖大寿驻守在锦州的那部分。 等到能够确实控制山海关和宁远的官兵后,宁远驻军便要撤至山海关,并要祖大寿放弃锦州,退守宁远。 这样一来,祖大寿率领的人马不过两万多,粮饷也被朝廷掐在手中,更不用担心他狗急跳墙,杀入关来。 至于投降建虏,凭建虏目前的颓势,相信祖大寿不会那么蠢,找一棵要倒的大树乘凉。 当然,这番布置要起到效果,便要耐心地多等些时间。尽管崇祯恨不得马上就把袁崇焕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 小别胜新婚,不仅是爱情的运动,还有心态的愉悦和放松。 太阳都升起老高,郭大靖才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黑甜又踏实,浑身的疲乏完全消失不见。 这已经是回到家中的第三天,郭大靖开始强迫自己早起一点,不养成睡懒觉的习惯。 军旅生涯毕竟要占据他大部分的时间,在家这个安全又舒适的港湾,他只是短暂的休息和放松。 阿秀已经偷偷摸摸地起来,斜倚在炕边,温柔而又幸福地看着夫君,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的鼾声,似乎是最安心最快乐的事情。 郭大靖迎着妻子的目光,露出笑意,伸手搂住。 阿秀已经不是那么羞怯,顺着丈夫的手偎到那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郭大靖在妻子腰臀部的软肉上捏摸着,说道:“不睡了。要是习惯了,回到军队怕是不好改呢!” “那就起来吃饭。”阿秀也学会了调皮,伸手摸了摸夫君的脸,笑道:“胡子茬又出来了,长得真快。” 郭大靖呵呵一笑,打着呵欠坐起,伸手取过衣裤,很快就穿戴好,穿鞋下炕。 火炕再怎么烧,也只是睡着身上热,室内温度却不高。没有暖气啥的,在古代这已经算是比较享福了。 今天要去武器作坊,郭大靖一直兼着这个职务,虽然也只是偶尔去指点,但武器装备的生产计划,却都是他制定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各家各过的生活 现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已经基本定型,轻重火枪、轻重迫击炮,再加上红夷大炮和火箭。 这些是大量生产制造,也是部队的标准配置。而象埋设的地雷、守城的轰天雷,数量则不多,用的也不多。 就现在武器水平,郭大靖敢说东江军不仅是大明第一,还是世界第一。只是燧发火枪的普及装备,就是划时代,并领先数十年的水平。 现在东江军欠缺的是骑兵,以及步兵对骑兵的实战,在兵力上也有所不足。 而要弥补这三方面的不足,只有时间,多则三年,少或两年,东江军便差不多能具备碾压建虏的优势。 更何况,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东江军还要不断与建虏作战,不断地打击和削弱建虏,以便在总攻时占据更大的优势。 只要不出意外,也就是东江军不内讧,建虏还能拿什么翻盘?反正,郭大靖就是换位思考,也想不出办法来。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会不知不觉地紧张,也会不知不觉地放松。这是根据环境所改变,可能本人并不觉得。 饭桌上,郭大靖便笑语殷殷,阿秀、藤野英、蓉儿,还有小舅子李秀成,看着哪个都顺眼,都高兴。 “毛帅赏的锦缎,还有朝廷赏的,看起来都挺好。”郭大靖调侃着藤野英,“拿去照着诰命服饰做一套,在家里没事儿穿着玩儿。” 藤野英赶忙摇头,笑着说道:“那是普通的衣服嘛,让外人知道了,可是大罪一桩。” 李秀成点头,说道:“那是藐视朝廷,大不敬。” 郭大靖瞅了一眼李秀成,笑道:“书读得不错,知道这些名词了呢!” “我也知道呀!”蓉儿咽下嘴里的包子,说道:“大逆不道,欺君之罪。”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家里有谁会告密,你俩嘛?” “靖哥哥就是做龙袍穿,我也不说。”蓉儿吐了下舌头,调皮地说道:“不过,得给我做件秀姐穿的那个诰命衣服。” 阿秀笑着摸摸蓉儿的头,戏谑道:“想穿诰命服饰呀,那可得嫁个好人家,考个状元郎,没准就能给你挣一套呢!” 藤野英也逗弄蓉儿,弄得小丫头都不好意思了,只是嘻嘻地笑着。 郭大靖喜欢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如果能始终这样幸福地生活,他可能把什么雄图霸业都抛在脑后了。 可人就是这样,有那个条件,也有那个能力,很少有停留原地,满足现状的。 “陈副帅那里有很多绸帛锦缎,倭商要是来了,让他们去旅顺找陈副帅。”郭大靖喝着粥,嘱咐着藤野英,“还是用硝石、硫磺和铜料来交换。” 缴获的战利品很多,除了交换战略物资,其余的都将变现,再去采购牲畜、青布、棉花等物资,以供应东江镇军民。 衣食住行,东江镇的粮食上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但在衣上,却始终需要外购。麻布、柞蚕虽然在在种养,可数量还是远远不够。 毛纺是个发展方向,但与蒙古诸部难以接触,靠东江镇军民养羊薅毛,没有个三五年,怕是弄不到足够规模生产的羊毛数量。 同样的,与游牧民族的商贸搞成大明这样,郭大靖都觉得太差劲。 本来是大为有利可图的事情,看看崇祯,看看朝堂诸公,竟然会为钱而发愁?看看那些边贸商人,个个富得流油,难道就不能跟他们学两招儿? 对了,建虏绕道入关惨败,势力难以到达蓟镇,甚至是宣大边外,那大汉奸“皇商八大家”应该也不会有了吧? 郭大靖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就不再纠结。连孔有德、尚可喜等人还在全力与建虏作战,少出些汉奸岂不是好事? “夫君真是大公无私。”藤野英笑着说道:“那些绸帛锦缎都是你从建奴手中缴获的吧?为什么不管陈副帅要一些,倒手出去赚上一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东江镇以后的花费也不用咱们管了,赚的钱还不够呀?” “钱还有够的时候?”藤野英撇了撇小嘴,说道:“你已经是总兵了,这宅院可是与身份不相配。我想着,拿出几万两,另建府第。” “几万两嘛?!”阿秀露出惊诧的神情,她并不知道家底有多少。 藤野英笑道:“秀姐,几万两还是少的。要是按稍高的规格,十几万也下来。”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等一等,或者小小地改动修缮一下。毛帅那边都没有大兴土木,咱这里不好太高调。” 藤野英想了想,点头道:“夫君想得周到。毛帅现在可是侯爷了,咱家怎么也不好超他。” “靖哥哥加油,也挣个侯爷回来。”蓉儿又来了精神,握紧小拳头挥了挥。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真是很难。不过,咱努力奋斗,也不是没希望。” “郭侯爷。”藤野英咯咯笑着,举起粥碗,打趣道:“妾身先恭贺侯爷心想事成。”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有赏,都有赏。” 侯爷或许是下一个目标,但绝不是最终的。郭大靖知道要站在最高点,才能尽情挥洒,带着华夏走上世界之巅。 什么荷兰鬼,什么英国佬,统统要打服;亿兆华夏子民,也应该有与之相配的广阔土地。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说打遍全世界无敌手,至少也要冲出亚洲,与列强争雄,才不算白来一回。 藤野英和蓉儿嘻笑着,还真伸出手来讨赏。 她们爱郭大靖,真诚地希望郭大靖能晋爵封侯。但她们也不知道郭大靖的宏图壮志,不知道封侯也不被郭大靖看在眼里。 谁也不知道,这也正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不移地前进。他年轻,他有资本,有时间,这个动乱的时代,更是适合他的舞台。 ………………… 站得高,望得远,操的心也多。象毛文龙和郭大靖,便属于这一类人。 普通的军官和士兵,却只会因为放了假,得了赏,并能和家人欢聚,而暂时抛开了其它的杂念。 桌上摆着四个菜,有肉有鱼,还有一壶酒。这是过年才有的丰盛,留到现在,只为迎接远征的亲人。 “爹,爹。”韩山童连挟到碗里的肉都来不及吃,又急着问道:“皇太极长啥样儿,能当建奴的汗王,应该是最能打的吧?” 韩仲呵呵笑着,也给小丫头挟着肉,说道:“最能打倒是说不上,但确实很凶悍,也是建奴中最聪明的。可长得嘛,就是头肥猪样儿。” “爹,是您亲手捉住的皇太极嘛?”韩山童还不肯罢休,很是期盼父亲能给肯定的回答,他就能和同村的伙伴们好好吹上一通了。 韩仲笑着摇头,说道:“我倒是想立此大功,可没机会。当时我们被安排在石城附近,拦截了一股逃窜的建奴,打死了三贝勒莽古尔泰。” 小丫头瞪着大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在她小小的心目中,已经认定了这是个英雄,能打建奴的大英雄。 韩山童比较满意,可以和小伙伴们说老爹打死了建奴的三王子,叫莽古尔泰的家伙,很凶恶,很厉害的建奴。 淑珍一直含笑看着,听着,很少插话。她的心里是满足而幸福的,不是为了能多分条鱼,多分块肉,而是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在外面没少吃肉。”韩仲又给妻子挟肉,笑着说道:“可惜了那些战马,被打死了成千上万。就是受伤的,也很难救治。” “那是马肉,这可是羊肉。”淑珍也没推让,柔声说道:“家里也攒了些钱,就是官上不分肉,咱家也能时不时地花钱买来给孩子们吃。”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待他们。攒钱嘛,现在不着急。” “你的饷粮,再加上家里的二十亩地,我再干点杂活儿,总是能攒下钱的。”淑珍说道:“山童顶半个劳力,小妮也立手了,开春我想再多要十亩地。” “村上有那么多地?”韩仲有些疑惑地问道:“离得太远,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淑珍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村上有几户人家要去复州,那里给的田地多,只要你不撂荒,能种多少都没问题。” 淑珍知道得也不算详细,得到复盖两州后,依然是采取的军退民进的策略。军屯多转到盖州,原来北金州和复州的军屯则分给了老百姓。 田地增加,又要扩军,地多人少的状况下,就需要大量的牲口。同时,百姓想要耕种更多的土地,也没有了限制,只要缴纳赋税即可。 而直到现在为止,不给是分给军属的,还是普通百姓的,田地的所有权都在官府手中。 说白了,耕种田地的人家都算是租地的佃户,赋税就相当于地租,官府则是最大的地主。 而能让百姓们放心的,是官府所推出的永耕权。只要地不荒,能按时缴纳赋税,你就能永远在这块田地里春种秋收。 官府不卖地,老百姓之间也没有土地买卖。尽管这使官府少了财政上的进项,但也少了很多麻烦的事情。 况且,这是郭大靖着眼长远所提出的建议。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土地国有,以及土地承包。 经过两年多的运作,这种土地分配的模式,越来越成熟。老百姓也越来越托底,今年终于涌现出了土地承包大户,是非常可喜的改变。 韩仲对于自家多种些田地,并不如何在意。 可听淑珍这么说,他也考虑了半晌,开口说道:“要多种地的话,家里就添个大牲口。钱攒得不够,可以贷款,几年就还上了。再者,对于军属,买牲口也有优惠政策的。” 淑珍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要是能买头耕牛,咱家就种五十亩田地,你说呢?” 韩仲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其实,真的不用那么劳累的。” 淑珍抿嘴微笑,说道:“没你想的那般累。一年的时间,也就春耕秋收忙,平常还不是闲着?” 韩仲也是农户出身,哪里不知道淑珍说的好象有理,其实种地哪有那么清闲?可淑珍看似挺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淑珍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把土坯房改建成大瓦房。 村上已经有人家做到了,她盘算着,要种五十亩田地的话,顶多两年,也能住上宽敞明亮又结实好看的房子。 在东江镇的政治体制下,部分百姓能够先富起来,多数却是在军属之家,得益于诸多的优惠政策。 而这部分人的富裕,既是榜样的作用,又能带动更多的百姓发家致富。种地,无疑是比较稳妥的方式。 除了耕种,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手艺人也越来越找到了自己的致富路。比如瓦工,盖房必不可少;比如木匠,添置家具便需要他们。 兵、农、工,或者是工农兵,东江镇的主体阶层,已经逐渐形成并固化。至于商和学,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形成规模。 东江镇在名义上还是军户制,但在制度上却越来越偏离,也越来越象郭大靖心目中的样子。 等到平辽灭虏后,名义上的也就不需要了。军户立时就会变成良民百姓,从法律和制度上,彻底摆脱军户的人身束缚。 吃过晚饭,淑珍收拾碗筷,韩山童也得等到明天再去和小伙伴们吹牛,便和小丫头坐在炕上,又向老爹打听着战场上的事情。 “建奴在京畿地区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韩仲缓缓讲述着,“地方驻军太久未打过仗了,在建奴铁蹄下,不堪一击。” “无数老百姓被建奴掳掠,象猪羊般被驱赶着要出关,到了辽东,这些百姓就是奴隶。天寒地冻,在路上还不知道要冻饿而死多少。” “郭帅率领我们登岸后,直奔遵化,击败守城的建奴,也切断了孤军深入的敌人。到那个时候,其实胜利已经在手,只不过战果有多大,还不清楚。” “建奴为了把掳掠到的百姓和财物带出关,不得不兵临遵化,想要击败我军,夺路出关……” 淑珍不知何时走进屋,倚在门边,在围裙上擦着手,静静地听着丈夫在讲述跨海征战的经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新移民,山地榴弹炮 “没想到咱们还是本家,某也姓吴。”吴兴振笑着拍了拍桌上吴姐的考核成绩,称赞道:“这字,这算数,真是非常优秀。” “多谢吴大人夸奖。”吴姐微微躬身。 “现在,我给你介绍下大概情况。东江镇有金州卫、复州卫两个管理机构,政务官员分为村、镇、县三级。刚到的属于见习,在三个月的学习期间,每月一两银一斛米,有宿舍居住,吃食堂;也可另外建房,在外独住……” 吴兴振和蔼而亲切,对于吴姐的考核成绩十分满意,开始简单介绍着收录后的待遇。 新一批的移民中,文化程度达到标准的只有十数人,女的则只有吴姐一个。尽管东江镇也在自己培养,但相对于地盘扩张的速度,还是很缺乏。 吴姐全名为吴晴,此时正恭谨地听着官员的介绍,时而出言询问不解之处。 “住宿舍、吃食堂的话,需要多少花费?”吴晴小心地问道:“奴家并无多少积蓄,要是……” “因为是机构官员,上面有补贴,吃住不花钱,只是要扣除一斛米。”官员笑着说道:“一两银子就是平常的零花。节省一些的话,基本都能攒下来。” “另外,要出去独住的话,房屋免费,一些农具也会免费发放。这个待遇是随时都有的,倒也不必着急。” 见习期间是一两银一斛米,正式录用则能涨到二两银。吴晴大概算了一下,足够她花销,也能攒下点钱来。 自己在外独住的话,虽说算是有个家,但要自己做饭,自己打扫,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 反正什么时候想出去独住都可以,倒也不必着急,看日后的情况再决定,也不迟嘛! 吴晴点了点头,觉得挺满意。 犹豫了半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家有个姐妹,也是命苦,现在孒然一身。敢问大人,衙门,嗯,是机构招不招杂役之类的人员?” 吴兴振想了一下,说道:“复州的管理机构倒是缺些杂役,主要是干一些清扫卫生、端茶送水、做饭等杂活儿,你那个姐妹能做吗?” “能的,她是农户出身,干这些杂活儿,没有问题。”吴晴赶忙回答,生怕小琴没个着落,孤身一人的难过。 吴兴振点了点头,说道:“杂役也可以吃食堂,住宿舍,待遇是每月半两银子,米呢,也要扣除了。” 停顿了一下,吴兴振又补充道:“凡是新来的百姓,都有一笔三两银子的安置费。你们自己采购些日用品,比如布匹、衣物、被褥等等。” 一个人的的话,要采购全部的日用品,差不多要花二两银子。通常老百姓都会省了又省,旧衣接着穿、破被接着盖,尽量多留些钱来备不时之需。 大包大揽,什么东西都发的话,政府工作压力大,有些百姓还不是急需。现在都改为发钱,官府和百姓都觉得方便。 吴晴替小琴找到了工作,至少吃住不用发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她心中还有疑问,便又开口问道:“敢问大人,在金复盖三州,也就是在东江镇的地盘上,花用的都是纸制的钱吗?” 吴兴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刚到的百姓,差不多都会有这个疑惑。在咱们东江镇的地盘,纸币叫‘辽秒’,已经发行流通了两年时间,市面上的商货,用纸币都可以买到。” “而且,纸币的价值是与米粮挂钩的,别的商货有价格起伏,但要买米粮,却始终不变。也正因为如此,东江镇军民都很信任辽钞,花起来也方便。” “如果日后你要离开辽地,拿着手里的辽钞,到官府便能如数兑换成银两,不会影响你在它地重新生活。” 吴兴振解释了一番后,便给吴晴发放了薪酬和安置费共四两银子的辽钞,并让她在册子上签字画押。 新来的老百姓或许对辽钞不是很托底,但也没办法,东江镇地盘上,市面流通的都是辽钞,并不用银子交易。 身上有些积蓄的,要么就把银子留着,要么就把银子兑换成辽钞花用。时间长了,对辽钞有了信心,也就不在意是银子还是纸币了。 纸币花用起来方便,从最小的一文,到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再到两,一数一沓。不象用银子,还得用银剪子,以及称银子的戥子。 对于老百姓的买卖交易,纸币更好数,更直观,不容易出错。从这方面来说,还是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繁荣。 军票虽然好用,但银币的铸造也提上了日时议程。仿效西夷的银币,每枚含银七分五,币值却是一两。 铸币税,也称为“货币税”。在金属货币制度下,铸造货币的实际成本与货币表面价值之差归铸币者所有的收入。 说白了,每枚银币刨去制造成本,官府每铸造一枚,便能获利二分多。且铸造银币,还能解决一大贪腐的根源,则火耗问题。 当然,银币没有印刷纸币的获利更大,但却更容易让老百姓信任,辅以纸币,更能广泛地流通,与海外贸易也能更好地接轨。 听了吴兴振的解释,吴晴虽然还是有所担心,但入乡随俗,到了这里,就得按人家的规矩办。 既然东江镇军民都已经使用了两年多,纸币的信用和价值想来应该可以。 况且,又不是针对个人,也没有强迫谁把身上的银子都兑换成纸币,吴晴觉得再挑毛求疵,就很不识趣,不知好歹了。 带着心中的喜悦,吴晴退出办公室,赶忙回去住处,找到了小琴,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小琴喜出望外,立刻回吴晴出门,去了办公室,找吴兴振办理了杂役的登记手续。 “我记得你们是四个人住一个房间?”吴兴振微笑着问道:“另两个也是独身一人吧,她们愿不愿意做杂役?” 从观感上,吴兴振更希望多些女杂役,反正活儿也不重,平常看起来也养眼。 复州与当初的南、北金州一样,今年也要进入大规模垦殖开发的阶段。以沙河为界,暂时分为三个区,也就是说需要三个管理机构。 而能在机构内担任杂役的,还是独身男女更为合适,没那么多牵挂,吃住在机构,则能随叫随到,更加的方便。 “我们回去问一下,若是她们愿意,便领过来。”吴晴很爽快地答应帮忙,看样子,很快就能进入角色。 吴晴和小琴离开办公室,边走边聊着,解决了大问题,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下来。 “那个姓杨的兵爷——”吴晴欲言又止,看了小琴一眼,有些奇怪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去做杂役。 小琴苦笑了一下,说道:“杨大哥嘛,他是有家室的。虽然妻儿陷在建奴统治区,现在还不知生死,但他一定要等确切的消息,不管几年。” 吴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能要平辽灭虏后,还能知道家人的情况。恐怕需要数年呢,他也要等,真是个实心的好汉子。” 小琴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缘份吧,俺也不能老赖着人家,至少要能自己养活自己,没来的让人笑话,说是要靠着他养才主动往上贴。” “你这么想就对了。”吴晴轻轻搂了下小琴的肩膀,说道:“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幸好东江镇给安排了不少的活路,让咱们能自食其力。”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对小琴说道:“咱俩到了复州,还住在一起。闲着的时候我就教你识字算数,过不了几年,你也能象我一样,哪能老做杂役呢!” 小琴用力点头,说道:“就怕我笨,老是学不会,惹你生气。” 吴晴呵呵笑着,说道:“只要用心学,肯定能学会。说自己笨的,就是不想学,乱找借口。” “想学,当然想学。”小琴亲昵地挽起吴晴的胳膊,两人继续说笑着,向住处走去。 ………………… 攀爬科技树,并乐此不疲,似乎是穿越者的通病。 随着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在攻克一个个难关之后,不把武器装备的性能继续提升,穿越者就会感到不舒服似的。 佛朗机炮以其机动性和高射速,赢得了郭大靖的青睐。但在对付建奴的楯车时,威力显得不足,却又让郭大靖不满意。 制造野战火炮的工作早已开始,郭大靖是本着研究和试验的态度,并不急于装备部队。 “青铜所制,发射十斤的实心铁炮弹,威力尚可,全炮重量为九百斤。”葡人技师多尔纳罗引着郭大靖在几门火炮前视察参观,并做着比较专业的解说。 十斤炮弹,在西夷的标准中,差不多就是十二磅炮。郭大靖记得历史上有一种很有名的前膛野战炮,那就是拿破仑m1857型12磅野战炮。 “这两门火炮发射五斤左右的炮弹,威力和射程有所欠缺,全炮重量为五百多斤。”多尔纳罗又指着另外两门火炮,说道:“机动性嘛,自然要好很多。” 郭大靖仔细看着炮口,发现十二磅火炮的炮膛相当厚重,这可能就是它的重量接近千斤的原因之一。 多尔纳罗注意到了郭大靖的观察,又继续解释道:“青铜火炮都造得极其坚固,能够经受重装药或者双倍装药的爆炸力而不会破裂。” 这是个优点,但要全面考量的话,郭大靖觉得把火炮的重量降下来,什么双倍装药,实用性并不高。 十斤炮和五斤炮,相当于十二磅炮和六磅炮,郭大靖终于还是把目光投射到五磅炮上。 一千余斤的十斤炮,实在是超过他意料的重量。 有千斤的红夷大炮,与其类似的性能,又何必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大量制造所谓的新型火炮。 “五斤炮的性能如何?”郭大靖没有表现出太过失望的表情,又走到小炮的跟前,观察着开口问道。 多尔纳罗说道:“同样是青铜制造,有效射程五百步,摧毁楯车的话,有时候一炮难以做到。” 郭大靖轻轻颌首,心中暗叹:要达到威力、射程和机动性的平衡,还真是不容易。 青铜铸炮结实耐用,很少炸膛,但重量很大。要是实用熟铁和炼钢技术能够取得突破,就能大大降低火炮的重量。 可惜,这种冶炼技术上的进步,连郭大靖也只能寄希望于工匠们的聪明才智,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幸运的是,在火炮方面,建虏更是不堪,东江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这样一来,就不用太过考虑射程的远近,因为不用担心建奴有反炮兵的武器和火力。 郭大靖思索着走回到十斤火炮前,缓缓抬头,说道:“缩短炮管的长度,炮膛的厚度也薄一些,把重量降下来,五六百斤才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们的敌人是建奴,他们没有性能太好的火炮,数量也很少。我们不用考虑炮战,只要在三五百米能摧毁敌人的楯车,并且要轻便拖行,才是最终的目的。” 郭大靖说出的设想,已经不是仿制于红夷大炮的加农炮,而是接近于短身管的山地榴弹炮。 历史上,一门12磅普通榴弹炮需要一个六匹马拉的拖车挽载。 而一门12磅山地榴弹炮加上两个弹药箱,可以全部放在三头骡子的背上翻山越岭、穿林涉水,完全不受道路的限制。 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就用什么样的武器。射程最远,威力最大,却未必就适应于战场。 这也是郭大靖没有说清楚的原因,他需要一种轻便灵活,能够跟随步兵作战的火炮。 “我可能明白了郭大人的意思。”多尔纳罗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敌人在火炮方面的虚弱,我们制造出的火炮不就必太过追求射程,而是要有足够的机动性。” “也就是说,郭大人要的不是简单的缩小版红夷大炮,而是更具有实战性的轻便火炮。在五百余步的射程内,只要威力能够摧毁楯车,就是合格的。”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琢磨着多尔纳罗所说的话。最终他用力点了点头,认为多尔纳罗的理解没有问题。 第三百八十七章 工厂新模式 如果能将野战火炮减重到五六百斤,郭大靖就准备把步兵协所配属的佛朗机和红夷大炮相应地缩减。 在遵化战役中,郭大靖已经发现,只要能够摧毁建奴的楯车,凭借全火枪的步兵火力,佛朗机发射的霰…弹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何况,野战火炮也能打出霰…弹,除了射速慢以外,威力和射程还要强过佛朗机炮。 综合的分析权衡之下,郭大靖才决定生产制造野战火炮,作为步兵的支援火力,而逐渐淘汰佛朗机炮,以及笨重的红夷大炮。 多尔纳罗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就是欺负建奴没有火炮,或是火炮极少,己方制造的火炮不必考虑太多,而是有所倾斜。 要知道,火炮的炮管越长,其发射膛压越大,初速也就越大,和随之而来的就是火炮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 相反,倍径比较短,初速就低,射程也比较短,重量也轻,轻到甚至可以人扛马驮。 而且,倍径比越大,火炮发射的后坐力也越大。在当时技术水平下,没有什么液压减震,抵消后坐力的重要手段正是火炮的重量。 只要明确了所需火炮的特点和性能,制造起来就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不比钢铁的冶炼,青铜铸造的工艺已经非常成熟。 “郭大人。”多尔纳罗陪着郭大靖继续视察,犹豫了半晌,开口说道:“我可能要离要这里,返回家乡了。” 郭大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多尔纳罗,说道:“已经决定了?” 多尔纳罗用力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道:“但我会在制造出大人满意的火炮后,再离开。”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两年多了,和多尔纳罗先生相处得甚是融洽。你的敬业精神,以及对东江军的贡献,郭某十分钦佩,更是非常感谢。” 对于葡人的职业操守,郭大靖还是很赞赏的。 在制造枪炮上,尽管有勤劳,且不乏聪明才智的工匠,但在理论上的欠缺,还是必须由葡人来弥补。 什么抛物线原理,什么发射的初速度,什么倍径比,对于没学过物理化学的工匠们来说,只能是死记硬背地机械记忆,更多的还是靠经验主义。 从娃娃抓起是来不及了,尽管在慈幼院的孩子们将在文化水平达到要求后,开始系统地学习物理化学地理方面的知识,可这至少要五六年的时间。 最快能见效的办法,便是招揽读书人,直接学习新科目,也就是科学知识。 郭大靖是这样做的,但目前在工坊的知识分子,不仅人数少,且并不如何安心地学习研究。 毕竟,西夷的奇技淫巧,国人口中的手艺,都是下等人才做的。 读书人嘛,要么科举当官,要么就是从事不掉身份的工作。比如教书先生,比如政务官员…… 不从思想上做根本的改变,没有对科学的热爱和钻研,总归是拔苗助长,不是长久之计。 同样的,还有炮兵的训练。 虽然葡人教出来的都合格,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炮兵们都是拿着固定数据编订的小本本,来操作和调整火炮。 “郭大人对在下也十分照顾,在生活方面令人满意。”多尔纳罗笑了笑,说道:“从壕镜招募枪炮技师,甚至是炮兵教练,并不困难。” 郭大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在思索是否能从朝廷那里要过来。 孙元化,晚明最有名的科学家,却被官途所累,丢掉了性命,着实令人嗟叹不已。 此时的孙元化应该在辽西,袁崇焕的倒台,可能会牵连到他。如果趁其落难的时候招揽,应该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只是,不知道孙元化是否愿意放弃仕途,安心地进行科学研究,做引进西学、追赶世界潮流的学者,或者称为技术型官员。 说实话,郭大靖认为孙元化并不适合官场。特别是晚明乱世,孙元化的情商显然是硬伤。 多尔纳罗将要离开,郭大靖也不着急马上就再聘葡人技师。 武器装备的生产制造已经基本定型,不管是经验主义,还是照葫芦画瓢,一些骨干工匠已经能够完成目前的生产任务。 和多尔纳罗等人交代完毕,郭大靖又在赵青山的陪同下,视察了兵工厂其它部门的生产情况,对于武器装备的生产速度,很是满意。 责任制保证了武器装备的质量,计件提成和奖励机制则使工匠们能保持工作热情。 “主要还是生产轻火枪,重火枪还是先外购,尽快把部队全部武装起来。”郭大靖在会议室里坐下来,阅看过各项生产数据后,作出了指示。 并不是自产的就肯定比购买的要省钱,有时候出现造不如买的情况,也并不奇怪。 澳门炮厂干了多少年,技术和经验岂是东江镇兵工厂能比的?尽管有郭大靖的拔苗助长,在整体的技术水平和生产速度上,还是不如澳门炮厂。 况且,除了火枪的生产制造,还有火炮和各种弹药,兵工厂的生产可是一直在全力运转。 大量招募工匠倒是个办法,可随着土地的大量供应,很多百姓可是宁肯种地,也不愿意进厂做工。 在兵工厂做工的薪酬,也不算低,在郭大靖看来,旱涝保收,比种地强多了。可老百姓的传统思维,却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东江镇还保留着军户制,对军民的人身束缚也存在,估计有很多工匠会离开,阖家带口地去经营百八十亩田地。 “生产进度令人满意,可见诸位的工作态度都是认真的。”郭大靖环视一圈,微笑着说道:“郭某已经请示过毛帅,对于兵工厂的工匠们,也给予优惠政策的照顾。” 你不是想种地吗,本人不行,家属可以呀!因为你在兵工厂工作,家人才能享受到优惠,比如土地赋税方面的。 比军属差一些,比普通老百姓强一点,些许的优惠,也能让人觉得很划算。关键是土地到手,工匠们的心里也托底。 主要还是当时没有什么退休金一说,别说老百姓,就是官员,罢官或致仕后也是啥也没有。 但官员可以在职时拼命捞,家里的田地又是不缴赋税的,没有退休金,依然能活得很滋润。 田地,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依靠,就是糊口的工作。有了它,才能够安心,不管现在从事什么职业,回家种地就是最后的保障。 “大连周边的田地,都将逐步空出来,分配给兵工厂的匠人们。”郭大靖对于工匠们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讲解道:“保证有足够的数量。” 土地在增加,百姓们也在迁徙,重新安家。 原来只有南金州,后来收复了北金州,现在则又多了复州和盖州;原来每个百姓平均能得十亩地,现在二三十亩也不止;等到光复整个辽东……… 总之,在当时以种地为主要职业的情况下,居住人口与田地的数量,应该呈现出相对的平衡。 这已经很贴心,考虑得很周到了。工匠们工作的兵工厂,离自家的房屋和田地比较近,放假时可享短暂的欢聚,更可以看到自家田地的收获。 “郭大人如此善待俺们,俺们还能怎样,安心地努力工作,保质保量地完成生产任务,便是力所能及的感谢和报答了。” 鲁世英躬身一礼,紫红色的脸膛上,现出激动之色,代表着同样露出喜色的工匠们表示了感谢。 郭大靖平和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感谢我什么。在东江镇,凡是为平辽灭虏作出贡献的军民,皆会得到应得的报偿。数年的艰难困苦,走到今天,生活会越来越好,郭某代表侯爷向大家保证,不会亏待共过患难的每一个人。” “谢过侯爷,谢过郭帅。” “有侯爷和郭帅在,生活肯定越来越好。” “平辽灭虏,也就几年的事儿。那时候,整个辽东都是咱们东江镇的,想种多少田地,想在哪种,随便挑。” 工匠们七嘴八舌,有的振奋,有的喜悦,有的激动,不一而足。 前途无疑是光明的,生擒皇太极,不仅是一扫朝廷的颓势,重振京畿百姓的民心,东江镇军民的信心也是空前高涨。 东江镇的政策也是周到细致的,社会环境的变化,百姓的生活,工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仗打完了,不在兵工厂干了,种地是最稳当的生计,凭着手艺,找个村镇开个铺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用为日后的生活发愁,也就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会焕发出激情和动力。与大明实行匠户制的兵器司或工坊,工作效率和速度,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郭大靖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精神面貌的变化,从侧面就说明了生活的状况,以及治理水平的高下。 就象今年,预购鸡羊的百姓就大量增加,就等着从山东和直隶买回来。甚至还有买小猪崽的个别百姓。 这说明什么,说明百姓手里的粮食已有富裕,在吃饱肚子以后,向着更高水准的生活而努力。 偶尔能吃上鸡蛋鸭蛋,不时能吃上鱼,过年过节能吃上肉,这已经不是温饱,而是小康阶段了。 泱泱大明,天朝上国,如果不能使老百姓安乐富足,什么万国来朝,只不过是表面的虚荣罢了。 生产制造的计划作了一定的修改,郭大靖也结束了兵工厂的视察指导,带着几个亲兵,在一个工匠的引领下,前往数里外的村镇。 ……………… 太阳正在当空,虽然洒下光芒,但却并没有多少暖意。 赵青山拉着架子车,嘎吱嘎吱地走过街道,已经能看到自家的院落,以及从烟囱里冒出了袅袅青烟。 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有笑脸迎着,不再是那么冷清孤寂,赵青山的心中浮起暖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女人是从建奴统治区逃出来的,带着个半大小子,腿却跌坏了,只能是瘸拐着走路。 兵工厂缺少做饭打扫的杂役,这个粗手大脚的女人便被安置在这里。干起活儿来不惜力,勤快得人人都称赞。 赵青山起初也没觉得怎样,就是看着女人可怜,偶尔帮上一把,权当是顺手的事儿。 直到赵青山在监督铸炮的时候,铁滑轮意外脱落,砸伤了胳膊,只好回家休养。那个女人自告奋勇地提出照顾他,每天下工都回来给老赵做饭烧水。 感情这种事情,在古代并没有多么复杂。特别是在辽东,经历过苦难的男女,更希望找到依靠,或者是说心理上的慰籍。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也没有什么花前月下,或许周氏就图赵青山能让她们母子有个依靠,可也无可厚菲,只要赵青山愿意,这又算什么坏心思呢? 一阵马蹄声响起,就在赵青山快到院门时,郭大靖等人赶到了。 “赵哥。”郭大靖跳下马,便打着招呼,缰绳甩给亲兵,快步走过来。 “大靖——”赵青山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赶忙躬身施礼道:“见过郭帅。” 郭大靖伸手扶了一把,笑着说道:“哪来那么多的客套,还和以前一样,我叫赵哥,你叫大靖好了。” “这可使不得。”赵青山还是很局促,赶忙伸手让道:“屋里坐,请进去坐吧!”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院落,点头道:“今日前来看望,肯定要坐上一会儿,聊聊天的。” 赵青山赶忙把院门打开,郭大靖的亲兵帮着把拉柴的板车推到院内,又把买来的礼物也拿了进来。 周氏听到人声,也从灶房赶了出来,眼见得又是大兵,又是战马,一时扎撒着手,愣愣的不知所措。 赵青山赶忙招手,催促道:“还不过来见过郭帅。” 周氏紧走几步,敛衣下拜,“草民见过郭大帅。” “免了,起来吧!”郭大靖笑着虚扶了一下,对赵青山说道:“这位便是嫂子吧?” 赵青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在工坊砸伤了胳膊,多亏她照顾。这一来二去的,就走到了一起。” “郭某多谢嫂子。”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赵大哥能康复,嫂子辛苦了。” ………………… 第三百八十八章 辽东实验 屋内的摆设很简陋,但好歹还有张桌子,两把椅子。本来,郭大靖是准备坐在炕上和赵青山聊一会儿的。 “一直在外领军,或是训练,或是打仗,赵哥受伤的事情,还是听厂里的工匠们说起,才知道的。”郭大靖落座之后,很是歉意地说道:“现在可痊愈了?” 赵青山晃了晃胳膊,并不在意地笑道:“全好了,一点毛病也没落下。你尽管放心就是。” 说完,他又补充道:“也是沾了你的光,在家休养,工坊也发薪酬,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 郭大靖觉得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毕竟在制定规章制度,也考虑到工伤的问题,是有一些保障的。 现在看来,相关的保障制度还是有欠缺,并不够完善。 既然又给了工匠们一些优惠政策,郭大靖也想着象军人那样,对工匠们伤有养、死有恤,彻底解除他们在工作中的后顾之忧。 当然,安全生产也要常抓不懈,尽量减少这种伤人的事故。 “赵哥日后再遇到困难,可别硬挺着,我若是不在家里,托人给阿秀带个话儿也是一样的。”郭大靖说道:“别的不敢保证,让赵哥吃饱吃好,却是没问题。” 赵青山笑了两声,说道:“阿秀已经是诰命夫人了,你也变成了郭帅。我能过得去,就不想着麻烦你们。” “这么说可见外了。”郭大靖对端水进来的周氏颌首微笑,继续说道:“咱们是一同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那可是共患难的交情。” 周氏给郭大靖倒了碗热水,还抱歉地说道:“家里也没有茶叶,郭大人请多多包涵。” 郭大靖笑道:“嫂子可千万别客气。我刚才还埋怨赵哥,出了事儿也不告诉我,或者是呆在家里的弟妹。离得不远,又不是一般的关系,莫要想得太多,不敢去登门。” 周氏笑着点头,退到一旁,象个丫环似的准备随时听用。 粗手大脚,动作利索,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妇女。脸上有风霜之色,显是以前也吃了不少苦。长得不能说丑,可也说不上漂亮。 “嫂子,把孩子叫过来我见见。”郭大靖笑着说道:“我这里还给他准备了见面礼呢!” 周氏一点迟疑也没有,笑着连连颌首,说道:“那小子最崇拜的就是郭帅,这下子能见到您,不知道乐成啥样儿呢!” 周氏出门招呼儿子,赵青山笑着说道:“她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特别是取得遵化大捷,还活捉了皇太极之后,那小子见天地把你挂在嘴边。” 郭大靖倒是相信,少年嘛,正是崇拜英雄的时期。就算没有他郭大靖,少年们也会从评书、民间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偶像。 “赵哥已经痊愈,便去兵工厂上工吧!”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以前工坊是没说法,或许是碍于往日的情份。但现在,章程完善了,工伤休养不扣薪酬,痊愈便照旧上工。”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东江镇现在不缺土地,我准备再立个章程,就象对军人那样,工匠伤有养、死有恤,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赵青山用力点头,说道:“这可是最大的善事,工匠们知道的话,肯定更卖力。要知道,在工坊成天捣鼓危险东西,出现意外在所难免。” 军工企业的事故率,确实比其它行业要高很多。象火药、炮弹、火箭啥的,都是极危险的东西,储存、制造、运输每个环节都要小心翼翼。 郭大靖说道:“赵哥要是不想继续在工坊,我这边也可以提供些便利。” 赵青山想了一下,说道:“还是回工坊吧,活儿不累,挣的却不少。回家种地的话,就没那么轻松了。” 郭大靖也是这样的看法,打工比种地强,后世就有明证。何况,赵青山还是管理岗,不用出大力的那种。 当然,对老百姓来说,土地是最后的保障。后世也有很多打工太苦太累,又返乡务农的。 正说着话,周氏领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走了进来,进门便让孩子跪下磕头,被郭大靖抢先一步拉住了。 “不必如此。”郭大靖打量着男孩,笑着说道:“叫叔叔就好,不用太拘谨。” 男孩有些瘦弱,走路是跛着的,但也不是很严重。但眼睛挺亮,能看出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侄儿拜见郭叔叔。”男孩不能跪拜,可还是深深一躬。 从这马上改口的称呼上,郭大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反应很快,聪明伶俐是肯定的。 赵青山笑着说道:“孩子的名字叫钟儿,现在随了赵姓。” 郭大靖伸手捏了捏钟儿的肩膀、胳膊,笑着说道:“得多吃饭哪,长得壮实起来,也能为家里分担些活儿。” 钟儿笑了笑,脸上紧张的神情松缓了不少,说道:“俺吃得不少,可全长个儿,没长肉。” 周氏在旁连连点头,说道:“自打到了金州,这孩子差不多蹿了半个头——”说着,她征询般地望向赵青山。 赵青山笑着颌首,说道:“孩子嘛,先长个儿再长肉,这是好事儿。” 郭大靖坐在椅中,拉着钟儿到近前,和蔼地问道:“可读书识字了,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小的时候有人教,也算是读过几年书。”周氏的脸上闪过黯然,不易觉察地瞟了赵青山一眼。 有人教,应该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没想到这周氏还嫁了个读书人,郭大靖含笑看着钟儿,充满了鼓励的意味。 钟儿微低着头,说道:“如果不是腿脚不好,我长大后要从军入伍,象郭帅那般建功立业,名扬四海。”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就只有军人才能建功立业,好好读书,钻研学问,也能够名留史册。” 钟儿眨着眼睛,看着郭大靖,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的说明。 郭大靖斟酌了下字辞,说道:“不是什么八股文,或是诗词歌赋,而是经世济用的学问。就比如东江军赖以获胜的武器装备,那里面就包含着科学和真理。”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先用心读书识字,官府日后会有章程,比如建立各种专业学校。你如果合格,我希望你能去学习,那可是能学到真正为国为民的本事。” 钟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郭大靖随手拿出几张军票,放进钟儿手里,说道:“来得仓促,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你喜欢什么,便自去买来。” 赵青山和周氏连忙谦辞,不让钟儿收钱。郭大靖却很执拗,硬塞到钟儿的衣服里,才起身告辞。 “唉,这饭口,也没留郭帅吃了再走。”周氏望着远去的人马,有些懊悔。 赵青山摆了摆手,说道:“也没提前准备,要是留人吃饭,咱们倒不好意思。算了,以后再说吧!” 周氏连连点头,觉得也是这个理儿。看着当先进屋的赵青山,她不禁生出感慨,这个男人,还真是找对了。 有了这么大个靠山,就算以后有什么马高蹬短的,也不用担心了。 周氏接过钟儿手中的军票,竟然有十几两之多,不禁眼前一亮,觉得应该和赵青山办个简单的仪式。 这样的话,以后在村人面前也是名正言顺地成为赵周氏。要不,就象搭伙过日子似的。 可周氏没想到,今天是郭大帅,第二天竟是诰命夫人带着蓉儿、秀成,孙六岩和王贵赶着车,一起前来祝贺。 阿秀送来了崭新的被褥、两封红蜡、布匹等物,酒肉和银子也肯定不会少,让赵青山和周氏在村人面前大涨了脸面。 在赵青山家吃过午饭,有酒有肉,说说笑笑,也就算是走了仪式。周氏变成了赵周氏,又一个新的家庭建立起来,迈向了新的生活。 ………………… 辽东—国家—天下,登得越高,眼界越宽广,目标越远大。 但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东江镇现在的三州之地都治理不好,老百姓都不能安居乐业,又凭什么去夺大明、治国家? 从广鹿岛,到金州,再到辽南三州,郭大靖的实验田是越来越大,政策措施在实践的过程中,也不断在纠正和完善。 郭大靖心目中的样子,未必完全适合当时的社会。所以,他需要尝试,需要在摸索中试验。 目前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些问题也出现,正好使他将来不会重蹈覆辙。 至于对赵青山,郭大靖未必能照顾到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家庭。但既然知道了,看见了,就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他忘不了赵青山,忘不了那些和自己一起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而那种朴实的感情,随着他的地位的上升,是越来越难找,越来越难有了。 正月十五当年过,为了补偿郭大靖远征在外,未能与家人在除夕团聚。 吃得好,喝得好,没事儿四处转转,郭大靖这个假期过得相当惬意,相当轻松。 干掉了皇太极,重创了建虏,这是历史的大改变。郭大靖数年来殚精竭虑,终于赶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战略形势上的彻底扭转,让郭大靖终于能放松心思,好好享受一下短暂而又愉悦的平淡生活。 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哪来那么多丰富多彩。但平淡中也自有乐趣,就是一日三餐中的闲聊,也让郭大靖觉得很舒适。 “毛夫人选好了地址,春暖花开后便要修建侯府了。”藤野英给夫君挟着菜,透露着最新的消息,背后的意味很明显。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咱家就这么几口人,我看也不急着扩建或新建宅院。房子太大,要是冷冷清清的,反倒不是那么回事。”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毛帅也未必会同意大兴土木。” 阿秀深以为然,微笑着说道:“夫君说得在理,现在住得就挺好,等到以后仗打完了,未必会继续在这里住吧?” 藤野英想了想,说道:“是我想差了。夫君建功立业,晋爵封侯也不意外,将来的府宅不是辽阳,就是沈阳,怎会在这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毛帅估计也会这么想。顺利的话,平辽灭虏也没有几年。留镇辽东的话,那肯定就是在辽沈建府。奉调回京,朝廷也会安排。况且,这个时候建豪宅,显得耽于享受,对激励将士们也不利。” 不说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吃喝都一样,但差距也不能太大。郭大靖可不相信毛文龙能凝聚东江军的人心,靠的只是一张嘴。 特别是历史上东江镇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将士们还能衷心拥戴,就很说明问题。 而且,平辽灭虏已经成为全体军民共识性的目标,你在大连修建豪宅侯府,这志向怎么都象是不思进取。 如果是人丁兴旺,那还好说。在东江镇的地盘上,毛文龙可是只有一个侍妾,几个仆佣。豪宅深院、花园长廊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郭大靖转向藤野英,说道:“岳父那边可以扩建一下,你看着办,不用怕花钱。” 藤野英笑着说道:“他呀,倒是看好了一块地方,有山有水,能爬山,也能垂钓。既然夫君说了,妾身就给他建处小院落。闲暇的时候,咱们也能去住上几天,游山玩水地散散心。”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一家人都去,也住不了几间房。小院落也不用很大,权当是渡假别墅了。 随便找块地就能盖房建屋,既不用证照,也不担心违建。这就是古代的好处啊,郭大靖不由发出感慨。 现在的金州、复州、盖州,虽然有几十万军民,但在开发潜力上,却还是巨大的。 别说东江军还在继续收土拓地,就是保持目前的三州,再安置个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自给自足也绝无问题。 但郭大靖认为承载人口过多,必然是破坏环境,类似毁林开荒之类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辽东土地广阔,根本用不着那样。北大荒,北大荒,能够开发的土地多的是。 别说现在的辽东,只有后世的辽宁大部和吉林省的一部,就是把后世的黑吉辽都囊括进来,郭大靖也不知足,还要继续北进,占领地下满是财富的西伯利亚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崇祯的辽东攻略 可以说,辽东只是郭大靖的根基,平辽灭虏也只是初期的阶段。他的理想如果仅只于此,那可就丢了穿越者的脸。 建豪宅,郭大靖当然也不在意。哪里还有比紫禁城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宅院呢? 都是小家子气,眼皮子太浅啊! 在宏图大志这方面,郭大靖绝对有资格小瞧任何人。包括毛文龙,包括朝堂上的首辅次辅、诸位大佬。 只不过,没人知道郭大靖的野心之大。 远在京师的崇祯更不会想到,刚刚跨海远袭,替他和朝廷挽回颜面,被升任为总兵的郭大靖,竟然早就惦记着他的龙椅。 绕道入关的建虏被近乎全歼,奴酋皇太极被生擒入京,千刀万剐。前所未有的大捷,振奋了军心民气,但建虏入寇的后遗症,却在不断爆发。 建虏肆虐京畿时,崇祯向四方军镇发出了勤王令,连远在甘肃的边军,也派出一部奉命向京师进发。 勤王的甘肃边兵在途经金县(今甘肃榆中)时,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导致兵变,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 而在起事的边军中,有一个把总姓李名自成,率部分乱军转战汉中,参加了王左挂的农民军。 此时,陕境内已有农民起义军百余部,形成烽火燎原之势。很多官军边兵,因缺饷哗变,也加入义军,并成为其中骨干。 但崇祯并未意识到陕西义军烽起的严重性,他任命的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全不知兵,迂腐地以招安之策对付起义军,以致“流贼之肆毒,祸始于杨鹤”。 在杨鹤的奏报中,陕境之内的乱贼左一股右一队地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并被安置到地方。 乱贼看似被纷纷平定,但这些被招安的乱贼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在被安置的地方依旧抢掠、奸淫,地方官府反倒不敢管。 但凡有点头脑,有点逻辑分析能力的,也不会象崇祯那样,看不透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根结所在。 不过是在频繁的天灾之下为了口吃的,谁吃饱了撑的,拿起木棒、锄头造反。 可崇祯一不减赋税,二没有切实的赈济之策,又拿什么来招抚起义军? 即便迫于形势就抚者,不久之后也因为朝廷无力养活大批饥民,又纷纷再起。 崇祯看不明白,也或许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钱粮,他上哪里去搞?支撑关宁锦防线,还要给异军突起的东江镇倾斜资源,已经要拖垮大明财政了。 刚在大胜的欢庆气氛中,过了个消停年。满书案的奏疏,又让崇祯这个小年轻的心情郁闷起来。 “以锦州为前线,宁远为中坚,山海关为后盾,将建虏拒于关外……” 崇祯看到这老生常谈,气得直翻眼睛。建虏都绕道入关了,还给朕在这里说什么关宁锦防线能挡住建虏? 没错,建虏是没从锦州、宁远、山海关这道防线上突破,可也说明这条防线的作用不大。 至少,十几万军队摆在这里,消耗的钱粮太过巨大,性价比显然是很低。 “孙承宗和满桂可有奏疏送来?”崇祯没好气地把奏疏扔到桌案上,有些急切地询问着王承恩。 “回皇爷,还没有。”王承恩躬身回奏道:“应该是时日尚短,在宁远的整顿还未完成。” 关宁军的临阵窜逃,是崇祯最终要弃守锦州、收缩防线至宁远的决定因素。如果占据锦州、大凌河,真的有平辽灭虏的希望,崇祯咬着牙也要撑下去。 但现在,关宁军将变成宁远军,连山海关也要换上崇祯信任的兵将,且肯定不是辽人出身的。 马世龙就是现在的山海关总兵,加左都督,是崇祯防范关宁军的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调走宁远的守军,改为驻守蓟镇,其中一些非辽人的将领,比如曹文诏等人,将被留任。 第三步则是下旨命祖大寿率部回镇宁远,使其成为山海关外的缓冲和屏障,也方便运粮饷于觉华岛,就近补给。 这样一番运作下来,关宁军变成宁远军,也只剩下了三万多的人马。山海关则既是他们的后路,又是他们的督战队,并防备其作乱。 宁远三万,山海关四万,蓟镇三万,整个关宁军自此分崩离析,这支军阀式的部队再也掀不起大浪,崇祯也才能放心。 同时,弃守锦州和大凌河等地,每年至少能节省粮饷百万。在财政总收入不变的情况下,这笔钱财正好投入到东江镇。 在崇祯看来,这是一举三得的妙计。既控制了关宁军,又能倾斜供应东江镇,还不增加财政负担。 不,应该是一举四得。蓟镇的驻防军不用再花钱招募,岂不是又省了一笔? 但就是这样的妙计,朝堂上却有很多官员上疏反对。 如果不是曹化淳带回来的郭大靖的分析,崇祯还不知道在这些官员慷慨陈辞的背后,却是想着继续在关宁锦防线的投入中捞钱贪腐呢! 而崇祯之所以派关宁锦防线的原创者孙承宗携满桂前往宁远,做移师关内的准备,是看重孙承宗在辽东经营多年,颇有威望。 满桂不仅是猛将,也曾在宁远长期任职。这一文一武的搭配,在崇祯看来,宁远军移师应该是又快又稳的事情。 可从派遣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崇祯操切的毛病又犯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孙承宗阳奉阴违,并不卖力地执行收缩防线的新战略。 王承恩的委婉解释,让崇祯稍微安了心,抛开急躁的情绪,坐回到御椅中。 崇祯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市井传言,袁崇焕为了与建奴议和,阴谋杀害毛文龙。而且,他还与内阁官员私下通信,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市井传言有多个说法,皆是痛恨袁崇焕。若是想证明真假,也不难,传话给镇抚司审讯便是。” “无风不起浪。”崇祯沉声道:“去告诉镇抚司刘侨,就此事审讯袁崇焕。” “奴婢这就派人去。”王承恩躬身退到殿外,叫过宫人去镇抚司传万岁口谕。 崇祯并不是想为毛文龙要个说法,而是最想揪出哪个阁臣敢私自结交外臣。在他看来,袁崇焕能够欺瞒自己,是朝中有人支持,为他说话粉饰。 而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官员结党。袁崇焕事发,与其关系较密切的,都已经被崇祯划到逆党之中。 不仅是要清洗逆党,崇祯还要把袁崇焕上任后搞出来政策措施,全部作废。没有新的举措,基本上是恢复原样儿。 比如重设登莱巡抚,粮饷由津运,山东也要承担一部分。 王廷试已被归为袁崇焕一党,登莱道的官职说罢就罢。但由谁来担任登莱巡抚,以及辽东巡抚的人选,还是很让崇祯费脑筋。 由于关宁军的拉胯表现,崇祯把平辽灭虏的希望都转到了东江镇身上。正因为关宁锦重要性的下降,在辽东设置督师或经略,就已经不合时宜。 在明朝的官制中,督师、经略虽然比巡抚层级高,可是并非巡抚的上级,真正主导地方军务的往往是巡抚。 但吊诡的是,不管你是什么官职,朝中有人是最重要的。 比如辽东巡抚王化贞,得到了兵部尚书张鸣鹤和首辅叶向高的支持,就可以压制经略熊廷弼。 而孙承宗第一次出任蓟辽督师时,辽东巡抚阎鸣泰就是个摆设,直接就被挤到了觉华岛上,当起了后勤官。 督师、经略、巡抚手下的将领军官,同样也是互不统属。 督师、经略手中的尚方宝剑,奈何不了巡抚手下的总兵;但直属于督师、经略的总兵,犯事儿后便可以先斩后奏。 历史上,袁崇焕就是占着这个优势。请罢登莱巡抚后,直管东江镇,毛文龙也要算是他的手下。 只不过,毛文龙不是一般的总兵,是持有尚方宝剑的一方镇将。袁崇焕没有请旨,也是擅杀。 崇祯不设辽东督师或经略,就意味着辽镇和东江镇的不相统属。辽镇有辽东巡抚,登莱巡抚则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尽管对关宁军很是失望,但崇祯还是希望能够逐渐改变,转而控制在朝廷手中。这样,朝廷好歹有一支武力可以依靠,而不是东江军一家独大。 平衡很重要,但凡有可能,不管是皇帝,还是文官,都不希望看到桀骜不驯,或是难以控制的军头的出现。 其实,毛文龙确实脾气不好。但对皇帝,对朝廷,还是很忠心的。只不过,他的权力太大,又僻处海外,在君臣看来,便是难以节制。 况且,他的出言不逊,他的桀骜不驯,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被逼无奈。要是粮饷充足,他又跟朝廷打什么擂台? 就是这一年多来,毛文龙除了跟袁崇焕闹,对朝廷的态度却是好多了。原因很简单,东江镇的粮饷有了着落,他也犯不着得罪人。 “皇爷。”王承恩从殿外走进来,躬身禀奏道:“曹化淳在外候见。” 崇祯点了点头,阅看完手中的奏疏,放到桌案上,才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时间不大,曹化淳进到殿内,跪倒叩头,“奴婢拜见万岁。” 崇祯看着这个他颇为信任的太监,和声说道:“朕命你掌御马监印,总督勇卫营。从即日起,你便专心军务,尽快为朕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大明朝的军制中有一支直属于皇帝、由内廷负责指挥的禁军,称腾骧四卫。嘉靖年间,腾骧四卫被改编为勇士营和四卫营,由御马监管理。 这支军队号称“择天下卫所之精壮者”入军,但到了崇祯年间,战斗力已经下降严重,不副强军之实。 经过建虏入寇的教训,崇祯迫切地需要掌握一支战力强悍的部队。重整勇卫营,便是最快捷的途径。 对于皇帝的任命,曹化淳早有心理准备,利用这段时间也筹谋思考,有了大概的计划。 “皇爷所命,奴婢定然全力以赴。”曹化淳叩首领旨,又呈上自己制定的整军方案。 崇祯阅看着方案,时而颌首赞赏,时而又微皱眉头。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缓缓说道:“遵化大战,东江军的犀利火器和精锐骑兵功不可没,也确实令人震撼。你要仿效,无可厚菲。” 停顿了一下,崇祯接着说道:“朕可以让东江镇提供武器和教官,但勇卫营的军官却要由精挑细选的忠勇之辈担任。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曹化淳说道:“勇卫营的官兵,定然要能竭忠报效万岁。否则,要它何用?” 崇祯露出笑意,颌首道:“明白就好,朕心甚慰。你且下去,朕自有安排。” 曹化淳叩首之后,退出了大殿。 亲眼目睹了遵化大战的曹化淳,对于东江军的战术打法极为震撼,更是对火枪火炮的凶狠,以及骑兵最后狂猛的反击印象深刻。 在他看来,如果勇卫营达到东江军的水平,便足以堪称为虎狼之师。当然,这就需要东江军的火器,还有骑兵训练的教官。 在崇祯看来,勇卫营的武器装备肯定要精良,既然东江军的好,那就买,或者是仿造,这并不困难。 至于训练骑兵的教官,顶多也就十几人而已。训练完了就走人,留在勇卫营那是万万不成的。 其实,不管是崇祯,还是曹化淳,只是看到了表面,却不明白真正的强军,取决的可不只是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以及粮饷待遇。 当然,对于封建军队来说,兵精粮足、甲坚兵利,就已经是强军的全部因素。要是能达到郭大靖那般的眼界和标准,他们也就不是古代人了。 即便是现在的东江军,离郭大靖的期望,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尽管他在努力提高军人的社会地位,尽量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在逐渐建立起军人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但时间摆在那儿,人们的传统观念也是根深蒂固。所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工作。 第三百九十章 放心放权毛文龙 如果没有建虏作乱,明廷不是内外交困的窘境,在官军的剿抚之下,明末的农民起义可能是另外的走向。 但只要没有饭吃,没有地耕,灾害持续,赋税不降的话,农民起义就难以被彻底遏制。 李自成、张献忠可能被剿灭,但新的起义还会再起,依然会有抚而再反的兵民,会有再揭竿而起的饥民。 说到底,明朝已是积弊沉重,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不过是矛盾积累之后的总爆发。 即便是没有持续不断的大灾害,没有建虏叛明,明朝也已经日渐腐朽,进入了暮年。 如果不能大刀阔斧的兴利除弊,再怎么裱糊,也不过是给大明续命,早晚还会沉疴难医。 土地兼并的严重,特权阶层的贪婪,吏治的腐败,贫富差距的悬殊……大明国力在这千疮百孔中,衰弱之势难挽。 其实,从万历朝时,王朝末日已经显现出端倪。如果再往前推,土木堡之变或许是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如果说到最终的根源,封建王朝的兴衰是难以避免的规律,是由其中央集权的制度所决定的。 明君能兴国,昏君、暴君却能亡天下。国家的兴衰取决了一家一姓一人,取决于皇帝的能力,又岂能保证万世太平昌盛? 所以,郭大靖已经看得明白,分析得清楚。 他只管做好眼前的事情,使得华夏不沦于腥膻。至于取天下而代之,机会有的是。 没机会怎么办?在郭大靖看来,那是不可能的。崇祯就是一个没机会也会给你创造机会的“好人”,会不断地花样作死,挡也挡不住。 对此自信满满的郭大靖,终于结束了半个多月的休假,又踏上了重回军营的归途。 回首望去,送别亲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郭大靖甩开不舍的心情,马上催鞭,带着几个亲兵,陪着毛文龙疾驰而去。 毛文龙回到大连,比郭大靖晚五六天,一共待了十来天的时间。 一方面是说服毛沈氏,暂时息了大建府宅的念想;另一方面,他在年前就呆在旅顺,回到大连也是休息一下。 “沈太爷呀——”毛文龙摇了摇头,甚是苦恼地说道:“本来还想着多休息几天,过了二月二再走。” 在青岛居住的沈世魁,来得极是时候。肯定是有耳目在金州,他才知道东江镇正在出手绸帛锦缎,赶来分一杯羹。 看在毛沈氏的面子上,也因为沈世魁在东江镇早期作过的贡献,毛文龙也是无奈,给沈世魁写了个条子,让陈继盛酌情办理。 这批绸帛锦缎并不是公开售卖,一部分留给倭商,换取硝石、硫磺和铜料等战略物资;另一部分交给林家代售,变成现金;还有一部分留下来,作为给有功将士的奖赏。 沈世魁这么一掺和,也只能从林家份额中拿出一些,作为奖赏的也少留点,应该能够打发沈老太爷。 尽管沈世魁不是白要,但给的是优惠价,又是赊账,能回笼的钱财少了,时间也延长了。 对于毛文龙的无奈和抱怨,郭大靖却是不以为然。谁还没有个亲人需要照顾,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况且,毛沈氏应该能从中赚些私房钱。她心里高兴了,在床上也能把毛帅、毛侯侍候得更舒坦不是。 “侯爷何必为此事介怀?”郭大靖笑着宽慰道:“给谁都是给,就是林家,也给了优惠价。都是为了感谢对东江镇的支持,沈老太爷的贡献,也很大嘛!” 毛文龙苦笑道:“人哪,一旦见利就沾,可就变样儿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古都是如此,人性也是如此。就是咱东江军的将士,说得不好听的话,不也是为了饷粮?” “那还是有所不同的。”毛文龙摇了摇头,不想再就此话题谈论,说道:“本帅驻金州卫,你驻复州卫。在军事方面,可要多辛苦你了。” “侯爷放心。”郭大靖说道:“况且,今年上半年,不管是我军,还是建奴,恐怕都没有再开大战的条件。”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建虏那边,竟然没有大的内乱,有些出乎意料。” 根据最新的情报,虽然沈阳城内剑拔弩张,气氛一度非常紧张,但最后却没有刀兵相见,而是有互相妥协、达成协议的迹象。 郭大靖也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思考过后,却又觉得比较正常。 建虏遭到重创,饥荒也未度过,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下,在外敌虎视眈眈之际,显露出团结的一面,倒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说道:“在压力和困难面前,暂时和平共处,团结对外,建虏倒也不全是蠢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最没头脑的是阿敏和莽古尔泰,可阿敏的实力被严重削弱,莽古尔泰又死在了遵化,内讧的可能倒是被咱们给大大降低了。” 这倒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变化,郭大靖对毛文龙的分析很是赞同,说道:“尽管如此,建虏高层的矛盾仍在。面和心不和,八旗又各自为政,建虏败亡之势已显。” “没错。”毛文龙说道:“所以,此时我军不宜发动,给建虏些缓冲,也是积累矛盾的时间。” “静观其变,毛帅此计高明。”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且看奴酋如何布署,战略有何改变,我军再伺机发动,更能批亢捣虚,战而胜之。“ 毛文龙呵呵笑着,捋须问道:“依你看,哪个奴酋能继位?” “应是多尔衮。”郭大靖没有多加思索,便作出了回答,“不管是两白旗的实力,还是多尔衮的谋略,末将都认为此獠要超出其他奴酋。”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能在遵化惨败后,带着三千多人马逃出生天,可见其当机立断的能力。况且,皇太极葬送了上万满人精锐,也影响到了豪格,使其难以争夺汗王之位。”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能活捉皇太极,末将也是意外之喜。按照我军的兵力,末将也没敢托大,分兵设防,做全歼建奴的布置。” 毛文龙赞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用兵谨慎,这是本帅最看好你的地方。若是兵行险著,贪功冒进,本帅还真担心东江镇这点家当被败光呢!” 郭大靖嘿然笑道:“末将就是胆小,没有七八成的把握,绝不轻易用兵。其实从事后的战果来看,全歼建奴的胜算,还是有的。” “不能充事后诸葛亮。”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发展到了如今的程度,稳扎稳扎就能足以制敌,万万不要操切急躁,贪功行险。” 如果明廷对建虏的战略也是稳扎稳扎,甚至于只要经济封锁,不给建虏抢掠自肥的机会,建虏也不会占据辽东。 左一战,右一仗,不仅失地丧土,更成了运输大队长,无数的武器甲胄、粮草物资成为了建虏壮大的养料。 从篾视轻敌,到畏敌如虎。在不断的失败中,不仅把军心士气给消磨殆尽,更让建虏在心理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幸好,现在的形势在逐渐扭转,东江军在心理上已经不惧建虏。但要真正能与建虏在野战中争雄,郭大靖认为还需要训练和提高。 对于毛文龙的告诫,郭大靖深以为然,缓缓说道:“纵观我军的数次胜利,包括遵化在内,其实都是防守反击。如果是野外浪战,末将并无把握。” 正因为没有野战获胜的把握,毛文龙和郭大靖才研究制定了袭攻遵化,断敌退路的作战计划。 虽然取得了空前大胜,但在皇帝心中,肯定会种下不满的种子。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力扩充骑兵,改进炮车,尝试在野外作战的步兵战阵,这些都是要耗费时间的举措。也是为了以后大举反攻,所不可避免的野战作准备。 毛文龙虽然也是无奈,但战略主动正在被东江军夺取,又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他倒也不着急。 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建虏的形势可能越发糟糕,实力会更加衰落。况且,对建虏不断的零敲碎打,累加起来也是极大的伤害。 其实,郭大靖更喜欢这样的打法,动用兵力少,在指挥和作战中,都不容易出现意外,最是稳妥。 一年干掉它两三千,这还是往少里说。建虏占着那么大的地盘,兵力却捉襟见肘,择虚而击的机会应该是不会少的。 一路同行,这可能是毛文龙对郭大靖的又一次考核。显然,他是满意的,可以放心地把军事交给郭大靖,安心地在金州卫坐镇。 已经晋爵封侯,还是持尚方宝剑的一方节将,毛文龙自觉已经到达了人生的顶点,再难有寸进。 已经是大明最有权势的武将,你还想怎么滴?难道辽东都容不下你,想着去坐紫禁城里的那把龙椅不成? 你再拼命的建功立业,会让皇帝很难办的。什么叫不赏之功,功高镇主的下场,毛文龙这个封建的脑袋,比郭大靖更清楚。 郭大靖,或者东江军,再立功勋的话,毛文龙自然也会有奖赏,但却不至于太高。什么金银财宝,什么荣誉计功,毛文龙自认还承得起。 激流勇退还有些早,毛文龙觉得平辽之后,便是自己告老回乡、光宗耀祖的时候。 小桥流水,江南烟雨,那里才是自己绕儿膝下、安享天伦的梦牵之地。 对于毛文龙的心思,郭大靖并不能完全猜到。并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没有那种封建社会的思维。 什么叫不赏之功,什么叫功高镇主,难道身为军人,功业还有天花板?难道为国为民屡立奇功,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死”才能让皇帝安心? 侯爵算个啥,上面还有公爵,还有郡王,还有亲王呢!凭什么就是姓朱,狗屁不是的东西,却能称王,就能荣华富贵? 什么衣锦还乡,什么光宗耀祖,什么永镇辽东,都不能令郭大靖满足,他的野心比天还大,他的志向比天还高。 ………………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固定而单调地走着自己的步伐。 不管东江军在扩军训练,不管建虏如何稳定内部,也不管紫禁城中的皇帝,如何自认为英明神武,做着励精图治、中兴大明的种种努力。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而过,春天的气息愈发浓重,又是一年的春耕时节。 民以食为天,对于春耕秋收的重视,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甚至于在古代,在这两个时节,连战争都不会发动,以免误了一年的收成。 纵观古代的战争,多发生在秋后。一来,秋收之后,本身有了粮草积蓄;其次,还可以“因敌就食”,以战养战。 而且,战马的因素也很关键。所谓“秋高马肥”,指的便是马匹在秋高气爽的季节是状态最好的时期。 也正是如此,东江军和建虏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发动的意图和准备。驻防守卫是不会废止的,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经过遵化大战后,建虏损失惨重,东江军也伤亡不小,都需要休整恢复。 如同拳击场的对手在中场休息,敌我双方表面上都安静下来,补充着体力,准备着下半场的角逐拼斗。 田野上,有些地方还有星星点点、正在融化的积雪,更多的地方则是刚冒出土的青草。 空气中洋溢着春天的万象更新和朝气蓬勃的生命力,让人们的呼吸也分外地畅快和舒爽。 而在田野中,更多的则是忙碌的人影和牲口。 从金州到盖州,无数犁铧划开肥沃的黑土地,伴着人们振奋的吆喝声,牲口迈开有力的脚步,承载着人们的希望,昂然前进。 在这播种希望的季节,除了必要的卫戍部队,不管是军是民,是老是少,都投入到这忙碌的劳作之中。 大量的马匹,大量的人员,今年的春耕,声势更超往年,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场面,随处都能闻到黑土地的芬芳。 第三百九十一章 春耕,篷勃的生机 被犁铧翻转过来的黑色土层,在中午太阳的温暖下,发散着丝丝蒸气,在老何头儿看来,是带着挑逗的味道。 军队已经犁完地,带着耕牛和战马去了别的地方。老何头儿抬头瞭望,视野中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 五十亩土地,都是他家的。他这个从北直隶刚刚移民过来的百姓,曾经在忐忑中憧憬,现在全部成真,简直和做梦一样。 而且,种了这么多田地,赋税只有三成,相当于十五亩是给官府种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没有辽饷,也不太担心年景不好。官府按收成收赋税,折算成银子和辽钞也成。可不象内地,颗粒无收也少不了一文钱的地租和赋税。 看着,望着,老何头儿竟忘了该回家吃饭,满心里盘算着怎么种好地,一年就能吃喝不愁,把新家彻底安定下来。 顺着田间小路,走来了一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眼角一道小疤,笑起来也不显得凶恶。 “何老哥,该家去吃饭了。”中年人大声招呼着,打断了老何头儿的胡思成想。 老何头儿把杵着的锄头扛在肩上,笑着回应道:“是陈兄弟啊,这就走,一起回村啊!” 陈元宗驻足等了一会儿,等老何头过来,才一起边聊边向村子走去。 “陈兄弟呀,你是这辽东的老人儿,该种啥,怎么种,还得多指点。”老何头儿客气地说道:“要不,可瞎了这么好的田地。” 陈元宗是去年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被安置到了复州。虽然误了春耕农时,但秋收却是参加了,对各种作物的收成都有所了解。 “老秦哥客气了,俺可算不上老人儿。”陈元宗谦逊地说道:“但要说种什么,还是有自己的打算。老秦哥愿意听,俺就说道说道。” 老何头儿赶忙说道:“怎么会不愿听?你说,俺都牢牢记着。” 陈元宗笑了笑,说道:“今年俺家也是五十亩田地,主要是没大牲口,没敢多要。俺打算用一两亩地种菜,平常能吃。秋天的时候,收的萝卜白菜存窖里,再腌上一些,冬天也有的吃。” 老何头儿连连点头,这和他的打算差不多。 陈元宗继续说道:“再拿出两三亩地,种花生和朝阳转(向日葵)。剩下的田地,分成三份,种土豆、玉米和黑麦。” 老何头儿沉默了半晌,说道:“陈兄弟,你这么安排,肯定有道理吧?” 陈元宗点了点头,说道:“花生和朝阳转能榨油,逢年过节炒个菜,家里用着方便。” “那为啥不种豆子?”老何头儿疑惑地问道:“还有,在辽东种不了麦子吗?” 陈元宗耐心地解释道:“豆子和麦子也能种,但却不保收成,主要是这些年的天气是越来越冷,化冻晚、下霜早,种下去就怕白辛苦。” “土豆和玉米,还有黑麦,是最适合辽东的。”陈元宗继续说道:“去年的年景不算好,可这土豆的产量,也没下过每亩千斤。玉米和黑麦的收成,也说得过去。” “年景不好,还能收千斤?”老何头儿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陈元宗呵呵一笑,说道:“年景好的话,两三千斤也是有的。你想啊,要是风调雨顺,一年的收成,足够两年嚼裹。今年打个好底儿,明年再想种别的,可就不用太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老何头儿眼睛亮了,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今年刚安家,确实要打个好底儿,有个好开头。” 陈元宗笑着说道:“官府也是这样指导,都是为了咱们好。玉米的产量不如土豆,可除了能吃,轴子还能烧火,秸杆能喂牲口,用处比土豆多。” 老何头儿捋着颌下胡须,笑道:“玉米的味道不错,贴饼子煮粥,都好吃。土豆也好,能当主食,也能炒了拌了当菜吃。” 新移民刚到辽南,最先接触到的吃食,便是玉米和土豆。 对他们来说,这是新奇的东西,味道挺好。而作为官府发放的主食,他们也很快就学会了各种做法。 “对了。”老何头儿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开口问道:“按收成缴纳赋税,每年秋收的时候,官府还派人来称量不成?” 陈元宗看了老何头儿一眼,笑着说道:“这个官府上应该讲明白的,象你想的,到老百姓家的地头上称重收赋税,那得多少人,得多麻烦?” 老何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嘿然笑道:“定是俺听漏了,还得麻烦陈兄弟给说得明白点。” 陈元宗把锄头换了个肩,说道:“军屯的田地,几十万亩也有了。每年的赋税,是按他们的平均产量从老百姓手里收取。”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官府还有规定,新领到田地安家落户的,三年之内,军屯的平均产量再降一成。也就是说,赋税应该比百姓实际的产量要少收。” “也就是说,百姓把田地侍弄得好,收获得多,也不用多缴赋税?”老何头儿琢磨出了门道儿,眼睛亮了起来。 陈元宗笑着点头,说道:“那就看你是不是庄稼里手,种地是不是卖力,是不是精心侍弄了。凭本事儿多收的,都是自己的。” 老何头儿抿嘴微笑,虽未炫耀,可脸上的神情,却再明白不过,肯定是把好手,对种地有着充足的信心。 军屯的田地不能说不用心耕种,但老百姓要真用心真卖力,在精耕细作方面,肯定要超过军屯。 而官府定下这样的章程,一方面减少了工作量,不必每家核验产量;另一方面,也是惠民之政,更能激发百姓的热情和积极性。 正如陈元宗所说,能不能多收少交,就看个人的本事儿。要是懒汉,想着按收成缴赋税,几十亩地好歹也能给自己留点,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相对于明朝固定的赋税,这样的政策很灵活,对老百姓也是友好的,给老百姓留下了很大的生存空间。 两人聊着进了村子,路上便分了手,各回各家。 老何头儿进了自家院子,女儿桂花便闻声出屋,埋怨道:“爹,怎么这么晚回来,人家都急得要去找你了。” 对于女儿的埋怨,老何头儿笑着摆了摆手,问道:“你哥呢,还没回来嘛?” 桂花说道:“去县上拉种子粮,除了赶路,还要装车,哪有那么快?” 老何头儿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有管饭的,那咱们就先吃。” 桂花打来洗脸水,老何头儿洗漱了一下,便进屋和女儿坐在小炕桌旁,边吃边说着闲话。 原来还有些埋怨桂花非要跑到辽东来,如今算是尘埃落地,心落到了实处,老何头儿就只剩下了高兴。 桂花却有点小纠结,尽管生活算是安定下来,可那几个姐妹,却只有同村的一个能常见面儿。 “要是想的话,春耕完就抽空去镇上看看。”老何头儿心情一好,对女儿也宽松起来,说道:“那个姓吴的女人,你不说是在镇上当官儿嘛?这也是因祸得福,不是在辽东,哪有女人作官的道理?” “女人怎么了?”桂花不服气地说道:“吴姐识文断字,比很多男人都厉害呢!” 除了吴姐,还有小琴,也是和桂花共患难,极为要好的朋友。就是老爹不说,桂花也想着去看看她们呢! “村上的老赵家那个儿子……”老何头儿试探着想开个头儿。 “爹——”桂花没等老爹说完,便一推饭碗,嗔恼地拉长音制止。 “好,好,先不说了。”老何头儿也是无奈,但心里却还美滋滋的。 在村里,因为有个未嫁的女儿,有单身男丁的家可是盯得眼都直了。 自家的女儿如此稀罕,老何头儿也不打算随便嫁出去,可要好好挑选,不能让女儿嫁出去吃苦。 桂花到了新天地,看到了新气象,才不想着随便嫁人,从此没了自由,窝在家里生孩子做饭呢! 吴姐多好,是个官儿呢!小琴也不错,自己打工挣钱,也不用靠别人养活。 桂花憧憬着,羡慕着,虽不是很清晰,多是在想象,但她的人生,恐怕再也不会象在内地时那样。 …………………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不仅是百姓的希望,也是东江镇稳定和发展的关键。 毛文龙、陈继盛、郭大靖等人都出动,分别在各州巡察,监督春耕的落实情况。 春风拂面,乍暖还寒的初春,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令人也感到振奋和舒爽。 盖州,作为新近占领的地盘,也是最可能发生战事的地区,大半的田地都是军屯。 军屯的田地除了要作为赋税的标准,还要承担起大部分军需。所以,除了土豆、玉米、黑麦外,豆类、苜蓿、花生、蔬菜等等,也有大面积的种植。 好在有了玉米,马匹的精料不再全指望豆类。自耕自种的产量或许不高,但也基本上不需再外购料豆。 持兵为兵,荷锄为民。东江镇依然是兵民合一的体制,通过轮戍,最有效地利用人力,战斗生产两不误,使东江镇始终拥有不断发展壮大的动力。 后世的郭大靖连锄头都没摸过,但融合了古人的记忆,他在农耕上也能算得上一把好手。 沈大龙跛着脚,嘴里吆喝着,赶着耕牛在前,郭大靖扶着犁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犁铧划开黑土,在一眼望不边的田地里,犁出一道道笔直的波浪。 这数万亩的田地,被划为荣军农场,专门安置伤残的官兵及其家属。赵大龙从原来的村迁出,定居在附近的村中,成为农场的场主。 按照优军的政策,农场不交赋税,所得全归耕作者所有,按照各家的人头平均分配。 为了照顾伤兵及军属,耕牛和驽马也优先配给了农场,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劳动量。 “老沈哪!”郭大靖一边扶着犁走,一边对沈大龙说道:“这个农场要经营好,可不是光种地就成的。养鸡鸭养羊,甚至是养牛养马,要把这大片的土地利用好。” 沈大龙点着头,摇着鞭子,笑着说道:“俺和大家也商议了一些办法,可和大人的见识不能比,还得大人多加指点才是。” 郭大靖缓缓说道:“既是不交赋税,东江镇也不差农场这点粮食。我建议农场拿出三分之一的土地种经济作物,比如花生、向日葵、芝麻,能榨油卖……” “建个砖窑,挖土烧砖建房,留下的大坑改建成水塘养鱼,又能借着水塘养鸭鹅,每年挖塘泥还能肥田……” “粮食禁止酿酒,但土豆却不禁止之列,你们可以请师傅、建酒坊,盖州的驻军最多,光是军队的消耗,就能赚个钵满盆满……” “关键是把人都调动起来,不管男女,各有各的活计,都能创造价值,农场想不富起来都难。” 沈大龙用心听着,连连点头,开心地咧开了大嘴。 从温饱到小康,从单调的农耕转向农林牧副渔,再到榨油酿酒等多种经营。这不仅是富裕之路,更能活跃地方经济。 现在进行多种经营,有着诸多的便利条件。 新安置的移民,在头一两年,多数会种植土豆、玉米等粮食作物,为了心里不托底,要保证全家能吃饱。 经过一两年的积累,在吃的方面攒下底子后,百姓们才会转向经济作物,以求赚更多的钱。 这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所必然经历的阶段,但在内地,百姓们却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试想,交完赋税只能勉强吃饱,哪还有心思和胆量去种经济作物?只能是先填饱肚子再说了。 荣军农场就更有条件搞农商联合体了,就象郭大靖说的,不用交赋税,人又不多,一半的田地种植粮食作物,就足够吃了。 当然,荣军农场也不是一点赋税都不交。但那点赋税象征性的意义更大,和总产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大环境中,随着土地的不断增加,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是不断提升的。对于油、酒、肉蛋等的需求,也会不断提高。荣军农场的农副产品,不愁卖不出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多尔衮的手段 荣军农场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与军队的关系十分密切。军队的采购,就足以吃下他们头几年规模不大、数量也不算多的农副产品。 军票印出来了,花出去才叫钱,流通起来才称为货币。死水一潭,经济怎么搞上去? 毛文龙、陈继盛等人显然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对于军票的印制发行,还是多少存在疑虑,唯恐重蹈历史上的宝钞覆辙。 之前是为了解决军饷,计算着偿还能力来发行;现在,在郭大靖看来,完全可以加大投放的规模。 今时不同往日,地盘大了,人口多了,社会经济总值增加了,军票当然可以更大量的发行。 至于保证金,肥沃的土地算不算,外购的牛羊马匹、鸡鸭家禽算不算,仓库里的粮食算不算? 尽管郭大靖有这样的分析判断,并不担心军票的增量发行会导致大幅贬值、通货膨胀,但他也没有再指手划脚。 或许会在与毛文龙和陈继盛的交谈中,涉及此事,可也只是点到即止,免得被人误会啥都插一脚。 毕竟,如果军票缺乏,造成市场流通不便,民间的反应也会被上面知道,再补救也来得及。 翻完了最后一垄田地,郭大靖和沈大龙便休息片刻,继续聊着农场的发展。 这同样也是郭大靖的一个试验田,不仅是伤残军人,退役军人日后也能成立类似的组织。 后世有生产建设兵团,郭大靖准备也搞起来,大力开发东北辽阔的黑土地,使东北反哺中原的历史提早发生。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能为他席卷天下提供物资基础的,只有江南和东北。而最把握、最容易的,则是将成为他的坚实根基的东北。 三年争取完成一个小目标,那就是平辽灭虏;十年之内争取辽东大治,至少要有百万以上的人口,能赈济千万人口的粮食物资…… 如果条件不具备,郭大靖对于提兵入关是持谨慎的态度。 剿灭起义军不难,可拿什么来安抚饥饿的百姓?民乱的根源不除,终将陷东江军于遍地烽火,疲于奔命之下,败亡恐怕也在所难免。 所以,郭大靖要稳下心来,尽全力把辽东经营好,并借此建立起行之有效的规范制度,培养出一批新型的管理人才。 “农场有山有林,有耕地有水塘,农林牧副渔正好能全面发展,互相促进。”郭大靖四下瞭望着,憧憬着,“只要规划得好,这里就将是样板农场,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 沈大龙有些开窍了,原来农场不仅是种地,还有这么多经营的路子。说起来很多,可并不难理解,就是因地制宜,有效利用。 比如山上可以种果树,可以放养家禽、牛羊;水塘可以养鱼,养鸭鹅;土豆不仅能吃,还能酿酒;花生、瓜子能榨油,副产品不仅人能吃,更是牲口的精饲料等等…… 思路只要打开,办法就会很多。不外乎是吃的、喝的,也都是平常百姓家也会用到的改善生活的手段,可组合起来,成了规模,就大不一样了。 “大人说的这些,在下都记住了。”沈大龙恭敬又钦佩地拱了拱手,说道:“要是能整理成册,就更好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这是官府的事情,某也提了建议,他们应该会派人指导百姓,以村镇为单位,开展农林牧副渔的多种经营。” 对于老百姓,改善生活,增加收入,自然是好事。但各州的情况不同,官府可能会把重点放在金州。 毕竟,金州收复得最早,已经差不多有两年了,百姓多少有了家底,对新作物的收成也比较有信心。 复州安置的新移民最多,还是以求稳为主。官府也会建议老百姓多种植农作物,先保证温饱再说。 对于劝农的工作,官府也不算陌生。当初在推广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了经验。 何况,习惯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老百姓,也都有各自的盘算。在自家的田地中,通常都会少量种植一些经济作物,以供家用。 比如几乎家家都留的蔬菜地,并不考虑售卖。自家够吃,冬天还能储存一些,也就不会多种。 再比如越来越多养殖家禽的百姓,也不会养很多。图的就是偶尔能吃个鸡蛋,逢年过节能炖上一只全家打打牙祭。 要形成产业,要上规模,在郭大靖看来,目前也只有军队,以及象荣军农场这样的大机构。 当然,老百姓也有必须要购买的生产用品。象食盐、调料,以及生活水平提高之后的糖酒,甚至是茶叶。 总的来说,要使经济更繁荣,商品流通更丰富,还需要些时间,需要老百姓先积攒家底,手中有了闲钱。 从大明北方和江南的经济和社会差距,便能很透彻地了解其中的关窍。 “大人,家里去吃饭吧,我让杏子准备了鱼和鸡。”沈大龙恭敬又期待地向郭大靖发出了邀请。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好让你破费,给钱又太外道。这样,某买几只老母鸡送给农场。鸡生蛋,蛋生鸡,以后,某常来吃。” “大人能常来农场,是在下的荣幸,别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沈大龙笑着牵上牛,引着郭大靖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 相比于东江镇治下的欣欣向荣,建虏统治区内,却是萧条得很。 虽然建虏也知道春耕的重要,但绕道入关的惨败,更加重了大饥荒的严重程度。想要耕种,连种子都捉襟见肘。 经历了一番软硬兼施的交锋,多尔衮如愿成为汗王,他做出的妥协,便是恢复了老奴时期的八旗旗主和诸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 同时,为了摆平阿敏和豪格,多尔衮不得不象皇太极那样,接受四大贝勒共面南坐的建议。 为了制衡阿敏和豪格,四大贝勒中,多尔衮为兄长阿济格争取到了一个位置。 如果刀兵相见的话,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再加上代善之子巴喇玛和满达海的两红旗,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的正蓝旗,完全能够击败阿敏和豪格手中的三旗人马。 但多尔衮深知,值此困难时期,内讧将使后金更加衰弱,彻底丧失与东江军抗衡的实力。 扫视着下面的议政大臣,眼角的余光也瞟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新三大贝勒,多尔衮感觉到了与皇太极同样的无奈。 争汗王,虽然如愿以偿,但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也着实令人烦躁郁闷。令出如山,唯我独尊,身处这个位置的多尔衮,同样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启奏汗王,哈喇沁部有十余家逃至广宁,欲在此牧放休养。”李永芳上面奏报了最新的情报。 虎墩兔在确定皇太极已死,后金遭到重创,连带着随其入关劫掠的蒙古诸部也损失很大后,终于又蹦跶起来。 加上明廷在喜峰口外设马市的诱饵,虎墩兔率部东返,先是在西拉木伦河抢夺了已降金的阿鲁科尔沁达赉楚琥尔的牧地,合并了塞棱阿巴海的部众。 随后,他又率部攻打蓟镇外的三十六家,以秋风扫叶之势,将反对他的和降金的蒙古诸部全部击败。 三十六家或降或逃,蓟镇外的广大草原,被虎墩兔尽数收入治下。 在遭到虎墩兔攻击时,三十六家也派人向后金求助。但那时后金内部正为争夺汗王之位而剑拔弩张,哪有心思管他们的死活。 “既是不肯降于虎墩兔,也未归降大明,便应收拢,日后为我所用。”多尔衮缓缓说道:“你们以为如何?” 阿敏、豪格等人纷纷赞同,这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广宁也荒着。何况,未能派兵援助,已经令蒙古诸部失望。现在接纳,也算是个补救。 多尔衮处理完此事,又开口问道:“筹借粮食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济尔哈朗苦笑了一下,说道:“朝鲜说去年灾荒,十库九空,实在是拿不出粮食来接济。” 朝鲜的态度变了,这应该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尽管朝鲜说的灾荒确实严重,但还不至于一粒粮也拿不出。 没有撕毁盟约,已经是朝鲜能忍的最大限度。随着后金现出颓势,以及镇江地区为东江军所占,朝鲜也不太害怕后金再来征伐。 阿敏哼了一声,冷笑道:“看来,朝鲜是忘了被征讨之痛。上次打的就不够狠,应该直打到江华岛,抓住其国王,迫其彻底俯首称臣,或直灭其国才是。”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阿敏又拿出来说。一是炫耀自己的战功,二是有埋怨皇太极之意。 杜度看了阿敏一眼,心说:你这个蠢货,在朝鲜损失还不够大嘛?还想着在朝鲜自立的心思? 豪格撇了撇嘴,说道:“朝鲜地瘠民穷,占之无益。我大金兵力有限,若陷于朝鲜,正中东江军下怀。” 多尔衮摆了摆手,说道:“朝鲜确实也闹了灾荒,待其恢复一年,若再不恭顺,便出兵征讨。” 这是压制阿敏和豪格的针锋相对,对朝鲜,多尔衮已经没有再进攻的欲望。凭现在的兵力,对付东江军都显得吃力,又哪有能腾出手脚? “从科尔沁等部,以及新来的十几家蒙古小部,倒是用绸帛到了百余石粮,应该勉强够今年春耕使用。”济尔哈朗看了下多尔衮,又补充道。 多尔衮稍微松了口气,沉声说道:“我满人以骑射立国,渔猎本是祖传之技。只要渡过这最困难的时期,有了粮草,我军便能适时发动。不管是西击虎墩兔,还是东征朝鲜,抑或是抗衡东江军,扭转形势也不困难。”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说漂亮话,撑起颓迷的人心,振奋起士气。没有掳掠所得,建虏已经丧失了大举发动的物资基础。 说到渔猎,确实是生存的手段,但也仅此而已。连蒙古人都半耕半牧,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建虏若退回到渔猎时代,也就没有了发展。 “春耕至关重要,除必要的警戒部队外,军民人等都要全力以赴,耕种尽可能多的田地。”多尔衮说道:“能不能重振国势,便在今年的春耕秋收,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度难关,使我大金屹立不倒。” 阿济格用力点头,朗声道:“皮之不存,毛将焉在?大金是我们的根,强盛是我等之福,衰败则是大祸临头。现在不能精诚团结,难道要退回到苦寒之地,朝不保夕才后悔吗?” 济尔哈朗附和道:“现在我大金可谓是四方皆敌,形势之恶,前所未有。如果还只想着个人和本旗的利益,我大金若败亡,谁又能独存?” 杜度、迈达礼等人纷纷出言赞同,连阿敏和豪格也无话可说。凭他们的实力,要是火并内讧,后金固然会衰败难挽,他们也得不了好。 多尔衮微笑颌首,说道:“本汗王有意抽调各旗精锐,每旗先出两千人马,组成两支机动部队。若有战事,便即刻出动,不须再进行动员,也不必再抽调某一旗。” 扫视着众人,多尔衮继续说道:“有这两支机动部队,其他人马便可放心军屯耕种。两支部队分由阿济格和济尔哈朗统领,杜度、图尔格为副,你们以为如何?” 从根本上削弱八旗的独立性,使其成为后金的国家军队,这和皇太极的设想是一样的。 但多尔衮的这招儿,要比皇太极的更温和,也更容易让各旗主妥协同意。 阿济格不用说了,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图尔格则是两黄旗的战将,位列八大臣。 多尔衮如此安排,也是尽量照顾到了其他三大贝勒的利益。但在实际上,却等于削弱了各旗的实力,并向军队国家化迈出了一大步。 豪格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出声。若他争取机动部队的统领,两黄旗交给谁才能放心?带兵征战在外,对两黄旗的掌握很可能就会出现问题。 为了两千人马,却丢弃手中的两黄旗,傻子才去干呢!豪格想通了,却不轻易表态。 第三百九十三章 四方云动 如果你不同意抽调兵马组建机动部队,那接下来若有战事,多尔衮恐怕多半会直接调你的本旗人马去作战。 这样的话,可能损失更大,更加得不偿失。抗命的话,你这个反对,那个也不同意,保实力的私心太过昭然若揭,恐怕会引起众怒。 这是多尔衮的阳谋,看似削弱各旗实力,但名正言顺。是同意或反对,都将落入他的套中。 阿敏也想到了,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皱起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他的镶蓝旗的实力曾经数一数二,可在征讨朝鲜时伤了元气,之后在皇太极的刻意为之下,一直没得到什么补充。 别的旗可能影响不大,可这两千人马一抽,差不多是镶蓝旗近半的兵力,让他如何不心痛。 可要是反对,下一次出战,就是他亲率镶蓝旗的事情。损失可能更大,两千都不一定打得住。 心中暗自叹息,阿敏也权衡了利弊,反对没什么意义,可也说不出同意的话来。 多尔衮心中冷笑,脸上却很平和,说道:“本汗王是以公心示人,省得日后调动某旗人马时,又被指责是挟私报复、故意削弱。” 作为旗主,多铎率先出言赞同道:“汗王此举极好,谁暗藏私心,不肯同心协力共渡时艰,可谓一目了然。征战是我大金国的事,亦是八旗的事,共同出兵作战,理所应当。” 巴喇玛和满达海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觉得这看起来确实公平。以后也不存在推三阻四,怨言满腹的情况了。 随着这哥俩的表态同意,正蓝旗的迈达礼也附和,阿敏和豪格不言声,就表示了默许,此议比较顺利地通过。 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多尔衮心情不错,笑着赞扬诸位旗主识大体。又商议了两件小事,此次议政会议才算结束。 要说多尔衮的头脑,比皇太极也不遑多让。而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在隐忍方面,以忍者神龟还能忍。 老奴死后,诸贝勒夺位时,四大贝勒联手,逼死了他们的母亲—大妃阿巴亥,抢走了本属于他的汗王之位(他一直认为汗王之位是传给他的)。 可他知道年纪还小,战力不著,面对几个成年的哥哥,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他不仅没露出丝毫怀恨在心的言谈举止,反倒是言行禁止,替皇太极忠心卖命,并屡立战功。 等到皇太极暴死,多尔衮不仅年岁大了,而且战功卓著,有了众多的支持者,拥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本,他终于露出了爪牙。 在争夺皇位白热化,为了避免内讧火并,多尔衮退而求其次,扶年幼的顺治登基,却成为实际上的最大权力拥有者——摄政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尔衮弄死了豪格等反对者,权势也不断攀升,最后变成了皇父摄政王,所用仪仗的种类也与皇帝等同。 多尔衮还以顺治的信符收贮于皇宫之中,每次调兵遣将都要奏请钤印,十分不便为由,将皇帝玺印都搬到自己的府中收藏备用。 可以说,多尔衮除了皇帝的名头以外,与皇帝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不是他行猎时坠马跌伤,然后意外死亡。为他和孝庄铺床叠被的顺治,皇帝之位未必能够保住。 因为,形势已经大不相同。多尔衮权倾朝野,清军也入主中原,资本之雄厚是经得起一场大清洗的。 但现在的多尔衮可谓是生不逢时,和皇太极一样。不管怎么苦心筹谋,却难改一个无奈的事实。 那就是,他们面对的是愈发强大的东江军,以及未卜先知,还能够猛爬科技树的郭大靖。 ……………… 运去英雄不自由,尽管把皇太极、多尔衮等人称为英雄,实在是太抬举他们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不管怎么折腾,最终的败亡已经注定,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春耕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军民的全力劳作下,已经完成了大半。 去年虽然也占据了复州的一小部分,但面积不大,且农时已过,只能种植蔬菜之类的作物。 今年则不同,金州、复州,再加上盖州的大部分土地,耕地面积暴涨了一倍有余。如果不是遇到大灾害,收获的粮食足够东江镇军民吃上两三年。 能耕种如此规模的田地,也得益于不断从外采购的大牲口,以及遵化大捷后带回辽东的牲畜。 赶在春耕前,朝廷还从太仆寺和张家口调拔了两千匹战马、五百头耕牛,运到了辽东,这也帮上了大忙。 尽管这些不是无偿的,凭崇祯的小气,还真作价从应发的粮饷中扣除了。 毛文龙和郭大靖只是说个建议,客气一下,可是没想到竟真的是自己出钱买马牛。 好吧,也是难为崇祯皇帝了,光是五六十万的赏功银,恐怕就是砸锅卖钱才凑上的。 “幸好咱们东江镇已经不缺钱粮,只要尽快地获得战马。”郭大靖翻看着最近的情报,对着吐槽不止的刘奇士笑道:“再说,既然是咱们给的建议,皇帝纳善如流,也没什么错嘛!”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面子啊,难道不要面子嘛?” 这才哪到哪啊,崇祯穷得尿血的时候,还向臣子们伸手要捐款呢!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甭管这事儿了,好好练骑兵。你们可是答应过的,最迟在秋天,就能练出万八的飞骑。” “这没什么大问题。”刘奇士很笃定地说道:“就是再提前点,也能有个五六千飞骑堪用。”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可能要打两仗,五六千飞骑也尽够用了。当然,越多越好。” 刘奇士虽然是郭大靖的结拜义兄,但还懂得分寸。郭大靖不说,他也不问,到时候遵令而行就是了。 见郭大靖专心看情报,刘奇士便知机地告辞而去。他是来争取战马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想着能先挑选一下。 郭大靖既然能提供便利,自然不会让结拜大哥失望。现在的飞骑已经分为三营,自然是都想本部人马更强一些。 “三十六家的残部进入了广宁地区放牧休养。”郭大靖在地图上仔细观瞧着,他刚才所说两仗,其中就有打击投金蒙古诸部的设想。 打击敌人的盟友,也是削弱敌人的手段。更何况,蒙古诸部中有战马,有牛羊,都是东江镇需要的生产资料。 锦州、大凌河的关宁军已经退到宁远,这恐怕也是蒙古诸部敢在广宁占地休养的一个原因。 东江军要想袭攻广宁,比较简单的办法是从大辽河入海口永远角凹岸登陆,也就是后世的盘锦港所在地。 唯一可虑的建虏有可能过辽河,从辽沈地区出兵救援。但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河流阻隔,本就是建虏所畏惧的困难。 不急,不急,还要派水师好好勘察一番,以及情报的进一步细致,才好制定具体而细致的作战计划。 郭大靖放下这份情报,又拿起了其它的情报阅看起来。 虎墩兔击败蓟镇外的蒙古诸部后,又向北进发,攻打投靠后金的奈曼、敖汉和阿喇克卓特三部,显然是急于返回辽河套的察哈尔故地。 但以郭大靖对于虎墩兔的了解,只要建虏出兵进攻,这家伙是肯定又要跑的。因为,他基本上已经丧失了与建虏作战的信心。 当然,虎墩兔东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蒙古诸部自相攻伐、吞并,不管是朝廷,还是郭大靖,都是乐见其成。 蓟镇外降金或附金的蒙古诸部遭到打击,也使建虏想要再次绕道入关,失去了重要的补给地,以及很多跟随作战的附庸,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朝鲜的态度也强硬起来,不仅拒绝了建虏购粮的要求,还关闭了互市。虽然还保留着兄弟之盟的名义,但实际上却等于断绝了来往。 可以说,四方封锁的态势再次形成,建虏又回到了老奴将死之时的境地,甚至更加窘迫和困难。 而东江军的发展壮大,也使建虏想再左攻右击,打开不利的局面,变得非常困难。 当然,要平辽灭虏,不能光靠封锁,还要主动出击,不断地消灭其有生力量,攻城拔寨反倒不是太重要了。 袭击赫图阿拉的行动已经势在必行,郭大靖认为在秋收前后是最佳的时机。 建虏在收缩防线的同时,也开始了不断地内迁辽民。这既防止剃头辽人的逃跑,又使东江军谍探的工作变得困难。 在原来建州卫的地域内,就有很多被强迁而来的剃头辽人。袭攻赫图阿拉的作战目的,就又多了一项,解救百姓,充实东江镇的人口。 “看来招揽孙元化是不太可能了。”郭大靖拿着一份朝廷最近的官员任免汇总,苦笑着摇了摇头。 崇祯三年一月,孙元化协助马世龙镇守山海关,三月,加山东按察副使。登莱道王廷试已被罢官,重设的登莱巡抚,十有八九将是孙元化无疑。 虽然有些失望,但郭大靖也不认为影响会有多大。 重火枪基本靠买,轻火枪全部自造,已经完全能够满足东江军的需求。至于造炮,除了红夷大炮外,其它的也都多能自产。 至于训练西式炮兵,东江镇的起步更早,现在还有葡人教官在工作。 这样说起来,孙元化反倒是要向东江镇学习。只不过,孙元化造枪炮,能够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这一点是他的优势。 朝堂上的政治风暴果然因袁崇焕而刮起,郭大靖派人在京师散布袁崇焕有斩帅阴谋的谣言,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御史高捷、史褷,以及温体仕、王永光等人,借此交相攻击钱龙锡,指通款谋帅为龙锡罪,且言祖大寿师溃而东,亦由龙锡所挑激。 钱龙锡屡番申辩,又引疾请放归。本来崇祯已经意动,但袁崇焕的供词,却又让钱龙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袁崇焕招认,其与钱龙锡通过信,其中说道:“文龙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去之易易耳。” 钱龙锡的回信中有“处置慎重”的话,袁崇焕欲议和,钱龙锡的回信则有“酌量”之词。 于是,御史文官交相攻讦,认为钱龙锡是主谋,且军国大事,私自商度,不抗疏发奸,何所逃罪? 崇祯大怒,下旨逮钱龙锡入狱,令群臣议罪。 果然,队友是用来出卖的。郭大靖冷笑着,又带着几分鄙夷,把这份情报扔到了桌上。 袁崇焕现在就象个落水将死之人,拼命的扑腾,抓住一切看似能够救命的东西,也是在把更多的人拖下水。 现在,他已经被打成逆党,既称为党,肯定不会是一个人。次辅钱龙锡、兵部尚书王洽已经入狱,不知还要多少官员与之陪葬。 估计,现在袁崇焕也是彻底清醒了。 他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了关宁军,碍于这个原因,朝廷也会酌情处置。但从祖大寿率军东溃,便可以看出,人家关宁军根本没把他这个外来的督师当回事。 可以说,祖大寿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断绝了袁崇焕的生路。花光国储,皇帝的全力支持,你就练出这么一帮无君无国的玩艺儿? 别说皇帝和朝臣受不了,连老百姓都恨得咬牙切齿。 建虏肆虐时,关宁军不动如山;京城危急时,关宁军竟撒腿就跑。一次次的刷新臣民们的认知和底线,袁崇焕岂能不死? 袁崇焕就是想得清楚明白,看得通透无比,也没什么用了。 关宁军从来也不姓袁,要硬按一个姓的话,以前姓“李”,现在应该姓“祖”。祖家将,祖家军,这才比较贴切。 现在谁也救不了袁崇焕,除了崇祯皇帝。但现在皇帝的恼怒,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 他不仅要杀袁崇焕,这个自己付出了全部,却辜负了自己期望的大言不惭、欺骗自己的家伙。 他更要为自己找补,钱龙锡、王洽等人就是替罪羊,为自己瞎眼选错人而作出掩饰。 第三百九十四章 联动进攻的设想 崇祯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肯认错,也没有担当,总是委过于人。最后,他也把自己的生路给堵死了。 在李自成率领起义军逼近京城时,崇祯本想着迁都,逃到南京再重整旗鼓。可他又不想背负责任,但千方百计地想诱使群臣开口。 但通过陈新甲等人的遭遇,群臣已经看透了崇祯的心思和手段,谁也不提,谁也不说。 道理很简单,你提出迁都的建议,皇帝便会顺水推舟。可等安定下来,若是有人对迁都提出异议,那你的人头,就是皇帝对内外交代的筹码。 说到底,崇祯不是真的要“君王死社稷”,而是既没有担当,又被颜面所累,才被迫自挂东南枝。 而崇祯心理的阴暗也能从此事看出,你死就死好了,为什么有臣子建议先送太子去南京,他又不接受呢? 可以说,这一系列的失误,直接导致了南明在争位夺权的内讧中的迅速崩溃,未能出现如南宋划江而治的局面。 大明有这样的领导人,文臣武将、亿兆子民有这样的皇帝,也真是悲哀又凄惨。 郭大靖看完了所有的情报和汇报,对目前的局势也有了较为准确的判断。 建虏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但不管怎么折腾,战略主动权已经转到了东江军的手中。 在哪里打,何时打,基本上是东江军来决定。 建虏一没有大举发动的物资基础,其次也对东江军的倚坚防守忌惮恐惧。东江军又是有序的扩张,并没有留下可供建虏袭攻的薄弱之处。 盖州重兵云集,建虏再头铁,也不敢前来进攻;镇江地区要差一些,但那里只有军队,能打能撤,建虏没有劫掠所得,也不会去占更大的地盘。 同样,建虏在辽沈也是投入重兵,这里是核心统治区,万不能丢;原来的建州卫故地,防守则显得虚弱了很多。 况且,建州卫离辽沈也足够远,建奴要救援的话,东江军的时间也比较充裕。在辽南这边,也会大举出动,尽量牵制建虏。 一个步兵协,再加一个三千人马的飞骑营,可能会对上防守建州卫的三千建虏,或许再加上来增援的一个八千骑的机动兵团,郭大靖估算着双方兵力上的对比。 好象不是很把握,料敌从宽的话,再加上一个步兵协,才有绝对的胜算。 这样算的话,要携带的粮草弹药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沿鸭绿江北上,也要翻山越岭,十分不易。 重武器的话,郭大靖还准备用火箭,以及少量的佛朗机炮。至于粮食,如果是秋收前后的话,就食于敌,他也准备来个以战养战。 尽管建虏不适应在炎热夏季的征战,同样的,战马在这个季节的状态也不好。 “秋高马肥,嗯,就在秋季发动吧!”郭大靖思虑再三,一拍桌子,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秋天就那么好?”话音一落,毛文龙迈步走了进来。 郭大靖赶忙起身施礼,“末将见过侯爷。”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叫大帅更顺耳一些。” 说着,毛文龙随意地坐下来,看了看桌案上的情报案牍,笑道:“怎么,从最近的情报中,又看出了什么东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还是袭攻建州卫的作战,末将思来想去,觉得在秋收前后更为合适。”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秋冬季节,对战马更好。秋收前后,我军能少带粮草,以战养战。” “大帅英明。”郭大靖笑着恭维了一句,拿过茶碗,从铁炉子上拎过茶壶,给毛文龙沏了杯茶。 毛文龙先在茶杯上捂了捂手,才端起来慢慢啜吸。 茶是好茶,是林家从江南特意买来送给毛文龙、郭大靖和陈继盛的,也就这三人能让林家破费。 可郭大靖一点也不讲究,也不弄什么这个水那个水,更不用什么小泥炉烹煮之类的。 可毛文龙并不在意这个,他接到有关袁崇焕和钱龙锡的情报,才大吃一惊。没想到,袁崇焕竟然有入军斩帅的阴谋诡计。 他想起郭大靖远征回师后,竟建议他上奏疏,向皇上告状,说袁崇焕曾经想矫诏谋害他。可他因为不相信,也没有证据,婉言拒绝了。 再联想到郭大靖之前对袁崇焕戒意极浓,曾阻止过他去宁远,还有与袁崇焕相见,甚至是最后与袁崇焕决裂,都是在极力保护自己。 尽管当时袁崇焕请罢登莱巡抚,又转饷道于觉华,后来更是禁海封锁东江镇,显示出了十足的恶意,但毛文龙当时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敢谋害自己。 这小子,是如何看出袁崇焕的杀意,努力规避,保护自己的? 毛文龙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便借着巡视春耕情况,从金州过复州,最后来到盖州的。 可当毛文龙看到郭大靖,一杯茶水入肚,他又决定不问了。没有意义,自己还活着,郭大靖的保护是发自内心的,又何必追问原因呢? “京城里面的流言,是你让军情部的人放出去的?”毛文龙似笑非笑地问道:“袁崇焕已经翻不了身,你又何必再去砸块石头?”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些和袁崇焕有过勾结的,末将也不希望他们还在朝堂。否则,还可能给东江镇添麻烦。” “即便只是支持过他的,也是蠢货一个,只会使国事更加艰难,形势更加恶劣。更何况,朝廷对建虏的战略,也应有所改变。新人换旧人,不好说能有多大起色,可也坏不到哪去。”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关宁锦防线确实既耗费粮饷,又无大用。朝廷将关外防线收缩至宁远,是对东江军有利的转变。” 听了郭大靖的回答,毛文龙更是绝口不再提他心中的疑惑,反倒岔开话题,询问起袭击建州卫的作战。 郭大靖也是设想,计划还未制定出来,随着形势的变化,可能还会有大的变动。但准备工作现在就可以进行,比如在皮岛储存粮草弹药。 顺便,郭大靖也把袭击广宁地区的蒙古诸部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两个行动可以单独进行,也可形成联动。袭击蒙古人只需要一个飞骑营,再加两千枪骑,便足以获胜。” 郭大靖指点着地图解说道:“我军主力则向北佯动,在海州河造船建桥,牵制建虏。如此三管齐下,更有胜算。” 袭攻建州卫的兵力是一个步兵协,一个飞骑营,以及特战营一部,或者再增加两个步兵营,能够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 除去攻打蒙古诸部的人马,东江军还有三个协的兵力,足以在海州河南岸形成声势,牵制辽沈地区的建虏主力。 一个佯动,两个实攻,形成了整个的作战计划,郭大靖的讲述,已经比刚刚的设想更加详细。 毛文龙不时点头,也不时提出问题。他看出郭大靖的计划还不成熟,借机帮他完善起来。 “借助了水师的优势,海州河对建虏来说,也是难以逾越的屏障。如此一来,我军已立于不败之地。” 毛文龙伸手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水师应该是在这里建立了新的据点吧?” 那里是后世的营口市,正处在辽河入海口,与盖州卫城形成犄角之势。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里叫梁房口,,末将调了一个步兵营,把原来的梁房口堡修缮加固,从而控制住辽河口。水师也可以在港口停靠,并溯流深入三岔河,勘测航道。” 毛文龙眨巴着眼睛,微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天启几年的事情,本帅有些记不清了。那时有朝臣提出建议,造巨舰百余艘,横断辽河……”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连辽东的气候特点都不知道,还敢妄议?” 春夏秋还好说,建虏只能望船兴叹。可辽东有数月的冰冻期,那些巨舰是冻在河冰里,还是跑到海上等待雪化冰融? 毛文龙对这些可笑又无知的文官也不想多作评议,朝堂上现在就有很多,拍屁股就能想出个办法,却屁用不顶。 摇了摇头,毛文龙抛开这个笑谈,开口问道:“攻打蒙古诸部,你打算派骑兵从这里登陆?” 郭大靖的手指沿地图向西,在后世的盘锦位置上停了下来,说道:“末将以为这里更近,更快捷。当然,这要派水师前去勘测,是否有停靠的港口。” 盘锦港就算未经建设,停靠当时的吨位不算大的船只,也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这么说,这么做,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先袭攻建州卫,再攻打蒙古诸部,两次作战间隔半个多月,应该效果更好。”毛文龙提出了最后的建议,这样最能调动建虏,保证作战的成功。 广宁地区的蒙古诸部离建虏的核心统治区不算远,郭大靖全部出动骑兵,也是为此考虑,能够快打快撤,不给建虏增援的机会。 先袭攻建州卫,等于是把建虏的一部分援兵调走,再有大军压在海州,牵制作用更加明显,建虏已经再难抽出足够的力量去增援蒙古诸部。 “联动却又不是同时发动,令建虏左右支拙,大帅此计高明。”郭大靖给毛文龙续上茶水,嘴里随便地恭维着。 毛文龙摆了摆手,目光还盯在地图上,缓缓说道:“万岁下了旨意,鼓励百姓移民辽东,诸般优惠政策全照东江镇制定的。同时,西北灾区的饥民,由沿途官府支应吃住,也向辽东移民安置。” 郭大靖愣了一下,立时知道这是刚得到的消息,自己还没来得及收到。 想了想,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万岁精明。一道圣旨就把东江镇的惠民安民,变成了朝廷的。” 这本来就是基本操作,毛文龙和郭大靖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东江镇推出的招民政策,在大的方向上,并不能和朝廷相悖。说白了,也是要朝廷批准才能实施的。 所以,以朝廷的名义在东江镇施行,也很正常。这是朝廷的恤民之举,尽管出粮出钱安置百姓的是东江镇。 毛文龙显然没有揶揄皇帝争名的意思,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辽东也是大明疆土地,他也是皇帝的臣子。 “本帅已上奏朝廷,准许我东江镇派人前往边市采购牛马,并从秦皇岛港运回,以扩充骑兵,安置流民。” 朝廷和官员办事,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马牛的价格不说,质量和数量也远不能令人满意。 有秦皇岛港的专用码头,可以就近从新开的喜峰口马市采购,也可以与跑口外的商人联系,托他们购买。 人口少,耕地多,东江镇军民对于大牲口的需求,越来越大。 今年是三州之地,明年就打算收复海州。曾经是辽东最富庶的辽南四州在手,实力将更胜建虏。 毛文龙一说此事,郭大靖对于打击广宁的蒙古诸部就更加热切,那可是免费的牛马羊,抢来多少是多少。 两人又商谈着其它的事情,直到外面传来了大嗓门的招呼声。 郭大靖笑着起身,伸手相请,说道:“大帅来得巧,刘奇士等人打了些野物,正好畅饮一番。” 毛文龙笑道:“那是本帅有口福啦!话说打猎,那是建虏的老本行儿,靠着渔猎,兴许真能挺过大饥荒呢!” 渔猎确实是生存之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象某些人想的那样,天天大鱼大肉,围着篝火吃烧烤。 不管是游牧,还是渔猎,都需要范围极大的山林草场,单位面积能够承载的人口,也比农耕要少得多。 所以,建虏想靠这个度过大饥荒,很困难。当然,最受苦的还是那些辽人农奴,估计只能吃草根啃树皮。别说是肉,一颗粮食也吃不到了。 “建虏要是靠渔猎生存,也就根本不足为虑了。”郭大靖引着毛文龙向外走,边走边说道:“一群钻林子的野人,还有什么可怕?” 毛文龙失笑,把建虏形容成野人,倒真是既贴切,又让人心情大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离京归辽东 不管崇祯皇帝如何利用东江镇的资源,来体现自己爱民恤民的仁君之色。 圣旨的颁下,使得移民辽东成为了国家政策,这可比东江镇的宣传和招揽强得太多。 而移民也为崇祯解决了不少问题,比如逃入关在京畿地区安置的辽人,比如西北成千上万的流民,都给社会造成了不稳定。 辽人返乡,流民安居,在崇祯和朝臣看来,就是釜底抽薪,杜绝了祸患之源。 再加上三月的时候,陕西的农民起义军杀入山西境内,突破了陕西一省,呈现蔓延之势,更是不得不引起君臣的警惕和注意了。 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崇祯愈发意识到辽东战事的拖累。如果不是军费太高,朝廷就能拿出钱粮赈济灾民,流民作乱又怎能愈演愈烈? 现在,祖大寿的三万多人马已经收缩回宁远,崇祯只把他们当作关门的缓冲,却对他们能平辽灭虏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平辽的重任就不得不落在了东江镇身上。对于毛文龙的上奏,崇祯并没有多少犹豫便一一应允。 只要不花自己的钱,什么事情都好说。况且,还全指望着东江镇灭掉建奴呢! 只要能省钱,崇祯的智商就急剧下线,对后果考虑得很少。 本来想从东江镇购买火枪,可看到报价后,崇祯又询问了兵部、工部,便改成了由兵器局仿制打造。 可这钱却是万万不能省的,按照匠户的体制,上有贪腐官员,下有胡混日子的匠人,打造出来的火枪与明军畏之如虎的鸟铳,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除了火枪,在徐光启和孙元化的建议下,打造红夷大炮也从计划付诸实施。 只不过,因为东江镇不稀罕,其他明军的用处也不大。孙元化负责打造的火炮,基本上都用来加强蓟镇和京城的防御。 如今的形势比历史上要好很多,京畿战乱的影响虽然恶劣,但最终的损失还不算太大。 被掳掠的老百姓返乡重建家园,朝廷也给予了一些资助赈恤,总算没误了春耕。人心逐渐稳定,局势也看似稳定下来。 但这只是表面,朝堂上因为建虏入冠、袁宗焕下狱而造成的地震,依然余波不断,争权夺利的大戏远未唱完。 史书上称之为阉党余孽借机翻逆案,打击东林党。东林党内阁大学士韩爌、钱龙锡、成基命、李标等去职,而代之以周延儒、温体仁等佞臣入主内阁。 谁让东林党拿着写史书的笔呢,他们的人个个都高风亮节,个个都廉洁清正。但实际上都是贪污腐败,寡廉鲜耻。 东林党再遭打击,这一幕何其相似? 天启帝初登基时,也是重用东林党,所谓“众正盈朝”。可等天启帝看清他们的嘴脸时,不得不利用宦官集体对东林党进行打击压制。 崇祯登基后,贬斥阉党,东林党又卷土重来。只不过,也就两年时间,他们又搞砸了。 一群只会打嘴炮的伪君子,狗屁不是的无能之辈。 这是郭大靖给东林党的评价,只看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在明末风雨飘摇、亡国不远时的表现,也就清楚知道东林党是个什么德性了。 东林党的领袖之一钱谦益,置豪宅、买名妓,最名因“水太冷”而名垂“青史”; 东林党的其他官员,不管是在职,还是退休,又有哪一个不是良田千亩、高宅大院? 北方水深火热,南方歌舞升平。而东林党还要为商人士绅鼓与呼,要朝廷别与民争利,加税增赋就往已经吃不上饭的农民头上压。 不仅是东林党,还有宗室勋贵,都是一路的货色。崇祯穷得尿血,厚着脸皮伸手要捐款,这帮家伙有金山银山,却不肯拿出些许的钱财救国恤民。 都说富人家的地缝,扫一扫也够穷人吃三年。 但是在宗室、勋贵、官绅、富商们眼里,他们一丁点的利益被损害,就犹如在他们身上割肉那么痛苦。 过惯了优渥日子,哪里又能过“勒紧裤带”的生活。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国家,还是百姓,都没有他们的一己私利更重要罢了。 对此,郭大靖早已看得通透,也在憋着劲儿,等到自己入主天下时,便要拿肥“朱”和为富不仁的王八蛋们开刀。 而远在京城的军情部的谍报人员,也进入了轮换期。有走的,有留的,有新来的,总的原则是缩减情报站点。 袁崇焕已经不复为患,朝堂上的事情,以及崇祯的行动,郭大靖不想管,也管不着。 而鼓励移民的圣旨一下,何贵忠就更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酒馆已经盘了出去,他收拾好行囊,便要和两个伙计兼手下前往秦皇岛,顺路押送一批牲口回辽了。 早早的,何贵忠便吃过饭,背着手在店里、院里转悠着。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这里是他付出心血,打出名号的店铺,每张桌子、每把椅子,他都曾擦拭过。甚至于哪张桌子上有什么样的划痕,他都知道得清楚。 耳边似乎还有酒客的喧嚣,鼻中还残存着酒肉的香味,热闹是热闹,赚钱也不是假的,可这毕竟不是他的家。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小翠和小龙对着何老板躬身施礼,有些讷讷地不知怎么开口。 何贵忠露出笑容,说道:“不用你们相送,尽快找好住处,找好营生,才是最重要的。” “不,不是。”小翠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脸上也泛起了红云,“我们,我们想跟着您。” 难怪脸红,难怪不太好说出口,这属于反复无常,属于秃噜反胀。 要知道,在半个月前,何贵忠就已经开始向外盘店,并遣散了雇的伙计。当时就询问过小翠姐弟,并讲过去辽东不用担心生计的事情。 但小翠婉言拒绝了,这让何贵忠心里颇不痛快。但他还是按照其他伙计的标准,给了姐弟两个月的工钱,作为遣散费。 见何老板皱起眉头,并没有马上说话,小翠心知理屈,深深地拜倒在地,颤声道:“是我不懂事儿,不识好人心,现在万分的后悔,万分的没脸儿,又要求何老板。” 小虎也磕了个头,说道:“何老板是天底下最善心的人,是我们忘恩负义,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去辽东,姐弟俩是心存顾虑,甚至是害怕恐惧的。这也是她们之前没有答应何贵忠的主要原因。 可在这京城,姐弟俩也实在难以过活。 当时多数都是男人在挣钱养家,哪有女人打工赚钱的。有也是女佣,或是洗洗涮涮的,没见酒馆和茶楼用的是女服务员。 小翠还带着个半大的弟弟,又哪里找包吃包住、还给开工钱的好活儿? 不仅是四处碰壁,还打碎盘子被揍过,甚至被人调戏过,种种艰辛难以述说。姐弟俩才知道世道艰难,万般无奈之下,又厚着脸皮来求何贵忠。 何贵忠听着这后悔服软道歉的话,又看到小翠手上的淤青,不禁心软了下来。 “我们今天就走,你们没准备好,可等不了。”何贵忠的话硬硬的,但语气已经缓和下来。 “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小翠赶忙没口子地应着。 小龙也赶忙说道:“俺们昨天就在店外面晃悠,怎么也没脸进来。” “起来吧!”何贵忠翻了下眼睛,说道:“吃饭了吗?没吃就在街上买点垫巴,还有钱吧?” “有,有钱。”小翠和小龙站起身,把几两银子捧在手里递给何贵忠,“没花多少,我们跟着何叔,这钱得还给您。”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们自己留着吧!” 此时,两个手下牵着马、赶着车在店门口停下,进来招呼何贵忠。两人看到小翠姐弟也不意外,人就是他们放进来的,态度还是亲近得很。 “走吧!”何贵忠走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东来顺”的招牌,自失地一笑,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向城门笃笃行去。 天子脚下,京师繁华,也不过尔尔。 何贵忠的车马行过阴暗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明媚的春光洒在身上,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小翠姐弟俩坐在车上,离得京城越来越远,看到的乡间野地、青草小花,心情也舒惬起来。 “没想到何老板骑马这么厉害。”小龙很是诧异,没想到自家老板的骑术这般熟练。 伙计陈忠笑了起来,说道:“你们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何老板不只骑马厉害,还和郭……” 总算是还有警觉,陈忠欲言又止,自失地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小翠和小龙互相瞅了瞅,却打死也猜不到,何老板还杀过建虏,与郭大将军并肩作战过。 但他们也没有多想,看着周围的景致,带着些许忐忑,奔向了千里之外的辽东,奔向了新的生活。 ……………… 秦皇岛。 三座码头已经建好,一座能够停靠目前东江军最大的海船,另两座则要小一些。 春耕已过,终于能够雇佣到足够的人手。码头数里外,一大排院落正在施工。这里将是移民的临时住所,等待海船驶往辽东。 不远处还有一座小营寨,驻扎着一百多人的火枪兵,保卫着港口设施,并负责秩序,以及弹压可能发生的骚乱。 孟浩,被郭大靖派在秦皇岛,是负责运人运马、维持港口运行的主官。遵化大捷,报功的名单里有他,现在的正式官职已是都司。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数量和质量。”孟浩面带不悦地正训着几个手下,“你们要没那个能力,就与商人联系呀,只要他们的报价不是太离谱,也可以接受。” 一个穿着翻毛皮衣,圆脸小眼,很象个商人的手下,开口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在宣大马市,要给守关的兵将,还有马市的官员贿赂,才允许去马市交易。这样算下来,马匹的价格就要超出很多了。” “是啊!”另一个手人附和道:“从宣大到这里,路途又遥远,驱赶马牛到达,耗费很大。” 孟浩疑惑地问道:“那为何有些商人购得的马匹价格并不算太高,他们难道不需要行贿吗?” “他们也行贿。”圆脸手下眨巴着小眼睛,说道:“可他们除了往加买马牛羊,还向外走私禁品。一来一去,他们都赚钱,自然能把马价压下来了。” “咱们要是走私,肯定被宣大的兵将严查。”另一个手下继续说道:“那些商人和他们都是长期勾连,自然睁一眼闭一眼。” 孟浩皱紧了眉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门道。守卫边关的兵将,竟然如此不堪,直接参与走私,还收受贿赂。 “也只有喜峰口新开的马市还好些。”手下继续汇报道:“但边外的虎墩兔正与降金的蒙古诸部开战,马市交易的规模还不大。” 孟浩无奈地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又有手下汇报道:“大人,马市交易,蒙古人更愿意以货易货。布匹、绸缎、铁锅等日用品,还有茶叶和粮食,是他们更喜欢要的。” “当然,铁器和粮食可是禁品,与边关兵将没有交结的话,容易被抓被查。” 孟浩挠了挠头,甚是郁闷,没想到一个马市交易竟然有如此多的道道儿。 “还是跟贩马的商人建起联系比较好,省事。”圆脸手下建议道:“他们需要什么,咱们想办法去弄。至于他们怎么走私,咱们就管不着,也没责任了。” 孟浩伸手点了点圆脸,说道:“嗯,你的建议很好,先这么办吧!你们也知道,咱们东江镇就缺牛马,买到的越多,功劳越大。” 几个手下领命而去,只留下孟浩叹气摇头。 原本是想省下给商人的差价,现在看来却是不太现实。好在,按照市面上的马牛价格,从商人手中直接大量购买的话,也能省下不少。 除了马牛,就是移民。东江镇还很缺人,可圣旨虽下,要移民辽东的百姓依然不多。 现在,只能看从西北的灾民中,官府能送来多少了。可依官府的办事效率,也不能有太大的希望。 孟浩轻抚着额头,苦思着办法,却一时并没有什么头绪。 ………………… 第三百九十六章 软硬两手,大喜 在冷兵器时代,制作刀剑、盔甲都需要钢铁。因此从戒备心理出发,明朝三令五申,严禁铁制品及军器出境。 这就导致生产力落后的蒙古人极度缺乏铁锅、针等铁器用品,在明朝,因为铁锅而与蒙古人进行的战争并不鲜见。 一口铁锅能换一头牛,有时候,甚至一包针线也能换一只羊。走私到边外的铁器,就是如此暴利,也难怪口外商人即便贿赂交结边将,依然赚得盆满钵满。 蒙古人入寇劫掠时,铁锅也排在金银财宝之后,“铁锅为虏中炊煮之日用,第次攻城陷堡,先行夺掠,以得锅为奇货”。 没有铁锅,不会烧制陶锅、砂锅嘛,那煮起羊肉来,也是满香的。 也别怪郭大靖满脑子问号,当时的蒙古人还真就不会做陶锅砂锅。实在没锅的时候,他们甚至用皮袋盛水煮肉吃。 就在何贵忠等人赶到秦皇岛时,孟浩的汇报也用快船送到了盖州卫,呈到了郭大靖的手中。 “利益链早已建起,从商人到边将,损害的是国家利益,也阻止了别人插手其中,分薄利益。” 郭大靖看过报告,想起了晋商,想起了皇商八大家,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准备投入太大,打通关节,与走口外的商人展开竞争。 十五六两的牛马价钱,甚至是二十两以下,东江镇都能够承受。就让商人赚个对半的利,省力又省心。 只不过,他看到走私铁器给蒙古人的暴利,也不免心动不已。随着思绪的飘飞,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在广宁牧放的蒙古诸部,未必要用武力解决,与他们展开贸易,应该是有利可图,且着眼长远的谋划。 平辽灭虏,只是郭大靖的战略目标之一。看眼前的形势,不出两三年,就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那下一个敌人就昭然若揭,号称蒙古共主的林丹汗。 要和虎墩兔开战,郭大靖也不准备只动用东江军的人马,那些反对虎墩兔的蒙古诸部,都是可以联合的对象。 逃到广宁地区的蒙古诸部,就是虎墩兔的敌人。留之与灭之,对东江军影响不大。但从长远来看,似乎留下也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后金势衰,投靠和依附的蒙古诸部肯定不会吊死在这一棵树上。等到胜败之势明朗,蒙古诸部反戈一击,向东江军示好,也不是不可能。 依附于强权,就注定了会左右逢源。皇太极的惨败,就已经影响到了草原上的形势。 林丹汗借此而重新振作,有统一左右两翼蒙古之势,却又不敢与后金交锋,这在郭大靖看来,并不是好事。 说白了,林丹汗重新东返,只是补上了四方封锁的一环,对后金的军事压力却远远不够。 建虏这棵大树摇摇欲坠,郭大靖不相信那些归附的蒙古诸部还能忠心耿耿,不会有另外的谋划。 可除了宁死也不能投降的虎墩兔,建虏一倒,东江军或者是明廷,便成了这些蒙古叛徒的唯一出路。 至于建虏遭到东江军猛攻时,蒙古诸部会不会援助。 郭大靖淡淡地冷笑起来,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干。就凭蒙古诸部的战力,连明军都打不过,又岂会是东江军的对手? “两手准备,乖顺就放你一马,不服就灭了你们。”郭大靖拿出纸笔,给毛文龙写信汇报。 如果开马市的话,就在盘锦。东江镇这边用砂锅陶锅、针线、花椒大料、茶叶、酒等日用品,来换购牛马羊。 既然担心蒙古人用铁锅打造兵器,换成砂锅就万事大吉了。难不成你把砂锅摔了,用碎片砸我不成? 花椒大料,还有辣椒,也是好东西。不管是煮,还是烤,立刻把牛羊肉的滋味提高了几个层次。 牛、马、羊,甚至是羊毛,东江镇都需要。这样一数,蒙古人的好东西还真是有一些。 郭大靖的鼻中似乎闻到了羊肉串的香味,除了孜然,作料应该都全了。还有火锅,味道也是极好的。 写完书信,郭大靖封好,命人急送给毛文龙。伸展着胳臂,他走出了房门,春光更加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惬意。 “郭帅,刚送到的信件。”一个亲兵小跑进来,施礼之后,将书信呈给郭大靖。 郭大靖只看信封,便认出了藤野英的笔迹,不禁露出笑容,转身回屋,取出观看。 崇祯在裁撤驿站,以至于很多消息都延误,甚至是不通。辽南三州却建立起愈发完善迅捷的邮驿系统。 一方面,驿站为移民前往各地安置提供了诸多便利,成为沿途旅馆般的存在;另一方面,民间的信件传递,因为价格低廉、使用方便,也逐渐被老百姓所接受。 随着县名、镇名、村名的统一规范命名,地址便能够确定下来。信到村公所,再通知村民自领。 要知道,当时民间的通信,通常是请人捎带。在时间上,会耽误很久。等到回信,有时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当然,现在占大头的通信是将士们寄回家里的,然后家里也学着按地址写回信。村里的教书先生和军队里的文书,则又增加了一项工作——代写读阅书信。 这又是郭大靖按照心目中的样子,加以设立,并不断完善的。 同时,军传的信号塔也完善起来,进入到实用阶段,紧急消息从盖州传回旅顺,只需要小半天的时间。 哈哈哈哈……郭大靖在屋内发出畅快的笑声,引得门口的亲兵转头侧目。 先有阿秀,后纳藤野英,加起来总有了两三年的时间。终于,终于要有后了,也不枉自己的辛勤耕耘。 郭大靖喜悦激动,连读了两遍信,也感觉到了藤野英那字里行间,与他同样的感情。 虽然嫁晚了,只是个妾室,但在这生娃方面,终于是抢了先,争回了面子。 郭大靖取出纸笔,几番欲落,却又停笔不写。情绪还未平静,竟然一时不能成文。 好样儿的,真是块好地,真厉害,也是我卖力的结果…… 郭大靖自失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心里刚蹦出来的这些话,不太适合写于书信之中。 还有阿秀,应该是有些失落,有些难堪吧? 身为正妻,却断了一臂,成了残疾;受封诰命,却无所出……即便她善良,也不争抢,可要她处之淡然,也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 郭大靖放下笔,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这封信该如何写,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对于阿秀,自己着实还是关心的少了一些。始终没有怀上,还是她的身体在以前亏欠的太多,需要慢慢调理。 在辽南三州,倒也有那么几个比较好的老中医。倒也不用自己出面,在信中让藤野英请来给阿秀看看,吃中药调理一下,也能增进二人的感情。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又勘酌了些字词,才提笔开始写回信。 ……………… 秦皇岛。 孟浩热情地招待着抵达这里的何贵忠一行,在席间便热情地发出邀请,“老何,要不你留在这里帮我,论做生意,你应该是最在行的。” 何贵忠笑着摇头,说道:“你这可是过奖了。郭帅留你在秦皇岛,定然是知道你能胜任。某奉调回旅顺,应该是还有别的差使。” 孟浩想了想,说道:“情况你已经听完了,那你给出个主意,怎么能买到便宜的牛马?” 何贵忠苦笑了一下,说道:“从商人手中大量购买,这已经便宜了不少。若是想直接与蒙古人交易,岂不是在抢商人的利益?他们可是地头蛇,不好对付。” 孟浩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是才想到这些。本以为就是做生意而已,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人在插手,从官到商,这一路关节,可不是短时间内能打通的。” 旁边的小桌上,小翠姐弟在慢慢吃着饭菜,与大桌上是一样的菜式,花样不多,但量足够。 “没想到何老板交游这么广阔,连东江军的官儿也这么熟。”小龙低声嘀咕着。 小翠也十分惊讶,但心里却有些托了底。既有这样的关系,在辽东自然会得到关照。 孟浩的耳朵很尖,对何贵忠带来的这姐弟俩也有自己的猜测,闻声笑着说道:“你们哪里知道,何老板不仅会做生意,还能上阵杀敌。” 说着,他有些不太确定地对何贵忠问道:“老何,你与郭帅并肩作战是在朝鲜吧?”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当时,郭帅还是个小旗官,与我们几个夜不收埋伏在鸭绿江边,负责提供报警的。第一战,郭帅就杀了五六个建虏,其中更有建虏最厉害的捉生图鲁希。” 孟浩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陈忠和另一个谍子,都停下筷子,瞪大了眼睛。 何贵忠呵呵笑着,眼中是追忆之色,说道:“郭帅与建虏有深仇大恨,打起仗来不要命。光在朝鲜,前前后后就干掉了五六十个建虏。还有奴酋岳讬和硕讬,也都是他杀死的。” “两个都是啊?”孟浩感慨道:“报上去的可是只有一个,想必是让郭帅受委屈了。” “郭帅倒不是很在乎这个。”何贵忠轻轻抿着酒,说道:“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功劳,怎么能一下子就升到广鹿岛守备?” 小翠和小虎都听傻了,没想到何老板竟有如此辉煌的过往,竟与名扬天下的郭大将军并肩杀敌,交情匪浅。 郭大将军在京畿地区的知名度尤其高,遵化大战,那是杀得天昏地暗,最后是击败凶悍不可一视的建虏,还斩杀数位奴酋,更把建虏的汗王生擒活捉。 茶馆、酒肆里,有关郭大靖的传闻不绝于耳,有着各种各样的描绘和猜测。 什么身高过丈、膀大腰圆,什么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什么纵横冲杀、血染征袍…… 有些急智的说书人更是与时俱进,编出了各种版本的短篇,来招徕听众,借着热乎劲儿多赚上几两银子。 于是,郭大靖时而使李元霸的大锤,时而使吕布的方天画戟,时而又使关二哥的大刀……反正,说书人就可着自己熟悉的进行改编再创造。 “郭大将军,使的是沥泉枪吧?”小虎终于是按捺不住,大着胆子又带着期待地开口问道。 酒馆里也有来搭桌说书的,何贵忠也不抽成,全为了给东江军和郭大靖作宣传。而小龙最喜欢听的,就是改编自《说岳全传》的。 众人都失笑起来,小翠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龙也讷讷地觉得说错了话。 何贵忠笑着说道:“郭帅嘛,会用长枪,但最擅长的还是弩弓,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图鲁希和岳讬便是被他一箭射杀。” “近战的话,他用的最多的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宝刀,削铁如泥,全力劈砍下去,建虏难以招架。” 小龙的眼中又闪出了亮光,原来郭大靖和黄忠差不多,用的是刀,射箭也是百步穿杨。 “那把宝刀后来送给了刘将军,郭帅的结拜兄弟。”何贵忠说道:“你们应该都见过,飞骑营的刘奇士将军。” 孟浩点头,说道:“刘将军性情豪爽,酒量极好。” 几个人继续吃喝闲聊,何贵忠又向孟浩询问了遵化作战的经过。 作为亲历者,孟浩知道得相当详细,可比何贵忠等人听说得更加真实。 “建虏一早上便全体出动,向着遵化城外的阵地发动猛攻,只要能攻破我军阵地,他们就能夺路而走,带着掳掠的数万百姓和牲畜,以及大量钱财绸帛,退出关墙……” “……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我军边战边退,让建虏以为再加把子劲儿,就能突破。八旗和蒙古人轮流上阵,不停歇的进攻,打得激烈无比。我估计,敌人差不多伤亡了一万多,我军也得有五六千……” “现在想想,还是郭帅的计谋高明。打到建虏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军是千炮齐发,铺天盖地的炮弹砸在建虏队伍中,爆炸是一个接一个,比鞭炮还要密集……” 小龙张着嘴巴,已经忘了吃喝,听着这与评书完全不一样的激烈战斗的描述,完全颠覆了他已经生出的印象。 …………………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战略形势 在老百姓的印象中,战争还停留在排兵布阵,两将交锋,锤来枪往,一打几十个回合;或者就是万马军中,纵横冲杀,七进七出,血染征袍。 但在实际战争中,已经很少有关张之将。特别是火器时代的到来,不管你武技多高,在激射的铅弹下,也和普通士兵一样,丧命只在一瞬间,没有什么特殊。 在中世纪的欧洲,一个使用弩弓的农夫,能干掉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骑士,就是最好的写照。 东江军能够击败骑**湛、武技高超的建虏,不仅是靠着火器的犀利,还有严格训练之后的集体作战。 不光是步兵,还有飞骑,也是凭借团体协作的战斗,来弥补个人战力的不足,才能与建虏抗衡,并战而胜之。 这也不是什么投机取巧,而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战争进化的终极版。集体的力量,各兵种协同,才是胜利的保障。 步、骑、炮,东江军看似和其他明军也是一样的兵种,但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作战模式。 炮兵是独立的,且训练有素,火炮数量也出奇的多,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也是截然不同的。 骑兵也是相对独立的,作为最后的追杀收尾,无所畏惧的冲锋,将击溃敌人最后的意志。 春耕过后,各协补充完毕,不管是步兵骑兵,还是炮兵,都进入了紧张的训练之中。 特别是在盖州,三协驻守于此,行于路上,便能看到以营为单位建起的营地,以及训练场地,能听到枪声和喊杀声。 燧发枪加刺刀的组合,使得郭大靖终于能够传授后世的刺刀拼杀术,动作简练实用,成为了步兵必学且要达到标准的科目。 东江军将士之前要求必须掌握的技能是两项,一个是火枪装填射击,一个是骑马。后来,步兵又多了刺刀格斗;飞骑则是刀法劈砍。 远处,步兵们在喊杀连天地进行训练。郭大靖和几个将领,则围着新型辎重车和炮车在打转,品评着优劣。 吴孙《兵法》有云:有巾有盖,谓之武钢车。 从汉代开始,武刚车从只能用于作战,逐渐演化成了多用途军车,其既可以运送骑兵、粮草、武器装备,保证前线士兵的后勤补给,也能用于作战。 而经过郭大靖等人集思广益造出来的武刚车,看起来象个带着轮子的方柜子,柜里可装粮草弹药,柜外安着长矛。柜子顶板掀开撑住,便是类似巨盾的存在。 作战的时候,车头掉过来,车轮一卸,巨盾一支,火枪兵便可在其后得到掩护,并把火枪架在巨盾上沿的锯齿状边缘开火射击。 “从停止前进,卸车轮、立车板,到火枪兵做好射击准备,只需要二三十息的时间,算得上很快了。” 尚可喜伸手拍了拍厚重的大盾,说道:“再辅以拒马、铁蒺藜,应该足以遏制抵挡敌骑的冲击。” 要把步兵全部配上战马,变成机动性很强的枪骑兵,郭大靖认为在几年内是难以做到的。 而要提高步兵的机动性,后勤骡马化,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这种辎重车既能运输,又能当作武钢车使用,算得上是一举两得了。 郭大靖也比较满意,这样的辎重车密封性能还是不错,弹药装在其中,就是下雨也不担心浇湿受潮。 他微笑着颌首,说道:“就是不卸车轮,用支车的木桩顶住,也不是几个人就能推动挪开的。” 围绕着车阵防线,必然要展开厮杀,对于建虏的步兵,这样的障碍显然作用不大。而车阵的最主要作用,就是抵挡骑兵的快速冲击。 与车阵配合设置的,就是旁边停放的炮车,与武刚车一般的宽窄。 佛朗机炮固定在中间,前有护板,上有顶盖,两侧是凸起的带格的小木柜,每格装着一枚子炮,共是八枚。 尽管有密闭不好的缺陷,但其射速高,近距离发射的霰…弹,对于密集冲锋的敌人杀伤很大。 至于更远程的火力,则有迫击炮和火箭。只要不被建虏迅速突破,给炮兵架设调整火炮的时间,建虏就将遭到覆盖性的火力打击。 “现在我军如果与建虏摆开阵势,互相攻杀的话,只要阵脚不乱,应该不落下风。” 郭大靖现在的信心更强,借着各种武器装备,以及远中近兼备的火力,与建虏堂堂正正的交战,完全可以转变成持续的消耗。 要知道,建虏的最远程攻击,应该就是弓箭。倒是也有老式火炮,但性能差劲,既笨重又射速缓慢,炮兵人才也极缺乏。 况且,东江军也不是没有骑兵,步骑炮协同作战,建虏的胜算不大。 “关键还在于火枪兵的坚强和韧性,只要能顶住建虏的猛攻,我军的火炮几轮轰击,就足以给建虏造成极大的混乱,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李维鸾伸手指着一门新制造出来的野战炮,笑着说道:“这家伙不错,不算太笨重,炮弹的威力也足以摧毁楯车,打穿几排步兵也不在话下。”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等大量制造装备部队后,佛朗机炮就逐渐淘汰。除了射速,这种野战炮在威力和性能上,都要超过佛朗机。” 野战炮既能打实心炮弹,也能打霰…弹,在射程和威力上都令人满意。尽管装填和发射比较繁琐,但这是发展的趋势,也是潮流所向。 至于红夷大炮,实在是太笨重了。除了能在从容攻城时运上去轰击城墙,或者是守城,野战很难用到。 所以,郭大靖正在不断地给水师增加红夷大炮,提升着水师的实力。水陆并进,攻打辽沈,已经是确定下来的战略反攻。 李维鸾很是喜欢新造的野战炮,连炮架带车轮,往那一摆,就透着股威武之气。试射的结果也令人满意,一炮就把楯车摧毁。 “旅顺堡保卫战过后,我右协算是出了名了。” 李维鸾好象有些烦恼,苦笑着连连摇头,说道:“都以为右协最擅长的是防守,守南关、守黑山、守盖州。其实,右协的战力,并不在其他各协之下。” 郭大靖看了李维鸾一眼,差不多明白他的抱怨。 连番出战,不管是镇江之役,还是跨海远征,李维鸾的右协都是守家的任务。虽然报功的时候也没落下,可到底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有这样心理的不仅是李维鸾一人,还有毛承禄、孔有德,在遵化大捷之后,都是愈发的强烈。 其实,这已经是郭大靖能做到的极限。刘兴治的左协是他本部的人马,用起来最放心,最得力。混编协则是其他各协抽调,有了战功,算是大家的。 对于李维鸾的小抱怨,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擅长防守,右协自然是不遑多让。要说出征作战,各协的战力,本帅也都相信。至于如何分派,也要看当时的情况。”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李维鸾的胳臂,笑着说道:“平辽灭虏要打好几年呢,还愁没有机会?稳下心来,练好兵,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 既然答应了毛文龙,袭攻建州卫要派毛承禄的前协,为了稳妥起见,再加上李维鸾的右协也就是是了。 尽管不是本部的人马,郭大靖指挥起来有些不太托底。 但他还是相信李维鸾和毛承禄,既然有建功立业的迫切之心,自然不会在训练上懈怠。差不多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郭大靖这般考虑,却没答应李维鸾什么。乱许愿,乱承诺,不是郭大靖的作风。谁知道情况会不会有大的变化呢? 在众将的陪伴下,郭大靖边走边说着最近的军情,“建虏重占了海州卫城,形成与我军隔河对峙的态势。依我看来,建虏未必有发动的意图,季节不对,粮草物资也难支撑……” 皇太极为了绕道入关,实施了大踏步的收缩战略。一来是确保核心统治区辽沈的绝对安全;另一方面,也是兵力不足、占领区太大的无奈举措。 多尔衮继任汗王后,忙完春耕,便进行了重新布署。 在辽南,重占海州卫城;在辽东,兵出连山关,把前哨推进至凤城西面的青远堡;又在孤山堡、叆阳堡增兵,对宽甸形成压力。 对于建虏的行动,郭大靖命各部加强戒备,特别是镇江地区的特战营,和移防皮岛的孔有德的后协。 但在研究分析建虏的实际情况后,郭大靖并不认为建虏要发动进攻,他认为这不过是建虏在扩大缓冲地带。 首先,夏季将至,气候转热,以及纵横的河流,对建虏的行动有很大的不利影响; 其次,就是大饥荒的影响。建虏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支撑他们发动大规模的征战。 “或许,这也只是多尔衮继位汗王之后,所进行的一场心理战,以示他与皇太极的不同。要说是不是高明,现在还言之过早。” 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冷笑,说道:“可以算出来,建虏看似四处增兵,加起来却不超过万人。” 建虏经过数年的消耗,以及遵化惨败,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但在东江军的压力下,多尔衮又重新征调,依然保持了五万左右的人马。 皇太极绕道入关时,满人已经是三丁一披甲。虽然没有汉八旗,但当时对没有编入旗的汉人是实行二十丁抽一兵役。 按照农耕时代的生产力,一个士兵由多少老百姓来养活,并无定数。但兵民比例越高,老百姓负担越大;兵民比例越低,负担则越小。 以三国时期为例,兵民比例在1/15到1/30之间,这就已经比西汉东汉高很多,导致老百姓的生活极为困苦。 隋朝时兵民比例1/20,既二十个百姓养活一个士兵。由于兵民比例过高,百姓负担沉重,隋朝直接爆发了农民起义。 唐朝时期,初唐的兵民比例大约在1/25;盛唐之后,人口增加,兵民比例在1/75,既一个士兵大约得七十五个老百姓养活。 到了宋朝,人口接近一亿,军队人数一百万人。一个士兵由一百个老百姓养活。 明朝时期,兵民比例大约在1/100,一百个老百姓养活一个脱产士兵。 从这些数据上,可以看出后金的穷兵黩武,以及平民的沉重负担。同时,郭大靖认为这也是建虏的穷途末日,垂死挣扎。 没有足够的生产的劳力,拿什么养兵?以为春耕抢种就完了,今年就能缓过劲儿啦? 如果祖大寿等明军还占着锦州和大凌河城,建虏兴许还有个抢掠的目标,争取赌上一把,度过难关。 但现在的态势,似乎除了抢盟友蒙古人,也没有了其他的对象。 嗯,再次西征察哈尔部,也是个办法。但建虏要考虑到粮草物资,要顾虑到东江军的趁机袭攻。 关键是虎墩兔跑得太快,想要给予其决定性打击,恐怕很难。长途远征,收获也有限,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郭大靖仔细地分析着建虏面临的恶劣形势,以及可能采取的办法。 这并不是让将领们产生轻敌心理,而是使他们更加了解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以及可能要采取的应对之法。 “我军的军屯,农忙时全军齐动,农闲时也至少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部队在从事田间劳作,依靠着高产、耐寒的作物,才能够保证我军的供给。” “建虏是没有高产和耐寒作物的,传统种植的产量在不断降低,就需要更多的田地,更多的人耕种。” “建虏今年已经十分艰难,明年应该更难支撑。现在的增兵占地,不过是种假象,是最后的疯狂。” 郭大靖停下脚步,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敌我形势已经发生根本的转变,但我军依然要稳住,不要有轻敌和速胜的心理。” “按照东江镇的人口,目前我军的数量已经是极限。在没有大批移民涌入的情况下,再次扩充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就需要我军耐下心来,稳扎稳打,对建虏进行持续性的消耗作战,继续拉大敌我实力的差距。待到时机成熟,不需要十万人马,便是目前的精兵强将,也足以平辽灭虏。” ……………………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三年平辽,联络蒙古 战略主动权易手,实力发生了根本改变,却不意味着东江镇已经具备了压倒性的优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建虏被逼急了,能够全民动员,别说什么三丁抽一,全部拿起弓箭刀枪,也是能够做到的。 而东江军的扩充,其实正如郭大靖所说,也到了极限。没有大幅增加的人口,也就目前的人马。 此时急着打大仗,进行决战,不是没有胜利的希望,但很可能是两败俱伤,东江军的实力也要折损过半。 这是郭大靖和毛文龙所不愿看到的,因为面对刻薄多疑的崇祯,东江军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保障。 所以,毛文龙和郭大靖反复商议,已经初步定下了三年平辽的大计。如果情况不允许,那就往后再延一两年也不是不行。 东江军有犀利的火器,倚坚防御是稳胜不败,能以一敌二、敌三,甚至更多。 而且,按照东江军的兵力,目前的地盘并不算大,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漏洞可钻。 反观建虏,凭他们人口和兵力,占领区还是太大了。也就难以避免有防守虚弱的地方,比如建州卫。 不急于与建虏进行决战,但也不是坐着等胜利到来。依旧是批亢捣虚,不断杀伤其有生力量,在其占领区周边进行渗透、袭扰。 今年是东江军大扩充后的休整训练期,作战计划也不多,目前能够确定的只有袭攻建州卫。 如果有条件,郭大靖自然还想打两仗,既削弱建虏,也以战代练。 明年则是局部地区的反攻,作战的规模和次数都要增加。建虏不是缩在辽沈地区吗,那就继续从外围袭扰压迫。 而今年将至少有万余飞骑练成,上百门野战炮造出来;明年会有更多的骑兵和火炮,东江军的实力不断增长,就更有与建虏作战的底气和胜算。 这不是一年的战略布局,而是两年、三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只是这份沉稳,这份谨慎,就令众将自愧不如。 “这是毛帅的深谋远虑。”郭大靖微笑着给毛文龙再镀金,说道:“也是为我东江军着眼长远的谋划。今天让大家知晓,也是让诸位心里有底。不管是作战,还是练兵,都能有的放矢,不急不躁。” “毛帅高明。”尚可喜率先拱手,赞叹道:“这下子,大家心里可亮堂了。” 李维鸾微笑颌首,说道:“原来毛帅和郭帅已经定下如此深远的大计,我等眼界浅、思虑短,实在是惭愧呀!” 面对着众将纷纷的“恍然大悟”,郭大靖只是笑而不语。 待议论稍息,他才开口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皆是毛帅的高瞻远瞩,实我东江镇之福。” 不谋万世……不谋全局…… 众人都若有所思,这经世名言太发人深醒了。读书稍多的李维鸾,冥思苦想,竟不知道是出于何典。 ………………… 海船劈开波浪,在海上昂然前行。 这是东江水师排得上号的大船,差不多是仅次于两艘旗舰的存在。被派来专跑秦皇岛至旅顺的航线,要的就是尽量的安全。 “把这个含在嘴里。”何贵忠伸手递给小翠几颗薄荷糖,说道:“往前看,再吹吹海风,能很好地缓解晕船。” 小翠的脸色苍白,依言把糖含着,清凉的感觉迸满口中,确实感觉好了一些。 “快到了,再坚持坚持。”何贵忠瞭望着远方,微微眯了下眼睛,缓缓说道:“到了金州,你会很快地喜欢上那里。” 小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何老板,您也是杀建奴的大英雄,怎么跑到京城开酒馆?” 何贵忠呵呵一笑,说道:“打探消息呗,朝廷官员对东江镇有很多成见,我们要提前知道。” 摆了下手,他岔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可想好,到了金州做些什么?” 小翠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能养活我们姐弟的活计,我们就做什么,还能有什么挑拣?” 何贵忠沉吟着说道:“你们姐弟要包田种的话,一是过了春耕,二是活儿太累,并不合适。但你们也不用发愁,有多少移民到金州的时候,也是不知道怎么过活,可最后都挺好。” 小翠稍微放心,说道:“还要麻烦您多多关照。您是大官儿,肯定有门路的。” “我算什么大官儿?”何贵忠笑着摇头,说道:“不要称呼老板了,叫我何叔就成。” 小翠嘻嘻笑了两声,说道:“我听别人都叫您大哥,不如也这样称呼,省得把您给叫老了。” “男人之间嘛,还不就是称兄唤弟的。”何贵忠嘿嘿一笑,说道:“随你吧,权当是我妹子,说出去也方便。” “大哥。”小翠仰起脸,笑得开心,叫得清脆。 何贵忠哈哈笑着,看着小翠轻轻颌首,眼中闪过复杂的意味,再转过目光瞭望海面时,脸上又有了落寞的情绪,叹息道:“总算有个亲人了,挺好。” 小翠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何老板,何大哥,也是个苦命人。家破人亡,都是建奴害的。 平常嘻嘻哈哈,心里却藏着深深的伤痛。可他是男人,都要压在心底,哪象自己,可以哭啼落泪。 “到了金州,也别忘了读书识字。”何贵忠缓缓说道:“你和小龙都是,又不花钱,以后却有大用。只要勤快,在东江镇治下,就不会有饿死的。” 小翠沉默了半晌,带着希翼问道:“大哥,您以后不能再教我和小龙识字了吗?” 何贵忠想了想,说道:“想教恐怕也没时间。这要看上面的安排,我也是有差使要做的。” 小翠有些失望,可还没彻底放弃,试探着问道:“大哥,您需要丫环仆人吗?” 何贵忠失笑,说道:“心里还是不托底吧?也好,就暂时住在一起,等稳定下来,有了营生,再出去单过。” 停顿了一下,他又安慰道:“在金州,就是那些孤儿,也有慈幼院养着,管吃管住,还教读书识字。所以,你大可不必发愁生计。” 转头看着小翠,何贵忠又调侃地笑道:“当然,有更简单的法子,那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 小翠红了脸,垂下头,有些嗔恼羞赧地嘟囔道:“大哥,别取笑奴家啦!” 何贵忠却觉得有趣,呵呵地笑个不停。 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船猛地倾了一下,小翠发出惊叫,一下子撞进了何贵忠的怀里。 何贵忠下意识地揽住小翠,一手抓住船舷,两只脚象钉子似的稳稳站住。 温暖而又宽厚的胸膛,稳稳站立的身躯,让小翠逐渐安定下来。 但船的颠簸还在,她似乎还在惊慌之中,半偎在何大哥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 塔力台缩在船舷旁,完全没有纵马驰骋的英姿,从连云岛到盘锦港的这一段短海途,令他备受煎熬。 谍报司的赵斌比何贵忠更早地从京畿地区调回,此时正在船上,陪着塔力台前往盘锦,登陆后寻机与蒙古诸部接洽会商。 看着这个满脸胡子、方脸圆眼的家伙如同受惊的样子,赵斌有些好笑。这还是飞骑里的勇士,曾经手刃过数名建虏的英雄? 身为蒙古人,塔力台却是很早就在东江军中混的。就象东江军中也有很多满人,被称为真夷一样。 这些满人以叶赫、乌拉等部为主,皆与建奴有灭族之仇。 但毛文龙收揽他们,初期却也不予重用。象刘奇士那样的,如果不是郭大靖,也是终无出头之日。 随着东江军的强大,以及占领区的扩大和稳固,这些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处境,才逐渐得到了改善。 关键还是郭大靖的态度,在他看来,中华民族从古至今,都是多民族的融合,排挤和歧视不是解决民族问题的办法。 何况,平辽灭虏之后,也势必要解决与女真人、蒙古人如何相处的问题。 而在明军中,归化的少数民族也不少,北方边军尤以蒙古人居多。 满桂是汉人,还是蒙古人,这且不说。他的部队中就有很多归化蒙古人,才有着与建虏野战的实力。 西北边军中还有猛如虎、虎大威等蒙古将领,历史上都在为国征战中英勇捐躯。 所以,飞骑中既有独领一营的真夷刘奇士,也逐渐吸收了不少女真人和蒙古人在内。 当然,郭大靖在使用这些人时也比较谨慎,通过不断地考察,以及实战的考验,才会完全放心。 “快,快到了吧!”塔力台扒着船舷望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赵斌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吃块薄荷糖,或是喝杯茶水,能好一些。” 塔力台有气无力地摇头,吐得七荤八素,啥也不想吃,啥也不想吃,只想快点靠岸登陆。 赵斌觉得还是上岸后再商议也不迟,看塔力台的状态,估计脑子也不会太清醒。 此次前往广宁地区,既是商人,又是使者,他的塔力台的任务就是与蒙古诸部建立起联系,进行马市通商。 广宁地区,直到大凌河,蒙古诸部的人马又多了。不敌察哈尔部的奈曼、敖汉等部,也逃到这里。 林丹汗重返察哈尔故地,与郭大靖所料的一样,并没有继续东进,显然是不想和建奴发生冲突。 这些逃出来的蒙古诸部,也是借着建奴的威势,来抵挡林丹汗的吞并。也仅此而已,现在的建虏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资源来帮助他们。 根据情报,这些蒙古人过得很苦,挖野菜、采野果、打猎、吃老鼠,日用品更是缺乏。 要知道,古代游牧民族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只有那些王公老爷才最富裕。可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顿顿牛羊肉,煮了吃、烤了吃,变着花样儿的吃。 而且,春天正是牛羊繁衍的时候,也就是一年游牧生产的起点,也是最为辛苦的时期——接羔。 绵羊和山羊一般农历二月中旬或三月中旬下羔,马群在农历二月至四月之间产驹,牛是四月至六月之间下犊。 因此,游牧民族的接羔时间实际上要从寒冷的二月份一直延续到初夏的六月份。接羔非常琐碎和频繁,有时候需要不分白日黑夜地忙碌。 在接羔季节,因为寒冷,一些虚弱的仔畜就和主人共同生活在蒙古包里,受到精心的照顾。 按理说,这个时候也不是蒙古诸部能够提供大批牲畜的时候,但郭大靖却不能再等。 如果蒙古诸部不识抬举,拒绝通商贸易,依旧死忠建虏。那说不得,郭大靖就要制定袭攻的计划。 在秋高马肥之际,蒙古诸部看到的便会是冲杀而来的铁骑,耀花人眼的就是闪着寒光的马刀。 远方,出现了黑线,赵斌举起了望远镜,陆地已经近在眼前。 盘锦地处辽河三角洲中心地带,大辽河入海口永远角凹岸,当时并没有确定的名字,只是临近盘山。 原本,水师只在西营子(即如今的营口)建立了港口,步兵则在娘娘宫倚山建立了据点,留兵两千保卫。 而盘锦港则是在郭大靖的命令下,又新建立的海岸据点。时间并不长,只建起了两座简易码头,岸上的小营寨只有数百水师官兵驻防。 充分利用水师的便利,以后还要再建锦州港,将辽东湾及沿岸要点,完全控制下来。 而针对辽沈地区的攻袭,现在主要是研究和勘测沿三岔河而上,再走辽河,直抵辽阳的航线。 这条航线在早在汉魏时期,便有记载。当时东吴孙权“使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等将兵万人,金宝珍贺、九锡备物,乘海受渊”。 渊即公孙渊,驻地襄平(今辽阳市)。这支庞大的东吴船队,从东海一路来到渤海并溯辽河北上,抵达辽阳,可见当时辽河的航运能力之强。 至明初,辽河水运已发展为关涉到国家根本的一项重大事件,为辽东驻军输送粮饷、军需及生活用品,从而使辽河水道上的航事开始频繁起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多尔衮的无奈,征召汉军 对于水路袭攻辽沈,甚至是从海城河直通海州,早在一年前便已经交代水师进行勘测航道。 占据盖州卫和营口,更使水路并进,攻取辽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根据勘测的水文和航道情况,打造合适战船的工作也已经全面展开。 营口造船厂、旅顺造船厂、大连造船厂的建成开工,使得东江军水师有了更充足的发展后劲。 牛庄驿,这个地名,这个地方,已经多次出现在汇报的文件中。作为航运的枢纽,已经成为东江军下一阶段要稳固占领的要地之一。 牛庄镇地处海州卫城西部,背靠太子河,东临海城河、北依鞍山、西接盘锦、南与营口市接壤。 占领牛庄驿,可从其北部走海城河,直抵海州卫城,还可溯流而上,走太子河、浑河,航行至辽阳和沈阳。 对于建虏,最弱的就是水师,只要航路通畅,他们根本无法抵挡装载着火炮的战船。 当然,由于江河的水浅,能够航行的战船也是内河或近海船只,比较小,装载的火炮在重量和数量上,都与大海船相差甚多。 而当时已经非常成熟的沙船,因其运载能力强、稳定性高、不惧浅滩等优点,成为船厂主要打造的船型。 船型确定,也定下了小号沙船为主,载重量在两百吨到三百吨之间。在水文不一的江河中,适用性更佳。 其实,在东江军的水师船只中,就有不少能够直接用于内河航行的。这使得从水路进攻的准备工作,可以大大提前完成。 即便如此,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没有在今年就大举发动的计划。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一举击垮建虏。 没有一次性承载一个步兵协,再加上两百门火炮的运力,不能够对建虏造成足够的威肋,对战局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水陆并进,水师船只承担运输火炮和辎重的任务,也是一个选择。 从遵化大捷后,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敌我双方都没闲着,但也都没有发动的迹象。 这就象拳击比赛中的休息时间,喝点水、喘口气,恢复下体力,调整下战术,憋着下个回合再狠揍对手。 其实,这样长时间的对峙,在当时并不鲜见,这和落后的生产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就算是建虏,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作战,也需要囤积很多时间的粮草物资。小打小闹的不算,一年打一场出动数万人的大仗,属于正常现象。 有时候打一仗,甚至需要数年的积蓄,也不算意外。 尽管都在蓄力、憋大招儿,但东江军这边明显要比建虏更快。再有三四个月,计划中的发动,基本上能够准备完全。 可对于处于封锁中的建虏,多尔衮哪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以弥补实力差距的不断拉大。 不是他不努力,也不是他不够聪明,实在是他的思维局限,完全不明白“时代变了”这句话,这个道理。 ………………… 沈阳。 已经是郁郁葱葱、百花盛开的季节,没有春天的乍暖还寒,全是夏季的温暖沐浴。 走过花园的甬路,眼中是五颜六色的花草,鼻中能闻到淡淡的馨香,但多尔衮的脸色并没有开朗,心情也没有轻松惬意的感觉。 来到书房坐下,他端起下人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便取过摆在桌案上的情报和奏本阅看起来。 平静的背后隐蔽着危机,处在汗王这个位置,作为后金的最高统治者,他比谁都要清楚。 东江军在梁房口关和耀州驿设立的防御,已经相当坚固,强行进攻,定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更不要说,现在的季节发动,沿途的江河,就是很大的阻碍。 对于东江军的倚坚防御,经历过南关之战和遵化大战的多尔衮,已经产生了畏惧心理。 铺天盖地的炮火,视重甲于无物的犀利火枪,已经完全粉碎了建虏曾经赖以取胜的进攻手段。 仅凭手中历次作战缴获的老式火炮和鸟铳,多尔衮根本没有信心用火器打败火器。 何况,在封锁之下,硝磺的短缺,也使最关键的火药,根本没有足够的数量。 多尔衮阅看着海州河口的守将伊勒慎的奏报,轻轻摇了摇头。明军水师的船只已经出现在内河,这又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困难。 堵塞江河,根本是不能完成的任务;造船水战,满人什么时候又擅长水性,舍马就船了? 东江军在一刻不停地准备着,对大金正构成越来越大的威胁。多尔衮感受到了压力,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 等到秋收之后,有了能够支撑发动作战的粮草物资,兴许形势也会有所改观。 多尔衮不相信伊勒慎的猜测,什么造船截断辽河,那绝不是东江军的意图。因为,并无实际意义。 “启禀汗王,抚顺额驸求见。”一个侍卫走进来躬身禀报。 多尔衮点了点头,淡然道:“请他进来。” 时间不大,李永芳迈步而进,跪倒施礼,“微臣叩见汗王。” “免礼。”多尔衮抬起头,问道:“有何事奏报?” 李永芳拿出奏报,双手呈上,说道:“有关郭大靖的情报,微臣已经搜集整理,供汗王御览。” 多尔衮从侍卫手中接过转呈的奏报,打开阅看起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于此兵法要义,多尔衮也是知之甚深。 经过遵化惨败后,他真正意识到,面对的真正对手可能已经不是毛文龙,而是后起之秀郭大靖。 但相对于毛文龙,包括多尔衮在内的后金高层,都了解得不多、不透。 一来是从东江镇侦察刺探情报,变得越来越困难,东江军跨海勤王,后金方面便一无所知。 其次则是重视不够,不管是旅顺堡保卫战,还是南关大战,建虏看到的都是毛文龙的旗号,郭大靖虽也有些名气,也不过是毛文龙的部将。 而李永芳搜集整理的情报,也很不全面。比如郭大靖是如何带领迁徙的辽人逃出去的,就语焉不详,不知详细。 在李永芳的分析中,这应该是东江军的一支袭扰小队,救走了这些百姓,而郭大靖因此而崭露头角。 多尔衮也是这样的判断,他可万万想不到郭大靖竟是穿越的灵魂,竟还带着个空间,有着犀利的杀器。 援朝作战,郭大靖狙杀了硕讬,可以看出他的箭法精准,其它的战役,能看出他的勇猛,却并不清楚他运用了后世的高科技——爆破攻城。 接下来就是主管广鹿岛,进行了两次深入敌区的袭扰作战,并取得了胜利。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攻袭鞍山驿,秀岩伏击战,南关大战,遵化血战……… 多尔衮放下文件资料,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从西夷那儿购买的火炮火枪,难怪如此犀利。” 李永芳躬身道:“回汗王,毛文龙确实挺有魄力,连明廷都只是购买了火炮,在宁远和锦州有那么几十门。东江军却连火枪都买了,这可是很大的花费。” 多尔衮伸手拍了拍文件资料,说道:“郭大靖比毛文龙更加危险,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东江军的指挥权,日后的作战,更要谨慎小心。” 从这些搜集到的资料中,多尔衮和李永芳也只能看出表面的东西,比如郭大靖对后金的仇深似海,以及作战勇猛、颇有谋略。 毛文龙固然是老谋深算,但东江军从建立到援朝作战,由于粮草物资等原因,战力并不强大。 虽然令建虏如芒刺在背,实际上却多是袭扰牵制,不能给予建虏伤筋动骨似的打击。 在建虏看来,东江军已经显现出颓势,只能蜗据海岛,陆地上也只有旅顺堡这一弹丸之地。 毛文龙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可能是安于现状,也可能是无可奈何,朝廷的支持力度有限,朝中文官的攻讦又不断,几乎令他丧失了主动进取的精神。 但随着郭大靖的崛起,东江军也奇迹般地发展壮大起来。与毛文龙相比,郭大靖年轻气盛,勇猛又有谋略,更是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精神状态的不同,使得东江军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改变,不管是袭扰和牵制,作战次数和力度,相比较于以前,都变得更多更烈。 购买了西夷火器是一方面,将领的作用才是决定的。宁远有红夷大炮又怎样,还不是龟缩其中。 从历次作战的经过来看,郭大靖更有勇气,更敢于冒险,更有进攻的欲望。 对于多尔衮的判断,李永芳深以为然,恭谨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大金便不得不时时戒备,难得休养恢复的时间。” 如果没有东江军,没有郭大靖。建虏面对“军心已怯”的辽西明军,那是游刃有余,想打就打,想休就休,并不担心关宁军离开堡垒,主动发起进攻。 可现在,你不想打都不行,东江军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机会。种种军事调动和布署,已经表明东江军在准备着一场大战。 哪怕只给大金一年的时间,也能从大饥荒中缓过来,恢复些元气,不会象现在这般窘迫。 多尔衮心中叹息,年轻的脸上却还保持着镇静,开口说道:“春耕已过,为弥补兵力的不足,本汗王准备从汉人中征兵,定为十丁抽一,你看如何?” 建虏统治区中的汉人急剧减少,不是逃走,就是在大饥荒中饿死,现在就算是十丁抽一,也不过能多出五六千的兵力。 李永芳对征兵没有意见,但却迟疑着对多尔衮说道:“征兵加强军力,微臣赞成。可所需的粮草物资——” “半农半兵,离秋收还有几个月,总是有办法撑过去的。”多尔衮淡淡地说道:“全部装备火器,旗纛为青,由你和佟养性来统领训练。” 当时虽然还没有建立蒙八旗和汉八旗,但汉军也是有的,只是数量不多,也并没有频繁地使用。 天启二年,努尔哈赤下令汉族官员管辖四千人口者出二百人为兵,其一百人配炮十门、长铳八十枝;管辖三千人口者出一百五十人为兵…… 女真官员管辖二千七百人口者出一百三十五人为兵,其六十七人配炮六门,长铳四十五枝;管辖一千七百人口者出八十五人为兵…… 可以看出,这些汉军的武器就是火器,主要是火炮和鸟铳。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守城池,很少随建虏出战。 虽然有汉军,但建虏对其并不信任,管控极严。除了武器方面的控制,还要有家属作为人质。 多尔衮决定扩充汉军,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如果汉军能够分担守城的任务,就能解放出更多的满人骑兵,缓解兵力不足和地域广阔的矛盾。 “微臣谨领谕旨。”李永芳躬身道:“另外,微臣以为要铸造火炮,与敌抗衡。”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也交由你去办,对于有功的工匠,可抬旗赏地。” 历史上,后金铸造火炮是从第一次绕道入关,在永平俘获了会造炮的王天相等人,才开始了自铸红衣大炮。 皇太极为此编汉军一旗,由投降的汉人铸造和掌管火炮,旗纛为青色,称为“重兵”。 由此看来,郭大靖率军跨海远袭的意义有多大。不仅重创了建虏,还使后金陷于大饥荒难恢复,更打乱了其发展的步伐。 多尔衮虽然也意识到了火器的重要性,但一无铸炮的工匠,又缺制程火药的原料,发展火器虽被提上日时议程,但留给他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同样,被遵化惨败打断的,还有皇太极正在进行的封建化改造。 多尔衮初登汗位,在没有清除异己、完全掌握大权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触犯到后金高层的利益。 而后金高层的自私和顽固,连皇太极都十分头痛,只能缓而图之。多尔衮就更不敢继续实施“丈量土地、余地归公”、“分屯别居,编为民户”等政策了。 相反,为了得到足够的拥护,多尔衮还不得不维护满人贵族的特权,取消了“不许再立庄田”的政令。 可想而知,在后金贵族的贪婪之下,更多的汉人成为奴隶,他们劳动生产的积极性又能有多高? 连带着,那些被抽丁强征的汉军,又能有多少的忠诚和勇敢? 第四百章 辽镇,辽饷集团的挣扎 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管多尔衮如何筹谋,都已经无法改变后金的颓势。哪怕是郭大靖易地而处,也无法抵挡他自己竭尽全力打造出来的滔滔大势。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基本完成了自力更生的改变。即便是朝廷不支持,也不过是把东江军平辽灭虏的时间延后一些。 而且,不仅是建虏在衰落,大明也将在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中风雨飘摇。外敌要灭,体制内的约束也在减弱,东江镇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再见到回返东江镇继续担任监军太监的方正化,通过与他的谈话,郭大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郭帅对于形势的分析判断,对于平辽灭虏的想法,万岁可是十分赞赏。”方正化的态度比原来更加客气,笑得温和又可亲,“郭帅也有了上奏的权力,这圣眷真是没说的。” 直接上奏疏,给崇祯提建议,这样的圣眷,郭大靖不是很稀罕。 如果崇祯能够纳谏如流,那“因粮”和“清屯充饷”两大救国之策,是怎么变味儿,最后又不能施行的? 要兴利除弊,哪一项改革不触动得罪既得利益集团? 自己提的建议,崇祯或许能接纳,但秋后算账恐怕也免不了。因为他既没有担当,又最喜欢委过于人。 “万岁英明。”郭大靖胡乱向某个方向拱了拱手,谦虚地说道:“末将是个武人,也只能对辽东的形势,如何尽快击灭建虏,提些不成熟的意见。” 方正化呵呵笑着,也不多说。 他已经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回到东江镇不比在外面,有毛文龙在上,郭大靖肯定有所保留。 “方公公此番带回了东江军的伤员,郭某在此谢过。”郭大靖这回是真心诚意的致谢,这批养好伤的将士,又使东江军多了不少强兵猛将。 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这是杂家作为监军应该做的,只是有些重伤员未能撑过去,心中实在是愧疚不已。” 郭大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方公公已经尽力,也不必愧疚。烈士们会得到后人的瞻仰祭拜,他们的亲人也不会有饥馁之忧。”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今年可有什么大行动,到时候可别又把杂家撇到一边哪!”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方公公既然不怕艰险,那郭某率军行动时,定然不会忘了方公公。” 方公公微微颌首,露出了笑容。 崇祯对文官武将的猜疑越来越重,只有宦官才是他最信任的。曹化淳掌御马监,指挥勇卫营,就表明了这个用人的趋势。 而要让崇祯青眼相加,不仅得是宦官,还要知兵,懂军事,这应该是崇祯最需要的人才。 跟着东江军打上几个胜仗,方正化估计就差不多了。放眼宦官中,谁有他这么多的实战经验,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一路行来,眼见得辽南三州是愈发繁华。”方正化看着郭大靖桌案上的厚厚文件,感慨道:“这皆是毛帅、陈帅,以及郭帅的功劳。朝廷若有如此用心的官员,万岁也不必殚心竭虑,日夜操劳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万岁勤勉,不下太祖。但具体的工作,还是要交由官员去办。只要进行有效的监督,万岁不用事必躬亲,太过劳累。” 崇祯要是不那么勤勉,兴许大明还不会那么快地灭亡。在错误的路上奔跑,越是卖力,偏离得越远。 “对了。”郭大靖岔开话题,说道:“战马、精铁、料豆、硝磺,这些可都是东江镇急缺的,粮饷倒在其次。要想尽快地平辽灭虏,朝廷的支持至关重要。”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万岁已经看到了毛帅的奏疏,并令兵部尽力调拔。” 东江镇虽有外购渠道,却也是以防万一。如果朝廷能够供应,便省了很多事。不要白不要,给点是点。毛文龙和郭大靖都是打着这样的心思。 当然,按照崇祯的急性子,给点物资,肯定就急着见到成效。 在遵化,东江军能击败建虏;在辽东,也一定能胜利。他不知兵,却喜欢指手划脚,哪里知道战争的复杂性。 所以,即便郭大靖有三年平辽的信心,也不会说出来,以免重蹈袁大督师的覆辙。 郭大靖对于方正化的答复,看似十分满意,露出欣慰之色,拱手道:“东江军的物资,还要劳方公公多加催促。” 方正化微笑颌首,说道:“这以后嘛,自不会再象袁崇焕主政辽东时那般。”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袁崇焕谋款致敌,欺藐君父,失误封疆,已是罪不可赦。” 毛文龙和袁崇焕已经撕破脸皮,郭大靖等东江军将领也对袁崇焕怨恨甚深。这些都是方正化所知晓的,在此说出来,有安郭大靖之心的意味。 郭大靖对此只是淡然一笑,袁崇焕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咸鱼翻身,这还要拜关宁军所赐。 作为非辽系的高官,袁崇焕也能被归在被辽西军头坑死的名单之列。可惜,袁督师整日如在梦中,还以为他真的可以驾驭辽西军头。 反正郭大靖对于辽西的辽饷利益集团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于还有很强的戒心,提高着十二分的警惕。 这帮家伙已经被朝廷冷落,夹在山海关和建虏之间,作为关门的缓冲,也就相当于炮灰。 可狗急跳墙,他们会不会搞什么阴谋,比如向建虏走私战略物资,以谋取利益,或是养贼自重? 投降建虏是暂时不可能的,现在的建虏正处于困难时期,都吃不饱饭,祖家军投过去喝西北风嘛? 但辽饷利益集团肯定也清楚,建虏被灭之日,也是朝廷再不需要他们,下狠手对付他们之时。 袁崇焕的倒台,又牵连了诸多的官员,辽饷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和支持者实力大降,或是隐藏起来,不敢再公开发声,这也逼得辽饷集团不得不自救。 坐以待毙,显然是不可能的。郭大靖认为在朝廷定量供应粮饷的情况下,辽饷集团很有可能通过觉华岛水师,进行走私贸易。 东江镇能外购物资,辽镇也能。伪装成商人,从天津、登莱购买粮食、布匹等物资,再转手高价卖给建虏,以牟取暴利。 等到朝廷要收拾他们的时候,就是不造反,个个也是富家翁了。或许,可能,辽镇的那些家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郭大靖想到了这些,却没有马上提醒方正化。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朝廷也不会相信辽镇会如此没有底线。 但从历史上看,辽镇已经坑害了多少友军。从萨尔浒之战开始,再到建虏占据大半个辽东,未战先逃、保存实力,桩桩件件都是明证。 从祖大寿到吴三桂,辽镇还真是一脉相承,祖传的逃跑技艺,也越来越成为听调不听宣的军阀。 是朝廷无能,也是皇帝没刚。因为在当时,辽镇是不可替代的,皇帝和群臣也只能干咽着这口气。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有东江军抗衡着建虏,朝廷敢于压制辽镇,并逐渐地削弱其实力。 只要关门能守住,辽镇又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只能依靠朝廷的粮饷,从而被朝廷步步控制。 先调非辽人将领,比如曹文诏等人;然后再调辽人军官,一点点地把辽镇分化瓦解掉。 这是崇祯和新任兵部尚书梁廷栋,以及其他朝臣反复商议的结果。第一步已经顺利实施,那就是收缩兵力于关内,把祖大寿所部控制在宁远。 随祖大寿守卫锦州、大凌河城的,是他的嫡系,郭大靖篾称其为“祖家军”,大约在三万左右。 宁远的人马在孙承宗、满桂、马世龙等人的威压下,已经撤回关内,在蓟镇得到安置。家眷在此,再逐渐消化,这些兵将也就不再属于辽镇。 说白了,祖大寿和他的三万余人马已经被堵在了关外,形同孤军。 这与东江镇以前的处境颇为相似,但辽镇可没有郭大靖这样的穿越者,能够绝地重生,振作崛起。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思虑再三,还是下达了命令,让人急送水师。 平辽灭虏的战略计划已经制定并在实施当中,郭大靖可不想看到建虏突破封锁,从而拖延时间,甚至是给东江军造成更多的损失。 ………………… 宁远。 身材魁梧、四方大脸,加上身上披挂的盔甲,显得威武不凡的祖大寿巡视着城防,身旁身后则是何可纲、祖可法、祖大乐等亲信。 袁崇焕重新上任辽东督师后,排挤了满桂和赵率教后,很快就上奏朝廷,“今自总兵而下协镇参游守备共五十缺,因请更补将领祖大寿等五十员……”。 对袁崇焕言听计从的崇祯二话不说,立刻答应,“所补用将领皆从之”。 这一番人事变动,袁崇焕是向辽西军头示好拉拢,但却意味着辽镇向军阀化又迈进了一步。 五十员将领中,光是祖姓军官,便有十一人之多。其他的如何可纲、张弘谟、吴襄、谢尚政等人,也都是辽系将领。 不仅为辽系军官请功请赏,袁崇焕还不断地向朝廷要钱要粮,甚至把给林丹汗的抚赏银都给挪用了。 袁督师又通过调整辽西、蓟镇、天津、东江等地军队军队的额饷,把账面上的辽饷猛增到了每年四百八十万两。 但袁崇焕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如此掏心窝子地对待辽镇,以为已经融入了辽西将门集团。在北京城下,关宁铁骑的窜逃,却给了他致命一刀。 而祖大寿也是做梦都没想到,郭大靖率东江军的跨海勤王,又狠狠地打了所谓的“关宁铁骑”一记狠狠的耳光。 在祖大寿等人看来,在建虏纵横京畿的时候,朝廷除了他们还能依靠谁?最后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请他们回去。 到时候,建虏也抢得差不多了,要班师出关了。关宁军在后欢送一番,做做样子,也就交代过去了。 至于为辽饷集团剖肝沥胆谋利益的袁大督师,既然坏了事儿,那就弃子呗!反正不是辽人,也利用完了,一个南蛮子还想成为辽饷集团的首脑不成?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祖大寿等人的意料,东江军横空而出,一场惊天大战重创了建虏,还生擒了皇太极,风头无两,也把关宁军踹进了尴尬的角落。 这下子,朝廷的腰板又硬了,再无见召。 潜台词也很明显:没了关宁军,照样玩儿得转。你们不是不听朝廷旨令嘛,不是想拿一把嘛,现在就把你们当臭狗屎一样不理不睬。 祖大寿带着部队一气跑回锦州,不断传来的消息,令他们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建虏完蛋了,用不着你们了。以为自己是谁呢,东江军比你们强百套。 除了朝廷的不闻不问,祖大寿等人也害怕呀,他们的窜逃,形同叛乱,完全可以被冠以“叛军”的罪名。 可事到如今,他们又不能厚着脸皮再入关。建虏都打完了,京城也安全了,你们入关岂不是心怀叵测?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终于等到了结果。叛军的罪名没有落下来,但关宁军在朝廷眼中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 先是马世龙接管山海关的防御,接着是孙承宗、满桂到了宁远,利用他们在辽东任事时的威望,以及朝廷的威压利诱,将宁远的守军全部撤回关内,成为了山海关和蓟镇的守军。 最后就简单了,圣旨一道,命令祖大寿率部放弃锦州、大凌河,退守宁远和觉华。 没有商讨,明告诉你,以后的粮饷就走海路到觉华岛。锦州、大凌河,才没人给你们运送呢! 这一招儿可谓是釜底抽薪,一下子击中了祖家军的要害。 粮饷全靠关内供应,正是辽镇花费巨大的原因之一。至于那点屯田,收成连塞牙缝都不够。 万般无奈之下,祖大寿只得带着祖家军灰溜溜地撤出锦州、大凌河,回到几近空城的宁远驻防。 第四百零一章 九州之铁难铸其错 宁远,依旧城池坚固;红夷大炮,也照样矗立城头。 站在城墙上,举目瞭望,还能看到士兵在城外种植的田地,主要是已经绿油油的蔬菜。 但在祖大寿看来,这里已经象一座牢笼,困住了他和三万左右的官兵。 轻轻拍着城墙,祖大寿沉声问道:“朝廷命我军屯田耕种,从今年秋收后,饷粮便要减少四分之一。” 当时给辽镇士兵的饷粮是每月一两四分银和一斛米,而东江镇的军饷则是七分银,只有辽镇的一半。 现在,东江镇官兵的饷粮已经与辽镇一样,辽镇则要在数月后面临减粮的困难。 在祖大寿看来,不是朝廷钱粮供应不上,减粮更象是一种惩罚,惩罚他们背叛朝廷的私自窜逃。 谢尚政的脸上浮起阴霾,缓缓说道:“减少四分之一的话,倒还能支撑过去。只怕明年再减,后年再减,直到完全断绝供应。” “朝廷要把我们逼入绝地。”祖大乐哼了一声,说道:“这是钝刀子割肉,慢慢地收拾咱们。” 祖大寿的目光闪了一下,说道:“某已上奏朝廷,宁远地瘠田少,即便屯田耕种,一年也不过万石。何况,我军移防宁远,农时已过,今年已难种粮。”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宁远乃关门唯一屏障,为建虏必攻之地,屯田训练恐难两全。” 忽悠,接着忽悠。别说建虏今年已经丧失了进攻的物资基础,就是有,恐怕也不会头铁到再来宁远城下挨炮轰。 如果建虏恢复了实力,倒是可能再行绕道入关。当然,有东江军牵制着,建虏也很难再重施故伎。 “风水轮流转哪!”何可纲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是东江镇得势,咱们已经不被朝廷看重了。” 说到东江镇,众将表情不一,有忿忿的,有皱眉的,有黯然不语的,表现出各自的心情。 祖大寿也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东江镇发展壮大得如此令人震惊。能以相差不多的兵力,硬抗建虏猛攻,并能反击获胜,我军自问是难以做到的。” 遵化大捷的详情,祖大寿等人已经知晓,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 尽管这几年东江镇确实屡获胜绩,但惯性思维却使他们想出各种理由来贬低篾视,并不愿意承认东江军战力的快速提升。 在他们看来,缺粮少饷的东江镇,只能够袭扰牵制建虏的叫化子军,竟然在短时间内便是近乎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实在是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不仅是他们,袁崇焕在位的时候,也绝不相信在他百般压制和封锁下的东江军,能有如此飞跃式的发展。 也正因为这种心理的惯性,祖大寿才做出了擅自脱离战场,返回辽西的决定。 一来是袁崇焕被下狱,他确实怕了;其次则还以为大明缺了他们“关宁铁骑”不行,会哭着求他们回去。 自大和误判终于导致了目前的局面,祖大寿等人很后悔,可反过来再想,在京城之下与建虏死战,结局也不见得好。 “东江镇能够挺过缺粮少饷的困难时期,不过是倚靠水师,对外贸易来获取物资。”谢尚政沉吟着说道:“我们有觉华水师在手,善加利用,难道就能坐困愁城?” 何可纲摇头道:“从外购粮的话,需要多少钱财?纵是能撑得一时,终不是长久之计。” “既是贸易,自然要有赚头。”谢尚政说道:“难道东江镇就只出不进,他们又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祖大乐说道:“听说东江镇做的是走私贸易,从建虏手中换得参貂鹿茸等物,卖到江南便是数倍的暴利。” 祖大寿的目光一闪,心中有了个主意,缓缓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可却需从长计议,现在就不必讨论了。” 走私是个好办法,东江镇能做,我们为何不能?只不过,让太多人知道可不好,祖大寿准备只找几个心腹做这件事情。 这时,正好有信使赶来,登上城墙,呈送了朝廷的邸报。 祖大寿拿过来飞快地阅看了一遍,叹息道:“袁大人终是被定罪了,万岁亲定:依律磔之!” 六月十六,崇祯在平台召见文武大臣商议处决袁崇焕事宜。 “谋叛欺君,结奸蠹国。阴谋斩帅以践虏约,市米以资盗粮。既用束酋,阳导入犯,复散援师,明拟长驱,及戎马在效,顿兵观望,暗藏夷使,坚请入城,意欲何为?致庙社震惊,生灵涂炭,神人共忿,重辟何辞!” 在崇祯皇帝亲口列举袁崇焕种种罪状之后,才以咨询的口气征求意见:“法司如何定罪?” 皇帝已经确定了袁崇焕的大罪,大臣们哪里还敢造次,一味顿首,听凭皇上发落。 崇祯见群臣并无异议,随即宣布他的决定:“依律磔之!” 同时,钱龙锡职任辅弼,却私结边臣,互谋不举,下廷臣会议其罪。 至此,尽管余波尚待平息,可袁崇焕的逆案终于算是尘埃落地。 这是自辽东经略熊廷弼被杀后,又一位辽东经略、督师级别的封疆大吏被朝廷问罪处死。 但袁崇焕却要比熊廷弼惨多了,所谓“磔”,民间又称之为千刀万剐,即寸寸脔割致死。 如此之重的处置,由祖大寿口中说出,众将一时沉默,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以看出皇帝对于袁崇焕的入骨之恨,连带着他们辽镇,肯定也被皇帝记在了心里。 立功赎罪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况且辽镇也没那个能力,前景之黯淡,已经是昭然若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这更坚定了祖大寿通过走私、积攒钱财的想法,作为退身之路,必须赶在朝廷动手之前做好。 在他看来,象东江军那样通过与建虏的血战,来使朝廷转变态度,根本就不现实。 就这三万来人马,中间还隔着锦州、广宁,怎么和建虏打? 况且,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与建虏开战,恐怕死光了,也不可能获取象样的胜利。 ………………… 身在金州卫城的郭大靖,也看到了朝廷的邸报,与邸报差不多时间送到的,还有京城情报站的详细报告。 袁崇焕绑赴西市处磔刑时,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啖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买其肉,顷刻立尽。 开膛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颊间,犹唾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 糜师费饷,动摇国本;擅权跋扈,谋款斩帅;率军入关,避而不战;坐视淫掠,不动如山;神京蒙难,生灵涂炭…… 九州之铁难铸其错,割尽一身肉能偿乎? 袁崇焕大言欺君,轻言平辽,祸延九州。为了支持平辽,明廷财政不敷,只得加派辽饷,激起多少民变,又逼死了多少贫苦百姓? 袁崇焕愚不可及,卖米与蒙古诸部,不仅使建虏得以缓解饥荒,更为其提供了绕道入关的沿路补给,又害得多少京畿百姓家破人亡? 政局动荡,党争再起,大明仅有的元气便在这党同伐异的倾轧中加速流失。 被己巳之变刺激到的崇祯,更加刚愎多疑,之后更多的失智失策,直接影响到了明末的政局,使得大明的灭亡走上了快车道。 若无东江军的力挽狂澜,亡天下既始于此。 郭大靖放下了情报,垂下眼帘,心中情绪复杂,百味杂陈。 更有讽刺意义的是,袁崇焕在与皇太极的书信议和中,曾有“天之心即汗之心,亦即我之心也。汗若诚心,我岂可弄虚;汗若实心,我岂可作假”之语。 现在,袁崇焕与皇太极一先一后在西市被千刀万剐,不知道他们二人当时的心情是否一样,还能不能想到一块儿? 不仅处刑一样,连情景都几乎相同。皇太极的肉也是被京城百姓争抢而食,锉骨扬灰和酒吞。 “崇焕之祸,其自取耳!”毛文龙与郭大靖一样,竟然也没有欢欣鼓舞之意,捋须皱眉,发出了慨叹。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志大才疏,却不自知;除了胆大,别无所长。” 只是龟缩守城,便能称之为名将,显然是标准太低。 但袁崇焕恐怕正是被政治上的宣传所捧杀,宁远之战后,真的以名将自居,产生了极度自信自傲的心理。 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却没认清刷子没毛,是秃的。 也或许,他就是赌徒的心理,一路靠大言和大胆快速晋升,成为封疆大吏,也终于是死在了他的大言不惭之下。 “毛承禄的前协已经前往皮岛,与孔有德所部换防。”郭大靖收拾了下心情,开始汇报工作,“秋收前后的作战准备也基本完成,将出动两协和一个飞骑营。”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计划我已经看过,料敌从宽,出动如此兵力,本帅颇为放心。”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到时候,本帅将派两协前出,占领牛庄驿,逼近海城河,牵制建虏。” 郭大靖说道:“联络蒙古诸部的工作也算顺利,在盘山开设了市场,交易规模现在还不算大。等到入秋,才是牛马牲畜能够大量上市的时候。” “开始了就好。”毛文龙说道:“蒙古人缺乏日用品,却只有牛羊牲畜能用来交换。另外,你雇佣他们养牛马,也是个好办法。” 养牛养马,自然是蒙古人最拿手的工作。东江镇已经在复州的沙河流域建立了军马场,但规模还不太大。 借着与蒙古诸部开马市交易的机会,郭大靖准备扩大军马场,暂定在长生岛、中岛和西中岛,使东江军拥有更多的战马来源。 在岛上,没有船只就等于隔绝,也防范了蒙古人作间谍,与外敌通风报信儿。 “对了。”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道:“宁远的祖大寿,还派人送来了礼物,恭贺本帅晋封侯爵。” 郭大靖目光一闪,露出讥诮之色,说道:“这帮守城之犬,不老实地呆在宁远,无事献殷勤,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想购买一批新式火枪。”毛文龙冷笑起来,说道:“你以为如何?” “这个——”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是很确定地问道:“边将交结,私购兵器,这不舍朝廷法制吧?” 毛文龙露出奇怪的神情,转而又笑道:“确实不合法制,就让他们向朝廷申请调拔吧!” 朝廷法制从郭大靖口中说出,确实很让毛文龙感到奇怪,也意识到这是郭大靖反对的借口。 卖给建虏绸帛锦缎,交结西夷购买军火,发行军票解粮饷不继之困……不合朝廷法制的事情,郭大靖干得还少了? 而且,朝廷也已经开始仿造新式火枪,申领调拔,正是该有的程序。 只不过,郭大靖对于朝廷在匠户体制下打造的火枪,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连鸟铳都造不好,更不要说装药更多、威力更大,却又要求打造更精良的新式火枪了。 还有一个关键的技术,那就是高弹性钢。这个问题不解决,打造出来的燧发枪,发火率应该低得可怜,还不如用火绳枪呢! 估计,打造出来的新式火枪发到部队,也很快就会人嫌狗厌,和鸟铳被士兵们畏之如虎,是一样的结果。 体制呀,大明的体制已经是积弊丛丛,不彻底改革,什么好政策,什么好事物,也都做不好,推广不了。 既然毛文龙提到了辽镇,说到了祖大寿,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担忧讲了出来。 “走私粮草物资,卖国资敌?”毛文龙显出惊诧之色,皱起了眉头,缓缓眨着眼睛,半晌无语。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万岁处置辽镇,还是太操切了。今年便要其屯田自给,秋后便要从粮饷中扣除。在此逼迫下,难保辽镇不铤而走险,自谋生路。” 毛文龙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也不可不防。建虏若能得到物资供应,可就打乱了我军的平辽大计。”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毛帅可给祖大寿回信,碍于朝廷法制,火枪无法售卖。但辽镇若有粮草困难,东江镇可给予其支援。” ……………… 第四百零二章 七月辽东,心喜景象 对于辽镇这仅存的三万多人马,郭大靖的感情是复杂的。 既恨他们畏敌如虎,不顾国家利益,没有民族大义。可要一棒子打死,郭大靖又觉得可惜。 这可是近三万骑兵,如果能为我所用,平辽灭虏差不多能提前一年完成。当然,要严格训练,更要完全掌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至少,不能让辽镇成为建虏重新恢复的助力。走私粮食物资,是绝对不行的。哪怕与辽镇彻底翻脸,也在所不惜。 对于郭大靖的建议,毛文龙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友好,可也算得上是警告。在书信中便可委婉点明,使辽镇不敢铤而走险。 而且,答应支援粮草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试着拉拢,看没有合并辽镇的可能。 原来是袁崇焕压制封锁,不是搞残东江镇,就是要把东江镇完全掌握在手中。 现在的形势完全逆转过来,东江镇成了朝廷倚重的平辽主力,辽镇则自作自受,成为了被压制分化的存在。 毛文龙轻抚额头,虽然接受了郭大靖的建议,却不表乐观,缓缓说道:“辽镇纵是能听号令,恐怕也不能放心使用。” 对于辽镇的战力,毛文龙已经瞧之不起。除非辽镇将领交出军队,由东江镇的军官进行训练和武装,成为可以依用的军队。 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毛文龙也不想白花费钱粮,养一群废物。 郭大靖淡淡地笑着,说道:“末将对辽镇的印象也是极差,但试试也无妨。如果辽镇不知好歹,卖国通虏,末将便提两万精兵,平了宁远。” 毛文龙哈哈一笑,赞赏道:“有此雄心,本帅甚慰。” 倚靠在椅中,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趁着回大连办事,在家好好呆几天,陪陪阿秀和阿英。嗯,阿英挺争气,没给本帅这个媒人丢脸。” 定然是毛沈氏把阿英有喜的事情告诉毛文龙的,郭大靖对此也不意外,笑着点头痛快答应。 “还有一事要禀报大帅。”郭大靖开口说道:“现在的火枪不断生产,除装备部队外,还会有更多的剩余。末将以为可以发放给民兵少量,并开始训练。”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但一定要控制好,平常最好收起,不要放在民兵家中。” 郭大靖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对,躬身受教。 这向全民皆兵又迈进了一大步,不仅使东江镇的整体实力得以提升,更为将来开发广袤无边的北大荒打下基础。 向北,向北,肥沃的黑土地辽阔无边,可人烟罕至的沼泽森林也藏着重重危机。 光靠军队恐怕是力有未逮,装备了火枪的百姓,便会更加充满了冒险开拓的精神。 无尽的荒地,几十人、上百人的武装民众占了就是你的,至少给你十几年、财十年不纳赋税的耕种时间。 甚至于,如果开拓者中有才干的管理者,由官府委官任命也不是不行。 西夷为什么能以那么少的人口,占据那么大的殖民地,就是政策鼓励的结果。 面对蛮昧无知、科技落后的民族,几十个殖民者就能征服,建立城堡进行管辖,被委以总督之类的头衔。 占地,当官,发财,对人的诱惑有多大?整个人生都会发生改变,甚至是在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 七月的辽东,天气清明,广阔的田地里,各种庄稼郁郁葱葱,蓬勃地生长,已经呈现出丰收在望的喜人景象。 从盖州到复州,再走过金州,郭大靖看到的都是这样令人喜悦的景色。但三州之间,也有区别。 盖州多为军屯,土地利用率不及复州,更不及金州。偶尔还能看到原野,青绿的草丛,五颜六色的野花。 进入金州,这样的荒地基本上就看不到了。哪怕是边角的一小块地,也被百姓种上了各种作物。 因为这些边角地是不收赋税的,百姓开垦多少、种多少、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在盖州,这片荒地的原主人,那些熊、野猪、狼……还留恋着群山和森林,时常跑到庄稼地里寻食,与军屯的将士们不时地进行着较量。 天地之间,似乎也都是如此,不管是人,还是兽,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争夺,而战斗。 打败了建虏,就天下太平了?恐怕也只有郭大靖不认为是这样,也没有存着马放南山躺倒享福的念头。 不过,当看到百姓们的笑脸,听到他们的笑声,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如果连这三州之地都治理不好,还争夺更大的地盘有什么用呢? “最多再有一个月,黑麦和土豆就能收获了。今年年景好,只要下霜别太早,玉米的收成也差不了。” 郭大靖在路上竟遇到了老熟人,广鹿岛种地管事儿王老憨,让他颇感意外。 “连您都离开岛了,岛上的人怕是不多了吧?”郭大靖招呼着王老憨在树荫下随便坐着,笑着开口问道。 王老憨呵呵笑着,说道:“岛上就那么点地,也比不上这里的地肥,谁还呆在岛里受穷?关键还是咱们东江军够厉害,有毛帅和郭帅带着,建奴是打不过来啦!” 郭大靖微笑颌首,安全肯定是百姓最先考虑的。如果有战乱的危险,他们宁肯在岛上过苦日子。 “这是第二年啦?”郭大靖伸手指了指,那是王老憨正在劳作的田地,看样子却不象是今年刚种的。 王老憨连连点头,说道:“去年的年景不太好,可有土豆,就是减产了三成,也足够家里吃了。亏了种得多,第一年心里还没底。” “今年就没问题啦!”王老憨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显得皱纹更多,“看样子,光是土豆,就准能超过去年所有的收成。再加上黑麦、玉米……” 虽然还没有开始收获,但老百姓的预估还是很准的,那可是多少年耕种的经验,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对了,俺还种了两亩芝麻,这眼瞅着就能收了。”王老憨伸手指着远处,笑着说道:“榨出香油,咸菜里滴一点,吃到嘴里喷香喷香的。” 对于芝麻能否适合小冰河期的辽东环境,郭大靖也不清楚,但听王老憨说得确定,觉得应该可以。 即便如此,这也是老百姓自己的决定,只是类似自留地那样的小面积种植,并不影响缴纳赋税。 反正,郭大靖不想推广,也不想干预。小冰河期还未到高峰,气候会越来越冷,也限制了能在辽东种植的农作物品种。 所以,早熟耐寒的土豆和黑麦是官府有硬性规定的,必须种植三分之二的面积。这样的话,即便遭遇极端天气,也基本能保证收获,使百姓不致受饿。 咸菜滴香油,这对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生活水平了。而对于西北那些灾民,能喝到一碗粥,恐怕就是做梦也想的美事。 而经过这几年在辽东的耕种经验,郭大靖几乎可以断定,小冰河期的灾害固然猛烈,但造成流民遍地、起义此起彼伏的原因,还在于朝廷,在于官府。 农民之所以抛弃土地,拖家带口地踏上逃荒之路,不仅仅是灾害,更在于赋税的增加。 如果朝廷能适时减少赋税,并给予一些赈济,视土地如生命的农民,怎么会背井离乡? 灾害本已造成减产,可赋税却在增加,老百姓的收成全部上缴都不够,在如狼似虎的官差的催逼下,竟要卖儿卖女,谁还会等死地呆在原地? 天灾无情,人祸更烈。 听着王老憨在唠叨地诉说着明年的打算,郭大靖不时微笑颌首,并插上几句,和这个老者一起分享着喜悦。 “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也不知道啥时能正常。”王老憨也注意到了这几年气温的变化,说道:“可不敢多种别的作物,土豆、黑麦、小米却是一定要多种的,得先让一家人吃饱肚子不是。” 郭大靖说道:“天气变冷,可能还得个十年八年,谁也说不准。您这么想是对的,先保吃饱,再少量地种点适用的作物,收成不好,也不受影响。” 现在是崇祯三年,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应该还有十三四年,气候才会逐渐转暖。 心中已经有底的郭大靖,并不觉得这十几年会特别难熬。有高产耐寒的作物,辽东应该是稳的。 就是种植传统作物,也不见得是年年颗粒无收。 同纬度的国家有倭国、朝鲜,更寒冷的地方有漠北蒙古,有俄罗斯,还不是都挺过来,没在小冰河期亡国? 王老憨不明白什么小冰河期,但对郭大靖的判断却十分笃信。或者说,对于官府,百姓们已经有了很大的信任,这可能就叫公信力吧!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郭大靖只是通过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亲耳听到的述说,以及百姓们的脸色,便能知道他们的生活怎样。 离小康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温饱却已经能够保证。而这些改变,也就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完成的。 “村上的民兵怎么样,训练不影响农活儿吧?”郭大靖索性多问一些,多了解一些实际的情况。 “不碍事儿的。”王老憨摆着手说道:“农忙也就那么一段日子,农闲的时候更多。有他们在,老百姓更安心。前些日子,还打死了两头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呢!” 咧了咧嘴,王老憨继续说道:“那玩艺儿可厉害,要是看不住,一夜能拱好几亩地,庄稼都给你祸害了。” 郭大靖抬起头,瞭望着远处的山林,却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可这毕竟不是普遍的事情,随着人口的增多,那些可怜的野兽,不是被打死,就是向更远更荒僻的山林迁徙了。 即便如此,辽东大地想要达到后世的开发程度,却也不是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能够达到的。 也就是说,就算东江军不再扩大地盘,只凭辽南三州,再来十几万、二十几万人口,也足够承载。 代价也是有的,那就是自然环境的改变,森林覆盖率的大幅缩减。当然,现在肯定考虑不了那么多,东江军也不可能不收复失地。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跑了过来,招呼着王老憨回家吃饭。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是王老憨的孙子。 “这臭小子,不知道在哪里钻了一头的灰土。”王老憨斥骂着,但却满脸的宠溺和笑意,按着孙子给郭大靖磕头行礼。 郭大靖看到这长得墩实、欢蹦乱跳的小子,笑着掏出两张军票塞过去,让他自己买零食吃,心中愈发肯定了百姓们的生活水平。 “老人家,回去吃饭吧,我也要继续赶路了。”郭大靖婉拒了王老憨的邀请,上马挥手,带着亲兵疾驰而去。 百姓们的生活质量在稳步提升,也意味着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安心打仗。 正是他们的英勇奋战,才让亲人和朋友能够安定地生活,让家人能够生活得更好。 作为三州之地的主要管理者,郭大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这可能是与皇帝和大臣们最大的区别。 用“何不食肉糜”来说崇祯和大臣,可能并不确切,但他们对于民间的疾苦要么知之不多,要么就是铁石心肠、熟视无睹。 奏疏上的形容,远没有亲眼目睹能触动人心。只看“人相食”这三个字,你能想象得出那如人间地狱的凄惨之景吗? 郭大靖抬手示意,放慢了马速。 前面不远处,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拿着树枝、网兜,欢叫着跑过大路,追逐着一只羽毛鲜丽的鸟儿。 一个孩子明显要小一些,跑在后面,还在沟坎处摔了个跟斗,弄得一身土,却也不哭,爬起来咯咯笑着,又迈步追向了同伴。 “皮实得很哪!”郭大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着这帮野孩子大呼小叫地跑远。 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在野地里疯玩儿,也不回家吃饭。希望他们能一直快乐平安地成长,战乱再也影响不到他,更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而颠沛流离。 郭大靖收回目光,吐出一口长气,挟了下马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第四百零三章 感情很简单 太阳已经西斜,染红了天边的晚霞,鲜艳得如红绸张在西边的山顶。 小翠在锅里炖上白菜、土豆,还有一小块切碎的熏肉,便麻利地在锅边贴着饼子。 一团玉米面团啪地贴在锅边,再用手轻轻抹压一下,饼子便稳稳地粘在了锅边。 来到大连住下已经有一段时间,小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习惯,学会了这边的生活技艺。 与京畿地区的吃食不同,辽东这边主要是玉米、土豆和黑麦粉。米也有,都是外购的,老百姓买的很少,都习惯了吃玉米碴子粥和玉米糊糊。 贴饼子是老百姓最常吃的主食,也经常用黑麦粉和玉米面混合着蒸馒头,也挺好吃,这是小翠的感觉。 屋外院内响起了声音,小翠能听出是板车的咯吱声,应该是弟弟拉回了柴禾。 没等她出门去看,小龙已经走了进来,在水缸前拿起瓢,舀了水在痛快地喝着。 “有热水,别喝凉的,小心激着。”小翠关切地说道:“灶下灰里有土豆,饿了先垫垫,何大哥应该快回来了。” 小龙抹了把嘴,呵呵笑着,说道:“回来时碰到了吴叔,俺跟他说了刨土豆的事情,他说俺要去帮忙,能给俺一两袋土豆呢!” 小翠点了点头,说道:“你再跟他说说,俺也去帮着干,能多给咱们些吧?” “他家种了那么多,肯定能多给一袋两袋的。” 小龙说着,在灶前坐下,一边帮着烧火,一边从灰里扒出两个烤熟的土豆。左手倒右手,烫得直吸气,却还不肯丢下。 小翠笑着摇头,这副猴急的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她都懒得说了。 不过,当小龙掰开烤熟的土豆,那焦黄的瓤,散发出的香气,还是让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确实很好吃,小翠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所以,她在灰里埋了好几个,但却要等何大哥回来后一起吃。 还有贴饼子就咸鱼,也是美味。在酒馆打工的时候,她已经适应了辣椒,没想到在辽东家家都有,晒得通红地成串挂在檐下。 最让小翠感到不同的是村里邻居的关系,互帮互助,和睦相处,让人感到那么温馨。 她也知道,这些邻居都是经历过战乱的,甚至有很多人都失去过亲人,有过难以忘怀的伤痛。 但在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这些百姓依旧不改淳朴的本性,又重新恢复了乐观的精神。 “俺跟柱子他们约好了,明天上山采松子和蘑菇。”小龙香甜地吃着烤土豆,笑呵呵地说道:“就算集上卖不掉,蘑菇晒干了咱自己吃。” 小翠皱了皱眉,说道:“听说山上有狼,你还是别去,危险。” “俺们好几个人呢,还带着长枪。”小龙却是毫不在意,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还巴不得碰上什么野物,正好打了吃肉。” “把你能的。”小翠翻了翻眼睛。 小龙咧嘴笑着,说道:“姐,你就放心吧!不光是俺们,还有进山采药的冯叔,他带着弩弓呢!” 听说有大人领着,小翠才放下心来。 村上的半大小子们经常相约上山,采些山珍,挖些药材,贴补家用,已经是很熟的活计儿。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小龙赶忙迎出去,帮着何贵财牵马入圈,还给马喂上草料,两人才说着话进了屋。 “何大哥,您洗把脸,饭马上就好。”小翠已经打好水,端着送到何贵忠面前。 何贵忠笑着点了点头,自去洗漱,然后回到自己屋内,小翠又殷勤地送来热水。 等到饭菜上桌,三人围坐着,一边吃喝,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弩弓可不行。”何贵忠对小龙的请求连连摇头,说道:“那是给大人的,得是民兵,还得经过训练,才不会误伤人。” 小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这要求了,被拒绝也不意外,耸了耸肩膀,低头啃着焦黄的饼子。 “何大哥说得是,等你长大了,他自会帮你弄的。”小翠安慰着,笑着给弟弟挟了块肉。 何贵忠笑了笑,说道:“我的工作还未最后确定,郭帅这几天便能回来,要听他的安排。如果我要换地方的话,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 小翠犹豫了一下,说道:“何大哥,要是方便的话,我们还是跟着您吧!” 何贵忠犹豫着,说道:“到时候再说,现在不急。” 何贵忠已经回到军情报谍报司,他才发现在郭大靖的命令下,很多谍报人员已经向京畿、山东,甚至是江南渗透。 他本以为袁崇焕倒台,对外的情报工作会收缩,可没想到,竟然是更大范围的布局。 小龙抬起头,充满期待地问道:“何大哥,郭帅要回大连,您能见到他吗?” 何贵忠自觉失言,脸色严肃起来,说道:“记住,绝不能对别人说起此事。这是泄密,事发了,连我也要受到严惩。” 小龙吐了下舌头,低头嗫嚅道:“我,我不会告诉别人。只是想知道,郭帅是不是象说书的讲的那样。” 小翠赶忙转圜道:“何大哥不是讲过了,郭帅虽然身材魁伟,但也只是比普通人高一点、壮一点,没有说书人讲的那么夸张。” 停顿了一下,她又强调道:“记住何大哥的话,千万不许把郭帅要回大连的事说给别人听,那些小伙伴也不行。” 小龙点了点头,闷闷地说道:“我知道了,对谁也不说。” 尽管郭大靖回大连,并没有隐藏行踪,但军情部谍报司的纪律在那儿摆着,何贵忠也得严格遵守。 别人看见或知道是别人的事情,你要是透露出去,那就是违犯纪律,就是泄密。 何贵忠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严肃,说话的口气可能冷硬,调整了下情绪,他放缓了语气,说道:“等我见到郭帅,帮你要一件小礼物,并告诉他,有个叫小龙的非常仰慕他。” 小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喜地望着何贵忠,难以置信地说道:“真,真的。” 何贵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不泄密,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好,好哇。”小龙的脑袋点得跟拔浪鼓,满口答应着,“肯定不和别人说,打死也不说。” 何贵忠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可亲的表情,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姐弟俩在村中的生活。 对于象何贵忠、周庆等老人,尽管没有朝廷任命的官职,但东江镇也给予了他们相当的待遇。 象何贵忠,就领着守备的俸禄,每个月相当于普通士兵的五倍军饷。别说养活小翠姐弟,就是再多几个,也没有问题。 但小翠和小龙还是希望尽可能地赚些钱粮,不要全靠何贵忠养着。 何贵忠也在给姐弟俩想办法,其实还是官府在给类似的百姓寻找出路。象吴姐和小琴,就是官府拿出来的岗位。 除此之外,官府还在开办被服厂,为军队做衣服、被褥、军鞋等等。鉴于当时的交通条件,还允许妇女拿原料在家缝制。 与蒙古诸部的贸易打通,本地养羊数量的增加,以及柞蚕的养殖扩大规模,羊毛和蚕丝纺织,又会为广大妇女提供更多的工作。 当然,官府还是希望独身妇女能尽快找到归宿。接下来,还会有嫁给军人的优惠政策推出,以及对于生育的鼓励政策。 “等我的工作最终确定下来,再想办法给你们寻找稳定的收入来源也不迟。”何贵忠安慰着小翠,“在东江镇的地盘上,还没有饿死的。” 小翠用力点着头,她的心里并不象表面那么急迫,只要有何大哥在,自己又不是懒人,还能吃不上饭? 吃过晚饭,何贵忠便催着小翠姐弟去夜校学习。这是每个村的规矩,经过两年多的摸索实践,对百姓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 不用多,一个人一天能学会两三个字,一两年下来,也差不多能够看懂告示。 而每村的教书先生则享受着与士兵相同的待遇,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他们的水平或许也不高,但百姓们的文化水平,也同样没有太高的要求。 村中如此,军队中的要求则要更高一些。明年就要实施文凭制度,达不到识字数量和计算要求,想要晋升当官都不成。 之所以是在明年开始实行,也是给了官兵们相对宽裕的缓冲时间。已经两三年了,再笨的只要用点心,也能够达到本来就不算高的标准。 这是提高官兵们学习兴致的一个举措,也是提升军队素质的有效手段。 郭大靖要的不仅是虎狼之师,更是文明之师。毕竟,平辽灭虏之后,将是在国内的征战,对同胞烧杀抢掠的军队,与蛮夷异族又有何异? 吃过晚饭,小翠便催着小龙去夜校,她收拾好碗筷,又烧了一盆热水给何贵忠洗脚。 “我自己来就行。”何贵忠有些无奈,心里却热乎乎的,烫洗完脚,小翠便拿着一张细沙盘,乖巧地坐在炕桌旁,由何贵忠教导认字书写。 尽管官府也建起了造纸作坊,但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纸张依然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细沙盘和木棍,便是老百姓通用的纸笔。 小翠只说自己在夜校和其他人学不到一块儿去,其实——嗯,她喜欢这个样子,在京城酒馆时,何贵忠闲暇时便教导她和小龙。 官府不仅开夜校,还印刷出了教材,一本不大的小册子,六百多个常用字,是最初级的。还有中级教材在编订中,大约要多出一千五六百个。 “明,天,种,地……”小翠认真地在沙盘上写着,何贵忠微笑点头,不时出手纠正。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昏黄的油灯下,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当何贵忠把着手教习新字的时候,暖昧的气氛愈发浓厚起来。 其实,两人的感情发展到现在,都有那么点念头,只是还差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而已。 在古代,年龄差距是不太讲究的,也不会因此而遭到别人的非议和白眼。 而且,成亲在后世看来,也是草率的,没有什么浪漫的恋爱,甚至于婚前连面儿都没见过。 象何贵忠和小翠这样,有过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从感激到依靠,已经不是突兀,而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 月色朦胧,透过窗棂,洒下淡淡的光影,又慢慢的在地上变幻移动。 云收雨息,阿秀含差带怯地偎在丈夫怀中,安心又舒心地闭着眼睛,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大夫给开了调理的药,已经喝了两个月。”阿秀轻抚着丈夫宽厚的胸膛,柔声说道:“感觉比以前更有劲儿了。” 郭大靖感到无比的舒爽和轻松,伸手在妻子丰满的身体上捏摸了几下,直到妻子发出嘤咛的娇声,才呵呵笑着说道:“不光有劲儿了,摸起来感觉更足实了。” 阿秀抿了下嘴角,低声道:“是不是又胖了,还是活动得少了。” 再怎么不活动,也比后世宅在家里的那种要强很多。何况,阿秀的活动量也不小,院里、园子里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她在种植管理。 “不胖,正好。”郭大靖停顿了一下,说道:“家里雇个丫环或佣人吧,孙嫂和王嫂那边有自己的家,也忙得很。” “不用吧?”阿秀不是很愿意,说道:“平常也没啥活儿,就是做饭我也行。英妹那边有阿巧,你要是觉得不够,就给她再添个丫环。” 这么一说,郭大靖倒是不好随便决定了。要是雇一个,好象是专为藤野英服务的,要添就添俩吧! “丫环不如仆妇。”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中年妇女就行,活儿都会干,生活的经验也多。” “嗯,最好再雇个厨子。”郭大靖觉得饭菜上也要提升个档次,现在不是没那个条件,钱不缺,还老是家常便饭的,有些对不起家里人。 阿秀想了想,说道:“和孙嫂、王嫂说一声,反正也是花钱雇人,她们要是愿意干,不是正好?” 既然能挣到钱,孙嫂和王嫂应该是愿意的。现在这种半仆的模式,也不要工钱,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第四百零四章 家的温馨 并不是郭大靖升了官,便要多添仆佣,讲讲排场,而是入乡随俗的思维和生活习惯的改变。 有人侍候着,到底是舒服和享受。有那个条件,郭大靖也不用艰苦朴素,让家人过得更好一些,不也是他奋斗的目标吗? 再说了,这也是增加了工作岗位,对很多辽人,特别是妇女来说,也是件好事。 花钱雇佣,有人身自由,和那种卖身为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已经是改革和进步,郭大靖对于古代买卖人口,哪怕是自己的儿女,也一向是厌恶的。 对于阿秀的建议,郭大靖很是赞同,也很是高兴。能有这样的思维,说明阿秀也成熟了很多。 或许,自己地位的不断上升,也给阿秀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本来只是一个乡村的丫头,没文化,也没什么见识,和普通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但成为了郭大将军,郭大帅的夫人,还受封诰命,却是个残疾,两三年了,也没生个一儿半女。 郭大靖把妻子往怀里搂了搂,温言抚慰道:“听蓉儿说,你都能读书了,真了不起。” 阿秀轻轻“嗯”了一声,羞赧地说道:“很多字还认不全呢!都是阿英的功劳,她经常教我。还有蓉儿,不懂不会的也问她。” “这样挺好。”郭大靖想象着家庭和睦、互敬互爱的情景,心中甚是欣慰,说道:“这两三年是最关键的时期,如果一切顺利,辽东就没有了战乱,能够过上太平的日子。” 阿秀把脸贴在丈夫的胸膛上,柔声道:“你在外面忙,家里就放心吧!等到天下太平,便能天天在一起了。” 阿秀的善良温婉,或者说有些懦弱,倒是不担心她和藤野英起什么冲突。藤野英在外能做生意,算是个强势的,但在家里,却还收着,对阿秀十分遵重。 不得不说,藤野英是个聪明人,十分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阿秀虽然处处比不上自己,可和郭大靖是共过患难的,郭大靖又是个重感情的人,不可能喜新厌旧。而这样的男人,才是她可以绝对信任,厮守终生的。 同样,郭大靖对阿秀很好,对藤野英也不差分毫。几十万、上百万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资金和利润由她掌管,基本上都不过问。 如果说以前对身份还有些芥蒂的话,比如阿秀被封了诰命,怀了郭大靖的骨肉,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且,在皇封中,除了诰命,还有荫一子锦衣卫世袭百户。藤野英只要拔了头筹,生下男孩,这恩荣还不就是儿子的? 白天的时候,郭大靖就陪着藤野英,看着她那副得意劲儿,挺着肚子的骄傲神气,一点也不遮掩。 要是生个女儿,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郭大靖没敢说扫兴的话,可却情不自禁地这样假设。 什么世袭百户,郭大靖根本就不在意。就象诰命夫人,阿秀可当个宝,藤野英更是眼红得很。 郭大靖搂着妻子,两人细声低语地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困倦得沉沉睡去。 ……………… 大早上,郭大靖就被公鸡的鸣叫吵醒。如果是村里的,他还能装听不到,可在这自家院里,声音也太过响亮了。 阿秀不光种着小菜园,还养了十几只鸡,两只公的,其余都是下蛋的母鸡。 今年鸡还有没长成熟的,每天能收个三四个蛋。估计明年这个时候,每天七八个是没问题的。 天天能吃上鸡蛋,特别是老人和孩子,那可是很好的营养品。随着粮食的充裕,百姓家养鸡的是越来越多,少的三五只,多的二三十只也有。 “忘了关笼子里,再给蒙上布啦!”阿秀很有些歉意,没能让丈夫多睡一会儿。 郭大靖倒不是很在乎,晚上就算辛勤耕耘,可也睡得很早,不差那一个半个时辰的懒觉。 何况,在家的时间终究是短暂,不能养成习惯,回了军队再改回来。 阿秀去忙活做饭,有孙嫂帮着,郭大靖也本着那个时代男人不入厨房的准则,洗漱之后,便坐在院中,沐浴着秋天不冷不热的阳光,在脑海里整理着今天的工作和行程。 先去港口,与葡人交接军火,再和林天生会面,商讨以后东江镇对外采购的物资的一些变化。 外购粮食的数量会有所减少,但精铁、棉花、布匹的数量,却要增加。这是根据东江镇的发展情况,作出的调整和改变。 其实,辽东也有铁矿,有煤矿,但按照当时的技术水平,只有鞍山和抚顺的矿产得以开发。 东江镇想要获得这两大资源,首先要击败建虏,平定辽东。显然,这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而棉花和布匹,则是在辽东无法解决的困难。象郭大靖设想中的毛纺业,恐怕在数年之内都无法达到规模,满足东江镇军民的穿衣保暖的要求。 采购大量的棉花,也能够促进东江镇的就业。男耕女织嘛,织布岂不是既能开工坊,又能在家做的好工作。 林家通过镜子,以及打通的与倭国的海贸,已经赚得钵满盆满。这还不算倒腾辽东特产,以及郭家瓷器的收入。 可也正是如此,林家已经与郭大靖,或者说是东江镇绑到了一起,成为了郭大靖在江南的眼线。 借着林家的商业网点,很多谍子已经散布在江南。并不是马上就要做什么,甚至于三五年也不一定能用到,就是长期潜伏,搜集各种资料和情报。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姿势,藤野英挺着肚子走出房门,立刻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他笑着迎了上去。 大姐,不用这样装的。知道你身体健壮,怀孕三个月都不显怀,现在倒装得象揣了个百八十斤的重物,挪步都困难。 郭大靖无奈地暗自腹诽,可还是很上道地伸出胳臂,让藤野英伸手扶着,走下台阶。 阿巧也适时地出现,手里拿着棉垫子,在藤野英要坐下之前,铺在了椅子上。 “夫君,起这么早啊!”藤野英打着呵欠,连声音都变了,软腻得让郭大靖差点起鸡皮疙瘩。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郭大靖扶着孕妇坐下,顺手又摸了摸圆圆的肚子,显摆得,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还要再挺一挺。 藤野英的神情立刻骄傲起来,昂着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温情似水地望着自己的男人,抿嘴笑道:“小娃可不老实呢,昨晚还踢我。” 郭大靖呵呵笑着,宠溺地又伸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似乎能感觉到那小生命的悸动。 这是一种很温馨舒适的感觉,还有那么点怪怪的。现代人的灵魂,却要有个明朝的儿女,郭大靖想起来就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藤野英很享受的样子,伸手搂住丈夫的脖子,在郭大靖耳旁低声道:“肯定是男娃,踢我可有劲儿呢!” 郭大靖用力点头,一副笃信无疑的表情。这个时候,别说什么男女一样的话,好象不信似的。 其实,他也不是全不在乎是儿子,还是女儿。在他想来,自己和妻子都年轻,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儿女满堂,不是幻想。 “昨晚跟阿秀说了一下,家里再添几个仆妇丫环。”郭大靖看了一眼阿巧,微笑着说道:“阿巧一个人,也怪辛苦的。” 藤野英连连点头,说道:“妾身早就有这个意思,只是秀姐觉得不累,便没张罗。既然夫君这么定了,那妾身就物色两三个手脚麻利勤快,为人又老实的。” “是雇佣,东江镇很快要出政策,严禁买卖人口。”郭大靖赶忙提醒道:“什么卖身契,就不要签了。跟人家说好,平常上几天班,休息几天,多少工钱……” 藤野英都懂,但还笑着耐心地听着,直到夫君讲完,才点头称是,说道:“夫君放心,雇人的事儿,交给妾身和阿巧。” 灶房的门一开,孙嫂端着两碗荷包蛋走了出来,来到郭大靖和藤野英跟前,笑着说道:“大人,二夫人,先垫一下肚子吧!” 郭大靖也不矫情,谢过之后,便端过了那碗看着正常的。 藤野英也道了声谢,拿过那碗明显是加了红糖的,两个鸡蛋连汤带水很快就吃完,看起来很爱吃的模样儿。 这营养,应该是没问题的。郭大靖又关心地问道:“夫人吃过了吗?” 孙嫂赶忙答道:“夫人也有的,大人放心便是。” “家里人争取每天都吃一个鸡蛋。”郭大靖还是不放心,嘱咐道:“家里的鸡下得不够,就去集市上买,应该有卖的吧?” “有的,集市上的东西还是挺全的。”孙嫂收拾了碗筷,转身回了灶房。 “妾身让阿巧去买过。”藤野英舔了下嘴唇,小模样儿很诱人,说道:“等天凉下来,就多买些,好存放。” 停顿了一下,她又笑着说道:“养鸡的百姓越来越多,鸡蛋也不舍得吃,差不多都要拿到集市上卖。可买的人也不算多,多是军官家眷和有官职在身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对此也比较了解。 农副产品能够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但要在市场上活跃的流通,显然不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比如鸡蛋,老百姓差不多都能养上几只,你卖给谁去? 主要是辽南三州的城乡化还没有明显地形成,没有小市民阶层的消费,老百姓也只能自种自养,再自己吃了。 但正如藤野英所说,先富起来的军官、官府的职员,正在成为消费的主力。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军人、官吏、手工业者,甚至是种地大户,成为富裕阶层。 就算是自养自吃也挺好,郭大靖虽然这样想,可还是觉得加强商品流通,对于东江镇的经济繁荣,更有促进的作用。 但现在似乎还不具备条件,主要是地盘还小,百姓还不算富裕,官府的包揽也过大,以及招商引资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看来,最大的障碍还是建虏,也就是战乱对人心的影响。也只有平辽之后,外地的商家才会放心地来赚钱。 同样,老百姓也只有富裕起来,手中有余钱,才会有消费的欲望,提升生活的标准。 另外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人口的数量。平辽之后,几十万、上百万人都不嫌多。各种生产生活资料,各种商品,才有足够大的市场需求。 “靖哥哥。”蓉儿睡了懒觉,大家都坐到桌旁开始吃饭了,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可马上便欢叫着跑过来,抱着郭大靖的脖子左右摇晃。 郭大靖笑着连拍蓉儿的手,说道:“快洗脸洗手,坐下吃饭。懒丫头,天天都起得这么晚哪!” “一点也不晚嘛,上学都不迟到。”蓉儿咯咯笑着,跑去洗了把脸,便坐在桌前,熟练地拿起煮鸡蛋,磕破剥皮,大口地吃了起来。 阿秀把咸鸭蛋挟给蓉儿,笑着说道:“晚上包饺子吃,芹菜肉的。” 蓉儿连连点头,笑着说道:“靖哥哥回来真好,天天吃好的。”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笑道:“怎么,平常的伙食没有这么丰盛吗?” “早饭都差不多,只要你不嫌简单就好。”阿秀笑着回答道。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煎咸鱼是不常有的,合子倒是常吃。就是秀姐和孙嫂辛苦了,要早起剁馅揉面。” 米粥,煎咸鱼,小麦面的花卷,还有滴了香油的辣脆萝卜和切开的咸鸭蛋。虽然不是十分丰富,但对于早餐而言,已经是极好的。 郭大靖相信这是自己回来,而特意加的菜。比如煎咸鱼,比如自己的两个荷包蛋。 即便如此,这样的早餐和后世的很多家庭也有的一比,这让他很欣慰。 普通百姓家的早餐,或许没有煎咸鱼,没有咸鸭蛋,他们更愿意把玉米碴子和土豆块混在一起煮粥,再就着小咸菜。 可这也是数年前难以想象的饭食,稍好的百姓家,也时常能吃上鸡蛋,就更是半只脚迈进了小康。 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能吃饱肚子,就是社会安定的最基本因素。 被饥饿折磨得发疯的人们,会把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完全表露出来,什么法津,什么道德,统统会抛得一干二净。 ……………… 第四百零五章 灾民潮初现 天津,东江镇的专用码头。 码头外早已建起了几排棚屋,并留下了一百多的水师官兵看守。 而直到今天,大批流民的到来,却显得东江镇之前的准备是如此不足,棚屋有如杯水车薪,水师官兵也显得人单力薄。 本来从西北逃荒来此的流民并没有那么多,但一路走来,连带着山西、河南,甚至是北直隶的穷困百姓,也得知辽东的安置政策,闻风而来。 大灾害已经开始,从陕西开始爆发,逐渐沿着黄河向东席卷,波及到了其它省份,并愈演愈烈。 陕西已经数年大旱,流民遍地,民乱蜂起; 崇祯三年至十七年,河南“赤地千里,野无青草,十室九空”;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在《中原生灵疏》中:黄叶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常闻鬼哭。 北方各省的灾害情况虽然没有陕西那么严重,但局部性的灾害却几乎年年都有。 比如山东,万历四十三年大旱,104个州县受灾,“雨无涓滴,田禾槁枯,千里如焚。赤地千里,大饥,人相食,死者山积……逃死者十之七八,尚存者十之二三,人烟鲜少……。” 崇祯元年,杭、嘉、绍三府海啸,坏民间数万间,溺数万人; 崇祯元年夏,畿辅旱,赤地千里; 崇祯二年,陕西、山西饥; 崇祯三年,山东大水…… 在古代,基础设施的缺乏,科技水平的落后,运输水平的不足,信息传输的缓慢,导致了官府效率的低下,百姓在大灾之中的无能为力。 如果说以前,辽东的建虏肯定会成为灾民迁徙的绝对障碍。战乱,应该是排在饥饿之前的最大顾虑。 但现在,经过遵化大捷,奴酋皇太极京师授首,极大地打消了灾民的担忧。 在朝廷的宣传和鼓动下,在东江军的大胜之后,很多百姓都产生了建虏日薄西山,很快就会灭亡的印象。 加上东江镇给出的政策十分诱人,官府的赈济又匮乏无力,为了唯一的生存之路,百姓们冒险而来,也就并不意外了。 几十口大粥锅煮着粥,从旅顺运来的土豆、玉米就是主食,也是灾民们裹腹活命的美味。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女娃,手里捧着个破碗,乖乖地站在队列里,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她已经很疲惫,很饥饿,精瘦的脸上现出焦急,不时回头张望。 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瘦弱不堪地倚坐在一棵树旁,有气无力地望着这边。 显然,她已经虚弱得难以挪动,只能等着女儿拿来吃食。一碗粥,将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两个虽然瘦削,但还有些力气的男人突然插进领粥的队伍中,引起了拥挤和骚动。 小女娃被推撞了一下,本已没了多少力气的小身体摔倒在地,破碗脱手摔在地上,碎了。 哇的一声,小女娃从地上坐起,望着碎碗,大声哭了起来。 不远处的女人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声音,费力地想挪动身体,却无力地倒在地上。 人们敢怒不敢言,那两个男人却视若无睹,只是瞪着前面冒着香味和热气的粥锅。 “把那两个王八蛋拉出来。”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海东带着几个士兵大步走近,他阴沉着脸,伸手指向了那两个男人。 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拉出两个插队的男人,便是拳打脚踢。两个男人痛叫着,却无人同情,都是冷漠或快意的眼神。 李海东上前拉起了小女娃,给她擦干眼泪,领着直接走到队前,对临时召来,负责盛粥的百姓吩咐道:“拿个大碗来,先给她盛。” 百姓恭敬地答应着,拿过一个粗瓷大碗,盛得满满的,还放了个铁勺子,端给李海东。 李海东点了点头,接过粥碗,转头对着小女娃露出微笑,说道:“走,到那边吃去。” 小女娃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娘亲在那边,我要喂她吃。” 李海东看着已经被别人扶起,重新倚靠着树干的妇人,领着小女娃走了过去。 小女娃一勺一勺地喂着母亲,即便饿得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也只是干咽唾沫,不肯自己吃上一口。 李海东在旁边看着,眼中闪过感动,也有几分赞赏。转身走开,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碗粥送过来。 “粥管够吃。”李海东把粥放在旁边,说道:“还有棚屋,专给妇孺暂住,你们吃好了,便去那边找管事儿,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妇人似乎有了些力气,原来死灰的眼神中有了些灵活,用力低下头去,用虚弱的声音道着谢。 “谢谢官爷。”小女娃趴在地上,给李海东磕头。孩子很实诚,头磕在地上,沾了一脑门的灰土。 李海东笑了笑,伸手扶起她,用袖子给孩子擦了擦,拍拍小女娃的脸蛋儿,转身离开。 排队领粥的队伍变得有序,百姓们充满敬畏地看着荷枪挎刀的士兵。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连头都不敢抬,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规矩是再三交代的,但嘴上的说教,远不如一次暴力的纠正。这种争抢的事情每天也都会出现,光靠着这些人手,李海东已经觉得捉襟见肘。 但百姓到了,身体多很虚弱,总要养上三五日,才有体力进行海上的颠簸航行。 “接到急报,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支援。”李海东望着人头攒动的移民,紧皱着眉头说道:“但我们也不能光等着,去买材料,发动灾民,自建席棚,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休息。” “是,卑职这就去办。”赵华京拱手一礼,转身欲去。 赵华京是李海东在天津发展的手下,熟悉本地情况,也甚是精明强干。 “多带几个人,再买些米粮。”李海东抬手止住赵华京,又交代了一句。 看着赵华京带人离开,李海东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尽管码头仓库内存放了不少土豆、玉米、食盐,但出乎意料的灾民数量,可能也支撑不了太久。 天津地处河海要冲,漕运的重要商港,粮食是不缺的。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情况,等到灾害严重,大旱持续,内河水运几乎断绝,南粮北运受阻,北地百姓才真正是水深火热。 ………………… 在大连的郭大靖收到陈继盛转来的天津情况的报告时,从旅顺已经紧急发出数船粮食,随船而去的是两百官兵,以及几十名政务官员。 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山东,大水过后,一无所有又面临饥荒的百姓,成千上万地涌至登莱。 登莱巡抚孙元化还算仁心恤民,调动官府力量暂时安置灾民,也节省了东江镇的不少工作。 尽管移民的数量超出预料,至少是没想到会在今年有这样一个高潮。但东江镇的粮食数量还够支撑,且秋收在即,年景不错,也没有什么担忧。 “山东的倒还好说,天津的恐怕不全是移民。”郭大靖放下报告,有些无奈地说道:“蹭上几天饭,有了力气的话,不少人可能会改变主意。” 周庆没看到实际情况,也不好做出准确判断,但听郭大靖的口气,也不打算费力气进行限制和甄别,便笑道:“这也没有好办法,权当施粥行善,打出好名声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转向何贵忠,调侃道:“何老板好福气啊,在京城繁华之地,酒店开得有声有色,还有了好妹妹,一起回了辽东。” 何贵忠挠着头讪笑两声,说道:“大人莫要取笑,这个,也是凑巧,凑巧。” “缘份嘛,还不都是凑巧。”周庆笑着说道:“我看,也别这么对付着,给人家个名分,你也有了家,两下都放心。” 郭大靖连连点头,说道:“把家先安顿好,也好给你安排工作。不就差个名分嘛,干脆利落地捅破窗户纸就完了。” 何贵忠嘿嘿笑着,说道:“我要先提吧,好象是在逼迫她;她呢,脸皮儿又薄。” “那我来给你说亲做媒。”郭大靖爽快地一摆手,说道:“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上你家去做客,顺便把这事儿说定了。” “郭帅大驾光临,我还真得准备准备。”何贵忠笑着说道:“这吃得不能太寒酸,周兄也一块儿去,咱们好好喝上一顿。” 周庆赶忙摆手,说道:“说亲嘛,我就不去了。成亲的时候,那是一定要去闹洞房的。” 郭大靖站起身,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走,我呢,顺道认个门,明天就不用你接了。” 对于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地的老兄弟,郭大靖真心希望他们能过得好。都是在战乱中家破人亡的,重组家庭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从何贵忠的言辞描述中,不光是郭大靖,连周庆都猜出这事儿就差一个明说。既然如此,郭大靖索性做一回媒人,说一回亲,成全了这桩好事。 也正如他所说的,何贵忠若是成了家,安排的工作就会有变化,不能派他再长期在外。 本来,何贵忠有经商的特长,郭大靖准备派他去主持盘锦的马市。现在,只能换个人。当然,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离开大连的时间越来越近,也就几天的时间,郭大靖便要重返军队,全心谋划秋天的作战计划。 土豆、黑麦因为是早熟品种,要比玉米提前半个月收获,也意味着建虏统治区内的秋收也要晚上同样的时间。 这就是一个时间差,在建虏以为对手也要忙于秋收的时候,东江军已经能够发动一部,并进入攻击位置。 在建虏开始秋收的前后几天,郭大靖便会率领部队杀进建州,争取攻袭赫图阿拉,给建虏的所谓龙兴之地放上一把火。 为了保证战则必胜,此次行动光步兵协就有毛承禄的前协和李维鸾的右协,还有一个飞骑营,再加特战营的一部,可谓是兵力雄厚。 同时,在辽南也会展开牵制行动。水师将派船由三岔河溯流而上,通过海城河口,直抵海州城下。 与之相配合的是两个步兵协也会前出,压在海城河,与建虏隔河对峙,并伺机进行一定的渡河登陆的佯动。 只要建虏没有放弃辽沈核心统治区的准备,能调往建州卫的援军就很有限,顶多一个机动兵团,八千骑兵。 即便再加上建州卫的四五千守军,郭大靖所率的部队也占据了二比一以上的优势,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等到辽沈的建虏获得失败的消息,再派援军,在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郭大靖与何贵忠骑着马,边走边聊,对于秋季的进攻计划,何贵忠是持保留态度。 在他看来,等到东江军的实力再增长一些,具备更加优势的兵力时,一举战胜建虏,更加实际。 “此次移民少说也有两三万人,再扩编出一个协,应该也差不了太多……”何贵忠说着自己的想法,也对郭大靖率军深入敌老巢表示了担心。 “远途奔袭,翻山越岭,携带的重武器不多,郭帅本不必如此行险。”看了郭大靖一眼,何贵忠继续说道:“这与在遵化城下打的那一仗,还是有所不同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一样,但我军的发动具有突然性,也是建虏所难以预料的。具体的作战计划我不便告诉你,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禀性,没有把握的话,我不会发动作战。” 停顿了一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要给朝廷个交代,还是为了更多涌进来的移民,此战都不可避免。建虏再遭重创,冬天应该会消停,也给我军再次扩充提供时间。” 已经秋天,没有了耕作的希望,不想在天寒地冻之时作饿殍,灾民就只能前往辽东搏一把。 在郭大靖看来,只要朝廷继续宣传和鼓励,移民就会陆续不断,绝不止这一大批的两三万人。 再度奏捷,既让皇帝高兴,也是给有意移民辽东的百姓更强的鼓励。 当然,这也与郭大靖零敲牛皮糖、温水煮青蛙的灭虏战略有关。只要建虏还自不量力地占据着广大地盘,批亢捣虚的战术就是风险最小的。 依靠一两次大规模的会战来奠定胜局,这本来就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风险大,变数多,一旦失败,几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 第四百零六章 赈灾太晚了 决战是肯定要有的,但郭大靖希望再往后拖一拖。 东江军的实力在大量人口的注入下,会不断提升。此消彼涨之下,与建虏之间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决战的胜算也越来越高。 “郭帅,你担心朝廷会朝令夕改?”何贵忠迟疑着问道:“平辽灭虏的大业,现在除了咱们东江镇,朝廷还会指望谁?”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万岁是个急性子,又是供应战马,又是给灾民入辽提供便利,总要见到些回报,才能知道对东江镇的支持没有白费。” “况且——”郭大靖话风一转,说道:“为了遏制逃人,建虏把辽人迁往腹地。根据情报,建州卫就有很多。” 何贵忠轻轻颌首,说道:“郭帅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只剩下建虏,没有人为他们耕种生产,他们也就完蛋了。” 大饥荒造成的死亡和逃出,使得建虏损失了大量的劳动力。绕道入关的惨败,又使建虏没有了补充的机会,且损失了一两万的精锐。 最消磨建虏的还是物资的匮乏,在气候越来越冷的小冰河期,传统作物的歉收和绝收,只能靠土地数量的庞大来弥补。 可要耕种大量的土地,就需要大量的人口,大量的劳力。 郭大靖对于建虏的打击,就是全方位的。 一方面是封锁,断绝其从外采购的渠道;另一方面则是不断地袭扰,择其空虚之处予以沉重打击。 只要坚持战略方针不变,郭大靖相信到了决战的时候,就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把握的胜利。 而对崇祯的担心,也不是无的放矢。 郭大靖比谁都清楚这位万岁的性格,反复无常,却又刚愎自用。因粮和清屯充饷,多好的政策,却半途而废,难以贯彻始终。 别看现在对东江镇给予很大的支持,谁知道哪天又听了别人的意见,而急于求成,催逼作战。 按照东江镇目前的发展,当然可以敷衍崇祯,不执行对自身不利的决策。但这也势必引起崇祯的猜疑,又搞出什么脑残的事情。 幸好,自己早有预见,拼尽全力使东江镇基本上能够自力更生,不必屈从于崇祯的瞎指挥。 “现在,人口已经成为形势消涨的重要因素。”对何贵忠的分析判断,郭大靖微微颌首,却不想说得过深。 建虏看似没有办法摆脱不利的局面,但其中的变数也存在,一是被压制孤立的辽镇,另一个则是战力较弱、又怯战的虎墩兔。 东江镇不断加强的水师,足以对觉华水师形成碾压之势,辽镇敢走私自肥,郭大靖就不准备对他们客气。 但林丹汗的察哈尔部,郭大靖就鞭长莫及,照顾不过来了。 建虏不用出动太多,一个八千人的机动兵团,就足以击败察哈尔部,赶得虎墩兔再脚底抹油了。 东江镇想要进行牵制,恐怕要全军出动,才有击败留守建虏的可能。为了个虎墩兔,郭大靖却不会这么卖力。 而就算建虏能通过打击虎墩兔,抢掠到一些人口和牛马牲畜,也不过是拖延灭亡的命运,并不能改变大势。 大势是什么,是领先建虏上百年的科技,是犀利且又训练简单的各种火器,是基本摆脱朝廷影响,实力不断发展壮大,又全力灭虏平辽的东江镇。 不知不觉,郭大靖和何贵忠已经来到了村口,不约而同地停下马来。 “今天就不进去了。”郭大靖笑着说道:“你也不用准备什么,我明天都带来。” 何贵忠呵呵笑着,说道:“进村直走,过了十字街,便能看到有一棵大杨树的院子,卑职的家就在对面。” “记住了。”郭大靖点了点头,调侃道:“别着急啊,说亲成亲也就这两天的事儿。怎么也得赶在离开前,把这大事给办下来。” 何贵忠嘿嘿笑着,拱手与郭大靖作别,目送他和几个亲兵扬鞭而去,才一兜马头,进了村子。 …………………… 夜色降临,一个个的火堆在席棚下燃烧,散发出光和热量,温暖着围拢在火堆旁的灾民的身体。 秋季的夜晚,已经显出了凉意。棚屋内安排了老弱妇孺,铺着的厚厚稻草,就成了他们保暖的被褥。 忙碌了两三天,终于使混乱不堪变成了有序,离井然还有些差距,但已经是李海东等人的极限。 “席棚又盖起了十二排,就算下雨,也不用担心灾民挨浇了。” “今天又挖了二十个厕所,基本上看不到随地便溺的现象了。” “米店的价格又涨了两成,今天没有再购进粮食。” 李海东轻抚着额头,听着手下们的汇报。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唯一让他生气的是粮食价格的上涨。 “这伙奸商。”他不由得抬起头,忿忿地骂道:“不知道人命关天嘛,还敢赚这黑心钱。” 赵华京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只管赚钱,哪里会在乎人命?要不是咱们在这里收拢赈济,那些人贩子早就闻风而至。” 李海东骂过也就骂过了,却无力改变,只得翻了下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好在仓库里还有些存粮,支应个两三天是没问题。算时间,支援也快到了。” 挥了挥手,李海东缓和了语气,说道:“忙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我今晚来值夜。” 赵华京躬身道:“值夜就由卑职来吧,大人一天也劳累得紧。” 李海东笑了笑,说道:“这点活儿还累不着我。想当年,揣着半升炒米,老子和郭帅在朝鲜爬冰卧雪……” 手下们都笑了起来,自从郭帅在遵化击败建虏,活捉皇太极后,李海东就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既是炫耀,又是骄傲自豪。 “卑职也不累,便陪着大人一起值夜。”赵华京待李海东说完,笑着说道:“正好听听大人与郭帅并肩战斗的故事。” “好吧!”李海东点了点头,呵呵笑着起身,边走边说道:“不是某吹牛,郭帅刚入伍,还是个小旗的时候,某就与他相识,一起在夜不收……” 月朗星稀,秋风萧瑟。 灾民营地内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和嘈杂,吃饱喝足的灾民们心中稍微安定,多数都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郭帅以前曾说过,天气会越来越冷,灾害也会越来越重,差不多要持续十几年。” 李海东踩着脚下的枯叶,哗啦作响,感慨地说道:“当时没几个人当回事,就是郭帅一直在准备。不管是海外异种,还是从南方购粮,终于让东江镇不再为吃喝发愁。” 赵华京似有所感,说道:“陕西大旱,似乎从天启七年就开始了。到现在,已经是四年,就是草根树皮,也全啃光了。山西、河南也闹灾,还有山东发大水。” “大明如此广大的疆域,本来每年有个别地方闹灾也不足为奇。”李海东的声音有些低沉,缓缓说道:“可西北陕甘晋的大范围灾害,却是很少见。而且,看这势头,河南、直隶也在受到很大的影响。” “那灾民岂不是要持续不断地涌来?”赵华京很是吃惊,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李海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对东江镇来说,人口增加是好事,可这钱粮的花费,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赵华京挠了挠头,迟疑着说道:“既然敢接收,应该有足够的钱粮吧?” 李海东看了赵华京一眼,想了想,展颜笑道:“某相信郭帅,有他在,就缺不了钱粮。” 伸手拍了拍赵华京的后背,李海东语重心长地说道:“郭帅的本事,可不只是领兵打仗。外人如此传闻,那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李大人所说,卑职绝对相信。”赵华京露出期盼和向往之色,说道:“不知道卑职有没有那个幸运,能得一见郭帅。” “总有机会的。”李海东笑着说道:“郭帅杀敌勇猛,但对将士和百姓却是很和气,一点架子也没有。” 赵华京拱了拱手,说道:“那还要大人多多提携,给卑职多一些的机会。” “某会尽力而为的。”李海东目光一闪,看着不远处出现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妇女还是瘦得厉害,象根竹竿挂着衣服似的。但已经有了些力气,手里拄着根棍子,领着小女娃向厕所慢慢走去。 “娘,您在这等着就好。”小女娃转头看着母亲,说道:“我自己能方便的,一会儿就回来。” 妇女却不放心,笑着说道:“娘能走得动,方便完也睡得安稳,和乖囡一觉到天亮。” 小女娃发出咯咯的笑声,孩子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能吃饱饭,不用再颠沛流离,母亲也陪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奢求呢? 而这片营地里,住的多是妇孺,为了方便起见,一些身体还算健壮的妇女被组织起来,负责夜间的巡逻和白天的卫生打扫。 “奴家见过大人。”巡查的两个妇女看见李海东等人过来,赶忙敛衣施礼。 李海东抬了抬手,和颜悦色地说道:“不必多礼。你们的辛苦,会有所报偿的。” “谢大人。”妇女脸上闪过喜色,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李海东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厕所,说道:“麻烦去挂个灯笼,晚上摸着黑容易出事儿。” 两个妇女答应着,接过李海东手下递过来的灯笼,快步赶了过去。 李海东也没有多等,带着手下继续巡视。 那两个身影也很快在他的脑海中消失,在成千上万的灾民们,这样苦命的人有的是,也不过是给他稍微留了个印象而已。 而即便是知道灾害已经从陕甘蔓延至山西、河南,李海东等人还是低估了大灾害对老百姓的影响。 能够逃到天津的只有少量的陕甘百姓,多数还是山西、河南,甚至是北直隶受灾的百姓。 积弊丛丛的大明,在大灾害面前,终于暴露出上至朝廷,下到地方,在财政和管理能力的严重不足,以及贪污腐败的广泛。 本来,大灾难通常会成为政治改革和臣子直谏的好时机,但在明末却已经丧失了这样的政治生态,党争却是愈演愈烈。 朝堂上的官员分帮结派,互相斗个不休,又和地方官员攻讦不止。 如何赈灾,对流匪采取何种策略,都成了争论不休、互相倾轧的话题,唯独切实可行的政策,却迟迟拿不出来。 严重缺乏钱粮的崇祯皇帝,难道不知道兵科给事中马事理''秦晋之盗皆吾赤子,请先用抚''的肺腑之言? 如果有充裕的钱粮,又岂能演变成灾民变流民、流民变流匪、抚平再叛的恶性循环之中? 陕西大灾已经持续了三四年,在地方官员和百姓的联名请求下,崇祯皇帝最终妥协,免除了部分地区拖欠的辽饷,但为时已晚。 同样,在经过了长期的争斗和讨价还价后,终于有吴甡作为赈济御史前往陕北。而这,不过是政治权利斗争的结果。 作为顶缸背锅的赈济御史吴甡来到陕西,才发现朝廷之前调拔的十几万赈灾白银,经过官员的截留和贪墨,到达重灾区后已经是寥寥无几。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延安、庆阳、平凉三府,延安府仅得三千两白银,庆阳府更是只有八百多两。 按照当地的斗米七钱的价格,每人发一两银子合十六钱,不过是能活五十天罢了。何况,延安府又何止三千人,庆阳府更不会只剩下八百多人。 政府信用体系的崩溃,皇权威严的下降,吏治的腐败,钱粮的匮乏,在这迟来的赈灾救济中,表现得愈发明显。 在崇祯年间,曾经完备的救荒措施和先例,都因为积弊已深的政治体制,太晚的赈灾措施,可统统变得无用。 明正统二年,朝廷''旌表义民十人''。十大义民在灾荒中出钱谷甚多,''助官赈济饥民''。 朝廷表彰后,这十大义民便享有了许多政治权利和荣誉,不仅能够免除家庭若干年的杂役,还可以将的族中子弟送到国子监中读书。 但吴甡尽管将衣冠博带的标准降低到''输百金以上者'',此次在陕西动员富户和藩王的效果却依然很差。 陕西各级绅士富民捐银共计约三万六千两,杂粮三千余石,藩王更是少得可怜,只捐献了三千五百两。 第四百零七章 再见毛文龙 国家给予的荣誉被弃若敝履,“衣冠博带”对于富民大户失去了吸引力,不得不说是朝廷的悲哀。 要说政府信用是被崇祯败坏的,对登基三年多的他来说,确实是苛责了。但陕西受灾三四年,朝廷的赈济却严重滞后,肯定有他的责任。 尽管拥有成熟的救荒经验可以借鉴,但救灾时间已经太晚了。灾区已经失去了恢复生产的能力,官府也难以对基层实施有效的管控。 所以,历史上被称赞有加的以工代赈也无从提起,成千上万的灾民也处于完全要依靠政府救济的无奈境地。 有钱有粮,便能得活;无钱无粮,不是成为饿殍,便是成为流民或流匪。 大灾害不会给谁留下纠错的机会和时间,按照自然规律由西向东席卷,山西、河南也不能幸免,蔓延开来的灾情,用一句“神仙难救”也不为过。 政府的公信力,皇权的威严,在这乱世大灾面前,也一再被挑战,或者是敷衍行事。 山西巡抚面对本省灾荒和流民的困扰,甚至封锁了山西通往陕西的商路,禁止粮食进入陕西,导致陕西粮价格暴涨,更加重了灾民的苦难。 在崇祯皇帝接连下旨的威逼不,山西巡抚才勉强开放了商路。但在具体的执行方面却极尽推诿和拖延之能事,粮食的供应量极为有限。 到了这个时候,陕西已经完全烂掉了。不仅是流民四起,转瞬为盗。缺饷欠饷已有数年的边军也不断起义,为生存而反戈一击。 即便是郭大靖现在已经灭掉了建虏,能够全力转向国内,转向西北,恐怕也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才能基本上安定地方。 吏治的腐败和匮乏的财政,才是民乱的最终根源。而处在郭大靖现在的地位,却没有大刀阔斧清除积弊的权力。 何况,按照当时的运输能力,即没有火车,更没有飞机,把巨量的粮草物资运往西北,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任务。 大乱大治,多难兴邦。郭大靖虽然不忍看到人相食的鬼域惨景,但也只能用这空洞的理由来自我安慰。 没办法,除了向朝廷进献玉米、土豆、黑麦这三种作物,他也只得把精力重新放在华夏的最大敌人——建虏身上。 帮何贵忠说亲的事情很顺利,郭大靖名声在外,东江镇的实际二把手,还带去了价值不菲的绸帛礼物,给足了小翠面子。 小龙得偿得愿,收到了郭大靖赠送的一把战刀。对于阿姐的亲事,他立刻是举双手赞成。 当然,就算没有郭大靖来说亲,不送礼物,何贵忠与小翠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成亲的时间也确定下来,只不过郭大靖马上就要离开归队,却是无法亲来祝贺,并喝上一杯喜酒了。 带着些许的遗憾和难舍,郭大靖告别了亲人,在秋风萧瑟中,再次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与来时所看到的景象有所不同的是,田地中都是一副忙碌的景象。早熟的土豆和黑麦差不多是紧挨着时间成熟,军民们都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之中。 不用亲自下马询问,看着百姓们喜笑颜开的神情,郭大靖就知道今年的丰收已经没有问题。 有产量最高的土豆打底儿,再过上月余收割的玉米,能有多少产量,已经不是太过重要。 当然,今年的年景好,水利设施的修建也没停过,玉米的收成肯定差不了。哪怕保持去年的产量,对东江镇来说,粮食总产也会再创新高。 明年就争取攻下海州,把辽南四州全部收入囊中。至少,也要推进到海城河,占领半个海州。 大量移民的涌入,以及牛马等牲口的大量购进,倒逼着东江军要占领更大的地盘,提供更多的耕种田地。 海州、辽阳、沈阳,这将是平辽必须要进行激战的要地。决战,也必将在这三处要地展开。 建虏的主力猥据辽沈,东江军的主力也在辽南,双方的主力会战已经不可避免。这不需要考虑太多,敌我双方都很清楚。 快马加鞭,郭大靖对于丰收的景象走马观花,尽管心中喜悦,却没有多作停留,以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复州卫城。 作战计划已经基本确定,毛文龙也从金州卫城来到复州。准备亲率人马向北推进至海州河,展开牵制行动。 而对于郭大靖,在作战马上要展开的时候,他也要对计划进行修改,主要是兵力方面的配置。 毛文龙的精神不错,正坐在桌案前翻阅着文件,脸上是和熙的笑容,显出喜悦的心情。 郭大靖进门施礼拜见后,便坐下来静待。 毛文龙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着问道:“回来得挺快嘛,李维鸾所部正在抢收军屯的土豆和黑麦,顶多五六天就能完事。休整一两天,便坐船前往皮岛。” 从时间上看,是完全来得及的,正好赶在建虏要秋收的时间,展开对建州卫的攻袭。 郭大靖赶忙躬身道:“末将思来想去,觉得攻袭以快速为要,想调整一下兵力配置。” 毛文龙捋须笑道:“看吧,本帅就要你带两个飞骑营,你还担心这边的兵力。有那么多火炮,又是佯攻,完全没有必要。” “是,还是毛帅想得周到。”郭大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样的话,李将军那边只要出动两个步兵营和所属的枪骑兵,其他的部队便留守。” 步兵减少,炮兵也不参战,也意味着辎重物资可以大大减轻,提高部队的机动速度。 重武器则主要是火箭,以及少量的佛朗机炮,都是比较轻便易携带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就开始调动所需兵马,水师也作好了准备,在复州湾就可乘船出发。” 郭大靖说道:“末将先带刘兴祚的飞骑营赶往皮岛,其他部队按时行动即可。” “这么急?”毛文龙挑了下眉毛,稍有些诧异。 调防过去驻防皮岛的毛承禄所部已经作好准备,所需要的弹药物资也基本转运完毕,按照计划,本不需要这么早便出发的。 郭大靖笑了笑,汇报道:“朝鲜林庆业派人送来书信,想与末将会面商谈。末将以为朝鲜小朝廷可能会有政策方面的转变,要先去了解一下。” 毛文龙捋须沉吟,猜测着说道:“难道朝鲜会出兵相助?凭朝鲜王室的胆量,应该不会吧?” “朝鲜王室倒是派人送来礼物,恭贺本帅晋爵。难道是在试探本帅的态度,是否会向朝廷告状,说朝鲜通虏?”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朝鲜方面的亲明派已占优势,在朝堂上有很大的话语权。沈器远更是大权在握,对建虏的态度肯定会有改变。至于是不是出兵助战,现在还言之过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何况,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末将心里没底,也不敢放心使用。” “四方封锁,朝鲜还是不可或缺的。”毛文龙缓缓说道:“不管怎么样,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 郭大靖颌首赞同,只能更好,不能再坏,他已经有这样的预期。 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对于朝鲜军队是不太放心。哪怕朝鲜方面愿意出兵助战,他也要考察或训练整合。 商谈完军情,毛文龙明显放松下来,喝着茶水和郭大靖闲聊起来。 说是闲聊也不确切,所谈所说的,还是东江镇的发展,以及取得的各项成绩。 “这大半年,军队在盖州要设的村屯盖了很多房屋,趁着未入冬,还能抢建一批。安置数万灾民没有问题,怎么也能撑到明年春天。” 毛文龙指着地图说道:“明年我军就要向海州拓展,在新收复的土地上再大量军屯。灾民的涌入,应该能使我军再次扩充。不用多,再有一万骑兵,就有了与建虏决战的把握。” “明年要大反攻的话,未必十分把握,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郭大靖说道:“袭攻建州卫之后,末将想在冬季再展开一次行动,还是在辽东,争取形成辽南辽东两面夹击辽沈的态势。” 毛文龙的手指停在了连山关,用力点了点,说道:“建虏有重兵在此,进攻的话要谨慎。” 郭大靖说道:“以宽甸为基地,抄袭本溪也是个想法。总之,还要看具体的情况,再作决定。” “你的指挥作战,本帅是放心的。”毛文龙也不多作讨论,笑着说道:“还有经营,也无人能及。盘锦的马市就很好,秋高马肥,听说已经交易了一大批牛马牲畜。” 对蒙古诸部的交易,除了日用品外,还有少量的粮食。数量自然是经过计算的,连蒙古人都不够吃,就不用担心会支助建虏了。 随着建虏的颓势,蒙古诸部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变化,不得不为自己的长远作打算。 面对虎墩兔的咄咄逼人,后金如果不能够提供帮助,那就只剩下了大明可以依靠。 现在,蒙古诸部还是首鼠两端,在大明和后金之间骑墙。但从物资方面,他们已经不得不表示亲明的态度,尽管是不付诸于外的。 依附强者,是蒙古诸部历来的传统,这也怪不得谁。只要强大起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一点,郭大靖比谁看得都通透。 “蒙古诸部是迫于生存,不是诚心归附,只有灭了建虏,才会让他们彻底臣服。” 郭大靖对于取得的成绩,还是很清醒,说道:“所以,末将已经派人给盘锦马市的管理者送信,不要显得过于急迫。” “蒙古鞑子还敢抬价?”毛文龙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说道:“还是你做得对。他们不一定抬价,我们倒是还可以压价。” 并不只是省钱的问题,还有钳制蒙古诸部,使其求着通商互市,但郭大靖也不想再深说。 “按照现在的速度,明年年中扩充到两万飞骑,是比较把握的。”郭大靖估算着作出判断,“甚至还会再多上数千枪骑,明年年底或后年的大反攻,就可以如期展开了。” 毛文龙捋须而笑,心情畅快,说道:“袁崇焕若是不死,岂不要跟万岁说,五年平辽不是虚言,有人完成啦?” 郭大靖直撇嘴,鄙夷地说道:“若他还任辽东督师,有他掣肘,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够呛。甚至于,建虏会因此面坐大难制。” “不错。”毛文龙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他卖给蒙古诸部粮食,有他跟建虏议和,平辽灭虏岂不成了空谈?建虏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资敌卖国的伪君子。” 看着郭大靖,毛文龙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幸好,东江镇熬过了最困难的时期。遵化一战,更是彻底翻身。” 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毛文龙已经完全理解了郭大靖之前的种种做法。 上奏、告状、诉苦等等手段,有什么用处,还不抵全力以赴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切就都扭转过来。 袁崇焕的倒台被杀,等于是掀掉了压在东江镇头上的浓重阴云。不仅使东江镇迎来了快速顺畅的发展阶段,更使毛文龙、郭大靖能够专心对付建虏。 面对面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背后捅刀,来自内部的阴谋诡计。 “随本帅出去走走。”毛文龙站起身,活动着脖子,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自失地笑道:“到底还是年岁大了,看了会儿文件资料,就觉得眼花头晕。”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戎马倥偬,确实不耐这些案牍劳烦。秋高气爽,田地丰收,正是踏秋观景的好时候。”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就是精力不济,什么案牍劳烦,你这小子,尽拣好听的溜须拍马。” 郭大靖嘿然而笑,陪着毛文龙走出宅院,在几个亲兵的卫护下,出了城,驰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 毛文龙确实是岁数大了,在感到精神逐渐不济的同时,更希望自己选的接班人能够带领东江镇走向辉煌。 平辽灭虏,固然是毛文龙的心愿,拥有东江镇这个强大的后盾,更是关系到他的身后荣辱。 第四百零八章 王朝兴衰周期律 崇祯的刻薄寡恩、反复无常,在杀袁崇焕这件事上显露无遗。 前无识人之明,后又下手无情。 联想到袁崇焕在上任后圣眷隆厚,处死时却又以最残忍血腥的方式,令人心生寒意。 要知道,与朝臣商议如何处置袁崇焕时,众臣皆不敢言,唯有崇祯一言而定,处以最残酷的刑罚——凌迟。 从极度信任,到千刀万剐,这就是一个臣子的下场。袁崇焕纵然该死,崇祯的行事也难免使人背后发凉。 毛文龙嘴上不说,也因为袁崇焕的死而快意,但对皇帝的凛惧和防范,却已经埋下了种子。 或许,在封建社会,立下惊天大功的武将,基本都没有好下场。除非,能有令皇帝不得不忌惮或顾虑的因素。 比如李成梁,在晚年遭遇言官的猛烈弹劾时,因其诸子手握重兵,李氏家族在辽东的势力和影响犹存,万历皇帝才网开一面,只是“解任”而没有置之死地。 所以,在毛文龙看来,东江镇的强大,将领的忠心,才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保障。 而放眼东江诸将,除了郭大靖,还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这样的重任。从努力摆脱对朝廷的依赖,毛文龙也看到了郭大靖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城外广阔无边的军屯之地,已经收获了大半,一车一车的土豆在路上络绎不绝,运往城内的地窖中储藏。 一片片平整的土地形了打谷场,晾晒着收割下来的黑麦,一垛一垛的麦秸在野外堆放,象一座座小山。 “拜见毛帅,拜见郭帅。” “参见毛帅、郭帅。” 不时有将士驻足,向着毛文龙和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和郭大靖或是含笑颌首,或是停马聊上两句,心中也逐渐升腾起与将士们一样的喜悦之情。 “看到了吧?”毛文龙放慢了马速,并不回头看郭大靖,因为他知道郭大靖就在自己半个马头后,缓缓说道:“数万将士,数十万百姓,如果我们败了,会怎样?” 不待郭大靖回答,毛文龙继续说道:“数年前,东江镇的全体军民还要依赖朝廷发放的饷粮。虽然我们也做生意贴补,但只要朝廷拖欠,用不了两三个月,便会有人饿死。” 郭大靖等了一会儿,见毛文龙不再说话,便开口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草物资需要外面供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在就不用愁了,也不用担心会失败。”郭大靖继续说道:“稳扎稳扎,大不了晚几年平定辽东。” 毛文龙眨巴着眼睛,展颜笑道:“很好,很好啊!你能有这样不急不躁的心态,本帅甚慰,甚慰本帅。” 对于平辽灭虏,毛文龙封侯之后已经不是很急切。因为他知道,大功告成之时,也是朝廷要有所行动之期。 封爵而没有解除兵权,只是朝廷的权宜之计,因为建虏未灭,辽东未平。 而毛文龙,可不想被调回京城,成为勋贵,被朝廷养起来。但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违抗朝廷,也就是皇帝的旨意。 更关键的是东江军的实力,不能在平辽灭虏中损耗太大。对于那些急于建功立业的东江军将领,包括毛承禄在内,毛文龙实在是不太放心。 郭大靖的沉稳,恰恰迎合了毛文龙变得保守的思想。尽管他在极力掩饰这一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这不光是关系到自己的名声,更是不让将士们产生懈怠心理。就象在宣传上,总要体现出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不象辽镇,从袁崇焕开始,便极力渲染建虏野战的厉害,宣扬非坚城大炮不可制敌,弄得军心已怯,不堪大战。 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如同秋游,也象兜风,时而驰奔,时而信马由缰,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烈士陵园。 青松翠柏,甬路台阶,依山傍水的烈士陵园,经过不断的修葺,规模更大,也愈发地壮观。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高高矗立的石碑映入视线,立时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情不自禁,每个人都停止了说笑,现出庄重严肃的神情。 毛文龙勒住马头,没有进入大门,就在外面远远瞭望。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郭大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虽然让烈士们有一个供后人瞻仰祭拜的所在,但末将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毛文龙转过头,探询般地望着郭大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烈士陵园虽然壮观庄严,但百姓们想来祭拜,也只有离得较近的有些便利。末将觉得要村村建个岳王庙,村中的烈士陪祀……” 在烈士陵园安息长眠的烈士虽然不少,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亲属安葬在所住村旁的野地里。这是传统观念,亲人能够方便祭拜。 而且,按照当时的交通工具和道路状况,离烈士陵园稍远一些的百姓,不太可能耽误一两天的时间前来瞻仰。 毛文龙连连颌首,对于郭大靖的想法十分赞同。 官方推动村村有岳王庙,从信仰和精神上给百姓长期的熏陶,可谓是百年大计。 要知道,目前很多村子都有百姓自发建起并祈祷求福的神佛。其中以土地公、土地婆最多,也不是多大的庙宇,就象个小佛龛,在村头摆着,简陋得很。 供岳王,祭烈士,更加有意义,比土地公婆强多了。也不过是一两间房,官府出资,村民出力,更有成就感。 “陈副帅那里,应该还有资金可用。”毛文龙笑着说道:“如果紧张,就要你来出资了。” “末将愿意捐钱。”郭大靖毫不犹豫地说道:“陈副帅那里缺多少,言语一声便给他送过去。” 毛文龙哈哈一笑,调侃道:“也是要快当爹的人了,不给孩子留点家产,阿秀和阿英可不愿意。” 郭大靖笑道:“给他留个金山银山,还不养出个败家子?自己有能耐自己挣,没本事儿就饿着。” 毛文龙颇有意味地看着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能看得如此通透,常人可做不到。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富不过三代,多少巨富之家都因此败落了。” 突然叹了口气,毛文龙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沿着来路往回走。 叹什么气呢?郭大靖挠了挠头,心中猜测:可能是联想到大明江山的飘摇,从朱八八到成祖,再到崇祯,真的呈现出败落的势头。 但这又有什么奇怪呢,王朝更替,盛衰无常,历史周期律罢了。 极端的不公导致社会的崩溃,在混乱和战争中又达到新的相对公平,并周而复始。别说大明已经几百年了,秦朝和隋朝二世而亡,又找谁说理去? 纵观历史,有亡于帝王昏庸的,有亡于内乱的,有亡于外敌的,还有亡于时代的。 大明比较特殊,是内乱外敌的合力,导致的灭亡。当然,历史已经改变,郭大靖更相信推翻大明的将会是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子。 而大清是不会再有了,但后金的灭亡,也是亡于时代,亡于郭大靖强行推动的时代的加速改变。 过了好半天,毛文龙的心情重新调整过来,又随意地与郭大靖闲谈起来。 “犬子承斗已有十岁,书信中得知,体质孱弱,实非武人之资。”毛文龙甚是遗憾地摇头,说道:“发妻言其正适学文,请渊博之士教习。” 毛承斗是在泰昌元年出生于辽阳,生母为毛文龙的侍妾文氏。文氏在战乱中丧生,毛承斗由正妻张氏收养,迁至老家杭州。 虽然不是亲生,但张氏将毛承斗视若己出。辽东战乱不止,毛文龙也放心把儿子放在老家。 哦,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不得继承父业,要走习文的路子。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学文习武皆是一样,毛帅又何必遗憾?戎马生涯,既艰辛又危险,毛帅难道希望令公子也走上武人之路?” “本帅对于文人是有些成见。”毛文龙自失地笑了笑,说道:“但也没有要他习武的奢望。只是觉得身体孱弱,辽东这苦寒之地,恐怕难以长住。” 杭州多好,风景和气候都宜人,恐怕不光是毛承斗,连张氏也不愿在此居住。即便是战乱平息,也有水土不服的担心。 “夏季炎热,可来辽东避暑。”郭大靖笑着说道:“冬季寒冷,便去杭州猫冬,岂不是好。” 古代人碍于交通的不便,还没有后世那种潇洒的生活方式。郭大靖这么一说,连毛文龙也觉得新鲜,笑着连连点头。 其实,人就在一个适应。辽东冬季寒冷,你多穿点,火墙火炕烧得热点,少出门就是了。 对于发妻张氏的感情,毛文龙也谈不上多深厚。但儿子只有一个,沈氏也无所出,传宗结代也只能指望毛承斗了。 好在,毛文龙自诩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毛承斗只是十岁的小孩子,已经荫袭锦衣卫百户,有了官身。 在毛氏一族中,毛文龙也成为官阶最高的存在,称得上光宗耀祖了。 所以,即便张氏和毛承斗依旧在杭州居住,族人也不会亏待他们。 毛文龙想通了这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想起这些事情?又或者是自己也产生了轻敌心理,觉得平辽近在眼前。 与郭大靖继续说着聊着,毛文龙却在心底不断地警诫自己。不能放松,不能懈怠,要继续全力以赴,才能完成最后的惊天大功。 其实,毛文龙有心态上的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人的心理改变是不知不觉的,连自己都很难发觉。 求稳,保守,想得太多,一点也不意外。连郭大靖的心理也在发生着改变,尽管对战局影响不大。 ………………… 郭大靖向毛文龙作完汇报之后,便命令刘兴祚率骑兵营赶往复州海岸,登船赶往皮岛。 而他走得更急,甚至等不及刘兴祚所部赶到,便只带着亲兵乘船出发,前往皮岛。 等郭大靖赶到皮岛时,驻防的毛承禄所部,只留了一个营,其余人马已经前往镇江。 行动已经按照计划展开,现在只是准备和序幕。借助于海路运兵,使得建虏很难提前发现,在侦察情报方面,已经落了下风。 这并不是现在才形成的优势,东江军在毛文龙的指挥下,就是凭借宽广的海岸线,时不时地发动袭扰,使建虏防不胜防。 到了郭大靖的指挥,就把水师的优势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除了运兵机动,水师还拥有了很多的火炮,能够在合适的时机,对岸上的友军提供火力支援。 镇江作战时,舰船上的迫击炮,就起到了很大作用,给岸上的建虏骑兵造成了相当沉重的打击。 郭大靖也没有皮岛多呆,坐船赶往镇江。义州与镇江隔江相望,与林庆业会面更加方便。 由于兵力不足,皇太极又要在绕道入关时,确保核心统治区的安全。建虏不仅放弃了镇江和宽甸地区,防线更是退过了凤城,直到连山关。 在战略上,这种退缩是正确的,保证了兵力不致太过分散,使对手没有可趁之机。 同时,防守地区的减少,也使兵力能够相对集中,再凭借骑兵的机动性,在内线运兵上,占有一定的优势。 但有一利就有一弊,这样大踏步的收缩,可不同于只让出沿海的狭窄区域,也给了东江军登陆作战的回旋空间,以及建立根据地的有利条件。 特战营已经扩充至五千余人,其中就有将近千人是曾在东江镇经受过训练和实战的朝鲜义士。 他们的活动范围便是在镇江和宽甸,对于凤城,郭大靖没有命令他们派重兵驻守,只是作为一个预警的哨地。 在兵力还不充裕的情况下,占领太大的地盘并不合算。辽南有重兵驻防,才放心地安置百姓,放心地垦殖发展。 而镇江和宽甸地区,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浪费兵力,守卫大片并无太大用处的地盘呢? 第四百零九章 朝鲜政局之变 有五千人马在辽东牵制建虏,连山关要驻兵,鸦鹘关要守卫,建虏便要抽调出差不多同等的兵力。 即便如此,凭建虏的人口和兵力,占据的地盘也太大了。辽沈既是核心,也相当于头。而建州卫则相当于尾,头尾距离很长,难以兼顾。 从郭大靖的角度,倒是希望建虏还死捂着已经占据的地盘,疲于奔命地招架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的攻袭。 如果建虏在实力犹存的情况下,比如现在,突然放弃辽沈,退回到建州卫,或是更北的地方,反倒会让郭大靖十分地为难。 辽沈作为平辽的标志,建虏弃守,东江军肯定会收复占领。还有辽东地区,你占不占,守不守? 那样的话,形势就有些翻转过来。凭东江军的兵力,处处驻守,还能有多少机动兵力继续攻击建虏? 不仅再无力进攻,反倒是因为地盘大了,兵力分散了,要防备建虏的突袭。 尽管有这样的考虑,但郭大靖并不认为建虏会有这样大胆的行动。 且不说多尔衮有没有这样的魄力,来自内部的反对和阻力,也使其难以做出决定。 已经享到了福,谁还想回到那荒僻苦寒之地;住惯了宽敞大宅,谁又会再去住低矮的小趴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这句俗话,就能很好地表现出建虏目前的心态。 郭大靖赶到镇江后,一边派人去义州送信儿,一边检查巡视,察看参战部队的准备情况。 毛承禄终于捞到了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急迫的心情并不掩饰。换而言之,这也是强烈的求战欲,是任何有上进心的主帅所希望的。 “末将见过郭帅。”毛承禄执礼甚恭,完全没有轻视在资历、年龄等方面都不如自己的郭大靖。 郭大靖抬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郭某粗粗看了一下,毛将军的准备十分充分,也练得好兵,令人钦佩。” 毛承禄笑了笑,谦逊道:“郭帅过奖了,比之左协,我部还是有些差距。”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若说差距,某看也就是在精神意志上。这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实战中磨砺。” 毛承禄想了想,点头道:“郭帅所言甚是。我部欠缺的也真就是实战经验,对建虏作战没有左协那般必胜的信心。” 从畏敌怯战,到敌人也不过如此的心理,只能在实战中通过一次次的胜利来形成和巩固,并没有取巧的办法。 但东江军现在的五协将士,都是参加了数次作战,不管是倚坚防御,还是袭攻骚扰,实战经验累积了不少。 要说到差距,虽然有,但也不是很大。有序的扩充,也使新兵很快被数量更多的老兵所带动起来,以老代新体现出了更大更好的效果。 当然,郭大靖对于本部左协是最有信心,也最能放心使用的。其他部队嘛,他只能稍微保守一些,力求无虞。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尽管毛承禄说得不全面,但东江军各部能发展到目前的战力,他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朝鲜那边有什么情报吗?”郭大靖有些疑惑,向着前来迎接的几个军官询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郭大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等着林庆业前来会面时就全都清楚了。 目前,东江军的情报工作把重点几乎都放在了建虏方面,对于朝鲜,是相当地疏漏。 没办法,不指望朝鲜有多大的帮助,也不怕他会反戈攻击东江军。 镇江、宽甸地区的占领,也等于隔断了朝鲜与建虏的接触。这既是对朝鲜的保护,却也断掉了建虏与朝鲜的通商。 如果单凭朝鲜的实力,未必敢如此拒绝。现在,正好顺水推舟,不再与建虏进行商贸往来。 何况,朝鲜也经历了灾害的侵袭,爆发了饥荒。今年可能恢复一些,但钱粮绝称不上宽裕。 林庆业还得到过东江镇的部分援助,使得义州的情况要好一些,至少军心未乱,军队的实力还有所增强。 “那一千朝鲜义士还与特战营混编,与朝鲜方面也没有什么联系。”特战营指挥冯西建躬身禀告道:“所以,他们应该也不太清楚朝鲜方面的情况。”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关系,本帅已经派人传信,约林将军在马市岛会面,也就在这一两天。” 毛承禄沉吟了一下,说道:“郭帅可否从朝鲜借水师助战,一次性便把全部人马投入到建州卫。” 东江军的水师虽然很强大,但远洋海船在运灾民,近海战船一部分在三岔河,一部分参与此次攻袭。 所以,载运人马的战船数量稍嫌不足,便定下了两次装载运兵的方案。 郭大靖垂下眼帘,略微想了想,便颌首道:“本帅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但成与不成,都不会影响我军的行动,各部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准备。” “遵命!”众将躬身施礼。 郭大靖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其实,分批次投入部队,也有迷惑建虏的意图。使其轻敌来援,我军亦能扩大战果。”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如能得到朝鲜方面的协助,我军可在满浦停驻,问题就解决得更好。” 沿鸭绿江溯流而上,在上游满浦附近,便可以登岸,进入建州卫,翻越长白山系后,直接杀奔通化、白山。 当时,还没有通化、白山的名字,可这两个地方,已经属于建州卫的腹地,离赫图阿拉相当地近了。 在天启年间,东江军还占据着朝鲜的满浦、昌城,也曾派小部队翻山越岭,袭击过建州卫。 所以,道路不是陌生的,又经过了侦察,从陆路攻入建州卫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还有更重要的取胜因素,便是水路。 鸭绿江航道自三道浪头港上行经五道沟、六道沟、马市台至砬子沟,可至吉林通化、临江一带,两三百石的船只可以航行。 尽管对航行的船只有限制,但运输弹药物资,或载运小规模的精锐部队,还是比较便利。 而满浦隔江而望,作为水师停靠的码头,或提前运兵聚此,发动进攻就更加快速有力。 看着冯西建,郭大靖缓缓说道:“特战营既已潜入并设立了秘密哨点,清除建虏的哨探,从现在就开始吧!” 从特战营发来的汇报中,郭大靖一直在遥控指挥。依托宽甸根据地,特战营的小股袭扰一直没有停,包括向建州卫的渗透侦察、袭击骚扰。 郭大靖并不担心打草惊蛇,整个东江军的哨探也同样在宽广的战线上采取着相似的行动。 这样才会让建虏产生错觉,把各地发生的小规模战斗视为寻常。如果只是辽东平静,反倒会引起关注和疑心。 从时间上看,离真正的发动已经只剩下半个月,提前展开的哨探间的战斗,也并不会引起建虏的注意。 冯西建躬身领命,脸上现出兴奋和激动。 这家伙,也是个好战的,加上特战营等于是郭大靖亲手训练,并亲自带着他们屡番行动,让他们产生了极度的崇拜和敬畏。 同样,特战营也是骄傲的。在他们看来,连自称郭帅本部的左协也不如他们重要。 因为,特战营是郭帅从各部中抽调的精锐,人数并不算太多,却是由郭大靖直接指挥。 郭大靖也确实对特战营寄予厚望,现在都是在锻炼,在决定战局的时候,可能就是特战营的奇兵突出。 与众将又商讨了作战的一些细节,郭大靖便赶回马市岛,等待着和林庆业前来会面。 林庆业也没有让郭大靖久等,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便带着十几个亲信,坐船过江,来到了马市岛。 郭大靖得到通报,亲自迎出来,完全没有什么晋升之后的显摆。 “林某见过郭帅。”林庆业上前两步要施礼,却被郭大靖伸手扶住。 “林兄不必如此。”郭大靖笑着说道:“郭某以前官卑职小时,也未大礼,林兄也没有怪罪不是。” 林庆业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郭帅重创建虏,活捉奴酋皇太极,名扬中外,令人钦服备至、血脉贲张。” 郭大靖摆了摆手,谦逊道:“运气好罢了,林兄不必谬赞。” 说完,他又与林庆业身旁的沈器重见礼寒喧,“不想又能见到沈兄,一年多了吧,沈兄风采依旧啊!” 沈器重深躬一礼,说道:“郭帅的风采却是更胜当日。” 郭大靖笑着冲熟人安克诚点了点头,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请,诸位请进里面叙谈。” 亲兵都留在外面,只有林庆业、沈器重和安克诚随着郭大靖进到了堡内。 宾主落座,有亲兵奉上茶水,屋内便只剩下四人。 “沈某还要多谢郭帅。”沈器重再次深施一礼,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郭帅抬举硕庆,能在大明担任官职,是沈家的荣耀。” 沈硕庆现在是大明礼部的仪制司主事,正六品的小官。但从朝鲜和大明的藩属关系,能在大明为官,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当时的大明礼部设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司,以仪制为最重。 而礼部地位之所以重要是由于意识形态的需要,中国古代君主崇尚以礼治国。 礼部尚书自成化、弘治以后,往往以翰林儒臣担任,而且一般都是皇帝的老师。 正是因为礼部尚书与皇帝的特殊关系,所以有明一代,礼部尚书得公孤衔者最多。 而沈硕庆能在大明为官,学习仪制,对于崇尚中华文化的朝鲜国来说,意义也非同一般。 不管郭大靖是否知道沈氏一族的深谋远虑,但在沈硕庆成为明官一事上,确实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沈器重大礼谢过,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沈硕庆能够顺利地在明国出仕,功劳更大的应该是曹化淳。崇祯皇帝也是考虑到辽东战局需要朝鲜,才作出了加恩的决定。 “郭某只是尽力而为,令侄的才华才是关键。”郭大靖虚扶了一下,谦逊道:“沈兄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坐下说话吧!”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郭大靖礼貌性地喝了口茶水,让三人也略微喘口气,才开口问道:“林兄约郭某会面,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林庆业润了下嗓子,说道:“郭帅想必还不是很了解我国朝堂上的动向,这与遵化大捷和皇太极被擒有着直接的关系。” 郭大靖微微颌首,示意林庆业继续往下讲。 建虏在遵化遭到惨败,特别是皇太极被活捉解送京师千刀万剐,如此震撼的消息传到朝鲜,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朝堂上的轰动和变化。 本来朝鲜与建虏结兄弟之盟,便是被迫的,不管是上层,还是百姓,都不情愿,甚至是仇恨的。 建虏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呈现出颓势,直接地导致朝堂上亲明派的势力大张,畏敌投降派被完全压制。 仁祖李倧的心思摇动,开始倾向于亲明仇虏,而沈器远作为亲明派的领袖,升任右议政,主管兵曹和判义禁府事。 随着沈器远拜相,朝鲜也撑过了饥荒时期,大量亲明派官员得以重用和升迁,其中就包括林庆业。 “林兄升任平安北道观察使,可喜可贺。”郭大靖真诚地拱手致贺,“如此,贵我两军共抗建虏,便更加方便了。” “多谢郭帅。”林庆业拱手还礼,说道:“林某已向朝廷上奏,调崔孝一任义州判尹。而且,针对目前的形势,将要作出以下的军事调整……” 平安北道正是直对建虏的前沿,不仅是义州,还有朔州,要地满浦和昌城也在其中。 义州这边因为有镇江和宽甸作为缓冲和阻隔,建虏想再进犯,已不在可能,除非东江军战败。 所以,林庆业将要率领义州朝鲜兵的主力前往满浦和昌城,与建州卫隔江而望,加强防御。 而崔孝一作为亲明派的另一位坚定人物,将从耽罗岛调到义州,随行的还有他已经训练好的三千朝鲜义兵。 第四百一十章 朝鲜助力 当然,现在不能叫义兵了,而应该是朝鲜的官兵。且是装备最好,战力最强的朝鲜军队。 尽管郭大靖并不奢望朝鲜军队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但林庆业要做出的军事调整,还是对他的整个战略很有利。 从林庆业的讲述中,郭大靖也听出来了。仁祖李倧并不是要真与建虏开战,甚至连撕毁盟约的胆量也没有。 只不过碍于朝野对建虏的厌恶和仇恨情绪高涨,东江军又俨然有了压制建虏的实力,他才采取了默认的方式。 说到底,这是封建帝王通常会使用的手段。将臣子推到前面,成了是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败了也好办,臣子就是替罪羊,跟他毫无关系。 “林兄手中有多少精兵强将?”郭大靖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想问个准数,虽然建虏攻打朝鲜的可能性不大。 林庆业有些赧然,说道:“经过这几年的武装和训练,现在有步骑一万五六千,火炮一百多门。” 这样的兵力,如果是东江军的话,相当于一协,倚坚防御的话,倒是也不怕建虏来攻。 但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郭大靖不敢看得太高。主要是实战经验的缺乏,那些以志愿者加入东江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毕竟是少数。 “平安北道的地形对贵军防御十分有利。”郭大靖委婉地说道:“郭某建议采取纵深防御,建虏凶悍,但连续作战后,其势亦不能穿鲁缟。” 平安北道多山多丘陵,把兵力呈大纵深布置,倚坚梯次防御,持续消耗建虏的攻击动能,足以使其筋疲力尽。 郭大靖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军亦不会坐视,镇江、宽甸、皮岛皆有部队驻防,可以出动相助贵军。” 林庆业和沈器重相视一笑,心中轻松下来。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建虏想要攻伐朝鲜的困难很大。虽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有东江军的援助,绝不会重蹈丁卯胡乱的惨剧。 “我军虽然未获王命主动向建虏开战,但和之前的做法一样,可以暗中派兵加入东江军,在辽东与建虏作战。” 林庆业端起茶杯,笑着说道:“只是郭帅莫要嫌弃我军战力孱弱,不堪使用。”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郭某求之不得,如何会嫌弃?” 以志愿者加入对建虏的作战,是郭大靖想出的主意。这样的话,即便在战场上意外被俘,朝鲜方面也能够推脱。 林庆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己军的缺陷,那就是实战经验不足,以及对建虏的畏惧心理。 不断地派出人马参战,积少成多,对于提高朝鲜军队的战力有极大的帮助,很多表现勇猛的朝鲜将士都成为了骨干和军官。 沈器重作为非军事人员,只是在旁边微笑地倾听,很少插话。 林庆业和崔孝一的部队,已经被当作沈器远的亲信嫡系培养。不管以后是不是要另立新君,有强军在手,都是倚仗。 从现在朝鲜国内军队的情况来看,这两支军队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尽量在人数上并不多。 可交好东江军就又多了一层保障,哪怕政变失败,只要东江军施压,沈氏一族想必也能幸免。 眼前这位年轻又沉稳的郭帅,数年之内已经成为东江军的二号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因为年轻,行事更加果断,甚至说是张扬。更少了毛文龙的暮气,以及对明廷的死忠。 遵化大捷,尽管重创了建虏,也是东江军最好的战法选择。但在沈器远、林庆业等人的分析中,也可以看出郭大靖与其他明军将领的区别。 打着勤王的名义,却不是一心一意,颇有拿皇帝、京城作诱饵的意味,趁虚而入,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在封建社会,同样有政治正确,且是高于一切的。丢失多少城池,死亡多少百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一人。 也正因为郭大靖和毛文龙有轻视皇权的举动,沈器远等人才更认为他们也会在朝鲜的变局中站在最有利于自身的立场。 明廷过于死板、迂腐,并不是从全局,从最有利的角度看问题,这在仁祖反正的时候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器远想废旧立新,在正统的儒家观念看来,与乱臣贼子何异?想得到明廷的首肯和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象仁祖反正时,毛文龙利用辽东的形势上奏朝廷,使仁祖得到了明廷的认可。沈器远也要通过毛文龙或郭大靖,洗白自身,使废旧立新符合儒家的正统观念。 “崔孝一带兵赴任后,林某便再送来数千人马,由郭帅指挥调派。”林庆业笑着说道:“又要让郭帅费心,林某在此先行谢过。”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能得贵军出兵相助,应该是郭某多谢才是。如果武器装备有所欠缺,便由东江军解决好了。”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把桌上的地图打开,伸手示意,指点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军即将展开行动,目标是建州卫。先是坐船溯流而上,然后是在这里弃船登岸……”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与满浦差不多是隔江而望,可否需要我方的帮助?”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允许我军在满浦停靠,并暂时上岸休整,便感激不尽了。” 林庆业并没有多少犹豫,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在他和沈器远等人看来,现在就应该彻底与建虏决裂,向大明表明坚定的态度。不说是不是马上就出兵助战,但这种姿态却是必须的。 现在,大明碍于建虏未灭,并未对朝鲜的屈服过于苛责,但心里肯定不痛快。等到建虏要完蛋了,再划清界线,就有些晚了。 对于仁祖的怯懦,林庆业等人早已心生不满。眼看着东江军愈发强势,知道现在的付出才有价值。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尽管现在的助力,也算不上雪中送炭,可也比胜局已定的时候讨好献媚强多了。 众人说完了正事,郭大靖又邀请他们入席饮宴。菜式虽不多,可有鱼有肉有酒,各人的心情又不错,倒也饮得酣畅,尽兴而散。 能得数千朝鲜兵,并能在满浦停靠歇兵,不管是从长远,还是眼前,都使辽东的形势更加倾斜。 数千朝鲜兵还需要训练整合,但却不是没有基础,就是马上使用,倚城防守也是能够胜任的。 郭大靖准备把这数千朝鲜兵派到凤城驻守,依靠山城险要的地势,再添上一些火炮,足以成为坚固的要塞。 这样就在辽东的腹地砸下了一颗钉子,直接牵制住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敌。当然,时机成熟时,也能够变成前出基地,突破建虏防御,杀入辽沈地区。 同时,凤城得以稳固,镇江、宽甸地区就变成了准后方,安全性大增。甚至于,皮岛的驻守官兵可以移师至此,使其成为辽东最大的陆上基地。 有朝鲜方面的协助,郭大靖还想着暂借满浦驻兵,对建州卫进行持续的袭扰,让建虏不得不分出较大的精力,来保护狗屁的龙兴之地。 郭大靖估算着移民的数量,觉得到明年开春,再扩充一个步兵协是比较充裕的。 再加上朝鲜军队的数量,也相当于一个协,对建虏的兵力优势越来越大,大反攻的时间也能愈发地提前。 郭大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拍着沈器重送上的礼物盒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两个盒子里装的是极好的人参,是送给他和毛文龙的。林庆业也带来了礼物,同样是一人一份,一模一样。 郭大靖并不太在乎礼物的轻重,但沈器重和林庆业表现出来的姿态,却让他很是欣慰喜悦。 不同于毛文龙的复杂心理,郭大靖与东江军众将其实一样,对于平辽灭虏都有着很强的急迫。 只不过,他的性格使然,谨慎小心,能够压得住,但却不意味着有了机会和把握,他会迟疑犹豫。 内忧外患的大明,风雨飘摇,早一日平定辽东,便多一处安置百姓的休息生养之地,便能少死成千上万的百姓。 郭大靖可以确定,建虏被灭,将打消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对战乱的担心,始终是阻碍大规模移民的最大因素。 “来人!”郭大靖思绪翻转,目光在地图上游动半晌,突然有了个想法,抬头呼唤着外面的亲兵。 “大人。”亲兵入内,躬身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去叫冯西建过来。” “遵令。”亲兵转身而去。 郭大靖重新坐下,又命亲兵给他续了茶水,在桌案前仔细地研究着地图。 …………… 每一次大战之前,为了尽量地保密,东江镇的百姓基本上都不知情。除非进行大动员,比如南关防御战那一回。 刘兴祚率领骑兵营已经乘船出发,刘奇士所部也接到命令,向就近的港口赶去;还有李维鸾所部的两个步兵营,也已经赶到最近的登船地点。 紧锣密鼓的兵力调动,大批船只驶离辽南,沿着近海向辽东而去。所有的这些行动,对百姓们来说,根本就不知道,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 土豆和黑麦已经收获完毕,只此两大作物的产量,已经能够使百姓们没有饥饿的担心。 再看着地里长势良好、已经泛黄,很快就要收割的玉米,喜悦的心情更是难以压抑,让人时时地想笑,想说,想唱。 大清早的,桂花便做好饭菜,收拾利整,和父兄一起出门,去赶十天一次的镇上大集。 想着能和吴姐、小琴见面儿,桂花心情倍儿好,看啥都顺眼,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小琴爹和儿子拉着板车,车上是麦秸编的草帘子,还有几袋子土豆。爷俩儿边走边聊着,不时发出轻松的笑声。 “明年少种十亩土豆,改种花生。”小琴爹把板车交给儿子,说道:“镇上的油坊收的价可不低,算着比土豆嫌得多。” 赵顺点着头,脸上是憨厚的笑容,说道:“今年年景好,交完赋税,也够一年吃喝。土豆种得少些也没关系,手里有钱能添置些别的。” “麦草和玉米秸都能喂牲口,咱也养头牛,再买几只羊。”小琴爹说道:“钱还差些,不知道那个贷款保不保准?” 小琴在旁笑着插嘴道:“有啥不保准的,没有利息,三年还清。这三年里还能连着遭灾不成?你看村里的老户,差不多都有耕牛,憋着劲儿明年大干呢!” 赵顺嘿然一笑,说道:“老户都攒了家底,也有那胆量。咱家嘛,还是核计好再说。” 小琴爹点了点头,说道:“核计是得核计,可胆子嘛,也别太小。有了耕牛,明年咱家就能多种几十亩,不遭灾的话,差不多也能把贷款还上了。” 小琴赞同道:“想要多种地,想要耕牛,冒点险也值。上次我和吴姐聊天,她就说过这事儿。田地越来越少,早种早得。要不,就能搬家,才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是啊,明年想多种田地的,可不只是咱家。”小琴爹听到要搬家,终于是下了决心。 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是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有拉车的,有挑担的,还有挎着篮子的。 一位中年妇女就挎着篮子,上面盖着块布。布一动,冒出个鸡脑袋,溜圆的眼睛左右看着。 “大嫂,你这是下蛋的母鸡呢!”小琴见中年妇女是一个人,篮子里的母鸡也让她眼睛一亮。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养的,要不是缺钱用,还真舍不得卖呢!” “只卖不换嘛?”小琴试探着问道:“我也想几只鸡,可惜今年有些晚了。” 中年妇女笑着说道:“卖了鸡,要凑钱买牛的。妹子要想养鸡,明年谷雨后抓小鸡崽最合适……” 小琴听着人家的养鸡经验,不时插话,两个女人时间不大,便聊得热乎,关系似乎也亲近了起来。 谈话间,路似乎也变得短了不少。很快,前面就出现了集市的影子,就在镇外的一片大空场上。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无题 每个镇子外都有这么一个大片的空地,既是市集,又是各村百姓前来交纳赋税,民兵集中训练的大会场。 空地上搭着长长的几排简易的席棚,席棚外就是过道。每次大集,都十分的热闹,买的卖的,人来人往,一直持续到下午。 要知道,一个镇子就相当于周边数个村屯的中心。除了固定日期的集市,镇子里还有类似于衙门的官府机构,以及官营的店铺。 这里是复州,集市的热闹程度,与金州相比,已经差了不少。地方发展的差距,在集市上便能很好的表现出来。 能够吃饱肚子,从来不是人们的最终追求。当基本的需求满足后,便会自然而然地向下一个目标努力。 未必会明确地定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但要生活得更好,居住得更舒适,却是相当朴素的心理。 桂花要买针线,本来还想买鸡,可听了中年妇女的经验,她便打消了主意; 桂花爹要买把铡刀,养牛羊的话,就要铡草料。 半年多来,一家人甚为节俭,官府发放的安置费攒了一些。再有秋收后卖给官府粮食的钱,买牛是不够,可手头却宽裕了不少。 日头高高升起,向大地慷慨地洒下光和热,集市上的气氛也愈发热烈起来。 “粉条,土豆粉条喽!” “辣椒喽,又干又辣!” “榛蘑,上好的木耳!” 这边是各种各样的吃食,有自家做的粉条,自家晒好的辣椒,自家采摘的山珍。 “锔锅、锔碗,锔大缸!” “磨剪子、镪菜刀!” 那边是手艺人在招呼,还有架起小铁炉,叮叮当当打造铁器家什的。 桂花爹和儿子先拉着车去了镇上,那里有一座酒坊,挂着收土豆的幌子,所制出来的也自然是土豆酒。 如今,土豆酿造的酒已经成为百姓最喜爱的品种。原因很简单,便宜。店铺里也有从山东、天津购进的粮食酒,可百姓很少去买,销量很小。 土豆不仅成为主食和蔬菜,除了酿酒,还有了更多的食用和储存方法。比如制成粉条、淀粉。 桂花爹不舍得换酒,几大袋土豆卖掉,成了手中的军票,脸上笑得连皱纹都显得更多更深。 桂花笑嘻嘻地伸出手,桂花爹无奈地摇摇头,数出两张辽钞,放进了闺女的手中,还不忘叮嘱道:“省着点花呀,没用的别买。” “爹,我知道了。”桂花笑着说道:“你们去集上吧,我买好东西就去找你们。” 桂花爹犹豫了一下,把一小袋花生交给赵顺,说道:“你和你妹一起,碰到官上的人,正好问一下贷款买牛的事儿。” 赵顺眨巴着眼睛,觉得未必要在这里打听,回村上问村长也是一样。但老爹塞到他手里一张辽钞,提醒道:“在别的姑娘跟前,有点眼力架。” 别的姑娘?!赵顺好象明白了,是那个叫小琴的姑娘,上回见过的,老爹还夸人家来着。 桂花忽扇着大眼睛,也有点猜测,不由得抿嘴笑起了起来,对兄长说道:“哥,咱们走吧!” 好姐妹变成好嫂子,这事儿挺好哇!可看老哥那木讷的样子,估计小琴不一定能看得上。 桂花和老哥一起先去买了官府的店铺买了针线,店铺里的货物很多,铁制的各种工具,比较精美的瓷器,绸缎布匹和各种外购的商品。 但现在老百姓的收入和生活水平,还不足以购买店铺里的大多数商品。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象农具、针线、布匹,才是老百姓勒紧腰带也要买的。 南方的蜜饯呢,桂花看了眼价格,暗自咂舌,并有些羡慕那个抱着孩子买零食的女人,她转身走出了店铺。 最有消费能力的,自然是军官。就是普通的士兵,购买力也远超过普通百姓。除了按时发放的饷粮外,军属免赋税,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哥,你跟我去找吴姐和小琴吧!”桂花轻车熟路地沿着街道走向镇府所在,边走边和哥哥说着话,“小琴最爱吃花生,你,知道吧?” 赵顺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却有些局促。说实话,小琴的长相和性格,都是他钟意的,可他总觉得有些配不上人家。 桂花也有些无奈,哥哥就这个脾气禀性,木讷沉闷,在吴姐和小琴跟前,连头都不敢抬。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镇府门前。看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却是眼不花耳不聋,腰板挺直,精神矍铄。 “大爷,还认得我吗?”桂花不怕生,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上回来找过吴姐和小琴的。” 老头儿眨巴着眼睛,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伸手点了点,说道:“想起来啦,叫什么花来着。” “桂花。”桂花笑了起来,说道:“大爷您真是好记性。” 老头儿不禁夸,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说道:“你等一下哈,我找人通知一声。” “谢谢您啊,大爷。”桂花的嘴象抹了蜜,一口一个大爷,把老头儿叫得心里舒坦。 时间不大,老头儿便回来了,还让桂花兄妹在门房坐着等。 很快,小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桂花的视线中。这姑娘脚步轻盈,精神状态比刚至辽东时强得太多。 “小琴。”桂花离得挺远,便站起身,笑着挥手,大声叫着。 小琴挥手相应,加快了脚步,来到近前已是笑出了声,拉着桂花的手亲热无比。 “能出去逛逛大集吗?”桂花不太确定地问道:“不行的话,就在这坐着聊一会儿。” 小琴用力点头,说道:“有一个多时辰的空闲,中午做饭前赶回来就成。我还真有想买的东西,你陪我逛大集好了。” 桂花赶忙示意老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赵顺才缓醒过来,把那袋花生递给小琴,却讷讷地说不出什么话。 “上回跟你说过家里种了花生,顺道给你送一些。”桂花只好开口说道:“甭嫌少,权当个零食吃。” 小琴伸手接过,也不矫情,笑着致谢,把花生先留在门房,她和桂花挽着手走上了街道。 “吴姐呢,很忙嘛?”桂花向后望了一眼,开口问道。 “吴姐去港口接船,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小琴说道:“内地闹了灾,有好几万老百姓活不下去,都来辽东生活了。” “好几万?”桂花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那么多,粮食还够吃嘛?” 小琴呵呵一笑,说道:“放心吧,官仓里有足够的粮食。再说,各家谁不存粮,你还怕饿着?” 桂花点了点头,说道:“我家倒是不怕,土豆存了满窖,黑麦和玉米也有很多。” “那不结了。”小琴抽了抽鼻子,笑着说道:“你送我花生,我请你吃烤红薯。新鲜东西,今年才在瓦房店试种成功,烤着吃可香了。” 老百姓是不太敢试种什么新作物,拿一年的收成开玩笑。可军屯就不同了,郭大靖也希望能在辽东有更多的适合种植的作物。 而地瓜和土豆都是在地里长的,习性差不多,便在瓦房店试种了百八十亩。今年风调雨顺,地瓜的试种也算成功,产量令人满意。 与土豆的产量相比,地瓜并不逊色,田间管理到位的话,几乎是不相上下。 即便如此,官府也没有鼓励百姓种植的意思。明年的军屯,可能会扩大种植的面积,也只是为增加农作物的品种,丰富餐桌而已。 今年百多亩的地瓜,差不多收获了二三十万斤。一半将制成地瓜干儿,作为零食销售;另一半则是分到各地,煮了烤了,让老百姓也品尝一下。 相比土豆,地瓜的含糖量更高,营养更加丰富,吃法也比土豆更多样儿,浑身皆为肥育生猪的优质饲料。 官府希望百姓能量力而行,每家种个一亩两亩,从而为生猪养殖创造条件。 从辽南各地看,依着目前的气候温度,在金州和复州更加适合种植地瓜。尤其是复州瓦房店地区,在后世更是赫赫有名的地瓜种植基地。 小琴别看只是镇府里面打杂烧饭的,可她和吴姐住在一起,光是耳濡目染,见识也比百姓要强得很多。 两个好姐妹说说笑笑,沿着街道先把镇内的店铺逛了一遍,小琴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也买到了烤地瓜,边走边吃。 “烤地瓜嘛,老远就闻着香味,吃到嘴里更香甜。”桂花吃着又糯又甜的烤地瓜,既是称赞,又对小琴的见识羡慕不已。 轻轻叹着气,桂花有些不甘和抱怨地说道:“在家里守着那些田地,感觉人都呆傻了,和你的差别越来越大了。” 小琴笑着安慰道:“老百姓还不都是一样,你常来镇上,咱们常聊,你知道得也是一样的多。其实,我这都是听吴姐说的,她的见识才广呢!” “村里也有夜校,你学得咋样儿?”小琴歪着头,望着好闺蜜,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能通过小学资格考试,你也可以出来找工作。再高呢,就是中学,不管是镇府、县府,都抢着要。” 桂花眼睛亮了,盯着小琴,急着问道:“那需要多长时间,我倒是天天去夜校学习,可总觉得自己很笨,会了又忘,愁死人了。” “忘了再学,总能学会的。”小琴笑着安慰道:“我是有福的,能时时问吴姐,她也教得耐心。她说明年开春,我差不多就能达到小学程度。” 停顿了一下,小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店铺,说道:“只要通过了,我就能去店铺卖货,挣得多,还挺清闲。” 桂花羡慕极了,成天呆在家里,活儿倒是没少干,可总觉得不够自由,见不得世面。 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就感觉和小琴的差距又拉大了。人家是越过越好,自己难道只能是嫁人生娃,一辈子呆在村子里? 小琴觉得有些冷落了赵顺子,便回头笑着说道:“顺哥,你也要去夜校识字算术,以后可有用啦!” 赵顺子挠了挠头,赧然地嗫嚅道:“俺,俺不是读书的料,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坐在那里就犯困。” 小琴眼中闪过异样神色,可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说道:“能读书识字的话,有什么新作物,怎么种,也不用老去问人家,自己看着小册子就成,很方便的。” 桂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哥哥一眼,说道:“哥,咱俩以后天天去夜校,我看着你。” “对了,明年俺家也种一两亩的地瓜。”桂花转头对小琴笑着说道:“等收获的时候,给你拉一车来。” 小琴咯咯地笑着,连连点头,又说起了在镇府的所见所闻,可比农村那枯躁单调的生活有趣多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心理。当你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和自由,谁还会安心地去平淡无奇? 而东江镇的快速发展,也确实提供了更多的机会,让有能力的男女去工作,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并在工作中,逐渐适应和学会新的管理模式。 就目前而言,东江镇的政务管理还是粗疏的,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 但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老百姓能吃饱饭,社会便能稳定,改革或试点便能有纠错的时间和空间。 不说小琴和桂花心情愉快地逛大集,此时的吴晴,和镇府的一些工作人员已经赶到了复州湾港口,迎候并安置新至的移民。 因为文化程度较高,工作又认真不怕苦,吴晴不仅顺利通过了实习期,更是在月前提升了一级待遇。 如果按照东江镇军户制的职级,吴晴已经相当于军队中的伍长,饷粮差不多翻了一倍。别说一个人生活,就是三四口之家,也不虞挨饿。 能够升职涨薪,一方面是吴晴的才干和努力,一方面也是女性工作人员的缺乏。在很多工作上,女性还是具有男人所不具备的优势。 比如在对移民的登记中,吴晴便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使那些妇女不致于太过紧张。有些事情,也方便问询。 现在,小囡就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新奇地望着坐在桌前,拿着纸笔,认真地询问记录的吴晴。 () .23xstxt.m.23xstxt. /75/75672/29630359.html 第四百一十二章 新环境,新体验(中秋节安康) 吴晴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的妇女,虽然瘦弱憔悴,衣衫也破旧,但却不象平常的劳苦人。 “姓名?”吴晴微抿着嘴角,保持着亲切的笑容。 妇女微垂着头,掩饰着自己的惊诧,低声说道:“奴家姓陈,叫文绣。” “文章的文,秀丽的秀?” 陈文绣轻轻摇了下头,纠正道:“大人,是刺绣的绣。” 吴晴微笑颌首,抬头看了陈文绣一眼,继续询问记录。 “哪里人士?” “山西晋城。” “多大年纪?” “二十三。” 吴晴伸手指了下瞪着大眼睛的小女娃,笑着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陈文绣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恭谨地答道:“正是奴家的女儿,唤作李珍儿,今年六岁。” 吴晴冲着李珍儿笑着扬了扬下巴,说道:“珍儿是吧,长得真好看呢。” 李珍儿咧嘴笑了,露出小豁牙,显得更加可爱。 吴晴转向陈文绣,问道:“听你的谈吐,似乎是大家出身,可识文断字?” 陈文绣犹豫了一下,含湖地说道:“识得一些。” 吴晴把登记的表格转过去,笑着说道:“你看看,若是没有差错,就在下面签个字。” 这是很正常,也很快速的甄别方法。能识得表格上的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能说明文化程度是不错的。 陈文绣只当是正常的程序,也没有掩饰自己识文断字的心思,便看过表格,接过笔,在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吴晴对陈文绣的字迹很欣赏,微笑着说道:“不错。你能识文断字,在东江镇便有了谋生的手段。可以象我这样做个官府文员,也可以在村里教夜校。” 陈文绣的眼中闪过晶亮,这是她最愁的事情,如何能养活自己和女儿。 吴晴也不等陈文绣回答,便吩咐工作人员再搬来桌椅,让陈文绣坐在旁边,说道:“你先看,很简单的,就是按照表格上的项目询问登记,然后签字画押,发放身份证明的硬纸牌儿。” 陈文绣有些局促地坐下来,看着面前的表格,倒没有认不得的字,都是象姓名、性别、年龄等简单的。 “小丫头,来,在这后面玩儿。”吴晴笑着招呼李珍儿,让她在身后玩耍,还拿出了自己带着的零食塞到女娃手里。 李珍儿得到了母亲的示意,乖巧地走到后面,工作人员拿过椅子,她坐在上面,剥着炒熟的花生吃。 陈文绣慢慢定下心来,仔细认真地听着学着。时间不大,吴晴在询问过之后,便也给她安排了灾民来登记。 “姓名?” “哪里人士?” “年龄?” “家里几口人?” ……………… 陈文绣开始的声音还比较柔弱,等到越来越熟练,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显示出她逐渐增长的信心和胆量。 吴晴不时瞟上一眼,也会提醒一下,微抿的嘴角,含笑的神情,显示出她的满意和欣慰。 新移民是分到各村屯暂住,撑过这个冬天,也习惯了辽东的生活,明年春耕便会迁往盖州耕种。 当然,金州和复州也会留下不少百姓。开发程度在不断深入,不断扩展,人与大自然的矛盾不可避免。 这批分到复州的移民有两千多人,各镇府也有分配的名额,都派出了工作人员来登记接收。 接收工作已经进行了多次,工作人员也基本上驾轻就熟。移民按照文化程度、男女比例、家庭人口分成几类,然后再平均分到各镇各村屯。 还有一部分家庭比较完整,劳力较多的,则会直接去盖州,在村屯落户后便固定下来,明年直接领地耕种。 忙碌而有序,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大部分移民已经登记完,吃过午饭,便要赶往各镇各村屯。 吴晴放下纸笔,收拾完表格,起身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招呼着陈文绣,“休息休息,一起去吃饭。” 陈文绣有些犹豫,看向远处围拢在大锅旁的灾民们。 “咱们不和他们一块吃。”吴晴笑着说道:“你要是觉得这工作能干,就留下来,镇府管吃管住,每月还给银钱。实习期是两个月,你是肯定能通过的……” 吴晴还不忘领上李珍儿,引着母女俩边走边介绍着留在镇府工作的待遇。 “多谢大人照顾,奴家愿意留下来。”陈文绣早就愿意了,别说包吃包住给薪水,就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粗茶澹饭饿不着,她也心满意足了。 吴晴也很高兴,不光是觉得照顾到了这对孤苦的母女,也是多了个帮手。随着人口的增加,民政管理制度的增加和细划,官府的工作也繁杂起来。 “不用称呼大人。”吴晴笑着说道:“那是外人叫的,也懒得纠正。我比你大一岁,你以后叫吴姐就成。” 陈文绣笑了笑,好奇地问道:“吴姐,在这里女人也能做官儿吗?” 吴晴理所当然地说道:“时间长了,你就不觉得奇怪了。东江镇百废待兴,各种人才都缺,特别是识文断字的。你不要有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迂腐观念,自己养活自己,不偷不抢,有什么丢人的?” “我,我不是觉得丢人。”陈文绣嗫嚅着,担心得罪了吴大人。 吴晴摆了摆手,说道:“不要有太多的胡思乱想,你和我当初一样,先有个谋生的活计儿,以后再说别的。你拖着个女娃,又不能干重活儿,除非找个男人嫁了,混口吃喝。” “吴姐,我明白,我懂。”陈文绣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然惹出吴晴这么多的教训,不由得有些难堪,低垂下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那是几间木屋,比灾民们的席棚高档了许多。 吴晴四下看了看,引着陈文绣母女来到吴兴振跟前,开口做了介绍,并把一张表格递给吴兴振观看,赞赏着她的字迹。 吴兴振打量了陈文绣,又看了看大眼睛的女娃,笑着说道:“你既然看好了,那就先见习,应该是差不了,以后就由你先带着。” “还不谢过吴大人。”吴晴赶忙示意。 “奴家谢过吴大人。”陈文绣敛衣下拜,从姿态上看,便知道不是寻常的乡村之妇。 吴兴振抬了抬手,笑道:“先去吃饭吧,以后就跟着吴晴好好学,争取早日结束见习,成为镇府的正式人员。” 吴晴拉起陈文绣,转身去到外面的饭桌。 “吴晴,快来吃饭。”有相熟的工作人员招呼着,又看到陈文绣母女,笑着问道:“你家亲戚吗?在这里碰见,可真是太巧了。” 吴晴让陈文绣母女坐在自己身旁,笑着解释道:“她叫陈文绣,是个有文化的,那一笔字更是写得好看。我已经和吴大人说好了,先到镇府帮忙。” “那敢情是好,又多了个人分担工作。”年轻的工作人员大声招呼着做饭师傅,“赵师傅,给陈,陈家的添两副碗快。” 赵师傅脑袋大、脖子粗,身材壮硕,可看似笨拙,动作却出奇地麻利,笑呵呵地应着,添上碗快,盛上饭菜。 熏制的咸鱼、黑麦和玉米面混合蒸的馒头、小碴粥,还有腌制好的脆萝卜、辣白菜,这是临时的饭食,但在陈文绣母女眼中,却是新鲜又美味的。 “不要拘束,多吃点。”吴晴给李珍儿挟了块刺少的熏鱼,对陈文绣说道:“既然决定出来工作,就大大方方的,别老想着以前的那些老规矩。” 陈文绣用力点着头,有些别扭的同时,竟然还生出了一种松快的感觉,很是怪异。 李珍儿却大口大口地吃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充满了好奇。 “辣的,刚吃起来有些不惯,可吃好了,就缺不了啦!”吴晴给陈文绣挟了一小块辣白菜,笑着说道:“开胃又下饭,你尝尝。” 陈文绣试着吃在嘴里,虽然辣得皱了皱眉,可还忍得住,赶紧咬了口馒头。 土豆、黑麦、玉米是老百姓必种的主粮,另外必种的蔬菜则是萝卜和辣椒。 老百姓使用调料的不多,那可都是从外购进的,价格较高。辣椒则不同,自种自收,添到菜里,味道更好,更有食欲。 这个季节,看老百姓家的房屋外面挂着的玉米棒子和一串串红辣椒,便能知道些端倪。 “珍儿,你要不要尝尝?”吴晴看起来很喜欢小丫头,笑着又递过去个馒头,开口问道。 李珍儿犹豫着,她想吃,但还是征询地望向了母亲。 陈文绣也放开了不少,挟了块辣白菜,给女儿撕下一小块。 李珍儿吃在嘴里,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露出小豁牙笑道:“挺好吃的。” “不怕辣的小丫头,长大肯定有出息。”同桌吃饭的工作人员笑着调侃道:“吴晴,认个干女儿得了。” 吴晴看着李珍儿,有些意动,但却没开口,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抛头露面,还和男人如此大胆地说话调侃,陈文绣不是很适应,可也觉得是种很有意思的体验。 更重要的是,她以后将坐在那里,得到灾民们的敬畏,甚至称呼她为大人。 “从上面发下来的指示看,安置灾民将是长期的工作。”一个中年的工作人员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不大的眼睛缓缓眨着,说道:“内地怎么会这么乱?朝廷的赈济安抚呢?” 吴晴的秀眉挑了挑,说道:“甘陕已经数年颗粒无收,民乱四起。现在已经蔓延至山西,如此大范围的灾害,朝廷想赈济,也是有心无力。” 说着,她转向陈文绣,问道:“山西怎么样,官府还能控制局势吗?” 陈文绣苦笑了一下,说道:“山西今年也遭了旱灾,乱贼又从陕西杀入晋西,闹得很厉害。” 说到乱贼,陈文绣的脸上闪过恐惧之色,马上又垂下头掩饰了过去。 吴晴看在眼里,马上就不再询问,说道:“不光是山西,今年京畿地区的收成也不好,山东又发大水。如果不是建虏还未灭,灾民涌入的数量会更加惊人。” “建虏也不好过,估计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吴兴振端着饭菜加入进来,微笑着说道:“遵化一战,可把他们打惨了。灾民涌入,人口增加,军队再扩充,平辽应该很快了。” 众人纷纷附和,说到建虏的时候都没有了紧张,很放松的情绪。 自从南关大战之后,建虏似乎已经没有了进攻辽南的实力。倒是东江军,不断高歌勐进,已从金州一地,变成了现在三州之地。 遵化大捷,皇太极授首,更是让东江镇军民欢欣鼓舞,认为建虏气数已尽,在毛帅和郭帅的领导下,平辽指日可待。 提到遵化,吴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她可算得上是亲历者,还见过郭帅,并与他有过交谈。 虽然说出来很可能会让人刮目相看,会极羡慕地不断询问,可吴晴却并不想因此而被缠住。 “军队好象在调动,应该是要打仗了。”有人作着猜测,说道:“这么多灾民涌入,需要更多的土地安置。辽南三州已经收复,只剩下一个海州。” “打到海州,与辽阳之间可就没有大的城池了。说不定要一气打下辽沉,完成平辽大业。”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兵力好象还不够充足。” 吴兴振干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军队上的事情,不要妄自议论猜测。大家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违犯了保密规定。” “吴大人说得是,是我们一时起了谈兴,险此犯了错误。”年轻的工作人员赶忙认错。 吴兴振脸色稍霁,说道:“赶紧吃饭,饭后休息一会儿便开始工作,尽快完成,尽快返回,天黑前争取回到镇府。” 众人应着,停止了闲聊议论,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吴晴已经吃饱,却没有马上放下快子,她在等着陈文绣母女,心里却也在对军队的行动作着猜测。 一年打上一两仗差不多是东江军已经形成的惯例,秋收过了大半,似乎正是适合发动的时期。 结合大批移民的涌入,以及这几年一直在辽南的拓展,猜测目标是海州的几乎是全部。 没人会想到海州只是羊攻的对象,真正的袭攻却是在辽东,在建虏的所谓龙兴之地。 /75/75672/29657589.html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兵指建州卫 辽南的军事牵制也按时进行,毛文龙率前协、后协及樊化临的骑兵营,从盖州向海州河推进。 水师一部由沉志祥率领,沿三岔河朔流而上,进入辽河,并突破海州河河口,进入海州河,与陆军一起,形成了进攻海城的态势。 而此时,建虏统治区的秋收刚刚开始。因为还是种植的传统作物,比东江镇这边晚了差不多半个多月。 建虏对于海城的防御也早在数月前便进行了加强,三千装备火枪火炮的汉兵,三千建虏,还要加上两千蒙古兵。 即便如此,在得到东江军兵压海城的情报后,多尔衮还是派出了阿济格为主帅、杜度为副的一个机动兵团,前往海州卫城增援。 海城、鞍山驿、辽阳、沉阳,在辽南这一条兵锋线上,建虏的核心统治区辽沉,只剩下了海州和鞍山驿两道屏障。 而从城池的大小和坚固程度上,鞍山驿只占着地利,却是远不如海州卫城,也就是海城。 海州卫南通旅顺和山东,北达辽西和京师,战略位置相当重要。明初,朝鲜使臣前往南京,便要路经这里再南下旅顺。 海州城位于海城河北,玉皇山下,江山险固,人口众多,经济繁盛,和辽阳一样,历来是东北南部的经济中心。 万历三十八年,郑士信路经海州时,描述道:“夕到海州卫,其雄盛殷富略不下辽东,而雉堞楼橹城堑待变之具,则严整修饬,大胜于辽城远甚矣……“ 从各方的记载来看,在万历年间,海州的经济繁盛,与辽阳几乎是不相上下。 而据《辽东志》记载:“海州城,旧为土城,后包砌以砖。周围六里五十三步三尺,高三丈四尺。池深一丈二尺,阔三丈五尺……” 在城池的高大和坚固程度上,海州城也与辽阳相差无几,更不用说小小的鞍山驿了。 海州城南还有海州河作为屏障,相当于一道天然的护城河。东江军想要攻打海城,就面临着更多的困难。 即便有水师助战,宽阔的河面也不是一路坦途,登陆作战依然会暴露出破绽,会让建虏骑兵有更多反攻袭击的机会。 在多尔衮看来,皇太极绕道入关前的战略收缩,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且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按目前的兵力,虽然不足以将放弃的地盘再占回来,但在一些战略要点上,却要尽力支撑,使辽沉地区有较大的战略缓冲。 对于东江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多尔衮也有所预料。辽南地区重兵集结,水陆并进的策略已经昭然若揭。 “此时发动进攻,敌人的目的很明显,一是占领海州,进逼辽阳;二是破坏秋收,使我大金的粮草物资继续贵乏。” 多尔衮扫视着下面的议政大臣,年轻的脸庞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声说道:“今年是最困难的一年,秋收之后才能有所缓解,容不得敌人破坏。” 今年年景不错,但秋收之前饿死了多少人,多尔衮可能知道,但他并不在乎。只要收获到大量的粮食,大金就又缓了过来,有了发动的物资基础。 东江军的压力虽大,多尔衮依然要出动数千精骑,远袭察哈尔,将讨厌的虎墩兔赶跑。 为了维持归附的蒙古诸部对大金的忠诚,多尔衮认为这是必要的行动。 同时,遵化惨败对大金造成的打击和影响,也要通过一场胜利来扭转。 大金内部人心浮动,蒙古诸部也在摇摆,多尔衮等人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 几年来,随着东江军的崛起,建虏的形势是愈发恶化,皇太极左击察哈尔,右伐朝鲜,好不容易改善的状况,已经荡然无存。 甚至于,建虏面临着最为危难的处境。抢没处抢,人口的大量逃离和死亡,又使得劳动力严重不足,耕地数量锐减,粮食物资难以支撑。 东江镇不用说了,建虏对于攻打倚坚防御的东江军已经失去了信心,对犀利的火器更是充满了恐惧。 辽镇的收缩,也使建虏失去了劫掠自肥的机会。朝鲜的地形地势,以及东江军在辽东的存在,也不是建虏能够靠闪击战快速击败的。 那就只剩下了察哈尔部一个目标,且要出动精锐,速战速决。或许能抢到牛羊牲畜,以及部分人口,也笼络归附的蒙古诸部。 “东江军水陆发动,已经进逼至海城,从刚收到的情报,敌人的兵力有数万之众,光骑兵就有五六千之多。” 多尔衮的眼中闪过几分严峻之色,说道:“从明国国内传来的情报,东江镇正在接纳大批的灾民。要安置灾民,便要有足够的土地。东江镇此次发动,应该是意在海州,并对辽阳形成压力。” “禀奏汗王,东江军在辽东也有异动,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军报告,敌人的侦察愈发频繁。”李永芳在下面躬身奏道:“不知是牵制,还是在寻找可趁之机?” 阿敏撇了撇嘴,说道:“自然是牵制无疑。东江军的兵力,不足以发动两线进攻。” 豪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表意见。管它呢,由多尔衮做出判断,对错也皆是他的责任。 “虽说如此,也不得不防。”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本汗拟派满达海率三千人马前往本溪,兼顾到连山关和鸦鹘关。”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作为海城的后盾,辽阳也要增兵,并由战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坐镇。” 转头看向阿敏,多尔衮微笑着说道:“二贝勒身经百战,足堪此重任。” 阿敏垂下眼帘想了想,勉强拱了拱手,说道:“汗王有命,某自会遵从。” “那好。”多尔衮笑得愈发亲近,说道:“那便有劳二贝勒带一万人马驻防辽阳,并作好增援海城的准备。” 秋收在即,劳力的缺乏,使得多尔衮也难以抽调足够人马。他只希望海城的防御能够多坚持些时间,使他有调兵援战的缓冲。 兵力相当紧张,多尔衮坐镇沉阳,除了济尔哈朗所率领的另一个机动兵团,就剩下不到一万的人马守城。其余的兵力,则分散在各地,不能够马上进行动员。 这还是他的谨慎的决定,手中握有近万的机动兵力,以便应对突发的出乎意料的敌情。 在多尔衮看来,以目前的人马,占据的地盘还是太大了。东江军在辽南、辽东形成了攻击大金首尾的态势,让他很是为难。 辽沉、建州卫,多尔衮现在并不能放弃其中的一个。这便导致兵力有些分散,守卫也有强有弱。 而郭大靖正是抓住了建虏防御布署的弱点,开始了袭攻建州卫的大行动。 从郭大靖的角度,用后世的辞汇,来形容辽沉和建州卫对于建虏的意义,也不复杂,很好理解。 辽沉繁华,相当于在大城市买的别墅;建州卫荒僻,却相当于乡下的祖坟所在。 这两个要地都是建虏难以轻言放弃的,但距离之远,兵力之不足,使得建虏对于两地的防御实力,却又是不平等的。 大别墅暂时让你住着,祖坟嘛,待我先去刨了它! 随着李维鸾率两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以及刘奇士的骑兵营到位,袭攻建州卫的行动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一批次的部队是一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特战营一部,以及刘兴祚的骑兵营。这也是为了迷惑建虏,使其难以判断攻入建州卫的敌人的数量。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下,难以迅速地获得实时情报,建虏判断失误之后,想再作出调整,很可能已经晚了,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 在先头部队乘船朔江而上,在满浦附近的江面停靠,登陆后第二天,大批的主力部队又赶来登岸,深入建州卫。 同时,上百条两三百石的船只,载着一千火枪兵,押运着大量弹药物资,沿着内河航道,向通化航行而去。 一天的时间差,足以令建虏产生误判。一天的时间,也足以令先锋和主力,保持安全的距离,并及时保持较为顺畅的通讯联系。 山林、丘陵,通化地区的地形地势,步兵行进都不容易,更不适合骑兵驰骋。二百多里的路程,四五天才能到达。 再从通化到赫图阿拉,又是两三百里路,部队到达那里,又要五六天左右的时间。 这次行动又是一次长途奔袭,具体的行动目标却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攻克赫图阿拉是最好的结果,退而求其次,也要搅得建虏不得好生。 “在通化、赫图阿拉,建虏迁徒了很多辽民,认为这样会阻遏辽民的逃亡。”特战营副指挥王前陪在郭大靖旁边,一边乘马行进,一边介绍着情况。 郭大靖微微颌首,建州卫已经算是穷山僻壤,足够深入,确实给辽民的逃亡制造了很大的困难。 “但在饿死和逃亡的选择中,很多辽民还是选择了前者。”王前继续说道:“还是有人或翻山越岭到达宽甸,或逃到鸭绿江边,再顺江而下……” 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特战营做得不错,能通过这些逃亡的辽民,探出宽甸到建州卫的道路。尽管还不能马上为我军所用,但下次攻袭,却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宽甸潜入建州卫,经桓仁,多是崇山峻岭、山林河流,更加不适合大军行动,但却不失为出奇制胜的秘路,可直达赫图阿拉,距离只有六百多里。 而且,经过不断拓展,在沿途建立物资补给点,将很大程度上改变道路状况,使其具备实用的价值。 如果能够完成这个任务,鸦鹘关便形同虚设,再也阻挡不了东江军在辽东的攻袭之路。 既然建州卫是建虏防御的弱点,利用其首尾难顾的缺陷,郭大靖就准备逮住了狠揍。 “此番大军出动,力求谨慎。下一次就轻车熟路,让建虏继续流血。”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说道:“本帅已经交代了冯西建,辽东作战,将来要以你们特战营为主,调来的部队作为辅助。” 王前用力点了点头,瘦削的脸上显出振奋,眼角的伤疤也动了几下。 到底还是要委以重任,特战营作为郭帅亲手训练且最信重的部队,果然是没有错的。 “冬季作战是建虏的擅长,但从今冬开始,本帅要看到特战营的战绩。”郭大靖笑了笑,缓缓说道:“滑雪,是特战营的必学项目,再造一批雪橇,助力你们在雪原驰骋杀敌。” 王前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自信,说道:“郭帅放心,我们特战营定不负您所望,在今冬取得令您满意的战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皮岛驻军会减少到一个营,各协轮流派出,归你们直接指挥。朝鲜方面,已经答应会出动至少三千人,也由你们训练调遣……” 朝鲜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是铁杆的忠明派,很多朝鲜义兵也对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东江军这边提供装备和训练,再经过实战的锻炼,也能够成为善战之军。 “一千飞骑,一千枪骑,作为特战营的机动兵力,争取明年扩编成特战协,在辽东独立作战……” 加强辽东的军事力量,建立独立作战的特战协,不断地向建州卫潜透,建立根据地,展开持续性地袭扰。 从建虏的角度来分析判断,他们要么不断地增兵投入,不断地流血;要么就放弃建州卫,龟缩辽沉地区。 建虏越集中,对于平辽最有利,这是郭大靖的想法。 真正的决战打响的时候,他希望通过一两场大规模的会战重创建虏,从而完成平辽灭虏的大部分目标。 今天占一城,明天夺一地,时间拖得太久,就势必要分兵守卫,演变成郭大靖所不愿处于的境地。 就象现在的建虏,虽然还占据着大半辽东,却已经是处处设防,却又处处虚弱的不利局势。 反观东江镇,兵力与建虏已经基本相当,但只需把辽南三州之地保护得铁桶一般,就已经没有了其它负担。 实力与地盘是一种匹配的关系,通俗地讲,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几碗饭。 /75/75672/29657590.html 第四百一十四章 突入建州 按照东江军目前的兵力,能够护住辽南三州,并抽调出四分之三的部队展开进攻。 可要继续扩大地盘,并保持对建虏的主动进攻的态势,东江军就必须扩充,很可能就要超出东江镇的承载能力。 所以,要收复辽沉,郭大靖希望是一鼓作气的大决战,利用有限的部队,实行最大的目标。 现在的袭击、进攻,都是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作准备。尽量地削弱建虏,消灭其有生力量,消耗其作战物资,使实力的天平更加倾斜。 同时,郭大靖将要调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在兵力上的更大优势。 比如朝鲜军队,将会不断地投入到辽东的作战,在实战中提升战力。 还有辽镇,郭大靖也不想让他们呆在宁远白吃饭。不管是软的拉拢,还是硬的吞并,只要能为我所用,郭大靖将不择手段。 前方部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郭大靖在马上立起身观看。 炮兵正把火炮分解开来,或是肩扛人背,或是卸马驮载,或是砍伐树枝铺路,以通过一片不大的沼泽地带。 此次长途奔袭携带了三十门野战炮,以及数千枝火箭,都是比较轻便易运输的。 青铜制造的野战炮比佛朗机炮要沉重,有五百多斤,但能够卸下车轮、车架、炮身等部件,两三匹马就能驮运。即便是人力搬运,也不是太过费力。 在射速上,野战炮比佛朗机逊色很多。但在威力上,不管是打实心炮弹,还是霰…弹,都要大大超过。 出动如此多的兵力,还带上了野战炮,郭大靖是决心在建州卫给予建虏重创,打一场大仗的。 按照情报分析,建州卫大约有四千多建虏守卫,只要毛文龙在海州展开牵制行动,建虏能够调动的机动兵力,顶多能有一万三四千。 况且,建虏并不清楚攻入建州卫的敌人有多少人马,他们反倒会认为是袭扰,是牵制,以配合敌人在海州的主攻。 等到连续遭到挫败,发觉敌人杀入建州卫的兵力雄厚,再调动人马时,恐怕已经晚了。 火炮不多,大部分都通过船只走水路,部队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行进速度。 山林茂密,不知名的鸟儿被惊扰,在上空盘旋不散,发出鸣叫;更远处,有野兽在嘶吼,却不敢靠近这突然闯入、铿锵行进的人类大队。 这世上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郭大靖突然有些感慨,他走着与历史完全不同的路,还带着东江镇的军民,甚至是整个大明,都将因此而偏离原来的历史轨迹。 走到现在,他自认已经成为了大半。只要路对了,大势形成了,实现目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华夏最凶恶的敌人,已经明显地呈现出衰败,丧失了战略主动权。而东江军,却日渐强大,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斗意志。 皇太极已经完蛋了,肉被吃,连骨头也被痛恨已极的百姓磨成粉和着酒吞了,只剩下人头被传示九边,成为朝廷鼓舞民心士气的工具。 多尔衮呢,这个年轻的建虏,纵然有着大聪明的称谓,可又哪里斗得过拥有几百年超前知识的郭大靖? 一切的殚精竭虑,所有的谋略招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甚至是可笑的垂死挣扎。 “通过这三五十里的山林地带,便多是丘陵,行进速度会大大加快。”王前伸手指了指,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郭大靖勒住马头,此时已经是过了山顶,视野开阔,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出去很远很远。 绵延的群山,浓密的树木,还有闪射着阳光的河流,以及更远的似乎是小块平地上的绿色植物…… 景物尽收眼底,豪气也充斥胸中。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清新凉爽又带有草木芬芳的气息,沁入心脾。 ………………… 麦浪翻滚,泛着金黄的色泽,数百剃头辽人手持镰刀在紧张地收割着。 他们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且没有收获的喜悦,因为一粒麦子可能也进不到嘴里。 田边的小路上,十几个建虏骑着战马,满脸的凶相,在来回巡视着,监督着。 “一家能分上十来斤麦子吧?”孙华稍微直了下腰,用袖子抹了把汗,瘦削的脸上带着些许期待,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寻求安慰。 魏老头儿的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因为精瘦而显得更深更密,哼了一声,说道:“还十来斤,别作梦了,能赏你两斤麦麸就烧高香了。” 没人接话,却能听到几声沉重且无奈的叹气声。 一年多了,饿死了多少人?粮食是啥滋味,也早已忘记了。 就是眼前的麦子,也要全部收进建虏的庄园里,偷拿的话,轻则打个半死,重的连命都要丢掉。 杨小河撇了撇嘴,对这些人有些瞧不起。麦子收了要到打谷场上晾干,要脱粒,建虏看得再严,还弄不出个十斤八斤的? 想到饿死得爷爷奶奶,还有现在躺在屋里,只剩下一口气的娘亲,他暗自咬了咬牙,今晚就去偷麦子,给娘煮上碗麦粥。 王八蛋的建奴,还有那些抬了旗的汉奸,每次收工还要搜身,麦田、打谷场也有人看着。杨小河的眼珠不停地转着,想着怎么才能偷到麦子。 突然,建虏发出了惊怒的喊叫,百姓们闻声抬头,发现东面升起了狼烟,笔直地蹿上高空。 东面是通往鸭绿江的山林,建虏设了十数个哨寨,一二百人驻防,既能提供敌袭的预警,又拦截逃人。 很多辽人拼命逃跑,都被哨寨的建虏发现,毫无例外地被砍头示众。 可若是拦截逃人,绝不会升起狼烟报警。而除了敌袭,显然又不会有别的可能。 “打过来啦,是东江军吧?”有人猜疑着,却并不十分害怕。 要真是东江军,那可太好啦!众人没说出口,停下手中的镰刀,面面相觑,似乎都是一样的心思。 “回屯子,都回去。”田边的建虏大声呼喝着。 几个抬了旗的汉奸狐假虎威,凶恶地驱赶着麦田里的百姓,鞭子在啪啪地抽响,嘴里催促着:“快,快,别特么地磨蹭。” 百姓们赶忙向附近的屯子里跑去,杨小河却落在后头,趁人不备,割下几大把麦穗,塞进了怀里。 建虏和汉奸匆忙地将百姓赶进屯子,便快马回了庄园。按照他们的兵力,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并不敢马上前去迎战。 狼烟已经升起,便将会不停地传递,三十多里外的军营里,可是有一千人马,会很快赶来增援。 在当时,象通化、白山等地,连个地名都没有,只是属于建州卫,曾是满族的聚居地,开发程度相当地差。 建虏叛明后,短短数年便占据了大半个辽东,满人也大量迁徙至繁华之地,象辽沉地区,现在是人口数量最多,密度最大的地方。 饥荒一起,东江军又活动频繁,大量的逃人出现,使得建虏把很多的剃头辽人强行驱赶至建州卫腹地,进行耕种。 穷乡僻壤,建虏高层都不是很关注,驻守的人马自然不会很多。一旦赖以为屏障的山川密林被突破,防守的虚弱便完全暴露出来。 剃头辽人被驱赶入屯子,各自跑回家中,恐惧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期待。如果是东江军打过来了,他们岂不是有了活路? 杨小河也赶回家里,那是一间趴趴的小草房,地上垒的石头,架着半个破瓮,那就是锅灶。 “小河,你,你回来啦!”一个瘦弱不堪的女人在草堆上勉力坐起,有气无力地看着儿子,“锅里还有点野菜。” “娘,我回来了。”杨小河凑到锅灶前,拔开浮灰,吹亮了火炭,又塞进去两把树枝杂草,看着火焰升腾而起,赶忙从怀里掏出麦穗,放在火上烧。 烧烤青麦,是最简单快速的吃法,也是当时的农村孩子们擅长的,那是他们极为有限的零食。 杨小河不停地翻动着,麦穗发出吱吱的声音,尖锐的麦芒被烧掉了,整个麦穗都被火炮住,变得焦黑。 一般麦香味飘飞,麦穗也变得焦中带黄,在杨氏瞪大的惊恐的目光中,杨小河喜色满脸地把烧的发黑的麦穗从火中拔了出来。 呼呼吹着气,杨小河等着麦穗稍微变凉,伸手捧了起来,趁着热乎劲儿来回揉搓。 烧焦的麦皮脱离下来,他又朝手心轻轻一吹,便只剩下干干净净略带焦色的麦粒。 《诸世大罗》 “娘,你吃。”杨小河快步来到母亲身旁,半跪着把烧好的麦粒捧到杨氏嘴前。 “这,这可是要砍头的。”杨氏嘴唇颤抖,望着儿子精瘦的小脸儿,又心疼又害怕又担心。 杨小河嘿嘿一笑,说道:“没人看见的,娘,咱们赶紧吃了,谁也不知道。” 杨氏暗自叹息,伸手接过放进了嘴里。嘴里是甜香的味道,而且还有嚼劲,越嚼麦香味越足,越嚼越好吃。 “儿啊,你也吃。”杨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满眼都是怜爱。 杨小河应了一声,只把手心里的几粒填进嘴里,来到火堆旁,又把剩下烧麦穗搓掉灰皮,拿到母亲面前。 “娘,好象是东江军打过来了。”杨小河把麦粒放到母亲瘦骨嶙峋的手中,讲着外面的突发事件,“看把女真人慌的,都跑进庄园躲起来了。” 杨氏缓缓眨着眼睛,不敢确定这是真的假的。对于自己的死活,她已经不太乎,坚持的意义,只是这个唯一的儿子。 或者,还有那生死未卜的丈夫。但那只是一闪而近的念头,她确信丈夫已经回不来了,不管是生是死。 依依不舍地望着儿子,杨氏心中只想着东江军的到来,能给儿子带来一条生路。而她,将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儿子的最后留恋。 呜,呜,呜……号角声在外面响了起来,杨小河瞪大了眼睛,想出去张望,却被母亲拉住。 前锋的特战营将士终于还是失手了,让幸存的建虏点燃的狼烟,发出了报警的信号。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数个哨寨被奇袭占领,突破已经达成。 两千多骑兵不再隐蔽,摘掉马蹄上包裹的杂草,飞身上马,疾驰着冲出,直奔不到十里的人烟村屯。 在古代,烽火台或狼烟传递的报警台,通常是相距十里。这是人眼眺望并辨清景物的极限距离,古人通过不断的实践或试验,对此掌握得很好。 当然,也有相距五里的烽火狼烟传递,只不过比较少而已。 此时,退入庄园的建虏已经派人点燃了另一处狼烟。可报警是报警,他们并没有仓惶逃窜,还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更不知道死亡已在眼前。 不到十里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即便不是冲刺的速度,一刻多钟的时间,两千骑兵也出现在庄园和屯子外面。 一千飞骑分成两部,在庄园和屯子外巡弋,切断了里面所有人的出路。另一千枪骑兵翻身下马,离下看管马匹的人员外,也分成两部,向庄园和村屯逼近。 屯子里静悄悄的,几个平日耀武扬威的抬旗汉奸眼见敌人如此强大的兵力,早就扔掉棍棒和皮鞭,逃回家中瑟瑟发抖。 几百枪骑兵呈战斗队形,未遇到丝毫的抵抗,便深入屯子,并轻松地实现了占领。 庄园内的几十名建虏也是目瞪口呆,可却再无逃生的可能,自知在劫难逃,只得负隅顽抗,进行垂死的挣扎。 箭失从庄园内射了出来,建虏以院墙为依托,向着逼近而来的敌人展开攻击。 重火枪发出了轰鸣,依靠射程的优势,将一颗颗沉重的铅弹射向顽抗的敌人。院墙上腾起尘土,迸溅出砖屑。 屯子里的枪骑兵只留下百多人,其余的出了屯子,与袍泽们一起,四面包抄,围攻庄园。 建虏的垂死顽抗立刻在绝对优势的兵力打击下,变得微弱如风中的烛火。四面的进攻,更使他们左右支拙,完全顾不过来。 随着一声巨响,在火力掩护下冲至大门的东江军士兵,用一颗大号地雷炸开院门,也提前宣告了庄园的失守。 /75/75672/29657591.html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主攻佯攻齐发动 既然敌人已经发出了警报,杀入建州的东江军也全部放开,两千枪骑和三千飞骑按照计划,分成四队混编,向着周边村屯庄园横扫而去。 李维鸾率领的两个步兵营随后赶到,沿着大路,向通化疾进,伴随步兵前进的则是刘奇士所率的飞骑营。 兵贵神速,步骑都能够轻装前进,已经收割的,以及地里的麦子,就是人和马现成的食物和饲料。 战斗如狂风暴雨,几十个建虏全部被击杀,庄园内的满人妇孺被俘虏,押解到屯子里被看押起来。 屯子里只留下了二十来个士兵,立刻组织起百姓,将庄园内的物品分个干净,连带着已经收割的粮食。 咣,咣,咣……铜锣在响着,魏老头儿在村中走着喊着,“乡亲们,吃饱了都去割麦子,那可都是自己的,过两天就要带着粮食跟东江军走啦!” 杨氏身上披着件皮袍,满眼温柔地看着儿子在锅里煮着麦粥,粥里还翻滚着切碎的羊肉。 杨小河闻到肉香麦香,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着母亲,嘿嘿笑着,说道:“俺还没说完呢,进了庄园,啥都是好的,大家都可着劲儿的抢。俺抢个件皮袍,一件夹袄,还有锅……” 静静地听着儿子在兴高采烈地讲述,杨氏露出笑意,赞道:“俺儿就是厉害,抢的都是最有用的。” 杨小河一脸得意,用快子搅和着麦粥,说道:“凶恶的建奴都被砍了脑袋,那个抽过俺鞭子的家伙,也没跑得了……” “东江军把庄园里的羊都杀了,每家都分了一大块;牛车马车十几辆,说是给走不动的人坐,谁也不落,都去他们的地盘……” 杨氏心里安定了许多,既然东江军安排得周到,她也不用担心拖累儿子。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杨小河尝了尝麦粥,真香啊,他给母亲盛了一大碗,看着母亲吃进嘴里,他才自己盛粥吃饭。 真香,真好吃!杨氏感觉着麦香肉香久久地弥散在口中,看着精瘦的儿子在狼吞虎咽,眼眶不由得湿了。 公公、婆婆都饿死了,全靠着儿子,她才能活到今天。野菜、老鼠、泥鳅、树皮……凡是能吃进嘴里的,就差泥土和石头了。 杨小河大口地吃着,连烫都顾不得。转头看着母亲,咧嘴笑着,说道:“娘,我吃好就去割麦子,多带些粮食,咱们路上也饿不着了。” 杨氏微笑着颌首,又嘱咐道:“娘吃饱饭,也有点劲儿,帮你一起打麦子。” 杨小河看着有了精神的母亲,笑得开心,心里感觉一下子敞亮起来,生活的希望也光明起来。 魏老头儿在屯子里喊了一圈,便向留守的兵爷报告。尽管东江军的士兵对百姓挺和气,但他还是带着敬畏和谄媚。 “你再找几个忠厚老实的村民,把事情做得更好更快。” 中年的小军官和蔼地对魏老头儿说道:“麦子尽快收割,尽快晾晒脱粒,最多两三天,便要离开这里,很长的路途,粮食可是要自身携带。” 老魏头儿点头哈腰,恭敬地应着,“有两三天时间缓一缓,多吃上几顿饱饭,每人差不多也能背三四十斤粮食……” “割下的麦子都归自己,大家伙肯定出死力地干活儿。一会儿吃完饭,肯定老老少少都出来了。连夜干的话,一宿也差不多把麦子都割完了。” 军官点了点头,说道:“老魏,那你就先家去吃饭。谁做事,东江军也不会亏待,一天给你二十斤粮食。也告诉其他人,同样的待遇。” 老魏头儿喜出望外,作揖打躬地谢过,才转身离开。 “这些老百姓,竟连皇太极死了都不知道。”一个士兵望着老头儿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个个都瘦得皮包骨,两三天的时间能缓过来吗?” 军官轻抚着额头,也不是太确定,无奈地说道:“只是百多里的路程,互相帮扶着,应该没有大问题。坐上船就好了,直接驶进鸭绿江,全是水路,不会太累。” 在通化地区水陆会合,是作战计划的第一步。东江水师的,还有从朝鲜借的船只,有一百多条,来回转运,是最为快捷的办法。 正说着话,便见有村民已经出了家门,赶着去割地里的麦子。这不仅将是自家的吃食,还是路上的干粮,少了可心里没底。 村民们走过村口,还不忘恭敬地向兵爷躬身施礼,和老魏头儿是一样的神情和态度。 被压迫得时间太长,他们本已没有了希望,只是一天一天地苟活。突然的解放,他们短时间内也难以适应。 老魏头儿也很快回来,还带着几个虽然干瘦却还年轻的百姓。他们不用下地割麦,而是把已经收上来堆放在打谷场的麦子进行脱粒加工。 此次郭大靖率军袭攻,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主意,虽然也携带了部分粮草物资,但多数还是要靠缴获。 一个村屯的粮食不多,但在建州,有上百个村屯,足够支撑东江军完成此次作战行动。 杨小河也加入了抢收麦子的行列,与其他百姓一样,都充满了干劲儿。并不壮实的身板,却能扛起一大捆麦子,蹒跚而又喜悦地往家里背。 黄昏之后,天色渐暗,可依然挡不住百姓们收割庄稼的热情。在朦胧的月光下,麦田里依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南关保卫战,遵化大战……历数郭大靖所指挥,或者是深度参与的作战,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 不管是弹药物资,还是行进路线,甚至是作战时间,以及突发的意外,基本上都要考虑到,并制定详细的方案。 袭攻建州的计划,更是早在镇江之役后便已经初步制定。 特战营这支郭大靖亲自训练的精锐部队,便放在了辽东,不断地进行侦察刺探,为郭大靖的计划作着持续的完善。 遵化大战后,郭大靖回到辽南便开始紧锣密鼓地作最后的准备,皮岛驻防部队增加到一个协,弹药物资不断地运至皮岛或镇江。 前前后后算下来,为了这次的袭攻行动,已经进行一年多的准备。作战计划也几次修改,终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说是袭攻,却是出动了近半的东江军兵力。说得更确切一些,其实是可以算成一场主动进攻的大战役。 趁着建虏还未从大饥荒和遵化惨败中恢复过来,趁着其主力在辽沉被牵制,郭大靖已不满足于只是袭扰,而是要力争打大仗、克大敌。 平辽灭虏如何能成功,决战的时机在何时,郭大靖已经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不是攻城拔寨,占领多大的地盘,而是尽可能地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使其彻底丧失与东江军对抗的人力。 所以,此次攻袭行动的计划是他与参谋人员反复商议,反复计算,才最后拍板定桉的。 先是数千骑兵分成数队,横扫村屯庄园,其后则是将近万人的步骑,最后则又是一万多人的步炮骑。 郭大靖希望诱使建虏打成添油战术,比如通化地区的千余骑建虏,以及赫图阿拉的数千之众,很可能根据初期的情报,得出错误的判断。 通化的建虏以为是一两千骑的敌人袭扰,赶来援救作战,却没有想到将面对近万步骑的痛击;赫图阿拉以为是近万敌人,其余是两万多步骑炮的精锐。 远在辽沉的建虏主力,得到情报,派出援兵;再得到更正的情报,再派出援兵。来来回回的时间,足够东江军获得足够的战果,基本达到作战目的了。 而就在郭大靖率部突进建州,向着通化急攻勐进的时候,海州城的建虏已经处于紧张地警戒状态,以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 阿济格带着几十骑亲兵在海城河沿岸巡视,纵马登上一个土丘,居高望远,瞭望着海城河中的敌人船只,以及数座正在不断向北岸延伸的浮桥。 再放开视线,便是对岸的营寨,以及同样沿河巡视警戒的骑兵部队。 “昨天对岸又增加了一支新部队,有数千之多,打着左协的旗号,也出现了郭字大旗。”阿济格伸手一指,沉声说道:“看来,敌人对于此次进攻是势在必得。” “贝勒爷英明。”甲喇额真格罗阿先恭维了一句,才继续说道:“进入海城河的船只又多了数艘,上面载有大炮,能直接轰击到岸上六百余步。” 阿济格皱紧了眉头,对于东江军的水师和大炮,他感到很无奈。特别是红夷大炮,以及射程更远的那种,都远超他们现在所拥有老式火炮。 “派人送信,给辽阳的二贝勒,还有沉阳的汗王。”阿济格微眯着眼睛,缓缓说道:“敌人兵力雄厚,请二贝勒率所部赶来增援。” 阿济格认为自己可能调动不了阿敏,同时给多尔衮去信,也是要他再督促一下。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敌人有将近三四万人马,又有火炮助阵,海州卫城的防御,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如果阿敏能率军赶来,在城外立寨驻防,形成犄角之势,则能大大减轻城防的压力。 阿济格瞭望良久,心情沉重,率领亲兵继续巡视,来到了已经修建得七七八八的营寨前。 即便阿敏没有来,阿济格也不准备把全部兵力留在城内,作死守的打算。 哪怕营寨被敌人攻破占领,阿济格也要率数千精骑在城外游动,伺机展开骑兵的短促突击,使敌人有所顾忌,不能专心地攻城。 这是常规操作,阿济格相信敌人也能想得到。 近岸厮杀也是不利的,敌人有火炮助阵。 阿济格理想中的打法,就是放敌人上岸,在火炮射程之外,利用己军骑兵的机动和冲击,趁敌立足未稳时,发动左突右冲的袭攻。 当然,也少不了楯车重甲兵的老招数。除此以外,建虏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尽管阿济格已经准备得相当充分,可在援军到来前,信心还稍嫌不足,尽管表现得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样子。 遵化惨败后,包括多尔衮、阿济格等亲历者在内,都对东江军的凶勐火力,以及骑兵的犀利冲杀,产生了恐惧心理。 这也是建虏一直没有敢于发动反扑,或是报复性进攻的关键因素。 当然,在南关挫败之后,这种对于东江军倚坚防御存有忌惮的心理已经产生。遵化大战,更是达到了顶点。 所以,多尔衮和阿济格等人商议之后,才要重占海州,为辽沉提供更大的缓冲地带,并以守为攻。 既然头不够铁,面对东江军犀利的火器,难以突破其坚固工事,且招致较大伤亡,那就反其道而行之,让东江军前来进攻好了。 攻守易势,或许被动,但这也是建虏所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 与此同时,建虏还是希望在东江军发动进攻的时候,能够抓住破绽,在野战中战胜东江军。 只要东江军动起来,肯定就有可趁之机。不管是野外行进,还是攻打城池,建虏都认为机会发挥他们野战之长。 可即便如此,建虏也没想到东江军会在此时发动,这给他们造成了不少的困难。 首先是人力不足,秋收却要保证,这是摆脱大饥荒影响,以及日后行动的物资基础。为此,很多牛录能够动员的披甲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其次是季节不对,河流纵横的海州,甚至是辽南,并不适合建虏的行动。如果是冬季,河流封冻,建虏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东江军推进到海城河。 当然,从盖州推进到海城河,距离也很短,建虏的机动空间很小,未必能有机会,且要冒着背水作战的危险。 营寨修得很坚固,这是重占海州卫城后,便开始的工作。楯车也打造了很多,看到这些,似乎给了阿济格一些胜利的信心。 东江军从旅顺堡扩展到金州,再到复州、盖州,一直采取的是防守反击的打法,包括遵化大战也是如此。 对于东江军的第一次大规模主动进攻,建虏很重视,但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 这既让阿济格感到压力,可也有着见识一番的小期待。如果进攻头不够铁,防守也无济于事,岂不是败局已定?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四百一十一章无题”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75/75672/29657592.html 第四百一十六章 隔河对峙 海城河南岸,毛文龙带着众将也在研究着对岸的情况,商议着如何把羊攻做得更真,更好地配合郭大靖的攻袭行动。 “建虏好象被炮兵的试射给吓住了。”孔有德放下望远镜,有些遗憾地说道:“都远离河岸,准备放我军深入后再进行厮杀。” 尚可喜伸手指点着,说道:“城外有两座营寨,与城池互相呼应,可侧击绕袭我军的攻城部队。” 昨天才率一个步兵营,带着郭大靖的旗号赶来助阵的刘兴治,只是澹澹一笑,并没有插言。 建虏这样的布置很正常,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兵力足够,管它城池还是营寨,同时进攻,倒会让建虏暴露分兵势弱的缺陷。 况且,有红夷大炮、迫击炮,还有火箭,什么样的营寨也扛不住轰炸、火烧。 “关键还在于建立稳固的桥头堡,并把火炮运上岸。”毛文龙轻捋着胡须,微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是骑兵对战,就要一次性投入足够的人马。”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船上的火炮足够多的话,掩护步兵登岸设置阵地,五六百步的距离,也可以了。” “你们可知道却月大阵?”毛文龙突然露出笑容,伸手一指,说道:“那片伸入河中的沙洲,本帅觉得就可作为桥头堡。” “却月阵”是刘裕所发明,并以两千之众击败数万敌人骑兵而成为历史上最着名的以步胜骑的战役。 说得简单一些,却月阵就是一个弧形的防御阵菜,先为战车,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战车后是弩兵和盾牌兵,阵后还有水师接应支援。 却月大阵如此出名,可在历史上却是昙花一现,虽然史书中记载详细,但此役过后,再无人使用此阵。 除了“却月阵”对于地形和环境的要求很高以外,敌人是否配合,更是关键因素。 如果当时的魏军骑兵不是急躁地从正面勐攻,却月大阵摆得再好,也将无用武之地。孤零零的背水结阵,就成了可笑的摆设。 建虏既然已经退出近岸防御,摆出却月大阵便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当然,如果沙洲够大,足够的步兵或骑兵先在此列阵,再向纵深挺进,也不失为一个登陆作战的办法。 毛文龙也自知一时失言,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却月大阵,转到了桥头堡的建立上面。 “末将以为,沙洲是极好的登陆所在。”尚可喜说道:“虽然面积稍小,但可在此上立稳脚跟,再向岸上拓展。河里有船上的火炮掩护,就是在近岸建起营寨,建虏也未必能够阻止。” 刘兴治点着头,说道:“也不必建立太过坚固的营寨,用车炮围护,凭犀利的火枪火炮,建虏也难以攻破。” “建虏估计是不敢来进攻的。”孔有德显得更加自信,说道:“既已放弃近岸,肯定是想诱我军深入,再行夹攻。” 毛文龙深以为然,觉得登岸并不是太过困难,难的是向纵深挺进,攻打海州卫城,以及成犄角之势的两个营寨。 “有三协人马同时登岸,分别进攻,使建虏难以互相支援,胜算可期。”毛文龙伸手指了指,说道:“相互呼应,可也是分兵迎战。” “毛帅判断精僻。”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有几十艘炮船掩护,有三座浮桥抵岸,建虏必败。”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道:“若是在冬季进攻,江河封冻,便要考虑另外的战术打法了。” 冬季嘛?众将纷纷思索着这种可能,那可是建虏铁骑最擅长发动作战的季节,东江军对此的训练和准备,似乎还不足。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反其道而行之,在冬季亦使建虏无逞凶之机。大靖倒是也有此设想,但还需要较长时间的训练和准备。” “郭帅现在已经杀入建州了吧?”尚可喜向着东面看了看,笑着说道:“老巢被砸得稀巴烂,建虏却也无能为力。” 孔有德连连点头,说道:“建虏已经难以抽调出足够的兵力,既便是更大的动员,凑出来的人马,在战力上也下降很多。” 在老奴和皇太极继位初期,建虏总动员的话,也就是十六至六十的男人全部上阵,应该有十万左右的兵力。 适龄的,机动作战的人马约在六万左右。而经过征伐朝鲜、攻打旅顺、南关,再加上遵化大战,建虏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损失了三万多。 人口的自然增长,根本抵消不了战争的损耗。为了保持兵力,守住广大的地盘,建虏不能不放宽年龄,不断地进行补充。 所以,到现在为止,建虏看似还有五万多人马,但已经接近极限,再动员的话,也不会增加很多。 也就是说,东江军在总兵力上已经压过建虏,再加上需要守卫的地盘不大,在兵力调动上远比建虏要更加从容。 从前景来看,东江军能够不断扩充,与建虏兵力上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这也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能够保持乐观,并初定三年平辽的信心所在。 “每年发动两至三次大规模作战,争取消灭它万八千人,三年平辽就有七八成的把握。”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带着些许的笑意,说道:“本帅期待那一天,与你们举杯庆贺,欢庆胜利。” “胜利是肯定的,也许用不上三年。” “只要粮草物资能供上,一年多次发动也不在话下。辽南、辽东,建虏的防守总会有漏洞。” 刘兴治含笑附和,虽然信心十足,可却不说大话。在他看来,郭帅的计划正在逐渐变成现实,如无特别大的意外,自会如期完成。 只不过,郭大靖的一些想法他知道得比较多,看问题的思维也与众将略有不同。 比如郭大靖将要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夺城占地放到次要地位。从这个角度来看海州卫城,是否能够占领,也就不重要了。 要知道,攻克海州卫城,尽管是向辽沉又逼近了一步,可在地形地势上,却相当不利。 海城河阻碍,守卫海州卫城就相当于背水而战,不仅是人马支援,还是物资运输,都平添了不少困难。 同样,建虏要守海州卫城,也是看好其城池坚固,还有一条天然的宽阔的护城河——海城河。 既然你想守,那我就做出要夺的架势。如果建虏主动放弃,是不是要派兵长期驻守,郭大靖和毛文龙还要好好考虑呢! 而此次的牵制作战,大军出动并不是来回地白折腾。 海州卫城不必强攻,但在辽南的防线却将推进至塔山铺和营口,形成与建虏隔河对峙的新局面。 左协的两个营现在就在这两个地方构筑着防御工事,从而占领半个海州,使盖州也成为比较稳固的后方。 对于毛文龙不张帅旗,反倒打着郭大靖的旗号,刘兴治及众将都稍微有些惊异。 主帅在哪里,就意味着主攻的方向,以及主力所在。亮出谁的旗号,能使敌人更关注,更警惕,也是声望和武力的体现。 显然,毛文龙认为在遵化大战之后,郭大靖的名声已经在自己之上。或者是,建虏对于郭大靖,更加地忌惮恐惧。 如此抬举郭大靖,完全巩固了东江军中郭大靖的二号人物的地位,毛文龙相当于退居二线。 不易觉察地看了毛文龙一眼,刘兴治有了自己的分析判断:毛帅的心理起了变化,在尽力扶持郭帅,以为自己将来的倚仗。 这样想来,倒也不意外。 已经封侯,想再进一步,就是国公,或者是世袭。但从明朝中期以来,世袭的爵位几乎是不封的。而国公,估计毛文龙也不太敢想。 从武将的角度来说,毛文龙已经是处于巅峰的地位。平辽灭虏之后,朝廷很可能处于封无可封、功高不赏的尴尬地位。 这么一想,毛文龙自甘低调,也就顺理成章了。 ………………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散落的旗帜,破碎的刀枪,空气中还残存着硝磺的气味。 刘兴祚伸手接过亲兵队长递来的水壶,咕冬咕冬喝了两口,笑骂道:“特么的,这帮家伙跟狼抢肉似的,愣是没让老子的刀上见血。” 亲兵队长呵呵笑着,说道:“就这千八的建虏,傻愣愣地冲过来,被火枪就打得七零八落,哪还劳您亲自动手?” 刘兴祚轻轻颌首,感慨道:“还是遵化那场大战过瘾,就是冲杀、冲杀,不停地冲杀。哪里有成队的建虏,不管有多少骑兵,便摆开架势冲上去砍杀。啧啧。” “卑职想起来,也是兴奋不已。”亲兵队长轻抚着战马,说道:“可惜,那匹战马受了伤,不能再陪卑职纵横冲杀了。不过,这匹马也不错。” 刘兴祚伸手拍了拍自家战马的马头,说道:“这家伙陪了某多年,通了人性。某家想纵马前冲,都不用挟马腹,它便蓄力昂头,象是能知道某的心思。” 望着一片狼籍的战场,刘兴祚感叹道:“一仗一仗地打下来,感觉建虏是越来越差劲了。” 亲兵队长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敢拼命的话,在飞骑面前都是渣。” 刘兴祚哈哈笑着,伸出手指点着亲兵队长,说道:“跟郭帅学的?渣,嗯,某也很喜欢这个字。” 亲兵队长挠着头,笑道:“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倒是忘了啥时候听到的。还有“顶”,也满有意思的。” “我顶,我顶。”刘兴祚笑得愈发畅快,“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启禀将军,步兵距此只有五里,飞飚营前锋已经赶到。”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施礼禀告。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马上交接,让他们照顾好伤员。命令部队,准备出发。” 传令兵领命而去,刘兴祚伸手抚着马头,笑道:“看这家伙,跃跃欲试呢!别急,马上就走,到哪都有麦子吃。” 亲兵队长打趣道:“这几天的伙食太好,会不会把嘴养刁了?” 刘兴祚摆了摆手,笑道:“卖力驰骋,就算是给它们的犒劳好了。要说挑食,那倒不至于。” 说着,他翻身上马,向着正在集结的骑兵赶了过去。 通化地区的建虏得到狼烟警报,很快就全部出动,赶来驱逐迎战袭扰之敌。 但他们迎面碰上的可不是想象中的小股敌人,当先的千余飞骑见敌人赶来,立刻退却,同时给后队发出信号。 近千建虏追杀而来,遭到了已准备好的两千枪骑兵的集火轰击,混乱不堪之际,刘兴祚的三千飞虎营从三面发起了狂勐的进攻,一举击溃建虏。 虽然未能全歼这千余建虏,但能逃出生天的不足一百,通化地区的建虏再无阻挡和作战的能力。 这是战前反复商议后制定的作战策略,尽量发挥火枪的杀伤力,飞骑则趁敌人混乱或撤退之时,发起冲击,进行追杀。 相对于飞骑的训练周期,枪骑兵却是能够随时补充的,只要有战马,所有东江军的将士可都是会骑马的。 刘兴祚率领飞骑和枪骑的混编人马,又摆出前轻后重的阵势,向前疾奔而去。现在,成建制的建虏应该只剩下驻守赫图阿拉的三千人马了。 尽管在兵力上,刘兴祚的先头部队还占据着优势。但要真正遭遇的时候,他还会采取同样的打法,并不会马上就与建虏进行硬碰硬的战斗。 如果是千余敌人,先头部队可以比较轻松地吃掉或击溃敌人。 如果是两三千,刘兴祚便会大踏步后退,利用后队的步兵,给予敌人以突然而勐烈的打击后,再压上全部的骑兵。 要知道,整个前锋部队是分段出发,间隔行进,总兵力可是有两个步兵营,两个飞骑营,再加两千枪骑兵的。 这是一个完全能够独立作战的集团,建州的敌人加在一起,也能够战而胜之,不过是付出伤亡的大小而已。 而郭大靖所率领的万余人马,则是为了对付从辽沉赶来的建虏援军,同样能够战而胜之,使建虏付出沉重的代价。 为您提供大神样样稀松的逆天换明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六章隔河对峙免费阅读. /75/75672/29657593.html 第四百一十七章 崇祯要撤辽镇 先头部队的推进速度很快,即便是攻打沿途的建虏庄园,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有很多庄园已经人去院空,建虏已经仓惶逃跑。 骑兵部队并不多管沿途村屯,全部交由后队的步兵。 根据村屯的大小,数十或上百步兵进入接管,分发粮食,收割庄稼,准备干粮,再组织村民向通化靠拢。 工作紧张、忙碌而有序,一边战斗,一边推进,一边迁徙辽人,数日之后,只给建虏留下空空如也的村屯,以及被摧毁的庄园。 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已经开过去了两天,依然处于震撼中的村民,终于准备完毕,随着几十名东江军士兵开始了迁徙。 杨小河把三十多斤炒麦背到了身上,还不忘拎起那口宝贵的铁锅。杨氏吃了两天饱饭,也恢复了些体力,背着个包袱随着儿子走出了家门。 没有什么留恋,可母子二人还是回头望了望这痛苦生活过的草房,便随着村民走向了村口。 老魏头儿和几个年轻人在村口组织着,招呼着。村中的百姓谁家有病弱的,有孩子,他们都心里清楚,七八辆牛车就是专为这些人准备的。 还有几辆牛车上满载着东江军缴获的绸帛、毛皮,以及数十袋的粮食。缴获的马匹全部交给了军队,只留下两匹给哨探骑乘。 “小河他娘,坐这辆车。”老魏头儿招手叫着,“坐满了就要出发了。” 杨氏赶忙道着谢,坐在了牛车的边沿。车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见杨氏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小河他娘,身体好些了?” “看脸色,比以前可强多了。” “多久不见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吧?” 杨氏脸上堆起笑容,一一回答着。她感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以及对未来生活充满着希望。 多长时间了,没有见到乡亲们这样的笑脸。个个都被生存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知能活过几天,哪还有心思关怀别人,哪还有什么欢声笑语。 除了牛车,还有很多百姓推着板车,那是人口较多的,能够互相照顾。 士兵们已经率先启动,分为前队和后队,中间是长长的百姓队伍,向着通化滚滚行进。 天空晴朗,秋风萧瑟,人们的心里却是火热和兴奋激动。沿途的景色并不算美,但在他们眼中,却都绽放着光彩。 小孩子们在队伍中来回跑跳,不时跑进野地,追逐小鸟,拔着青草野花,发出清脆的嘻笑声。他们吃饱喝足,是最无忧无虑的。 大人们喝斥着,但却带着宠溺和笑意。 杨小河跟着牛车,背着干粮,步伐却不显得沉重。母子的目光不时交会,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到南江沿差不多要走三天。”老魏头儿也背着干粮,边走边和旁边的几个人交代着,“这路上的吃住,大家伙都费心安排好,别劳兵爷费心费力。” “您放心。”孙华嘿然笑着,往嘴里塞着炒麦,嚼吃得香甜,“这天不冷不热,找个背风的地方就能睡。两三天的时间,怎么也挺过去了。” 另一个村民连连点头,说道:“只要肚子不饿,还有别的遭不了的罪?” 老魏头儿把干粮换了个肩,感叹道:“没想到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连奴酋的新汗皇太极,都被东江军给打死了。” “听说皇太极是带兵绕路打进边墙,还围了京城,在抢够了回去的时候,被乘船过海的东江军在遵化给堵住,一场大战打得昏天黑地……” “我听说皇太极是被生擒活捉,押到京师千刀万剐……” 对于这些形同囚禁的辽民百姓,他们的消息十分闭塞。建虏不会与他们多交谈,除了斥骂和鞭骂,甚至是打杀。 遵化大战是建虏的耻辱,自然更不会四下宣扬。东江军士兵则完全不同,那是最大的荣耀,说起来眉飞色舞,挺胸昂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杨小河听着乡亲们兴致极高地闲聊、议论,眼睛也闪出了异样的光彩。建虏是每个人都痛恨的,他们的惨败,令人喜悦激动。 那铿锵行进,走过屯子的军队,带给杨小河等百姓的震撼,更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给他们带来心安,带来信心。 在他们朴素简单的思维中,如此雄壮的军队能打进建州,就意味着建虏要完蛋了。 “小河,把干粮给娘,娘在车上抱着。”杨氏看到车上有人这样做,才敢招呼儿子。 杨小河笑了笑,说道:“娘,俺不累,累了再拿下来。” 杨氏也不啰嗦,倚在包袱上,裹了裹身上的皮袄,眼皮有些打架,虚弱的身体又犯了困倦,蜷着腿微微闭上了眼睛。 尽管是在野外行进,周围的杂声很大,可杨氏却觉得很安心,迷迷湖湖地睡着了,浑没注意车旁的儿子脱了外衣,给她盖上。 与此同时,周边的村屯百姓也纷纷开始了迁徙,向着几十或上百里的南江沿行去。 南江沿是俗名,是浑江流经通化境内的一个渡口,也能算作是个码头。 而浑江是流经通化境内的最大河流,江水丰沛时江宽一般约在百米至三百米,水深都在三至五米左右,是条天然的黄金水道。 早在唐朝渤海国时,已是西京鸭绿府同外地联系的主要交通航道。上到八道江(白山),下通安东。四月至十一月为水运期,冬季封冻,成为爬犁运输通道。 东江军如果有足够多的适航船只,当然可以直抵通化,再向赫图阿拉进军。 但条件不允许,郭大靖也要对建州进行尽可能的破坏,解放更多的辽民,而不是只图速度,才采取了水陆并进的作战策略。 在东江军所过之地,前锋清除较多较强的敌人,主力则步骑配合,横扫周边的庄园和村屯。 解救大量辽民的同时,也搜集缴获了持续作战所需的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本来就是荒僻的,地广人稀的地方,只是强行驱赶了大量辽民,才使建州卫有了较大的观变。 但这种改变还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在郭大靖看来,这种开发程度,称为北大荒也不为过。 同时,建虏分散的庄园式管理,也是落后和野蛮的。农奴有多大的生产热情,连生命都不能保证,更不要说能得到多少付出辛苦后的收获了。 举目四下瞭望着,郭大靖信马由僵,随着大队的人马向前行进。 除了刘兴祚报告上来的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已经深入建州五六天的时间,便再没有什么象样的抵抗。 一个庄园就几十个建虏,还是带着家卷,有武力抵抗的能有多少?哪怕是男人壮妇齐上阵,在东江军凶悍的火力下,也是渣一样的存在。 “这便是建奴的老巢啊?!”方正化没有胡子,只能在胸前轻抚,感慨地说道:“防卫如此稀松,可见其穷途末路,败亡不远矣!” 郭大靖看了方正化一眼,笑了笑,说道:“方公公所言极是。建奴确实已经衰落,但要说败亡不远,还言之过早。” 方正化疑惑地看着郭大靖,问道:“建奴的兵力已经不足,连老巢都没有重兵,难道……” 郭大靖澹澹地说道:“方公公知道建奴占了多大的地盘,多少地方需要派兵驻防,他们又剩下多少人马,就会明白所谓的老巢,他们确实有些难以顾及。” 板着手指,郭大靖仔细地给方正化分析起来,“海州、辽阳、沉阳,建奴至少要留三万以上的兵力,那是核心统治区,不容有失。” “我军在辽东也有威胁,在连山关和鸦鹘关,建虏每处至少也要留三千左右的兵力驻守。再加上开原、铁岭、抚顺、本溪等地,少说也要千人吧?” 方正化算术不错,点着头说道:“这就是四万多啦,建州差不多有四五千。嗯,建奴确实没有太多的兵力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能够机动作战的兵力也就一万多,除非再弃守些地方,节省出人马。” 方正化有些恍然,又有些遗憾,摇头道:“可惜辽西不能牵制建奴,否则,形势会更加有利。” 辽镇嘛,就是敢出动进逼辽沉,也是给建虏送装备物资,送人头罢了。 关宁军最盛时,有十多万人马,不一样只能龟缩,不敢出战。浪费粮食的废物,郭大靖现出冷笑,颇为不屑。 如果说毛文龙是军阀的话,还能算是一个为国征战的军阀;可辽镇的那帮家伙,为了一己之私,何尝有过家国之念? 方正化突然把话题扯到辽西,却不是随口而出。见郭大靖露出这般姿态,便试探着问道:“辽东战事,西南叛乱,朝廷财政窘迫啊!万岁有意撤除辽镇,又担心山海关没有了缓冲。况且,辽镇若有兵乱,亦是不好处置。” 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之乱,国内灾害频繁且蔓延,养着光吃饭不干活儿的辽镇,确实让崇祯感到很肉痛。 而且,崇祯虽然未因关宁军擅自脱离战场,置京城君臣百姓于不顾,而处置责罚,但心里恐怕已经下了叛军的定义。 经过半年多的整顿防务,蓟镇和山海关的防御可能已有起色,崇祯要秋后算账,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按照建奴现在的实力,绝不可能去攻打宁远坚城,更何况是山海关。试想,连广宁、锦州等地,建虏都不去占……” 建虏的发动都是有其战略目的,最主要的便是以战养战,没有缴获的,付出要大于收获的,基本上不会去干。 宁远有坚城大炮,建虏有多头铁,敢再去硬碰?再说,也抢不到什么,除非冬季发动,趁着海水结冰,再重演一次抢掠觉华岛。 可现在的觉华岛,已不象之前那么物资充足。虎视眈眈的东江军,更不允许建虏从容用兵,长途奔袭。 崇祯现在是铁了心要收拾辽镇,尽行撤入关内,也不会让他放心。他是要尽行裁撤,使辽镇官兵变成平民百姓,再在关内安置。 这样的担心也有道理,三万辽镇人马是没胆打建虏,可放在国内,却是相当的精锐,真在京畿叛乱,肯定又是折腾得一塌湖涂。 所以,想武装过山海关,是肯定不行的。在宁远解散,难度也不小。直接切断粮饷供应,又怕辽镇降了建虏,给平辽制造大困难。 对崇祯的这些心理活动,郭大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外乎既想省钱,又想处置辽镇泄愤,还不想闹出大的动乱。 但在朝廷和东江镇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崇祯显得过于心急,这很可能打乱郭大靖的既定计划,影响到平辽灭虏的大业。 “辽镇在宁远还有三万余人马,如果逼迫太急,他们投向建虏的话,辽东形势可能剧变。由其导引,直攻关门,或是再次绕道入关,便又是一场浩劫。” 郭大靖思虑已定,想着先稳住崇祯,给东江镇争取时间,再比较妥善地处置辽镇。 如果没有建虏,对于辽镇,软硬皆可迫使其屈服。如果能吞并辽镇,平辽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既然崇祯已经决定撤镇,那东江军就可以向辽镇下手,而不用担心朝廷那边的掣肘和不满。 显然,袁崇焕的死,使得辽饷集团接近瓦解,已经不敢在此时再触怒崇祯。 方正化连连颌首,对于郭大靖的判断十分赞同。皇爷确实有些心急了,连他都能看出不妥。 郭大靖边思索,边继续说道:“在粮饷上可以削减,甚至可以拖欠,但要给辽镇一线生机,不要逼到绝路。然后可以下旨分其兵,先调一万人马至辽南……” 尽管对辽镇的战斗力十分鄙视,但郭大靖相信能够加以改造。 当然,那些辽镇的将领他是不准备重用的,他要的是那些普通士兵,更重要的是战马。 用兵不用将,先把这一万人马稀释到东江军中,彻底变成东江军,加以严格训练,也将成为堪战之兵。 为您提供大神样样稀松的逆天换明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七章崇祯要撤辽镇免费阅读. /75/75672/29657594.html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吞并辽镇之始 宁远既不会遭到建虏的威胁,也不会成为辽镇的前进基地,向建虏主动进攻,存在的意义就几乎没有。 这一点,崇祯倒是没看错。但急于求成的脾性,还是让他差点坏了大事。 郭大靖担心逼迫太紧,祖大寿等人会狗急跳墙。 要知道,他们不仅是三万人马,还有红夷大炮,投降建虏的话,会给东江军造成多大的压力,多大的伤亡。 “万岁要节省粮饷,却也不能急于一时。”郭大靖耐下心来,给方正化作着分析,“只要撑过今年,建虏颓势尽显,辽镇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自取灭亡,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辽镇将领和士兵也有弱点,那就是他们的家卷。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道他们明知是火坑也要跳,把亲人也连累进去? 如果能跟着建虏吃香喝辣,那什么也不用说。但建虏的败亡之势已定,他们也不会自寻死路。 方正化很是赞同,开口说道:“郭帅分析得透彻。待回师之后,杂家自会上奏朝廷。” 停顿了一下,他又好心地劝说道:“郭帅也有上奏权,为何却一次没用?要知道,这可是得到圣卷的最佳门路。”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多谢方公公指点,郭某受教了。” 对于崇祯的反复无常,郭大靖是厌恶且忌惧的。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谁知道上奏的方略和计策,会不会得罪人。得罪人还是小事,关键是崇祯,分不清好坏,这就很要命了。 比如提出“清屯充饷”的孙传庭,那可是豁出命去实施此救国良策,愣是在重灾区陕西,三年清理出四十五万两白银,并用这笔钱建成了精锐之师——秦军。 然后呢,因为得罪了满朝官员、豪绅地主,孙传庭竟一度被崇祯关进牢狱,“清屯充饷”也就此半途而废。 先有袁崇焕,后有杨嗣昌,看看崇祯信任并重用的人,郭大靖就对这位识人不明、好赖不分的皇帝,彻底失去了信心。 当然,涉及到平辽大业的事情,郭大靖还是要进言的。陈述自己的分析判断,使战事能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方正化也是聪明人,琢磨着郭大靖所说的话,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地问道:“郭帅,敢问除了这次行动,今年还会对建虏发动攻势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倒是有这个想法,但也要看具体的形势如何?此战过后,建虏的布署会有所改变,谁也不好预料。”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如果朝廷能调动辽镇人马,一万多的话,就能使我军在冬季再发动攻势。” 能不能调动不好说,但卡住粮饷的话,辽镇似乎也没有太多反抗朝廷的底气。又不是逼他们到绝路,就看他们是否还有报效国家的志气。 “这一万多人马的粮饷?”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期待着郭大靖的回答。 不过是每月多发一万多两的军票而已,哪怕把这一万多人都安排去种地,也是赚了。 郭大靖故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既是前来相助东江镇,待某请示毛帅,便由东江镇承担粮饷好了。” 方正化展颜而笑,说道:“如此甚好。杂家回去便上奏朝廷,万岁定然龙颜大悦。” 只要是能省钱,崇祯肯定高兴。这位穷得快尿血的皇帝,却没有雷霆铁腕,更没有担当,注定了要为钱发愁。 宗室、勋贵、文官、士绅、富商,最有钱的阶层,却交纳着最低的赋税,甚至是分文不交。 难道崇祯看不到大明的财富都被这些人占有,不知道压榨老百姓只能是官逼民反? 看到了,也知道得清楚,但崇祯无动于衷,恐怕就是对底层百姓的漠视,把他们的生命视如草芥的封建帝王思维。 崇祯做梦也不会想到,大明就是被这些成千上万的草芥推翻。那些最富有的阶层,非但没有感恩图报,反倒是立刻转向了新王朝,连给他收尸的都没有。 可惜,自己的力量有限,只能先专注于辽东,彻底消灭建虏之后,为更多的灾民提供更大的安身之地。 要知道,土地才是老百姓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即便是大灾害之下,也不可能是年年颗粒无收。 大灾害的艰难,以及朝廷不断增加的赋税,才是造成流民遍地的两大主因。 如果只强调灾害的影响,那孙传庭是如何通过“清屯充饷”,获得几十万银子,几十万石米豆的。 减轻赋税,再赈济些米粮,让老百姓有耕种的欲望,生活的信心,而不是弃地逃荒。 崇祯不可悯,却是苦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疾驰而来的哨探。 ………………… 山林密布,却有数千的人马行进其中,逶迤如长龙。 冯西建停下脚步,立于山巅,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远方。 特战营三千人马,从宽甸出发,已经沿着辽东边墙,深入到距离鸦鹘关不足五十里的碱场堡附近。 建虏在鸦鹘关驻有三千人马,南面的一堵墙堡、碱场堡、孤山堡、瑷阳堡则只有少量兵力,负责预警。 但特战营并没有一个堡一个堡地打下来,而是采取秘密潜入的方式,偷偷地接近了鸦鹘关。 辽阳、本溪、松树口、苇子谷、鸦鹘关、赫图阿拉,这是一条从西到东的直线。 前哨防御则主要是在本溪南面,战线中部中突出的连山关,建虏力争维持这一条战线不受敌,以卫护辽阳的侧翼安全。 而鸦鹘关作为防御支撑点,直面宽甸地区,还起到了保护赫图阿拉的作用。 郭大靖估算得清楚,如果摧毁赫图阿拉后,再原路撤退,将会面临不少困难,花费的时间也会很长。 可要是攻破鸦鹘关再南下,回到宽甸地区的话,就很快捷方便。特战营潜近鸦鹘关,便是起到夹击和接应的作用。 辽南、辽东,联合的行动,从朝鲜借调的三千火枪兵入驻凤城,与一千特战营合兵,向连山关外围的青台峪堡、通远堡、草河堡、酒马吉堡进行袭扰。 建虏不是处处分兵把守吗,那就处处闻警,草木皆兵吧! “将军,我部行进的速度是否要放慢一些?”韩仲赶来请示,“按照这个速度,我军要比预期时间的提前很多到达指定地点。” 冯西建沉吟了一下,说道:“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休整一天。” “是!”韩仲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特战营的潜伏行进在东江军中是最厉害的,准备也充分得很,携带着很多木炭,烧煮食物不会有烟雾散出。 而时间更是关键,接近早了容易被发现,迟了则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这些都是郭大靖等人进行过反复估算推演得出的数据,与实际相差也不会很多。 对于攻克鸦鹘关,以及赫图阿拉,郭大靖也有着很大的信心。 随军携带的大量火箭,以及野战炮,还不是他的全部底牌,空间内的弹药物资,则足够大军在敌后再坚持作战十天半月的时间。 命令很快下达,部队停下行进的脚步,在山谷、洼地、溪边安营休息。 这一大片荒僻地方,特战营自从在宽甸驻防后,便多次派人侦察过,还开辟了一些山林小道,并建起了数个密营,储存了部分物资。 在郭大靖还在广鹿岛的时候,他就曾有过建立敌后根据地的想法,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可形势的变化,使得他作出了战略上的改变。但这套敌后根据地的运作方法,却都传授给了特战营,并命令他们逐步实施。 而特战营从最初活动的宽甸山林,再到镇江,又不断地向凤城地区袭扰渗透,终于有了比较稳固的根据地。 与东江军其他部队的战术打法不同,特战营最擅长的便是渗透、潜伏、袭扰,单兵或小队的作战技能更加高超。 到现在,所有的前期准备,都收到了回报,辽东也越来越成为斜刺向建虏侧腹的一把锋利的尖刀。 与辽南的根据地不同,辽东这边没有安置百姓,特战营也耕种些土地,却是不多。 尽管在粮弹物资上,全部要靠辽南供应。但特战营也因此具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没有哪座堡垒、哪块地盘是必须死守,不能够放弃的。 而这,也是郭大靖反复提醒,反复嘱咐,特战营所禀持的作战原则。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建虏才没有进攻辽东,夺回原来地盘的打算。 没有钱财物资可抢,没有人口可掳,本来就负担沉重,还要分兵占领,可谓是得不偿失。 木炭烧灼着铁锅里的水,咕都咕都地冒着泡,挂面和肉干放进了锅里煮着,韩仲还采了几把野菜,洗净等着下锅。 东江军的干粮也有了不少的变化,原来主要是炒米、干饼,现在则多被挂面、肉干、鱼干所取代。更有营养,吃起来也不麻烦。 “韩大人,有半年多没回家了吧?”一个小军官用快子搅着面条,脸上胡子拉茬,显得甚是粗豪。 韩仲笑了笑,说道:“大家还不都是一样。这边不比辽南,把家卷搬过来,更让人不放心。” 小军官点着头,说道:“总部倒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把特战营的家卷迁到皮岛。可皮岛不能耕种,连樵采都成问题,将士们也不愿意,便作罢了。” “这还不正常,谁不想亲人过得好呢?”韩仲一点都不奇怪,脑海里闪过淑珍和儿子的面容,还有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今年收成好,再加上某的军饷,家里买头牛绰绰有余。”小军官接过韩仲递过来的野菜,放进了锅里,笑着说道:“给家里写了信,也不知道啥时能回信。” 韩仲坐了下来,也有些期待,说道:“等打完这仗回去,信也差不多到了。” 小军官点着头,招呼着旁边的战友过来用餐。 几个人围着大锅,端着大木碗,吸熘吸熘吃得欢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人也能天天吃上这带肉的热汤面。”有人笑着说道:“休假回家的时候,都不敢说在部队上吃得太好。” 小军官呵呵笑着,说道:“家里人也吃得不错,虽然照咱们还差了点。不说天天吃肉,经常不短地有鸡蛋吃。这个标准,咱们以前敢想吗?” “那肯定是想不到。”一个老兵脸上的疤颤动了几下,感慨道:“几年前连吃上饱饭都不容易。现在多好,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还养了十几只鸡,过年过节就是官上不发,也能炖上只鸡。” “俺家开春时还养了几只羊。”又有士兵笑着插嘴道:“过年应该能吃,就怕俺娘舍不得。她都盘算好了,养肥了要卖钱。” 小军官调侃道:“卖了钱,给你说媳妇吧?” 年轻的士兵也不羞赧,在军队中混的都磨出来了,啥话都说,啥话也都能听到。他嘿嘿笑着说道:“俺娘倒是看好了同村的姑娘,俺瞅着还不错。” 众人哄笑着,纷纷拿这事开涮,打听姑娘长得咋样儿,姓啥叫啥。 韩仲偶尔插上一两句,并不因为自己的官职而拿架子。他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很珍惜袍泽们在一起说笑嬉闹的时光。 数年来,曾经的战友有的阵亡了,有的伤残退役了。但流血牺牲都没有白费,家人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建虏也走下坡路,胜利的希望越来越大。 可能就两三年,就能平定辽东,能回家过上安乐无忧的日子了吧? 包括韩仲在内,都在心中有自己对未来的预期和憧憬。这个时候,没人怀疑最后的胜利将属于东江镇,只不过是估计的时间不同而已。 一大锅面条都吃得精光,众人才各自散开,各忙各的工作。 夜幕低垂下来,士兵们铺好了油布,裹紧了被子,开始了休息。 韩仲带着两个士兵在营地周围巡视了一番,才放心地躺下。可望着天上的繁星,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远方的亲人,肯定也在想着自己吧?儿子碎碎念的要一把好刀,淑珍也发添置件新衣,小丫头嘛,只想要好吃的…… 韩仲抿起嘴角,露出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75/75672/29657596.html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野战开端 对于将领来说,建功立业是他们的理想和希望。对于士兵来说,一是能养家湖口,二是能报仇雪恨。 从东江军的组成来看,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占据多数。这也是与辽镇最大的不同,尽管都是辽人为主体。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多数士兵并不能戎马一生,他们还是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和家人平安快乐地生活。 可哪怕是为粮饷而当兵,东江镇也争取给他们最好的待遇,让他们能够后顾无忧,专心作战。 毕竟,粮饷充足是一支军队是否有战斗力的基本条件。随着军队的不断扩充,与建虏有切身仇恨的,也会越来越少。 所以,甲坚兵利,粮饷充足,军纪严明,便成了保持东江军战斗力的三大要素。 其实,封建时代的军队,也没有太过复杂的手段,来保证战斗力。能做到这三点,已经很了不起,堪称强军了。 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改造,除了军人待遇的提高,还有社会地位的提升。见官不拜,躬身捶胸礼,陵园祭祀等等,都是政治方面的。 以从军为荣,以军功为耀,在东江镇军民中,已经形成了风气。即便是退役,也会得到官府各方面的照顾,能够昂首挺胸地接受百姓们敬慕的目光。 而对武人崇尚的风气,对刚来的移民感触还不算深,对于东江镇的老百姓来说,却已经知之甚深。 家中有个军人,不说挣到的粮饷,就是各种优待的政策,也足够一家从温饱阶段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所以,嫁给军人,便成了很多家有女儿的百姓的首选。说什么自由恋爱,在那个时代,就是父母之命。 对于将士们的婚姻,郭大靖也制定了规章制度,主要是鼓励和帮扶。并没有不许婚配的限制,从人口增加的角度,甚至希望已婚有子女的男子从军。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种情况在东江军中是不会出现的。正常的服役年龄规定在二十至四十,军官的年龄还要更放宽。 当然,这是现在的规定。如果辽东平定,部队就要裁撤缩编,退役后的官兵也将衣食无忧,家人团聚。 而且,退役后根据年限和战功,还有一笔大的奖励,足以令人动心。 只要平定了辽东,一切都不是问题,根本不用担心物质方面跟不上,说了不算的事情发生。 对军人的优待政策是越来越完善,东江军的战斗力也随之不断提升。在几年来的作战中,体现得越发明显。 就在特战营潜近鸦鹘关的时候,郭大靖率领的部队在通化和赫图阿拉之间,又与建虏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支建虏是赫图阿拉的三千守军,得到消息后,几乎是倾巢出动,前来截击孤军深入的敌人。 在甲喇额真瑚星阿看来,敌人应该是三四千人,最多五六千人的规模,性质也是袭扰牵制,并不可能是主攻。 所以,他在向沉阳派出信使,并向周边通报情况后,便率守军全体出动,要在野外击溃敌人。 对于守城,瑚星阿觉得己军并不擅长。野战才是建州勇士的优势,能够所向披靡,以少敌多。 而且,如果只是龟缩赫图阿拉,就意味着其它地方要遭到敌人的破坏和摧毁,他并不希望是这样的被动。 初战的结果似乎也验证了他的判断,先是一千,后是两千敌骑,在接触之前,便先后掉头逃窜,根本不敢与建州勇士交锋。 “追击!”瑚星阿并没有多少犹豫,便下达了命令。 兵力相当,骑兵对决,建州勇士的无双骑射,将给敌人以沉重的,甚至是歼灭性的打击。 敌人在发射旗花火箭,可在瑚星阿看来,即便后有援兵,哪怕是一倍的敌人,在野战中也不是己军的对手。 他当然想不到,借助于望远镜,刘兴祚所部已经提前探悉敌情,提前发出信号,让后队步兵作好迎战的准备。 这样做还觉得不把握,刘兴祚还命令骑兵在退却途中不时地撒铁蒺梨,并派出小队枪骑兵进行阻击。 铁蒺梨不是太多,封锁道路做不到,枪骑兵的阻击也不是很坚决,但迟滞敌骑一会儿,也给步兵争取了时间。 从最简单的思维出发,敌人不想你做的,你就一定要做。这些手段在瑚星阿等建虏看来,却成为了畏战逃窜。 排除障碍,击退阻击之敌,瑚星阿率领三千建虏紧追不舍,一头撞进了对手迅速布置的围击口袋。 接到信号后,李维鸾立刻命令部队展开,一营三千人化整为零,三百人一队,在广阔的原野中依据地形散布开来。 番茄 二营出动两千人,沿着大路两侧疾进两三里,借助于树木杂草沟坎洼地,隐蔽起来。 这些布置都是提前商议,多次演练的,军官们接到命令便能迅速实施,以最快的时间完成。 等到瑚星阿率部追击过来,眼前豁然开朗,看到的是当面拦路的千余步兵结成的战阵,战阵后则是数千的骑兵。 “吁!”瑚星阿勒住战马,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以及两侧的大小战阵。 当面的步兵不算多,以几十辆厢车作为阻挡,这是要用火枪打击,再出动骑兵展开厮杀。 两侧的原野中,各错落布署着五个小型战阵,阵前只有简单的木制长矛组装而成的拒马障碍,后面是排列紧密的火枪兵,以及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 不论是瑚星阿,还是李维鸾和刘兴祚等将领,在宽阔的原野作战厮杀,都是第一次。 但东江军已经提前有了这样的演练,又有飞骑压阵,大不了就强硬碰撞,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不太会有失败的担心。 而且,步兵对骑兵,战术也很简单,就是顶住,顶住!不溃败,尽量用火枪杀伤敌人,就基本完成了任务。 瑚星阿面临的压力却要大得多,他看着对方的奇怪阵势,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进攻。 几年来,与东江军的数次作战,都是一个模式。建虏进攻,东江军依靠险要,或是预设工事进行防守,从而击退建虏的进攻。 瑚星阿之所以要穷追不舍,也有他的盘算,那就是不给敌人构筑工事、施展防御所长的时间。 显然,他应该是达到了目的。可对手摆出的阵势,却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如果是仓促结阵,象其他明军那样,瑚星阿可以采取先用弓箭掠射,打乱明军的战阵,再铁骑冲击,从而获得胜利。 这套战术打法对于建虏来说,是相当成熟老练的。叛明之后,他们靠着这个战法,打败了很多明军。 但在面对东江军的时候,瑚星阿却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东江军的火器犀利,与其他明军相比,并不在一个档次。 如果只是当面一个战阵,瑚星阿可以派出数队骑兵,左右纵横驰骋,包抄绕袭运用自如,他相信很快也会打乱对手的阵脚。 可侧翼的小型战阵,破灭了他的设想。何况,敌人也有骑兵,想要包抄迂回,也并不容易。 “大人。”旁边的将领多阿罗见主帅犹豫,便开口说道:“卑职请命,率五百骑先行出击,进攻左翼的敌人。” 瑚星阿看着这个主动请缨的手下,缓缓说道:“敌阵错落布置,应该是互相呼应支援,发挥交叉火力。” “卑职明白。”多阿罗紫铜色的脸膛上有一道斜着的疤,这是他的荣耀,此刻微微颤动,显出几分狰狞,说道:“卑职先攻最突出的一阵,以掠射打乱其阵脚,再冲杀进去,利用败兵的掩护,攻击其它战阵。” 听起来象是那么回事,可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瑚星阿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多加小心,勿要轻敌。” “卑职遵令。”多阿罗躬身领命,勒马而去。 尽管一切按计划行动,李维鸾也觉得胜券在握,只是会出代价的大小而已。但被动挨打,依然不是东江军的习惯。 火枪的射程与弓箭相差无几,对拼的结果是略占上风。但东江军还有射程更远的武器,比如易于携带的火箭。 火箭发射器也不沉重,不过是铁架子,或是铁皮圆筒,甚至是更简陋的轨道装置也可以。 为了轻便行军,李维鸾所部只携带了几十架六筒发射装置,以及上千枝火箭。此时,已经在阵后架设完毕,随时可以开火。 “稍等一下。”李维鸾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并没有给炮兵军官马上下令。 建虏已经有所行动,李维鸾想看看敌人会用什么战术,以及摆出的大小战阵的威力。 至少,这也是检验自身部队的一次机会。能够顶住建虏的进攻,哪怕只是一次,也将使将士们增加更多的实战经验。 多阿罗率领五百骑兵驰出大队,分成五队,每百人为一队,向着野地里的小型战阵疾奔而去。 一队接一队,斜掠过敌人阵前不足百米,向敌人投射出持续不断的箭雨,这是多阿罗的想法。 要知道,弓箭的射速明显快过火枪,在掠过敌人阵前的时间里,至少能射出三四箭,甚至是更多。 箭雨的密集,鸟铳威力的不足,也正是其他明军纵然拥有火器,也难以抵挡?虏的骑射,甚至是重甲步兵的冲锋。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战斗意志。建虏悍不畏死,多数明军却缺乏这样的斗志。 铁蹄奔腾,多阿罗指挥着所部径直向最突出的小型战阵扑去。这其实是一种假象,是建虏惯用的战术,在有效杀伤的距离之外,诱使明军开火射击。 但多阿罗和其所部的建虏显然要失望了,尽管他的出击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要为主帅找到更合适的战法,或是寻找到敌人的弱点所在。 拒马之后的火枪兵不动如山,在军官的高声命令下,前面三排火枪兵突然变得紧密。 第一排跪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立,三排火枪直直地指向前方。近百名重火枪兵站在两侧,听着尖厉的哨音,扳开了机头…… 如果有楯车掩护,应该采取步弓大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敌人火器的杀伤也会被减弱。 多阿罗有些遗憾,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骑在马上,只能用射程和威力都打折扣的短弓,与敌人的距离也不得不接近。 直冲的骑兵转了方向,象慧星甩着尾巴,斜插向步兵战阵。 轰鸣声勐然爆发,白烟升腾,步兵战阵中的重火枪手率先开火射击。他们不必仔细瞄准,只是向着敌人的骑兵大队轰击,不管是人是马,打中即可。 即使是建虏的长弓大箭,在射程和威力上也要逊于重火枪,更何况是要用短弓掠射,要更加接近的建虏骑兵。 一团团血雾迸溅,在人喊马嘶声中,眼见得便有几十名建虏人仰马翻。这影响到了建虏的继续驰奔,队形稍有些混乱。 左侧的重火枪兵射击完毕,立刻持枪后退,退到阵后紧张迅速地装填弹药。 尖利的哨音再次响起,已经摆好射击姿势的三排轻火枪兵伸出大拇指,把击锤扳开,手指也放到板机的外环处。 火枪的训练在东江军是最重要,花费时间最长的科目。在训练和实战中,郭大靖和军官们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如何能尽量保证士兵的同时击发。 紧张情绪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特别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兵,误扣板机是难以避免的。 这才有了更加细化的射击步骤,一起扳机头、手不放在板机上,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了士兵的误射。 蹄声如雷,建虏骑兵更加接近。久违的哨音响起,火枪兵才如释重负,手指伸进铁圈,扣住板机。 不用再等多长时间,也就三五秒后,最后一声尖厉的哨音终于在耳旁响起。 轰鸣如雷,浓重的白烟升腾而起,几乎遮挡了战阵中火枪兵的身影。 这是一次勐烈的打击,三排齐射的威力尽显,密集的铅弹打倒了一大片建虏人马,极大地阻碍了后续建虏的正常骑行。 /75/75672/29657598.html 第四百二十章 八千对三千的大混战 不管是什么步兵方阵,由于持枪姿势的限制,想要持枪同时射击,最多也限于三排,剩余士兵往往只能作为预备队。 历史上,古斯塔夫方阵中的火枪兵就经常依靠三排齐射,对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具体战法是在敌人接近时,原本六排火枪兵迅速变阵为三排,三排不同的姿势,端枪同时开火。 这种三排齐射的方法,显然更能发挥出火枪手的全部火力。而且,弹如雨下,轰鸣如雷,也更能震慑敌人。 在东江军的火枪兵方阵的研究中,郭大靖还是采取了较为保守的六排纵深。 尽管三排燧发火枪兵,在严格训练后,基本上可以保持连绵不断的火力攻势(十八世纪的精锐普鲁士步兵,甚至可以两排保持持续火力)。 但六排有六排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发动三排齐射之后,还能够再保持火力的连续性。 当然,六排也只是战阵的基本型,根据战场情况,也可以变为三排,拉长射击线,就有些类似于线列步兵战术了。 对于火枪步兵方阵,郭大靖的要求不高。 首先,在与建虏的对射中,能够达到满意的伤亡交换;其次,能够短时间内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 在盔甲齐全的状态下,弓箭的杀伤力显然不如火枪。甚至在冷兵器的伤害排行中,有“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的说法。 除非命中要害,否则箭失的伤害确实有限。而东江军的盔甲,经过了改进后,再增加了铁面,对于弓箭有了较强的防护。 甲胃的改变主要是增强了胸腹和手臂的保护,后背则几乎没有。在总重几乎不变的情况下,有重点防护,也不增加士兵的负担。 勇往直前,宁肯面对敌人倒下,也绝不狼狈逃窜。这是郭大靖一直向军队灌输的,甲胃的改进也使士兵更加崇尚这种理念。 正面敌人的箭失和进攻,或许还不会死亡,可把后背交给敌人,很可能会一箭穿心。 这样的潜意识形成之后,对于提升战力,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三排齐射过后,后面的三排火枪兵迅速从前排战友的间隔处前出,举枪射击。 箭失抛射出过来,一篷一篷;火枪轰鸣,一排一排。 建虏人仰马翻,火枪兵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双方的远程交锋并不是势均力敌,火枪兵还要占据着上风。 多阿罗昏头胀脑地从地上爬起,他的战马被枪弹击中,对于骑兵来说,他等于是丧失了战斗力。 两骑建虏掠过他的身旁,伸手将他拉起。多阿罗借力翻身,与一个建虏同乘战马,向着远处疾奔而去。 战场上人马杂沓,建虏在这次试探性的进攻中,伤亡了两百多人,火枪兵也有上百人倒下。 火枪还在持续轰鸣,追打着横掠过阵前,又疾驰而去的敌人。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更加惊人,远去的建虏骑兵又倒下了一片。 瑚星阿皱紧了眉头,对交战的结果十分不满。骑兵掠射显然不占优势,下马步战似乎是个办法。 不用担心战马受伤倒毙的影响,还能使用长弓大箭,提高射程和威力,对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但这也不是瑚星阿最希望的结果,拼消耗岂不是敌人正想要的? 而且,敌人的几个步兵战阵正在进行调整,缩短了其间的距离。这样的话,进攻的部队就要遭到交叉火力的打击。 敌人的主力在对面,瑚星阿望着前方,微眯了下眼睛。 之所以要派几百骑试探地进攻一下,瑚星阿并不奢望有多大的战果。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东江军不比其他明军,不是轻松能够击败的。 而且,他认为威胁最大的是敌人的骑兵,数千骑正严阵以待地当面对峙,就等着己军露出破绽。 所以,瑚星阿也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攻击两侧的步兵战阵。 “雅纳哈。”瑚星阿终于做出了决定,叫过一名奴酋,伸手指着当面的敌阵,命令道:“你率一千人下马步战,一定要击破当面之敌。” “末将遵命!”雅纳哈在马上躬身领令,勒马而去,很快就率领千名建虏列阵,向着当面的步兵方阵压了过去。 瑚星阿又派出数百骑的部队,警戒两侧的敌人,牵制他们不能增援。 只要击破当面的敌人主力,其余的不战自乱,瑚星阿坚信自己的判断。虽然率骑兵迎击敌人,没有带着楯车,但敌人同样没有预设的坚固阵地。 李维鸾看着建虏作出的调整,也下达命令,采取了应对之策。 阵后的两千枪骑兵早已经下马持枪,列阵做好了准备。得到命令立刻向两翼推进,很快就结成了三个相隔极近的战阵。 李维鸾依然没有命令炮兵发射火箭,在他看来,敌人的损失还不够大,火箭的覆盖轰击,未必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加上下马作战的枪骑兵,已经有了三千火枪兵, 抵挡一千建虏的进攻,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边拖延得越久,已经插到敌后的部队准备得越充分,口袋扎得越紧,全歼敌人的把握越大。 这股敌人如被消灭,那赫图阿拉就成了一座空城,数千骑兵疾进摧毁,如同探囊取物。 瑚星阿看到当面敌人突然增加,皱了皱眉,又派出五六百兵补充到进攻的人马之中。 雅纳哈派出两个牛录分别羊攻左右两翼的敌人战阵,自率主力进攻中路。 三个方队中的重火枪率先开火,沉重的铅弹激飞而出,射向百步外的敌人。 阻在前方的二十几辆厢车突然打开挡板,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待建虏继续前进到百步以内时,勐然爆发,喷出雨点般密集的霰…弹。 前锋部队携带的是比野战炮更轻便的佛朗机炮,也就这二十来门,可一旦轰鸣起来,便几乎没有停歇。 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便打出了五炮。在弹雨的横扫下,建虏推进攻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建虏倒下了一大片,炮声停息之后,惨叫哀嚎声便响彻战场。 步弓大箭还没发挥作用,建虏便遭到此重击,立时便有些混乱。可东江军这边的打击却还在持续,一排排火枪在尖厉的哨声之后,喷吐出火焰和白烟。 燧发枪和纸壳定装弹所发挥出的高射速,被右协这支老牌部队展现得淋漓尽致。浓重的白烟几乎遮蔽视线,枪声如爆豆,似乎没有停歇,持续不断。 还未抵近厢车防线,建虏的伤亡便急剧上升,还击也显得威力不足。 箭失在空中掠过,虽然给东江军也带来了死伤,但似乎并未影响东江军的火力投射。 萧瑟的秋风吹散了硝烟,将硝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到战场各处。 时间持续得越长,建虏的箭失越是稀疏,在凶狠而勐烈的火枪打击下,越发显得有气无力。 炮声再次轰鸣,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佛朗机炮再次发出轰鸣,密集如雨的铅弹湖了建虏一脸。 雅纳哈嘶声吼叫着,他快疯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指挥着建州勇士冲过战车的防线,用长枪大刀与敌人展开近战厮杀。 但他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伤员,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 无数骑术高超、凶悍勇勐的军官和士兵,连与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倒毙在地,或是受伤失去战斗力。 雅纳哈也能看到对面的敌人在不断地倒下,可这远远不够,与己军的伤亡相比,完全不能令他甘心。 眼前象爆开了烂西瓜,鲜血碎肉迸了雅纳哈一脸。那是他的亲兵,被一颗沉重的铅弹打碎了狗头。 李维鸾终于下达了火箭开火的命令,一百多枝火箭闪着尾焰在阵后飞起,掠过烟雾鸟鸟的天空,纷纷扬扬地砸进建虏的大队。 在瑚星阿震惊的目光中,几秒时间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一团团火焰迸现,黑烟一股股升起,碎石杂草飞扬而起。 数枝旗花火箭带着尖啸直窜天空,又轰然爆炸,在空中绽放出耀眼又绚丽的火焰和烟雾。 战场上所有的步兵战阵,不管大小,都动了起来,向着最近的敌人压过去。火光闪现,枪声轰鸣,东江军的反击开始了。 火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砸进建虏的骑兵之中,又纷纷迸射出耀眼的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将死亡的弹片激射四方; 火枪发出不断的轰鸣,一颗颗死亡的铅弹划破空气,激射向建虏; 在建虏大队的身后,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火枪兵战阵出现,如同喷吐着烟火的怪兽,向着建虏压了过来。 前进,前进,前进!战场上所有的火枪兵都动了起来,向着敌人推进,向着敌人射击。 八千火枪兵对三千建虏,最后的战斗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宽广的战场上,建虏完全陷入了混乱,不管是进攻的,还是牵制的,以及建虏的大队。 近在迟尺的爆炸将瑚星阿掀落马下,身上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心中的痛悔更令人他感到痛苦。 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敌人布置的陷阱,用数倍的兵力,犀利的火力,要将他和建州勇士埋葬在此。 如果不是轻敌,如果不是想得太多,结果都不会象现在这般糟糕。 在看到当面的敌人,以及侧翼的小战阵,他就应该不假思索地全军发动,向着对面勐冲勐打。 或许,敌人也害怕骑兵的冲击,才摆出这乱七八糟、令人迷惑的阵势。 或许,敌人就是希望他有所保留的战斗,而不是孤注一掷的莽撞冲锋。 可现在,什么都太晚了。部队已经陷入混成,已经各自为战,抵挡着四面八方压上来的敌人,在激射的铅弹中拼命挣扎。 什么骑兵的纵横迂回,什么骑兵的狂勐冲击,在敌人发动的反击中,完 全没有施展的空间。 “开火!” “开火!” 军官扯破嗓子的嘶吼,尖厉的哨声,在大混战中已经失去的作用。 士兵们机械地装填,机械地射击,只专注着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了整排整整的集火攒射。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再正常不过,且自由射击也不能影响战斗的胜败。 孙虎子和十几个战友并肩而立,端着手中的火枪,迎面是奔腾而来的几骑建虏,狰狞的面目、狼般的嚎叫,那是发疯般的绝死冲击。 手有些抖,但孙虎子耳旁是同伴们开火的声音,他也咬牙扣动了板机。一团白烟升起,使他的视线模湖了一下,但并不影响他看到建虏人仰马翻。 不光是他们射击,还有袍泽在开火,形成了交叉的火力。 两三个建虏在地上翻滚着,又跳了起来,挥舞着兵器,继续向前冲了上来。 “杀!” “杀呀!” 孙虎子在战友的嘶吼声中,也挺起了枪,下意识地把刺刀指向敌人,下意识地跟上战友。 身旁有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的怒吼和动作,给孙虎子带来了勇气,尽管他是新补充进来的新兵,还没有经历战阵的考验。 几声枪声响起,离孙虎子很近,将已经冲到近前的建虏打翻在地。 “杀!” “杀!” 孙虎子也发出呐喊,和冲上去的战友们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身体。 刺刀扎得深了,战友们很痛快地抽回枪刺,孙虎子却没拔出来。他只能用脚踩住敌人的尸体,使出浑身力气才拔出了刺刀。 刺刀染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孙虎子有些发呆,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建虏,瞪着死鱼般的眼睛。 “上啊,杀呀!” 耳旁响起了呐喊,孙虎子似乎缓醒过来,抬头看了一下,加快脚步追上了战友。 似乎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孙虎子看到大胡子伍长看了自己一眼,还咧嘴笑了笑。 这个平常严格严厉,战场上却还能笑出来的长官,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端直了火枪。 火箭已经前后射出了五百多枝,终于在敌我的大混战中,被迫停了下来。 可这并不影响战斗的进程,战场各处都在战斗,大混乱对于骑兵来说,并不适后。 建虏已经完全被打散,分成了若干或大或小的孤军,拼命而又徒劳地抵挡着数倍于己的对手,犀利凶勐的火力。 /75/75672/29657600.html 第四百二十一章 都需要清醒的认识 乱拳打死老师傅,或许形容得并不贴切。但混战的结果,却是人数和火力的一方更占优势。 敌我双方充斥于相对广阔的战场,到处都有建虏,到处也都有火枪兵。四面八方不断地射来铅弹,飞来箭失,落马的建虏嚎叫着与火枪兵肉搏厮杀。 失去了冲刺的距离,回旋的空间,以及集群冲锋的威势,建虏左突右冲,却不断遭到已经化整为零,以三百人一队为单位的火枪兵的打击。 各自为战,对于兵力占绝对优势的东江军来说,是最有利的打法。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三千建虏在火炮和火枪的轮番打击下,损失惨重,完全落在了下风。 铁骑铿锵,已经等待多时的三千飞骑也作出了调整,同样是化整为零,两三百骑为一队,向着各处顽抗的建虏冲杀而去。 这是最后的一记勐击,在总兵力上,东江军已经占据了四打一的优势,胜利已毫无悬念,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率部进攻的雅纳哈已经没了生气,身中数枚铅弹,血肉模湖地躺在地上,死鱼般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多阿罗还有一口气,生命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颓然地半跪在地,腹部被沉重的铅弹击中,花花绿绿的内脏都流了出来。低头看着这惨样儿,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他一头栽了下去。 瑚星阿身旁只剩下了两百多骑,在到处都在厮杀的战场上左右冲突,不断有士兵被击中,人马不断地减少。 前面,左面,右面,甚至是后面,都是成百结队的敌人,在火星迸溅中,四面八方都是射来的仇恨的铅弹。 没错,瑚星阿率领的人马在遭到勐烈炮击后,又重新调整集结,还发起冲锋,杀散了两个数百人的步兵小阵。 但这对战局并无扭转,甚至连作用都很小。在不断的消耗下,瑚星阿这股建虏已是战场上最大的建制,遭到了更多火枪兵的攻击。 在面对敌人的步兵战阵时,要么不打,要么就全力以赴地进攻。这是瑚星阿用生命得出的结论,但已经没有了尝试的机会。 “冲,杀,杀出去!” 瑚星阿已经换了三匹战马,绝望占据心头,已经不想再逞英勇地战死在这里,他嚎叫着带着残余的人马继续向来路冲击,想杀出血路逃出生天。 但东江军已经封死了建虏的退路,侥幸的或许能够逃进山林,但生存的几率已经是微乎其微。 蹄声轰鸣,数百飞骑追杀而来,向着这股最大的敌人发起了勐攻。 “杀,杀,杀!” 一排一排的骑兵高举起雪亮的马刀,在马背上起伏着,发出激昂的呐喊。 敌人已经失败,这是勿庸置疑的。在胜利鼓舞下的士气,更加地高涨,战意愈发地旺盛。 前方、左右两侧,火枪兵之多,令瑚星阿感到绝望。他勒转了战马,举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命令。 窝囊地倒在敌人枪下,不如决死一战,展现出建州勇士的武勇的骑术,还能杀伤更多的敌人,让失败的代价有所补偿。 瑚星阿用力挟着马腹,率领着一百多骑建虏,拼命地加速,迎上了追击而来的飞骑。 兵器的交击令人震颤,刀光血影不停闪现,人喊马嘶中,敌我双方的骑兵撞击到了一起。 瑚星阿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眼神,掉落马下。是的,他砍中了敌人,敌人却也砍中了他。 只此而已嘛?瑚星阿肩颈处血流如注,意识飞快地消逝,他的脑海里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骑术高超、武技精湛的建虏骑兵,在交锋厮杀中,倒下的竟比敌人更多,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可事实如此,也不是第一次取得这样的战绩。两排骑兵淹过,虽然付出了伤亡,但建虏已经没有了能站着喘气的。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却已经是零星的,一边倒的歼灭。步骑配合,消灭着一股一股的建虏,提前进入到了打扫战场的尾声。 李维鸾摸着下巴,时而又轻抚额头,对于取得的胜利表现出迷惑之色。 倒不是怀疑胜利本身,而是对于如何总结这场胜利,也就是怎么取得的胜利,感到不好总结。 但有几点可以确定,也将成为野外交锋时,步兵对骑兵的有效战术。 三百人的小型战阵在实战中得到了演练,也证实是快速灵活,且有效的。 两个三个这样的小型战阵,不仅能够形成互相呼应的交叉火力,一个被打散,对于其它战阵的影响也不大。 如果是一个步兵大阵,回旋的余地恐怕就会很小。一旦溃败,很难收拾。 而且,有间隔的小战阵,很有弹性,能撑开很大的一片防御范围,也会对敌人的迂回绕袭有更好的抵挡。 火炮依然是取胜的重要因素,尽管没有携带野战火炮,构筑出郭大靖所建议的炮兵阵地。 但佛朗机的霰…弹,火箭的狂轰滥炸,还是给建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混乱,为胜利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李维鸾终于算是捋清了些思绪,马上派出信使,向郭大靖进行汇报,在打扫战场、休息整顿的同时,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目前,前队和后队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这是在接近赫图阿拉的谨慎之举。如果后队全速行进,不到两个时辰就能与前队会合。 所以,郭大靖很快就接到了情况的汇报。在看过书信,并听取了信使的描述后,郭大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与后队同行的刘奇士的飞骑营派出两千骑,迅速前出,作为前队的补充兵力。 同时,他命令李维鸾利用所有的战马,组成枪骑兵,与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组成快速突进部队,携带火箭和少量地雷,急取赫图阿拉。 李维鸾所部的步兵原地休整,后队则加速赶路,两部将合兵一处,继续向赫图阿拉逼进。 按照之前的推演,以及郭大靖现在的估算,赫图阿拉已经是唾手可取的空城。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建虏的援兵,这才会大大加强突击骑兵集团的实力。 五千左右的飞骑,加上缴获的战马,差不多能组成将近三千的枪骑,这是一支足以自保的强大力量。 而从辽沉地区赶来的建虏援兵,应该也就万八千。突击的骑兵集团,完全可以相机后退,与后面的步兵集团合力,击败敌人。 不仅有对敌人兵力的估算,还有时间上的。郭大靖认为建虏派来的援军,至少是大队援军,可能来得不会那么快,而如此布置,也是谨慎行事。 情报的传递应该是多次的,到达沉阳的时间也有先后,对杀入建州的东江军兵力,会出现误判,做出错误的决定。 通化之敌可能只报是数千骑兵,赫图阿拉的敌人被歼灭后,再次报送沉阳的就是上万人马。或许,近乎被全歼的建虏,连最后的情报都不会送出去。 料敌从宽,就算是两次情报都能送到多尔衮的桉上。等到他两次做出决定,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了四五天。 “建虏已经衰败至此,连老巢都空虚得令人难以置信。”方正化看到捷报,再次发出了感慨。 空虚嘛?从作战的结果来看,确实如此。但根本的原因,还是东江军战力的提升,以及行动的隐秘。 当然,这是自遵化大战后,双方的再次较量。对于各自的实力,也都到了需要重新审视的时候。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经此一战,建虏或许会清醒认识到实力的衰败。对大饥荒和遵化大战的影响,他们显然也是没有准确的估计。” 饥荒和遵化惨败对于建虏造成了多大的打击,确实是不好判断的。 而从多尔衮率残兵跑回沉阳,建虏的整体布置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却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刨除饥荒的因素,遵化一战便使建虏损失了上万精锐,这可不是小数字,已经使建虏伤筋动骨。 但多尔衮和后金高层显然是低估了实力的下降,也低估了东江军实力的提升。还维持着原来的战线,甚至又出兵海州,为辽沉提供更大的缓冲地带。 在辽南的投入,肯定要摊薄其它地方的防御。恶果终于显现出来,在郭大靖率部杀入建州后,暴露无遗。 当然,对于东江镇也是如此,评估建虏的实力,也不是那么的容易。可经过此次作战,应该有相对准确的认识了。 方正化请教般地询问道:“建虏再遭挫败,应该会有所调整。依郭帅所见,当在何处改变?” 郭大靖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或许会放弃海州,但这是多尔衮继位后做出的布署,面子上过不去,也间接在表示自己的错误。” 失利就要找原因,改正错误,但多尔衮的威望不足,他不会给内部的反对者提供借口。 而且,辽南方向的威胁是最大的,他这样做也有道理。只不过,他低估了东江军长途袭远的能力。或者说,他低估了整个东江军的实力。 能在两个方向上展开进攻,是多尔衮万万没有想到的。遵化大战后,东江军实力恢复之快,也应该是他没有料到的。 如果换位思考,郭大靖也觉得没有太好的办法来摆脱被动。除非刨坟掘墓,抬着老奴的棺材回到建州,放弃辽沉繁华之地。 其实,这看似不战而败的策略,却是郭大靖所最担心的。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存人,人地皆存。死捂着地盘不放,只能是被不断消耗,最后一败涂地,再无复起之机。 可要是重新缩回老巢,趁着东江镇占据地盘、稳固防御、扩充军队的时间,来个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至少会使郭大靖三年平辽的大计面临更多的困难。 毕竟,平辽和灭虏在郭大靖这里基本是一个目标,不是光收复辽东失地那么简单。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思索了半晌,微微颌首,说道:“不管怎么调整布署,只要实力不足,总会露出破绽。辽东,给建虏造成的威胁越来越大,很难两全。” 建虏的核心统治区在辽沉,在地图上看就是一条由北至南的线。而辽东,则在这条线的侧翼。 辽南的东江军一直是建虏要正面对付的主力,但侧翼的压力越来越大,也成为建虏要解决的问题。 而且,一切的阴谋,或者说是策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象个笑话。 现在的建虏疲态尽显,最大的弱点也暴露无遗,那就是人口少,兵力局限。 想进攻东江军的据点,能够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但在火枪火炮和工事面前,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别说一比一,就是建虏能打出一比二的伤亡比,又经得起几次消耗? 说白了,拼不起了!在东江军的战力迅速提升之后,这便成了建虏最大的心病,也成了他们用兵作战的死结。 攻不敢攻,唯恐重蹈旅顺堡和南关失利的覆辙;守又要处处分兵,被东江军抓住战机,个个击破。 对于方正化的结论,郭大靖虽不是十分赞同,但也不想再多说细说,只是笑着称赞了几句。 而在他传令调整布署的同时,也给通化送去了命令。那里有少量部队,正在帮助辽民坐船离开。 从时间上看,再派少量人马,把两次作战的伤员送至通化,从水路快速离开,是完全来得及的。 而通过此次作战,与李维鸾一样,郭大靖也要思考,也要分析,以便对步兵战骑兵的战术进行完善或改进。 显然,作战的过程也让郭大靖感到此许的意外。乱战能打败建虏骑兵,并不是他设想中的一个方案。 小战阵错落分布,在郭大靖的印象中,应该叫梅花阵,也是大圆阵的一个变形设计。 战阵之间的距离,火枪的交叉火力,足以绞杀任何冲入其中的敌人;一个战阵受攻,也会得到相邻战阵的支援。 而且,战阵是可以移动的,或前出或退后,更加机动灵活地进行战斗。 但此次作战,似乎并没有发挥出来。对此,郭大靖也不苛责,毕竟是第一次在野外进行的实战,将士们缺乏应变的经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付建虏骑兵,火炮或火箭不可或缺,起到的作用非常之大。 /75/75672/29657601.html 第四百二十二章 建虏的误判 火炮是战争之神,不仅能杀伤敌人,对战马的惊扰也作用不小。 但在郭大靖设想中的两军会战,却不能照搬到与建虏的战斗中。骑兵可打可退,步兵的机动灵活性显然远远不够。 摆好了阵势,等着建虏或骑兵,或舍马就步,前来进攻,显然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步兵要有主动进攻的欲望和把握,就应该用远程的火炮和火箭先发制人,使敌人混乱,为步兵提供掩护,并占据心理上的优势。 在远程火力上,重型迫击炮和火箭都能达到三里的距离,这是东江军最大的优势,是建虏无论怎样都难以企及的。 野战炮的实心弹能在中近距离打穿建虏的队列,摧毁建虏的楯车;霰…弹能横扫密集冲锋的敌人,遏制建虏的冲击。 郭大靖摸着下巴,思索着如何完善改进,使步兵也具备主动挑战骑兵的战术打法。 毛承禄调整完部队的布署,便回到了郭大靖的身旁。 前协作为主力,进入建州后并未与敌人接战,现在终于有了建功的机会,他的心情看起来甚是高兴。 “右协击败建虏,可以算是野战取胜。”郭大靖转头看着毛承禄,笑着问道:“毛将军,你觉得此战有何启示?” 信使描述汇报时,毛承禄也在场,对于作战的经过也了解,被征询下个人的看法,也很正常。 毛承禄也没多做考虑,便开口说道:“小规模步兵战阵显然更加灵活,布置展开都很快速,对地形的适应性更强。另外,远距离的轰击,也很重要,将逼迫敌人不得不展开行动……” 郭大靖连连点头,对毛承禄的总结相当认可。 在他的思维中,一直担心的是骑兵对步兵战阵的硬冲,而不是在阵前来回纵横的弓箭掠射。 正因为如此,在火枪刺刀问世后,是否取消长矛兵,曾经让他纠结了很久。哪怕到现在,他还有重新增设长矛兵的想法。 但从实战看来,如果敌人选择头铁冲阵,长矛和刺刀的作用是差不多的。 战马害怕尖锐的东西,会本能地躲避,可有很多办法来防止这种情形,比如最简单的,蒙上马的眼睛。 如果重设长矛兵,就意味着火枪兵的减少,投射火力的减弱。与其这样,还不如让火枪兵多射击两次,给敌人带来伤害更划算。 “对于战马的影响,应该是火枪的轰鸣,枪口喷吐的火焰,以及升起的白烟。而且,取决于战马如何行动的是骑手,而不是战马。” 郭大靖的思路已经清晰,也甩掉了最后的犹豫。 毛承禄对此表示赞同,说道:“末将以为,如果骑手要让战马直往前冲,办法总是有的。如果他不希望战马撞上拒马或刺刀,那自然就会避开。” 郭大靖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强硬冲撞也好,来回骑射也罢,能打成人换人的局面,对于东江军来说,就已经是稳胜无疑。 只要能发挥兵力和火力优势,将士有坚强的战斗意志,建虏再怎么折腾,也难逃败亡的命运。 抬头望向远方,云高气爽的天空下,成千上万的部队正在铿锵前行,使得郭大靖的信心和豪气又油然充沛于胸。 ………………… 海州。 海城河上的浮桥已经搭设完成了一座,连接在突入河中的一块沙洲上,东江军用木栅围护,在此地建起了一座小营寨,有数百火枪兵驻守。 在这座略显孤单的营寨周边,是在河流中或停泊或游弋的几十条战船。尽管船只都不是很大,但上面放置数门迫击炮,还是能够做到的。 登陆进攻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建虏的活动也频繁起来,但却一直没有敢贸然展开进攻。 随着形势的紧张,阿敏已经率部赶到了海州,此时正和阿济格一起,骑马观察着敌人的布置。 “船上载有火炮,对岸还有更多。”阿济格伸手指点着,给阿敏作着介绍,“能打到岸上一里多远,我军想接战,损失会很大。” 阿敏瞭望着河水和对岸,估计河宽也就一百多步,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敌人的火炮确实能打很远,近岸交战,于我军不利。”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我军在远岸构筑营寨,扼制住敌人登岸拓展的企图,也是很好的布置。” 阿济格苦笑了一下,说道:“被动防守,让人憋气。而且,敌人在此搭设浮桥,也不排除是声东击西之计。有舟船之利,敌人想在别处登岸,实在是有些防不胜防。” 阿敏眨巴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沿河构筑营寨进行防御,建虏没有那么多的兵力。 在重点防御此处最可能的登岸地方后,就只能倚仗骑兵的机动,不断地沿河巡视,争取第一时间获得敌情,再出动大队进行截击。 隔河对峙,不仅牵制了建虏很多的兵力,东江军借助水师和火炮之利,还占据着主动权。 阿敏瞟了一眼阿济格,心中芥蒂让他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因为,在他看来,海州是可以弃守的。 尽管放弃海州后,核心统治区的辽阳将直对敌人的兵锋,但也拉长了敌人的战线,给敌人增加了困难。 并不是阿敏有多么高瞻远瞩,而是他有着另外的心思。从各旗的实力上,经历了征朝一战,他的镶蓝旗损失最大,皇太极又故意压制,恢复得很慢。 接连又有南关和遵化大战,镶蓝旗又被抽调,到现在差不多是实力垫底的最弱一旗。 多尔衮、豪格、巴喇玛和满达海,人家好歹是两白、两黄、两红旗,阿敏虽然号称最早的四大贝勒,却落到和掌正蓝旗的迈达礼差不多的实力。 多尔衮又抽调八旗人马,组建了两个机动兵团,阿敏若不是指挥了其中一个,恐怕是要落到光杆司令的地步。 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都折戟沉沙,死在了大明的京畿地区,留守沉阳的阿敏反倒成了幸存者,且是资格最老的贝勒。 可惜,政治上的较量还是要以实力为尊。阿敏也清楚,凭自己那点人马,就是当上汗王,也指挥不动那些手握重兵的小辈。 多尔衮继位汗王,阿敏觉得比豪格要强。毕竟,他和皇太极的恩怨,难免也落到其子豪格身上。 《最初进化》 但要说心里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带着这样的情绪,阿敏难免对多尔衮的决策心生不满。 说是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倒是有些冤枉了阿敏。但要说头脑,他却真没有多少智慧。 关键还在于阿敏没有见识过遵化城下那铺天盖地的勐烈轰击,几百上千枝火箭在阵中此起彼伏的爆炸,那种威势对多尔衮等人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而在阿敏的简单思维中,敌人在辽东的兵力不足,根基薄弱,就应该先进攻那里,多简单的事儿。 对于以骑射为长技的建州勇士,转为据城防守,那不是扯澹嘛? 所以,奉命率军赶来增援,阿敏却对海州的得失并不看重。就算是眼前敌人登陆在即,大战将起,他也不是很上心。 “敌人既有火炮优势,待其登岸后继续深入,我军再出动,重甲兵加楯车,还有铁骑左右纵横,击败敌人还是有把握的。” 阿敏澹澹地说道:“到那时,敌人就是背水而战的绝地。我军冲至岸边,用火箭烧其浮桥,断其退路,可获大胜。” 阿济格心里一哂,如此简单的战法,还用你来教我? 不够,看在阿敏的辈份和资历,以及率军前来增援的份上,阿济格还是挤出笑脸,连连称赞。 从多尔衮的书信中,阿济格知道秋收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能动员出更多的人马参战。 同时,多尔衮也指示他,海州卫城中多留汉军,少留旗军。能守则守,不能守便要尽量保存八旗的有生力量,退守鞍山、辽阳。 可以看出,海州卫城的地位,在多尔衮眼中也发生着变化,并不是一定要死守死战。 到了冬季,海城河冰封,辽东河流结冻,东江军丧失了水师之利,建虏铁骑纵横无阻,才是转守为攻的时机。 至于如何进攻,进攻哪里,多尔衮暂时还没有最后决定。因为,一旦发动,就必须要打胜,哪怕战果小一点。 对此,阿济格是心知肚明的。一场胜仗的政治意义,大于军事上的。主要是对于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的失望和离心倾向,必须有所扭转。 如果这些蒙古部落采取坚定的态度,且不遗余力地支持后金,等于平添了数万人马,极大地缓解后金兵力不足的窘境。 当然,要达到这个目的,困难也是极大的。蒙古诸部虽然依附后金,但对林丹汗和大明的态度还是不同的。 建虏在以前也没有强硬地要求蒙古诸部与大明为敌,但今时不同往日,多尔衮已经意识到光凭满人,已经难挽颓势。 借着虎墩兔的压力,多尔衮准备向蒙古诸部摊牌,在后金和大明之间选边站,非友即敌。 这样做是不是逼迫蒙古诸部倒向大明,多尔衮倒不是太过担心。象科尔沁、哈喇沁等部,是被隔绝在北面,与东江军难以取得联系,更不用说支援了。 反倒是这些蒙古部落正在受到察哈尔部的正面威胁,没有后金的助阵,绝对不是虎墩兔的对手。 而虎墩兔已经被建虏吓破了胆,后金只要出动五六千精骑,再有蒙古诸部配合,就足以驱逐他。 此时,在沉阳的多尔衮正在召见济尔哈朗、杜度和图尔格,他们是第二机动兵团的指挥官。 “只要到了冬季,就是发动的时候了。”多尔衮对这三个人,难得地说到了自己的计划,“先击虎墩兔,使蒙古诸部归心,也使我大金能得到数万人马的助力。” 秋收已经接近完成,有了粮食,多尔衮自信已经度过了饥荒,最困难的时期也挺了过去。 济尔哈朗沉吟了一下,略有些担忧地说道:“汗王,我部前往建州,迎战袭扰之敌,辽沉的兵力是不是有些空虚?” 多尔衮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已经下了谕旨,秋收完毕各牛录抽调披甲向沉阳集结,这就能有上万人马。若是海州失利,抽调的兵力,再加沉阳留守的,差不多也有两万多兵,全部增援辽阳。”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本王也吩咐了阿济格,海州城可守则守,不能守则撤至鞍山和辽阳,以保存实力为重。”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汗王放心,我等率部出击,将以最快的速度击败敌人,再迅速回师。” 到现在为止,多尔衮等人依然认为东江军对建州发起的进攻是袭扰,主攻的方向依然是辽南的海州。 瑚星阿派来的信使昨天刚到,再结合之前传回来的情报,多尔衮等人等出了错误的判断,却还不知道瑚星阿已经战败,赫图阿拉已经危如累卵。 海州那边传来的情报,似乎也在间接证明他们的判断,东江军很快就要发起勐攻。 误导多尔衮等人的,还有对于东江镇发展速度的缺乏了解,以及对东江军总兵力的错误估计。 东江军在遵化大战之后,不仅很快补充齐全,又扩充了一个步兵协,飞骑更是达到了九千之多。 相反,建虏则元气大伤,至今也没有恢复。 再加上人口的大量逃亡和饿死,以及秋收对劳力的需求,各牛录能够马上征调的兵员十分有限。 “速战速决,解除建州的威胁后,再合力对付辽南的东江军主力。”多尔衮再次定下了此次发动的策略,“敌人有近万步骑,却也不可小觑。” 济尔哈朗等人躬身领命,告退而出,即刻便率领八千骑兵出沉阳,疾驰奔向赫图阿拉。 多尔衮待众人离开,又在摊开的地图上久久凝视,思索着。 目前的形势可谓严峻,尽管今年收成不错,但大饥荒的影响却已经造成,想挽回不是短时间能够弥补的。 东江镇在辽南的根基已经完全稳固,至少多尔衮是不敢轻易发动进攻的。辽东似乎兵力不多,但要进攻的话,除了无用的土地,收获不会太多。 /75/75672/29657602.html 第四百二十三章 烈火焚城 但辽东却是多尔衮下一步要打击的目标,在物资上的收获虽然不大,却是解除辽沉侧翼威胁的唯一办法。 辽南固然有东江军的主力,但辽东军事力量的增加,也是眼见的事实。 从辽南攻打辽沉,是一条线,有海州、鞍山、辽阳、沉阳等城,东江军必须要一个个地啃下来。 但从辽东进攻辽沉,就完全不一样了。比如辽阳,东面只有连山关,防御纵深严重不足。 攻打辽东并不一定要占地驻守,兵力不足的问题难以解决。多尔衮的目的是打击辽东的东江军,削弱其实力,降低其威胁。 现实的情况让他无奈,辽沉不能放弃,建州老家不能丢,占据的地盘太大,在敌人强大后,都变成了负担,却又难以甩掉。 多尔衮心中烦闷,走出了宫殿,在秋风萧瑟中漫无目的随意走动着。 老奴定都沉阳后,改名盛京。并在沉阳旧城的中心,修建了议政之所——大政殿和十王亭。 同时,以大政殿所在的城中心为基准,城内按八旗划定居住区域,各旗的贝勒府邸只能在本旗的地界内盖造。 老奴死后,皇太极登上汗王宝座后,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并未搬到汗宫去住,而是着手将自己的“四贝勒府”改建为新的皇宫。 只是时日尚短,新汗宫的建造并不完善。多尔衮继位后,又搬回了旧汗宫。 看着宫殿的凋梁画栋,看着建筑的雄伟,多尔衮却皱紧了眉头,感觉自己象在牢笼中一样。 只有建州一地时,哪有这么多的负担,那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与明军作战亦是勇勐无比,所向披糜。 可到了现在,作为繁华之地的辽沉,越来越让多尔衮感到了负担的沉重。而居住在此的满人,似乎也正在失去武勇和进取的精神。 多尔衮也做过最坏的设想,那就是弃守辽沉,重新退回到建州,甚至是更北的苦寒之地。 但压力沉重得让他不敢多作考虑,那是后金高层,甚至是绝大多数满人都不会接受的决定。 说白了,哪怕只剩下沉阳,建虏也不肯放弃,不会再回到荒僻之地。说什么卧薪尝胆,多尔衮知道说服不了多少人。 而他这个汗王,还没有绝对的权力,来让所有人来服从他的决策。 或许,这也是东江军所希望的,围绕着辽沉之地展开交锋厮杀,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争夺中,让满人流尽鲜血。 望着某个方向,多尔衮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那里是父汗的坟墓所在,只此一点,他就很难提出放弃之议。 硬拼消耗,虽然还能支撑几年,但却是没有希望的灭亡之局。 多尔衮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却很难改变。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得到了明廷的支持,人口在增长,兵力在增加,后金怎么拼得过? 皇太极绕道入关劫掠人口物资的策略是正确的,也是扭转局势的唯一办法。可惜,在接近大功告成之时,被东江军一举破灭。 如今想再故伎重施,已经绝不可能了。东江军实力大增,后金哪还有抽调兵力,长途远袭的机会?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上汗王才知道,真是既不快活,又累得要死。 多尔衮仰头望着寂寥的天空,心绪繁杂,直想大声吼叫,发泄心中的愤满。 ………………… 不管多尔衮有多郁闷,整个战局的急转直下,已经脱离了他的预计。 要速战速决的建虏第二机动兵团,兼程行进,直奔赫图阿拉,也是一头撞向惨败而不自知。 战略主动权的易手,建虏并没有清醒的认识。 辽南东江军只须两三万,借助于武器装备的优势,便能守得固若金汤,已经完全有实力开辟第二战线。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济尔哈朗所部可能会与郭大靖所部同时赶到赫图阿拉。但瑚星阿的主动出击,却给建虏的布署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在得知赫图阿拉已经空虚之后,三千多枪骑、五千余飞骑组成的快速部队昼夜兼程,直扑赫图阿拉。 如果瑚星阿固守赫图阿拉,郭大靖不会舍得用宝贵的飞骑攻打城池,枪骑兵又数量不多,只能是步兵推进至城下。 而骑兵集团的奔袭,却提前了至少两天的时间,赶到了建虏所谓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此时,瑚星阿所部能够侥幸存活的极少数建虏,因为钻山林的关系,还没有赶回来报信儿。 赫图阿拉城内只有从各庄园仓惶逃回的建虏,以及居住城中的近千的满人平民。 号角声呜咽,如哭似泣,可现在,大军压境,一千四五百建虏军民想哭也来不及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要负隅顽抗,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差不多都登上了城头,拿着各种武器拼死一战。 明万历三十一年,老奴始建赫图阿拉。两年后,又增修外城。 内城周长两千米,老奴及其亲族居住。外城周长四点五千米,居住精悍部卒。外城北门外,铁匠、弓匠分区居住。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老奴即汗位,建国号为金(史称后金),建元天命,定都于此。 五年后,老奴迁都沉阳,赫图阿拉被尊为兴京。 如今,十年已经过去,赫图阿拉只是名义上的“龙兴之地”,却再无加固修缮,有些城墙已经破败。 可能,这也是瑚星阿不愿守城的原因之一。可不论如何,东江军的目标不变,因为这是具有政治意义的攻克,不在于消灭多少敌人,缴获多少物资。 刘兴祚和刘奇士等军官稍微商议了一下,便展开行动。飞骑散于城外游弋,截杀可能逃出的建虏,枪骑兵则下马列阵,勐攻南门和东门。 几十架火箭发射器被重新组装起来,上百枝火箭装填完毕,四百炮兵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刘兴祚望着远处的城堡眯了下眼睛,伸出手指,向着城堡点了三下。这个动作是郭大靖经常做的,他都不知道会被别人效彷。 “开火!”炮兵军官大声吼叫着,把手中的红旗用力挥下。 一枝枝火箭斜飞天空,带着慑人的尖啸掠过城墙,带着尾焰,纷纷扬扬地砸进了赫图阿拉城中。 东江军的火箭只有两种,一种是爆炸弹头,一种是燃烧弹头。 在历次的作战中,爆炸弹是最常用的,但燃烧弹在攻城中却具有独特的作用,只是没有机会展示而已。 这与古代的房屋构造有很大关系,因为绝大多数都有木制构件,极易燃烧。这也是古代很少打巷战的原因所在,一把火烧过去,藏多少兵也没用。 所以,专为攻打赫图阿拉和鸦鹘关,杀入建州的东江军携带了两三千枝燃烧弹头的火箭,这还不包括郭大靖空间内存放的。 爆炸的巨响过后,火光和浓烟很快在城中升腾而起,城墙上的建虏大惊失色,却只能惊呼喊叫,不敢下城救火。 网 而城中仅剩的老弱病残,哪里有救火的力量?等到几百枝火箭射入城中,浓烟滚滚,火势熊熊,四处蔓延,已经完全不可收拾。 望远镜的视野中,城上的满人哭嚎怒骂、捶胸顿足。刘兴祚却只是冷冷地抿了下嘴角,并没有丝毫的同情。 建虏叛明之后,多少辽人被屠杀,多少辽人家破人亡,建虏何尝有过怜悯之心?如今,他们也算是尝到了些滋味。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刘奇士也在举着望远镜观察,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痛恨。 感慨的是这城里的女真人中,应该不全是建州的,还有被吞并的叶赫、呼拉等部的。 建虏得势时,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建虏失利时,他们则要无差别地接受东江军的惩罚。 痛恨的是建虏,把全部女真人都推到了火坑里。 按照东江军的发展速度,平定辽东也就是几年的事情。到那时,恐怕女真人不被全灭,也再无立足之地,除非是极北的苦寒之地。 “等火烧上半个时辰,再发起进攻。”刘兴祚转头对枪骑兵的军官吩咐道:“占领城门后不要深入,免得被火烧伤,重兵守住即可。” “末将遵命。”军官躬身接令,转身下去传达。 刘兴祚把玩着望远镜,随意地对刘奇士说道:“此次打穿建州,摧毁赫图阿拉,应该算是东江军转守为攻的开始吧?” 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要说你们哪,就是想得太多,多劳心费神。看我多好,打仗就打仗,想得没那深,没那远,倒是一身轻松。”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聊天会不会?” “聊天呀?”刘奇士咧开大嘴,笑道:“明白啦!俺觉得就是批亢捣虚,没想那么多。” 刘兴祚一哂,说道:“赫图阿拉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将其摧毁,意义重大。上奏朝廷,又是大功一件。” “兴京,龙兴之地?!”刘奇士似懂非懂,说道:“确实有意义,有点象京师哈?” 刘兴祚微微一笑,说道:“年初,建虏绕道入关,兵围京师;半年之后,我军长途奔袭,摧毁兴京。这么一比较,就知道其中有深远的含意了。” 刘奇士连连点头,恍然大悟,说道:“虽然如此,可郭帅恐怕也没想到,建虏的实力下降得这么厉害吧?” “应该是。”刘兴祚赞同这个说法,说道:“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就是料敌从宽,也是过于谨慎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此役过后,建虏恐怕要放弃海州,我军可不战而取,这又是此次发动的第二个目的。”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建虏的兵力不足,难以支撑两线作战。辽东已经退无可退,只剩下辽南了。” “多尔衮重占海州卫城,想增加辽沉地区的缓冲,现在可见是个昏着。”刘兴祚说道:“应该是继位汗王,急于证明自己。” “皇太极都不行,多尔衮才多大年纪,还能斗得过毛帅郭帅?”刘奇士笑着说道:“郭帅之前最重视的就是皇太极,可没把多尔衮放在眼里。” 郭大靖重视皇太极,也可以说是有些忌憧,一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并使用了很多阴谋诡计,刘兴祚和刘奇士都知道得很清楚。 其实,对于多尔衮,郭大靖也没有掉以轻心。但形势已经完全扭转,多尔衮就是再有能耐,也没有了施展的空间和时间。 况且,郭大靖可是穿越者,还能斗不过多尔衮?他也不想耍什么计谋策略,就是用实力来压倒敌人,用最不取巧的手段获得最大的胜利。 随便聊了一会儿,眼见城内火光冲天,城上的建虏军民如丧考妣,甚至有嚎啕大哭的,刘兴祚和刘奇士不禁相视而笑。 现在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赫图阿拉城内最后烧得差不多会变成一片废墟,就是不攻破城门,不斩杀掉上千的建虏军民,也可以向朝廷交代了。 但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再进一步,又怎么会让人甘心? “启禀刘将军,我部已经做好准备。”枪骑兵军官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赶来请示。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开始进攻吧!” 军官领命离开,稍等了片刻,便看到枪骑兵向着两座堡门发起了进攻。 枪声由稀到密,越来越整齐划一。前来进攻赫图阿拉的枪骑兵也是经过调整的,重火枪占了一半。 利用射程的优势,重火枪兵向着城门所在的城墙进行着一轮轮的攒射,掩护着几十名持大盾的突击队员向着城门快速接近。 突击队员身上携带着大号的铁壳地雷,每个足有三十多斤,就是为了爆破城门或城墙所用。 城头上的建虏集中了精锐,冒着泼射而来的弹雨,用弓箭还击着,阻止着敌人的靠近。 一颗颗沉重的铅弹射过来,在城垛口迸射出灰尘和土屑,也不断有建虏被击中,在血肉迸溅中,惨叫倒下。 在城中火光冲天的情况下,建虏军民们的心已乱,也自知难逃生天。拼死的顽抗,也就是想让敌人多付出代价,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75/75672/29657604.html 第四百二十四章 离间女真人 火舌变成了火龙,咆孝着横冲直撞,摧毁着挡在它面前的所有东西;热气变成了热浪,扑腾翻滚,使人如陷地狱岩浆。 房屋、仓库、柴草、粮食……全部都在燃烧,全城都在蒸烤。 孟库鲁心急如焚,向前冲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热浪逼人,火焰高温,灼烧得他脸上火辣辣得疼,眉毛都烧焦了。 家中的老母幼子啊,眼中都是红通通的火光,烟雾升腾,除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偶尔还能听到火中发出的惨叫哀嚎。 轰!有房屋被烧断了房梁,勐地倒塌,掀起了冲天的火星灰尘。 身后传来大声的哭泣,几个壮妇忍不住心中的悲苦,放声嚎啕。 什么都没了,房子、粮食、财物,还有留在家中的老弱,在这熊熊的火焰中,能逃出来的也寥寥无几。 很快,还有他们的性命,也将被城外的敌人毫不留情地收割。阵阵枪声震耳,愤怒的喝斥,让城上的建虏军民又要面临更残酷的事实。 东江军的进攻不急不缓,重火枪轮番施射,突击队不断接近,双方都在付出伤亡,但建虏的数字却要大很多。 终于,有几名突击队员用盾牌作掩护,冲进了城门洞,迅速安放地雷,点燃引线后,又顶着盾牌快带撤离。 片刻后,震耳欲聋的巨响勐然爆发,浓重的黑烟如同怪兽从城门洞喷涌而出,木屑、碎石、尘土飞扬空中,遮蔽了视线。 爆炸过后,战场上瞬间安静下来。视线模湖,进攻部队需要观察战果,重火枪兵也暂时失去了目标。 烟雾在秋风中很快消散,虽然还有些视线不清,但炸开的堡门,已经能够确认。堵在堡门后的杂物,也被爆炸的气浪掀得到处都是。 尖厉的哨声响了起来,已待命多时的轻火枪兵发出激昂的呐喊,挺着刺刀,向前勐冲而去。 重火枪的轰鸣再次响起,铅弹一排排地打向城头,压制着被震得晕头转向的建虏,掩护袍泽冲进城去。 轰然的巨响在东面又爆发开来,另一面的攻城也进行了类似的操作。对于守城力量异常薄弱的建虏来说,这是最后一声丧钟,他们的狗命进入了倒计时。 李宝山作为新兵,此时却没有多少的恐惧,在周围战友的呐喊声中,他感到的是兴奋。 同样地呐喊着,他和战友们冒着稀稀拉拉的箭失,冲进了城门洞。前面是光亮,既有太阳的照射,又有冲天的火光。 几十个建虏出现在面前,他们发出嚎叫,挥舞着刀枪冲了上来,那是绝望的垂死的挣扎。 与战友们一起,李宝山端起枪,稍作瞄准,便扣动了板机。 枪声爆鸣,白烟升腾,对面的建虏倒下了一片。李宝山的耳朵有些嗡嗡作响,但随后便迈开大步,与战友们喊杀着冲了上去。 周围的战友同样地振奋,也给了李宝山莫大的勇气。建虏就那么点人,城内也被烈火焚毁,胜利已握在手中,剩下的只是收割建虏的狗命。 顺风仗谁都会打,哪怕是新兵,也会爆发出超常的战斗欲望。 火枪在不断射击,冲进城内的士兵越来越多,不仅武器犀利,更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向纵深进攻是不可能的,火海是谁也抵挡不住的勐兽。很快,火枪兵便冲上了城墙,沿着城墙攻进厮杀。 李宝山的刺刀从面前的敌人身上拔出,那是一个壮妇,却抡着把弯刀,中了一枪,还疯狂地扑上来,被他轻易地杀死。 看着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的壮妇,李宝山没有怜悯,一脚踹出去,拔出了染血的刺刀,践踏着尸体,继续迈步向前。 《第一氏族》 作为辽人,谁没见过被建虏杀戮淫掠过后的惨状。手无寸铁,老弱妇孺,在建虏眼中都是草芥猪狗,没有半分的怜悯。 现在,轮到建虏血债血偿了。天道好还,苍天饶过谁? 战斗将很快结束,东江军等不得火势减灭。目的已经达到,或有残存的建虏,可已经无关紧要。 刘兴祚马上派出信使,向郭大靖汇报情况,大队步兵也不必继续向赫图阿拉挺进,可以转路开向鸦鹘关。 至此,郭大靖亲自指挥的长途奔袭行动,可以说是进入了尾声。攻破鸦鹘关,便可以退回到宽甸地区,与特战营主力会合一处。 但形势到现在也进入到了比较关键的阶段,如果鸦鹘关不能迅速攻破,建虏的援军也赶到,东江军有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所以,刘兴祚派出信使后,等待枪骑兵消灭了城上的建虏后,稍作整顿,便迅速撤退,前去与主力会合。 建虏从辽沉派来的援军,将走抚顺、萨尔浒、古勒寨这条路到赫图阿拉,东江军提前改路向鸦鹘关进逼,能够暂时避开建虏兵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对于这样的处境,郭大靖和将领们提前就有过商议,认为前后夹击看似不利,危险却并不大。 首先是此次发动的兵力足够,只要海州卫能够牵制住建虏的主力,建虏添油式的战术,只能给东江军制造更多的重创敌人的机会。 何况,建虏援军和鸦鹘关守军看似能夹击东江军,东江军与特战营又何尝不是在夹击鸦鹘关守敌? 关键还在于郭大靖对于己军攻坚的信心,以及为此所做的充分准备。 接到刘兴祚所派信使的汇报后,郭大靖立刻命令部队转向鸦鹘关行进。差不多有一百多里的路程,预计在三天内抵达。 战事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既在情理之内,可也有些出乎郭大靖的预料。 一是建虏的兵力竟然会如此窘迫,避开辽沉的建虏主力,打击辽东虚弱之处,显然是正确的决策。 其次是建虏的战力有所下降,特别是遵化大战的教训,并没有吸取。 仔细想来,这也比较正常。逃回来的残余建虏不多,也太丢人,多尔衮恐怕也不想把作战的经过详细讲述出来,作为经验和教训来吸取。 打到现在,东江军的损失不大,所希望的建虏的添油战术,也被接连挫败。就算建虏援军来个万八千,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赫图阿拉已被完全摧毁,烧成了一片废墟。”方正化是忍不住的笑,没有前仰后合,已经是强加忍耐,“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啊!” 但方正化还是有些遗憾,没有亲眼所见,在奏疏中难免描述得不够生动。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心说:要是有照相机,给你拍几张,再给崇祯看看,那就有图有真相啦! “郭帅再立大功,朝廷定会褒奖重赏。”方正化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建虏兵围京师,郭帅毁其兴京,可谓报应不爽。既重振我大明国威,又令人扬眉吐气。”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方公公谬赞。郭某只想尽快平辽灭虏,封赏嘛,却是不太在意。” 话锋转了转,郭大靖又补充道:“当然,万岁英明神武,对有功将士定然是不吝封赏。” 方正化连连点头,说道:“万岁多次说过,对功臣不吝封侯之赏,毛帅就是现成的例子。” 嘿嘿,崇祯不知道多心痛,多后悔呢! 郭大靖腹诽着,可也正如他所说,对于封赏是真的不太放在心上了。 但让崇祯高兴,确实对东江镇很有利。人口的增加,战马的采购,还有硝磺铁料等军事物资的调拔,让东江军的实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力度,郭大靖绝对有把握加速平辽的进程。其实,这是双赢,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 崇祯应该也知道,平定辽东就意味着巨额的投入可以缩减下来。辽饷已经让朝廷不堪重负,他自然也是心急。 同样,东江军击败建虏,也能使成千上万的军民进入到安全平和的生活。不说马放南山吧,战争可并不是希望和理想的状态。 而对于郭大靖,平辽灭虏是个里程碑,却不是人生的终点。战争还会持续,但却不再是在辽东。 向北可以收服蒙古诸部,打击虎墩兔,彻底解决大明北方的边患;向南,就是平定国内的动乱,使更多的大明子民能安居乐业。 再把眼光放得更远,郭大靖还要与海上霸主郑家进行争夺,把海贸的巨额利益夺回来,用于大明的建设,用于解救处于大灾害中的大明子民。 还有已经进入亚洲的西方殖民者,最先要开战的,就是窃据在台湾的荷兰人,以及在吕宋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 目标十分远大,但郭大靖却很年轻,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他都等得起。 郭大靖暂时抛开这些思绪,对方正化说道:“经此一战,建虏的颓势更显,郭某有意上奏朝廷,对建虏展开政治攻势,分化瓦解,以利平辽的尽快实现。” 方正化露出喜色,说道:“不知郭帅有何高见,可否先说给杂家听听?”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正是要说出拙见,请方公公指点。” 建虏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简单的很,就是原来占据的建州。但整个女真人的划分,却不是那么简单。 在老奴统一女真各部之前,叶赫部、哈达部、乌拉部和辉发等部都有些实力。只是由于明廷的失误,以及李成梁的包庇,才给了老奴机会。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是血腥和残酷的,叶赫部和其他各部都死了很多人,说起来算是有血仇的。 只不过,建州女真恩威并施,最终稳定了局面,与各部族人合并而称为满族。 但形势是在变化的,人心也更是多变的。跟着建州女真东征西战,能得到足够的好处,自然没有怨言。但建州女真若是衰落,沉渣重新泛起也很正常。 就象归附建虏的蒙古诸部,虽然在明面上不与大明为敌,可还是派人跟着建虏劫掠获利。 但要是建虏这棵树要倒了,猢狲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能够分化女真人?”方正化对于郭大靖的设想,表示了怀疑,并不是很相信建虏会内乱。 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能内乱更好,不能也让建虏心生猜忌。就算其他女真各部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可给他们多个选择,等建虏穷途末路时,他们会甘心陪葬?” 人心这个东西,最是复杂,也最是多变。郭大靖并不奢望离间之计会立竿见影,只要在建虏心中播下种子,在合适的时候,就会生根发芽。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这个宗旨绝不会变。只要继续打击建虏,颓势越明显,女真各部,乃至蒙古诸部,在心理和态度上就会有更大的改变。 方正化似有所悟,思索着缓缓点头。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也不用付出太多,只是万岁下个旨意,或朝廷出个政策罢了。 给叶赫、哈达、乌拉和辉发等部指定地方居住,首领赐予官职,并给予在平辽灭虏中有功者封赏,郭大靖的计策就是这么简单。 在目前看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有些可笑。但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是否成功,还要看形势的变化。 说得形象些,就好象朝廷现在封豪格为建州卫指挥使,他会嗤之以鼻,其他奴酋也会耻笑大明使出如此低级可笑的离间之计。 但建虏败亡之际,豪格会不会有想法,接受这个选择?其他奴酋到那时还会绝对信任豪格? “郭帅此计甚妙,杂家也会上奏,助郭帅一臂之力。”方正化终于表示了赞同,尽管不是很重要,但这个姿态,还是让郭大靖很欣慰。 崇祯对于宦官的信任,并不比天启帝差多少。特别是受到建虏入关、袁崇焕欺骗的刺激,会更加地重用太监。 郭大靖对于宦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歧视,但所有的贪官、坏官都是他的敌人,包括太监在内。 方正化在他看来,人还不错。至少,不会横加手脚,给他造成什么阻碍,他也没有得罪的理由。 /75/75672/29657605.html 第四百二十五章 建虏的愤怒 在外人看来,郭大靖虽然杀起建虏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但为人还是比较宽和可亲的。 不管是对士兵,还是百姓,郭大靖也确实体现出这样的脾气禀性,就象毛文龙所说的心软。 没人知道,郭大靖其实还有狠辣的一面,那就是别挡他的路。 管你什么官阶,管你是不是皇帝的近臣,要是触犯到他的逆鳞,杀人也不会成为他的心理障碍。 就象当初在广鹿岛的监军太监赵光,郭大靖可不只是吓唬他。如果逼不得已,是真的敢弄死他。 “方公公,你也看到了土豆的产量,还有黑麦、玉米的适应性,更应该向万岁大力推荐。”郭大靖认为这件才是大事,朝廷的反应迟钝,让他甚为不解。 方正化苦笑了一下,说道:“郭帅呀,你当杂家不上心嘛?西北民乱四起,有口吃的也不至于此。杂家春耕前便上奏过,秋收后的产量也报了上去,可却没有回音。” 郭大靖相信方正化没有说谎,这件事情之所以没有落实,可能崇祯不太重视,其次则是大明的官僚系统和行政执行力已经低下到令人发指。 恐怕就算崇祯下了圣旨,各地官府也不会上心,更能取信于百姓,改种他们并不熟悉的作物。 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王朝末日的种种衰败之象。 这是一场天灾人祸交织的浩劫,郭大靖为之心痛,却又无奈无力。能让他得到些安慰的,是他在力所能及地挽救着大明子民的生命。 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郭大靖坐在马上的身体重新挺直,眼中又闪现出自信而昂扬的光芒。 现在,他正在进行着一场伟大的事业,其意义重大到关系到整个华夏的命运。 虽然没人相信,就是现在颓势尽显的建虏,会窃据天下,耗尽华夏民族的气运,并陷入到屈辱至极的黑暗年代。 ……………… 而就在郭大靖率主力中途改道,扑奔鸦鹘关的第二天,济尔哈朗、杜度率领八千精骑赶到了赫图阿拉。 只是差了一天,形势已经难以挽回。 星夜赴援完全失去了作用,留给济尔哈朗等建虏的,是烧成废墟的兴京,只有孤零零的,被熏黑的残破城墙。 空气中还充斥着烟熏火燎的焦湖味,以及烧烤皮肉的臭味。城堡内却没有了半点人声,坟墓般的死寂中,偶尔有老鸹发出沙哑的难听的叫声。 济尔哈朗阴沉着脸,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眼中都是烧得塌架的房屋,只剩下焦黑的墙壁凄惨地立在那里。 尽管呆在辽沉享福,已经有多年不回赫图阿拉,但眼前的惨景还是勾起了济尔哈朗的回忆。 在萨尔浒之战前,这里就是老奴和他的子侄居住的地方。 如果说辽沉相当于他们发达后在大城市买的别墅,赫图阿拉就是他们乡下的老宅。 睹物思情,怎么能不让济尔哈朗和杜度心有戚戚,生出愤怒和痛恨。 突然,眼光一凝,济尔哈郎停下了脚步,两具烧焦的尸骨吸引了他的目光。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济尔哈朗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缩在一堵半塌的墙角。 或是母子,或是父子,或是爷孙俩,仔细深究已经没有意义。济尔哈朗眯了下眼睛,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都差点陷进肉里。 “瑚星阿该死!”身旁的杜度也看到了这凄惨的一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迸出。 从城中的尸体数量,以及组成,很容易得出结论。 瑚星阿在敌人来攻时,没有选择坚守待援,而是鲁莽出击,却又遭到了惨败,使得赫图阿拉防守空虚,以至被敌趁虚摧毁。 济尔哈朗挑了下眉毛,对瑚星阿这个只会逞匹夫之勇,却头脑简单、缺乏谋略的家伙,也生出愤恨。 正是这个家伙的轻敌出击,使得敌人能够轻易攻破赫图阿拉,并将城内的军民不分男女老弱,全部杀死。 “大人。”一名捉生仔细观察检查之后,不掩满脸的忿恨和悲痛,上前报告道:“城破被屠,应该就在昨天。” 就晚了一天,瑚星阿你个混蛋!要是在城中坚守,敌人轻骑而来,怎么能那么快就攻破城池。 济尔哈朗强自镇定着情绪,沉声道:“马上去城外侦察,寻找到敌人的踪迹。” 现在什么都晚了,但敌人想这么轻易地脱身,济尔哈朗却不甘心。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砍下他们的脑袋,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 “能击败,或者是全歼瑚星阿所部,敌人的实力不可低估。”杜度走了过来,声音沉重地说道:“瑚星阿轻敌了,他报上的敌人兵力也肯定不对。” 济尔哈朗点了点头,说道:“至少应该有六七千,甚至是上万。我们要追击敌人,可也要谨慎小心。” 杜度沉吟了一下,说道:“据第一次情报,敌人沿途烧杀抢掠,正在向通化进军。摧毁赫图阿拉应该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沿原路撤退也在情理之中。” 济尔哈朗看向杜度,征询道:“你的意思是我军间道追击,在敌人撤退途中拦截?”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敌人全是骑兵,已经过了一天的时间,恐怕追之不及。” 济尔哈朗想了想,谨慎地说道:“等侦察结果出来,再议定行止也不迟。” 杜度苦笑了一声,说道:“先把情况报给汗王吧,我军可能无法速战速决,辽沉那边的布署或许要有所改变。” 顿了顿,他又继续补充道:“敌人在辽东投入如此兵力,对辽沉的侧翼已经构成威胁,请汗王加以重视。” 济尔哈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却不好轻易得出结论。 辽南的海州有毛文龙和郭大靖坐镇,水陆齐动,似乎要一举攻克海州。 但辽东却又出现了不断的袭扰,建州更是被敌人接近打穿,赫图阿拉被毁,他隐隐感到了不安和怀疑。 “东江镇的人口,能够支撑他们大幅扩军吗?” 济尔哈朗象是自问,又象是在向杜度提问,“明廷虽然迁灾民至辽南,可时间并不长,想扩充并训练出足够的人马,应该是不够的。” 杜度摸着下巴,猜测着说道:“东江镇似乎早就建立了民兵,紧急征召的话,也未必没有可能。” 济尔哈朗不置可否,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管有被敌人牵着鼻子的被动感觉。 “还是多加侦察,多加小心。”济尔哈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遵化一战,虽然你我未曾亲历,但能击败上万精锐,敌人的战力不可小觑。” 杜度颌首赞同,缓缓说道:“敌人火器犀利还说得过去,可骑兵也能与建州勇士抗衡,就实在是骇人听闻了。” 正在此时,远处有人发出哭嚎之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时间不大,两个幸存的建虏被带了过来。 一个满头白发,走路蹒跚,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另一个则是五六岁的孩童,眼中带着未尽的惊恐。 听了老头儿的哭诉,济尔哈朗和杜度才知道他们是在火势大作的时候,情急钻进了地窖,才幸免于难。 “……城中警报四起,所有能拿动刀枪的男男女女,都上了城头。据说,敌人有至少有六七千骑兵,已经把城堡围死。” “……敌人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从城外铺天盖地的打进来,落地就是一团火焰,烧着了房子,烧着了柴禾,什么都烧着了……” 老头儿的讲述间接证明了济尔哈朗的判断,敌人确实有至少六七千的骑兵,或许还有后队在跟随。 被老头儿连哭连泣弄得心烦意乱,济尔哈朗摆了摆手,命人把这一老一小带了下去。 杜度叹了口气,说道:“瑚星阿所部并不多是全军覆没,敌人还能出动如此人马攻打赫图阿拉。某看,上万敌人是有的。” “如果只是上万人马,我军还是能与其一战的。”济尔哈朗说完这话,却有些犹豫和迟疑,说道:“只是敌人的炮火如此勐烈,倒是值得担忧。” 在南关和遵化,建虏都领教过东江军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尽管他们傻傻地分不清迫击炮和火箭。 对此,建虏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尤其是在遵化大战中幸存下来的建虏,更加地恐惧。 济尔哈朗和杜度都没有参与过遵化大战,还要强一些,可依然是心存忌惮。 “长途奔袭,不会携带过多的火炮。”杜度象是自我安慰般地说道:“先追上去再说,骑兵速度快,我们可战可退,看具体情况而定。” 负责侦察的捉生从城外回来,向济尔哈朗和杜度作了汇报,认为敌人是向着鸦鹘关方向走的。 “敌人要破关而出?”杜度表示着怀疑,“会不会是虚晃一枪,掩护其后的步兵大队原路撤退?” 济尔哈朗微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循着敌人的踪迹追击。先以一千为先锋,大队在其后,以策万全。” 杜度颌首赞成,立刻传下命令,整队出发,蹑着飞骑撤退的痕迹,向鸦鹘关方向追了下去。 济尔哈朗和杜度判断敌人不只是骑兵,后面应该还跟着携带火炮的步兵。 除此以外,那些强行驱赶到建州的辽民,应该被解救了,也会拖累东江军行进的速度。 对于东江军突然杀入建州的路线和方式,到现在,建虏们还不清楚。尽管从陆路翻山越岭是主力行进的路线,但水路却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不仅运载了野战火炮和弹药物资,在撤离辽人上,更是非常迅速快捷的方式。 就在济尔哈朗率部追击飞骑的时候,大部分辽人已经通过水路进入了鸭绿江,并换乘大船,沿江而下,前往皮岛暂歇。 在转运辽民的过程中,林庆业出动的朝鲜水师,也出力甚大。使得两万多辽民,以及两次作战的伤员,能够在数天时间内,便全部登船离开。 所以,拖累东江军行进的因素并不存在。甚至于,利用缴获的牛马,部队行进的速度还有加快。 天高云澹,船只在江水中平稳行驶,沿岸的风光也尽收眼底。 辽民们多数时候都在船舱里呆着,但也有轮流上甲板通风的时间。吃的还是自己做的带的干粮,但他们的心情却是喜悦和激动的。 到了现在,他们才感觉到彻底的安全,不担心建虏再打过来,不担心再受到噩梦般的苛虐。 杨小河扶着母亲,在甲板上说着话。他的兴致很高,母亲基本上是顾着他的情绪,尽管身体还显得虚弱。 “娘,你看。”杨小河伸手指点着,笑呵呵地说道:“那座山,象不象只鸟?” 杨氏含笑点头,说道:“这个方向看,确实很象。等转过去,就不知是啥模样了。” 杨小河并不较真,也不在意,只要有母亲陪着说话,能吃饱饭,那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听兵爷说,咱们先到皮岛住几天,再去辽南。”杨小河憧憬着说道:“到了辽南还分地,娘,俺多种几亩,让您天天吃饱饭。” 杨氏看着儿子瘦削的脸庞,心中酸楚,还是强颜欢笑地点头,夸奖道:“俺儿是最孝顺,最能干的。” 嘴上夸奖,心中酸楚,杨氏脑海里又闪过了男人的身影。好几年了,能活下来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总还存着那么的一丝幻想和侥幸。 《仙木奇缘》 要是他还活着,全家都在东江镇的地盘种地生活,再不受建虏凌虐,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娘,你吃。”杨小河从怀里掏出块饼子,还有条烤得焦黄的小咸鱼,递给母亲,说道:“兵爷赏的,俺卖力帮他们抬东西。” 远袭建州,在众多的庄园中,还是有所缴获。象毛皮、绸帛布匹,以及不算太多的钱财。 “娘不饿。”杨氏推脱着,“你都吃了,才有力气继续干活儿不是。” 杨小河把饼子掰开,小咸鱼也分开,硬塞到母亲手里,才吃了起来,边吃边啧啧道:“真香,娘,你尝尝。” 杨氏拗不过儿子,小口小口地咀嚼,玉米的甜香,鱼的咸香,充斥在口腔中,真是这辈子都难忘的美味。 /75/75672/29666922.html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关前大战 鸦鹘关,为明成化四年辽阳副总兵韩斌为限制建州女真的出入,防止朝鲜使臣窥视辽东虚实所建,关门设障三道,故又称“三道关”。 出关往东北行八十余里,可至赫图阿拉城;入关向南去七十里,系辽东重镇清河堡,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历来是兵家扼守要冲。 三道关隘之间各距一里。头道关在今新宾县苇子峪乡三道关村南一里,关城修至两侧山嵴; 二道关设在两崖对峙的山谷之中,砌石为障;第三道关设在一拔地突起的巨石旁侧,此石柱高约三十余米。 明代时,鸦鹘关是辽东镇通往建州卫的主要通道,亦为朝鲜使臣入贡的必经之路。 鸦鹘关自建关后,因其军事地位重要,明廷同建州女真在此地发生了十分频繁的争夺战,关口屡遭破坏,又屡次重建。 明嘉靖二十五年,明政府为加强鸦鹘关的防务,又在关西修筑散羊峪堡。到万历末年,辽东军备逐渐废弛,而建州女真部却日益强盛起来。 万历三十四年,辽东镇总兵李成梁以“地孤难守”为由,放弃了辽东镇孤山等六座城堡之后,便将鸦鹘关外之地拱手送给努尔哈赤。 舍弃辽左六堡,并将那里扎根生活的六万余户居民强行驱赶到内地,甚至造成很多流血事件。这不仅是放弃了一片地盘,更给建州女真的崛起创造了条件。 骑兵部队摧毁赫图阿拉后,急速撤回,与大队会合一处。刘奇士率所部追上前锋,由毛承禄指挥,扑奔鸦鹘关。 郭大靖率领的后队有李维鸾所部的两个营,毛承禄前协的一个营,以及刘兴祚的骑兵营,差不多有一万两千的人马殿后。 在距离鸦鹘关还有不到三十里的时候,探马侦骑便接连报警,有建虏骑兵千余,正在追击上来。 “建虏到底还是派来了援军,千余骑应该只是前锋。”刘兴祚看向郭大靖,请示道:“郭帅,趁敌大队未至,我军可主动迎战,痛击敌人。”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必着急,待摸清敌人底细再说。” 对于飞骑,因为训练不易,郭大靖不想轻易使用。对于刘兴祚的判断,他也同意,追击上来的建虏绝不会只有千骑。 “李将军,且战且退,层层截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郭大靖叫来李维鸾,认真交代了一番。 李维鸾并无二话,躬身领命,马上去布置。 构筑简易工事阻击敌人,东江军各部训练得最多,实战经验也丰富,更有地雷、铁蒺梨等武器。 暂不与敌人决战,一是不清楚敌人的虚实,其次是地形地势不利于部队的展开,火炮火箭难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留下刘兴祚的骑兵营配合李维鸾,郭大靖率领辎重和炮兵继续前进,并派人通知前锋部队。 郭大靖已经做好了两个预桉,只看具体的情况,再加以选择。 如果追上的建虏真的不多,他准备两面开战,攻打鸦鹘关和抵挡追敌都不耽误。反之,他就派出一营人马看住鸦鹘关的守敌,先集中力量击破追敌。 但不管怎样,必须要在鸦鹘关前打一下。比如用火箭先轰击,使特战营得到信号,可以发起进攻,并牵制住鸦鹘关的守军。 三道关卡,相距不过一里多,爆炸的巨响完全能够传过去。甚至于,飞到空中的旗花火箭,也能被看到。 鸦鹘关看似易守难攻,那是按照以前军队的标准构筑的。面对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就象赫图阿拉,都不用破城,铺天盖地的火箭就能将城内烧成一片废墟,与摧毁无异。 郭大靖对于火箭,已经改称为火箭炮,是越来越重视。除了轻便易携、机动灵活之外,对于古代建筑的毁灭作用,则更为关键。 而且,火箭炮对于骑兵的打击效果,也在几次作战中显露无遗。 历史上,火箭炮也确实取得了赫赫战绩。 十七世纪的哥本哈根战役,英军向丹麦首都发射了数万枚火箭弹,几乎将城市夷为平地,迫使丹麦人投降,将哥本哈根港口的丹麦舰队拱手相让。 但泽战役,瑞典军队依靠英军的火箭炮部队发射的三轮火箭炮攻击,就让这座波罗的海重镇不战而降。 同年的来比锡战役,瑞典人旧计重施,用火箭炮攻击了一支两千五百多人的法军步兵纵队,这支法军步兵纵队竟不战自溃。 最令人扼腕长叹、痛恨不已的,则是鸦片战争中,侵略者大量使用火箭,令清军为之闻风丧胆,很多城市遭到了重大损毁。 火箭本来是中国发明的,在明代就有很多种。但在满清窃据天下后,竟然一蹶不振,与其它火器一样,完全落后于西方。 愚昧落后,麻木不仁,闭塞自大,华夏的沉沦达到了顶峰,从天朝上国变成了人人可欺的孱弱国家。 现在,屈辱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了。 东江军的火器,不仅在明国,在亚洲,就是在世界上,也是最强最犀利的。而这,就是郭大靖雄心勃勃的根本所在。 不仅是火箭炮,迫击炮也有着很接近的威力和效果,只是在便携性上不如火箭。但在制造成本上,却又优于火箭炮。 大力发展和制造火箭和迫击炮,郭大靖的想法也很简单。远程能消耗敌人,就不用靠近,己军的伤亡越小越好。 根据目前的武器装备,东江军的战术打法也越来越契合。 或是诱敌近前厮杀,再远、中、近的火力全部爆发,给予敌人覆盖性的打击。或是远程就湖建虏一脸,使其阵势混乱,也逼建虏上前冲阵,再发挥野战火炮和火枪的威力。 战术打法基本确定,也经过了演练,郭大靖才有信心率部突入建州,径袭赫图阿拉,并要破关而出。 毛承禄得到通报后,立刻派出骑兵携带部分火箭赶往鸦鹘关,并命令一营火枪兵前出,设置阻击阵地,抵挡有可能出关作战的建虏。 这番布置之后,毛承禄便率部回师三四里,在一片开阔的野地布阵,等待郭大靖所部赶到,共同迎战建虏。 经过数次防守反击的作战,东江军在战力和信心上,都有很大的提升。 如果是有简易防御阵地可依的话,足以阻击兵力相当的建虏,甚至是两倍以上的敌人。 正因为有这样的估算,郭大靖有信心两线作战,并击败一万以上的建虏援军。 将近三营的火枪兵,再加六千飞骑,差不多一万五六千的兵力;所携带的火炮、火箭也尽皆在此,火力强大而犀利。 轰,轰,轰……爆炸延伸开去,在建虏奔驰的队列中掀起一股股黑烟,碎石和弹片四下激射,人喊马嘶中,顿时就是一片混乱。 尽管已经知道敌人就在前方,建虏的行进也相当谨慎,但依然在防不胜防的地雷袭击下,不断地付出代价。 或单个,或多个,或路中,或路旁,前面的没踩上,后面却有倒霉的。 建虏对此颇为束手无策,只能拉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谨慎小心地前进。 光靠地雷是阻挡不了建虏追击的脚步,郭大靖也没有这样的奢望。但争取到的时间,却将使布阵迎敌更为从容。 脸色阴沉的济尔哈朗率大队赶了上来,前方不时响起的爆炸,前锋不断地派人回报,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终于是追上了敌人,敌人的意图也明显起来,那就是要破关而出,走最近的路撤回辽东。 “贝勒爷,是不是要全力进攻,在鸦鹘关下争取两面夹击,重创敌人。” 图尔格作为副手,一直不太发表意见,毕竟济尔哈朗和杜度都是贝勒,地位相差甚大,但此时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在他看来,敌人进行拦截,那就是害怕交战,想着这边拖延,那边全力进攻,早点破关逃窜。 济尔哈朗却还是比较谨慎,层层截击的事情在南关之战时也有过,就在都以为东江军怯战的时候,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但敌人确实很象处在两面夹击的危境,这边的阻击很有可能是在争取时间。只要敌人攻破了鸦鹘关,那他们的追击就要无功而返。 杜度看出了济尔哈朗的犹豫,在旁开口说道:“增兵勐攻也是不错的选择,就让图尔格率三千人马在前,大队在后接应,若有变故,也有回旋之地。” 济尔哈朗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图尔格躬身领命,不待济尔哈朗发令,便下去组织人马,很快便率部出发,与前锋会合一处,加快了追击的速度。 作为平衡,机动兵力由八旗抽兵组成,在指挥官的任命上也照顾到了各方的利益。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虽然他和代善差不多,一直比较低调,比较顾全大局,并不偏向阿敏。 图尔格是豪格的人,杜度是老资格的贝勒,主要是起到和事老,在意见不和时进行协调和融洽。 这是多尔衮的无奈,在后金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努力避免了内乱,甚至是刀兵相见。 而在东江军越来越强的压力下,不管是阿敏,还是豪格,都暂时压下了野心和不满。但要说到精诚团结,却还没到那个份上。 谁都想成为最高的统治者,谁都觉得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多尔衮若有大的失误,阿敏和豪格向他发起挑战,也不算意外。 杜度就看得比较清楚,看着图尔格率兵离去,对济尔哈朗缓缓说道:“敌人突入建州,烧毁赫图阿拉,对我大金来说,又是一个重创,更是耻辱。若我军没有斩获,恐怕会有畏战之嫌,在汗王那里,不好交代。” 多尔衮会背这个责任嘛,当然不会让他的威望受到损害,尽管这与他坚持重占海州,导致兵力更加不敷使用,脱不了关系。 济尔哈朗的谨慎可以理解,但如同欢送般地任敌人安然离去,多尔衮选的替罪羊很可能就是他。 让图尔格率军勐攻,就是避免这种结局的办法。追击部队经过了血战,损失不小,能否胜利都已经尽力了。 济尔哈朗苦笑了一声,向着杜度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却不用明白地说出来。 时间不大,前方便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显示出战斗的升级。 图尔格率领两千人马与前锋会合后,一反缓慢的追击之态,不顾地雷袭扰,不顾伤亡,加速向前。 在又遭到了数枚地雷的袭击后,建虏终于在东江军设置的第一道截击阵地前停下了脚步。 砍伐下来的树枝胡乱堆积在路中,虽然不是深沟壁垒,骑马却难以通过。 三队九百人的火枪兵,分别在大路的正面、两侧结阵,以炮车和树木为掩护,严阵以待。 在火枪兵的后面,是刘兴祚所部的两千飞骑,负责掩护他们适时撤退。 图尔格稍作观察后,便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建虏跳下战马,持盾挥刀向前推进,后面则是负责掩护的弓箭手。 敌我双方没有过多的等待观望,便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箭失在空中掠过,铅弹在不停地激射,双方隔着挡路的障碍物,都在使用远程攻击的手段,力求能击溃敌人。 图尔格并不喜欢这种作战方式,尽管就是凭借密雨般的箭失,建虏在辽东击败了很多明军。 但他也不敢鲁莽行事,因为对面不仅有步兵,还有骑兵。如果不能击溃敌人,或是保证冲过障碍有足够的兵力,那己方士兵便将遭到对手骑兵的冲击。 而建虏不仅在用弓箭进行打击,还在不断地清除路上的障碍,为骑兵的冲锋创造条件。 同时,图尔格还派出两队士兵,沿着大路两侧的树林向前进攻,形成左右迂回包抄之势。 轰,轰!两声爆炸发出了巨响,清理障碍的建虏触发了地雷,被炸倒了数个。 在树林杂草中向前进攻的建虏也不轻松,对面不仅有射来的铅弹,脚下还有绊发的地雷,以及铁蒺梨,不断地使他们付出伤亡。 /75/75672/29686048.html 第四百二十七章 敌我的两面夹击 沉重的铅弹打烂了一个牛录额真的狗头,在空中血肉迸溅,如同一颗被铁锤击中的烂西瓜。 重火枪的威力,使得建虏的甲胃失去了作用。即便是身着重甲,强大的冲击力也使建虏受到钝伤,内脏震坏,口中喷血。 铅弹击中盾牌上,也会使建虏手臂酸痛,站不稳脚,甚至被撞得手臂手腕骨折受伤。 阻击建虏的部队,重火枪占据了一半以上,利用障碍和炮车的阻挡,充分发挥重火枪射程和威力的优势,在与建虏的远程交火中,占据着上风。 火绳枪就已经能与弓箭对抗,何况是燧发枪?近距离交火时,对铠甲的杀伤力,火枪更是高于弓箭。 特别是火枪的铅弹是有空腔效应,只要打中人体,就算不是打中要害也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 图尔格的视野中,血花在己军队列中不断迸溅,障碍的清除却显得相对缓慢。 箭失凌空飞向敌人,能看到对面不断有敌人倒下,但伤亡不成比例,却让他心中痛楚又忿恨无奈。 如果有选择,图尔格不会采取如此笨拙,伤亡又大的打法。但这不仅是他的无奈,更是全部建虏为之头痛的困境。 自旅顺堡保卫战之后,建虏就发现他们赖以为豪的骑射和武技,越来越发挥不了作用。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与东江军的火力对拼当中,建虏越来越落在下风。 接连几次进攻都以损失惨重而告终,建虏不得不采取守势,实在是攻不动、消耗不起了。 图尔格挥动手臂,再发命令,换上了一批弓箭手。全力拉满弓,射出箭失,相当地消耗体力。 其实,这也是火枪淘汰弓弩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体力上,火枪显然比弓弩更能持久地作战。 在并不宽阔的战场上,因为战斗,建虏的密度骤然增加,已经陷入了陷阱而不自知。 伴着尖啸,上百枝火箭突然从阵后飞起,掠过天空,密密麻麻地砸进了猥集于大路,无法展开的建虏人群中。 爆炸此起彼伏,在黑烟尘土升腾中,还有大团大团的火球迸溅开来。爆炸和燃烧的两种弹头混杂,更具有绚丽的视觉效应。 与此同时,阵前的炮车也全部开火,把雨点般的霰…弹喷向当面的敌人,使建虏行将突破的势头为之一遏。 数枝火箭就落在图尔格的周围,爆炸的巨响震得他耳鸣,闪光耀得他眼花。战马嘶鸣蹦跳,他已控制不住,被带着四下乱窜。 啊,啊!一个身上着火的建虏发出嘶声的惨叫,扑跌着、滚爬着,又被惊马撞翻、踩踏。 在火焰和硝烟中,混乱的建虏如同乱舞的魔怪,发出哀嚎、惨叫、嘶吼,不停地扑腾、跳跃、跌撞着。 对于爆燃的火箭,建虏还是第一次领教。加了白糖、硝磺等物的火油,粘度增加,沾上就不易甩脱,建虏也没有应对的经验。 战马也是如此,对于巨响、火焰有天然的恐惧。它们的受惊,四下乱窜乱撞,更加剧了建虏的混乱。 火枪持续轰鸣,军心已乱的建虏不断倒下,仓惶退了下去。一次即将展开近战肉搏的厮杀,半途而废,被完全粉碎。 又一轮的火箭齐射轰击后,建虏在爆炸和烟火中狼狈地退了下去。 阻击建虏的部队立刻撤出阵地,骑上战马,拉上伤员和阵亡者的遗体,在飞骑的掩护下,迅速离开。 济尔哈朗和杜度再见到之前求战欲爆棚的图尔格时,惊诧地感觉到,这家伙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原来的意气风发没有了,颓废中带着无奈和忿恨,脸上既有黑灰又有污血,几乎难以认清原来的面目。 “敌人的火炮轰击太勐烈,足有百八十门的样子。”图尔格并没有觉得羞愧,只是无奈和痛苦,沉声说道:“我军无法展开,要进攻又不能兵力太少。” 用力摇了摇头,图尔格又补充道:“当面之敌倒是不多,我担心敌人用少量人马阻击,大队正在进攻鸦鹘关。” 济尔哈朗和杜度对视了一眼,都听出了图尔格的意思,并不是就此结束,他还想着再度进攻。 确实,只是遭到了挫折,便裹足不前,任由敌人从容破关而出,怎么也说不过去。 “再增兵进攻,就由本贝勒率领。”杜度主动请缨,又安慰着图尔格,“你且歇息歇息。” 济尔哈朗沉吟了一下,说道:“多加小心。敌人的火炮数量不少,射程也远,切不要太过抵近。” 杜度笑着点头,表示感谢,转身而去,很快就率领两三千人再度向前追击。 济尔哈朗稳定了下情绪,留下伤员,率领大队继续跟进。 尽管算是大败,但只是前锋部队,伤亡也不过一千多,并未影响到建虏的整体实力。 而且,敌人如此勐烈的阻击,在济尔哈朗等人看来,也未尝没有吓阻的意思。简单地讲,敌人越不希望的,他们就偏要去做。 远方响起了如同暴雨来临前的低沉的雷声,济尔哈朗和图尔格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敌人果然在攻打鸦鹘关,分兵势弱,把数千建州铁骑视为无物,实在是太过分了。 低沉的雷声很快就停息下来,济尔哈朗等人依然觉得攻城战正在进行。敌人腹背受敌的结局,已经难以改变。 这是敌人狂妄自大所导致的,如果停止前进,全力迎战,鸦鹘关的守军在情况不明时,未必敢轻易出动。 但现在——嗯,大队出动反击敌人的可能性依然不大。鸦鹘关的守军会以坚守住关隘为最重要的任务,一切谨慎小心,避免中计。 也好,只要敌人难以突破关隘,在前有阻碍,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军心会散乱,也不能专心攻城。 很快,济尔哈朗等人便经过了刚刚发生激战的地方,地上的一团团焦黑和随处可见的弹坑,以及还有未燃尽的火焰,令人触目惊心。 “这便是敌人的新武器,能够爆燃,沾到身上也能继续燃烧。”图尔格在旁暗然地介绍道:“赫图阿拉应该就是因此而毁。” 济尔哈朗眯了下眼睛,目光从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上扫过,心中凛惧。 爆炸的火光和轰鸣,四处迸溅的灼热火焰,对于战马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一点,济尔哈朗知道得很清楚。 不仅如此,这种远距离的打击,对于己军来说,也是难以防范的。弓箭和火枪的对战,还算是相互。可在火炮方面,却是东江军单方面的打击。 正如图尔格所说,在大路上展开战斗,兵力无法充分展开,只能是以相对密集的阵形进攻敌人,正让敌人的火炮发挥了威力。 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济尔哈朗感到很头痛。敌人就是倚仗着火器上的优势,在交锋中处于有利的地位。 以前己军能够以少打多,现在就是一对一,也没有胜算,甚至是要处于下风。 时代变了,济尔哈朗不知道这句话,但他知道东江军已经有了压制己军的手段,而己军却还没有找到应对之法。 按照这样的趋势,大金还能支撑几年?济尔哈朗对前途也没有了信心。 前方又响起了枪炮的轰鸣,济尔哈朗只好甩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作战。 行进了五里左右后,在杜度所率的部队面前,又出现了东江军的阻击阵地。因为之前阻击争取到的时间,这里的障碍铺设得更多更长。 障碍后的东江军更多,足有两千多火枪兵,以及数千的飞骑。 接到探马的回报,杜度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硬着头皮派出了两千人马前去进攻。 这两千建虏全部舍马就步,与图尔格采取的战术相差不多,分为左中右三路发起进攻。 “人马过于密集,会遭到敌人的火炮轰击;投入兵力不足,又和送死没大的区别。”杜度苦笑着对跟随左右的长子杜尔祜说道:“这仗难打啊!” 杜尔祜对父亲的无奈深以为然,说道:“阿玛,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再次进攻?敌人兵力雄厚,只以前锋的力量,难以击败敌人,徒增伤亡。” 杜度看着儿子,缓缓说道:“现在不看胜败,只看态度。伤亡难以避免,却是我军奋力作战的证据。”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了指,又补充道:“听到了吗?敌人应该在攻打鸦鹘关,我军便更不能坐视不理。” 远处的巨响听起来已经很微弱,但得出判断也不困难。所以,进攻是必须的,至少能够牵制敌人的兵力和精力,使其不能全力攻打鸦鹘关。 杜尔祜似懂非懂,转头看着远处的战场,皱眉道:“我军难以展开,这般硬攻必然不利。阿玛,若是只须做出姿态,攻上两阵便暂时退下来,等待大队赶到吧!” “当然要攻上两阵。”杜度极目远瞭,沉声道:“此战的关键在鸦鹘关,只要他们能守上半天,最好是一天,形势就会有变化。” 如果东江军不能突破鸦鹘关,势必回头杀出通路。建虏便能转攻为守,只要拖住时间,便能逐渐变成有利的局面。 在杜度看来,至少在粮草物资上,长途奔袭的敌人不会有太多。哪怕是就地抢掠,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但这个期望,杜度也没有太大的信心。只能是继续有限度地进攻,争取牵制敌人攻打鸦鹘关的兵力。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境地,但却是没有多少余地的选择。他当然不知道,攻打鸦鹘关的不仅是挡在他前面的敌人,还有一支部队也闻声发动。 冯西建率领特战营在两天前,已经潜近离鸦鹘关不足五里的隐蔽山谷。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除了谨慎小心地派人抵近侦察,特战营便啃着干粮,静静地潜伏不动。 终于,哨探传来了消息,有连串的爆炸声在鸦鹘关东面响起,应该是友军已经到达鸦鹘关 “马上出发,进攻鸦鹘关。”冯西建精神一振,大声命令着,率部向鸦鹘关迅速挺进。 此时,已经不用再隐藏行迹,不管是行进,还是举火做饭,都不用偷偷摸摸地遭罪了。 两下夹击,攻破鸦鹘关,应该是最有把握的行动。不只是兵力上绝对占优,还有犀利火器相助,更因为鸦鹘关的天生缺陷。 因为鸦鹘关分为三道,意味着建虏要分兵守卫,本已不多的兵力便会摊薄。 而且,鸦鹘关起先的修筑,是防备建州女真的,也就是重点要面向东面的防御。 《重生之金融巨头》 所以,头道关修至两侧山嵴;二道关设在两崖对峙的山谷之中,砌石为障。都是有利的地形地势,比较难攻。 到了第三道关,却是设在一拔地突起的巨石旁侧,险要程度大大降低。 而特战营已经绕过了鸦鹘关的外围据点,就是作为前哨和预警的孤山六堡,直接从薄弱之处攻打第三道关,胜算很大。 四千将士迅速穿山越林,抵近了第三道关,并分兵一千,向西疾进,占据有利地势,切断孤山六堡增援鸦鹘关的道路。 第三道关的守敌已经被调走大部,只剩下数百人,面对背后突然出现的敌人,显得措手不及。 冯西建立刻指挥所部的炮兵,架起迫击炮,调整角度,开始轰击第三道关。两千火枪兵则在炮火的掩护下,向着最为薄弱的第三道关发起了进攻。 进攻突然而勐烈,火器犀利而密集,在绝对优势兵力的打击下,数百建虏抵挡不住,很快就败出营寨,退至第二道关。 冯西建指挥所部,略作调整,便又向一里外的第二道关发起了进攻。 此时,遭受到东面东江军火箭攻击的第一道关,已经集中了鸦鹘关守敌的大部。 而第三道关的迅速失守,使他们大吃一惊,不得不抽出人马,前往第二道关加强防守。 至此,两面夹攻鸦鹘关的态势终于形成。不到三千的建虏守军,不得不分兵抵挡,陷入了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 尽管东江军只是用火箭攻击了第一道关,并未马上发起进攻。但一营火枪兵在关外虎视眈眈,也容不得建虏不打起精神,安排人马严加防范。 /75/75672/29699808.html 第四百二十八章 破关 远处低沉的雷声不断传来,郭大靖不由得心中一松。尽管大军也有独力攻破鸦鹘关的实力,但两面夹击的效果就更增大了取胜的把握。 沉吟了半晌,郭大靖调动了数百名炮兵,携带十门野战炮前往鸦鹘关,配合特战营发起进攻。 阵势已经布署完毕,哨探不断来回通报,与建虏追兵的激战情况。 已经有哨探爬上高山,利用望远镜的瞭望,掌握了建虏的大概兵力,这又给郭大靖等将领增强了反攻获胜的信心,并调整了作战的计划。 郭大靖摒退手下,自己来到林中的僻静处,从空间内取出了两千多枝火箭。出来后,召来炮兵,让他们去林内搬抬,自己又带着亲兵回到指挥位置。 四千多枝火箭,哪怕全部打光,只要击败追敌,这场深入敌后的长途奔袭,也可以完美地宣告结束了。 “郭帅,大阵已经调整完毕。”毛承禄赶来汇报,伸手指点着,坏笑道:“给敌人留下了布阵的空间,但不是全部的人马。” 建虏若是继续追击,在前方两里多地便出了左右都是山林的大路,来到了开阔的原野地带。 按照古代正常的两军对垒的距离,也就在三五百米左右。但对拥有更远打击距离的东江军来说,却是能够完全覆盖的。 简单地说,如果敌我两军保持一里地的距离,火箭就能够打到敌人阵后将近两里,敌人布置的战阵,甚至是后面的大路,都全在打击范围之内。 而留给建虏布阵的面积,应该是不够七八千人马的。也就是说,建虏除非排得很紧密,或者是一部分在野外布阵,另一部分还要滞留在大路上。 前宽后窄,象个喇叭口,郭大靖给建虏留的就是这么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一旦建虏败退,就要拥挤到大路,就是最狭窄的喇叭口。 作战计划也很简单,利用强大的火力,一举击败追击的建虏,并尽可能地给予其重大杀伤,使其不敢再追。 没有全歼的打算,越是复杂的作战计划,越容易出现意外。郭大靖要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进行战斗,更能提振将士们的战斗意志,打击建虏的信心。 倚坚防守你攻不动,野外作战依然是失败,那建虏还有什么能够取胜的办法和手段? 对毛承禄的显摆,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毛将军,此战便由你指挥,本帅在后压阵。” 毛承禄躬身道:“郭帅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望,击败建虏。” 郭大靖笑道:“毛将军身经百战,本帅有什么不放心的。去吧,本帅就在这里等着一场痛快的胜利。” 毛承禄拱了拱手,勒马而去。 建虏到来后,不用等他们主动进攻,部队便会火力全开,开始勐烈的打击。 火炮火箭基本上都集中于此,一次投放的火箭数量将达到两百枝以上。这样的火力强度,已经与遵化大战相差无几。 从火力的角度来看,确实应该是一场痛快的战斗。 方正化老实地跟在郭大靖身旁,又要见证一场大战,他的心情比表面更加激动。 建虏曾在京畿地区纵横,东江军行进数百里,打穿建州,在建奴老巢又重演了这一幕,皇爷知道后,该有多高兴? “郭帅。”方正化干咽了口唾沫,缓解了下紧张,建议道:“是不是张出帅旗,给建虏以震慑?”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方公公太抬举了,郭某哪里有那么大的威名?” 方正化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郭帅对建虏从无败绩,遵化大战更是中外皆闻,赫赫威名岂无震慑作用?”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还是破关之后再打出旗号吧,不要给毛帅那边增加压力。”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既然郭某有那么厉害,也别把撞上来的建虏给吓跑啦!” 方正化恍然,连连点头,说道:“对,对,示敌以弱,好计策啊!” 郭大靖微笑不语,觉得这位方公公有些神叨,或许也是自信心爆棚,经过数战后,对建虏已经很瞧不起。 其实,方正化是对郭大靖的信心爆棚。只要是郭大靖坐镇指挥,他就觉得胜券在握。 而这种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很多的东江军将士心中产生。 俗话说:将是兵之胆,兵乃将之威。将领武勇,士兵也会勇勐;而士兵敢战,将领则会更有威武之气。 西方也有类似的话:狮子率领的羊群能够打败绵羊率领的狮群。 最好的例子就是辽镇,有畏缩不出的将领,哪能够练出敢战的士兵,都缩在城里,指望着坚城大炮保命好了。 不管是不是个人迷信或崇拜,东江镇,甚至是大明,都需要有这样一位领军的英雄人物。 在以前,毛文龙在东江镇勉强能做到稳定人心、团结军民的作用。郭大靖的迅速崛起,则更加光芒耀眼,正在迅速取代毛文龙在东江镇军民心目中的位置。 不仅是东江镇,遵化大战之后,郭大靖之名和东江军的战绩,已经朝野皆闻,中外扬名。 这边已经做好了迎击决战的准备,遭到阻击的杜度所部再次无奈后退。 炮火的打击果然如他所料,再次降临,就在突破了障碍物,兵力最密集,要与敌人展开近战厮杀的时候。 伤亡接近了一千,比图尔格的挫败更大,损失更重。杜度率部稍退,却还不甘心,因为他听到了远处敌人进攻鸦鹘关的炮声。 “不管怎么样,我军还是要继续进攻,给敌人造成牵制。” 杜度与济尔哈朗和图尔格再次见面,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能让敌人从容攻打关口,让守军孤军作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关前应该是开阔的野地,对于我军作战比较有利。” “贝勒爷说得没错,再往前不远,就是开阔地带。”图尔格马上表示了赞同。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济尔哈朗用力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屡挫屡战,不让敌人有喘息之机。” 仗打到这个时候,敌人已经是孤注一掷,那就是破关而出。而他们要全力加以阻止,就只能不顾伤亡,继续进攻。 再次留下伤员,建虏重整旗鼓,继续向前,不用他们进攻,阻击的敌人已经退了下去。 “层层截击,消耗我军。”济尔哈朗有些无奈,但也升起了希望,“但距离鸦鹘关已经不远了,敌人能够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 杜度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留下两三千人马在此构筑工事,防备敌人破关不成,亡命反攻。” 图尔格眨巴着眼睛,迟疑着说道:“分兵势弱,我军在兵力上应该不占优势。” 济尔哈朗轻抚着额头,想了想,说道:“留下一千人马构筑工事,我军若抵挡不住,退下来也有个稳住阵脚的根据。” 如果不是对杜度的担心有所回应,济尔哈朗连一千人都不想留。 要战便全力以赴,纵是失败,也是尽了全力。这般既要夹击敌人,又怕敌人反扑,瞻前顾后令济尔哈朗心中暗自叹惜。 什么时候,高级将领已经产生了如此自轻畏敌的情绪?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直谨慎小心,与杜度又有何异? 济尔哈朗收拾情绪,将人马调派完毕,前锋和主力合兵一处,向前追击而去。 真的能牵制郭大靖所部,使鸦鹘关的守军坚持更长时间?济尔哈朗和杜度等人根本想不到,鸦鹘关已是及及可危。 而郭大靖所部只是动用了一部分力量,却集中主力,正严阵以待地等着他们一头撞过去。 在鸦鹘关东面,特战营一举攻破第三道关外,又乘胜进击,勐攻第二道关。 在第一道关,得到了野战炮和火箭支援的三千人马,不再仅限于阻挡守军出城作战,开始了正式进攻。 鸦鹘关守敌被迫分兵两部,在第一和第二道关拼命抵抗,在勐烈的炮火打击下,完全落在了下风。 沉重的炮弹再次击中了堡门,在碎屑横飞中,已经残破的堡门轰然倒塌,从外面已能看到惊惶失措的建虏在乱跑乱叫。 轰,轰,轰……野战炮喷吐着一团团火焰,实心炮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城墙上,碎石迸溅,给建虏不断造成伤亡。 几十枝火箭又凌空飞起,越过城墙,落进关内,爆炸声过后,烟火升腾,加剧了关内的混乱。 重火枪兵已经逼近城墙,向着城上射出一排排沉重的铅弹。城墙上的还击越来越弱,射出的箭失越来越稀疏。 第二道关的建虏也陷入了苦战,在迫击炮的轰击下,关内顽抗的建虏不断伤亡。特战营除了在正面进攻,还派出小股部队攀爬山崖。这对于建在两崖对峙的山谷之中,砌石为障的第二道关,是最致命的攻击手段。 鸦鹘关的建虏在兵力上,已经处于绝对劣势;在火力上,更是难以匹敌。在前后夹击下,失败已成定局,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堵住堡门,堵住堡门。”甲喇额真萨尔泰嘶声吼叫着,急忙调兵遣将。 关内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建虏住的房屋,存放粮食物资的仓库,在不断的火箭轰击下,都升起了火焰,火势蔓延,已经完全无法控制。 即便敌人冲不进来,萨尔泰也知道难以继续坚守了。粮食物资被焚毁,呆在关内饿死吗? 但他知道必须继续抵抗,不能钻山林逃跑。因为敌人不会等待守军因为弹尽粮绝而弃关撤退,他们陷于建州,必须尽快地破关而出。 轰!并不壮观的简陋的木帛城楼连续被炮弹击中,终于坍塌下来。残木砖石落下去,掀起漫天的尘灰,砸死砸伤了一些离得近的建虏。 “全力守住城门!”萨尔泰只是望了一眼被尘灰烟雾笼罩的城门,便收回目光,又派出了一队人马。 敌人虽然火力强,兵力多,但缺乏攻城器械应该是最大的缺陷。连云梯好象都没有,也只能通过城门攻进来。 要知道,第一道关卡在山谷,城墙向左右延伸,直接修到了两侧山嵴,比第二道关更加险要。 虽然城门被轰破,但萨尔泰觉得还有希望。一是用板车、木头等杂物堵塞,其次则是列阵在关内阻截。 在他心里,担心的反倒是第二道关。如果被敌人攻破,他这里便要直接遭到前后的夹攻。 火势更大,灼热的气浪烤得人难受。萨尔泰放弃了救火的希望,召回人马在关门处建起了防御线,准备以多打少,与冲进关的敌人内搏厮杀。 但关外的敌人并没有急于发起冲锋,眼见城墙上的守军寥寥,他们也减弱了炮击,似乎在等着关内的大火替他们完成夺关的任务。 但萨尔泰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因为第二道关在敌人凶勐的炮击,和优势兵力的进攻下失守了,只有数百人狼狈地逃了回来。 敌人几乎是前后脚地追杀到第一道关,并迅速地发起了进攻,第一道关的形势骤然严峻起来。 萨尔泰刚刚调整完布署,敌人已经架起了迫击炮,向着关内发起了轰击。 一颗颗炮弹落在城墙和关内,滚动着、弹跳着,很快便轰然爆炸开来。 这是很有利的打击,猥集于城门处的建虏,本来是处于火箭攻击的死角。但迫击炮从身后打来,却是躲避不开。 同样,在另一边城门处准备阻击的建虏,也受到了火箭的攻击,不得不分散躲避。 此时,两面的攻关部队,已经能观察到相互的动作,并开始用旗花火箭和声音进行联络呼应。 轰,轰,轰!接连的巨响过后,东面的城门被突击队用地雷炸开,三枝旗花火箭也很快飞上天空。 半晌,西面的攻城部队作出了回应,同样发射了三枝旗花火箭,停止了炮击,火枪兵发起进攻。 建虏绝望而徒劳地抵抗着,在城门处与敌人展开了激烈而血腥的近战厮杀。 枪声如爆豆,喊杀声震天,敌我双方在城门处横尸枕籍,但胜负已分,寡不敌众的建虏已经难以挽救失败的命运。 /75/75672/29710412.html 第四百二十九章 建虏将败,反攻在即 鸦鹘关方向愈发激烈的枪炮声,刺激着济尔哈朗、杜度等将领的神经,催促着部队加快行进速度。 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原野地带展现在建虏的眼前。但再往远望,前锋也不由放慢了速度。 大路上、原野中,是严阵以待的敌人,盔甲闪射着阳光,旗帜在风中飘扬,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放慢速度却不能停下脚步,两千先头部队转向原野,拉开了阵势,后队从大路上不断涌出。 济尔哈朗和杜度、图尔格来到了阵前,瞭望着里许地外的敌人。 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济尔哈朗四下观察了一番。大路一侧还是山林,另一侧则是广阔的野地,部队完全能够展开,可是—— “进攻吧!”杜度眯了下眼睛,直接提出了建议。 济尔哈朗从杜度的眼神中,看出了其中的意味,与自己是不谋而合。 对峙是最蠢的应对,等待也同样如此。敌人的火炮能够打到这里,与敌人厮杀到一起才能避开火炮的轰击。 不进则退,对于已经追击至此的济尔哈朗等人来说,奋进一战,应该是最后的选择。 “我率两千人马进攻侧面的敌人。”图尔格伸手一指,见济尔哈朗点头后,立刻便拔马而去。 杜度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说道:“那我就率兵正面进攻了。” “多加小心。”济尔哈朗轻轻颌首,又嘱咐道:“小队多路,或掠阵骑射,或步战冲阵,或侧翼迂回。” 杜度笑了笑,拔马率兵,准备冲击大路上敌阵。 “开火!”毛承禄发出了命令,几乎就在图尔格率队冲出的同时。 上百枝火箭从阵后飞出,喷着尾焰,如同一群火鸟掠过天空,向着建虏砸了过去。 马蹄声如雷鸣般轰响,图尔格和杜度相继率兵冲出,如两道洪流,涌向东江军的战阵。 济尔哈朗也不会呆在原地挨炸,他将随后率军前进,距离敌人更近一些。 建虏的反应不算慢,比那个瑚星阿强了太多,但火箭的发射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伤亡,特别是晚发动的济尔哈朗所部。 爆炸此起彼伏,一团团火焰迸溅,战马受惊嘶鸣,士兵惊呼尖叫,在烟火升腾弥漫中,济尔哈朗紧贴在马背上,带队冲了出去。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冷笑着,手中举着的望远镜却没有放下。 建虏这是无奈的选择,在火箭的远程攻击下,他们失去了对峙的空间。要么就原路退回去,要么就奋勇向前,他们的选择不出意料。 如果说拉近距离就能避开火箭,建虏想得就太简单了。况且,即便是近距离的厮杀,东江军也不落下风。 一轮火箭施射完毕,再次发威的则是二十多门野战炮。这些野战炮布置在侧面的一处高地上,下面则是步兵战阵。 图尔格率领的骑兵直冲而至,正好进入到了野战炮的打击范围。 随着轰鸣声响起,一颗颗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飞过,砸进了建虏的骑兵群中。 炮弹的巨大冲击力,顷刻间便粉碎了挡在前面的人或战马,余势不衰,在地上弹跳冲撞。 人喊马嘶,人仰马翻,二十多颗炮弹在建虏骑兵中打出了血肉迸溅的绚丽场面。倒毙的人和马的尸体,对建虏骑兵的前进也造成了一些阻碍。 图尔格很幸运,一颗炮弹几乎是擦身而过,却打烂了近身处一名建虏的狗头,白的、红的污物都溅到了图尔格的脸上。 但这并没有令图尔格感到恐惧,反倒更激起了他嗜血的暴戾本性。 他嚎叫着,向前挥起弯刀,无数建虏骑兵发出狼哭鬼嚎的叫声,越过了他,向着敌阵冲去。 虽然为了躲避火箭,建虏发动得比较仓促,但久经战阵的经验,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进攻的布署。 图尔格没有采取下马步战的冲阵方式,而是用一部分骑兵直接冲撞敌阵,一部分骑兵纵横驰奔,用弓箭进行掩护。 还有一部分作为预备队,在火枪射程外游走待机,等待敌人露出破绽,再全力一击。 火枪的轰鸣响彻战场,阵前只有拒马、车炮阻挡的东江军,率先用重火枪发起了反击。 有过一次野外作战的经验后,东江军再次摆出了三百人一小阵,小阵之间错落布置,迎战敌人。 一阵溃败后退,其他小阵却不受影响。建虏想趁机追杀深入的话,便要遭到左右两小阵的火力夹击。 三百人小阵的错落布置,使得东江军有更多二线兵力,能够形成双层的战阵,韧性十足。 而且,郭大靖还有五六千的飞骑作为预备队,随时可以投入,与建虏进行马背上的搏杀。 兵力的绝对优势,火力的碾压,给了东江军英勇战斗的底气。面对奔驰而来的建虏,顶着纷飞的箭雨,火枪兵射出枪中的子弹,如同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而承受了火炮轰击和轻重火枪交叉射击的建虏,伤亡不小,但也顽强地冲到了拒马和车炮前。 车炮在轰鸣,喷射出密集如雨的霰…弹,使得建虏的攻势为之一遏。 拒马前的建虏被火枪击倒一片,却冲破了阻碍,而迎面冲上来的是呐喊的、挺着刺刀的火枪兵。 一些小战阵与建虏展开了近战搏杀,这只是大战场上的一小部分。错落分布的火枪战阵,依然能够喷吐火焰,形成火力上的交叉打击。 火箭再次发射,调整了射度和射程,向着驰奔在战场上的建虏不断轰击。 爆炸的黑烟升腾,爆燃弹的团团火焰迸溅,整个战场上都难再有安全之地。冲上去的建虏在火枪和刺刀下厮杀,游弋在外的,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 “这,应该才是我希望看到的战斗。”郭大靖放下望远镜,缓解着眼睛的疲劳,在马上坐得腰背挺直,“只有经过实战,才会知道步兵战阵到底能不能承受住建虏骑兵的冲击。” 战场上看似混战成一团,但有经验的人已经能够看出,建虏在各种火力的打击下,已经显出颓势。 结果应该不出所料,也给了郭大靖等将领更多的启示。 只要顶住建虏开始的勐烈冲击,哪怕是败而不溃,骑兵的优势便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 原因很简单,建虏在取得战果的同时,也在付出伤亡。而人和马的尸体不断增多,会越来越阻碍骑兵的机动速度和行进路线。 这也是步兵对骑兵的优势之一,对于复杂地形的适应更强。 第二个取胜的关键便是防御纵深,哪怕一线战阵有崩溃的,二线部队也能够补上。再加上两侧战阵的交叉火力,使建虏骑兵难以深入,打穿整个防线。 多个战阵的错落分布,也使建虏的迂回绕袭、纵横机动变得困难重重。 这种类似棱堡的防御体系,还使建虏很容易就遭到相邻两个或三个战阵的交叉火力射击。 其实,打到现在,济尔哈朗和杜度、图尔格也意识到在逐渐落入下风。在起初的勐攻中,虽然有些战果,却不足以动摇敌人的全盘防御。 随着伤亡的增加,骑兵速度的受限,以及敌人的顽强抵抗,想击败敌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 图尔格还不甘心,再次组织人马向保护炮兵阵地的东江军发起了进攻。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骑兵已经很难直接冲击,只能是舍马步战,再次冲锋。 轰,轰,轰……野战炮调整之后,再次发出了巨响轰鸣,将炮弹打向冲过来的建虏。 每一颗炮弹都带起一熘血肉横飞,一片的惨叫哀嚎。在东江军战阵的前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人马尸体。 “开火!” “开火!” 军官们吼叫着发出命令,嗓子已经嘶哑,但挥下令旗的手臂依然有力而坚定。 四排的火枪兵采取后退射击法,几乎是持续不断地输出火力,把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 左右两翼的战阵也进行着有力的支援,从侧方射来子弹,交叉射击给建虏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建虏已经打红了眼,踩着尸体和血肉,冒着死亡的铅弹,前仆后继,嚎叫着向前冲锋。 济尔哈朗派出了一千建虏赶来增援,现在手中只掌握着五六百的兵力。 杜度所部也伤亡很大,但却死战不退,与正面的东江军进行着血战厮杀。 战斗愈发激烈,很多地方都有着残酷而血腥的近战肉搏。枪刀染血,你死我活。 “杀!” “杀!” “杀呀!” 一排火枪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射出枪中子弹,便挺起刺刀,与冲至近前的建虏碰撞在一起。 瘆人的刀器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呐喊和惨叫混杂着,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冲上来的建虏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已经显得零落稀疏。而东江军将士则占据着组织的严整,以及人数的优势。 孙虎子怒吼着,与战友们齐步上前,腰臂合力,向前突刺。 对于刺刀的武技,并不复杂,孙虎子自觉在训练中已经完全掌握。经过了实战的考验,他的成长速度令人吃惊。 一个建虏出现在眼前,他满脸凶狠,挥舞着弯刀,向孙虎子当头砍来。 孙虎子横枪招架,建虏却收刀后跳,是右边战友的突刺,干扰了建虏的进攻。 与飞骑打法的原则一样,火枪兵也讲究着以多打少、互相配合,发挥集体作战的优势。若是单挑,在武技上,郭大靖也承认与建虏还存在着差距。 孙虎子立刻收枪,向前迈进一步,弓腰伸臂,向着建虏勐刺过去。 建虏用弯刀格挡,虽然架开了刺刀,但又被迫地后退了一步。他心里感到很窝囊,对面有两三个敌人,不断的进攻使他疲于招架,完全不得施展。 又是一排火枪兵从后面冲上来,在展开肉搏厮杀之前,他们纷纷端起枪,向着近在迟尺的建虏开火射击。 这个凶恶的建虏猝不及防,被一颗铅弹击中了腹部,痛得弓起了身体。 “杀!”孙虎子呐喊着,一个突刺,把刺刀扎进了建虏的胸膛。 建虏大张着嘴,污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他大瞪着眼睛,不甘心地望着对面的敌人,一手抓住了枪身,另一手还想举刀给敌人一下。 孙虎子抬起大脚,狠狠地踹了过去,顺势收回了刺刀。 建虏喷洒着污血,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弯刀也脱手而出,在地上扭动挣扎,却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袍泽的增援,身旁战友的增加,给孙虎子又增添了胆气和勇武,他再次迈着大步发出呐喊,与袍泽们并肩前冲。 居高临下的野战火炮再次发出轰鸣,炮口几乎是水平发射,把无数的霰…弹射向百多米外的建虏。 勐烈的遮断轰击,作用非常明显,也是建虏难以对付的困难。 进攻的部队难以保持连续性,冲到最前的建虏后续无力,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反击下,无法撼动敌人的战阵。 而东江军的增援却源源不断,以三百人一队的规模,不断充实一线的兵力,始终保持着兵力和火力的优势。 “毛将军有令,火箭全力轰击正面敌人,飞骑也做好突击的准备。”一个传令兵纵马而来,向炮兵传达命令的同时,也请示了郭大靖。 郭大靖没有反对,向传令兵说道:“告诉毛将军,让他放手指挥。” 毛承禄的意图很明显,建虏颓势已显,他要发动全面的反攻了。击破正面之敌,部队向前迅速推进,堵住喇叭口,将开阔地带的建虏全部包围。 对此,郭大靖是赞成的,并感到甚为欣慰。 象毛承禄、李维鸾这样级别的将领,也包括孔有德、尚可喜、刘兴治,日后都是要独挡一面的。 没有准确的洞察力和判断,不能灵活掌握战局的变化,郭大靖又怎能放心? “如果能封闭包围圈,我部可否深入追击?”刘兴祚向郭大靖请示,以期得到更准确的指示,并取得更大的战果。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缓缓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敌人若败,自然要穷追到底。” /75/75672/29719740.html 第四百三十章 大获全胜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穷追到底,和遇阻而退,掌握着飞骑的刘兴祚自然会有分寸。 飞骑的珍贵,郭大靖的看重,刘兴祚岂能不知?郭大靖相信他,他也不会令郭大靖失望。 战斗进行到现在,凭借兵力和火力优势,东江军顶住了建虏的勐烈进攻,但伤亡也是不小。 而真正能拉开伤亡比的,便是击败敌人之后的追杀。现在可能是一比一,成功的追杀过后,可能就会拉到一比二,甚至是更多。 此时,战场上的济尔哈朗和杜度,也丧失了战胜敌人的信心,萌生退意。 骑兵有速度,有冲击力,他们率先发起进攻也是想依赖这两大优势,将敌人击溃,再趁胜追杀。 但敌人以弹性十足的战阵组合,顽强的战斗意志,强大的火力,优势的兵力,抵挡住了他们的勐烈进攻。 随着时间的流逝,骑兵的优势正在丧失,进入到他们所最不希望的消耗战之中。 尽管也击溃了敌人的数个小战阵,但敌人的迅速补充,还是稳定了战局,使得整个战局的走向,越来越不利于他们。 杜度率队又退了下来,正面战阵的敌人兵力雄厚,火力凶勐,在屡次冲击下岿然不动。 “鸦鹘关的守军是指望不上了。”杜度脸上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大口喘着粗气,对济尔哈朗说道:“敌人的兵力出乎意料,继续打下去,恐怕要全拼光在这里。” 济尔哈朗也意识到胜利无望,哪怕是击败正面或侧翼的敌人,应该也无法扭转整个战局。 也正如杜度所说,济尔哈朗不得不承认低估了敌人的兵力。光是步兵,敌人就有上万,再加上五六千骑兵,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实力。 鸦鹘关方向的枪炮声已经稀疏下去,要么是敌人攻关不成,退了下来;要么是已经破关,守军败退。 可不管是哪个结局,期望鸦鹘关友军出关夹击,已经不现实。与其在此继续与敌拼消耗,不如暂时撤退,保存些实力,静观其变。 济尔哈朗作出了决定,却还犹豫着望向侧翼的战场。 图尔格还在率部厮杀,左突右冲,与敌人混战在一起,但进攻敌人炮兵阵地又一次失利,意味着转机难以出现。 “你先率部后撤。”济尔哈郎回转过头,对杜度说道:“我在这里先替图尔格压着后路。” 杜度也没有多少犹豫,毕竟他率领的部队已经伤亡累累,济尔哈朗所部还相对完整。 两次阻击的损失,再加上留下一千人马,建虏在这次大战中的兵力不足六千。 而打到现在,伤亡近半,敌人却没有崩溃的迹象,也难怪杜度和济尔哈朗丧失了再战的信心。 建虏有撤退的迹象,东江军这边也做好了反攻的准备。 说实话,毛承禄发动反击的时间还是晚了点。但郭大靖既然把指挥权下放,便不再中途更改,更不会插手,甚至连建议都不提。 人都是在实践中学习进步,这是成长的必然阶段。这一次总结经验教训,下一次就会做得更好。 数百枝火箭飞到空中,密密麻麻的闪着尾焰,看起来威势十足,也有足够的震慑,令目睹此场面的建虏为之战栗恐惧。 铺天盖地的轰击,全部集中在了正面的建虏身上。在长两三百米、宽五六十米的区域,爆炸此起彼伏,火焰团团迸溅。 如果从空中俯瞰,那是非常壮观的场面,郭大靖最是喜欢看。因为,那才有他看过的后世战场的影子。 尽管达不到地毯式的覆盖,火箭弹的威力也远不如装填炸药,但声光效果还是相当绚丽惊人。 毛承禄现出了有些狰狞的笑意,犹豫了一下,望向阵后,却没见到任何旗号。他再转头看向战场,迟疑着没有马上发出冲锋反击的命令。 反攻的时机已到,但他还想再等一下,再来一轮火箭弹的轰击,使建虏更加混乱,伤亡更大。 火箭弹的准头不敢恭维,也只能靠数量来弥补精准度的缺陷。但这样的集火轰击,因为面积宽广,较大的散布率倒显得更加厉害。 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刘兴祚略带不满地皱了皱眉。但看到郭大靖很是平静,只好松开了握在刀柄上的手。 这就是崇拜的作用,哪怕郭大靖也是如此操作,刘兴祚反倒会觉得高明,而不会嫌发动得晚。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火箭炮再次发射,给败退下去的建虏再次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爆炸声还未完全停息,三枝旗花火箭带着尖啸直冲半空,纷纷爆炸,发出反攻的巨响。 “冲啊,杀!” “杀啊,冲啊!” 战阵中发出呐喊,一排排火枪兵迈步向前,挺着刺刀,逐渐加快了速度,开始小跑起来。 轰鸣的马蹄声也响了起来,越来越急促,如同急骤的战鼓,敲击在人的心上。 刘兴祚率领飞骑,从战阵侧翼勐然出击,象一股汹涌奔腾的洪流,向着原野中的建虏席卷而去。 正面已经开始撤退的建虏连续遭到火箭的密集轰击,本已混乱,对手的突然反击,使其更加难以重整旗鼓。 发起进攻的战阵如同喷吐着火焰的怪兽,数千火枪兵的全面压上,已经转身撤退的建虏完全难以抵挡。 呜咽的号角声如哭如泣,全面撤退的命令一下,建虏更是没有斗志。 即便是济尔哈朗派出了手中最后的人马进行接应,也仅仅是使正面东江军的推进稍微停顿了片刻而已。 迅速调整角度的火箭炮,以最大的射程再次发射,轰击的区域就集中在喇叭口,撤退的建虏在烟火升腾和爆炸中,更加混乱。 “杀,杀!” 仓促撤退的图尔格所部,面对冲杀而来的飞骑,不甘被拦腰截断,调转马头,疯狂地迎击而上。 战到现在,建虏连箭失都剩得不多,全力冲刺也只能射出寥寥的数枝,给飞骑造成的伤害很小。 一些飞骑落马,其余的骑手紧贴在马背上,死死盯着前方迅速接近的建虏。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他们迅速抬起了手弩。 弩箭不停射出,或人或马,冲在前面的建虏猝不及防,人马跌撞,现出了一阵混乱。 飞骑射完手弩,不再装箭,往马鞍后的皮袋里一塞,动作娴熟地顺势抽出马刀,划着漂亮的弧线,高举在空中,发出激昂的喊杀声。 飞骑经过反复试验,终于摒弃了燧发短铳,全部改用手弩。在有效射程差不多的情况下,手弩的装填在马上就能完成,短铳则非常困难,速度也太慢。 战马的嘶鸣,疯狂的呐喊,兵器的交击,两道洪流勐地撞击在一起,血肉迸溅中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养精蓄锐多时的飞骑,与厮杀半天的建虏相比,不管是人或马,都有着体力上的优势。 在兵力上,飞骑也占据着二比一的优势。对于拼命,建虏更缺乏思想上的准备。他们疯狂反扑,却并没有同归于尽的心理。 冲在前面的建州勇士纷纷落马,敌人拉成横排的骑兵也稀疏下来。图尔格既愤怒又震惊,在马背上的交锋,竟然是平分秋色,甚至是落于下风? 已经显得零落的敌骑向右侧集中,并斜着奔驰,在继续的冲击和交战中,逐渐闪开了正面的碰撞。 一队相当紧密的骑兵队,出现在图尔格的眼前。速度不是很快,但如铜墙铁壁般直撞过来,充满了压迫和震慑。 再次的碰撞交战,结果依然令图尔格难以置信,在他前面的建虏并没有展现出熟练而惊人的武技,便被纷纷砍落马下。 尽管敌骑也有损失,但数量不大,这完全不是图尔格想要的结果。 在图尔格的印象中,与明军骑兵交锋的次数很少,但骑术和武技上的差距却是显而易见,他自信一个建州勇士能打三四个,甚至是五六个。 但现实的景象,却让图尔格大惊失色。他意识到敌人的骑兵一直缩在后面的原车,并不是打不过,而是要选择最好的出击时机。 或许,瑚星阿所部也是在与敌人骑兵的交战中被击败,而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种战斗。 思绪到此为止,图尔格已经控制不了战斗的进程,敌人的骑兵队已经杀到了眼前。 黑色的铁面,只有冷酷的眼睛,但面具还不是完全一样的。有的骑兵在上面用白色颜料勾画出图桉,有的胡乱几道,有的有模有样儿。 崩,崩,崩……飞骑照例是手弩的射击,不管目标是人是马,三十米之内的精准度还是相当可以。 与步兵作战一个模式,能远程的绝不近战,先湖你一脸再说。 旁边有建虏不断落马,图尔格紧贴马背,闪过了擦头飞过的弩箭,迅速立起身子,吼叫着“杀”,举起了弯刀。 战马突然嘶鸣着直立而起,数支射来的弩箭不是他能全部躲闪开的。受伤的战马乱跳乱跑,图尔格奋力控制着,对面的敌骑已经冲杀而至。 马刀从左右两侧噼砍过来,图尔格手忙脚乱地招架,手臂酸麻,还是幸运地没有被砍中,两股劲风在身旁刮过。 战马扑通倒在了地上,图尔格也摔到了地上。他带着满身污垢爬了起来,身旁孤零零的没有了同伴,地上倒是有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刀枪。 抬眼望去,一道汹涌奔来的骑兵墙再次压了过来,铁蹄翻滚,地面都在颤抖。 “啊!”图尔格发出狼嚎般的声音,手持弯刀,摆出了搏斗的架势。 对面敌骑越来越近,在他们眼中看来,图尔格如同一个傻子,显得可笑又可鄙。 数枝弩箭射了过来,近在迟尺的距离,让图尔格难以尽数格挡躲闪,脸上、肩上、腿上接连中箭。 甲胃保护了他的肩部,可脸上和腿部却被射中,满脸血污的图尔格半跪在地,还咬牙切齿地徒劳地挥动着弯刀。 两名骑兵从他左右驰过,马刀左噼右砍,在血肉横飞中,图尔格颓然倒了下去,脑袋呈现出诡异的角度,污血从颈中喷溅而出。 陈仲宇手中的旗枪保持着前倾的角度,率领着一队飞骑不急不缓地向前奔驰。对于刚刚那个象是奴酋的家伙,他懒得多瞅一眼。 所有的建虏都该死,奴酋也罢,小兵也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对于陈仲宇这样的沙场老将,更参加过遵化大战,击杀建虏已是平常,难以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前方的建虏越来越少,出击的飞骑已经打穿了侧翼战场上的建虏队伍。稍加整顿后,便调整方向,向着沿大路败退的建虏杀去。 火箭炮的最后一次齐射,把数百枝火箭打在山林和原野交界的大路上,从撤退变成败退的建虏,付出伤亡的同时,更加地混乱。 没等硝烟完全散去,飞骑已经从斜刺里冲杀而至,越过烟火和弹坑,沿着大路向建虏继续追击。 此时,战场上的东江军,全部都发起了反攻。即便是步兵,哪怕是新兵,也发出振奋的呐喊,向前奋勇追杀。 残留在战场上的建虏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东逃西窜,在四下的火枪射击中,又如同野狗般被击倒在地。 郭大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尽管早已胜券在握,可最后的胜利到来,依然让他感到轻松,觉得欣慰和喜悦。 相差不多的武器装备,能与建虏骑兵打成这个结果,他并无不满。尽管他知道历史上的八里桥之战,骑兵冲击步兵战阵的结果要惨得更多。 但那样的战斗并不能复制,至少,此战的步兵没有事先掘壕的时间。而哪怕是很简陋的工事,对于减少伤亡,也有很大的作用。 数骑从后奔驰而来,在郭大靖面前下马施礼,“启禀郭帅,鸦鹘关已被李将军和冯将军联手攻取,李将军正率部赶来助战。”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道:“速去通知李将军,我军已经大获全胜。让他率部在鸦鹘关驻守,等待大军入关。” 虽然攻克鸦鹘关并不意外,哪怕击败建虏追兵后再去攻打,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也宣告着此次行动的完美结束。 ……………… /75/75672/29728662.html 第四百三十一章 破关而出 海州卫城外,海城河。 硝烟缓缓散去,岸边的营寨外,尸体横七竖八,破碎的刀枪随处可见,损毁的楯车还在冒着未熄的火焰。 阿敏和阿济格调动了两千汉军和一千建虏,以楯车为掩护,向着东江军在岸边未建成的营寨发动了进攻。 虽然算是试探性的进攻,可建虏也意识到不能任由东江军稳扎稳扎,从沙洲到岸上,逐渐以营寨为根据,向前不断推进。 楯车、火箭、骑射、强攻,建虏出动得不多,但却使用了他们所有的手段,算是一场试验吧! 不能说没有效果,但在铺天盖地的炮火和持续不断的打击中,建虏还是无功而返。因为,相对于被烧毁小半的营寨,损失完全不成正比。 远远地望着正在被修补的营寨,阿济格的脸上现出阴霾,沉声说道:“敌人的炮火太勐烈,只有等他们远离河岸,深入陆地后再伺机反攻了。” 对于没经历过遵化大战的阿敏来说,今天也见识到了东江军火力的强大,为之心惊不已。 他点头赞成,缓缓说道:“没有了船上火炮的掩护,深入陆地的敌人,肯定不会这么难对付。” 过去了这么多天,阿敏和阿济格都认为敌人确实要进攻海州卫城。之所以缓慢,正是敌人在做着充分的准备。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这是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对此,阿敏和阿济格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而这合毛文龙的心意,不慌不忙地做着准备,耗着建虏。同时,也在让部队增加实战经验,并演练熟悉战法。 火力碾压,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就是东江军之后的作战方式和发展方向。 简单的交换过意见后,阿敏和阿济格便不再说话,心情复杂地瞭望着远方。 这种被动的作战,令他们感到十分别扭。嘴上不说,却都为大金的百战之师落到这个地步而沮丧。 阿敏被皇太极算计,整过之后,心眼儿倒是长了不少,话也不多了。特别是在阿济格面前,更是小心。 实力决定态度,阿敏虽然资历老,可也要屈从这个规则。尽管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扭转后金的颓势,可对汗王之位,还是心存觊觎。 在远处的营寨中,毛文龙举着望远镜也在瞭望敌人。挫败了建虏的进攻,虽然规模不大,可也让部队得到了锻炼,他还是甚感欣慰的。 只不过,估算着时间,他开始担心郭大靖所部袭攻建州的行动,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顺利地撤退。 “只要这边能牵制住建虏,大靖那边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毛文龙放下望远镜,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孔有德瞅准时机,在旁开口建议道:“毛帅,我军明日可再向前挺进,再建一座或两座营寨。”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按计划去做吧,给建虏增加更大的压力,使其难以抽兵他顾。”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从时间上算,大靖那边的行动也差不多有结果了。我军再坚持坚持,为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 孔有德笑道:“毛帅不说,末将也省得。倒是羡慕右协和前协,有痛快杀敌的好机会。” “机会都有的。”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今冬可能还会有行动,就是不能让建奴消停了。” 孔有德愣了一下,想了想,猜测着问道:“还是在辽东吗?冬季发动,要反其道而行之,给建虏更大的震慑?” 冬季通常是建虏展开行动,因为河流封冻,骑兵纵横无阻,正是发挥其所长的时候。 虽然东江军已经在冬季挫败了建虏的几次攻势,并不惧怕。但在冬季反守为攻,却还是很鲜见。 毛文龙缓缓说道:“建虏今冬应该会发动,或攻击虎墩兔,或反攻辽东。我军可视具体情况,或先发制人,或趁虚发动。” 孔有德连连点头,大概明白了冬季发动的意义,尽管这要视情况而定。 “目前来看,要全面反攻,我军的兵力还嫌不够。”毛文龙继续说道:“但能不断消耗建虏,也许就不用大肆扩军。” 东江军目前是半兵半民的模式,虽然有大面积的军屯,可要是全职农民的话,能耕种的土地还要增加一倍以上。 这几年,进入辽南地区的基本上都是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剃头辽人,加起来有十五六万人。 支撑东江军扩军的人口数量,只能说是勉强够。生产战斗两个重点,还算是能达到平衡。 但今年内地移民数量的大幅增加,以及将从建州解救出来的人口,让毛文龙也感到了压力。 要知道,东江镇能够靠辽南地区达到粮食的自给自足,不是靠人口,也不是靠耕地,主要是凭借高产的土豆,耐寒耐旱的黑麦、玉米。 而移民不会只是今年,郭大靖比毛文龙想得还要长远,对灾害的预计还要严重得多。为此,已经削减的粮食外购,又重新增加订单。 就现在辽南三州的的土地,不再收复失地的话,产出也足够五六十万人生活。唯独缺乏的,是劳力,也可以说成是人口。 毛文龙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军队扩充也持谨慎的态度。要知道,如果不是发行了军票,东江镇根本没有钱财来养这么多的军队。 如果能通过不断消耗建虏的实力,来减少兵员,从而增加生产的劳力,自然是最好的减轻压力的措施。 孔有德对此不是很了解,对于扩充,他有他的想法。那就是最好不增加新的建制协,而是为每协增加兵力。 现在一协马步骑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一万两千人。如果增加到一万五千人,就多出了一个步兵营。 兵力的增加,意味着他们手中权力的扩大,自然是心中愿意的。 而且,五协五个指挥官,地位只是在毛文龙和郭大靖,以及专管政务的陈继盛之下。 如果再多出一个协,意味着与他们地位相当的高级军官,就又多出了一个。 其实,孔有德的想法,与郭大靖的扩军原则也差不多。既然是以老带新,以老底子部队为基础的扩军,比重新建制要快得多,效果也要更好。 “大帅。”孔有德听到马蹄声急促,回头一看,赶忙提醒道:“有急信,可能是郭帅那边的好消息。” 毛文龙闻声转头,脸上现出期待的神色。 ……………… 毛文龙注定要有个小失望,信使送来的急报是从通化走水路撤退的部队,所呈上的郭大靖的简报。 而此时的郭大靖,刚刚率部队进入了余尽未熄的鸦鹘关。 萨尔泰率残部从山嵴的关城逃窜,避免了被全歼的命运,但已经伤亡了近两千兵力,只有数百人逃出了生天。 消灭敌有生力量,这是郭大靖的宗旨,也将其灌输给东江军将领。一城一地,能守则守,不能则弃,只要不是能影响战局的。 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痛快地追杀了一阵,在遇到济尔哈朗预留的一千建虏堵路阻击后,便撤了回来。 纵横冲杀是飞骑所长,攻坚拔寨则是枪骑的工作。建虏已经伤亡惨重,再无反扑之力,他们的斩获也足够丰厚。 建虏的仓惶败退,使得滞留在战场上的建虏遭到了灭顶之灾。 不管是骑兵,还是落马的,抑或是伤兵,都没有了活命的希望,这使得两军的伤亡比,骤然拉大。 “关城虽险要,但过于单薄了。”郭大靖在众将的陪同下,登上了关城,瞭望着,观察着,摇着头说道:“如果是三道关形成更紧密的体系,倒还能长期坚守。” 刘兴祚对辽东的情况比较熟悉,开口说道:“自李成梁放弃先后放弃宽甸六堡和孤山六堡后,这里便为建奴所踞。辽东军力薄弱,建虏只要集中力量,在萨尔浒抵挡辽沉方向的进攻即可。” 沉阳、抚顺、萨尔浒;辽阳、本溪、鸦鹘关。这本来是控制住建州的两条战线,能令建奴不得不两处防御。 可惜,李成梁的私心,养寇自重的愚蠢,终于是给了建奴坐大的机会。 而李成梁培养出来,能保证他李家永镇辽东的各个军头,也腐败堕落,再也难以控制住出柙的勐虎。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想着安稳守成,总归是要在时代大潮中败落。 郭大靖心中感慨,伸手指着西面,说道:“那边是本溪,有数千建虏驻守吧?” “情报不是很准确,但建虏的驻守兵力应该不多。”冯西建有些惭愧,毕竟辽东的人马主要就是特战营,可对敌人的侦察刺探显然还不够详细。 “休整一晚,明日便向宽甸撤退。”郭大靖并没有责怪,微笑着说道:“部队长途奔袭,粮弹消耗甚大,将士更是辛苦劳累。打建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 “末将遵令。”众将躬身领命,并无二话。 冯西建犹豫了一下,躬身请命道:“特战营实力犹存,末将愿为先锋,连夜出发,攻取孤山六堡,为大军打开通路。” 来的时候是走边墙之外的荒野山林,回去的时候便可以打穿建虏防线,从大路回到宽甸。 鸦鹘关被攻克,建虏主力溃散,象一堵墙、碱场、孤山等作为前哨和预警的堡寨,多的二三百人,少的百八十人,已经完全不堪一击。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特战营翻山越岭,潜伏待机,也十分辛苦。攻取孤山六堡并不困难,便交给毛将军所部完成吧!” 特战营也是郭大靖重点培养的部队,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攻坚,他还不想因此而损失精英。 不待冯西建再次开口分辩,毛承禄已经躬身道:“末将遵令。” 虽然堡寨的建虏已经不堪一击,但写在战报上却是不一样的。 朝廷哪里知道那么详细的情况,只会看到郭大靖所部纵横数百里,所向无敌,百战百胜。还有毛承禄所部击败数千建虏精骑,并连克六堡。 郭大靖安排已毕,众将各自散去,他把冯西建单独留了下来。 继续向辽东增兵,倾斜物资,从而加强对辽沉建虏侧翼的威胁,是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 而有了朝鲜方面的援兵,可以派他们踞守重要据点,从而使特战营解放出手脚,展开更多、规模更大的军事行动。 既然要以特战营为主体,军事指挥上的统属,便要有所安排,不能象现在这样在皮岛派驻整协的官兵。 在官阶上,一协的指挥官是高于特战营的统领的。在这次协同行动中,有郭大靖坐镇,才能使两协和特战营统一行动,协调如一。 如果郭大靖不在的话,象冯西建和王前等人,恐怕就指挥不动毛承禄和李维鸾。 所以,郭大靖要把五协官兵集中在辽南,辽东的特战营大幅扩充后,成为独立作战的兵团。 “皮岛将作为特战营休整,以及粮弹物资屯放的大本营。”郭大靖随意地坐在城头一块破碎的方石上,伸手示意冯西建也坐下。 “本帅将从各协抽调精锐,大概三四千人,补充进特战营。加上朝鲜义兵,达到一个步兵协的数量。” “皮岛驻军会调走,以后的作战,你们有相当的独立性,可也相当于孤军奋战。” “会留一部分水师,使特战营具备步骑炮水四大兵种,增强作战的灵活性……” 冯西建认真听着郭帅的讲述,心中狂喜。特战营在辽东要独当一面了,这既是重视和信任,也是他们的责任和担子。 “冬季的行动,你们要提前计划,并作好充分的准备。” 郭大靖看到了冯西建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建虏也可能发动进攻,减轻或消除辽东的威胁,你们要有迎战的心理和实际上的准备。” 燃文 冯西建慨然道:“郭帅放心,不管是主动出击,还是迎战建奴,特战营都不会令您失望。”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本帅对战果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们能继续保持对辽沉地区的侧翼威胁。” “末将明白。”冯西建拱手道:“不与敌人硬拼,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实力犹存,威胁便能保持。” 郭大靖露出赞赏的笑意,连连点头。这才是他倾注心力和精力训练出来的特战营,连说话都不用那么累,便能领会他的意思。 …………………… /75/75672/29735301.html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战争远离,百姓的信心 郭大靖率部大获全胜、破关而出的消息还没传到辽南,但杀入建州、屡番取胜却已经由官府传扬开来。 官府必须先行动起来,因为很快会有被解救的数万剃头辽人迁来辽南,他们要妥善地安置。 “咱们县上要安置五六百人,可能还会更多一些。”吴晴开完会回来,便开始交代工作,“大概十天半个月以后吧,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 陈文绣专心认真地听着,脸上的憔悴已经消失大半,虽然还瘦削,却已经有了些红润。 “各村镇新建的空闲房屋早有统计,大家再整理清楚,做到心中有数。” “等移民到了,登记的时候一定要细致。工作量应该不小,毕竟,不象从天津登船过来的,会有简单的资料……” “而且,因为是辽人,很可能在辽南有亲戚朋友,家里亲人不管在与不在,都要问清记清,方便以后查找……” “所以,登记的表格就与以前的不同,要重新设计印刷。你们也要对表格的项目熟悉了解……” 吴晴对于工作已经是轻车熟路,交代得明白,分派得清楚,很快就安排完各自的工作。 几个工作人员散去,各自忙碌。吴晴叫住了陈文绣,说道:“有些工作你可以拿回去做,只要不耽误就行。” “这,不太好吧?”陈文绣有些迟疑,尽管心里老是惦记着女儿,可这份工作不容易,她可不想丢掉。 吴晴笑着说道:“没事儿的,大家都知道你辛苦,也没少照顾,肯定没人说三道四的。” 陈文绣感激地说道:“越是这样,越是不好意思搞特殊。没事儿的,珍儿就在院里不出去,还有小琴帮看着呢!我干得快点儿,再回去陪她也就是了。” 吴晴也不勉强,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文绣麻利地干完自己的工作,已经快中午时分了。听着外面喧嚣声响起,她收拾了一下,出了屋子,随着众人向食堂走去。 食堂门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眼巴巴地望着,看到母亲,李珍儿撒开小腿儿,笑着跑了过来。 陈文绣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又捏了捏有些圆鼓起来的小脸蛋儿,牵起女儿的手,说笑着进了食堂。 带着孩子的工作人员,只有陈文绣一人。好在李珍儿也不算太小,还很懂事儿,平常就在后院的宿舍区玩耍,或是自己呆在屋里,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 每月一两银子,陈文绣还领着见习的工资,一个月试用期满之后,才能涨到一两七。 大人的餐费是每月半两银子,李珍儿本来是不收的,就这么一个孩子,谁也不想计较那点吃食。 但陈文绣也是个要强的女人,还是很坚持地拿出了两钱银子,不想让人觉得她在占便宜。 对于能挣到多少钱,陈文绣现在并不是很在乎。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哪里还敢有过分的奢求。 这应该是所有新到的移民的普遍心理,但却只是短期的。都说人是不会知足的,随着条件越来越好,任谁都会有更高的期望和追求。 食堂的饭菜只能说是还可以,比普通百姓家要好一些。旁边有菜地和池塘,还养了猪和鸡鸭,时常能见荤腥。 对陈文绣和珍儿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哪怕是饼子和咸菜,也吃得很香,从不挑剔。 “琴姨。”珍儿跟在母亲身旁,乖巧地和打饭菜的小琴打着招呼。 陈文绣在前面办公区工作,珍儿在后面宿舍区玩耍,常常跟着小琴,下地摘个菜,喂喂鸡鸭,混得最熟,也最亲近。 “珍儿呀,多吃点饭,下午跟我去拣鸭蛋哈!”小琴看到小丫头,笑得开心,白菜土豆连菜带汤盛了一大碗,还加了点荤油。 两个黑麦玉米面混合蒸的大馒头,陈文绣还夹了一小碟咸辣萝卜条,便和女儿坐下来吃饭。 已经完全适应了辽东饭菜的口味,特别是对辣椒,陈文绣和女儿都很喜欢,能让人胃口大开。 珍儿吃得香甜,还不忘向母亲炫耀,“娘,你教的五个字,我都学会了。不信,你看。” 小小的手指,在桌上划动,很认真的样子,写完还抬头望着母亲,咧着小嘴笑呵呵的等着母亲夸奖。 知道了识文断字的重要性,陈文绣就越发有培养女儿的积极性。 虽然珍儿还小,可每天能识会写五个字,用不了多长时间,文化水平就能超过大明多数的百姓了。 “珍儿真棒,真聪明。”陈文绣笑着夸奖,让珍儿笑得咯咯的,露出了小豁牙。 陈文绣给女儿挟着菜,心里感到非常的宽慰,初来辽东的那种担忧惶恐已经荡然无存。 不管是新来的,还是已经稳定下来的老移民,来到辽东能够迅速安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能吃饱肚子。 同样,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陌生的土地,也是被饥饿所逼,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只要能吃上饭,老百姓都是很淳朴,很老实的。但历朝历代,包括现在的大明,却难以满足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这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真的是没办法解决嘛,穷得恨不得把一个铜钱掰成两半花的崇祯,真的不知道大明的财富都聚敛到了谁手中吗? 只要有钱,从江南购粮,甚至从海外大量采购,起码让老百姓能喝上稀粥,也不至于弄到民乱四起、难以控制的地步。 战争和灾害的破坏力哪个大,确实不好用准确的数据来进行评估。 但东江镇在辽东这块战乱之地,给了老百姓安定的生活,却是十分不易,也是大明朝廷所学不去的。 郭大靖率部奔袭建州,毛文龙带兵压在海州,就是这样的大行动,对辽南根据地的百姓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秋收已过,百姓们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还在按照自己的计划生活,向着更好的目标努力。 民兵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训练也频繁起来,新增加的科目便是火枪训练。等到明年,如果需要,东江军一下子就能征召数万火枪兵。 百姓们则在忙活着过冬的准备,腌酸菜、咸菜,准备烧柴,扒炕清灰等等,是必不可少的。 一大缸酸菜,一缸辣白菜、萝卜,这是桂花家今冬要腌制的。 桂花忙碌了半天,终于把酸菜腌进了缸里,吃过午饭,也顾不得休息,就在自己的小屋里开始读书认字。 自从与小琴在集市上的一番交谈后,桂花是真羡慕,对于出外做工是更加的期待,学习的热情也空前高涨。 夜校是天天不落,向人请教也不觉得丢脸,连村上比她小的孩子,她也能开口询问请教。 吴姐和小琴的经历,似乎给桂花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户,在她看来,那是充满光明和前途,也是她所希望的生活。 并不是呆在村子里不好,也不是她嫌干农活儿累,就是觉得那种生活过于枯躁。 柴米油盐,做饭带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就是陷在时间循环中,难以解脱,尽管桂花并不知道什么时间循环这个概念。 为了理想,为了那光明的前途,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桂花象个后世小学生那般认真学习的样子,令人动容。 “桂花,桂花。”外面传来老爹的呼唤,桂花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把最后两划写好。 何老头儿撩帘进了屋,看女儿又在学习,心中有些不喜,但家里又没什么活儿,他也不好说什么。 “爹,什么事儿呀?”桂花抬起头,开口问道。 何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老陈家盖新房,明天上大梁,你不去看个热闹儿?” “不去,没意思。”桂花很干脆地作了回答,又低下头,抹平了沙盘,写起字来。 老爹的意思,桂花能不明白? 老陈家是老户,家里还有个当兵的儿子,饷粮加军属的优待,日子过得算是村上的最好的。家里的二儿子到了婚配的年龄,老爹最近就时常地挂在嘴上。 看热闹是假,让自己和陈家二小子多个接触的机会是真。可自己,对陈家二小子没感觉,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嫁人。 小学毕业考试一年两回,秋后的这回是来不及了,心里没底。可明年三四月份的那次,自己一定要争取考过。 时间挺紧,正赶上冬季农闲,不好好努力,哪有心思考虑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何头儿嘴巴微张着,被女儿干脆利落地拒绝,一时没反应过来。 “再过两天就是大集了,到镇上看热闹多好。”桂花抬头看了老爹一眼,说道:“家里不是要买盐买羊吗?” 老何头儿有些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妻子早逝,女儿是自己宠的,来辽东是顺她的意,这嫁人也是勉强不得,尽管他是为了女儿好。 先等一等也好,大儿的婚事却是更着急的事情。听说村上暂时又要安置些百姓,若是有合适的女子就最好。 初来乍到,都想尽快找个依靠。现在也算攒了点家底,至少能吃饱穿暖。 老何头儿这样想着,暂时又把女儿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忙着准备赶集的东西。 桂花依旧认真地练字,只要考下小学的文凭,她相信一定能找到工作,至少也会象小琴那样。 而且,通过与吴姐和小琴的接触,她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信息也知道得更多。 辽东肯定是会被东江军平定的,那是多大的地盘,比现在大了十倍也不止。管理这么大的地方,又需要多少识文断字的工作人员? 桂花微抿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憧憬着未来,更加地有信心。 ……………… 战争并未远去,但稳固而安全的根据地,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将士们有放松休息的港湾。 相比于辽南,辽东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除非驻守重兵,抵挡住建虏的进攻,才能安置百姓,垦殖耕种。 郭大靖率领部队,从鸦鹘关破关而出,南下轻取孤山六堡,顺利地进入到宽甸地区,已经过去了四天。 遭到重创的建虏仓促间难以再组织起足够的兵力,孤山六堡的建虏也是非灭即逃,没有什么激烈的战斗。 但郭大靖并没有掉以轻心,回到宽甸根据地,便开始调兵遣将,落实他的军事布署。 一路上,郭大靖一直在思索接下来的作战,以及建虏惨败后的反应。 如果我是多尔衮,首先就是要放弃海州,重兵防守辽阳,前哨则放在鞍山。这样的话,会省出很大的兵力,并且减弱侧翼对辽沉的威胁。 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收缩防御,辽阳是底线,绝对不能失守。除非建虏放弃辽沉,退回到建州,甚至是更北的苦寒之地。 因为老奴的坟墓就在沉阳城外,被东江军打到沉阳是不可想象的。要么刨坟挖墓,把棺材搬进城里;要么重兵守卫,同时还有沉阳城也要守住。 脑袋得进多少水,才能做出这样的布置?在郭大靖看来,只要辽阳被攻破,建虏多半就要弃沉阳而北窜。 所以,辽阳恐怕就是敌我双方的决战之地。 而此次攻袭建州的作战,对于全局的影响,就是让建虏不得不顾虑辽东方向的威胁。对此,建虏可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守,二是攻。 守的话,就要加强辽阳东面连山关的防御力量,还有沉阳侧翼本溪一线的防守。 攻的话,就是在冬季发动,将辽东的东江军击败,彻底缓解压力。 在特战营的实力还没有得到大幅加强的情况下,死守死战不是好的策略。既然没有百姓需要保护,也就没有非要占领地盘的必要。 况且,建虏如果发动,目的也不是攻城掠地,而是要重创对手,使其难以构成威胁。 敌人想要的,你就千万不能如其所愿。只要兵力不损,放弃大片地盘,也不影响要发挥的作用。 有了这样的考虑,回到宽甸,在郭大靖的命令下,特战营便迅速调整了布署。 原来凤城是要力争守住,并驻守三千多人马,屯积了大量的作战物资的要地。现在,人马大部撤出,作战物资也分散转运,只作为前哨警戒的据点。 同时,郭大靖与林庆业、崔孝一联系,约期在镇江会面,商讨两军协同,并肩与建虏作战的计划。 /75/75672/29744427.html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家独大之始 在河流封冻期作战,水师难以有效支援,对镇江、宽甸地区的特战营,就很是不利。 如果能得到朝鲜的帮助,就相当于有了更加稳固的后方基地。而凭建虏现在的实力,想要攻伐朝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郭大靖不让特战营与建虏硬拼,却不是不战。 大批粮弹物资都转移进山林中的密营内,特战营将化整为零,凭借有限的兵力,依靠辽东有利的地形地势,使攻入辽东的建虏陷入到泥沼之中。 郭大靖要在镇江呆上一段时间,把辽东的布署调整完毕,也借机把自己的理论和经验传授给特战营将领。 说是游击战,又不完全是。在特战营的兵力尚嫌不足的时候,能够在辽东牵制住建虏,使其如芒刺在背,却难以拔除。 “可能到明年春天,东江军的兵力便会大幅增加,你们的扩充和训练也应该完成了。”郭大靖虽然不是绝对确定,但却表现出相当的信心。 此战过后,郭大靖从毛承禄和李维鸾的两个协中,各自抽调了两千人,补充进特战营,使特战营的实力又有所提升。 对于特战营的偏爱,毛承禄和李维鸾看在眼里,也没有太过反对。因为,郭大靖会给他们更大的补偿。 回到辽南后,招募士兵补充战损,这还不是兵力大幅增加的主要手段。 郭大靖终于要对辽镇下手了,别光吃饭不干活儿。借着此次大捷,郭大靖已经写好奏疏,请已经登船返回辽南的方正化转呈崇祯。 对于分化瓦解辽镇,或者是削弱压制,郭大靖认为崇祯也是这样的心思,他不过是投其所好,并出谋划策罢了。 如果崇祯批准了,郭大靖就有把握,到明年春耕时,先从辽镇挖来万八千人补充进东江镇。 冯西建、王前等将领认真地听着,对于辽东的战略走向,终于能够确定下来。独当一面的重任,让他们既激动,又有些忐忑。 冯西建很期待地望着郭大靖,说道:“毛帅坐镇辽南,郭帅要是能坐镇辽东,那就太好了。”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足堪重任,不必本帅指手划脚。建虏已经颓势难挽,你们便是万一有所挫败,也不会影响大局。所以,尽管放胆去做。”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粮弹物资,还有马匹,会有充足的供应。建虏冬季便是不发动,你们也要有所行动。总部那边,会进行牵制,尽量配合你们。” 辽南、辽东两个战区,原来是一主一次。但在今冬,郭大靖却要变一变。 当然,真正的决战打响的时候,主角还是辽南的数万主力部队,以泰山压顶之势北进,在辽沉地区与建虏展开最后的战斗。 冯西建笑了笑,征询道:“郭帅,建州空虚,我部是否要盯着敌人弱点,继续对其进行打击?” 郭大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桉,似乎在思索,半晌展颜一笑,说道:“如果我是多尔衮,既然兵力不足,建州已毁,索性便放弃,只守赫图阿拉,其它地方就让它变成荒芜人烟的无人区。” 无人区?!几名将领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然之色。 如果特战营再从鸭绿江走故道袭击建州,几百里的荒芜地带便是巨大的阻碍。不仅道路难行,粮弹物资的运输更是困难。 这样一来,不仅节省了兵力物资,也基本上抵挡住了东江军继续利用建州让建虏流血。 “当然,这要看建虏的具体布署,你们可相机行动。”郭大靖又补充道:“计划根据形势而变化,这是永远不变的原则和宗旨。” 如果多尔衮继续硬撑,哪块地方也不肯放弃,那就继续择虚打击,这没什么好说的。 机动灵活,郭大靖对特战营的要求,与其他部队是有所不同的。辽东与辽南相隔数百里,按照当时的通讯速度,不可能事事请示,遥控指挥也是死板僵硬,容易招致失败的昏着。 “朝鲜义兵还是单独建制?”王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能够打散与特战营合编,应该对作战更加有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本帅会与林庆业、崔孝一商谈此事,至少会有部分朝鲜义兵能够打散合编,但也要保留一个独立建制的部队。” 在朝鲜不能够公开参战的前提下,林庆业和崔孝一即便有沉器远的支持,恐怕也会有很多不便。 朝鲜义兵以志愿的身份加入明军,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对林庆业等人影响最小。但从他们的角度,还是希望能保持对朝鲜义兵的控制权。 《最初进化》 郭大靖可以与林庆业等人进行商讨,在他看来,一个折衷的方案是没有问题的。 朝鲜方面现在有两个要地需要防御,一是正对建州的满浦,二是有镇江作为缓冲的新义州。 林庆业把这几年训练的精兵,大部都派往满浦驻防,并开始继续扩充、构筑工事、加固城池。 新义州这边,则只留少量人马防守。只要特战营还在镇江、宽甸活动,建虏就不太可能冒着后路被断的风险,前来攻打。 东江军有求于朝鲜,朝鲜也要倚仗东江军来抵御建虏,双方合者两利,是共赢的关系。 自从遵化大战之后,朝鲜王室的态度也在逐渐改变。虽然还不敢公开与建虏翻脸,但对沉器远等亲明派的举动却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和纵容。 在国与国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趋害避害,是自然和本能的选择。 郭大靖能做的,就是继续打击建虏,使建虏的颓势更加明显。这样的话,不用拉拢说服,朝鲜方面的态度就会愈加明显地改变。 现在,他所提出的条件也不过分,林庆业等人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这也不是无条件的支持,郭大靖也会给他们相当价值的交换。 对于提升朝鲜军队的战力,主要是亲明派掌握的军队,郭大靖是乐见其成,并给予了大量支持的。 朝鲜对大明没有什么威胁,对东江军倒是能够提供帮助。如果朝鲜有一支数万人的强军,突然加入战争的话,还可能给措手不及的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 郭大靖暂留辽东重新布署,最新的情报信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毛文龙和多尔衮的手中。 对于海州卫城的羊攻已经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毛文龙收到大捷的情报,立刻布置水陆大军撤退。 撤退是撤退,但在塔山铺、耀州驿、梁房口关已经建立起坚固的防御体系,把辽南的防线再次北推了数十里。 如果再次进攻海州卫城的话,从新防线出发,只需一天的时间,可以说是近在迟尺,能继续保持对海州卫的压力。 何况,还有水师,只要不是在冰封之时,能够更快地突进海城河,对建虏也更有威胁。 同时,毛文龙也收到了郭大靖的亲笔信。不仅知道他要在辽东滞留一段时间,重新调整布署,还有上奏朝廷的事情。 “终于要向辽镇下手啦!”毛文龙心中有振奋,也有感慨,曾几何时,东江镇被百般压制,与辽镇相比,简直就是后娘养的。 他把书信的内容简单讲述给孔有德等主要将领,特别对水师统领张焘交代道:“第一步是吞并觉华水师,这是你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准备。” 张焘躬身道:“大帅放心,觉华水师只能充当运输力量,并不具备作战的能力。末将只派出十数艘大舰,就足以慑服他们。” 对东江水师的投入,郭大靖一直没有中断。 除了红夷大炮的装备,还购买了西夷的舰船,并开始彷制夹板船。在武力上,东江水师称霸黄、渤海,是没有问题的。 而掌握觉华水师,就意味着宁远的辽镇完全失去了从外采购或向外卖出的的渠道。如果不是从陆路通虏,那就是完全封闭了。 而想通虏,辽镇是固定的粮饷,并没有多余的物资。也就意味着,辽镇没有了通虏卖国的条件。 先有遵化大捷,后有摧毁赫图阿拉,建虏颓势难挽,辽镇除非脑袋进水,否则不会有投降建虏的心思。 也就是说,郭大靖选择在此时下手,迫使辽镇屈服的把握更大。 “朝廷只要从粮饷上压迫辽镇,他们就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毛文龙缓缓说道:“朝廷或许不想看到辽东是东江镇一家独大,但形势使然,要想更快地平辽灭虏,也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就看崇祯是更看重平辽,还是更加防范东江镇成为辽镇那样的军阀。 如果说两家平衡是最好的策略,那就很矛盾,至少现在崇祯对辽镇的态度就说不过去。 所以,毛文龙认同郭大靖的判断,也赞成逐渐吞并辽镇的计划。 大明现在不仅有建虏这个大敌,西南还有奢安之乱未平定,西北的民乱又逞蔓延扩大之势,崇祯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玩什么平衡之术。 钱财,应该是崇祯现在唯一最需要的东西。而占大头的辽东军费,最令他感到头痛。 袁崇焕吹牛五年平辽,崇祯愿意相信,主要原因也在于他急于节省下这足以令大明财政破产的饷粮。 “大帅。”尚可喜拱手道:“既是如此,咱们东江镇不如向朝廷作个保证,以五年,或更短的时间为限,平定辽东。” 信心不断增加,才敢说出这个话来。 尽管在内部有过研究和探讨,认为在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三五年的时间完全能够平定辽东,但从来都是谨慎,不宣之于外的。 对于急于求成的崇祯,三五年平辽肯定是极有诱惑力的。有这个条件,或许对吞并辽镇,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毛文龙澹澹一笑,说道:“经历过袁崇焕大言欺君,我们再故伎重施,恐怕适得其反。让朝廷知道东江镇大概的平辽时间可以,但正式的保证最好不要有。” 有监军太监方正化在,毛文龙或郭大靖可以稍微透露,通过他让崇祯知道。但正式的保证还是算了,容易让崇祯想起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 “辽镇的人马要分批吞并,要想更有战斗力,就只能是打散安置。”毛文龙扫视着众将,沉声道:“既是归入东江镇,又都是辽人,本帅不希望看到歧视和打压。” 刘兴治赶忙拱手道:“大帅放心。既加入东江军,自然是袍泽战友,岂会有歧视和打压?” 打散安置的话,士兵自然没有问题,谁给粮饷就听谁的。 可那些辽镇的军官,显然是不会直接安插在东江军之中。至少在考察和学习之前,不会让他们再有实权。 这也好办,手中无兵,还不是任由毛文龙和郭大靖捏圆捏扁。就是光拿俸禄地养起来,也不是不行。 毛文龙只是随口一说,提醒一声,心里却是根本看不起辽镇的将领。如何安排,他要等郭大靖回来后,再仔细商量决定。 “辽镇的事情就说到这。”毛文龙岔开了话题,说道:“建虏吃了大亏,不排除其在冬季要发动报复的可能。各协要继续保持训练的强度,作好迎战的准备。” “末将遵命。”众将躬身施礼。 军议结束,屋内只剩下了毛文龙。他拿着郭大靖的书信又细读了一遍,思虑半晌,才拿起纸笔,开始写奏疏。 朝廷的支持,对于加快平辽的进程,是非常重要的。 军饷还是小事,象战马、硝磺、铁料等战略物资的供给,却节省了东江镇很大的资金。 节省下的资金,可以招募更多的工匠,扩充更多的人马。东江镇实力的增长,今年能够明显看出呈现着加速的状态。 如果能吞并辽镇,哪怕只是第一批的万八千人,甚至只是万八千的战马,对于东江镇来说,都意味着实力的骤然提升。 同时,这对东江镇,对毛文龙和郭大靖,都具有另外的重大意义。那就是,辽东将是东江镇一家独大。 特别是毛文龙,他更希望关外只有东江军,不会再有其他的军队。 /75/75672/29751843.html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多尔衮的苦恼无奈 沉阳,汗宫。 噼哩啪啦的一通响,侍卫、奴仆都噤若寒蝉,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惹怒汗王。 多尔衮终于消停下来,坐进了椅中,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余怒未息。 终于,终于明白了东江军的真正意图。辽南是羊攻牵制,辽东才是实攻真打。 从济尔哈朗送来的急报中,多尔衮知道建州已被敌人蹂躙殆尽,连赫图阿拉都被烧成废墟。 而杀入建州的敌人不是数千,也不是上万,而是有三万之多(济尔哈朗的夸大其辞)。 数万剃头辽人被抢走,建州的耕种全部被毁,通化、赫图阿拉的守军,再加上济尔哈朗所部,以及鸦鹘关的守军,一共损失了上万人马。 兵力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如何布署,令多尔衮头痛不已,心情烦躁。 而且,自己今年刚刚继位,就遭到如此重大的挫败,连龙兴之地都被摧毁,对声望和权威的打击,才是最严重的。 侍卫壮着胆子进来禀报,多铎等人前来觐见。多尔衮勉强平复了情绪,传召众臣,他迈步出了书房,在殿内坐定。 时间不大,多铎、苏克萨哈、李永芳等人进到殿内,施礼拜见。 这些人是多尔衮信得过的,此次召见,也是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多尔衮已经有了预桉,接下来便要确定领军人选和具体细节。 “这是济尔哈朗派人送来的急报,你们先看一下。”多尔衮沉着脸,扫视着众臣,令侍卫把急报拿下去。 消息还未散播,多尔衮要在之前想好对策,把不利的影响降到最低。 说起来,他继位时间也只有半年,之前都是皇太极做出的布置,除了兵进海州,其它的地方,他还未来得及改动。 但这却是说不出的理由,再遭失败是事实,他也确实被东江军在辽南的羊攻给欺骗了。 众人看过急报,面面相觑,都现出震惊之色。他们也与多尔衮一样,被海州卫的攻防所吸引,没想到敌人竟然出动大军,横扫了建州。 “瑚星阿该死!”多铎首先牵怒于赫图阿拉的守将,如果不是他误报军情,就不会只派济尔哈朗率部出战。 李永芳也是脸上无光,毕竟他是管情报的,敌人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他竟然没有提前侦察探悉到。 苏克萨哈躬身奏道:“汗王,东江军的实力增长迅勐,实在出人意料。现在秋收已毕,在沉阳已经集结了两万大军,可马上发动反击,挽回影响。” 多尔衮不得不承认,东江军此次发动的时间很巧妙。不仅能就地解决粮草,还使己军因为秋收而延迟了动员和集结的时间。 如果能早上七八天,能派出的援军就不只是济尔哈朗所部。当然,对于敌人兵力的误判,是失败的关键所在。 “反击哪里?”多尔衮有些无奈,缓缓说道:“辽南的东江军兵力雄厚,火力强大,工事坚固,难以进攻;辽东的敌人,反攻为守,也不易打击。关键是季节未到,沿途的河流也是阻碍。” 李永芳赶忙附和道:“东江军火炮众多,攻坚却不是我军所长。如果要发动反击,微臣觉得可在辽东试探性进攻,若坚城难摧,便不全力攻打。”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其实,我大金的敌人不只有东江军,察哈尔部也可作为目标。朝鲜虽然不敬,但目前攻伐却是不易,可从长计议。” 多铎想到了遵化城下铺天盖地的炮火勐轰,对于进攻有工事可依的东江军,心中已有恐惧。 李永芳的补充,让他眼前一亮,说道:“向辽东试探性的进攻不错,如果不顺,便径袭虎墩兔。等到冬季,河流封冻,我军再伺机向辽南或辽东发起进攻。” 多尔衮心中暗自叹惜,对于进攻东江军据守的坚城壁垒,连他和兄弟多铎都产生了畏难心理。 也只有象济尔哈朗和杜度,以及图尔格等将,没有经历过遵化大战的,才贸然发起了勐攻,也不意外地败于敌人铺天盖地的火炮轰击。 “父汗在世时,便严令‘遇敌若无盾车,勿轻慢出战’。” 多尔衮缓缓说道:“济尔哈朗所部过于操切,以至有此大败。本汗再下谕旨,通令全军,若再违犯,严惩不贷。” 这就是在寻找战败的借口了,很勉强。 济尔哈朗率骑兵兼程赶路,才能追得到敌人的尾巴,哪里又能携带楯车?就地打造,敌人早就退走了,也根本来不及。 扫视着众人,多尔衮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东江军的发展速度令人震惊,其总兵力已经超过我军,有能力发动两线作战。我军的布署,也要进行大的改动。” 停顿了一下,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你们有什么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战略收缩是肯定的,多尔衮定下基调,让众人讨论商议,他再从谏如流,减轻自己决定所要面临的压力。 毕竟,不战而弃土,怎么说也是不好的名声,尽管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众人沉默了半晌,既是思考,也是在犹豫,都不好先开口。 苏克萨哈看到多尔衮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无奈,可也只好出头,躬身道:“依奴才所见,海州可以放弃,重兵集于辽阳。这样的话,兵力不太分散,又拉长了敌人的战线。” 多尔衮微微颌首,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此议甚好。要打人的话,拳头收回来再击出,会更加有力。” 这都是没办法才做出的决定,早知今日,又何必增兵海州卫?退到辽阳,就彻底没了缓冲。辽阳有失,沉阳也没法守,败亡之局已定。 所以,这不仅仅是放弃海州,而是意味着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辽阳是他们的生死存亡的决战之地。 “赫图阿拉要重建,但建州已是满目疮痍,再驻兵迁民的话……”多尔衮话锋一转,象是自言自语,但还是在征询意见。 李永芳看到多尔衮投注的目光,知道轮到自己了,躬身奏道:“微臣觉得既已破坏严重,除了兴京,其它地方可任其荒废,形成阻碍敌人深入的无人区。” “朝鲜已经暗助东江军,鸭绿江畅行无阻,我大金没有水师,难以处处设防,遏止敌人对建州的袭扰……” 对于李永芳的謓密言辞,多尔衮连连颌首,深以为然。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做的,这个李永芳不错。 其他人也心领神会,两个背锅的已经下场,他们统一了意见,便可在议政会议上占据优势,不担心遭到反对而无法通过。 形势再次恶劣,这是多尔衮等人所没有想到的。 本以为今年收成不错,饥荒缓解之后,大金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 可东江军显然不想给他们恢复之机,一场大败,再次使大金的前途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霾。 言情 虽然商议完毕,可多尔衮对于马上反攻辽东并不看好,就算能占些地盘,可却不能再分兵守卫,缴获的物资也不会多。 但对于打击虎墩兔,以及冬季对东江军发动的反攻,他还是持乐观情绪。 虎墩兔肯定不是对手,说不定会闻风而遁,从而使归降大金的蒙古诸部归心。在冬季发动时,便可以命令他们出兵助战,一两万人马还是能够凑出来的。 可惜,征讨察哈尔部本来是提高自己威望的机会。但在东江军的压力下,政局又不是很稳,他也只能放弃,亲自坐镇沉阳了。 ………………… 登州,登来巡抚衙门。 新任登来巡抚孙元化,刚刚接到了东江镇的报捷,很快又会有载运建虏首级和俘虏的船只到达,要经过他的核验,再押送京师。 “纵横数百里,大小十数战,毁兴京,斩首近万。啧啧!”孙元化嘴里发出惊叹之声,把捷报递给王徵,说道:“郭大靖竟如此悍勇,令人震惊又钦佩。” 自从孙元化就任登来巡抚后,四下招揽西学人才,并与葡人联络,有意使登州成为东陲之西学堡垒。 在孙元化的努力下,大明一批懂西学炮术的专家云集登州,其中王徵着有《远西奇器图说》,现任山东按察司佥事,监辽海军务。 还有《西洋火攻图说》的作者张涛,任中军副将,登来副总兵。以及“熟谙西器”的郭士奇,为孙元化赞画,分理经营。 铸造西洋火炮的工作,孙元化也开始进行。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尝试,工作进展得还是很快。 而早在崇祯二年,明廷就命孙元化彷制西洋大炮。次年三月炮成,朝廷封巨炮为“安国全军平辽靖虏将军”,遣官致祭。 王徵看过捷报,笑着说道:“看郭大靖的战绩,还要胜过毛文龙甚多。大明有此勇将,平辽指日可待。” 孙元化轻轻颌首,惋惜道:“可惜辽镇已被朝廷猜忌,难以发挥作用。否则,两镇齐心对敌,建虏灭亡会更加快速。” 崇祯元年,袁崇焕复出后,点名要孙元化襄赞辽省军务。第二年,建虏直犯京师,在辽西留守的孙元化,保证了驻防的八城、二十四堡屹立不动。 而孙元化的平辽方略与孙承宗、袁崇焕是比较相近的,他力主以广宁为抗金前沿阵地,逐步向前推进。 正因为这样的关系,孙元化对于辽镇是有感情的。眼看着辽镇缩在宁远,被朝廷抛弃只是时间问题,他不由得感到可惜可叹。 王徵倒是看得很通透,笑着说道:“筑城造炮固然稳妥,但花费巨大,效果缓慢。现在既有东江军能直接打击建奴,朝廷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停顿了一下,他又劝谏道:“辽镇在京城危急之时,擅自窜逃,其罪不小。巡抚大人还是与他们划清界线,以免朝廷降罪。” 孙元化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本抚自然省得。只要东江军能尽快平辽,本抚自然全力支持。” 起身走到窗口,孙元化望着远方的大海,期盼着说道:“希望朝廷能准本抚的上奏,早日练出精于操炮的人才,助东江军一臂之力。” 孙元化的老师徐光启,在京师之危解除后,筹划招募西兵三百,教导京营操炮,加强京师防御。但此举遭到了给事中卢兆龙等人的强烈反对,朝廷中途反悔,将西人又遣回澳门。 孙元化心中不服,便上疏与卢兆龙辩论,并请调西兵到登州训练炮手。朝廷予以批准,但却不是三百人,而是降到了二十五人。 对于西兵的到来,孙元化是甚为期待的。造炮,训练炮手,这两项工作能够顺利完成,这可是孙元化的目标。 “听说东江镇早就聘请了葡人技师,已经训练出很多炮兵。”王徵并不确定地说道:“其所装备使用的火器,也是从葡人手中购得。” 大明朝廷对于西人一向怀有戒心,甚至是敌意。即便是得到特许,能在澳门居住的葡人,也不是能够轻易进入内地,畅行无阻的。 也就是说,东江镇不经朝廷允许,招募西人、交结西人,应该是不合朝廷规矩,可以被问罪责罚的。 但朝廷现在正倚重东江镇,对于这样的小事也不想深究,一切以平辽灭虏为要。 孙元化也不傻,知道不能攀比东江镇达到自己的企图。既惹得朝廷不快,和东江镇的关系也要恶劣。 “即便如此,他们聘用的也不多,不能与咱们相比。”孙元化敷衍着说道:“在铸造红夷大炮上,更是不如咱们。否则,也不会请求支援了。” 郭大靖确实没有在铸造红夷大炮上太过花费,只是买了些成品,精力和财力都放在了迫击炮、野战炮和火箭,以及轻重火枪的打造上。 实在是红夷大炮太过笨重,实用效果并不是太过明显,威慑作用远大于杀伤。 可既然登州能造,本着白要谁不要的原则,郭大靖自然不会客气。就算不能用于陆军,用于装备水师也是极好的。 王徵笑了笑,对孙元化的说辞也不深究,缓缓说道:“某想去辽南走一遭,与毛帅、郭帅见见面,商讨一下辽海的军务。” 孙元化愣了一下,但随即便笑着痛快答应。对于东江镇,他也很是好奇,为何战力提升如此之速,现在所使用的火器又是什么水平。 /75/75672/29760660.html 第四百三十五章 孙元化的无奈,中朝合作 登来,或者是山东,对于东江镇的助力有多大,郭大靖和毛文龙并没有太大的奢望。 只要该给的粮草按时拔付,硝磺、铁料等物资尽量供给,移民辽东不加阻挠,也就足够了。 连朝廷都能甩开,东江镇形成的内外运作体系,已经基本能够自给自足。 当然,朝廷和登来的支持,能够大大加快东江军提升实力的进程,使平辽大业能更早地实现。 另外一方面,郭大靖虽然没见过孙元化,但从记忆中的资料,对这位研究西学的名人,印象还是很好的。 同时,因为孙元化在钱粮和移民上给予了足够的支持和帮助,毛文龙也觉得这位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人还不错。 所以,在捷报上,郭大靖和毛文龙都给孙元化美言了几句。这么大的功劳,以后也还会有,能够沾上光,对孙元化来说,还是挺感激的。 这与孙元化的脾气禀性,以及追求的目标,还是有很大关系。之前就说过,他是属于技术官员,对引进和推广西学,比升官发财更有兴趣。 相比于其他的文官,孙元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轻视武人的思想也没那么重。这都决定了他与东江镇的关系,会比较缓和。 但对东江镇,孙元化了解不多。尽管有耀眼的战绩,令他钦佩和震惊,使他也想知道更多的底细。 所以,王徵提出去辽南,孙元化是赞成的。甚至于,如果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时间又不允许,他都想亲自去考察一番。 “东江军能够克敌制胜,必有独特的战法。你此去,还是要考察仔细。特别是火炮铸造,更要多加留意。” 对于孙元化的嘱咐,王徵颌首答应,笑着说道:“大人尽管放心,这正是下官的兴趣所在,肯定不会疏忽错过。” 孙元化点了点头,说道:“正值此次大捷,便在登来采购些酒肉猪鸡,代本抚犒赏有功将士吧!”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王徵躬身领命,见孙元化再无交代,便告辞而去。 屋内只剩下了孙元化一人,他坐进椅中轻抚额头,思索着另一件事,十分的苦恼。 前些日子,辽镇的旧人前来拜访,并带来了总兵祖大寿的书信。在书信中,祖大寿对朝廷的压制大吐苦水,说到降饷减粮将使辽镇官兵陷入困境。 作为登来巡抚,孙元化管不到辽镇,朝廷对辽镇的压制和处罚,他也不想说话,以免惹上一身麻烦。 幸好,祖大寿也没提出过分的要求,只是提出设想,利用觉华水师从登州购买粮草物资,以解辽镇之困,请孙元化给提供些方便。 孙元化对此不好抉择,也对祖大寿此举产生疑惑。 在登州采买物资,并不需要他这个巡抚批准,以商人的名义前来便可,非要拉他下水,不知道祖大寿是何用意? 何况,辽镇也不象东江镇那样,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比如贩卖辽东特产。靠着辽镇的家底,只出不进,能支撑多长时间? 狐疑犹豫,孙元化并没有马上同意。反正,朝廷还没有下手,只是风传,辽镇此举看来也象是未雨绸缪。 东江军再次获得大捷,在朝廷眼中的分量再次增加,孙元化担心朝廷便要真的对辽镇下手了。 出于对辽镇的感情,孙元化不希望看到辽镇被瓦解,但又没有别的好办法。 甚至于,在就任巡抚之前,其师徐光启就告戒过他,莫要掺与朝廷决策,只管专心西学炮术,助力平辽灭虏,必成大事。 辽镇到底会何去何从,朝廷真的要摧毁这支尚堪作战的部队?辽镇要自救,会不会走什么极端? 孙元化胡思乱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头绪,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无能为力地等着事情的发展变化了。 ……………… 如果没有东江军,或者是没有东江军的发展壮大,辽镇这颗毒瘤还会生长、扩散,并吸干大明帝国最后一滴血。 而象孙承宗、袁崇焕之流,不过是辽西将门利用的对象,表面上的服从,只是他们的主张能给辽西将门带来巨大的利益。 至于从各地调来,在战场上跟关宁军并肩作战的友军们,被关宁军出卖,更是关宁军的常规操作。 外来的将领更是被排挤,没有立足之地。勉强留下来的,也指挥不动手下的关宁军大爷们。 历史上的崇祯十二年,清军进犯宁远,时任宁远团练总兵的金国凤要率军出击,却没人愿意随他出战。 金国凤愤慨之下,只带着两个儿子跟几十个家丁冲出宁远城,跟清军死战,随后战死。 金国凤不是辽东人,他是宣府人,在关宁军眼中是外人。于是,万余士兵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将去送死。 时任蓟辽总督的洪承畴在金国凤战死后,自己都感到害怕,后背直冒冷汗。他赶紧上奏崇祯,乞求皇帝下旨“惟总兵官令是听”,能让关宁军收敛一些。 为此,他还主动向辽西将门示好,领衔举荐宁远团练总兵一职由关宁军中的后起之秀吴三桂接任。 洪承畴也看明白了,关宁军要让外将来指挥,还是被坑死的下场。由辽西将门的人来统领,兴许会好一些。 可惜,到了松锦大战,吴三桂又以常规操作坑惨了洪承畴和其他明军。他和在同总兵王朴率先逃跑,打乱了整个布署,导致了明军的大崩溃。 可即便如此,朝廷事后也不敢严惩,王朴被砍头,吴三桂却依旧能统领关宁军,只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责罚。 正因为关宁军的种种劣迹恶行,郭大靖才为之深恶痛绝,决心下死手收拾他们。 当然,还不能一下子就把辽西军头给逼到绝路上。郭大靖计划分阶段实施,如同温水煮青蛙,让辽镇逐渐衰落,直至完全消失。 此次远袭建州,纵横数百里,战无不胜,斩首近万。应该能给辽镇再次震慑,使其权衡利弊,不敢妄动。 趋利避害是本性,没有人会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建虏势颓,就是个大火坑,在郭大靖想来,辽镇不会自寻死路。 此时,郭大靖通过方正化向朝廷呈上逐步裁撤辽镇的奏疏,心中轻松了不少。正在镇江正款待朝鲜的林庆业和崔孝一等人,商讨共同对敌的方略。 之前虽然有过会面,但经过一番大战后,形势又有不同,还是需要重新取得共识,以免更好地精诚合作。 “遵化大战后,沉阳城中的建奴得知惨败,大半被歼,坊曲之间哭声彻天。”林庆业举杯相敬,笑着说道:“今老巢被毁,损失惨重,不知又是如何一般惨景?” 崔孝一哈哈笑道:“定是鬼哭狼嚎,如丧考妣。” 郭大靖听着也是心中欢畅,笑着说道:“建虏还未认清形势,方有此败。以后作战,会更加谨慎小心。” “大势使然,建虏难有回天之力。”林庆业正色道:“只要毛帅、郭帅在指挥东江军,形势便不会有大的改变。” 崔孝一连连点头,说道:“如郭帅所分析,建虏会再次收缩,这对我军增加了些许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长途进攻,意味着粮弹物资的运输困难,郭大靖又不想处处守卫、步步推进,就更不易解决这个问题。 密营的设置能够缓解后勤问题,但能支撑的兵力也有极限。所以,郭大靖才给特战营定在一万两三千的人马上限,并请朝鲜方面提供帮助。 这就是辽东与辽南的最大区别,辽南有足够的人口,能够产出充足的粮草,制造足量的弹药武器,并能够就近供应数万大军。 辽东就没有这些有利条件,即便是特战营有些军屯,但大部粮弹物资还是需要从辽南运来。 皮岛固然可以作为最安全的基地,却没有耕种生产的条件。甚至,连樵采都不能够保证。 这也是郭大靖要撤走步兵协的将士,把有限的资源都留给特战营。即便如此,也需要朝鲜方面提供一些帮助。 “林兄、崔兄的鼎力相助,郭某铭记于心,感激不尽。”郭大靖举杯相敬,诚挚地说道:“日会若有用得到郭某之处,郭某义不容辞。” 林庆业举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郭帅言重了。建虏既是大明的敌人,又何尝不是朝鲜的死敌?并肩对敌乃是应有之义,不必说什么感谢。” 崔孝一点头赞同,说道:“说起来,我等还是沾了郭帅的光,得了东江镇的利,能练出一支精兵,日后抵御外侮、保家卫国。” 话不用说得太透,众人也都听得清楚明白。 林庆业、崔孝一等人,包括沉器远等朝鲜的亲明派,都是感念大明在倭国入侵,朝鲜几近亡国时,全力援救的再造之恩。 对于那段屈辱,众人也铭刻于心,强军卫国自然是他们的理想。而通过郭大靖,以及与建虏的作战,理想正在逐步实现。 沉器远可能谋划得更长远一些,既要交好东江镇,通过东江镇接触大明朝廷。还要练出一支强军,为他废昏立新打下坚实的基础。 试想,能与建虏抗衡的军队,不用多,只要一两万,就足以在政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说到底,形势比人强。 如果没有遵化大捷,朝鲜王室的态度不会变化得如此明显。沉器远等亲明派也不会这么势大,林庆业和崔孝一也不敢这么大胆地与东江军展开合作。 此次袭攻建州的大胜,无疑又给他们增强了信心,并认为朝廷会更加默许,甚至是纵容他们的行动。 郭大靖对于商谈也是满意的,一支三千朝鲜义兵成建制地助战,由金重国、安克诚、张希范等人率领。 这些军官可都是在东江军中久经锻炼,具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 另有两千朝鲜义兵是打散安置在特战营中,他们也都是在东江军进行过轮训,可以作为精锐使用的。 而在辽南的东江军中,朝鲜义兵的轮训也一直没有中断。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人数会减少,大约每年一千人左右。 简单地说,朝鲜义兵的训练基地,以后主要就是在就近的辽东,辽南那边将主要训练炮兵。 在这世上,没有练不好的兵,只看你方法对不对。朝鲜在倭人和建虏侵略的时候,确实表现得很不堪,多数朝鲜兵也是孱弱的。 但同样有李舜臣这样的抗倭名将,有英勇抵抗建虏的朝鲜义兵。 在郭大靖看来,就是缩在城里不敢出战的关宁军,严格训练并分散安置在东江军中,也一样能够成为敢战的士兵。 当然,这指的是底层的士兵,而不是辽西的那些军头。留兵不留将,是郭大靖未曾改变的思路。 而对于林庆业、崔孝一的康慨相助,郭大靖也没有小气。一批重火枪和迫击炮,将大大提升朝鲜军队的实力。 在谍报军情的刺探上,朝鲜方面也能提供不小的帮助。在建虏统治区,就有不少朝鲜人。 合作共赢,一直是郭大靖禀持的交往宗旨。并没有因为他是大明的总兵,而对朝鲜将领和官员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听说大明国内的民乱,闹得甚是厉害。”酒至半酣,林庆业有些迟疑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这对东江镇的平辽大业,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崔孝一也显出关注的神情,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虽然很令人遗憾,也有些难堪,但东江镇已经基本能够自给自足,平辽灭虏不会因为朝廷的困难而有所改变。”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两到三年内,争取平定辽东。哪怕达不到这个目标,也要把建虏打残,使其难以再构成威胁。” “依毛帅和郭帅的才智,要达到目标,两三年时间还是极有希望的。”林庆业稍微松了口气,说道:“郭帅如此坦诚,令人钦佩。”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这场大灾害对东江镇,乃至贵国,都是有影响的。而且,将持续十数年,林兄和崔兄也要有所准备。” “天气一年冷过一年,我国的粮食生产,确实受到了影响。”崔孝一的脸色沉郁下来,“朝鲜百姓的生活很苦,令人悲戚。” 郭大靖看到林庆业也露出难看的脸色,缓缓说道:“郭某有些应对之法,也会提供帮助,二位兄台不必过于忧虑。” ……………… /75/75672/29771714.html 第四百三十六章 崇祯再赌一把 封建国家基本上都是一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这一点上,大明和朝鲜是相似的。 而且,朝鲜地瘠民穷更是出名,不管是光海君,还是现在的仁祖李倧,对于平头百姓,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善。 就连沉器远,想立怀恩君李德仁即位为新王,也不是因为朝鲜民不聊生,仁祖李倧不恤黎民。 所以,在郭大靖看来,朝鲜换不换国王,对朝鲜百姓都是一样。不要奢望什么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在这一点上,林庆业和崔孝一能看到朝鲜国内的民生,为之叹惜,已经算是不错的官僚了。 小冰河的高峰期,即便没有郭大靖的帮助,朝鲜也能渡过。无非是饿死的人多少一些,老百姓的怨言大一些,不会动摇统治根基。 对朝鲜王室就是这样,不会太在意。但对林庆业和崔孝一,却是会感激在心的。 “天气会越来越冷,春暖迟、下霜早,传统作物减产歉收难以避免。”郭大靖缓缓说道:“东江镇种植的新作物,经过几年的实验,已经证明更能适应变化的气候。” 崔孝一颌首道:“没错,某在济州试种了土豆和玉米,产量很高,气候的影响看起来不算大。” 林庆业沉吟了一下,说道:“既是如此,崔贤弟,你明年便在新义州大量种植。效果显着,某便在平安北道推广,并上奏朝廷。” 不是不相信郭大靖,毕竟这是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大问题,林庆业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郭大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推广种植土豆、玉米、黑麦,他已经上奏朝廷,可却未见到推广种植的旨意。 或许,崇祯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下旨;也或许,他让下面臣子去做,但大明官僚不认可,他们的执行力,也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或许,有些地方官即便感兴趣,也不敢马上就推广种植,只能小规模地试种,见到效果后才敢大力倡导。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郭大靖都对大明官僚的低效率十分不满。拖一年,民乱更加严重,百姓更加困苦。 如果说之前还有点小担心,害怕建虏从朝鲜这里抢土豆,也改换种植模式。但到现在,已经不存在这种可能了。 就算是建虏要抢,也要等到明年朝鲜种植收获之后。他们再种的话,又是一年的时间。 两年哪,郭大靖不会给建虏这么长的时间,给他们轻松种植土豆的机会。土豆已经挽救不了建虏,不仅是缺物资,更重要是的缺人。 如果吞并辽镇顺利的话,明年秋后,郭大靖都要提前发动总攻,把平辽灭虏的进程大大提前。 “沉硕庆在大明礼部任职,听说又有晋升。”林庆业呵呵笑着,把一份礼单递给了郭大靖,说道:“这是沉器远大人送给毛帅和郭帅的礼物,以表感谢。” 郭大靖也不客气,接过礼单只是略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笑着说道:“沉大人客气了,请代郭某致以谢意。” 沉硕庆在大明官场混得好,郭大靖不是很清楚对沉氏家族在朝鲜的地位有多大的帮助。 但从沉器远的重礼相谢,他猜测应该是助力很大。沉硕庆有这样的家族为后盾,依靠钱财开路,在官场上应该会比较顺利。 说是崇洋媚外,可能不是很确切。但当时的朝鲜,对于天朝上国的大明,确实是非常仰慕崇敬。 就象后世,家里有个人能在某外国混得风生水起,那说话的口气,挺直的腰板,自然是家人炫耀的资本。 而且,沉硕庆不是朝鲜派到大明的常驻使节,而是真正的大明之臣,分量自然又重了几分。 沉器远交好毛文龙和郭大靖,自然不只是因为沉硕庆的关系。如果发动政变,离得最近的东江镇是何态度,能否相助,恐怕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郭大靖不想管,也不愿意管,谁当朝鲜国王,只要不与大明为敌,他都不在乎。当然,对于亲明派主政,郭大靖还是要尽力地帮一把。 ………………… 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内,再次响起了皇帝振奋激动的赞叹之声。上一次,还是在年初的遵化大捷。 “东江军不负朕望,郭大靖不负朕望。”崇祯很年轻,但勤勉操劳,几年的时间便使他显得甚是憔悴。 与袁崇焕要钱要粮要马,却寸功未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崇祯开始侧重供应东江镇还不到一年,东江军便再立大功。 此次大捷,终于让崇祯有了英明神武的感觉。自己的决策是对的,终于是对了一回,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成效。 建虏绕道入关,兵围京师,真是大明的耻辱,令崇祯耿耿于怀。不到一年,郭大靖率东江军便还以颜色,火烧兴京,斩首近万。 “皇爷,建虏的老巢都被东江军摧毁,可见亡无日矣。皇爷英明睿智,大力支援东江军,方有此振奋人心之大胜。” 王承恩难得见皇爷龙颜大悦,赶忙在旁出言,让皇爷的心情能够更加愉悦。 崇祯微微颌首,脸上矜持。但心中却已经认定,就是自己力排众议,裁减辽镇,倾斜供应东江镇,才有这洗雪耻辱的大捷。 粮饷充足,大批战马,硝磺铁料等等,使得东江军人强马壮,才能够纵横数百里,屡战屡胜。 此次大捷,应该使朝堂上的风向大为改变。那些为辽镇说话的,如孙承宗之流,可以噤声了。 “若照此发展速度,东江军三年平辽,应该大有希望。”崇祯抑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坐进龙椅,缓缓说道:“如若成功,朕也不吝封侯之赏。” 王承恩躬身说道:“从方正化的奏疏中,可以知晓,毛文龙和郭大靖确实有这个计划。只恐被人非议是大言不惭,才未宣之于外。皇爷若以封爵为激励,或许更能激励他们,振奋军心士气。” 如果能够三年平辽,一个爵位又何足道哉? 崇祯想到把朝廷财政掏空的辽饷,就一阵阵的头痛,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太好了。既彰显自己赏罚分明,又激励东江军将士,一举两得。 嗯,还有继续裁减辽镇,直至完全撤销的大事。 崇祯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仔细思索着方正化奏疏中的建议,缓缓开口道:“王伴,东江镇既是愿意分担,朕决意继续裁减辽镇。” 王承恩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说道:“有东江军兵压建虏,有郭大靖此等勇将,辽镇已可有可无。只要逐渐削减,谅他们也不敢违旨造次。” 之前对辽镇没有下狠手,还顾虑着辽镇会放建虏直到关门,威胁到京畿地区的安全。 但现在,山海关的防守已经严密,马世龙坐镇,重整了军备。蓟镇的防御也基本布署完毕,京师的勇卫营也招募结束,开始了训练。 更重要的是东江军的实力提升很快,对建虏的牵制作用极大,建虏想再抽兵攻打关门,或是绕道入关,可能性已经很小。 只凭辽镇的兵力,想攻破关门,在京畿地区与驻防明军较量,只有死路一条。 在崇祯和王承恩看来,情况就是这样,辽镇只能是任由摆布,没有了反抗之力。 对王承恩的判断,崇祯深以为然,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马上决定,缓缓说道:“待朕召集阁臣,再商议一下吧!” 王承恩知道自己的本分,虽然皇爷经常询问他的意见,可他却不敢伸手太过,总会做出一副谦恭的样子。 崇祯暂且放下了此事,坐在龙椅内又思考起郭大靖的建议,那就是分化瓦解建奴,给叶赫、乌拉、辉发、哈达这女真四部首领赐予官职。 虽然这四部已被建奴吞并,并且成为建奴的帮凶。但在建奴衰弱,败亡已定时,难免不会反戈一击,为本部争得一条生路。 不过是个卫指挥使的官职,四部的实力弱小,难以对大明造成威胁。如果能让建奴内部猜忌,甚至是内乱,不失为一条离间的良策。 这个郭大靖,不光武勇,在谋略上也相当高明。兴许,不仅平辽要靠他,国内蜂起的民乱,也要靠他一一平定。 崇祯心中做出了决定,对郭大靖又多了几分嘉许。 三年平辽,封侯之赏!崇祯觉得还不能这么草率地做出承诺。情急之下已经封了两个侯爵,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肉痛呢! 王承恩刚才说得不错,封爵之赏,一定之差,差别却很大。伯爵也是爵,到兑现的时候,也不能说朕言而无信。 崇祯想到这里,抬起头吩咐道:“拟旨:金州总兵郭大靖忠勇可嘉……” 在崇祯的估算中,提前一年平辽,就能省下百多万两银子,并能解除大明的心腹大患,一个伯爵怎么也是值得的。 就目前朝廷的财政,光征辽饷已经不够了。因为民乱已经从西北蔓延扩大,不论是剿是抚,都要花费巨量的钱财。 正因为朝廷没钱,民乱是抚完又反,恶性循环难以避免。而欠饷又使很多军队哗变,加入到造反起义之中,使得剿灭的难度更大。 三年,如果朝廷躺平摆烂,以西北为开端的民乱估计也扩大不到哪去。 平辽之后,既省下了巨额辽东军费,又有东江军这样的强军,以及郭大靖这样的勇将,无论是剿是抚,都有了实施成功的条件。 至于有臣子提出增加“剿饷”,崇祯实在是犹豫不决。他也知道,这是火上浇油,饮鸠止渴,会使民乱爆发得更加严重。 先乱后治,希望东江镇在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指挥下,早日灭辽,再转向国内,一举解决民乱。 崇祯口述完圣旨,又思虑良久,决定对于郭大靖奏疏上的建议全部接受,给予东江镇更大的支持和方便。 郭大靖希望朝廷能在天津附近划出数百亩田地,作为试验田,种植土豆、玉米、黑麦等作物,各地官府可派人来学习、参观,以便在内地推广。 同时,试验田的产出,又能解决灾民在天津这个中转地的吃喝,不必朝廷出粮,或是东江镇远道运输。 为了灾民能更加顺利地抵达天津,郭大靖还希望朝廷命令沿途官府建立中转营地,对灾民进行有序的安置和转运,使他们不致饿死于路上。 崇祯对建议全部接受,并不只是表示对东江镇的看重,对郭大靖的嘉赏。他也知道,利用辽东安置灾民,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减轻民乱的程度。 从陕西到山西,民乱的蔓延之势,以及各地的灾情报告,似乎是成正比的。接下来会不会是河南,甚至是直隶,京畿? 从目前发展的趋势,君臣都有这样的忧虑。 但苦于无钱,既不能有效地长期赈济,又不能通过削减赋税来安抚灾民。不管是剿,是抚,没有钱,都是口号,难以实施。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没有钱粮,谁也解决不了,神仙也难救。 崇祯思来想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东江军三年平辽上。为此,他愿意象支持袁崇焕那样,再赌上一把。 “即刻派人去觉华岛、旅顺宣旨,命觉华水师归并东江水师,让毛文龙派水师接收。” 崇祯已经作出决定,急性子便显现出来。压制裁撤辽镇的第一步,他已经等不得,要马上进行了。 先控制住觉华水师,并由东江军派船在觉华岛常驻,对辽镇进行监视。一两个月后,没有什么异动的话,再下旨调辽镇万余人马往援辽南。 如果辽镇违旨,那就少发粮饷,逼迫他们只能遵旨而行。至于东江镇如何处置或消化这万余人马,崇祯却是不想多管了。 而郭大靖的奏疏中,吞并辽镇最让崇祯心动的条件,便是东江军能够负责调拔而来的辽镇人马的军饷。 也就是说,朝廷能调走一万辽镇人马,就省下了一万兵的军饷;都能调走,辽镇的军饷就不用再付了,省下了一大笔钱。 对于郭大靖来说,能吞下辽镇三万多人马,也不过是多印几十万两军票,而粮草还是由朝廷供应的。 /75/75672/29786268.html 第四百三十七章 军阀之路 在明朝初期,一直到明朝中后期,对于武将的防范和限制可以说是非常严格。 但总体来说,还是文武互相牵制,所谓「位军者不得计饷,计饷者不得位军;节制者不得操兵,操兵者不得节制」。 也就是把财权、练兵权、指挥权剥离开来,分别由文官和武将掌握,形成谁也不具备对军队的绝对控制的局面。 但到了明朝末期,在内忧外患之际。大明的封建统治者垂死挣扎的姿势,与历史上的东汉、唐朝、元、清朝末期没有什么两样,那就是对武将的权力下放。 权力下放,就意味着武将有了军阀化的可能。不管是东江镇,还是辽镇,其实都出现了地方军阀的倾向。 兵兴以后,有言天子者曰:「今日不重武臣,故武功不立。」 东江镇僻处海外,天启帝不设文官监军,赐毛文龙尚方宝剑,可以说是给了东江镇成为军阀的合适土壤。 而郭大靖的所作所为,无疑加快了这个进程。但对他来说,并不后悔,甚至是有意为之。 在明末,如果独立性不强,不被袁崇焕弄死,也要被崇祯,或者是朝堂大老、东林君子们搞残。 也正是东江镇不断地向独立自主发展,也才有与历史已经完全不同的改变。 建虏才会被压制,颓势尽显,成千上万的剃头人和京畿百姓,才避免了作奴隶,被苛待,甚至是任意打杀的悲惨命运。 如果不出意外,改变命运的将是整个大明的子民,以及华夏神州。 但历史上,崇祯对武将的权力下放,却并没有取得应用的效果,得到武将的忠心报效。反而,很多得到不受节制的权力的武将,都成了流寇式的军阀。 要知道,割据式的军阀对百姓和地方的破坏还小一点,毕竟是在固定地方混的,还知道一些民生的重要性。 流寇式的军阀则不同,他们四处流窜,如同蝗虫一样走到哪吃到哪,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比流寇更加为人痛恨,又有「贼过梳而军过如栉」形容。 这些流寇式的军阀与东江镇这样的军阀不同,他们不是想着挽救国家、拯救黎民,而是拼了命的牟取私利。 至于平定民乱,抗击建奴,他们早就抛之脑后。军事上不见战绩,祸国殃民的事情却干得不少。 从这方面来讲,崇祯还是病急乱投医的毛病。把提升武将的地位和权力,当成了勘乱的良药。 当年对于袁崇焕的过度信任,导致的种种祸端,崇祯并没有吸取教训,在白广恩、左良玉、吴三桂等将领身上,又一次次重演。 识人之不明,在崇祯身上可谓是达到了极点。 如孙传庭、卢象升等忠臣勇将,不仅频遭打压,更被抓捕入狱,最后被朝廷、文官、太监的逼迫,壮烈殉国。 而崇祯专任大帅、不加节制的左良玉、白广恩、吴三桂之流,畏敌如虎、残民以逞,竟还有投敌卖国的千古汉奸。 幸好,崇祯做了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相信东江镇,相信郭大靖,尽管是被逼无奈、形势使然。 郭大靖在朝着军阀的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但他会成为具有家国情怀,挽狂澜于既倒,体恤百姓、惠及大明的好军阀。 在辽东,郭大靖送走了林庆业和崔孝一,重新调整了布署,并等到了建虏的「反扑」。 只是建虏推进到凤城后,象征性地攻击后,便又撤了回去。凤城的守军已经削减到千人,也没有死守到底的打算,但建虏也没有攻占的打算。 收到汇报的郭大靖起初有些愕然,但仔细思考之后,又有些明白了建虏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真正的反击行动,只是多尔衮为了挽回些许颜面的虚张声势。 郭大靖猜测,建虏会在宣传中说追杀东江军直到凤城,敌人伤亡惨重之类的。不管你信不信,总会有人信的。 为何会有这样的操作,建虏估计也认识到自己兵力的不足。就是攻下凤城,甚至是再抢到更多的地盘,也没法驻兵守卫。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付出死伤,占领根本不想要的地盘呢? 况且,如果是想重创辽东的东江军人马,此时的季节不对,会有不少的困难。东江军又有水师相助,打不过还能撤退回皮岛。 郭大靖得出分析判断后,基本上安下心来,开始撤退在镇江地区的前协和右协,以及飞骑营的将士。 伤员早已运回皮岛休养救治,留下来的都是能战之军。如果建虏敢于深入,很可能会再次遭到沉重打击。 从这方面来说,建虏的虚张声势,倒是没有扩大死伤,也算是明智之举。 而郭大靖估算得也相当准确,建虏损失很大,在短时间内无法抽调出足够的人马。 凭借辽东的东江军的兵力,应该能够抗衡,并在防守反击中,再次获得胜利。 诸事已了,郭大靖又对特战营的将领们叮嘱了一番,方才乘船出发,返回辽南基地。 刘奇士打着哈欠,好象没睡醒的样子,走上甲板,来到郭大靖旁边,望着大海说道:「这么快,没睡多一会儿,这就到海上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早上登船,这都过了中午,还说没一会儿?」 刘奇士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虽然已经适应了很多,可一坐船,被晃着还想睡觉。」 「那以后大哥就尽量留在辽南,这种跨海征战的事情,就交给其他飞骑部队。」郭大靖很体谅地说道:「主战场还是在辽南,也少不了打仗。」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作大哥的,得好好保护你不是。你在辽南指挥,某自然也不会来辽东。」 郭大靖甚是感激,是发自内心的。难得甲板上人少,两人可以称兄道弟,暂时不去管官职的高低。 「大哥还没找到称意的女人?」郭大靖关心地问道:「长得不丑,性格温婉,也就可以啦!至于感情,成亲以后慢慢培养就是。」 刘奇士哈哈一笑,说道:「你呀,不用操心这个。某说过,平辽之后再说亲事,岂能言而无信?」 「啥时候说过?」郭大靖有些疑惑,转头看着刘奇士。 刘奇士眨巴着眼睛,并不心虚地说道:「在秦皇岛,你想必是忘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觉得也不必深究真假。既然刘奇士没有那个心思,勉强也不行。 「三年平辽,啧啧。」刘奇士岔开了话题,咂着舌说道:「你可比袁蛮子更有雄心壮志。这话要传到朝廷那里,会不会让皇帝有什么想法?」 郭大靖拍了拍船舷,澹澹地笑道:「有什么想法,以为某是在大言不惭,学袁崇焕邀宠幸进?」 「只怕皇帝当了真,下旨要你克期完成。」刘奇士说道:「什么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有了期限,难免影响思维行动,容易犯错。」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所言有理。但皇帝有要求,某也有条件。若是满足不了,又怎么能苛求期限?」 「比如供应战马的数量,移民的人口,粮草物资等等。」郭大靖补充道:「要让马儿快跑,就要给马加料。皇帝肯定懂这个道理,不会无理要求。」 刘奇士轻轻颌首,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得周全,某也就放心了。」 他当然不知道,三年平辽是郭大靖故意通过方正化,透露给崇祯的。他相信这个筹码,足以使崇祯答应他的条件。 最主要的是能顺利吞并辽镇,三年平辽就基本上没有问题,甚至有可能大大提前。 吞并辽镇后,哪怕那三万左右的关宁军不堪大用,都打发去种地。三万上下的战马,也足以使东江军的战力大幅度提升。 况且,郭大靖已经带着东江镇向军阀的道路上坚定迈进,就绝不允许有另外的军阀存在。不只是辽东,其他地方,只要在大明国内,就统统不行。 海上近百艘大船噼波斩浪,载着得胜之师,昂然前行,众星捧月般围护着张挂「郭」字帅旗的旗舰。 郭大靖瞭望着,心中豪气顿生。 只凭如此的水师力量,东江镇已处于不败之地。平辽灭虏现在只是一个小目标,纵横四海,引领大明走向世界巅峰,才是他的终极理想。 …………… 饱受建虏苛虐,可谓是死里逃生的剃头辽人,在郭大靖之前七八天,便分批抵达了辽南,被安置到复州和盖州。 辽南四州,东江军已经占据三州半,只有海城河以北的半个海州,还被建虏占据。 半个海州不算,金、复、盖三州中,金州人口最多,开发程度最高。即便如此,与后世相比,金州的森林覆盖率还是很高,还有很大的开发潜力。 哪怕没有占据新地盘,只靠继续开发金、复、盖三州,每年的耕地数量也能保持百分之十左右的增长。 正是有这样的数据支撑,官府才有信心招揽移民,并有较为准确的估算,东江镇现在的地盘承载四五十万也没问题。 何况,为了保险起见,沿海地带还未安置百姓,从金州一直到镇江,绵延六百余里。不用太过深入陆地,二三十里就又能增加多少土地,安置多少人口? 其实,凭建虏现在的收缩态势,已经被逼退到内陆两百多里,再想打到海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官府已经派人在沿海地带进行勘测规划,等到移民数量更多,需要在辽南以外安置的时候,就能很快迁徙过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对于安置已毕,享受到难得的安宁舒心的杨氏母子,似乎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是这么令人舒惬。 杨氏的身体又好了一些,她倒是没毛病,只是吃不饱穿不暖,以至身体虚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能吃饱穿暖,恢复得不错。 杨小河吃过早饭,便拿着绳子和斧子,去旁边的山里打柴。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凉,得为冬天多储存些柴禾了。 杨氏为有这样懂事的儿子而欣慰,自己也没闲着,拿出针线,缝补着冬衣。 通过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还有朝廷调拔的粮食,以及从江南或海外购进的,东江镇不仅能让军民吃饱,还有大量的仓库存储。 只是在穿衣上,基本上要从外购进,棉布和棉花是最大的采购项目。虽然也在搞毛纺,还有毛皮,但刚刚起步,数量又少,远不能满足军民的需要。 这就需要官府想办法,花尽量少的钱,还能让军民渡过寒冷的冬天。 在山东、京畿,东江镇就派了不少人,搞收购旧衣的行当,当时叫估衣铺。 除此以外,战场上杀死的建虏,也能够得到不少的缴获。洗干净,缝缝补补,就又是百姓能够御寒的衣物。 当时对于穷苦的百姓来说,可不讲究什么晦气不晦气,只要能穿暖,不被冻死冻伤。 杨氏母子便分到了一些棉花,几条零碎的毛皮,以及几件洗干净的旧衣,还有些小破损,只能是自己缝补了。 即便如此,杨氏也感觉是到了天堂。家中有粮食,睡觉有热炕,不用再担惊受怕,更是令人最感到安全轻松的。 把几块零碎毛皮拼成了一件袄子,杨氏又利用旧衣和棉花,准备再做件棉袄。这样的话,母子二人就都有过冬的衣服了。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喊声,能听说是在叫她,杨氏赶忙把针线活儿放下,快步出了屋子。 院中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杨氏出来,笑着说道:「杨家妹子,军队上派下来些活计,你要是想干,便去村公所领。」 「好的,谢谢赵嫂子。」杨氏赶忙道谢,又问得详细一些,「是针线活儿嘛,俺能做的吧?」 赵氏连连点头,说道:「是给军队上做棉衣,妇道人家都能做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跟你说过吧,不是白做的,会给钱,或者是粮食。」 哪怕是白做,杨氏也会抢着干。来到异地,最怕的是人家觉得自己没用,白吃官府发放的粮食。 为您提供大神样样稀松的《逆天换明》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三十七章军阀之路免费阅读. /75/75672/29798766.html 第四百三十八章 盘锦马市 赵嫂和杨氏向村公所走去,边走边说着闲话。杨氏用心地听着,尽快地适应着这里的生活,学着这里的规矩。 「战乱这么多年,亲人分别的很多,能够找到的却很少。」赵嫂叹着气,说道:「我有个弟弟,也是生死不知。」 杨氏的脸色一暗,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我们刚来,官府要找到,或者是他看到消息,总要花费些时间的。我能干活儿,小河也有些力气,等上一年半载,也能养活自己。」 政务工作越来越细致,对于不同地方的移民也有不同的安置和管理办法。对于剃头辽人来说,有不少和东江军将士有着亲戚或朋友的关系。 让失散的亲人能够团聚,这是官府和军队在共同进行的工作。 尽管没有电脑,只要登记录入,查到某人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但事在人为,这项工作的时间可能会拖很久,却给了很多人希望。 比如杨氏,她还存着希望,希望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家庭能够重圆。嘴上说得一年半载,只不过是出于对赵嫂好心的敷衍。 赵嫂劝过之后也不再多说,人家等丈夫,天经地义,哪有那么绝情,何况还有一个半大的儿子。 她当然也是出于好意,希望这孤儿寡母能够尽快地有个依靠,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但象杨氏所说的那样,手脚勤快点,生活不能说多好,可在辽南还是饿不死的。 官府连孤儿老人都能出钱养活,杨氏母子就算没有劳动能力,也不用太担心没吃没喝。 来到村公所,杨氏很顺利地领到了样品和棉布棉花,以及针线等工具。 这也是官府对新来的移民,象杨氏母子这样的,给予的一种特殊待遇。要是家里有身强力壮的男丁,自然不差这点钱儿。 「要不是需要赶工,你还能再多领点。」村长和蔼地对杨氏说道:「以后官府或军队再派活儿,还是先紧着你们这样的人家。」 杨氏恭谨施礼,诚心地道谢,才和赵嫂拿着东西返回各自家里。 时间不大,杨小河便扛着柴回来了。年轻人恢复得更快,半个多月的饱饭一吃,力气不小,瘦削的脸也不那么明显了。 「娘,我下午还去打柴。」杨小河进到屋内,便笑着对母亲说道:「何叔把家里的板车借给我,我打满一车柴再回来。」 杨氏关切地嘱咐道:「可不要太晚,能打多少是多少。你先歇着,我这就去做饭。」 早上熬了一锅大碴子土豆粥,中午热一下,再添两个饼子,一小碟咸萝卜条,就是顶好的饭菜。 当时普通百姓家也少有炒菜的,农闲的时候多以菜粥为主,加上点盐,就省了做菜。 杨小河却不肯歇息,帮着母亲在灶下烧火,说着他找到的新活计。 现在是农闲的时候,除了民兵的训练外,还有修路挖渠等相当于徭役的工作。虽然是官府安排,不给工钱,但却发口粮,干一天发一天。 对于杨氏母子来说,这就等于是额外的收入,吃喝能更充裕一些。 要知道,官府虽然给移民发放救济粮,数量却是固定的,碰上大肚汉,便有些紧张。 「希望能多干上些日子。」杨小河嘿嘿笑着,说道:「可惜入冬结冻后,就不能再挖渠了。」 「你打听一下,干这活儿要不要女人?」杨氏觉得自己兴许也能去干这些活儿,可不想闲在家里。 杨小河说道:「娘,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就在家好好歇着。挑土挖沟的,可不是啥轻活儿。」 杨氏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是给口粮,官府自然是不希望体虚力弱的人去胡混。自己要是去,就象厚着脸皮沾便宜似的。 「娘,明年咱们种上十亩地。一半种土豆,一半种玉米,一年的吃喝差不多就不愁了。再做些闲活儿,零花也有了……」 杨小河继续向着娘亲说着自己的计划,充满了自信,好象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男人,能够挑起生活的重担了。 有些遗憾地摇着头,杨小河说道:「等俺再长几岁,就能领更多的田地。其实,就是现在,俺也能种二三十亩。」 「我儿可能干呢!」杨氏强笑着夸赞道,心中却是酸楚和期盼混杂的情绪。 如果他还活着,能再团聚该有多好。看到儿子长大了,又这么懂事儿,他该有多高兴! …………………… 东江军纵横建州,摧毁建虏的兴京,斩首近万,消息传播得很快。 这是毛文龙和陈继盛有意为之,振奋军心民气的大捷,还能引起周边形势的变化,怎么会压着不放呢? 在东江镇的根据地内,军民的反应并不是太过热烈。 数年来屡战屡胜,正在扫除笼罩人们心上的战争阴霾,再加上有遵化大捷在前,此次大胜就显得有些不够分量了。 但胜利的影响还是不小,军民的喜悦是不用说的,与沉阳建虏的悲戚形成鲜明对照。 对外则更加明显一些,至少塔力台就感觉到,在广宁地区牧放避难的蒙古诸部,态度便更加恭顺。 自从东江镇与蒙古诸部在盘锦开展马市贸易后,塔力台便留了下来,先是充当翻译,后来又逐渐成为管理马市的官员之一。 除此以外,他还有另外一项任务,那就是通过蒙古人,刺探建虏的情报。为了更好地工作,军情部门派了人,以文书的身份跟随。 塔力台也逐渐从生疏,学得有些模样儿,工作也愈见起色。 此时,一批牛马运到了马市,正在经受塔力台的检查,以便定价交易。 塔力台扬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儿,认真甚至有些苛刻地检查着牛马的状况。 「这马瘦了,十两;这牛的膘不够厚,十两;这匹马不错,十二两……」 塔力台身后跟着文书,记录着他口述的价格。两个蒙古人则有些谄媚地跟随,不断地说着好话,有些徒劳地和塔力台讨价还价。 牛马很快就检查完毕,文书报出了总价,两个蒙古人现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们也知道这位蒙古同胞的脾气,不会再有更改了。 没办法,他们所需要的粮食、布匹、茶叶、锅碗等生活用品,现在只能从盘锦马市获得。 至于后金,物资也是同样贵乏,甚至还不如他们。况且,为图长远,东江镇的商货在价格上并不算太高,但很多却是限量,想多买也不给。 盘锦马市是郭大靖提议并推动,今年才开设起来,成为东江镇获取牛马的一个渠道。 在广宁、锦州地区牧放的蒙古诸部,从试探到接受,又到欢迎,现在已经是离不了。 「大人,铁锅能不能多卖几口?」中年蒙古人挺精明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请求道:「您知道,很快就要冬天,再来交易就很困难。一个冬天呢,好歹让俺们熬过去。」 塔力台翻了翻眼睛,示意文书翻查,有些不悦地说道:「数量都是上面定下来的,某也更改不得。铁锅不够,那就多买砂锅,一样的煮肉烧茶。」 「砂锅不耐用,很容易摔破。」另一个蒙古人很壮实,但却苦着脸,还伸手指了指远处,「拉了一车,大人您去看看?」 塔力台摆了摆手,说道:「这都好几个月了,坏一些也正常。马市上有了手艺人,花几个小钱就能锔好。替你们想得周到吧?」 「还能修补好?」中年人瞪大了眼睛。 塔力台瞅了他一眼,甚为鄙视,好象在说:土包子,连这都不知道? 文书已经查阅好,说道:「哈儿兀部的铁锅限量还有三口,粮食两千斤,锄头、镰刀、犁……」 铁器和粮食是限制最严的,按照哈儿兀部的人口,每人才能分到五六斤,喝不上几天的粥。 但这个限额是浮动的,因为蒙古人也有耕种,今年收成还可以,这边的粮食限额便降了下来。 总的原则就是让蒙古人基本上饿不死,但也没有多少积蓄。想要出兵作战,粮草物资肯定不够。 「大人。」中年蒙古人眼珠儿转着,与同伴交换了下眼色,躬身道:「后金那面有意攻打察哈尔部,就在近日出兵。」 塔力台立刻来了精神,文书眸中也是精光一闪。 「消息确实吗?」塔力台追问道:「出动多少人马,由哪个奴酋率领?」 「这个——」中年蒙古人欲言又止,露出了狡黠的谄笑。 塔力台撇了撇嘴,对文书说道:「给他们写条子,铁锅五口,粮食三千斤。」 中年蒙古人虽然还是不太满足,可也知道收敛,赶忙说道:「后金出动五千精骑,科尔沁部出两千,其他蒙古诸部共出三千,听说是由十五王子率领。」 塔力台点了点头,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中年蒙古人的肩膀,说道:「不错,有什么建虏的消息,尽快通知,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去马市交易吧,完事儿后来找我,请你俩喝酒,管够儿。」 壮实的蒙古人咧开了大嘴,喝酒是他的最爱,特别是东江镇卖的那种喝下去象火烧的烈酒。 两个蒙古人拿着条子,随着管理员,高高兴兴地去了马市购买商品。 「我马上派人去盖州。」文书脸上现出急切之色,「这个情报很重要,要让毛帅尽快知晓。」 塔力台连连点头,也收起了那副牛哄哄的模样儿。 文书一走,塔力台也自由了,向马市那边张望着,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哈儿兀部来了五六十人,其中竟有几个蒙古女人,引起了塔力台的注意。这家伙眨着大眼珠子,跟着人家进了马市。 ……………… 多尔衮此时发动对察哈尔部的打击,时机掌握得相当好。 东江军刚刚结束了在海州的大举羊攻,以及攻袭建州的行动,会有一个休整恢复的时期。 况且,建虏出动的人马不多,只有五千精骑,对于全局的防守,没有太大的影响。 甚至于,建虏并未通知所有的蒙古诸部。哈儿兀部得知消息,也是凑巧在科尔沁部的交易中获知。 没错,哈儿兀部还是个中间商,用丝绸棉布针线砂锅香料等物,从科尔沁部换得牛羊,再卖给东江镇,从中赚了不少。 在马市交易中,丝绸、针线、砂锅、香料等物是不限量的,这些也不算什么战略物资,还能帮东江镇赚取银子。 只要不是铁器、硝磺、粮食这三大战略物资,就算全卖给建虏,也影响不到双方实力的对比,以及整个形势的发展。 当郭大靖的座船在盖州卫城沿海靠岸,他在前往盖州卫城的时候,毛文龙刚刚接到了建虏出兵攻打察哈尔部的情报。 与毛文龙同在盖州卫城的,还有前来犒军考察的山东按察司佥事,监辽海军务的王徵。 「我军暂时无法出动牵制,希望察哈尔部能够击败建虏和诸部的万余人马。」毛文龙想了一步,把手中的情报递了过去。 这不算必须要救的友军,东江镇也确实是力不能及。毛文龙先把话说明,也省得王徵报给孙元化,孙元化再瞎指挥。 王徵看过情报,也没当回事,说道:「不过一万多人马,察哈尔部有数万骑兵,足以击退建虏。」 毛文龙微抿嘴角,对王徵有些轻看。 虎墩兔已经吓破了胆,不敢与建虏交战厮杀,这回估计也是不战而逃。王徵凭着纸面上的资料来判断,实在是纸上谈兵。 好在王徵也没有指挥权,孙元化这个新任登来巡抚,对东江镇也还算比较友好。 王徵拱了拱手,说道:「兵兴以来,辽人避战乱居山东者十余万人,今闻朝廷的诸项政策,很多辽人有重返故乡之念。」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东江镇欢迎之至,也请代毛某谢过孙大人相助之恩。」 「同为一体,更须精诚团结。」王徵笑着说道:「毛帅不必言谢。」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孙大人在登来请西人技师,铸造火炮、训练炮兵。听闻东江镇已经一步领先,甚为关注。下官此番前来,也是想实地考察,学习借鉴。」 毛文龙立刻犹豫起来,铸炮等事都是郭大靖在负责,他也不清楚需不需要保密,一时不敢轻易答应。 为您提供大神样样稀松的《逆天换明》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三十八章盘锦马市免费阅读. /75/75672/29804353.html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南徐北王,回到盖州 “铸炮等工作,皆由郭帅负责,毛某却是个外行。”毛文龙觉得先敷衍一下,等郭大靖回来再做决定不迟。 王徵并没意识到毛文龙的敷衍,因为据最新的消息,郭大靖很快就要回到辽南,肯定第一时间前来向毛文龙汇报。 而在他到来不久,就对东江军所使用的燧发火枪感起了兴趣。同时,他也观察到港口码头上的动滑轮组的起重吊移装置,以及盖州卫城头的红夷大炮。 这些都说明,东江军在学习和应用西方科学方面,已经走了很远,为全国明军之冠。 要知道,王徵早年就喜爱古器和机械。出仕以前,研制过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写成《新制诸器图说》。 后来又与瑞士传教士邓玉函一起编译《远西奇器图说》,天启七年出版。 该书主要叙述西方古代和文艺复兴时期静力学知识,包括地心说,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 而《远西奇器图说》是中国第一本有关西方力学的编译着作,因对传播和促进西方科学卓有贡献,王徵和徐光启又被誉为“南徐北王”。 正因为兴趣爱好,王徵对此番考察更加热衷,反正他这个辽海监军道也没啥正经工作要做,在辽南多呆些时间没问题。 “郭帅很快就能回来,下官就在盖州卫城恭候。”王徵微笑着说道:“毛帅不会嫌弃下官吧?” “王大人说得哪里话?”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毛某虽是粗鲁军人,却最仰慕学问高深的名士。” 这话倒是不假,能够着书立说,在当时就是大学问家,是渊博之士。 正在此时,有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已经下船登岸,正押运着几车战利品向盖州卫城而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徵笑着说道:“下官倒是不用久等了。” 毛文龙呵呵笑着,心中也高兴喜悦,马上派人前去迎候,又让人准备酒宴。 盖州卫城离海很近,郭大靖来得很快,没让毛文龙和王徵等人久等。 “末将见过侯爷。”郭大靖对着迎出屋门的毛文龙躬身施礼,脸上满是笑容。 毛文龙笑着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此番征战大捷,着实辛苦了。” 见郭大靖的目光转到王徵身上,毛文龙赶忙介绍道:“这位是辽海监军道王徵王大人,代巡抚孙大人前来犒赏三军的。” “久仰郭帅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王徵拱了拱手,态度还算客气。 要知道,重文轻武是大明根深蒂固的积习,明朝末期虽有所扭转,但还没有大的改变。 王徵的官阶不高,但代表的是巡抚孙元化,毛文龙有爵位在身,自然能凌驾于低阶的文官之上。 但郭大靖就有不同,还做不到与文官分庭抗礼。当然,在东江镇的地盘上,王徵没盛气凌人,郭大靖更不必卑躬屈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逆天换明】【】 换做万历年间及以前的时期,武将可是被文官视为“走狗爬见”。 象李成梁、戚继光这样大帅级别的武将,拜见张居正的时候,也自称“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 郭大靖对于王徵没什么印象,可也没计较官阶的高低。要知道,王徵已经是六十岁的老翁,就凭年纪,郭大靖也不想挑他的理。 “王大人过奖了。”郭大靖拱手还礼,说道:“区区微名,皆赖将士用命,在下侥幸所得。” 毛文龙做了个手势,三人迈步进屋,分别落座,闲聊叙谈。 “建虏出兵,攻伐察哈尔部?”郭大靖听到这个消息,稍许的惊愕过后,便恢复如常,说道:“时机抓得不错,可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 “英雄所见略同啊!”王徵凑趣般地笑道:“郭帅想必不知道,刚刚毛帅也是如此判断。”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皆是毛帅平日的指点教导,不独是郭某,其他东江将领想必也是一样的分析判断。” 毛文龙伸手点着郭大靖,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嘴唇动了又动,说道:“王大人在此,你对本帅如此吹捧,真是,真是……” “王大人不是外人。”郭大靖笑着说道:“末将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吹捧。” 说着,他命亲兵捧来几件战利品,送给毛文龙。 “这是奴酋图尔格的战刀,品质还算可以;这把剑说不清是哪个奴酋的,在战场上缴获,倒是稀罕……”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讲解,把这几件刀剑拿起来欣赏把玩,不时也品评几句。 “王大人若是喜欢,可选上一两件,权当作个纪念。”毛文龙转向王徵,笑着说道:“毕竟,这是东江军将士浴血奋战所得的战利品,很有意义。” 王徵连连点头,表示感谢,上前挑选了两件,说道:“在下腆颜替巡抚大人选上一件,他肯定是欣慰喜悦。” 毛文龙微笑颌首,给孙元化的礼物已经准备,不外乎是毛皮人参等辽东特产。孙元化继任登来巡抚后,对东江镇的支持,毛文龙也甚为感激。 而除了山东受灾的难民向辽南迁徙外,因为战乱避居山东的辽人,也出现了一些返乡的情况。 移民工作要顺利,离不开孙元化的支持。还有孙元化在登州铸造西洋火炮,对东江军的实力提升,也有不小的帮助。 郭大靖对孙元化的印象不错,一个技术型官员,其实还真不太适合大明的官场。 在他看来,孙元化不如去搞科学,掉不了脑袋,还能因为传播西学、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而名垂青史。 酒宴很简单,就是个欢迎的仪式,有王徵在,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没商谈重要而机密的事情。 王徵也知道今天比较唐突,酒足饭饱之后便告辞而去,给毛文龙和郭大靖留出密谈的空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逆天换明】【】 送走王徵,毛文龙和郭大靖才开始话入正题,浅酌慢饮间,却是关系到辽东战局走向的大事。 “朝廷裁减辽镇应该是不出所料的,东江镇能接收多少,还要看辽镇能支撑多久。”郭大靖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地的样子,虽然喝了酒,可却毫无醉意。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也是这样认为,并让张焘做好接收觉华水师的准备,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觉华水师充其量就是运输船队,将其并入东江水师,也就掐断了辽镇从外采购物资的渠道,只能依靠朝廷的粮饷来过活。 也只有如此,再通过削减粮饷的方式,才能迫使辽镇服从朝廷旨意,分出人马来由东江镇养活。 “如果觉华水师拖延敷衍,不听旨意,那咱们也不用客气。”郭大靖微微眯了下眼睛,冷声道:“大帅一道军令,东江水师耀武觉华,武力吞并,并在觉华少量驻兵,监视辽镇。” 毛文龙微抿起嘴角,脸色严肃,徒增了几分威严之气,沉声说道:“凭东江镇的赫赫战功,也该让辽镇那帮家伙见识下咱们的实力,为以后的合并扫清障碍。” 辽镇坐以待毙的可能性很小,但在实力碾压之下,能够转圜的空间却也不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辽镇举旗造反,向颓势尽显的建虏投降,然后一起在火坑中彻底灭亡。 可要这么做,辽镇内部就会分崩离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打算鱼死网破,能够活命的话,委屈些也无所谓。 踞守宁远已经没有意义,建虏没有实力跨越辽西走廊,去攻打关门。因为,这个难度比绕道入关更高。 当然,如果朝廷还是担心,需要在关门外有个缓冲,东江军也可以派出五六千人马固守。 “今年的移民已经超过八万,招募新兵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正在加紧训练。” 确定完大事,毛文龙明显轻松下来,靠进了椅中,笑着说道:“如果吞并辽镇能够顺利,明年下半年就有了总攻的实力。” 这样算下来,应该是十万左右的人马,决战的时机确实成熟了。 郭大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平辽灭虏,指日可待,令人激动振奋啊!” “接下来的工作,就要你多辛苦了。”毛文龙满脸赞赏,望着郭大靖,温言说道:“本帅看过你从辽东送来的战报分析,深为赞同。” 以强大的火力粉碎建虏,这是最简单的取胜之道。 火炮或火箭的密集轰炸是关键,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大力制造武器弹药,屯积出足够几场大战所用。 就现在东江镇的生产能力,主要的几种武器弹药也已经定型,一年左右的时间,生产制造出足够的数量,还是有把握的。 何况,移民的大量涌入,并没有从中招募多少士兵,从他们之中,合适的工匠还有不少,劳力上也能满足需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逆天换明】【】 当然,现在这些还是计划,是建立在顺利吞并辽镇基础上的假设,尽管成功率看似很高。 “大帅放心,这些工作并不辛苦。”郭大靖笑着说道:“只要原料足够,东江镇并不缺干活的人手。” 毛文龙露出欣慰之色,转而说起了王徵的来意,笑着说道:“本帅已经推到了你的身上,或是亲自处理,或是派人,随你的意。” “对了,这个王徵是信什么天主教的,与孙元化一样。还翻译了一本西夷的书,嗯,名字倒是没记住。” 听完毛文龙的补充,郭大靖不由得沉吟起来。 能翻译西书,这个王徵还真是不简单。当时的西书可不是后世比较普遍通行的英语,而多是拉丁文的。比如文艺复兴时期,拉丁文在世界上就比较普遍。 就算是英语,郭大靖也不能译书。当然,当时的科学水平,他如果把初中物理化学的知识拿出来,也能编出相当水平的书来。 只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传播西学,准确地说是倡导和发展科学,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所以,在将来的教育发展中,基础学科是重点之一。比如数学,物理,化学,自然和生物,等等。 能够胜任翻译工作的人才,郭大靖是肯定需要的。甚至于,象聘请西人炮师、技师一样,利用西人来译书,也是可取的。 “这样,末将明天与这位王大人好好交流一番,再做决定。”郭大靖没有马上就做出回应,他也想观察一下这位熟谙西学的王大人。 不必讳言,也不要说什么崇洋媚外,在当时的科技发展中,大明在很多方面已经落后。 甚至于,在某些严苛的人看来,大明根本没有科学。所有科技成果的创造和发展,都是经验主义的积累。 所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一些东西能造出来,还要明白它的原理,才能够得到更好的继承和发展。 在这方面,郭大靖也得承认,大明已经落后于文艺复兴后的西方。 但要奋起追赶,甚至是领先,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任务。郭大靖认为,这需要从娃娃抓起,从基础学科上先弥补。 如果是年轻的读书人,应该能省下很多时间。 至少他们识文断字,在理解能力上也要高很多,关键是封建社会的读书人,理想就是科举当官,愿不愿意学这些“奇技淫巧”。 郭大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把希望都寄托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 甚至抽出宝贵时间,为他们编制教材。但高级一些的物理化学之类的,他就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象孙元化、王徵这样的人才,在郭大靖眼中就非常珍贵了。他翻译的那本书,兴许就能让孩子们学习。 “孙元化上任后,对东江镇的支持还是很大的。”毛文龙继续说道:“战乱避居山东的辽人有十数万,日后的大规模返乡,还需要他提供帮助。”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逆天换明】【】 郭大靖甩开科学方面的思绪,说道:“孙元化是个技术型官员,比那些虚伪腐败的文官要强不少。他既态度好,咱们也投桃报李,不会亏待他。”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接下来,郭大靖又向毛文龙汇报了辽东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新布署,还有对建虏下一步行动的猜测的应对。 两人商谈着,闲聊着,直到很晚,方才各自休息。 () /75/75672/29823100.html 第四百四十章 西学应用之先锋 海城河上游的牛庄驿、下游的析木城,还有海城河以南的塔山铺,组成了东江军对海州卫的三个前哨据点。 耀州驿和梁房口关、营口,是重兵驻守的防御体系;前线指挥的大本营,则设在盖州卫城。 足有三个协的人马堆在这里,再加上飞骑营,将近四万兵力死死地挡住了建虏的南下之路,使得盖州卫城以南全部成为了安全的根据地。 不仅兵力雄厚,数百门火炮更是集中于此,火力强大到令人心生绝望。建虏想要攻破防御,攻掠辽南三州,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郭大靖率部回到辽南后,在盖州又多了两个协的兵力,既是后备,又是机动,还能轮换休整,使得辽南固若金汤。 小而坚强,这就是东江军辽南根据地的特点,也是相比建虏所占广大地盘的优势所在。 聚力于一地,与建虏的兵分势弱,再加上武器装备的巨大优势,战略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东江军手中。 郭大靖回到盖州后,只休息了一天,便赶到前线巡视,以便做到万无一失。 建虏进攻辽南几乎不可能,但辽南根据地是东江军的根本所在,也不能出现哪怕一丁点的意外。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温度却接近于初冬,落叶随风飘舞,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萧瑟肃杀的景象。 “郭帅竟然也熟谙西学,实在是令人惊讶又钦服。”王徵只和郭大靖在昨天攀谈了一个多时辰,便发现这位名帅猛将竟然懂得很多,绝不只是粗莽的武将。 虽然早就知道东江镇聘请了葡人技师和炮兵教官,但王徵却绝不会料到,郭大靖竟然能学到并掌握西学的知识。 当然,郭大靖也根本不是从葡人那里学到的,而是自己就有着后世的知识。 对于王徵再次表现出的惊诧,郭大靖只是笑了笑,淡定地说道:“王大人过奖了。郭某只是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而已。王大人著书立说,才是熟谙西学的大才。” 王徵摇头,说道:“只是照葫芦画瓢地翻译,哪里谈得上著书立说?” 郭大靖说道:“王大人过谦了。听你谈起《远西奇器图说》中的力学知识,以及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郭某认为值得深入研究,并将其应用于实际。” 王徵对此深以为然,说道:“红夷大炮沉重,吊装移动便可利用各种简单机械。下官见港口码头上,已经有了很多起重装置,在大明可是独有。” 动滑轮的吊装起重,东江镇确实数年前就用于实际的工作。比如捕鲸船,就有动滑轮或轮轴的装置。 但这可不是从西人那里学到的,而是郭大靖的设计。只不过,郭大靖并不想让王徵知道这些。 “郭某以为西方科学极有可取之处,王大人只是译书,没有想过开馆授徒,将这些知识更好地传播开来吗?”郭大靖把话题引向了自己期望的方向。 王徵看了郭大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下官虽然编译了《远西奇器图说》,但对其中的知识也不敢说全部掌握,开馆授徒岂不是误人子弟?” 能翻译物理方面的书,却并不一定完全掌握其中的物理知识,只能说王徵在拉丁文上的精通。 郭大靖明白了,不由得沉吟起来。 可能孙元化也和王徵是差不多的情形,能引进和传播西学,但西学的造诣却未必精深。 象《远西奇器图说》中所叙述的静力学知识,比如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等等,要学习掌握的话,不仅是理论,还需要大量的实验来证明。 显然,这需要建立起相应的教育体系,还有教育条件,比如实验仪器之类的。果然,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不是那么容易,有一本教材就万事大吉的。 郭大靖心中叹惜,只好暂且作罢,转而说起了平辽灭虏的事情,并提出了需要孙元化支持帮助的地方。 “红夷大炮是需要的,越多越好,还有炮弹、火药……”郭大靖也比较坦诚,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儿,要呗! 王徵连连点头,等郭大靖说完,开口说道:“灭辽是头等大事,巡抚大人已经说过,会全力相助。” “东江镇也在制造火器,巡抚大人和下官都很关心,想参观一下。”王徵望向郭大靖,说道:“特别是那种燧石发火的火枪,下官十分感兴趣。” 郭大靖没有什么犹豫,说道:“这好办,王大人尽可去大连的工坊中巡察指导。至于燧发火枪,原理也很简单。”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只是燧发火枪乃是军国重器,西夷亦是没有。还希望王大人不要带去登莱,先行保密。” “不是西夷传过来的?”王徵瞪大了眼睛,这与他的猜测完全不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东江镇的工匠所发明,比火绳枪的操作更加简便快捷。同时,在雨雪大风天的使用,更比火绳枪具有优势。” “原来如此。”王徵信以为真,说道:“下官明白了,定不会给毛帅郭帅的平辽大业,增添麻烦。”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王大人。” “对了。”郭大靖似乎刚想起某件事情,笑着说道:“东江镇建有孤儿院,那些孩子正接受识文断字算数的基础教育。对于西学,郭某也十分看重,希望他们在打好基础后,便进行教授。” 王徵捋着胡须,连连颌首,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郭帅有此远见,东江镇有些善举,令人钦佩。” “王大人熟谙西学,肯定也认识相关的人才。”郭大靖说道:“希望能举荐一些,能给孩子们当老师。” “好,好,下官定会留意。”王徵满口答应,也深为自己能够更快更好地传播西方科学而心生喜悦。 王徵是真没想到,在东江镇会看到令人震惊且欣慰的景象。战争还在持续,身处直接抗虏的一线,竟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不仅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饥寒之忧,连孤儿都得到收养,还得到教育,这在大明内地也是非常少见,甚至是没有的。 恐怕,这才是东江镇最大的资本。内部安靖,几十万百姓为他们提供着充足的动力。 远处,大群的百姓在劳作着。虽然已是农闲,但修水利、挖沟渠、扩池塘、铺路等工作,却还没有停顿。 正是得益于不断完善的基础设施,辽南三州的农业种植才能保持稳定的产量。就算局部地区有旱涝灾害,也影响不大。 而且,农林牧副渔,东江镇是全面发展的。近海和淡水养殖,远海捕捞,都在稳步发展。养殖和捕捞技术也更加熟练,为军队和百姓提供了最廉价的肉食。 “池塘能蓄水,能养鱼,塘泥能肥田。”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微笑着介绍道:“每个村子至少要有一个大池塘,养的鱼逢年过节,能每家分到一两条。” “有很多村子还种了荷花,好看是一方面,莲藕也能当菜吃。老百姓的聪明才智,只要给他们空间,他们就会发挥施展……” 王徵叹惜道:“如果各地的官府都能如此重视民生,又哪来的那么多民乱?当然,辽东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广袤的土地。耕者有其田,百姓安定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笑了笑,不想和王徵讨论什么土地兼并的问题。辽东固然有优势,但其它地方治理不好,却不能以此来找借口。 他已经写了书信,派人急送大连。等王徵到达后,将由军情司派人陪同参观兵工厂。 燧发枪的关键是在弹性钢片,也就是坩埚炼钢,这是要绝对保密的,连王徵也不例外。 只要弹性钢片不合格,造出的燧发火枪也只是形似而已。发火率低下,自然不会被大量制造并装备部队,只能继续使用火绳枪。 历史上,燧发枪刚问世的时候,军队的反应便是如此,以致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得到普遍应用。 当然,如果只拿燧发枪的发火率来与火绳枪作比较,那就过于狭隘了。在综合性能上,燧发枪对火绳枪应该是碾压式的优势。 王徵陪着郭大靖巡视了梁房口关,见到了西人所说的棱堡结构,以及上百门红夷大炮和迫击炮的防御组合。 郭大靖还命令炮兵进行了一次实弹射击,令王徵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三千守军,粮弹充足,足以抵御数万建虏。”郭大靖并没有吹嘘,对梁房口关的防御设施是非常的满意。 并不是每座城堡都改建成棱堡,只是因为梁房口关并不大,条件也比较适合。而其它城堡或阵地的防御,有壕沟、鹿砦等等,防御能力也不逊色。 至于建虏的攻坚能力,郭大靖甚为鄙视。就算他们有火炮,也完全抵挡不住居高临下的迫击炮的远程轰击。 王徵感觉这趟辽南之行来得太值了,自己坐井观天,还以为登州已经是大明的“西学堡垒”。可万万没想到,东江镇已经走得更远,应用更加熟练。 “原来这便是棱堡。”王徵沿着城堞兴奋地走着,拍着城垛口,又探头观察斜对面的城墙,伸手指点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敌攻一面,守军却可两面或三面夹击。哪怕是躲到城墙下,也躲不过侧面射来的枪弹箭矢。” “老式城墙的马面虽也有类似功能,但其对外的一面,依然有射击的死角,比不得这尖锐的角状……” 郭大靖微笑颌首,看着这老头儿兴高采烈,却也没有鄙视人家大惊小怪的意思。 如果自己不是有着后世的知识和记忆,也应该是同样的惊奇和兴奋,甚至还不如人家。 在当时,王徵可谓是见多识广,比那些酸儒文人强得太多。但碍于东西方的隔离,以及当时的信息传播速度,对西学也只能从书本,以及传教士口中获取。 “能打到三里远,已经超过红夷大炮,还是爆炸开花弹,在杀伤上也要强过红夷大炮吧?”王徵停步于一门青铜迫击炮前,注视抚摸,发出了询问。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两种火炮在杀伤效果上相差仿佛,但在机动灵活上,迫击炮却要远胜红夷大炮。红夷大炮发射时威势惊人,却又是自身的优势。” 不能把红夷大炮贬得太低,否则,向孙元化要火炮就显得勉强。何况,红夷大炮也确实有其自身的优势。 “青铜所制,比红夷大炮的铸造更加简单容易。”王徵点了点头,说道:“待下官禀明孙大人,量其物力,多为东江镇铸造便是。” 不管是什么火炮,只要是白给的,全都要。 郭大靖拱手谢过,又想起了野战火炮,同样是青铜材质,也比红夷大炮的铸造难度更低。 除了红夷大炮,郭大靖准备在王徵返回登州时,迫击炮和野战火炮都送上样品,请孙元化帮忙铸造。 有上千门的各式火炮,再与建虏开战时,先劈头盖脸地一通轰炸,再火枪战阵和飞骑的冲击,胜利也差不多能握在手中了。 当然,战争没那么简单。可在绝对火力的压制下,东江军确实胜算极大。 况且,建虏目前所处的形势,能够机动灵活地战术空间已经被压缩得很小。 海州卫、辽阳,如果不算即将放弃的海州,沈阳也就只剩下了辽阳这么一个缓冲的大城。 关键是沈阳不同于山海关,没有退路可言。一旦被围攻,据城死守的话,基本上是没有外来援助,等于守死。 何况,老奴的坟就在沈阳城外,能弃之不顾吗?要分兵两处,一守城,一守坟吗? 显然,决战之地就在辽阳。如果取胜,建虏如果脑子没进水,就只有一个选择,扒坟掘墓,拉着老奴的棺材,向北方逃窜。 至于把棺材运进沈阳城中,与东江军死战到底。这却是郭大靖最希望的,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建奴,更是建奴最愚蠢的灭亡之路。 /75/75672/29825888.html 第四百四十一章 无题 调觉华水师至三岔河口,归并东江水师的兵部行文,和朝廷发到东江镇的圣旨,几乎是同时到达,两方的反应自是大不相同。 毛文龙和郭大靖是早有预料,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调集水师准备先礼后兵,耀武觉华。 觉远的祖大寿等人却是大惊失色,没想到朝廷的釜底抽薪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而且,这不是结束,而是针对辽镇的开始。 遵化大捷是一个转折点,杀透建州、火烧赫图阿拉,又是一个朝廷态度明显变化的节点。 宁远衙门内,辽西将领齐聚,个个面色沉重,气氛压抑。 “前往登来的海路已经打通,如今却是前功尽弃啦!”祖大寿阴沉着脸,缓缓说道:“水师被调走,自谋粮饷便不可能。朝廷就能在粮饷上施加压力,逼辽镇就范。” 何可纲沉吟着说道:“这是朝廷的报复,还是东江镇的意思?要搞清楚,才好应对。” 苦笑了一声,何可纲解释道:“如果是朝廷的意思,我们可以敷衍、拖延,毕竟也没有强力压制的手段。可要是东江镇……” 东江镇风头正劲,实力强横,水师在黄渤海是最强大,小小的觉华水师根本无法抗衡。 如果东江镇很坚决地要吞并觉华水师,辽镇无法阻止。可要是东江镇并不稀罕,辽镇岂不是多了一条生路? 宁远已经成了辽镇最后的根据,但辽镇没那个实力把这里变成自给自足的基地。朝廷若切断粮饷,就只能先靠觉华水师从外购买。 这与袁崇焕当时打压封锁东江镇的情况比较类似,只要登来不禁,总还有一线生机。 何况,辽镇还有打算靠走私,来维持这三万多人马的心思。至于向谁走私,除了建虏,还能有谁。 他们想得倒是挺好,建虏不是缺物资吗,想要什么就卖什么。粮食,可以;绸缎,可以;硝磺,可以;精铁…… 在辽镇几大军头的心里,只要能有钱粮来支撑手下这几万人马,就保住了最后的资本,能够继续耗下去,静待形势的变化。 说到底,辽镇军头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可得到利益的根本,就是手里的军队。没有军队,啥也不是,朝廷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害怕。不是建虏入寇京畿时,自恃只有他们能够勉强抵挡,擅自窜逃,朝廷也无可奈何。 错估形势的不仅是辽镇将领,最主要的还是袁崇焕。 在他任职期间,对东江镇的百般压制封锁,其实并没对东江镇构成实质性的影响。但他和辽镇将领,却认为东江镇已经实力大损。 如果辽镇将领知道东江镇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甚至是能够跨海勤王,他们岂会嚣张,哪会不担心被视为叛军? 等到辽镇将领发现他们已经不是不可替代,东江镇一战而成为左右辽东局势的决定力量,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朝廷需要他们作为关门的缓冲,抵挡建虏,甚至期望辽镇能够平定辽东时,海量的资源得以供应。 可当朝廷看清辽镇的真面目,意识到别说平辽灭虏,就是保卫京师都指望不上他们时,他们就是浪费钱粮的垃圾。 “派人拜见毛文龙,以重金贿赂,能让他抗拒朝廷旨意?”祖大乐犹豫着,看着在座诸将的脸色,不太确定的提出疑问。 祖大寿轻抚着额着,好半晌才无奈地说道:“可以试一试。但某觉得,现在的东江镇未必是毛文龙在管事儿。” “大人说的是郭大靖?”何可纲开口说道:“他是很能打,也很年轻,但毛文龙未必会完全放权吧?” 祖大寿摇头道:“毛文龙已晋侯爵,升无可升,把郭大靖扶持起来,亦是在为将来作打算。不管朝廷是否会解除他的兵权,有东江镇在,有郭大靖任帅,他便能安然养老。” “郭大靖晋升总兵,年纪又轻,行事会更加狠决。”祖大乐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又有旨意,他应该是执行最积极的吧?” 何可纲想了一会儿,说道:“觉华水师未必会对东江镇有很大的助力,兴许他们也不看在眼里。重金说服,或可一试。” 这话说得有道理,辽镇只能靠觉华水师走海路沟通外界,东江镇的水师强大,却未必需要觉华水师。 看在重金的份上,用敷衍的态度执行圣旨,给辽镇留一线生机,也未必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的选择。 只不过,辽镇将领还不清楚朝廷最后的底线,不知道东江镇的胃口有多大。觉华水师确实没被郭大靖看在眼中,他要的是整个辽镇。 而对于辽镇来说,朝廷切断粮饷,是最为致命的。军心大乱是肯定的,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稳定军队。 要知道,这三万多人马,最为中坚的便是各将领的私兵,也就是家丁。据说,祖大寿就是靠着三千家丁,才能稳坐辽西军头的第一位。 哪怕是肯为将领拼命的家丁,没有钱粮,也会离心离德。 甚至于,家丁所需的钱粮要超过普通士兵数倍,没有优厚待遇,忠诚度还能有多少,值得怀疑。 祖大寿的手指叩击着桌桉,沉声道:“郭大靖是个勐将,先有遵化大捷,后有纵横建州。如此看来,建奴那边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 不用说得太过明白,众将也明白祖大寿的意有所指。正因为建奴已经被东江镇压制,朝廷才会改弦更张,把资源倾向东江镇。 同样的道理,建奴的灭亡之势已经显露,辽镇也就失去了投降建奴的选择,朝廷也不怕逼反辽镇。 明明是个火坑,谁傻呀,非往里跳? 其实,摆在辽镇面前的还有一条路,结局可能是最好的。但不到最后,谁也不愿意提起。 既然朝廷必要除之而后快,既然东江镇已经成了平辽的唯一指望,辽镇投靠东江镇,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保全之道? 但东江镇会如何安置辽镇,是原封不动地保留建制,还是吞并后打散重编?对于军官呢,是弃而不用,还是原职照用? 说到底,辽镇将领们还是担心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官位。他们心里也清楚,东江镇再大度,投靠过去也不会什么都不变。 兴许,会拿辽镇当炮灰,在战场上消耗殆尽,也省得东江镇自己动手;或许,会来一场鸿门宴,把军官全都处置,留兵不留官。 商议了半天,祖大寿等人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这也正常,已经被朝廷象敝履般扔在关外的辽镇,真的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拖延,是辽西将领商议出的唯一办法。同时,派人试探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态度,再作打算。 现在的辽镇和建奴差不多,在巨大的压力下没有什么翻盘的手段,只能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双方角力的过程中,这句话的形容,十分贴切。 建奴的潜力已经全部挖掘并使用,东江镇却在不断发展壮大。不仅是武器装备,更有兵力,总体优势越来越明显。 三万辽镇人马,如果能够吞并,则意味着东江镇在实力上的飞跃。一共才六七万人马,等于是扩充了百分之五十,是东江镇原来两三年的计划。 重视是极重视,毛文龙和郭大靖就在盖州卫城密议,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行动。 “本帅已经发出将令,命觉华水师在十日内赶到三岔河口接受点验。”毛文龙喝着茶水,缓缓说道:“如果他们敢违令,便让张焘率水师出动。” 郭大靖说道:“时间紧迫,按部就搬的话,恐怕迁延日久,影响我军的平辽大计。末将以为,毛帅可上奏朝廷,请求将辽镇归并东江。”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有些犹豫,说道:“是不是太着急了?一来朝廷未必答应,二来辽镇是个什么反应,还不好说。” 郭大靖说道:“如果朝廷已经决意裁撤辽镇,大帅的奏疏必被应允。如果不是这个意思,也能试探清楚,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朝廷走一步,东江镇跟着走一步,来来回回光通传消息就浪费了多少时间?不如给东江镇全权,由东江镇看具体形势来作决定。 再说,归并指挥,也并不是让辽镇马上就迁来辽南。郭大靖还是要一步一步地削弱辽镇,免得激出变乱。 形势的变化促使郭大靖作出这样的决定,建虏放弃海州,撤到了辽阳,这就是新契机。 明眼人都能看出,建虏已经退无可退,平辽的决战就在辽阳。 如果辽镇还有立功自赎的心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依旧私心自用,那郭大靖也不用再留情,和朝廷联合绞杀,辽镇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毛文龙听了郭大靖的分析,终于意动,颌首同意,并立刻拿出纸笔,开始写奏疏。 “要不要把三年平辽再缩减一些时间?”毛文龙停下笔,向郭大靖询问道:“加上这个筹码,朝廷应允的可能性会更大。”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如果能顺利吞并辽镇,两年平辽也大有可能。” 毛文龙笑了笑,提笔继续书写,却没定具体的时间,只是说如果辽镇归并东江镇指挥,平辽会大大提前。 是提前一个月两个月,抑或是半年一年,也不用说得太死,没有回旋的余地。经历过袁崇焕的五年平辽后,崇祯应该对具体的数字有所反感。 毛文龙很快写完了奏疏,派人急送旅顺,由海船送往天津,再转京师。 “建虏既已退至辽阳,我军应该可以开始正常轮换休假了。”郭大靖提出建议,“冬季将至,两三个月后,河流冰冻,又要进入警备状态。” 毛文龙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嘱咐郭大靖也回家看看。 对此,郭大靖却是婉言推却,不想在对付辽镇的关键时刻而因私废公。 “如果不是藤野英行动不便,让她们前来看你,或是暂住些时日,也是很好的。”毛文龙微笑着说道:“随着我军不断北进,你们团聚起来也没那么方便了。” 原来只是占据金州,前线与大连近在迟尺,来回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光复复州后,就离得远了些。现在,则是跨州的路程,确实不太方便。 郭大靖并不在意这些,笑着说道:“末将若让家卷前来,又怎么约束其他将士?左右不过是两三年的事情,还是建功立业要紧。” 毛文龙欣慰地看着郭大靖,说道:“平辽灭虏之后,恐怕你也难得清闲。与本帅不同,朝廷不会让你马放南山。国内民乱四起,朝廷能不用你和东江军?“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那也不见得,要看民乱的严重程度。关键是朝廷没钱,怎么调动东江军?” 没有足够的钱粮,东江军确实难以入关。皇帝不差饿兵,崇祯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而且,能够平辽灭虏,并占据整个辽东的东江军,到时候恐怕会遭到朝廷的猜忌,更不会轻易放东江军入关。 而缺乏了建奴绕道入关、纵横劫掠的牵制,农民起义军能不能成气候,还在两可之间。 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曾经遭遇到惨败,差不多被打成了光杆司令。 而他们能死灰复燃,发展壮大,并不是手段有多高明。而是明廷的压榨苛虐,使得造反的百姓此起彼伏,越来越多,才给了李、张翻身之机。 历史已经改变,不用半途而废,象杨嗣昌、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未必会给农民起义军发展壮大的机会。 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万岁是个急性子,平辽之后,省下的辽饷足够调动万八千东江军入关平叛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何况,西南还有奢安叛贼未平,焉知万岁不会调东江军前入助战。” 郭大靖微皱起眉头,说道:“若是西南平叛的话,我军恐水土不熟,徒生损耗。况且,西南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等,都不适合东江军作战。” 奢安之乱旷日之久有多种原因,最重要的便是水西地区独特的地形地势,使得叛军败后能够缩回休整,官兵想要深入,则是困难重重。” /75/75672/29862895.html 第四百四十二章 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毛文龙与郭大靖谈论平辽之后的事情,看似遥远,却并不是杞人忧天。 主要的担忧,还是毛文龙。在平辽之后,他的去向很可能是被朝廷召回京师,闲养起来。 换句话说,他将成为人质,是朝廷制约东江镇的筹码。 把他软禁在京师,名义上成为勋贵的一员,但却可以直接号令东江镇。比如前往西南平叛,或是进入中原,剿灭民乱。 说实话,郭大靖是不想尽早参与到剿灭农民起义军的作战。更不用说,在西南那片并不熟悉,东江军也不擅长的山地作战之中。 没有钱粮,想平定民乱,就是个死循环。可朝廷的财政,已经接近崩溃,要有足够的钱粮,民乱也不至于蔓延扩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东江军能够击败任何一支农民起义军,但剿而复叛,如野火烧不尽的原上之草。 “平辽之后,如果给东江镇两三年的时间,把辽东经营好,才具备了对外出兵的可能。” 郭大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还要朝廷支持,大量地移民过来。以辽东反哺中原,民乱不剿自灭。”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这固然是稳妥之策,但朝廷未必会有此耐心。” 停顿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打击虎墩兔,扫除北方边患,能让朝廷暂缓调动东江军。” “这是个好办法。”郭大靖马上表示了赞同,“蒙古诸部归附,朝廷能从马市赚钱,还省了抚赏银,应该会有所心动。” 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看透了万岁的禀性,但凡提到省钱,几乎就能获准。” “万岁节衣缩食,苦心筹措,皆因财政紧张,钱粮缺乏。”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钱粮充裕,也不会弄到这般内外交困的地步。” 缺钱是崇祯朝的最大问题,通俗地说,崇祯是穷死的。 但他的穷,却并不令人怜悯。光是京城那些贪官污吏、勋贵宗亲,就有几千万两银子的家底,崇祯是守着金山银山要饭吃,怪得了谁? 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只知道残民以逞,却不肯向贪婪又富裕的官僚阶层和宗藩下手,活该穷死,活该被农民起义军推翻。 其实,对于平辽后东江镇的战略转向,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只不过,毛文龙不甘心,郭大靖就更说不出口。 所谓功成身退,毛文龙要想解除朝廷疑虑,大可以告老还乡。甚至于,在浙江老家呆段时间,再回到辽东,朝廷也说不了什么。 毛文龙不受朝廷掌控,东江镇和郭大靖也就有了很大的自由度。或是专心经营辽东,或是打击虎墩兔,或是择机进入中原,都可依形势而定。 可毛文龙肯定不甘于此,他最想留在辽东,退而求其次,到京师作勋贵,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东江镇,平辽之后少说也有近十万人马,朝廷调遣也只能是两三万,实力损耗不大。 只要有此强军镇守辽东,他在京城即便是个无权的勋贵,也不担心朝廷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郭大靖自然是更不能劝毛文龙告老还乡,为此,他也想了其它的预桉,以便应对朝廷。 两人继续闲聊般地商议着,郭大靖建议,毛文龙首肯,合并觉华水师后,第一批奉命前来辽南的辽镇将领也确定下来。 祖大寿、何可纲和赵率教,乃是袁崇焕最为倚重的辽西将领。如今赵率教已死,只剩下祖大寿与何可纲。 对于何可纲,郭大靖还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原因很简单,他是因抗虏而死的。 当然,对于辽镇将领,郭大靖也不打算用血腥清洗的手段。只要他们识时务,在辽东还是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只不过,郭大靖能成为军阀,却不会(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容许在辽东还有其它的军头。这是原则问题,对东江镇和辽镇的将领都是一样。 “相对来说,何可纲的势力要弱于祖大寿,先弱后强,实乃良策。”毛文龙对于何可纲并没有特殊的感情,或者,因为袁崇焕的关系,他对辽镇将领都无好感。 “能用则用,不能则另外安置。”郭大靖也不确定,尽管袁崇焕对何可纲有很高的评价,但何可纲也并没有突出的战功。 况且,不管是辽西的哪位将领,来到东江镇,都得回炉重炼,不能马上就指挥军队。 不管是战术打法,还是精神意志,毛文龙和郭大靖都不相信辽镇将领,更不敢放心使用。 恐怕,辽镇还没有这个意识,还以为他们奇货可居,东江镇会热烈欢迎他们的加入。 不光要吞并,还要整合,彻底融入东江镇,再没有辽镇的影子。 为此,毛文龙和郭大靖已经商议妥当,恩威并施,该辣手时绝不容情。 要知道,毛文龙不仅是侯爵,还有尚方宝剑,就算不能随便杀人,削职降级,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上面还有朝廷呢,既然要处理辽镇,毛文龙要如何,自然没有什么阻碍。 从现在到明年春耕,毛文龙和郭大靖便要把全部精力用在辽镇上。至于建虏让出的海州卫城,根本就没有占领光复的意义。 这才是战略上的高明,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意见是一致的,可以形容为英雄所见略同。 急着占领海州卫城,把前哨推进到海城河以北,对东江军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首先是拉长了补给线,增加了粮草物资的消耗。要守住海州卫城,驻防军队要有个四五千,需要多少粮草物资,都要从盖州运过去,消耗很大。 其次,在东江军具备大反攻的条件前,防线推进到海州卫,对建虏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况且,海州卫城已经被建虏损毁严重。修城盖房,构筑工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离冬季已经很近,工程根本难以完成。 要与建虏决战,大军从盖州出发就成了,直抵辽阳,也省却了再经营海州的麻烦和投入。 当然,如果移民数量暴增,三州之地难以承载,自然会把海州作为光复之地,增加土地以安置移民。 现在还没有这种急迫性,海州卫城成为与建虏的缓冲区,就象锦州、广宁那样,也是比较不错的布置。 按照目前东江镇的人口数量,继续招募军队还是可行的,不会对正常的生产造成什么影响。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要等吞并辽镇的情况,如果能平白增加三万人马,岂不是更好更省事儿? “本帅给祖大寿写封书信,先交流沟通一番,看看他们的意思,有什么条件?”毛文龙缓缓说道:“如果能放手辽镇官兵,保他和家族平安便是。” 不到迫不得已,祖大寿会放手兵权,当个富家翁,或是听从安排,重新做人? 郭大靖对此不表乐观,但试试也无妨。能和平解决自是最好,逼到刀兵相见,也不是他的本意,虽然他根本就没把辽镇看在眼里。 如果只是把辽镇全盘接过来,将领官兵不动,那就失去了吞并的意义,等于白养了一群不敢信也不敢用的废物。 所以,对辽镇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必然要进行的。这也是麻烦所在,会激起辽镇将领的反抗情绪。 既然已经难以避免,郭大靖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辽镇投降建虏,那就一起消灭,不过是把平辽的时间表再延后一两年罢了。 曾经,郭大靖也不想这般激进,留着辽镇让朝廷养,自己带着东江镇只管发展壮大、平辽灭虏。 等到平定辽东,是朝廷收拾辽镇,还是东江镇出手,都不是问题。 但崇祯的急性子,以及能够提前平辽的诱惑,让郭大(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靖改变了主意,转而实施起有些冒险的计划。 当然,把朝廷有限的资源全部拿过来,也是要吞并辽镇的原因之一。关键是郭大靖对最后的结果有自己的分析判断,认为可能性很小。 如果辽镇投降建虏,毫无疑问能够影响到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但还不足以使建虏具备击败东江镇的实力,对建虏的后勤压力倒是会造成压力。 而且,辽镇那帮家伙也应该想到,投降过去就是最佳的炮灰,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建虏不会在乎他们的狗命。 原因很简单,叛国投降已经堵死了他们的后路,只能死心塌地给建虏卖命,争取唯一的生存之路,击败东江镇,与建虏共据辽东。 相反,被东江镇吞并整合,他们最惨的结局也就是削职为民,个人和家族的生命财产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这样比较起来,郭大靖觉得辽镇不会走最后的绝路。 毕竟,这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官职利益,还有他们的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儿子女儿等等的命运。 ………………… 吞并辽镇这样的大事,底层的官兵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过着他们的生活,听从着上面的安排和指示,比如轮休制度。 在海州的牵制行动,规模很大,几乎动用了所有在辽南的部队。暂时也取消了轮休,如今大事已毕,官兵们又有了休息放松的时间。 每到轮休,总会有官兵欢欣雀跃,这意味着家人团聚,意味着离开军营的轻松享受。 只不过,对于杨大满来说,轮休并不能让他感到喜悦。老哥一个,既无亲人可团聚,还想着省下饷银,给存着一份希望能够再见的亲人用。 “老杨,明天咱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说话唠磕的伴儿。”和杨大满一批轮休的小军官已经简单地收拾好,热情地邀请。 这位张姓军官也是个单身汉,和杨大满一样又不一样。去的地方一样,但享受的方式却不一样。 因为张军官确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而不象杨大满,亲人虽然生死未卜,但还存着希望。 军队上象这样的单身汉不少,他们的轮休就是回到专为他们修建的靠近城镇的住宅区,也叫度假区,放松休息。 没有亲人,也不想要家,自己做饭多麻烦。呆在住宅区,有食堂供应一日三餐,有其它的消遣方式。离城镇近,便可去酒馆喝酒,去集市购物等等。 对于张军官的邀请,杨大满痛快地答应着,可心里却又升起思念亲人的情绪。 “听说又多了两家酒馆,菜式做得不错。”张军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或者说是馋涎欲滴,“攒了数月饷银,得喝点好酒。” 杨大满压下思绪,笑着说道:“攒点钱就花个精光,你不想留着盖房建屋,娶妻生子?” 张军官满不在乎地说道:“找个家中人口多的女人,有军属的优待,几十上百亩田地,还不够吃喝?房屋嘛,就是官上发的就挺好。” 很多官兵都是这么想,为了舒缓身心的紧张,也有战争的残酷,有钱就花,先享受再说。 杨大满虽然不赞成,可也不啰嗦地劝说。 战场上刀枪无眼,一场战斗下来,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还不如及时行乐。有家庭和亲人的,自然考虑得周全,不象他们。 这时,有一个军士走过来,对杨大满行了个军礼,说道:“长官,您没去看新到的寻人榜嘛?上面有个与您同名的,是妻儿在找。” 寻人榜,类似于后世的寻人启事,是官府为那些在战乱中亲人离散者提供的特殊方便。 在地方上,以镇为单位,张贴在镇府;对于军队,则有专门的地方,供官兵们不时去观看查找。 杨大满还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兴许是重名吧?” 军士也不敢确定,只是顺便通知(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下长官,便继续说着自己记下的资料,“那个女人姓李,叫李月娥;儿子嘛,好象叫杨小河……” 话音未落,杨大满已经脸色大变,来不及打招呼,迈开大步便向张贴寻人榜的所在走去,越走越快,最后竟是跑了起来。 张军官和军士惊愕地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有些恍然。 “明天怕是不能同路了。”张军官有些失落,但转而又露出笑容,说道:“若真是大喜事,倒能让老杨破费,请俺喝顿酒。” 军士也露出笑容,这喜讯可是他报的,长官和亲人团聚,定会记得他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镇有选择吗?寻人榜 /75/75672/29865759.html 第四百四十三章 悲喜交加的团聚 希望是有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渺茫,已经是偶才会起。 自官府推出寻人榜后,每次有辽人移民而来,杨大满几乎每期都去看,去寻找。 次次的失望,打击着他的信心。最后,他的希望就只能放在平辽之后,那时候再找不到,也就彻底死心了。 可突然的巨大的惊喜就这么一下子砸了过来,他瞪大着眼睛,在寻人榜的杨姓一栏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下面则是妻子和儿子的姓名和现住址。 用揉了揉眼睛,杨大满再次分辨之后,终于认下来。一时间,脑袋里纷杂思绪涌出,几乎丧失了思维。 直到旁边有人叫他,大江才恢复了清醒,惊喜、激动、担心等复情绪包裹着他,胡乱地打着招呼,一路急回到了宿舍。 妻儿无恙,这固然让他喜出望外,可母呢,为什么只有妻儿名字,难道…… 杨大满胡思乱想,恨不得一步就迈到妻儿面前,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老杨,要不要这么急啊?”张姓军官回到了宿舍,眼见杨大满已经打好行装,马上要出发的样子,赶说道:“明天才开始轮休,可不敢擅离军营。” 杨大满勉强了笑,说道:“军法军纪,某岂能不知。只是这突来息,令某心绪烦乱。” 张姓军官疑惑道:“妻儿既然无恙,很快就会一家团聚,你又烦心什么?” 杨大满苦笑了一声,说道:“某仅有妻儿,还有父母,心中岂能不惦念,不担心?” 张姓军官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样,你还有妻儿,某家却是……” 杨大满眨巴眨巴眼睛,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自己真是贪心不足,太不知道满足了。 妻儿没事儿,还想着父母,是不是还有亲戚友?与孒然一身张军官比,经是极为幸运,还胡思乱想个屁呀! 手拍拍张姓军官的肩膀,杨大满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兄弟若有空儿,便来家中坐坐,某请你喝酒。” 有家了,寻人上有地址,就在复州,离着单身军人休假的营,也不算远,也一天路程。 张姓军官也是个豪爽之人,否则杨大满也不会主动约,还是第一个请至家中做客的。 甩开心的绪,张军官哈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某要拜见嫂夫人,还要看看侄儿。你尽回家团聚,过得三五日,去你的喜酒。 喜酒,确实是大喜之事。尽管官府推出寻人榜,但实际上够找到失散亲人的概率并不高。象杨大满这历经坎坷又与人团聚的,简直是凤毛麟) 杨大满也抛开胡乱的心情,开始考虑回家的准备。 妻儿应该是这批从建州解救回来的辽人,虽然有官府安顿,也只是能吃饱穿暖,条件肯定还差得很。 幸亏这几年没有象其他身军人那般吃喝胡造,少说也攒下了二十多两,在辽东,这可得上一笔不少的财。 何,军属的优待政策,还没享受到,正好让妻儿沾光。 临时安置的房屋肯定不是很理想,不知道官府还有没有特意给军建的房屋,年前能搬进去更好,明年再住宽敞的新屋,也成。 路上买些酒肉,再买匹布,多吃些好的让妻儿补补,过年让他们也能穿上新衣裳。 杨大满心里打算着,计划着,只盼着明天,便立刻赶去与妻儿相见。 ................... 对于寻人榜,刚刚来到辽南的杨李氏并不熟悉,甚至不太知。 尽管官府作了登记,可觉得人海茫茫,要找到生死未的丈夫,希望虽然有,却很渺茫。 可哪怕是渺茫的希望,她也要等待。不知道要等久,也只(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悲喜交加的团聚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有时间才能冲淡记已,以及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当然,很多在战乱失去亲人的妇女都经改嫁,或是没有了希望,或是为了生活,这都可厚菲,甚至是官府所希望和鼓励的。 一个多月的时过去,杨李氏和杨小河已经基本适应了新的生活。有政府救济,靠着洗涮缝补,靠着杨小河打零工,条件比刚来时又有了些许的改善。 “明年咱种十亩地,你出大力,娘做小活儿。”杨李氏看着儿子试穿新做的鞋,满脸的慈爱,憧憬着未来,“收成好的话,应该够咱娘俩吃饱了。” 杨小河穿上新鞋,在地上走动了一会儿,说道:“娘,种地俺自己就成,就在家好好养身体。 杨李氏也不与儿子论,欣慰地点头,说道:“我儿长了,是最能干的。” 杨小河起了胸膛,家里就他这半个男丁,自然要当养家的顶梁柱。 他已经打听清楚,村上有公共的耕牛,虽然不是免费,也不过是赋税交得稍微多一些。只要收成好,多交点就不算什么。 最累的是春耕和秋收,只要这两个农忙撑过去,剩农儿就没么累了。何况,是再累,不挨打受骂,能吃饱饭,杨小河也不在乎。 “娘,我明天还去山里采蘑菇,能卖不少钱呢!”杨小河对个来钱道儿十分热衷,季节也快过了,得抓紧时间。 辽东的山珍和特产,现在主要是由官府收购,再通过登莱和天津,还有林家的关系,转卖到内地,已经成为江镇的稳定财源之一。 原来这个买卖是由沈魁沈太爷主持的,现在沈太爷已经搞起了对海贸,看不上这些小钱儿了。 但个时候,确实是小钱,因为东江镇在陆地上没有多大的地盘,能够采摘搜集山珍特产的地方不多。 但现在却不同了,辽南三州、沿海地带,再加宽甸镇江,珍特产的数量急剧加,赚取的钱财也不是小数了。 这于东江镇百姓又是一个增收的路子,秋季采菇、耳、松子,基本上在山林中都有,可不象后世那般稀缺。 说实话,来移民但凡勤快点,有些力,就总能找到养家糊的路子。这就是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官府最着力解决的问题。 否则,在地盘还不足够大的情况下,哪里能承那么多移民?光靠官府救济吗,那肯定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针对不同年、性别的移民,都能供他们力所能及工作。不管是期的,还是零工,尽量让们自食其力,至少也能提高生活水平。 “还是结伴嘛,你可不能自己去。”李氏不放心地叮嘱道:“听说山里有狼,民兵们组织了几围猎,也没杀绝。” 杨小河呵笑着,说道:“娘,你听谁说的。放心吧,俺们还几个人,还带着家伙。要是真碰上狼,就打死了拿回家吃肉。” 杨氏也不知道真假,只是道听途说,听到是数人结伴,也就放下心不再啰嗦。 “娘,昨刚下过雨,蘑菇肯定多。”杨小河充满了信心,说道:“多攒点钱,过年的时候,也能吃上一个肉丸的饺子。” 这苦命的孩子,杨李用力点着头,心中酸楚,但也有些庆。 如果还是在建虏统治区,别说什么饺,就是吃糠咽菜也是奢望。也只有到了辽南,这个曾经地梦想,才能变成现实。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敲击院和说话的音,杨李氏正要起身去看,杨小河已经先一步跑出去。 杨大满站在院门前,心情复杂,又喜又忧地打量着简陋的院落和房屋。 这么小的住处,妻儿是足够住,可父母呢,道已经……或许,只是暂时失散,还有能够再找到的希望。 在村公所是打听着找的,确实是只有(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悲喜交加的团聚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妻子和儿子在这个中暂住。那个时候,杨大满心中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半大小推门出来,脚步很快地来到院门前,疑地望着外面的男。 其实,杨小河是变化大的,四五年的时间,身量已经高了一头,但从眉眼中却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儿。 杨大满已是成年人,长相基本定形,只是比数年前黑了、壮了些,脸上满很多。 看着有些眼熟的男人,杨小河没有从久远的记忆中一下子想到是久别的父亲,迟缓地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道:“大,你找谁呀?” 杨大满露出难看的笑容,子有些发更,“小,小河,我,我是你爹呀!” 杨小河瞬间睁大了眼睛,紧眼前的男人,记忆的碎在飞快地拼凑,终于形成了清晰的影像。 “爹—”杨小河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听到这个字眼,杨大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眶而出,嘴里含糊地答应着,在敞开的院门前,竟然忘记了迈步。 杨小河突然转身奔向房门,大声喊道:“娘,娘,爹回来了,俺爹回来了。” 杨大满用力眨了下眼睛,把不争气的眼泪憋了去,迈步走进院子,注视着房门。 他的目光中,房门开了,一个女人出现在他视线中。 杨李氏扶着门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睛,她只觉得脚有些发软,眼睛也被外面的阳光刺得发花。 “月娥——”杨大满放下了里的东西,看着那瘦削的庞,走上几步,颤声呼唤。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杨氏用力眨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朝思暮想的脸庞。 她张开了嘴巴,喉却象被堵住了般,没有发出声音,只觉得脑中是昏昏沉沉的,泪水夺眶而出,瞬间又模糊了视线。 ……………… 相聚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同时也是忧伤悲痛的。 面对妻儿,杨大满不再抑制情绪,眼泪哗哗地流,至是放声哭,为父母逝去而悲痛难抑。 杨氏也痛快地哭泣,在自己丈夫面前,她也不用再掩饰感情。苦难的生活,九死一生,也只有此时,才让这个坚强的女人露软弱。 终于,妻俩收住了悲声,又娓娓地讲述着离别后的种种经历。 杨小也陪着掉了眼泪,但很快就被父亲带回的东西所吸引,更对父亲的新身份——东江军军官而感到钦和骄傲。 “爹,你管几兵?” “爹,打了几个建奴?” “爹,你没跟着郭帅打建州吧?” 渐渐的,情绪慢平复的夫妻俩,都被儿子的题所吸引。 杨大满宠溺地看着儿子,认真地一一回答,引来儿子的啧啧惊叹,妻子也不时投来赞叹的目光。 “这是俺这些年攒下的军饷。”杨大满出军票递妻子,叹惜着说道:“你们娘儿俩受苦了。以就好了,咱们一家子在一起,你们也不用再吃苦。” 伸手指了指自己匆忙采的东西,杨大满又补充道:“也不知道家里缺啥,就胡乱买了些)村上的供站,肉蛋之类能买到嘛,你们好好补补身子。” “捉说过两天就镇上大集。”杨小河的眼睛闪过亮光,笑着说道:“咱们去逛大集呀,啥吃就买啥。” 杨氏看了丈夫一眼,并没有自己就作主。 杨大满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到了集市,想吃啥就买啥。” 杨氏心疼儿子,虽然不舍得这么大手大脚,可也没有多说。看着儿子兴奋样子,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这房小了些。”杨大满又打量了下简陋的屋内陈述,说道:“赶集的话,正好到镇上把军属的事情办下来。有了军属的身份,享受优待政(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悲喜交加的团聚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策,耕地不用交赋税。家里缺少劳力的话,村上还能帮着耕种。” “俺们打算着明年种十亩地,要是象你说的那样,多要些田地,也应该可以。”杨氏说道:“初来乍到的,并不道太多,你来拿主意好了。” 杨大满笑了笑,说道:“做饭吧,俺一路上急赶慢赶,肚子都饿了。吃饭的时候,俺再跟你们细说)” 杨小河立刻跳了起来,说道:“俺来做饭,炖鸡,贴饼子,俺都会。” 杨氏立刻起身,让远路奔波的丈夫歇息一下,她满心喜悦地下厨做饭。 第四百四十三章悲喜交加的团聚 /75/75672/29873395.html 第四百四十四章 蒙古八旗新建 平辽灭虏自然是郭大靖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但建设一个心目中的,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更加接近后世的和谐社会,也从来没有停顿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项政策的推出落实,辽南三州越来越呈现出与大明治下地区不同的差异。 最为明显的,便是对于军人社会地位的提升,以及在经济上的实惠。 以杨大满为例,作为小军官,每月还是一斛米,饷银却已经二两一。在军队上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偶尔出去吃顿洒也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他的饷粮足够养家糊口,就象现在的三口人,不用劳作的话,也还会有一些富裕。 当然,杨氏和儿子不会躺平在家里,没有那个观念。他们会力所能及地劳作,让生活更好一些。 “如果官府有剩余的公房,咱们就搬过去住,这里太狭窄了。”夜已经很深,可躺在炕上的杨大满夫妇还没有睡意,在娓娓地说着话。 杨氏是没想到丈夫已经是军官,还享有这样的待遇。其实,她觉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在建虏统治区的时候,住的房子比这还要破旧。可杨大满在辽南好几年,眼界的标准也确实提高了。 “全依你。”杨氏偎在丈夫身边,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舒惬,“真没想到,这边对当兵的这么好。” 杨大满握着妻子瘦得很骨感的手,既心疼又有庆幸,好好将养,会好的,都会好的。 “在东江镇,当兵的地位很高,全家都能跟着沾光。”杨大满缓缓说道:“我的饷粮足够你们娘俩吃喝,就不用辛苦,将养一年半载的。看你和小河,都那么瘦。” 杨氏嗯了一声,说道:“吃了一个多月的饱饭,身上有了些力气。到明年就更没事了,种上十亩地可以的。” 杨大满也没再多说,到明年看身体情况再说。他知道妻子是个能干的,想让她享清闲,不太容易。 “小河要去读书,年纪大点也没关系。”杨大满说着自己的安排,“夜校的话,你也可以去听,多认几个字总没错的。就象寻人榜,要不是在军队里读书识字,连你的名字都认不出来。” 杨氏突然有些后怕,丈夫要是不识字,看不懂寻人榜,全家岂能团聚,还是这么快? “军属会给安排些轻闲的工作,不用种地那么辛苦。”杨大满解释道:“但至少要识字会算数,比如在供销站卖卖货。” 杨氏点了点头,可惜自己是个睁眼瞎,颇觉得羞愧,有些对不起丈夫给创造的好条件。 “睡吧!”杨大满见妻子没吭声,以为她困倦,便温言说道:“明天我去镇上,把一些事情办好。” “等到大集再去吧,也不差这几天。@精华\/书阁*首发更新~~”杨氏关切地说道:“在家歇上一两天,在军队里也不轻松。” 杨大满也没有执拗,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屋内安静下来,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拉着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慢慢进入了梦乡。 让军人没有后顾之忧,这是郭大靖最重要的考虑。当然,毛文龙、陈继盛等人也深知这一点的重要性,只是以前的条件不允许罢了。 战力的提升,是综合的,将士们的心理,决定了作战意志的强弱。而家人的生活和安危,无疑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一人当兵,全家无忧。而且,是十几年、几十年的持续时间,不管你是活着,还是牺牲。 当了解到东江军的优待政策后,新来的移民,有条件的话,为了养家糊口的首选,便是当兵从军。 如果移民数量能够保持稳定的输入,扩充军队差不多都不用当地百姓。尽管当地百姓也对参军十分热衷,但名额还是偏向于移民。 而且,当兵的优待和惩罚也是并存的。英勇作战立功者,还有进一步的优待政策;反之,。(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蒙古八旗新建 则有惩罚的措施。 这样一来,顾及到家人和亲朋的利益,免得他们遭到歧视,将士们就有了更充分的战斗的勇气。 ………………… 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有着自己的生活,都希望越过越好。 处于东江镇最顶端的毛文龙和郭大靖,也是如此。当然,他们所处的角度,注定会影响到整个战局,以及整个东江镇的军民。 觉华水师并没有如期前来,托辞是家眷甚多,对于辽南的安置很有顾虑。 毛文龙写给祖大寿的书信,也有了回复。祖大寿在信中的口气很谦卑,并保证,只要有兵部行文,辽镇将适时出动,全力相助东江镇的军事行动。 也就是说,由朝廷授权,对于辽镇的削弱行动,进展不顺,卡住了。 祖大寿的态度代表了辽镇,觉华水师的敷衍拖延,只是表面的问题。辽镇显然还没有认清形势,还把自己当回事。 关键是,就算祖大寿说的是真的,可辽镇能怎么相助,毛文龙和郭大靖又能怎么相信辽镇的战力和军心? 真的把辽镇考虑到作战计划中,掉链子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很可能还会影响全局,导致东江军在作战中被严重影响。 “敬洒不吃吃罚酒。”毛文龙把祖大寿的回信扔到桌案,沉着脸说道:“这帮王八蛋,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郭大靖倒是不出意外,冷笑了一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由末将走一遭,让他们有个重新的认识。” 不是东江镇要求着辽镇来助一臂之力,而是辽镇需要东江镇的包容,才能不被裁撤,甚至是被消灭。 这个最简单而明显的事实都看不清,只能说辽镇将领不识时务,或者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大概,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无错更新@不到绝路,总还存着侥幸心理。能拖就拖,能耗就耗。 但形势变化莫测,又有多少时间和机会,等着他们。现在不觉悟,若是东江镇独力平辽,辽镇又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你不必辛苦这一遭吧?”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主动请缨,并不是很赞成,觉得太过高看辽镇了。 只要派张焘率水师出动,觉华水师能有什么抵抗之力?迫降觉华水师,再占据觉华岛,也不费多大的力气。 郭大靖笑了笑,缓缓说道:“拿下觉华水师,再迫辽镇分兵,索性一次解决了。如果他们还看不清形势,便上奏朝廷,将一部分辽镇饷粮拔到辽南。” 想要饷,想要粮食,那就上东江镇来拿吧!先来一万人马的,开春再来一万,如此逐步削减,钝刀子割肉,一步步把辽镇合并到东江镇。 显然,国家利益、民族大义已经无法说动辽镇,毛文龙的书信便是明证。那郭大靖就来硬的,进行武力威慑。 转道粮饷,这是跟袁崇焕学的。直接由东江镇来控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拔付,等于是卡住了辽镇的脖子。 不用来来回回地请示朝廷,东江镇要把大权拿过来,和辽镇直面对话,直接较量。 拿下觉华岛,少量驻守水师,监视辽镇的动向,则是第一步。有郭大靖这样级别的将领,和辽镇讨价还价,才是对等的。 “也好。”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辛苦一趟,希望辽镇不要执迷不悟。” “末将遵命。”郭大靖躬身领令。 对于建虏,郭大靖越来越失去耐心。当然,东江镇的发展壮大,也给了他越来越充足的信心。 不管是军队的数量,还是武器弹药的生产速度,都在加速推进着平辽灭虏的大决战。 如果能顺利地吞并辽镇,有大半年的整合训练,在明年秋冬季,大反攻便能够展开。 而对心中没有民族大义,只顾私心自用的辽镇,郭大靖更是越来越厌恶。 “虎墩。(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蒙古八旗新建 兔不敢与建奴正面交锋,又向西窜逃了。”毛文龙甚是鄙视,连连摇头,说道:“借此胜利,多尔衮要组建蒙古八旗,从归附的蒙古诸部中抽调人马,直接听命于他。” 这算是个坏消息,但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无可奈何,实在是鞭长莫及。 在以前,蒙古诸部虽然归附后金,但却没有直接与大明为敌。虽然暗地里也派人马助战,表面上却没与大明撕破脸。 而且,蒙古诸部在后金与大明的战争中,还有一定的自由,并不需要完全听命于建虏。 现在,多尔衮打破了这个规矩,要蒙古诸部出人出马,指挥权却要完全握在手中。 在目前的形势下,多尔衮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用蒙古诸部的人马,来弥补后金兵力不足的困难。 尽管多尔衮使蒙八旗建立的时间比历史上提前了,也确实有些作用,但郭大靖并不看好首鼠两端的蒙古诸部。 关键是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建虏的颓势很明显,面对东江镇的咄咄逼人,只能苦苦支撑。 况且,建虏除了实力上的威压,已经没有了多少拉拢蒙古诸部的物资。他们自己都处于被封锁的状态,各种物资都很匮乏呢! 而蒙古诸部之所以归附建虏,很大原因是由于虎墩兔的逼迫。同时,跟在建虏后面,还能在建虏与大明的作战中,获取到不少的物质利益。 虎墩兔再次西窜,压力减轻;建虏也很难再从发动的战事中,缴获到各种物资,蒙古诸部又怎么能死心塌地? 说白了,建虏和蒙古诸部就是个强盗的***。有利则心合对外,无利则面合心不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郭大靖对蒙古人的战斗力甚是鄙视。连建虏都不是对手,何况是建虏的手下败将。无错更新@ “蒙古八旗虽然建立,但战力堪忧,心思也未必和建虏一致。”郭大靖宽慰着毛文龙,说道:“顶多两万人马,我军一万就能抵挡。在整体实力上,还是要胜过敌人。” “何况,辽镇如果能够吞并,蒙古八旗就更不足为虑。蒙古诸部是墙头草,只要我军胜势已定,他们在背后捅建虏一刀,也不足为奇。” “借着建虏要蒙古诸部出兵,我们可以把谍子渗透进去,对于情报工作,也极为有利。”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猜测着说道:“你要利用广宁地区的蒙古诸部?”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已经从马市得到了好处,也看出建虏逐渐被我军压制,相信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夹在大明和建虏之间的蒙古诸部,日子也不好过。既想通过马市,从大明获取生活物资,又不得不依附建虏,抵挡虎墩兔的吞并。 所以,他们注定是摇摆的,注定是表里不一的。而站在胜利者一边,又是最常见、最理智的选择。 毛文龙微微颌首,对于蒙古人的特性,也是知之甚深。 “虎墩兔西窜,损失并不大,建虏依然没有彻底解除威胁。”郭大靖笑着说道:“他倒是把敌进我退学得通透,这样也好,建虏总要有所防范。” “这也说明,归附建虏的蒙古人中,也有虎墩兔的细作。”毛文龙的发散思维相当正确,说道:“只要虎墩兔不彻底败亡,总还是有些牵制作用。”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只是虎墩兔西窜,蓟镇的防御便有压力。朝廷恐怕会担心,建虏会再次绕道入关。” 绕道入关肯定不会象皇太极那般的规模,建虏顶多也只能抽出万八千人,但却会造成破坏和惊扰。 可惜宁远的辽镇只是守城之犬,如果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建虏就要担心后路被断,哪还敢再陷死地。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朝廷虽然会有所担心,也不会影响东江军,使得大决战的计划出现意外吧?” “只怕朝廷在东江镇吞并辽镇后,会要。(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蒙古八旗新建 求东江镇继续驻兵宁远。不管是入关勤王,还是断建奴后路,都比较方便快捷。”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说道:“驻兵宁远,也不是不行。能从西面威胁辽沈,至少也能牵制建虏兵力。” 郭大靖虽然不赞同,可也没马上反驳。@精华\/书阁*首发更新~~辽镇解决后,才会涉及到宁远的问题。在他看来,宁远就是个鸡肋,即便能影响蒙古诸部,对战局也没有太大作用。 …………………。 第四百四十四章蒙古八旗新建 wap. /75/75672/29884719.html 第四百四十五章 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蒙古八旗新建,扩充汉军,建虏的总兵力得到了一定的增长,但也显露出衰弱之后的无奈。 这两部分军队,建虏也不太敢拉出去与东江军作战,主要的作用便是守城,腾出更多的八旗机动部队。 打到现在,建虏已是退无可退。辽阳成为前线,连山关、本溪、孤山六堡作为侧翼,统治核心区辽沈就这么点外围防线,实在是不能再丢了。 多尔衮也很是苦恼,关键是想发动攻势,找不到破绽。不发动的话,只能是被动防御,建州勇士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望着随风飘舞的落叶,多尔衮暗自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东江军不占海州卫城,应该不出所料。可辽东的凤城也弃之不守,猥于镇江,令人头痛。” 不得不承认,东江军已经占据了战略优势,可收缩得比以前更厉害。特别是辽东方向,似乎只把镇江看作必守之地,别的地方只充当警戒的哨地。 如果东江军占据海州卫城,或者是凤城,多尔衮就计划着发动冬季攻势,突然出兵围攻,再伺机打击赶来的援军。 多铎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想必也不愿浪费兵力,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盘。我只是纳闷,辽南三州之地也没多大,怎么就能养活那么多人?” 李永芳躬身奏道:“启奏汗王,据微臣所知的情报,东江镇种植的乃是海外作物,名曰土豆,亩产能达到一两千斤。” 哦,多尔衮立刻显出惊讶之色,其他人也差不多的表情,把目光投向李永芳。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东江镇所占的辽南,还有岛屿,基本上要靠船只才能刺探。再加上陆路把守极严,即便以难民身份渗透进去,也很难出来。” 多尔衮很理解地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抚顺额驸辛苦了。如此重要的情报,终于知道东江镇因何能以三州之地,养活数十万军民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多尔衮又开口问道:“在辽东的东江军,可种植了这个,这个土豆?” 李永芳如实奏道:“据侦察刺探,在辽东并未种植。” 真是女干滑啊!多尔衮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 要抢种子的话,就只能去进攻辽南,可能还要深入,才有可能。对于东江军的倚坚防御、火枪火炮,多尔衮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至于派谍子去偷,就是能背出一袋两袋,也是无济于事。那需要种植多少年,才能攒够大面积种植的种子。 在座的都是多尔衮的亲信近臣,对于东江镇也不陌生,至少都经历过一次交锋作战。但在数年里,建虏几次发动,无一例外地都是惨败的结局。 特别是经历过遵化大战的,对于东江军铺天盖地的炮火,都心有余悸,根本没人说出去辽南抢土豆的蠢话。 即便是对于野战和肉搏厮杀极为自信的建奴,面对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既没机会,也始终不能施展所长。 退到辽阳后,建虏也学起了东江军,以深沟壁垒、壕深池阔来抵挡东江军可能发起的攻势。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被动防守。建虏还是希望在野战中击败敌人,但有一点,需要有足够的空间,以及合适的时机。 而从东江军的防线到辽阳,如果不算残破的海州卫城的话,距离已经很短,在东江军行进的路上抓住机会,恐怕并不容易。 多尔衮无奈地甩开土豆问题,再次开口问道:“镇江堡的防御情况,可探得详细?” 李永芳回答道:“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好在已经打探清楚。镇江堡外掘有三道既宽又深的壕沟,城上有至少二十门红夷火炮,驻军三千至四四千。首发更新@” 听到二十门红夷大炮,多尔衮不禁抚了下额头。这个数量已经超过宁远和之前的锦州,在这两座城下,建州勇士损失惨重,形同噩梦。 还有那种。(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落地爆炸的火炮的炮弹,估计城内会有更多,只此两种武器,要想攻克镇江,就至少要付出两三倍的代价,也就是万八千人。 显然,大金目前已经难以承受这样的损失。所以,直接攻取镇江,肯定是不划算的。 如果发动,就只剩下一种打法,那就是围城打援。当然,这也是建虏比较擅长的打法,能够发挥野战之长。 “等到河流冰封,本汗王准备发动辽东作战。”多尔衮扫视着众人,用征询的口气说道:“围攻镇江堡,并布置伏兵,打击来援之敌。” 众人心里都清楚,多尔衮继位汗王,除了驱逐虎墩兔,再拿不出象样的功绩。若与建州被敌蹂躙的惨败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哪怕只是一场小胜,只要是对东江军的,就能够缓解弥漫在军中的恐敌情绪。遵化惨败时兴起,建州再败,则更加浓厚。 如果说攻坚不是建虏所长,在宁远和锦州都遭到挫败,还不足以给建虏心理沉重打击,建州惨败又是怎么回事? 那可是野战啊,还是在自家的地盘,甚至可以说是老巢。赫图阿拉,那可是龙兴之地,竟被烧成一片废墟。 一战两战三战,全部落败,就算是敌人兵力占优,满人铁骑也没有如此糟糕的失败啊! 铺天盖地的炮火,犀利难挡的火枪,横冲直撞的骑兵,东江军似乎已经不可战胜。至少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奴酋们已经没有取胜的信心。 什么骑射,什么肉搏,什么野战,似乎都失去了优势所在。这种情绪的滋生、蔓延,只有一场胜利才能够扭转遏制。 “围攻镇江堡的话,出动蒙古八旗和汉军,比较合适。”多铎不好直接和兄长兼汗王唱反调,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打援人马则由八旗精锐承担。首发更新@” 既然有炮灰部队,攻坚这种活儿,还是交给他们,满州八旗实在是损失不起了。 如果是野战歼敌,那倒是可以胜任,光用炮灰部队,也容易引起不满。蒙八旗刚建立,也不能让蒙古诸部到此为止,以后还需要他们提供人马呢! “微臣赞成发动进攻,振奋民心士气。”汉军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开口赞成,“汉军用火器,更适合攻打城池。” 成建制的火器部队的建立,应该归功于皇太极。在满语中,被称为“乌真超哈”,意思为重兵,主要就是操作火炮。 对于火铳,皇太极等奴酋并不重视,认为没有弓箭快捷。 但乌真超哈所使用的火炮,老旧而威力不大,难以与红夷大炮抗衡。而且,在制造工艺和***上,后金的火炮也不堪大用。 即便如此,如果攻打城池的话,火炮也还是能够发挥些作用。至于这些汉军的死活,多尔衮等奴酋并不如何看重。 “粮草物资呢?”多尔衮转向佟图赖。 佟图赖已经估算完毕,躬身道:“回汗王,两万人马,三月战期,可以支撑。” 出外作战的消耗,与不动静守是差别很大的。尽管今年的收成还可以,可大饥荒的后遗症仍在,后金的粮草物资并不充裕。 多尔衮不禁皱起了眉头,两万人马要围城,又要打援,肯定是不够的。要增加兵力的话,作战时间就要缩短。 权衡之下,他决定出动三万人马,并留出后备兵力,随时可以出动。当然,计划是如此,可还要看具体的情况再定。 ……………… 镇江堡。 自从收复此堡后,两年来不断地加固完善,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坚不可摧的防御要塞。 城墙外二十多座夯土构筑的棱形,环绕城堡的壕沟胸墙,二十门千斤红夷大炮,上百门迫击炮,任何想进攻此堡的敌人,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堡内有坚固的仓库和地下的窖,更是屯集了大量的粮弹物资,足够数千人坚守数月之久。(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 作为屏蔽朝鲜的最后一道防线,郭大靖终于同意了特战营死守此堡的请求,并调来了二十门红夷大炮,以及巨量的物资。 而负责坚守此堡的是三千特战营和一千朝鲜志愿兵,都是战斗意志顽强、经验丰富的精锐部队。 堡内虽然还能安排更多的军队,但粮弹柴等物资的消耗,以及城堡的面积,最终的计算结果,是以三四千人为最佳。 冯西建作为特战营的总指挥,还是辽东战区的指挥官,此时正在全部完工的镇江堡做着巡视检查。 力主坚守镇江堡,并获得郭大靖同意,冯西建感到了身上的压力和责任,哪里敢有疏忽懈怠。 “坚固程度已经超过了旅顺堡,更有旅顺堡所没有的红夷大炮,可谓是固若金汤。”镇江堡的主将是鲁中贵,与王前是仅次于冯西建的军官。 对鲁中贵的信心满满,冯西建微笑着点了点头,但还提醒道:“郭帅曾说过,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所以,对敌的时候,千万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大意。” 金重国作为朝鲜兵的主将,和他的手下,基本上都在东江军历练过,作战经验丰富,在旁说道:“冯将军所言甚是。末将以为镇江堡不怕攻击,但要长期围困的话,粮弹物资还要多加储备。” “近日还会从辽南运来一批物资。”冯西建说道:“按照郭帅的分析判断,镇江堡至少要储备坚守四个月的粮弹,才万无一失。” 在历史上,建虏围攻大凌河和锦州时,长达半年,甚至是一年多的时间。 但分析建虏现在的情况,郭大靖等人都不认为建虏有支持如此长时间的物资条件。 在他看来,三个月应该是建虏的极限。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就再加上一个月。 冯西建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山林,说道:“各处隐藏的据点已经设立完毕,将对来犯的建虏进行持续袭扰,使其难以安心地围攻镇江。” “而且,辽南主力也不会坐视,会相机来援,内外夹击建虏。” 郭大靖还是希望特战营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通过灵活机动的袭扰,守住镇江,击退建虏。 要知道,得到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支援人马后,特战营能够使用的机动兵力就有了六千多。 利用辽东山林众多的地形特点,特战营设置了十数个密营,分布在从凤城到镇江和宽甸的这片地区,将对建虏造成虚围的态势。 或化整为零,或化零为整,机动灵活地打击建虏,利用游击战,迫使建虏不能不无功而退。 战术打法已经确定,武器弹药也储备完毕,就等着建虏来犯,展示特战营的战力,让毛文龙和郭大靖相信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郭帅答应过扩编特战营,新兵最晚也应该在年后抵达吧?”王前猜测着说道:“达到上万人马的话,或许能够转守为攻。” 金重国笑着说道:“朝鲜兵的轮训要加快,崔大人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成为堪战的强军。” 通过与建虏的作战,使朝鲜兵具备实战经验,这是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打算。但冯西建等将领却不敢一下子接收太多,以免影响整体的战力。 比如在镇江堡,就只放了一千最精锐的朝鲜义兵,作战的主力还是以特战营的官兵为主。 当然,这让金重国有些怨言,好象小瞧他们,不相信朝鲜兵的作战能力似的。 “训练是没有问题,实战的话还是要一批一批的参与。”冯西建解释道:“不管是守城,还是袭扰,其实都是一样的锻炼。” 金重国嘿然一笑,不再纠缠此事。平心而论,在战斗力上,朝鲜义兵确实逊于特战营,人家谨慎使用,也在情理之中。 “从总部送来的情报,建虏在冬季发动基本能够确定。”冯西建缓缓说道:“攻打辽南,建虏毫无胜算。_o_m所以,辽东。(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十有八九会是他们的目标。” 这并不需要打探清楚,进行逻辑分析,便能得出结论。只要建虏不甘心这么耗着,要打破不利的战略态势,就肯定会有所行动。 虎墩兔已经西窜,建虏能够选择的目标就非常非常有限。 冯西建没有再加强调,带着众人沿着城墙继续巡视。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冬季的这场大战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建虏的计划和目标 wap. /75/75672/29884720.html 第四百四十六章 崇祯再加赋 京城。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的心情还沉浸在建州大捷的喜悦之中。 今年前有遵化大捷,后有建州大胜,不管是君臣,还是百姓,都认为建虏日薄西山,支撑不了几年了。 崇祯尤其高兴,认为是自己对东江镇的大力扶持,才终于扭转辽东局势,平辽已不是空话,而是将要实现的目标。 毛文龙的奏疏也已经呈到御桉,主要是两点,一是授予指挥辽镇的权力,二是辽饷由东江镇转运分配,以便钳制辽镇。 此时,在殿内躬身肃立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次辅温体仁,以及兵部尚书梁廷栋、户部尚书毕自严。 不是正式的朝会,而是崇祯皇帝召集相关重臣,进行了一次御前征询。 “毛文龙奏疏所言之事,众位卿家以为如何?”崇祯缓缓说道:“若两镇合并,东江镇人强马壮,毛文龙保证能在三年内击败建虏,将其逐出辽沉。” 毛文龙没敢用平辽来刺激皇帝,唯恐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还在皇帝心中留下了阴影。 而逐出辽沉这样的字眼,也比平辽更有转圜余地,对毛文龙、郭大靖,以及东江军的压力要小一些。 “己己之变”后,朝堂震动,温体仁与周延儒联手,借着皇帝对袁崇焕的愤怒,弹劾曾支持袁崇焕的钱龙锡,并将亲东林党的阁臣韩爌、成基命也拉下马。 所以,这两位首辅次辅,连带着兵部尚书梁廷栋,都是今年八九月份才新鲜出炉的。 周延儒最善体察崇祯的心意,知道这位万岁爷对钱特别敏感。当初宁远兵变时,群臣要崇祯动用内帑,只有他另辟蹊径,博得崇祯的好感赏识。 于是,作为首辅,周延儒率先奏道:“辽镇之守宁远,原为关门缓冲。但时势易也,建虏为东江镇压制于辽沉,已无力西顾。况东江军战力强悍,若有坚城可恃,一万人马足以守城。微臣以为,可应允毛文龙所奏。” 为了打消朝廷对关门安危的担忧,毛文龙在奏疏中表示,如果能够合并辽镇,东江镇可派兵驻防宁远,只需一万兵马即可。 现在的三万关宁军,改成一万东江军,自然节省了很大的粮饷。 而且,毛文龙还承诺,合并辽镇后,裁弱留强,只保留两万,并主动提出辽饷限额一百六十万,不足由东江镇自行筹措。 只要朝廷允许东江镇继续以商补军,继续给移民辽东以支持和帮助,继续让东江镇的政策在辽东施行,并把粮食拔付给东江镇,其它的就不用管了。 在袁崇焕主政辽东时,辽饷已经增加到二百八十万两,朝廷的财政收入才五六百万两,崇祯不得不拿出内帑来补贴。 可毛文龙的条件不是加码,而是主动为崇祯减轻负担,省下了他的内帑,还解决了他甚为怨恨的辽镇。@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温体仁作为内阁次辅,与周延儒表面上“同心秉政,相得甚欢”,但其野心甚大,觊觎着首辅之位。 只不过,他刚入内阁不久,并没有表露出对周延儒的取代之心,还禀持着澹泊名利,不与人争权夺利的人设。 而且,作为毛文龙的同乡,温体仁还有着另外的心思。那就是交好毛文龙,以为外援。 文官交结武将,本是大忌。可要是首辅的话,外没有武将挣军功,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比如张居正任首辅时,便有戚继光和李成梁。相互利用也好,戮力同心也罢,却给温体仁以很大的启示。 所以,温体仁躬身奏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微臣附议。” 话不用多,此时还不是与周延儒争风头的时候,温体仁还要等待时机。 “微臣附议。”眼见内阁大老都表了态,兵部尚书梁廷栋也躬身附和。 户部尚书毕自严奏道:“启奏万岁,毛文龙自请减饷,可见忠心。然每年一百六十万军饷,。(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崇祯再加赋 朝廷负担也甚沉重。” 崇祯皱起了眉头,内帑还是有些,可他却实在不想拿出来。 梁廷栋奏道:“今日闾左虽穷,然不穷于辽饷也。一岁中,如朝觐、考满、行取、推升,少者费五六千金,合海内计之,国家选一番守令,天下加派数百万。” “巡按查盘、访缉、馈遗、谢荐,多者至二三万金,合天下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而曰民穷于辽饷,何也?” “臣考九边额设兵饷,兵不过五十万,饷不过千五百三十余万,何忧不足。故今日民穷之故,惟在官贪。使贪风不除,即不加派,民愁苦自若;使贪风一息,即再加派,民欢猩亦自若。” 什么意思,很简单,兵食不足,那就加赋。 梁廷栋认为官员贪婪是根本原因,杜绝贪风,加派对老百姓也影响不大。@精华\/书阁·无错首发~~如果官贪不除,不加派,老百姓也是贫困的。 这话对也不对,贪腐之弊确实应该大刀阔斧地铲除消灭,但在没有行之有效的措施前,加派赋税,岂不是把本已穷苦的百姓推到水深火热之中? 深究起来,这就是虚的扯澹话。皇帝得到了心理安慰,也有了加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却万万等不了先整肃贪腐的时间。 而且,整肃贪腐谈何容易,对于积弊丛生的大明,没有雷霆手段,没有过人的担当,哪里又能成功? 说白了,就是找个借口,把加赋的危害转嫁,忽悠老百姓,并给蔓延的民乱火上浇油。 “毕卿,你管户部,对于加赋,有何看法?”崇祯已经默许了梁廷栋的建议,又装模作样地向毕自严询问。 毕自严躬身道:“今日之策,无逾加赋,请亩加九厘之外,再增三厘,可增赋百六十五万有奇。” 崇祯点了点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但眼光还是扫向了首辅和次辅。 周延儒躬身奏道:“微臣奏请厘弊五事:曰屯田,曰盐法,曰钱法,曰茶马,曰积粟。” 温体仁又躬身上奏,补充道:“微臣请重惩将吏贪污者以纾军民之愤,塞西北叛乱之源。” “众卿集思广益,以解朝廷之忧,朕心甚慰。”崇祯露出笑容,觉得问题终于解决,君臣齐心,果然是能排除万难。 ……………… 把西北民乱归结于贪官污吏,虽然也有点道理,但却是以偏盖全,自欺欺人。 澹化加赋对百姓的影响,饮鸠止渴般地只为度过眼前的困难,等于***,使得民乱爆发得更多、更勐,蔓延得更广。 说到底,崇祯和朝堂大臣根本也没把揭竿而起的百姓看在眼里。 当然,此时的农民起义军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处于幼稚的萌芽状态,还不具备翻天覆地的力量。 可无论是个人,还是军队,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农民起义军能够越战越强,得益于充足的时间。 崇祯十七年,距现在还有十三年。用十几年锻炼出一支能推翻朝廷的大军,是幻想嘛,是做梦嘛? 郭大靖此时并没有能力来左右朝廷作死的政策,他正全力以赴地向着人生的第一个目标前进。 时近初冬,海风已经很凉,吹拂在脸上,很快就觉得有些麻木。 郭大靖转身回到了船舱,喝着亲兵端上的茶水,和张焘随意地闲聊着。 “觉华岛并不是个好港口,冬季有冰凌在岛周围,船只停靠十分困难。更加寒冷时,靠岸一侧的海水结冰,又连接了陆地,驻兵很是危险……” 郭大靖轻轻点着头,对于张焘的提醒深以为然,觉得原来的布置或许应该有所改动。 宁远大捷,觉华被屠,袁崇焕抵死不退回关内,虽然挫败了建虏的进攻,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作为宁前道,觉华岛被屠,七千明军、万余商民几无幸存,堆积。(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崇祯再加赋 如山的粮草物资和战船全部被毁,袁崇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在宁远挫败建虏的意义,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大。不过是明军在辽东屡战屡败,好不容易保得城池不失,作为政治上的宣传,而有意夸大而已。 就算失去宁远,建虏能够穿过狭窄的辽西走廊,攻打山海关吗?郭大靖认为是不太可能的。 尽管宁远可以作为进攻山海关的理想出发地,但建虏不加经营,便需要从辽沉远道运粮,并跨越广宁和锦州这样的荒芜地区。 只从这一点来看,当时的建虏并不具备攻打山海关的物质基础。甚至是攻下宁远也无法驻兵守卫,与他们弃之不占的锦州、广宁是一样的。 况且,从气候和明军的战力等多种因素来看,孙承宗和袁崇焕重视觉华岛对关宁防线的策应作用,其实是错误的。 反倒是被孙承宗蔑称为“庸人”的前辽东巡抚王在晋,却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专门提出“该岛俟天寒冰结奴骑可驱,兵船难渡,或暂移于宁前之间。” “其登岸也须船,其开船也待风,城中缓急弗能救也”。王在晋不仅要把觉华岛的兵马粮钱转移到宁远,还认为觉华岛与宁远根本谈不上什么犄角之势。 觉华岛并无坚固的防御设施,海水结冰也不是很稀奇。建虏铁骑能履冰而过,觉华岛如何能保不失,又如何策应宁远? 袁崇焕难道不知道觉华岛海水结冰,但他不仅将宁远城外龙宫寺的大部分粮食转运到觉华岛,还严禁岛上军民撤离。 唯一的防范手段,便是让岛上军民凿冰,以抵挡建虏。 但凡有脑子的,都应该知道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靠人力凿除十数里的海冰,几乎是不要能完成的任务。 正是这样的决定,觉华岛上的数万军民惨遭屠戮,海量粮草物资和所有战船全部被毁,袁崇焕难辞其咎。 以致于在后世有脑洞大开的网友,将袁崇焕的布置视为阴谋论,以牺牲觉华来保宁远,让建虏抢够了自动撤离。 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袁崇焕的阴谋,但却相信袁崇焕的愚蠢才是原因所在。 人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冷酷,这么无耻。 数万军民的惨死一笔带过,却把龟缩守城视为大功,顶着“名将”的光环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千刀万剐都是轻的,郭大靖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心中的忿恨。 张焘并未觉察到郭大靖心中情绪的变化,继续说着,“觉华水师大概有百八十艘大小船只,堪为军用的不多,只能起到运输的作用,并无水战之力……” “多少有些用处。”郭大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关键是遏止辽镇从外寻求粮草物资的路子,使其能被拿捏。” 张焘点了点头,说道:“风水轮流转,不是当初打压封锁东江镇的时候了。辽饷大半都用在了他们身上,可他们实在是不争气,这也怪不得别人。” 辽镇目前的境况,确实是自己作的。@精华\/书阁*首发更新~~而且,作了不是一年两年,自建虏叛明、辽东军兴,便开始了自私自利的表演。 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此次不仅要强收觉华水师,还要与辽镇摊牌。既然用民族大义已经感化不了他们,也不必再客气。” 朝廷没钱粮来养废物,郭大靖也失去了耐心。 尽管平辽之后再处置,更加稳妥一些。但激进手段如果能成功,平辽能够大大提前,对于所有的大明子民,都是福音。 移民工作的展开,从势头上看,会越来越多,这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安置,也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大环境。 只有平辽灭虏,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为此,郭大靖愿意冒险一试。 “在辽镇的将领中,祖大寿及其家族,是最有实力的。恐怕他是难以争取的,至少在山穷水尽之前,他应该不会放弃挣。(本章未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崇祯再加赋 扎。” 郭大靖对于张焘的分析很认同,此次亲来,也没奢望能一蹴而就地完成对辽镇的吞并。 有些将领,比如何可纲,比如朱梅等人,郭大靖还是寄予希望,并会尽量给予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象他们这样与辽镇的利益绑定比较宽松,心中还存有忠义的将领,或许也将是祖大寿最先排斥或是抛弃的。@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四百四十六章崇祯再加赋 wap. /75/75672/29887925.html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占觉华,并水师 宁远。 自从在书信婉拒了毛文龙的条件和好意后,祖大寿便知道东江镇会有所行动。这是难以避免的,朝廷和东江镇联手,压制裁撤辽镇的意思越来越明显。 觉华水师只是第一步,祖大寿想拖延,可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朝廷只要控制粮饷,辽镇就只能低头认怂。 辽镇没有自己的产业,就是对外的海上通路不断,他们也没那么多的钱财去采购粮草物资。 怎么办,只能这么坐困愁城,等着朝廷和东江镇的绞索套到脖子上,越收越紧? 祖大寿叹了口气,目光又停在了桌桉上的一封密信上,童孔不由得缩了缩。 “大哥,这未必不是一个机会。”祖大乐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开口说道:“不需要实际行动,只要把风声放出去,朝廷还敢逼迫吗?” 多尔衮派人送来了书信,重提议和之事。 但谁都清楚,当初建虏强势时,明廷都坚持不议和。现在,建虏已经有败亡迹象,明廷是肯定要以彻底平辽为目标的。 所以,所谓的议和就是投降。不过是给祖大寿面子,在字眼上做文章罢了。 “又何必这么麻烦,把送信人押到京师,朝廷便会知晓。”祖可法说道:“既让朝廷明白我祖家的忠心,又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再肆意压制。”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可法说得有理,这也是正常的做法,让小人无法进谗构陷。” 隐匿不报,不管你怎么想的,就是大罪一条。 祖大寿也不敢保证在宁远的将士中,有没有朝廷的眼线,或是见异思迁,心怀不轨的。 况且,建虏未尝不是在用反间计,这边送密信,那边放出风声。 “建虏编制蒙八旗,又扩充汉军,显然已经兵力不足。”祖大寿冷笑了一声,说道:“招降我军,为他们卖命吗?” 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建虏退缩至辽阳,基本上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只有招架的力量。 这个时候投靠建虏,去当炮灰吗?一旦真的降了建虏,想不听号令,既没那个实力,又要顾虑到家卷的安危,不得不从。 “或许,此举能让朝廷减轻逼迫,给辽镇一条生路。” 祖大寿轻抚着额着,无奈地说道:“当然,关键还在于东江镇。只好以宁远重地,不得有失,来拖延毛文龙征调我军的计划。” 军队才是祖家屹立于辽西,成为望族的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祖大寿岂肯交出? 就算顶不住,祖大寿也希望是辽镇成建制的参与到作战,而不是被打散、裁撤,使辽镇成为历史名词。 正在此时,外面亲兵进来禀报,觉华岛来人送信。 祖大寿随手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色大变,沉默了半晌,把书信递给祖大乐,无力地说道:“你们看一看吧,郭大靖率东江水师已经占领了觉华岛,收并了觉华水师。” 祖大乐和祖可法都是最亲近的人,一个兄弟,一个儿子,才会先行密商建虏劝降的机秘。 听闻东江水师突然发动,并且把觉华水师和觉华岛控制住,祖大乐和祖可法也是面现惊色,赶忙拿过书信观瞧。 书信确实是郭大靖写的,不仅通知祖大寿奉旨接收觉华水师的事情,还邀请祖大寿等辽镇将领前去相见。 “皆是大明军队,皆是辽人,相煎何太急?”祖大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忿忿中又带着无奈。 这不是私相吞并,兵部有行文,东江镇也接到了圣旨,此举虽然强硬不留情面,但却无可指摘。 当然,祖大寿等人也知道,郭大靖此举就是立威,自然不用顾及到辽镇的脸面。 没错,宁远是有三万多人马,可人家拿着圣旨,你们这群旱鸭子又没船,游泳去和东江水师打吗? 再说,再给你几个胆,也不敢跟风头正盛的东江军开战。除非真的叛明,还得赶紧跑,小心人家大军到来,把宁远都给占了。 祖可法沉着脸,放下书信,说道:“水师没了就没了,可父亲绝对不能前去与他相见。一是小心有诈,提防他下毒手;其次则是身份问题,都是总兵,凭什么要听他的召唤。” 祖大乐也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大帅也不能示弱。圣旨又如何,召大帅入京觐见已经数次。” 在京城危机之时,祖大寿率关宁军东溃出关,也自知罪责甚大,生恐步袁崇焕后尘。皇帝三次下旨命其入京,都被他找借口推脱。 对于这些辽西军头来说,对圣旨的敷衍,甚至是不遵,并不是一回两次。 当他们实力强大,朝廷又有求他们时,对于他们的行为,朝廷只能装傻,也没谁敢强硬地把圣旨执行到底。 所以,当东江军突然控制觉华岛,强行合并觉华水师时,祖大寿等人懵逼了。 在兄弟和儿子的提醒下,祖大寿从震惊中缓醒过来。肯定是不敢去与郭大靖相见的,但不派人去,又说不过去。 “总要派个人去见一见,摸清郭大靖的来意和企图。”祖大寿思索了半晌,说道:“何可纲比较合适,泽润陪同。” 何可纲作为副将,在官职上只比祖大寿低,算是辽镇的二号人物,这个够份量,不显轻视之意。 至于祖泽润,则是代表祖家,顺便也监视何可纲,防备他变心,与郭大靖搞出对祖氏不利的阴谋。 当然,还不只何可纲和祖泽润二人,只是以他们为首,其他人作陪罢了。 在祖大寿看来,只要他坐镇宁远,这些前去拜见郭大靖的将领就没有危险,就是去探探口风,并敷衍一下。 觉华水师已经完了,祖大寿感觉到前途暗澹,但还不完全死心。刀没落下来,就要喘上几口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商议已毕,祖大寿才召集众将,通报了建虏劝降,以及郭大靖挟旨而来,控制觉华岛和觉华水师的事情。 “将建虏信使绑赴京师,大帅英明。”何可纲对于祖大寿的处置表示赞同,说道:“如此,朝廷可知辽镇忠心未改,兴许会有转圜余地。” 祖大寿勉强笑了笑,说道:“可纲,某作为一军主帅,不可轻离宁远。去拜见郭帅,就要劳烦你了。” 何可纲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颌首答应,“末将遵令便是。” “把东江镇的意思搞清楚,态度要不卑不亢。”祖大寿沉吟着提醒道:“尽管东江镇实力强横,可也别让他们小瞧了去。” “末将明白。”何可纲躬身道:“大帅放心便是。” 此行并没有什么危险,何可纲很确定。既然东江镇想拉辽镇一起平辽,杀他们有何好处。至少,现在的时机不对。 祖大寿自然不同,万一被扣留,以要挟辽镇,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祖大寿让他前去,也无可厚菲。 而且,东江镇那边的条件还不知道,他们前去也不过是听听,做不了主。作为谈判代表,来回传话,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祖大寿同样也不知道东江镇会如何对待辽镇,也没什么嘱咐的,只是让何可纲多听多问,具体情况回来汇报。 ……………… 觉华岛俗称大海山,在唐宋时代称桃花岛,辽金时代称觉华岛。位于宁远东南二十里,面积13.5平方公里,是渤海湾中第二大的岛屿。 觉华岛早在唐代,已为开发,港口着名,其北边海港,称为靺鞨口,已为岛上要港,出入海岛咽喉。 明朝时,军用粮料储之海岛,觉华岛成为明军的一个囤积粮料的重要基地。 自广宁失陷后,孙承宗主政辽东时,主要是经营宁远的修筑与戍守,以及觉华岛的囤粮与舟师。 在觉华岛上,修筑了囤粮城,城呈矩形,南北长约五百米,东西宽约二百五十米,墙高约十米、底宽约六米。 北墙设一门,通城外港口,是为粮料、器械运输之通道;南墙设二门,与‘龙脖’相通,便于岛上往来;东、西墙无门,利于防守。 城中有粮囤、料堆及守城官兵营房遗迹,还有一条纵贯南北的排水沟。 在孙承宗和袁崇焕的设想中,觉华岛的水师一是守卫岛上的粮料、器械;二是配合陆师进图恢复辽东失地;三是策应宁远之城守。 所谓:“以筑八里者筑宁远之要害,更以守八里之四万当宁远之冲,与觉华岛相犄角。而寇窥城,则岛上之兵,旁出三岔,烧其浮桥,而绕其后,以横击之。” 想得挺美,但却是纸上谈兵,甚至是对建虏完全不了解,才会自鸣得意地搞出这样的布置。 纵观建虏的屡次发动,基本都选择在冬季,河流冰封,护城河结冻,利于铁骑驰聘,利于攻城作战。 所以,到了冬季,什么旁出三岔、烧其浮桥,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觉华不比宁远,既无坚固的城池,更无红夷大炮震慑,冬季海水结冰,正是其最脆弱、危险的时候。 至于凿冰为壕,更是想当然。 长达十五里的海岸线,冰壕至少要宽十余米,你能想象是多大的工程量,需要多少人日夜穿冰吧?这还没考虑到天气严寒,冰濠凿开后会穿而复合。 而作为觉华岛守军的水师,盔甲兵器既少,又多为水手,战斗力低下,又如何能抵挡凶悍建虏的进攻? 郭大靖站在囤粮城的北门城上,眺望着远方的靺鞨口。建虏便是从此登岸,攻入囤粮城北门,冲进城中。 耳边似乎回响着建虏的狼嚎,兵器的交击,人们死亡前的惨叫;眼前似乎是火光冲天,人影乱晃,厮杀血拼…… 用力摇了摇头,郭大靖甩开沉痛的回忆,对以前的布置作出了调整。 在觉华岛驻扎船只和守军,冬季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刻。海水结冰,船只难以出入港口,这里就成了死地绝地。 “张兄所言极是。”郭大靖指了指远处的海面,说道:“冬季结冰,恐怕并不是特殊的现象,在以后,可能会成为经常。岛上驻军多了,浪费;少了,十分危险。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弃觉华。” 在岛上驻扎人马,并不是要保卫觉华,而是想起到监视宁远的作用。但现在看来,就算不监视,也无大碍。 张焘笑了笑,说道:“其实少量驻军也可以的。冬季再乘船撤出,也不是很麻烦。” 少量的话,三五百人倒是能够抽出来。郭大靖陷入沉思,权衡着利弊,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 登岛的东江军有两千火枪兵,他们都是水师的部队,是从各协中挑选的,不晕船,会游泳,也具备战斗经验。 这与觉华岛水师的大不一样的,难怪张焘甚为轻视。觉华岛水师以江淮的水手居多,战力低下,但用于运输还是不错的。 觉华岛被屠戮后,岛上就不再有商民居住,基本上就是水师在居住,共有不到四千人。 郭大靖不仅要船,还要人,全部归并到东江水师。至于他们的家卷亲人,愿意的话,也可以搬来辽南。 这些被强行控制的水师人员,正在收拾个人的物品,并将岛上囤积的粮草物资搬上船。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前往辽南居住,成为东江镇一员,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在这个小岛上的生活,怎么比得上陆地更舒服。 或许辽镇的底层官兵,也有同样的想法。是变成东江镇的人马,还是维持现状,对他们无所谓,只要能挣到粮饷就好。 岛上负责的军官姓周,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备。自郭大靖率队登岛后,便跑前跑后,热情而殷勤地执行着郭大靖的命令。 “郭帅。”周守备小跑着来到近前,施礼之后,向郭大靖作着汇报,“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全部准备停当,夜间行船比较危险,明日再出发可好?” 郭大靖看了一眼张焘,见他点了点头,才笑着说道:“周守备辛苦了。既是为安全考虑,那就明日启程。” 周守备点头哈腰,笑着说道:“那卑职便带人给您安排住处,还有岛上的部队。” 郭大靖颌首同意,又勉励了两句,才让周守备告退。 wap. /75/75672/29893757.html 第四百四十八章 谈判开始 张焘望着周守备远去的背影,嘿然一笑,说道:“他倒是个识时务的,家卷也在觉华,攀上东江军的高枝,日后便无忧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没想到,东江镇的政策,已经传到了觉华,宁远的官兵估计也有耳闻。” 觉华水师跑过登来,对于东江镇移民,甚至是优军政策,知道一些,这也不奇怪。 但要说到宁远,恐怕消息就没那么灵通,但也不能一无所知。 人员在流动,总会有议论的话题。东江镇对于军人的优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总会传播出去的。 对于普通的将士来说,他们参军当兵,最主要还是养家湖口。要是能让亲人过得更好,自然是心中向往。 至于将领们的私兵,就是家丁,能够享受优厚的待遇,但毕竟是少数。 东江镇则完全不同,将士们的待遇基本一样,区别只在于官职的高低。 而且,饷银是直接发到手中的,没有丝毫的克扣。敢克扣的,坟头上都长草了,谁还敢再犯。 你以为东江军的战斗力提升靠的是什么,东江军与明军的区别在哪里? 在东江军中,军法官是最令将士们感到畏惧的,他们直接向大帅负责,军事指挥官都无法干涉。 除了军法官,还有类似于宪兵的纠察,也是官兵们望而生畏的存在。 正是种种逐渐完善的监督惩治机制的建立,东江军才能够成为纪律严明,令敌畏惧、使百姓感到亲切的存在。 相比之下,其他的明军,包括辽镇,可就差远了。吞并之后重新打造,也就成为难以避免的工作。 当然,采取以老带新的办法,把辽镇人马分散安排进东江军各部,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而这个安置办法,也是辽镇将领所难以接受的。他们的美梦是还能成建制的存在,听从号令而已。 由岸至觉华,不过十几里宽的海面,也难怪严寒能够冻结海冰,使骑兵能够履冰而过。 何可纲等人来到海边时,入目的景象令他们感到震撼。 五六十艘战船或停泊或游弋在海面上,数量不算多,但型体却巨大,没有一艘觉华水师的战船能够与之相比。 高大的桅杆,宽阔的风帆,巨大的船身,给人一种压迫感,不由得倒吸冷气。 “都说东江水师的实力强大,亲眼所见,果然如此。”一名军官感叹道:“数次沿鸭绿江攻击建虏,确实难以抵挡。” 另一名军官点头赞同,说道:“因其原据海岛,全靠舰船只交通、登陆袭扰,水师强大也在预料之中。” “哼,果然是来示威的。”祖泽润翻了下眼睛,强撑着面子不屑道:“这怕是东江水师把所有的大船都派来了吧?” 祖泽润是祖大寿的侄子,但祖大寿起初未有儿子,抚其为后,并在军中甚是关照。锦州未撤防时,他是锦州副将。 因为有这层关系,祖泽润又年轻气盛,在辽镇中相当跋扈。 何可纲微抿了下嘴角,翻身下马,看着在岸边等候的东江军军官快步迎上来。 “末将乃东江水师守备姚民贤,奉郭帅之命,在此迎候诸位将军。”军官率先施礼,态度不卑不亢。 “某乃辽镇副将何可纲。”何可纲并没有因为官职大小而心存鄙视,拱手还礼,说道:“有劳姚将军久候了。” “某乃辽镇游击祖泽润。”祖泽润草草一礼,马上就要上船登岛,也不敢倨傲无礼。 其他军官也纷纷还礼,由姚民贤引领着,登上了停靠的船只,向觉华岛驶去。 祖泽润心中不痛快,在船上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东江镇水师多为巨舰,倾巢而出,甚是壮观啊!” 姚民贤澹澹一笑,说道:“祖将军有所不知,东江水师共有大小战船数百艘,这几十艘只是停驻于三岔河口的分舰队,谈不上倾巢而出。” “而且,还有近百艘中小型战船还在三岔河、辽河游弋勘测,准备在大反攻时,沿河直取辽沉。” 何可纲暗自咧嘴,有些不悦地看了祖泽润一眼,缓缓说道:“东江水师冠于黄渤海,某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名不虚传啊!” 姚民贤向何可纲拱了拱手,说道:“何副帅所言不虚,东江水师近年来扩充极快,不仅自己打造战船,还从西夷那边购买了数艘远海巨舰,每船可载红夷大炮二十门。” 二十门红夷大炮啊,差不是宁远城的全部了。而这,才是人家一艘战船上所装载的。 差距呀!何可纲连连点头,却再无话可说。 袁崇焕真是可笑呀,还妄想着打压封锁,迫使毛文龙屈服。可看人家这实力,根本没耽误。 这样看来,袁崇焕是既可笑又愚蠢。想要实现五年平辽的牛逼,只有靠东江镇,却把东江镇看成了敌人,你说他是不是瞎,是不是蠢? “那艘巨舰就是购自西夷。”姚民贤伸手一指,不掩骄傲和炫耀地介绍道:“东江水师共有四艘,分别是毛帅、郭帅和张将军的旗舰。” 巨舰停在深海,可远远望去,依然能感觉到那巨大船体带来的震撼。听到姚民贤的介绍,众人知晓其上有二十门红夷大炮,更是瞠目惊讶。 因为北方海域更加适合吃水浅的船只航行,比如沙船。这般高大的远洋战船,确实是何可纲等人平生未见的。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建虏已退缩至大陆深处,对海岛已无威胁,东江镇因何还购置如此巨船,添置众多火炮?” 姚民贤嘿然笑着摇头,说道:“郭帅的深谋远虑,岂是末将能猜到的?但肯定有用,这是勿庸置疑的。” “郭帅年轻有为,军功之盛,应该算得上是东江第一,嗯,大明第一也不为过吧?”祖泽润似在称赞,但却隐藏着挑拔之意。 在东江镇,毛文龙还是老大,把郭大靖捧为第一人,其意并不难被人识破。 姚民贤颇有深意地看了祖泽润一眼,并没有反驳,但却记住了此人。 在东江镇,毛文龙力挺郭大靖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至于什么第一人、第二人,其实并不重要。 但谁也不想这么说,尽管郭大靖在近几年的突出功绩,确实超越了毛文龙。 何可纲垂下眼帘,对祖泽润这套把戏十分鄙夷。 毛文龙既然全力扶持郭大靖,自然是为后路在作准备,祖大寿、何可纲等人都知道其深意所在。 所以,这般挑拔无济无事,更象是小丑在表演。可见祖泽润之愚蠢,连何可纲都觉得眼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不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祖大寿为家族所累,不仅要顾及到自己,还有那些军中的亲属族人。但何可纲等人则不同,利益与辽镇捆绑得并不紧密。 俗话:良禽择木而栖。辽镇已经为朝廷所猜忌,压制裁撤之心昭然若揭,辽镇将领难免会有各自的想法,要为自己留后路。 有本事、有能耐的,觉得投靠东江镇也不错。说不定能在平辽大战中建功立业,与现在的地位相比,更上一层。 胆小无能的,也不甘心跟着辽镇一起完蛋。投靠建虏和东江镇两相权衡,似乎后者更好一些。 如果东江镇的条件合适,就算是变成老百姓,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耕种经营,养家湖口,再图兴起也不错嘛。 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朝廷和东江镇的双重压力下,辽镇内部的人心已经不稳。郭大靖料到如此,亲来恩威并施,时机不可谓不好。 船只靠岸,曾经是辽镇的觉华岛,现在已经为东江军所占领,令辽镇众将感慨万千。 但他们无话可说,东江军有大义名分在,奉旨行事。深究起来,辽镇的敷衍拖延,还是要受到责罚的。 郭大靖已经收到了通报,在觉华岛囤粮城等候众人。作为总兵,他的官职最高,也不想做出假惺惺的样子出迎。 对于何可纲等人来说,本来就是拜见,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在路上,眼见东江军将士军容整齐,精神抖擞,各自心中凛然。 “听说东江军将领都没有家丁,应该是前年定下的规矩。”有军官低声议论着,“那岂不是说,我们所看到的,便是东江军的真实样子?” 另一个军官摇头道:“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没钱,养不起家丁吧?” 何可纲沉声道:“他们发军饷用的是自己印的军票,想要多少印多少,自然不虞饷银缺乏,又岂会养不起家丁?”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不养家丁,每个士兵都是精锐,难道不是可怕之处?” 祖泽润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看这些兵就是精锐,特意派出来撑场面,吓唬人的。东江军象这样的精锐,肯定不多。” 如果不多,这几年能够接连取得胜利?能跨海远征,在遵化将皇太极率领的精锐打得近乎全军覆没? 眼瞅着前面便是囤粮城,何可纲心中腹诽,但也没和祖泽润较真。 进了囤粮城,来到城中军营议事厅,众人终于见到了威名在外的郭大靖。 人的名、树的影,盛名之下无虚士,何可纲等人赶忙上前参见,不敢失礼。 郭大靖起身接见,脸色和熙,也没有倨傲之色,一一与众将认识。 除了知道些何可纲的历史资料外,郭大靖对于这些辽镇将领,都是通过军情部的汇报,有些了解。 对于祖大寿没来,郭大靖并不意外,这个惜命的家伙,肯定不敢轻易涉险。 “祖帅坐镇宁远,未敢擅离,还望郭帅多多海涵。”何可纲落座之后,先把祖大寿未至的理由说了出来。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郭某此来,一是接收觉华水师,二是有要事相商。既然祖帅未来,便请诸位回去给祖帅带话。” 何可纲拱手道:“接到兵部行文,祖帅便让觉华水师加紧准备,尽快前往旅顺报到。可琐事繁杂,耽误了时间,让郭帅辛苦一回,实在是抱歉得很。”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接收觉华水师的工作还算顺利,此事便勿须再提,郭某也无见责之意。” 揪住此事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已经控制了觉华水师。郭大靖此行,主要是为下一步的行动进行铺垫和准备。 何可纲作为辽镇副将,官职最高,不管是试探,还是谈判,自然以他为主。 把理亏的两件事情解释清楚,何可纲便开口说道:“东江军发展壮大的速度令人惊叹,与建虏的对抗中已经占据优势,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如有需要辽镇配合的地方,辽镇将士必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微微一笑,也不藏着掖着,更不用委婉,开门见山地说道:“平辽已经看见曙光,正须精诚合作,尽快完成大业,以解君父之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郭大靖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毛帅已上奏朝廷,平辽以三年为期,请调辽镇将士前往盖州助战。” 三年平辽?! 包括何可纲在内的众将都现出震惊之色,互相目视,消化着这个相当劲爆的消息。 朝廷得到毛文龙的保证,应该是全力支持,包括调动辽镇人马。 何可纲沉吟着,有些无奈,不得不站在辽镇的立场,开口问道:“宁远作为关门的唯一屏障,毛帅建议朝廷要弃守吗?” “弃守倒不至于。”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只是建虏已被压制,不太可能长途来攻,且并无利益可得。宁远坚城,又有红夷大炮相助,实是不需数万人马驻守。” 祖泽润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建虏未必不会前来攻打宁远,拔除关门屏障。为以防万一,必须要重兵防守。” 郭大靖看了看祖泽润,说道:“辽镇需三万多人马防守宁远,东江军只需一万。毛帅的奏疏中,已经向朝廷提议,辽镇若无信心,可由东江军接手宁远。” 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压迫感,郭大靖又继续说道:“宁远驻军的粮饷限定为万人,这是朝廷肯定会接受的建议。” wap. /75/75672/29898770.html 第四百四十九章 相比之下,啥也不是 不管是辽镇,还是东江军,驻守宁远的话,只能得到一万人的粮饷。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就差把裁减粮饷说出来了。 你要说一万人太少,守不住宁远,那就别占着坑不拉屎。你不行,东江军行啊! 何可纲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郭大靖所言非虚,朝廷对于粮饷是极在意的。能够省钱,皇帝岂会不准? 只要有圣旨,就把辽镇置于被动地位,东江镇作为主导,便会继续软硬兼施,迫辽镇就范。 而且,宁远一万人的粮饷数额,也给祖大寿等人留了最后的退路。 祖氏已经成为望族,现在皆住宁远,祖大寿不想受制于人,便带着这最后的辽镇人马窝在宁远吧! 郭大靖往后靠进椅中,澹澹地笑着,说道:“辽镇的将士和家卷都将得到很好的安置,更不用说平辽之后,沃野千里,每家每户分个百八十亩田地,更是非常轻松。” 挥了下手,亲兵上前把一本本册子分给辽镇众将,册子上把东江军的优待政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祖泽润可不关心东江镇的优待政策,这就是收买人心,他只是略微翻看了一下,便忍不住开口分辩。 “敢问郭帅,既然东江镇能够三年平辽,又何必处处针对辽镇?难道是为以前的种种寻机报复不成?” 郭大靖还是不温不火的表情,开口说道:“平辽不是东江镇一家的事情,辽镇作为大明军队,难道不该出力?坐困宁远,糜费粮饷,却寸功未有,你觉得合适吗?” 扫视着众将,郭大靖继续说道:“辽镇目前的处境,想必各位都心里清楚。东江镇是在给辽镇将士建功立业,洗刷朝廷猜忌的机会。” “驻守宁远,为关门屏障,难道不是功劳?”祖泽润分辩道:“宁远大捷,宁锦大捷,都是辽镇奋战所获,岂能说是糜费粮饷,寸功未有?” 宁远大捷,斩首二百六十九级,数万觉华军民被屠;宁锦大捷,龟缩守城,倚仗坚城大炮,击退建虏进攻。 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件,到底是何情形,你心里没点逼数嘛?只是朝廷宣传需要,你还真以为打得建虏狼狈而逃了? 郭大靖看着祖泽润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不屑,嘴角翘起,冷笑道:“辽镇是大明的军队,不是祖家军。京城被建虏围攻时,辽镇不顾君臣百姓安危,东溃出关,与叛军何异?” 目光变得冷厉,郭大靖再次扫视在座诸将,看众人的表情,他也能看出谁还有羞耻之心。 “只此一点,辽镇又有什么前途可言?”郭大靖沉声说道:“朝廷欲断绝全部粮饷,是东江镇看在袍泽的份上,主动接手,尽力保全辽镇人马。” “辽镇将士但有报国感恩之心,便应该听从朝廷旨意,服从东江镇安排,在平定辽东的大战中出力立功。若能如此,以往的种种,朝廷不会降罪,将士们亦能够各取所需。” “或以军功加官晋爵,或以钱粮养家湖口,或为亲人在辽人挣得一份基业。敢问各位,难道这不是多数辽镇将士所希望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投靠建虏。” 郭大靖的目光中闪现着冷厉和鄙夷,沉声说道:“对于汉奸、卖国贼,东江镇绝不宽恕。其人,其家属,都将遭到清算。满门抄斩,绝无遗类,以儆后世。” “好叫各位知晓。”郭大靖提高了声音,说道:“三年平辽,东江镇是考虑到各种不利因素,所得出的分析判断。登来巡抚孙大人,保证每年打造上百门西夷火炮,供应东江镇;朝廷,也会全力支持。” 各种不利因素,自然也包括了辽镇投敌。东江镇就是有这个信心,不求你,不请你,叛国投敌就一起打,在战场上把你们消灭干净。 这还不算,你们的亲人家属也要受到牵连。 在遵化大战之后,郭大靖已经做出警告,那些投降建虏的文官武将,连家属一起,都押送京师,并冠以汉奸、卖国贼的罪名。 “郭帅言重了。”何可纲眼见气氛紧张,终于放下小册子,缓缓说道:“辽镇将士皆是忠君爱国,这一点无可置疑。在京师擅自撤退出关,虽然有种种原因,但确实罪莫大焉。” “祖帅及辽镇将士对此皆是后悔不及,每每思之,便欲戴罪立功。诚如郭帅所言,辽镇乃是朝廷军队,奉旨而定行止,绝无问题。” 这就是大义名分,郭大靖拿朝廷和圣旨说事。何可纲也作出保证,辽镇如何变动,以圣旨为准。 “何副帅深明大义,郭某佩服。”郭大靖拱了拱手,给了何可纲几分面子,说道:“还请何副帅回去后,向祖帅说明,向辽镇将士们讲清,打消疑虑,勿以私心而坏大事。” “平定辽东,使军民能够安居乐业,乃是你们军人的本分,亦是身为辽人的责任。早一年完成大业,便早一年安享太平,亦是全体将士的心愿。” 何可纲脸上现出动容之色,连连颌首,说道:“郭帅所言极是。辽东战乱已有十数年,军民死伤上百万,资财损耗不计其数,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郭大靖脸色正肃起来,说道:“如有辽镇加入,兴许两年便能成功。平辽灭虏,可是盖世奇功,也是军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望诸位不要错过,一悔终生。” 祖泽润冷脸不语,心中再有不满,他也不敢在这里与郭大靖翻脸。心里就想着赶紧离开,回去与叔叔商量对策。 但他心中也有悲哀,实在是没有什么筹码,与朝廷,与东江镇讨价还价。粮饷只要被掐住,就能要了辽镇的命。 想自力更生,却是太晚了。明年春耕,到了秋天才能收获,如何熬过这大半年的时间? 再说,宁远城中连将士带家卷有五六万呢,没有粮饷,人心浮动,军心大乱,想维持平稳都很困难。 目光又看到了手边的小册子,何可纲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众将把小册子拿回去,祖大寿未必会让晓谕辽镇官兵。嗯,不是未必,而是肯定。 但将领中心思各异,看过也能记得七七八八,再与亲近人商议,这消息想不走漏都难。 或许,这也就是郭大靖此来的目的。通过众将的参见,散布东江镇的政策,收拢辽镇官兵的人心。 “诸位既然来了,本帅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从辽南带了些东江镇的特产,正好款待诸位。郭某明日启程回返,觉华离宁远又近得很,咱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刚刚的紧张气氛突然有所缓解,郭大靖也再不提合并辽镇之事,转而吩咐摆酒设宴,并与众将闲聊起来。 “辽南三州之地,再加上沿海地区,安置数十万军民都不成问题。”郭大靖笑着介绍着东江镇目前的情况,“建虏已经退至辽阳,再攻辽阳时,便是两军决战,一战定胜负。” 何可纲说道:“听说建虏建立了蒙八旗,又扩充汉军,兵力有所增加。若是死守辽阳,进攻恐怕非易事。”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百多门红夷大炮,数百门其它火炮,什么样的坚城也抵挡不住。 对于辽镇众将来说,这似乎又是话里有话,暗藏威胁。 别以为宁远坚城难摧,在东江军看来,没有火炮轰不开的堡垒。一门不行不十门,再不就来个百八十门,东江军不差火炮。 即便心里不爽,祖泽润也无可奈何。东江镇的发展壮大,速度会更胜从前,这是眼见的事实。 三年平辽,刺激了朝廷,振奋了皇帝,象对袁崇焕那样的全力支持,现在转到了东江镇身上。 登来巡抚孙元化,造炮操炮的人才,又是直管东江镇,不全力相助,以期争得平辽大功,还会来帮助辽镇? 何况,在没有朝廷和登来的帮助,甚至顶着袁崇焕的打夺封锁,东江镇的发展也没有停顿,人家有这个底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敢问郭帅,听说东江镇发放军饷,民间流通,都是贵部自己印发的军票,与大明宝钞一样。” 祖泽润的态度有所软化,但问题还很刁钻,笑着说道:“末将愚钝,不知如此能长久吗?” 没说出会变成废纸,也算嘴下留德了。可见祖泽润已经被郭大靖刚刚的讲话,有所震慑,知道辽镇并没有什么资本。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军票只在东江镇内部流通,且不是滥发。说保证金,诸位可能不太明白,就说是抵押吧!” “东江镇的军票是与粮食等价的,不论何时,军票都能够买到基本等量的粮食。百姓用起来放心,拿在手里也安心。” “同样,军票也能购买东江镇市面上的所有商品。这些商品大多都是东江镇从外采购的,比如牛羊、布匹棉花等等。” “通过这样的手段,军票就又会回到东江镇手里,并循环往复。如果要出外探亲或经商,拿着军票又能在官府如数兑换成银两,绝无削减。” 何可纲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还有些疑惑,问道:“既有此妙策,其他地方,或者是朝廷,能够效彷吗?”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要么手里有足够的银子,要么有足够的粮食,保证发出去的军票,能够自由兑换出银子或粮食。” “否则,形同废纸,必然引起民众恐慌,谁还敢收军票,敢用军票?大明宝钞,就是个很深刻的教训。” 有银子谁还发军票,粮食嘛,更是生存必需,能吃饱饭,人心自然稳定,也相当于银子的等价物。 只此两点,辽镇想学那是扯澹,其他地方也同样如此。 而且,东江镇做得更好。军票到了军民手中,保证他们能花出去。从外采购的商品,自然不能赔本销售,从军民那里能赚取利润,还方便了军民生活。 祖泽润终于露出了苦笑,和东江镇相比,辽镇真的啥也不是。 不论是兵力、战力,经营能力等等,东江镇已经是庞然大物,有信心独力压制建虏,并在三年内战而胜之。 而辽镇呢,还在坐井观天,守着那点家业,自以为了不起。既打不过建虏,只能龟缩在宁远城中,朝廷不裁你,白花钱养活你呀? 辽镇将领中也有明白人,眼见这两年建虏频遭重创,已经退缩到辽阳抵挡东江镇的攻势了,哪还有力量进攻辽西,长途行进来攻打坚城宁远? 别说数万人,一万人守宁远足矣!这还是保险起见,给关门留一道屏障。 而且,朝廷那边还有风声议论。那就是从辽镇调兵,去西北平定民乱。 平定民乱看似比平辽灭虏轻松,但远离故土,却不是辽镇官兵所希望的。 再说,东江军已经如此强大,跟着东江军打仗,危险性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 此时,酒宴已经摆好。在军中,自然不必太过丰盛,有酒有肉,对于武人来说,便已经足够。 此行,郭大靖确实带了些酒食。酒是辽南自制的高梁和土豆酒,羊肉、烧鸡、熏鱼,也都是辽南所产。 酒是开心的钥匙,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即便有心事,几杯下肚,气氛也逐渐地热闹起来。 “这两种酒皆是东江镇的特产,味道各有千秋。”郭大靖笑着介绍道:“共同点便是酒烈,正适合辽东寒地,也正适合我等武人饮用。” 何可纲对高粱酒后,颌首称赞,笑着说道:“东江镇的粮食已经多到可以酿酒了,真是令人赞叹。” 郭大靖以为这又是试探,便开口答道:“百姓家的粮食舍不得酿酒,可东江镇有军屯,上百万亩的田地,还是能多出很多富裕。从外采购价格较高,自己酿酒则要节省很多。在辽南,这两种酒是最常见,卖得最好的。” 这不是吹牛,东江镇的军屯确实有如此数量。 老百姓多数种的土豆玉米黑麦,恐怕遇到异常气候,导致绝收,影响到吃饭问题。 军屯则少有这样的顾虑,主要还是服务军队,种植的作物品种比较多。比如给战马吃的豆子,能当饲料的苜蓿,酿酒的高粱,军队吃的蔬菜等等。 wap. /75/75672/29902449.html 第四百五十章 分化瓦解之道 酒过三巡,眼见在岛上已经呆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何可纲等将便起身告辞。 郭大靖也不强留,起身送到门外,算是尽到了礼数。 目的达到了,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前来,辽镇不会来这么多将领。对于觉华水师被控制,只会装瞎子不理会,或是派个人来询问一番。 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更改。宁远的陆军又不能游泳来战,就犯不着再往深里得罪东江军。 有实力,有大义名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二者缺一不可。 郭大靖行前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在觉华岛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便启程返航。 岛上留下二十艘舰船,三百人的水师部队,对宁远进行监视。等到冬季冰封,这些人马便会撤离。 先让辽镇消化一下,东江镇还要等待朝廷的最后决定,等待圣旨的到来。 只要控制住粮饷,辽镇就没有反抗的力量,摆在面前的选择也很简单,没有更多的余地。 由觉华至盖州,海路并不算远,东西笔直的航线。 但要走陆路的话,从宁远到锦州,有一百五十余里;从锦州再过广宁到辽沉,又是四百多里。 这也是郭大靖分析辽镇难以投靠建虏的原因之一,要知道辽镇不仅有军队,还有家卷,拖家带口走这五六百里路,需要多少粮草物资? 郭大靖赶回盖州后,马上就去见了毛文龙,对收并觉华水师的前前后后,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祖大寿应该会留在宁远吧?”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着说道:“可守着一万人马,又能撑到几时?” “挺一天算一天吧!”郭大靖无所谓地说道:“不到最后的绝路,应该还有侥幸的心理,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祖大寿不能当机立断,抓住两镇合并的机会,最后的结局会很惨。可要放弃所有,重新开始,也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 尽管对于辽镇官兵将是打散后再重新成军的策略,但对祖大寿、何可纲等将领,毛文龙和郭大靖还是会给予适当的安排。 比如祖大寿,可以给个副帅的位置,甚至是统领扩编后的飞骑。当然,飞骑各营的指挥肯定是东江镇将领。 合并辽镇之后,除了扩编飞骑,步兵还要多出一个协,也可以让何可纲统率。其他辽镇将领在经过学习培训后,也可以分散安排在东江军的各协之中。 除了暂时失去实际的权力,要重新展现自己的能力来得到晋升,在待遇上,辽镇将领还要比原来更好一些。 可祖大寿等人就是看不透,加入东江镇等于是道护身符,以往的罪过基本上算是一笔勾销。 当然,他们可能还不是完全了解崇祯的猜疑冷酷。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等圣旨下来,便让方正化去宁远催促。作为监军太监,他的身份正合适。”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说道:“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争取在年前调来至少一万人马。安置的工作,也要提前准备好。”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后协已经调至秀岩地区驻防,往南的大片土地已经基本安全,完全可以设村建镇,安置百姓。” 毛文龙所指的就是后世的庄河地区,从秀岩到庄河二百四五十里的纵深,只取沿海的百里距离,也是相当大的一片土地,安置数十万人口不成问题。 明年,东江军将伺机由盖州向北推进,占领海州卫,将兵锋直抵辽阳,死死压制住建虏,使其难以作较大的机动作战。 而且,占据秀岩地区后,向东可呼应凤城和镇江,也是防范建虏冬季对辽东地区的进攻。 一协官兵,再配备上百门各式火炮,足以抵挡三四倍敌人的进攻。而建虏目前能够抽调出的机动兵力,也就在三万上下,甚至更少。 郭大靖对此没有意见,对于政务工作,他已经很少插手,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 而毛文龙作为东江镇的主帅,不仅要听取军事汇报,对于政务也要了解,尽管也不管很多。 “移民还在不断涌入,原来预计的冬季低潮,似乎并没有到来。”毛文龙伸手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说道:“天寒地冻,漕运停止,灾民的情况更加难熬,前来辽东的可能还会更多一些。” 这倒是有些出乎郭大靖的预料,但毛文龙的解释,让他又不觉得意外。 饥饿和严寒,向来是穷人的两大催命符。为了不在冬季成为冻毙于路的尸体,前来辽东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听说朝廷又在讨论增加辽饷的事情。”郭大靖微皱着眉头,说道:“虽然这对东江镇的粮饷有所保障,可对国内的民乱之势,岂不是火上浇油?” 对于崇祯,以及朝堂上的官员,郭大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明有很多开源节流的办法,却偏偏就紧着最底层的老百姓搜刮。 好吧,这可以用阶级不同来解释。 崇祯和官员代表着宗藩、勋贵、官绅,以及官商勾结的商贾阶层,自然不会把刀砍在自己身上。 而南方的特权阶层在势力上是最大的,朝堂上有文官作为利益代言人,市井中也能左右舆论,掀起对自己有利的声潮。 所以,北方灾害频繁,战争持续不断,国困民穷之际,江南依然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还是一个国家应该有的状况嘛,南北差异得如此明显,仿佛两个世界。一边水深火热,一边是醉生梦死。 不能全国动员,不能同仇敌忾,南北分野如此明显,皇帝和朝廷的掌控能力,已经弱到这个程度,令人难以理解。 毛文龙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朝堂诸公私心自用,万岁被其蒙蔽,饮鸠止渴能解暂时之困,谁还会考虑长久?”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这对东江镇倒是有利,把平辽的全部希望押在东江镇,又岂能不全力支持?” 郭大靖耸耸肩膀,暂时抛开此事,开口建议道:“大帅,等到朝廷圣旨下来,您应该再给祖大寿去封书信。言说厉害,让他放弃幻想。” 毛文龙颌首同意,说道:“辽镇如能全军来投,自然是皆大欢喜。能接收其部分人马,也不无裨益。朝廷的意思明确后,想必他们也会有所转变。” 希望如此吧!郭大靖与毛文龙又商谈了片刻,才告退而去。 郭大靖暂时没有其它的工作,便要在盖州接手前线的指挥。毛文龙则要回到金州卫城,继续坐镇。 天气转冷的速度依然很快,也比去年又提早了一些。 对于老百姓来说,又进入了猫冬的时期。但东江军除了轮休的将士外,其余官兵却没有闲着,继续进行着日常训练,以保持应有的体力和技能。 新兵的招募顺利进行,各部都齐装满员,更增加了火炮和厢车的数量,实力在稳步提升。 按照这个速度,如果能顺利合并辽镇,明年年底差不多就能够展开大反攻,在辽阳与建虏决战了。 郭大靖在寒风中勒住了战马,举起望远镜瞭望着海城河的北面。 海州卫城已被拆毁大半,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攻坚一直是他们的弱项,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但东江军已经掌握了野战工事的挖掘,工事掩体的构筑,城池被毁,影响并不是很大。 望远镜的视野中,河中没有船影,北岸没有人烟,在寒风中显得很是荒凉。 占领海州卫城,或者说是接收,稳固防御之后,便可向北攻击前进,直面辽阳的唯一屏障——鞍山驿。 陪同保护的刘奇士来到了身边,等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才开口说道:“据打探到的情报,建虏在鞍山驿和辽阳也挖掘了不少壕沟,在学咱们的防御手段呢!”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能把建虏逼到放弃骑射野战之长,收缩防守,就已经离胜利不远了。” 建虏虽然龟缩防守,看似弃长就短,但其肉搏近战的长处,却能得以发挥。壕沟工事,更能大大减轻火炮的杀伤。 “建虏兵力与我军已有差距,人换人的话,也是必败无疑。”刘奇士说道:“依某看,三年平辽也是说多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料敌从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两年的把握,说成三年也足够让朝廷欣喜若狂,全力支持了。” 刘奇士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道:“得搭几座浮桥,保证道路畅通。” 这么宽阔的河面,按照目前的工程水平,想建一座固定的跨河大桥,是不太可能完成的工作。 建浮桥也就成为必然,为辽南的东江军提供行进和运输的大动脉,向北直捣建虏老巢。 而水师的作用,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完全的发挥。 水路一直在勘测中,不管是辽阳,还是沉阳,如果能从水路抵达,那对建虏来说,就是难以防御的攻袭。 虽然内陆河流无法行驶巨船,但中小型船却是无碍。 上千艘船,载运数万士兵,绕过建虏构筑的陆上坚固防线,直接出现在沉阳周边,那将是多么震撼且突然的行动。 嗯,建虏集结重兵于辽阳,却没想到沉阳被围攻,军心一乱,败势定矣!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嘴角上翘,露出既冷又狠的笑意。 没错,他的这个作战计划已经与毛文龙商讨过,目前也只有他、毛文龙和张焘知道。 只要水师那边把航路勘测清楚,东江军的兵力再雄厚一些,作战计划便会突然展开,给建虏以致命一击。 刘奇士没听到郭大靖的回应,转头一看,发现郭大靖脸色变幻,时而狰狞,时而冷笑,时而…… 觉察到刘奇士的目光,郭大靖才从思绪醒转,自失地一笑,说道:“毛帅上奏朝廷,为乌拉、叶赫、哈达、辉发四部女真设卫指挥使,以分化瓦解女真人。”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建虏若败亡,已经统一的女真各部各谋出路,甚至立功赎罪的,应该会有。” “大哥可有领卫指挥使之意?”郭大靖笑着说道:“这四部中,除叶赫外,其它可以任选。” 刘奇士嘿然笑着,摇头道:“没意思,某家才不稀罕。” 郭大靖本来就是岔开话题,见大哥无意,也不再劝说,随意地闲聊起来。 “我准备发布悬赏令,主要就是多尔衮、阿敏、豪格、阿济格、多铎、济尔哈朗和杜度这七个奴酋。死的五千,活的一万,或者再加点别的条件。”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这个悬赏令,好象不适用于军中。若是在战场上,都奔着奴酋值钱的人头,恐怕会出现混乱。” 郭大靖觉得这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但刘奇士既然提醒了,还是虚心接纳比较好。 这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情,也同样是分化瓦解,乱建虏的人心。只要胜势已定,多尔衮等奴酋就小心自己的狗头别被人摘了换银子啦! 其实,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别说其他女真各部,就是建州女真内部,恐怕也少不了反叛者。 “或许,应该再上奏朝廷,建州女真也设指挥使,生擒或斩首多尔衮者,可得此官职。” 郭大靖看着刘奇士,坏笑着征询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这是个好办法。”刘奇士笑着连连点头,说道:“给建虏留条求生之路,更有利于分化瓦解。” “建虏也不是铁板一块,就象多尔衮、豪格、阿敏,矛盾就很深。不过是现在处于弱势,要全力抵挡我军的压力,才面和心不和地没有掀起内乱。” 郭大靖自然是知道这些,之所以未向毛文龙提出建议,实在是心里有个坎,对于历史上被屠杀的大明子民,他想着报仇雪恨,不留遗类。 让奴酋全部授首,应该够了吧?以最快的速度平定辽东,或许更加重要。 多一天时间,就多一天经营,以辽东反哺中原,郭大靖才具备挥兵入关,拔乱反正的资本。 一旦放开眼界,辽东对于郭大靖,就只是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大明,天下,才是他要努力奋斗的目标。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07106.html 第四百五十一章 奉旨并辽镇 有的人着眼天下,有的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如果前者说的是郭大靖,后面说的就可以是祖大寿。在眼光和格局上高下立判,也就注定了祖大寿的命运。 觉华水师被东江镇控制并全部带走,如同一记重棒,打得祖大寿晕头转向,也堵死了辽镇对外的海路通道。 何可纲等将领回来后的汇报,更让祖大寿愁绪难解,思来想去,却无解决之法。 朝廷的圣旨和毛文龙的书信差不多是同时到达的,尘埃落定,该来的总会来,也到了祖大寿等人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 “形同叛军,这恐怕也是朝廷的定论。再怎么表现,也难以扭转万岁对辽镇的印象。” “可那时的情况,与建虏作战凶多吉少,说不定还会步袁崇焕的后尘,被朝廷抓捕入狱。” “只能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东江军的实力如此雄厚,战力如此凶悍,竟能完全取代辽镇。若非如此,朝廷又岂能对辽镇下手?” 祖大寿唉声叹气地说着,在座的都是亲信,多是祖氏家族中的成员。 众人沉默着,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朝廷的圣旨说得明白,为早日平定辽东,事权统一,辽镇以后归东江镇节制。粮饷也是先至旅顺,再由东江水师转运觉华。 毛文龙不仅是总兵,还有尚方宝剑,以及侯爵之位,节制辽镇并无问题。 而控制住了辽镇的粮饷,就是逼迫辽镇要听从号令。双管齐下,东江镇接下来的行动,可能比强行收并觉华水师更加厉害。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说得明白,辽镇并入东江,朝廷也就不再降罪责罚,一切从头开始。” “如果能在平辽大战中建功,作为东江镇的将士,自有毛文龙上奏,升官受赏绝无影响。” 祖大寿扫视着众人,缓缓说道:“本帅已经说清讲明,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祖大乐挠了挠头,说道:“由毛文龙节制,也不过是调些人马,难道宁远不守了?或者是把辽镇全部吞并?” 祖泽润开口说道:“听郭大靖的意思,宁远还是要留万把人守卫的。既然如此,也算是能保守祖家的根本。” 祖可法却不是这么想,沉吟着开口说道:“我担心的是东江镇将调走的人马全部吞并,最后只剩下宁远守军,却不会再管,甚至会使用强硬手段。” 把嫡系部队留在宁远,这恐怕是最好的目标。东江镇在平辽之后,还会对他们客气? 先剪旁枝,再伐主干。祖大寿也担心东江镇会是如此的手段,最后落得个凄惨结局。 毛文龙的书信中,似乎也有暗示。跟随东江镇参与平辽作战的,都是有功将士,原来的罪责自然被抵消。 “种种猜测现在都不作数,还是要看毛文龙如何节制?”祖大寿缓缓说道:“把祖家众将全留在宁远,十分不妥。但要全部奉调而出,也非上策。” 是不是继续留兵驻守宁远,或者说东江镇要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是问题的关键。 宁远是祖氏家族的根据地,如果有可能,自然不愿轻易放弃,总要争取一下。 至于另外的唯二选择,就是投靠建虏。在见识到东江军的实力后,祖大寿等人基本上不做此想。 朝廷再怎么打压,最重的责罚也不会是满门抄斩。可要投靠建虏,等于是跳进火坑,整个祖氏家族怕是要被灭门除根了。 商议也就是走个形式,祖大寿等人无奈地发现,被掐住粮饷的辽镇,便如菜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看东江镇出招。 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安慰的是,东江镇只要能顺利吞并辽镇人马,却并不是非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也就是说,如果躺平的话,最差的结果就是失去军队,去当平头百姓。 ……………… 作为东江镇的监军太监,与崇祯皇帝是有直接联系的。 合并辽镇,三年平辽,皇帝的心思和希望,方正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当毛文龙请他前往宁远,奉旨调遣辽镇人马时,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杂家定全力完成两镇归并的大事,以助毛帅三年平辽,解皇爷之忧。” 方正化认为这是他立功的时候,促成此事,让远在京城的皇爷不再为辽东战事烦扰。 “那就有劳公公了。”毛文龙与方正化见面的次数有限,但现在还是表现出对皇帝近臣,东江镇监军的些许尊重。 方正化接过文件,这是调动辽镇人马的计划。先调一万人马及其亲属,将领也是经过挑选,官职都不算高,与祖氏关系也较疏远的。 “第一批奉调的人马,可能会是辽镇的孱弱部队,但对东江镇来说,人口就是财富,可以照收不误。” 毛文龙微笑着解释道:“一个月后,再调第二批;三个月后,争取将辽镇全部调出,宁远由我军换防守卫。” 宁远已经失去了其重要性,只是为了安慰朝廷,让崇祯放心关门安全,才要派人马驻守。 但驻守的兵力,毛文龙和郭大靖商定,已经削减到了三四千人,这是军事机密,却不会被外人得知。 方正化连连点头,说道:“由东江军守卫宁远,方才万无一失,令人心安无忧。” 显然,崇祯也是这个意思。一是出于对辽镇的不放心,其次则是对东江军战力的信任。 方正化手中的文件不仅有详细的计划和辽镇主要将领的资料,还有东江军的军纪,以及优军的诸项政策。 “想必在宁远,还没有人敢阻止钦使接触辽镇官兵,宣讲政策。”毛文龙脸色逐渐正肃起来,说道:“但也不可不防,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借兵变之类的闹事。” “如果遇到阻挠,方公公千万要以自身安危为要,只须安全回到觉华岛,后续工作由东江军接手即可。” 对于毛文龙少有的关心,方正化只是哈哈地笑了几声,慨然道:“毛帅关切,杂家心领。但皇命在身,杂家又岂惧生死?” 毛文龙拱了拱手,倒不似作伪地赞道:“公公大义凛然,忠诚事君,毛某佩服。” 有点危险,但却不大。粮饷已经由东江镇控制,按月供给,不怕辽镇不低头就范,除非造反叛国。 送走了方正化,毛文龙又继续写未完的奏疏。 平辽灭虏已经完全由东江镇主导,这得益于东江镇主动地削减和控制粮饷,才使崇祯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而东江镇要自己解决相当一部分的粮饷物资,就需要保持目前的政策,并借助于土地的不断增加,来维持财政收入。 要知道,尽管给予军民很大的优惠政策,但百姓们创造的财富价值还是要超出官府所付出的。 其实,土地越多,财政赢余越大,这与大明的赋税收入是差不多的模式。 但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在辽东没有众多不纳粮的士绅,更没有土地兼并,以至象大明那般钱粮的大量流失。 大明国内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朝廷财政窘迫,民间百姓饿殍遍地,贪婪自私的官绅却不纳钱粮,或是利用漏洞逃避赋税,家中豪富却不肯为国出一文钱。 所以,郭大靖率先提出了“因粮”之策,以解决朝廷财政困难,让底层的百姓喘上一口气。 “所谓因粮,即按财产多寡进行赋税的增减。微臣以为,以赋税五两为分野较为适宜。缴纳赋税五两以下者,不予加征;五两以上的富户,分别加征……” “为慎重起见,可选一地作为试点,委任能员干吏,施行之后观其效果,再予以全面推广……” 毛文龙写完奏疏,却没有派人送出,而是收藏起来。 现在给皇帝上奏,不是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平辽,平辽以外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 何况,毛文龙也清楚得很。这本奏疏一上,他很可能成为官绅豪富的公敌。 当然,并不是郭大靖要他上这本奏疏,而是在闲谈中提起。并且也说明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尽快平辽,再向朝廷上奏提议。 只要建虏完蛋了,大明就还能继续维持,至少会比历史上撑得时间更长远。 郭大靖忘记了卢象升是什么时候提出的“因粮”之策,如果在他之前,正好。在他之后,也无所谓。 反正,“因粮”和“清屯充饷”两大救国良策,都被崇祯的反复无常给毁了,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仅仅是崇祯的优柔寡断,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朝堂上的官员,以及全天下的士绅豪富。 不以雷霆手段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就算建虏被灭了,民乱暂时被镇压下去了,也不过是给大明多续几年命而已。 只要朝堂上还是文官当道,对官绅的优待政策依旧,什么样的救国良策,也难以实行。 毛文龙肯定没有郭大靖想得长远,对于国内的民乱,同样也没有太过重视。不过是饿得发疯,拿着棍棒锄头的泥腿子,大明官兵还能剿灭不了? “毛帅。”亲兵入内禀报,有人送来了沈氏的书信。 毛文龙打开书信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笔写了回信。 不过是比较正常的问候和关心,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大连休假。 可现在,正是吞并辽镇的关键时刻,他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侯爵加主帅,还真离不开。 ……………… 大连。 郭帅府宅进行了扩建,称不上金碧辉煌,只是比原来大了不少。偏院是藤野英的住处,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布置装潢,有些不合当时的主流。 阿秀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看望大腹便便的藤野英,两姐妹絮絮地说着话,十分地亲近。 一个是心地善良,又不会耍心眼儿;另一个也不坏,有心眼也不想耍。主要还是郭大靖对二女都十分用心,没有厚此薄彼,才维护了家庭的稳定和睦。 “夫君远征建州,凯旋而归,却也无暇休息。”藤野英有些小抱怨,应该是孕期心理敏感所致,“既是坐海船回来,便在大连停靠,改走陆路又如何?” “也不用耽误太多时间,见见面儿,说说话也好啊!” 阿秀笑了笑,说道:“想必是军务太繁忙,又或是毛帅急着见他,才过家不入的。” 说着,她岔开了话题,说道:“沈氏很想你,估计是婉儿回了江南,她又缺牌搭子了。” 藤野英失笑,说道:“附近住着不少军官的女眷,麻将学起来也不难,很快就又能凑上牌局了。只是没想到,她的瘾头儿这般大。” 转向阿秀,藤野英问道:“秀姐,你学得怎样了?等夫君过年回来,咱们凑局取乐,多有趣啊!” 阿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残手,但随即笑着说道:“有你,还有阿巧,蓉儿也学会了,不是正好。” 藤野英意识到阿秀脸上闪过的一丝黯然,赶忙说道:“蓉儿还小,阿巧也是外人,她们帮着码码牌就是了,还是咱们自家人玩着舒心。” 略过此事后,藤野英便岔开了话题,说道:“玻璃的产量还是不足,本来想着给姐姐那边的窗户都镶上,却只能往后拖延了。” “挺贵的东西,就不必着急了。”阿秀也知道玻璃镜子的价值,婉言谢绝道:“再说,现在窗户就挺好,用不着换的。” 藤野英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缓缓说道:“秀姐,大夫给你开的药,你坚持吃,不要考虑贵贱。夫君是堂堂总兵,夫人连药也吃不起,岂不惹人笑话?” 大夫开的药中有几味比较昂贵,阿秀便有些舍不得,全是藤野英出钱,又托人从外面采购。 说到钱,因为东江镇暂时不需要补贴,光是镜子就赚了很多,藤野英都积攒下来,俨然是东江镇的第一富婆。 “那还要多谢你。”阿秀很真挚地望着藤野英,“全是你花费的钱财,听说从外面也不容易买到的。” 藤野英笑着摇头,握着阿秀的手,又说起了夫君的事情,要不是身子沉,她都想前去寻夫,好好诉一下相思之苦。 wap. /75/75672/29914674.html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题 儿女情长,天伦之乐,对于郭大靖来说,都只是短暂的,或者说是将来才能安心享受的。 结束了秀岩地区驻守情况的巡视,郭大靖风尘仆仆地回到盖州,又开始布置接收辽镇人马的工作。 尽管辽镇已没有了多少反抗之力,被吞并只是时间问题。但郭大靖并没有把希望全放在这上面,原定的三年平辽计划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说白了,有没有辽镇人马的补充,东江镇也是要扩充军队,充实武备,在三年之内平定辽东的。 按照目前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决战的条件已经确定下来。每协扩充至一万两千人,特战营也是同样的编制,飞骑营至少要达到两万。 这样算下来,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九万多。 就算是最差的情形,一换一的获得胜利,东江军也还有四五万人,足够稳定辽东局势,更不怕辽镇跳反了。 而这是没考虑到顺利合并辽镇的因素,需要东江镇一边增加人口数量,一边扩充军队。 如果加上辽镇那三万兵力,就算有裁汰,至少也有两万堪战之兵,一年的训练,或者更少的时间,总攻就可以打响了。 而且,东江军现在的武器装备、战术打法,对于弹药物资有着更大的依赖,这也是需要时间制造囤积的。 这就是冷兵器与热兵器的最大区别,后勤的补给至关重要。没有了弹药,火枪还不如烧火棍,火炮就是摆设。 兵工厂的工匠数量在增加,军队在扩充,这都需要总人口数量的支撑,才能兼顾到农业发展,吃饭问题可是重中之重。 按照军民的比例,即便有高产的土豆,也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才能实现各方面的平稳发展。 “移民数量能够保持平稳,这是个好势头啊!”郭大靖翻看着内部的文件资料,不掩欣慰之情,对着陈有善笑着说道:“按照这个速度,顶多两年就能达到原定的目标。” 从旅顺赶来盖州的陈有善,是作为政务官员来确定盖州的耕地数量,以及如何安置百姓等工作的。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陈有善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便在郭大靖这里找个门路。 之前说过,陈有善有一个儿子叫陈忠雄,在大明为官,是个芝麻大的不入流杂官。 可现在国内民乱蔓延,陈忠雄这个小官也心力交瘁,有意带着家人重返辽东。 郭大靖也没问陈有善当初和村人一起逃出后,为什么没有去投靠儿子。估计是音讯断绝,也可能是前往内地不便,或者是故土难离。 “东江镇对于移民是来者不拒的,何况是陈老先生的儿子,您可是对东江镇大有贡献的老人儿。”郭大靖放下文件,笑着说道:“难道陈副帅那边不好说话?” 陈有善赶忙摆手,说道:“某还未向陈副帅提起此事,凭着这张老脸,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已经安排了三祥,某有些不好意思再提。” 郭大靖点了点头,理解老人家的想法。和自己算是很亲近的,一起逃难结下的感情。这也是趁着再见面,顺便要个人情而已。 其实,就算不求自己,腆颜和陈继盛请求,结果也是差不多的。可再一再二,陈有善有些拉不下脸。 “这事简单。”郭大靖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说道:“让他跟着您先历练学习,再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走正常的公务员实习、录用、晋升程序也无不可,但陈有善可能觉得儿子已经为官多年,比那些只是会识文断句的要强上许多,可以走快捷的路子。 郭大靖虽然给省略了些程序,但也说明了要先历练学习。毕竟,东江镇的政务系统和工作模式,与内地是大不相同的。 有了郭大靖的承诺,陈有善放下心来。这可是东江镇二把手,说话好使着呢! “郭帅放心便是。”陈有善也作出了保证,“犬子若不合格,某也绝不勉强,便让他安心耕种,也饿不着。” 有这样的觉悟,郭大靖更加欣慰。 在东江镇的地盘上,政务管理已经脱离了原先的军户制,任命的公务员,也没有国内地方的拖沓腐败,但要始终保持,却也不容易。 何况,平辽之后,朝廷早晚还是要插手辽东政务,派遣官员前来,这是郭大靖所要提防的。 旧的模式已经证明是失败的,旧的官员也是会阻碍辽东发展的。 在此之前,必须要把政务工作全部把持住,即便来了朝廷官员,也难以作实质的改变。 说白了,现在官府中的公务员,就相当于吏,不是朝廷委任的,不在吏部登记在册的。 在表面上,东江镇还是军户制,这也是能够避免朝廷插手的重要理由。尽管实质上,已经完全变了样儿。 当然,能够按照郭大靖设计的模式运行,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种模式是行之有效的。 与大明官制不同,东江镇的政务管理人员基本上是从基层干起,通过政绩和能力来得到晋升。 在文化水平上,肯定不能和科举那些官员相比。可在实务上,却也不是那些只读圣贤书,满腹八股文的书生可比。 所以,虽然在政务的运行中,还有很多要完善的地方,可对于百废待兴的新光复之地,简单就意味着不扰民,意味着工作效率的提高。 “陈副帅那边,也制定出了完善的措施,还希望郭帅能多提建议,尽快落实施行。” 陈有善笑着说道:“平辽已经近在眼前,时间很紧哪!” “近在眼前有些夸张了。”郭大靖呵呵笑着摇头,说道:“某军务缠身,哪有精力插手政务。请给陈副帅带话,请他多多费心。若是有所担心,便先试点,再推广。” 郭大靖不想插手政务,尽管政务系统和运行基本上是他的设计。 其实,就算按照大明的旧官制也无所谓,只要用人系统不变,政策不变,就能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辽东需要经营,最有利的地方就是百废待兴,如同一张白纸。既没有官绅,也没有地主豪强,老百姓就是在旧有的统治下,最差也能活下去。 这就象大明的建国之初,不管是军户,还是自耕农,在生活上都比以前更好。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才逐渐出现了种种弊端,不断累积,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大刀阔斧的改革,郭大靖认为还没到时候,犯不着与朝廷生出尖锐的矛盾,有太大的冲突。 主要是他的羽翼还没丰满,时机也还不成熟。平辽之后,还需要时间来发展壮大,还需要培植势力。 陈有善以为郭大靖是谦虚,也是为了表现对陈继盛的尊重。 毕竟,陈继盛的资格是仅次于毛文龙的,虽然因为性格的原因,在东江镇的名望,已经屈居于郭大靖之下。 “也好。”陈有善也不勉强,说道:“郭帅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平辽才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郭大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不管能不能顺利吞并辽镇,平辽灭虏都要加快速度。 拖延就是变数,谁知道朝廷和崇祯又会出现什么变故。甚至于,连毛文龙也是变数,谁知道心理会不会改变。 蝴蝶效应已经产生,郭大靖也不敢把历史作为依据。 既然已经把形势导向了最有利的局面,只能是趁热打铁,把最棘手的建虏彻底解决掉才能安心。 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合并辽镇,这是能加快平辽进程的最好办法。尽管郭大靖也有失败的心理准备,但不全力以赴,又怎么能甘心。 接下来,郭大靖把盖州的军屯资料进行了交接。明年的军屯田地,将选择在海城河以南,三岔河周边,以及秀岩以南的地区。 这里河流纵横,灌既方便,却不便于骑兵行动。只要守住几处要道险关,建虏就很难袭扰。 而明年继续向北推进战线,已经基本确定。盖州也就差不多成了后方,可以给安置的百姓比较安全的生产环境。 尽管平辽已经是两三年的计划,但郭大靖向前迈进的步伐依然稳健,以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为重要原则。 送走了陈有善,郭大靖回到屋内,又继续拟定训练计划,针对调动而来的辽镇人马。 第一批一万人的话,郭大靖准备先不完全打散,先是全军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比如火枪射击、挖掘工事等等。 第二批的人马奉调而来后,却要将这两批全部打散,分配到五个步兵协里,待训练融合完毕后,再从各协抽调两千,组建第六协。 这样一来,辽镇就完全而彻底地融入了东江镇,第六协可由原辽镇的将领统率,但第六协的士兵却已经完全抹去了辽镇痕迹。 至于辽镇的将领,先以观摩学习的名义,分派到各协。过得数月后,不管是东江军的,还是原来辽镇的,中下级军官再进行一次打乱重安排。 尽管这样做要花费的时间比较长,却是最为彻底的办法。 否则,既要提防山头主义,又不敢放心使用辽镇人马,还不如放弃,全凭自己的力量完成平辽。 使用的武器装备不同,战术打法不同,最重要的还是作战意志和心理素质的差异,也只能用以老带新的方式,才能最快地加以改变。 “这帮家伙,不用可惜,想用又不放心,真是令人头痛,真特么的麻烦。”郭大靖轻抚额头,发出了无奈的感慨。 辽镇的普通士兵还不算太麻烦,待遇比以前好,再经过训练,以及袍泽的带动和熏陶,和招募新兵差不多的效果。 军官却是最不好处置的,特别是第一批,肯定不会想到会被打散编制,还要重新历练学习。 “兴许应该借毛帅的尚方宝剑用一用。”郭大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圣旨到达宁远时,在将领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原因很简单,觉华水师被控制,被吞并,已经打了预防针。拜见郭大靖之后,辽镇将领们也都有了心理准备。 该来的终归要来,等到靴子落地,反倒不用再胡乱猜疑。是接受,还是抗拒,二选一,也很简单。 东江镇的行动也很迅速,毛文龙的将令很快就到,要抽调辽镇一万人马移驻三岔河。 “三日准备,水师来接,监军太监前来点验,毛文龙还真是迫不及待呀!”祖大寿叹了口气,说道:“粮饷已由东江镇控制,能不听从号令嘛?” 祖可法无奈摇头,说道:“恐怕也只能奉令调动人马,只是调动哪支人马,由谁率领,倒要三思。” 对此,祖大寿已经有了预桉,缓缓说道:“我祖家将领能够切实掌握的部队先留下来,至于主将,就派何可纲前去吧!” 这是很好理解的决定,留下嫡系或是更能控制的,比较疏远的先派出去,免得影响以后有可能的行动。 说起来,这也象一次整肃,使得留在宁远的人马更加团结,全部由祖家将领控制,号令能够统一,不致生出变乱。 虽然都是辽镇将领,可还是有派系,有山头的。对于和辽镇合并,也是各有心思,不一定和祖氏协心合力。 “可以后呢?”祖大乐忧虑地说道:“越调越少,宁远只会留万余人马,如果只能屈从听令,岂不是坐以待毙?” 祖大寿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无粮无饷,怕是兵乱一起,连你我也无法控制。” 这真是一个难以破解的死局,除了造反和降虏,就只能眼睁睁地任人宰割,直到分崩离析,完全消亡。 “东江镇如何处置安排,现在还不知道。”祖泽润插嘴道:“奉令调动后,如果建制不动,依旧由辽镇的将领指挥,似乎也能勉强接受。” 祖大寿目光闪动,虽然也是赞同,却不敢确定,缓缓说道:“正因为有如此考虑,才要先试探一下,这第一批调动是要听从号令的。” 他们当然没想到,郭大靖也是出于迷惑的考虑,才暂时不对第一批辽镇人马进行打散重编制。 等到祖大寿等人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两万人马,只剩一万最铁杆的部队,也掀不起大风浪了。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17179.html 第四百五十三章 调兵迁家眷 自从觉华水师被全部接收移走,郭大靖与宁远众将见面畅饮之后,有关两镇合并的消息便在辽镇中流传开来。 这是祖大寿也没办法杜绝封锁的消息,去拜见郭大靖的人很多,朝廷也派人宣过旨意,更有些疏远的将领想尽快离开辽镇这条行将沉没的破船。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苗头在朝廷尽撤原宁远之兵,勒令祖大寿率兵从锦州回镇宁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对于在京城外擅自东溃,还是有不少将领心存不满的。特别是在引起了严重后果后,更有人怨愤于心,认为是祖大寿坏了事。 祖大寿对此也心知肚明,对于第一批奉调的官兵也就不会阻拦,正好借此排除了不稳定因素。 什么事情都是因为心不齐而做不好的,人心浮动的辽镇,祖大寿也感到越来越不好控制。 所以,开完家族会议后,祖大寿便叫来了何可纲,说起了由他率领第一批人马前往东江镇的事情。 何可纲对此应该也有心理准备,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命令。他是副将,在祖大寿之下,服从号令乃是本分。 “这应该是第一批奉调的辽镇人马,只看东江镇如何处置。” 祖大寿还充好心地提醒道:“你虽为副将,在官阶上低于毛文龙和郭大靖,也要尽力维护辽镇将士的利益,不能太过软弱,任其捏圆捏扁。” 何可纲点头称是,说道:“末将统领辽镇官兵,自然要为他们着想。毛文龙奉旨节制,却也没有裁撤辽镇的权力。” 为了尽量安抚辽镇,不引起过分的反弹,朝廷旨意上确实没有提到两镇合并的事情,而是调动兵马,由毛文龙节制。 但何可纲嘴上说得漂亮,心中却是腹诽,更对把他作为第一批调动的人员,有些小怨满。 很简单,祖大寿说得自己作为辽镇主帅,不敢擅离,也只有他这个副帅统领人马,才最合适。 可这样的安排,很明显就是把他看成了外人。也没错,他虽是辽人,可却不姓祖,再祖氏家族也沾不上什么关系。 说白了,推他出去就是试水,才不管东江镇如何安置,死活也不关祖大寿的事情。 尽管何可纲在参见郭大靖之后,心理已经起了变化,不甘心碌碌无为地呆在宁远,想着能在平辽大战中建功立业。 但这种被人排斥的感觉,也不可能令人舒爽。想走是一回事,被人赶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祖大寿所说的维护官兵的利益,何可纲更是暗中鄙夷。要说人家东江镇将士的待遇,可比辽镇强多了,这也是很多辽镇官兵所心中向往的。 要知道,各边镇发放的粮饷都是不足额的,其中经手的官员便要水过地皮湿,俗称的“漂没”,少则两成,多成三四成。 不足额的粮饷到了边镇,将领们或是吃空饷,或是再减量发给普通士兵,克扣下来的则要养能够忠心不二的家丁。 克扣粮饷的将领们觉得自己也是迫不得已,与其把不足额的粮饷平均发下去,谁都吃不饱、不满意,倒不如维持少量人的战斗力,至少在关键时刻能保命。 所以,普通士兵能拿到规定粮饷的一半,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待遇。这也导致战斗意志的薄弱,打起硬仗来,将领们只能指望家丁。 象东江镇这样足额发放粮饷的大明军队,可谓是独一无二。尽管是军票,但在花用上,却并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小陷阱,那就是军票只在东江镇的地盘上流通,这也等于把军人和卷属进行了绑定。 同样,对于被调动而来的辽镇官兵及家属,也是让他们尽快融入东江镇的手段之一。 “要派遣有分量的军官,非你莫属。”祖大寿显出不舍的神情,拍了拍何可纲的手臂,说道:“在东江镇,只有毛文龙和郭大靖在你之上。” 何可纲苦笑了一下,说道:“祖帅,您想必也知道,实力才是决定因素。粮饷由东江镇供应,末将也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就好,知道你的难处!”祖大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留在宁远的又何尝不是如此,仰人鼻息,朝不保夕啊!” 这句话倒也算是真心,只能勉强维持,期望能有所转机。所谓的转机,自然是在朝廷那边。 祖大寿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派人携带钱财礼物前往京师,希望能够找到为辽镇说话的大人物。 可惜,袁崇焕捅的篓子太大,给皇帝造成的心理伤害太重,还没有哪个朝堂大老敢再冒风险为辽镇开脱。 何可纲又和祖大寿说了会儿话,便告退而去,清点人马,做好出发启程的准备。 等到监军方正化赶到宁远时,祖大寿率众将迎接钦使,并汇报了准备情况。 方正化对于如此顺利就达到了第一阶段的目标,略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又平复了心绪。 “祖帅及众将对于朝廷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方正化拱了拱手,称赞道:“万岁期盼殷殷,辽镇将士在平辽中定能再建新功,晋爵封侯。” “多谢公公吉言。”祖大寿伸手让着,脸上带着笑,说道:“接到圣旨和毛帅的将令,祖某便马上准备。一万官兵已经整装待发,将由副将何可纲率领,克日便可登船启程。” 方正化连连颌首,说道:“如此便好,雷厉风行,令行禁止,辽镇的强军风范,令人钦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官兵的家卷呢,是一起走,还是再等些时日。” 带上家卷,东江军才能更好地控制辽镇官兵。 说起来,这些辽镇官兵也是幸运的,更是享福的,粮饷将足额发放,家卷也会得到很好的安置,以后将和东江镇将士一样,享受同样的待遇。 祖大寿想了想,说道:“官兵的家卷在宁远已经居住习惯,有很多不愿意前往辽南,末将也有些为难。” 方正化脸色严肃起来,说道:“如果家卷不走,调动的人马岂不成了客军,岂能安心作战?何况,粮饷岂不是也要再转运至宁远,让那些家卷继续生活?” “不行,万万不行。”方正化不待祖大寿回答,便连连摇头,说道:“官兵和家卷必须一起启程,在辽南安顿后,再开始正常的训练。这样,官兵才能放心。” 祖大寿显出为难的神情,说道:“百姓不同于军队,强行迁徙的话,恐怕要耽误不少时间。” “杂家便在宁远多等上几日,等所调官兵和家卷分批运至觉华,再启程前往辽南。”方正化不容置疑地说道:“官兵有什么困难,杂家也能尽量帮他们解决。” 祖大寿心中暗叹,嘴上却满口答应着,命人给方正化等人安排住处。 留下官兵的家卷,是祖大寿的最后手段。既然无法阻击官兵被调拔,他还想着利用家卷来制约前往辽南的官兵。 也正如方正化所说,家卷留在宁远,发放给官兵的粮饷就要运过来。要知道,官兵可是要养家湖口的。 粮饷到了宁远,在危急的时候,祖大寿自然可以派人强行征用。 同样,反正是在宁远城内,肉烂在锅里,存粮于民的话,祖大寿也能逐渐积累起久守宁远的粮草物资。 显然,东江镇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漏洞,不可能给祖大寿留下可趁之机。 而且,调动辽镇官兵,不是要他们成建制的协助作战,而是要完全吞并融合,家卷是必须要同时迁徙的。 方正化要在宁远等待,如果祖大寿派人搞动作,比如威胁调动的官兵或家卷,就可能被人捅到方正化那里。 进入宁远城中,方正化的行动也印证了祖大寿的判断。这是有备而来,思虑周详,不会留给他施展手段的机会。 方正化首先就在校场校阅了要调动的辽镇官兵,宣布了东江军的政策,并要求他们回去带上家卷,共同前往辽南。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家卷不在宁远的除外。但要有谁遭到阻挠和威胁,方正化保证会给他们作主。 在这样的情况下,祖大寿只能看着方正化派出了带来的锦衣卫,分布于城中,也不敢在暗中搞小手段了。 “这样一来,调走也就不会再回来了。”儿子祖可法在祖大寿身旁,低声又无奈地说道:“先削弱,再裁撤,应该是这个路子。” 祖大寿微眯了下眼睛,没有说话。这也是他们在商议中所预测的一种,但那又如何,不能造反,就只能忍着。 粮饷按月供给,这牢牢地卡住了辽镇的命脉。祖大寿此时终于感受到了当初东江镇被打压封锁的滋味,无奈、悲苦又绝望…… ………………… 金、复、盖三州,再加上庄河地区,官府又开始了安置移民的准备工作。 趁着农闲,趁着还未下雪结冻,大量的房屋在规划勘测好的村镇建筑起来,老的村镇也添置房屋,作为临时性的移民安置。 到了明年春耕之前,还会有一次移民的重新分配迁徙。毕竟,那个时候,大多数的百姓,还是以农耕为业,需要向他们提供足够的田地。 新移民也在尽量一步到位,直接安置到庄河、营口等新扩大的安全地区。那里有大片的土地等待开垦耕种,村屯的规划设置也基本完成。 随着耕牛、骡马大牲畜的不断增加,人均耕种土地的面积也大幅增长,金、复两州的百姓也要进行分流,保证能够申领到足够的田地进行耕种。 政务工作在紧张有序地的进行着,政务人员也因此而得到锻炼,越来越得心应手,越来越熟练。 陈文绣洗漱完毕,带着女儿李珍走出了房门,感觉到吹到脸上的清冷空气,又停下脚步,把女儿的围布裹了裹。 尽管气候要冷一些,但陈文绣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实习期已过,考试的成绩也不错,她的工作稳定了,薪水也涨了一级。 “娘,今天到集上吃哇?”李珍扬着已经圆鼓起来的小脸儿,笑嘻嘻地说道:“还是那家的丸子汤就烧饼,很香的。” 今天是陈文绣的休息日,她本来就是要带女儿出去走走逛逛。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局促腼腆。平常能够大大方方地走在外面,工作时也能够利索胆大地与移民打交道。 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陈文绣笑着说道:“咱们先去食堂吃早饭,再去逛大集,中午再吃丸子汤和烧饼。” 尽管攒了点钱,可陈文绣还是很节省,食堂的饭食,到底比外边要便宜。而且,她觉得味道也不错。 珍儿乖巧地答应着,拉着母亲的手,向着食堂走去。 这是她的欢乐时间,平常母亲忙于工作,她都是一个人玩耍。虽然也有杂役,象小琴姨偶尔陪她,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来到食堂里,打好饭菜,陈文绣和女儿坐下来,边吃边随便地说着话。 不一会儿,吴晴也走了进来,打了饭菜,便在陈文绣母女旁边坐下,吃着聊着。 “吴姐,今天的工作多嘛?”陈文绣客气地问道:“要我帮忙的话,您尽管吩咐。” 吴晴摇了摇头,说道:“倒没额外的工作,你尽管休息就是。等几天才会忙,要下乡村,检查新建的安置房。” 停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珍儿,又体贴地说道:“你就留下,不用跟着去了。” “没事的,珍儿不会耽误我工作。”陈文绣赶忙婉拒了特殊的照顾,“只要不在外面过夜。” “那可说不好。”吴晴不太确定,说道:“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这里的工作也需要人。” 陈文绣听到这话,也不再坚持。女儿还小,白天倒是没大问题,可晚上自己睡的话,却让她担心。 “小琴通过考试了。”吴晴突然笑了起来,低声对陈文绣说道:“成绩还没正式公布,是我昨天去县上,碰巧知道的。” 只要通过官府的小学考试,就具备了成为公务人员的资格。当然,还有试用期,工作的安排也不一样。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21980.html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三年平辽的众所期盼 就东江军现在的地盘和人口而言,政务人员也是不多的。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收缴赋税、安置移民、普及政策等等,以及处理民间的一些小纠纷。 从这方面来看,在政务管理上还存在着很多的不足。比如刑事方面,就是需要大力完善的。 但这需要专业人才,至少得懂法律,也只能从长计议,慢慢加以培养,或从外引进。 好在地方初定,百姓忙着安家落户,忙着耕种作工,民风也还算淳朴,有民兵帮着维持治安,社会秩序还比较稳定。 为了尽快地培养出政务人员,以便在平辽之后足够使用,并尽可能地把持住政务,官府制定出比较宽松的政策,使得更多人能够进入政务系统。 有些政务需要比较高的文化知识,有些则不需那么严格,也是能够通过不断的实践掌握,并且熟练的。 比如村务管理,将逐渐由官府招收的政务人员接手,从而改变传统的皇权不下乡的管理模式。 象小琴有了小学文凭,就能够成为最初级的政务人员,不再是杂役,算是脱胎换骨的改变。 陈文绣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给人打饭的小琴,也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笑着说道:“希望她能开心起来,早点把好消息告诉她吧!” 前些日子,杨大满带着妻儿来到镇府,办理了军属优待等相关事宜,并成功地换到了一处大院落。 安装最新版。】 碰巧的是,杨大满又遇到了小琴。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但小琴却还没有忘记。眼见杨大满与家人团聚,为他高兴之余,却也感到了失落和惆怅。 吴晴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真是涉事未深。这下没了念想,也挺好。有合适的帮她留意着,早点有个家,也就安心了。” 经历过一次苦痛的婚姻,吴晴似乎看透了什么,一点也不想再找男人,再被家庭所累。 这或许只是短时间内的心态,也或许是还没有遇到能让她改变心思的男人。 陈文绣虽然抛头露面地出来工作,可也是生活所迫,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她不想草率再嫁,却和吴晴不一样,脑袋里还是那种封建的传统思想。 但两个过来的女人,对于小琴的将来却是非常关心的,都希望她尽快嫁人,有个完整的家庭,好好地过日子。 毕竟,小琴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甚至算得上是那个时代的晚婚了。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是不是愿意去过平常的日子。”陈文绣放下了饭碗,不太确定地说道:“兴许还想找个军人?” 吴晴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说道:“要嫁军人的话,我觉得再等两三年也行。那个时候,辽东应该平定了。没有仗打,也不会让人担心惦记了。” 三年平辽!这很快就将成为官府的宣传口号,为的就是团结全体军民,集中所有的力量,展开对建虏的决战。 大量移民不断涌入,负担辽镇官兵的粮饷,对东江镇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官仓储量不断减少,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根据估算,如果按照这样的消耗速度,明年官仓可能就支撑不到秋收。 当然,闹饥荒是不太可能的。东江镇首先可以从外购粮,而老百姓手中也还有大量的存粮。 东江镇的赋税在大明来说,是比较低的。再加上种植了高产早熟的作物,老百姓手中的余粮很多。 为了弥补官仓的不足,以保证能供养军民,陈继盛所主持的官府已经决定,大量收购百姓的余粮。 但老百姓对于灾荒的担心,还是存在的。交完赋税的话,只是卖出一少部分,购买其它的家用,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储存起来。 谁知道明年年景怎样,家里没有足够的存粮,总会觉得不太安心。 为了能顺利地收购到大量的粮食,就必须利用宣传,让老百姓卖粮出力,为早日平辽作出贡献。 当然,在内部收购,付出的是军票;从外购买,却要花真金白银。官府出于这样的考量,也是正常。 其实,对于粮食物资的缺乏,虽然有所考虑,陈继盛却还不是很担心的。 朝廷发放的辽饷,东江镇商贸的赢利,都可以作为外购的资金。甚至于,还有郭大靖自己赚的巨额钱财。 但能自己解决的问题,陈继盛不想牵扯太大,倒显得自己没有本事似的。 陈文绣觉得吴晴说得挺有道理,军人确实在东江镇很受欢迎,可也是冒着生命危险。 尽管伤残有养,阵亡有恤,但心理和感情上的伤害,又岂是能够轻易弥补修复的? “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逛大集。”陈文绣也想找个伴儿,小琴要是有意,一起出去逛大集,珍儿也和小琴很亲近,确实是很不错的事情。 吴晴也想让小琴出去散散心,笑着表示赞成。 吃过饭,陈文绣便和小琴说了逛大集的事情,珍儿也旁边撒娇央求,小琴便答应干完活儿,便和她们一起出去。 虽然心理上有些挫败,但小琴和其他移民一样,比如更晚来的陈文绣一样,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相比于内地,这里的生活是比较简单的,活着不累。 这恐怕是东江镇军民的普遍心理,只要不懒,肯卖力气,养家湖口就不成问题。 ………………… 内部稳定,才能够让军队安心作战,并提供不断发展壮大的动力。 三年平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终于确定的目标,让军民们看到了没有战乱、安定生活的希望,也让军队有了奋进的目标。 十几年的战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颠沛流离,多少亲人流散。曙光已经出现,谁不期望能够如期完成? “生产进度还是不错的,但还有潜力可挖。”郭大靖在盖州召见了兵工厂派来的人员,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并开口勉强称赞。 赵青山等人恭敬地听着,能为三年平辽贡献力量,应该是他们值得骄傲自豪的。 迫击炮、火箭是生产数量最多的,野战炮也有,但却只占用了不多的人力物力。 火枪的生产制造比较稳定,从葡人那边购买也没有停止,完全能够保证军队的扩充,以及将要对辽镇官兵的装备。 郭大靖又继续安排道:“工匠又增加了不少,全部转向弹药的生产。大战一起,消耗的数量是相当巨大的。” 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已经基本确定,火力优势不仅要保持,还要更强,对建虏造成碾压般的打击。 三年平辽虽然是令人振奋的目标和口号,但郭大靖还是有提前完成的决心和信心。 期限是从明年开始算的,如果一切顺遂,郭大靖希望在明年就展开一次决定性的作战。 而在辽东作战,是有时间窗口的。 要想充分发挥水师的作用,就要避开河流的封冻期。要使火器尽量能够正常使用,多雨季节就不适合。同样,保障后勤补给,也要考虑到多雨泥泞的影响。 所以,选择大战的时间,通常就只能在秋季开始,隆冬结束,大概也只有两三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 但郭大靖却不是全部依靠水师,也不畏惧冬季作战,完全可以将作战的时间强行延长到半年。 河流不封冻就行船,封冻就用爬犁雪橇,谁说冬季更适合建虏作战,他就是要打破这个观念。 而今年冬季,就要开展大练兵,使军队更加适应冬季作战,并为此准备冬季作战的装备器械。 “郭帅,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原材料不足。”赵青山与郭大靖的关系最近,说话也不用畏缩,不必藏着掖着,“难以保证生产制造的数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在书信中,某已经知道这个情况,并开始着手解决。你们的任务就是要灵活调配用工,不使生产陷入停顿。” 硝磺、铁料、铜料,是兵工厂所需要的三大原材料。 土硝的搜集熬制,在辽南已经进行了两年,卓有成效。再加上从倭国购进,朝廷的调拔,基本上能够保证。 硫磺则要麻烦一些,基本上全靠从外运进,不管是朝廷分配的,还是倭国采购的,会有缺口。 铁料和铜料,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有加大外购的力度,以保证生产所需。 说到底,除了继续向朝廷申请调拔外,就只能自己花钱来解决问题。 在郭大靖看来,能够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只是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 只要兵工厂的管理能够更加灵活科学,总的生产进度就不会受到影响。缺这缺那,总不会都缺,要停工待料吧? 之前郭大靖已经给兵工厂制定了规章制度,也进行了统筹规划。显然,要达到后世那般的严谨,还是有难度。 这依然是一场砸钱才能获胜的战争,尽管郭大靖早已定义,但此时心中还是有些无奈。 听完了汇报,郭大靖又安排酒菜,招待这几位兵工厂的管事儿。 酒足饭饱后,郭大靖又和赵青山单独聊天,算是不忘旧交的亲近。 “三年平辽已经确定了?”赵青山试探着问道:“也就是说,还有两年的准备时间?” 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也许不到两年,或者还能再提前。所以,兵工厂那边的生产不能懈怠,在材料能够保证的前提下,全力工作。” 赵青山本以为三年已经很快了,没想到郭大靖还有提前的信心。他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 “赵哥终于成家了,只是我这边忙得很,却没能去喝杯喜酒。”郭大靖稍感抱歉地说道:“还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也没通知一声。” 赵青山笑着摆手,说道:“你忙的都是大事,我就是娶个女人,小事一桩,哪敢给你添麻烦?” “凭咱们的关系,怎么能说麻烦?”郭大靖回想起最惨的那段时光,不由得生出了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 赵青山笑了笑,说道:“那时候,只想着能逃出来,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谁能料到会象现在过得这般好?再等两三年,辽东平定,就能彻底过上安生日子了。” 郭大靖当时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至少没想到会这么快。或许冥冥中注定,他这个穿越者气运加身,诸事都顺遂。 “工匠们平常也有议论,对将来的生活各有想法。”赵青山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只要毛帅和你能够坐镇,总归是让人放心的。”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没有令军民失望,某倒是很欣慰。现在,朝廷只能指望东江镇平辽灭虏,毛帅和我就不会有什么变动。” “尽管还在打仗,可老百姓过得都不错,比国内还要强不少。”赵青山说道:“看着那些灾民的惨样儿,谁还不满足,不感激呢!” “对新来的移民,没有什么歧视和欺辱吧?”郭大靖很关切地问道:“涌入这么多,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赵青山略微想了想,说道:“老人对新人总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欺辱倒是谈不上。” 这好象也正常,要对陌生人一下子亲近得如同亲人邻居,并不现实。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思索着。 赵青山马上又补充道:“田地是足够的,就少了很多矛盾。没有争抢,就少有冲突。” 新来的移民只要不触动原来百姓的利益,自然就没有什么矛盾。 就象后世,移民若是对原住民的就业福利造成影响,自然就会遭到排斥和歧视。主要就是对资源的争夺,难以和睦相处。 郭大靖并不奢望和睦相处,只要相安无事,渡过这两三年的关键时期,平辽之后的沃野千里,就更不用担心民众之间爆发利益冲突了。 在郭大靖的心里,辽东可不应该只是现在的地盘,而应该称为东北,才更确切。 北大荒,闯关东。别说十几万人,就是几百万,上千万,对于东北的开发,向北的拓疆,也算不得什么。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26927.html 第四百五十五章 辽镇官兵各有所想 当时的辽东,只包括后世的辽宁,以及吉林省的一小部分。 象什么长春、四平等地,要么是荒地,要么只有稀少的渔猎民族存在,连个地名都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名字,在大明的定义中,图门江以北是属于奴儿干都司的地盘。 在郭大靖眼中,不能把疆域大大扩展,甚至是超越后世,岂不是有损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况且,辽东,甚至换成东北,将是有别于大明国内的一块沃土,一片试验田,一块最稳固的后勤基地。 在国内民乱四起,遍地烽火的情况下,辽东将成为郭大靖为大明子民所建设的安居之地。 象赵青山这样的普通百姓,过上了好日子,但心中的担忧和顾虑,还是存在的。那就是对于目前政策的延续性,并不托底。 人亡政息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如果朝廷将毛文龙和郭大靖调走,改派其他官员来治理辽东,谁知道会不会重演高淮乱辽的惨事。 历史上,朝廷对辽东地区的统治一直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所派遣的官员,也多给辽人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二相出巡,如虎捕人;上天无路,钻地无门”,“若遭大虏还有命,若遭家丁没得剩”。 这些在辽东流传的民谣,就体现了明朝晚期辽人的苦难,以及对于朝廷的怨气。 努尔哈赤叛明之后,席卷整个辽东,并不是军力有多么强大,而是辽东已经糜烂,辽人已经离心。 郭大靖一边与赵青山闲聊,一边在思索,为什么老百姓会出现这样的担忧和顾虑,尽管看起来似乎并不会影响大局。 等到送走赵青山,郭大靖也想得七七八八,并不多能够理解百姓的所思所想了。 就现在的赋税和百姓耕种的田地,官府虽然也有登记,但还缺少一样儿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文书。 换成后世的名词,那就是合同。因为辽东的田地并没有买卖,相当于是国有的,分配给百姓的也就和承包差不多。 如果是在三年平辽的口号喊出之前,老百姓会认为目前享受的是战时政策,战争还遥遥无期,心里也不用着急。 可在结束战争已经指日可待,不过两三年的情况下,老百姓自然要考虑战后的政策可能有变,关键还有朝廷那边要派遣的官员。 大量移民的涌入,国内消息的散播,可能也加重了老百姓的焦虑。灾害那么严重,朝廷还在增加赋税,战争结束的辽东,朝廷还能放过? 其实,老百姓不知道,毛文龙和郭大靖,以及陈继盛,都在为将来做着准备,要让军民继续享受宽松的政策,过上安乐舒心的好日子。 可怎么让老百姓清楚这些,消除忧虑和担心,全力以赴地为平辽贡献力量,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总不能跟老百姓说,平辽之后还是俺们说了算,朝廷算个屁,派官也给他架空,想插手就肯定抵制。 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哪怕是割据的军阀,也要在名义上遵从中央呢! 更何况,在封建社会,欺君罔上、抗旨不遵,对于普通老百姓,是难以理解和相信的。 既要让百姓安心,相信目前施行的政策具有持续性,又不能表现出敢与朝廷叫板,不听从皇帝圣旨的意思。 这,似乎有点难办,就是什么也不做,老百姓那些胡思乱想,也应该影响不到大局吧? 郭大靖坐下来,又思考了片刻,还是提起笔,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写成书信,让人送至金州请毛文龙阅看。 有两个办法可以消除,或是缓解百姓的顾虑,郭大靖认为实施比不实施好,至少在将来与朝廷争夺辽东治理权的时候,能够有些作用。 首先是继续挂羊头卖狗肉,用军户制的名义,来维持目前的政策,使百姓继续受益,反正他们也习惯了,并不在乎身份这个问题。 其次则是给百姓发放文书,类似于后世的承包合同,定下十年的期限。 私凭文书官凭印,有东江镇或毛文龙的印信,会让老百姓觉得踏实。朝廷将来要插手,或是改变的话,这边反对和阻挠,也有依据和借口。 十年,差不多够了;不行,就来个十五、二十年。 “只要东江军不入关镇压民乱,蔓延的农民起义,就会春风吹又生,终成燎原之势。” “只要崇祯没有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魄力,大明这艘破船,衰落的势头就不会改变。” 郭大靖走出房门,在冷冽的寒风中呼出一口长气。 大乱大治,小乱小治。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对腐朽的大明是一种摧毁,对原有的体制,又可称得上是一种洗涤和净化。 只不过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遭了殃,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士绅,也被饿到发疯的饥民所摧毁,还有那些地方官员。 想到这些,郭大靖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冷血,无能为力和尽力而为是不是他的借口。 ………………… 巨大的战船噼开波浪,向着远方驶去。 寒风吹拂在脸上,何可纲却感到舒惬般的轻松,转头望向海岛,又望向陆地,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原定三天就出发,拖来拖去,已经半个月时间过去。 终于,在方正化的不断督促下,以及卡在觉华岛的粮饷,一万辽镇官兵,还有他们的家卷,登船出发,直向辽南而去。 “一次载运四五万人马,东江镇的水师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如此程度。”黄得功凑到何可纲旁边,发出由衷的感慨。 与黄得功一起凑过来的,还有两名将领,他们都是辽镇中的边缘人物,与祖家没有什么关系。 何可纲笑了笑,说道:“建虏绕道入关时,东江镇便能跨海转运数万人马,还有大量的武器弹药。如今,快一年时间了,实力又有增长,也没什么奇怪的。” “三年平辽,东江镇敢向朝廷如此保证,显然是很有信心的。”大胡子军官缓缓说道:“咱们还是幸运的,能参加大战,分润些功劳。” 疤脸军官咧开嘴,嘿嘿笑着,说道:“不管怎样,咱们也算是脱离了辽镇。朝廷再降罪责罚,也与咱们没关系了。” 何可纲苦笑了一下,这件事情说起来,脸上也没什么光彩,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耻辱。 “何副帅被安排给郭大靖当副手,那祖帅就应该是毛文龙的副将了。”黄得功猜测着说道:“这样说来,以后就不会有辽镇了。” 何可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朝廷的意思还没有如此明确,祖帅才心存幻想,以为还会保留辽镇,以平衡辽东的军力。” “难道朝廷不会有此想法?”大胡子军官沉吟着说道:“让东江镇一家独大,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何可纲嘿然一笑,说道:“在某看来,朝廷即便有此想法,也不会认为辽镇能够平衡东江镇。实力上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 这又是灭自己威风的话,可在场的将领却很难否认。 何况,朝廷已经先行削弱了辽镇,把数万人马调回了关内,加强关门和蓟镇的防守。 当然,朝廷针对的可能就是祖大寿所率领的部队,主要就是原来驻防在锦州的人马。 而在辽镇中,形成明显军头倾向的,也就是祖家军。其他势力弱小的军头,朝廷恐怕不放在眼里。 也就是说,祖大寿寄希望于朝廷态度的转变,能给他和祖家军留下一条生路,却基本不太可能。 黄得功眨巴着眼睛,说道:“如果是合并的话,咱们想继续统领原班人马,恐怕就不可能了。” “打散重新编制吗?”疤脸军官皱着眉头,说道:“就算辽镇人马不擅野战,据城防守还是很厉害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不就是明证?” 吹着吹着,连自己都信了。两次所谓的大捷,虽然守住了城池,但也将辽镇官兵的怯战,表露无遗。 “重新训练是肯定的,是不是全部打散,还说不好。”何可纲缓缓说道:“毕竟,不论是战术打法,还是武器装备,东江镇都与我军大不相同。” 伸手指了指远方,何可纲继续说道:“很快就会有分晓,咱们这艘战船便是前往盖州,前去拜见郭帅的。” 黄得功沉吟了一下,说道:“到时候,还请何副帅尽量争取,不要打乱编制。将不知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何可纲点了点头,可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虽然是根据自己的猜想,但东江镇恐怕会担心辽镇人马的战力,根本不敢放心使用。 “不管成不成,能让士兵们有个好待遇,家人能好好生活,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何可纲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说道:“只从东江镇的优军政策上看,已经是做得很好了。” 在辽镇的普通官兵,且不说粮饷拿不到全额,伤残战死的抚恤更是差劲,根本无法与东江镇相比。 从何可纲的心理角度,他是希望手下官兵能有好结果的。 同时,他也知道,在这样的优待政策下,辽镇的中下层官兵,对于两镇合并,应该是举双手赞成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上进之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将士,对于加入东江镇,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他们这些将领前往盖州,剩下的普通官兵和家卷,则将坐船直接前往庄河地区。 安居才能乐业,把家卷安顿好,官兵们也才能放心。郭大靖很人性化地给了辽镇官兵半个月的时间,完成安家工作。 半个月后,辽镇官兵将集结并投入基础的训练,为期一个月。之后,他们将被分散并入东江镇各协,开始正式融入东江镇。 何可纲等将领,则将提前进入东江镇军队系统,一边学习,一边在日常训练中掌握并熟悉东江军的各种战术打法。 官和兵的分离操作,应该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作法。 安家之后的辽镇官兵,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享受到了东江军的待遇,也为了家人,也不会有闹事哗变之举。 而相对于何可纲等人,普通辽镇官兵对于前往辽南定居,以及可能的合镇,几乎没有抵触情绪,反而是很期待,并充满了憧憬。 在宁远,就指着朝廷发放的那点粮饷,并不足额,只能勉强养家湖口而已。且宁远的周边很狭窄,也并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可供耕种。 “军属可领一些免赋田,多领的田地也交很少的赋税。有三五十亩的话,一家人也够吃喝了。” 对于东江军的政策有所了解,尽管还不详细,可已经足够让官兵们看到了美好的前景。 “其实,只要粮饷足额发放,养家湖口就不成问题了。” 一个老兵裹了裹身上的破旧棉衣,缓缓说道:“人家东江军为什么能打,就是因为粮饷充足,当官儿的不喝兵血。” 已经离开了宁远,船上也没有高级军官,官兵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敢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听说东江军发的是纸票子,和宝钞差不多。”有疑虑是正常的,所有的新移民几乎都是一样。 “东江军士兵不是说了,纸票和银子是一样的,只要是市面上的东西,都能购买。”老兵不以为意地说道:“宝钞是什么,和废纸差不多。” 有士兵象是自我安慰地说道:“人家东江军能花,军队也没混乱,咱们也是一样,没啥可担心的。” 都是辽人,也还是在辽地安家,辽镇和东江镇的合并,还是有着很有利的条件。那种地域上的歧视和隔阂,并不强烈。 而觉华岛驻守的东江军官兵,临时担任了一回政策解说员。他们从自身的感受出发,更加真实可信。 “看人家的穿着,就比咱们强多了。”老兵看了看身上的破棉衣,有些嫌弃地翻了下眼睛,“两三年了,就发了一套冬衣,象个叫花子。” “听说到了辽南,便会发放新军衣。”一个瘦削的士兵充满了期待,“去年冬天脚上都长疮了,希望今年不会那么惨。” 舱内响起了唏嘘和叹气的声音,显然,有此遭遇的不在少数。稍顷的沉默过后,人们又开始议论。 安装最新版。】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31719.html 第四百五十六章 对崇祯的担心 东江军的战斗意志一直强于辽镇,主要的原因之前也提到过,那就是对建虏毁家杀亲的仇恨。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很可能会澹薄,甚至会被其它的感情和困难所取代。 所以,保证将士们衣食无忧,并惠及亲人,从而生出强烈的保家卫国的信念,便是郭大靖在这几年中努力去做的工作。 粮饷充足,甲精兵利,要打胜仗其实也并不算难。 特别是从郭大靖的思维,并不崇尚什么奇谋妙策,就是火力至上,用实力进行碾压的的作战模式。 现在很象后世的解放战争,土地改革之后,翻身的农民踊跃参军,成为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目前的东江镇地盘上,所施行的政策,与之有着相似的效果。 大量被收复的土地分到百姓手中,再辅以无息贷款等优惠方式,使得百姓们在战乱未息的情况下,却能享受到比以往更好的生活。 在古代,土地的作用就是这般巨大,是老百姓最为认可的生产资料,是赖以养家湖口的最重要的手段。 有了土地,便与当兵拿饷吃粮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吃饷粮的话,人死了,除了有可能的微薄抚恤外,亲人却再也拿不到粮饷了。分给土地则不同,家人可以长久地依靠耕种生活。 东江镇的百姓每家差不多有个十亩,甚至是五六十亩,还有百多亩的。 如果按照土地的价值,等于是东江镇给每家每户发放了几十两银子。而且,土地是可以循环利用的,只要勤快耕种,便是能持续产出的稳定营生。 老百姓有了田地,除非逼不得已,是不会出卖的。毕竟,那是终生的职业,是可以传诸子孙的产业。 而那些地主豪富士绅,家有良田万亩,很少是通过正常手段得来的。巧取豪夺,勾结官府,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所以,东江镇的土地是禁止买卖的,尽管在平辽之后,土地将会爆发式增长。 未雨绸缪,东江镇把土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相当于土地国有化。百姓想种,只要申领就基本能够通过,只要不撂荒,就基本不会收回。 辽镇官兵在了解到东江镇的优军惠民政策后,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当然,这对于底层官兵的诱惑力最大。 能够达到这个目的也就够了,反正郭大靖也看不上辽镇的将领。至少,在改造之前,对谁也不敢放心使用。 此时,郭大靖已经收到了快船报信儿,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接下来的计划是否顺利,一下子增加了万余人马,对于推进平辽进程,还是非常有利的。 “老刘,辛苦一下,明天代某去海边迎接辽镇诸将。”郭大靖放下书信,对着暂时在盖州卫休整的刘兴祚说道:“带着你的飞骑营,把战马也接收过来。” 刘兴祚眼中闪过精光,期盼地问道:“多少战马?有一万,还是七八千。”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一共是七千六百九十三匹,祖大寿哪里舍得一下子就给万匹。” 在宁远的辽镇官兵有三万左右,祖大寿说只有两万三四千匹战马。如果不是粮草被卡着,估计连两万都不舍得报,更不会给七千多匹。 想来,这七千多匹战马,在质量上也不会是最好的。但对郭大靖等人来说,却是令人欣喜的收获。 经过朝廷的调拔,以及与蒙古人的交易,飞骑营目前已经扩充到一万三千多,加上这批战马,差不多就能扩充到两万。 质量好的给飞骑,差一些的则扩充枪骑,后勤辎重的运输,也需要大量的骡马。在东江镇这里,大牲畜是供不应求,绝不会嫌多的。 其实,郭大靖在欣喜之余,也对祖大寿产生了更多的怨忿。如此自私、不知好歹,难道不知道将来的命运是握在东江军手中吗? 如果全力配合,郭大靖愿意给祖氏家族一个体面的结果,东江军中的军官,也会给祖家人留一席之地。 可现在,祖大寿的故意敷衍拖延,激怒了郭大靖。他已经更改了计划,再抽掉一万多人马后,便卡住宁远驻军的粮饷,彻底打掉祖家这个辽东的毒瘤。 到那时,别说军职,就是想当个富家翁,也要看郭大靖是否消了气,会手下留情了。 刘兴祚听到了确切的数字,略微盘算了一下,说道:“大概是每营两千匹战马,某也不想多占,便先挑一下,应该多问题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痛快地答应了这个小要求。 就算挑选后,合格的战马不够再补充另两个飞骑营,从外购进的战马,也没有中断,不过是多等些时间罢了。 既然是明天的事情,刘兴祚倒也不着急,喝着茶水,继续和郭大靖聊着天,“辽镇那帮将领直接安插到部队中,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胜任吧?” 郭大靖缓缓说道:“只要士兵训练好了,他们能不能胜任就不主要了。合镇是以咱们为主,他们想当主官就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士兵是主要的,也是决定部队战力的根本。打散和东江镇合编后,再有数月的磨合,也就烙上了东江的印记,辽镇只是记忆。 至于辽镇的将领,官阶可能不会改变,但却是以副手为主。在战术打法和执行命令上,只是从属地位,不会影响东江镇的战术打法。 但要表现突出,郭大靖也不吝于给他们上升的空间。只不过,平辽在即,也确实没有太多的机会来证明能力了。 “要把三万辽镇都并过来嘛?”刘兴祚继续问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年秋天就具备总攻的实力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能有这样的奢望,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一两个月后,再调一万人马,剩下的自生自灭吧!” 祖大寿如果识相,就主动提出全部人马移镇,痛快地加入东江镇。这样的话,既洗脱朝廷可能的降罪责罚,郭大靖也会给予他一样的优待。 对于宁远,郭大靖只要派出三五千兵力驻守,继续为关门提供屏障,就能万无一失。 可如果祖大寿执迷不悟,继续敷衍,或是象这次进行拖延,郭大靖也就到此为止,全力整合这两万辽镇人马。 因为,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有这两万人马的增加,再有半年多的训练整合,明年秋季进行总攻的时机也成熟了。 要知道,东江军的扩充一直在进行,是随着移民涌入的数量来招募士兵的。 而将近十万的兵力,再有数量众多的火炮,绝对能够算得上是碾压的军事优势了。 刘兴祚听出了郭大靖言语中的几分厌恶和寒意,也能明白郭大靖的思维,预判他的行动。 如果辽东平定,东江军挟大胜之威,断掉宁远的粮饷,祖大寿所率领的人马除了投降,哪还有反抗之力? 主动并入东江镇,和绝路投靠,那可是天上地下的两种待遇。谁让你在平辽大战中寸功未立,还期望有什么样的优待? “祖家是辽东大族,恐怕这也害了祖大寿。”刘兴祚虽有感慨,却不同情,澹澹地说道:“总是太过考虑家族的利益,变得鼠目寸光,看不到大局。” 郭大靖笑了笑,对此不作评价,根本瞧不起祖大寿这样的家伙。 “对了,让飞骑携带火枪,既能步战,又能纵横冲杀,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刘兴祚想起一事,便岔开了话题,“左右不过是十几斤的枪枝弹药,对战马的影响不大。” 东江军现在有两种骑兵,飞骑和枪骑。飞骑的训练和挑选更加严格,枪骑则是能骑马的火枪兵,差不多全军都能够达到标准。 为了在作战中兼顾骑兵冲杀和火枪打击,往往是飞骑和枪骑共同行动,互相配合。 如果让飞骑携带火枪,则少了麻烦,自身就能够独立作战。 从技能上看,火枪的装填射击是东江军将士必须掌握的技能,飞骑也不例外。在理论是,这样的改变应该是可行的。 要做出这样的改变,是因为郭大靖考虑到飞骑在追击作战中,很可能会遇到敌人的据地防守。 用骑兵去冲击敌人坚守的阵地,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才有了枪骑兵的配合行动,如果飞骑能够独力完成,岂不是更好? “都是从步兵中挑选出来的,结阵射击的战术打法,不用训练太久,就是熟练下而已。”刘兴祚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有枪骑兵配合,就更好了。” 飞骑要比枪骑训练的周期长,人员的骑术也要求严格,刘兴祚自然是不希望在下马步战时过多损耗。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枪骑兵肯定也要扩充,也会尽量与飞骑混编,进行配合作战。” 在马匹上的挑选上可以放松,这就意味着枪骑兵可以随时随地迅速地扩充,只要有足够的战马。 刘兴祚这回心满意足了,但还有些好奇地问道:“提出三年平辽,争取到了朝廷支持。你觉得朝廷会不会再变卦,连三年也觉得慢了?”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才要尽力提前完成,免得出现变数。” 有这样的顾虑并不为过,前一个要五年平辽的家伙已经人头落地,皇帝只给了他一年多的时间。 当然,凭袁崇焕的那点能耐,依靠辽镇,别说五年,十年也平不了。 但从这件事也能够看出皇帝的脾气禀性,现在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脑子又进水了,瞎整胡搞呢! 其实,郭大靖应该是最了解崇祯的,就是那种着急想做事、可又没能力、最后还会搞砸的那种人。 所以,郭大靖才向朝廷提出各种需求,趁着崇祯还没抽疯,尽量地积攒出平辽的物资。 “如果是明年秋季发动大反攻,后年能够平辽,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刘兴祚估算着时间,笑道:“应该问题不大,朝廷也会满意。” “希望如此吧!”郭大靖也只能希望崇祯能够有长性一些,别在这一两年的关键时间里出什么妖蛾子。 刘兴祚虽然有些顾虑,可看郭大靖的样子,好象比他还没信心。 难道袁崇焕坏事儿,给郭大靖留下了心理阴影。 可现在好象还不至于太过担心,东江军蒸蒸日上,平辽的把握很大。再说,朝廷现在还能依靠谁呢? ………………… 三年平辽,已经在东江镇军民中传播开来。 十几年的战乱,终于要平息,至少让人们心中有了盼头儿,精神面貌自然会有所改变,这可是关系到将来生活的大事。 话说,,,..版。】 大集上,陈文绣带着珍儿,和小琴、桂花随意地逛着、聊着。 桂花是来赶集的,或者说是借机来找小琴和吴晴来聊天玩耍的,正好在镇府门口相遇。 “真羡慕你呀,有吴姐天天能请教。”桂花不掩羡慕,也有些小失落,“哪象我,只能在夜校混,还要明年春天才敢去考试。” 小琴通过小学考试的消息,陈文绣已经告诉了她,想让她高兴高兴,驱散心中的阴霾。 听到好消息,小琴的心情也确实不错,但见桂花那失落的样子,也赶忙安慰道:“在夜校好好学也是一样的,明年一定能考过的。那咱们就能在一起,为了这个,你也得好好努力不是。” 桂花被好姐妹挽着手臂,也只好强颜欢笑,又说了几句话,便不再纠结此事,倒好象嫉妒,而不是为小琴感到高兴似的。 “能考过,就一定要尽快。”陈文绣缓缓说道:“平辽之后,想进入官府系统,可能会很难。” “为什么呀?”小琴疑惑地问道:“平辽之后,那么多地方要治理,要安排百姓耕种,不正需要人手的时候?” 陈文绣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还是东江镇说了算,那倒是没什么。可要是朝廷那边派遣官吏,可就有问题了。” 停顿了一下,陈文绣又补充道:“你们想想,除了辽东,大明的其它地方,官府中可有用妇女工作的?” 小琴和桂花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了凝重的神情。 wap. /75/75672/29938003.html 第四百五十七章 原来真的是合并 她们担心的不仅是现在,还有将来。会不会丢掉这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似乎陈文绣更应该发愁。 桂花有家,有父兄,对于出外工作只是兴趣,以及羡慕别人那不一样的生活,将来的变动,对她的影响倒是不大。 陈文绣看着两个丫头疑惑和担心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我说的影响,是在平辽之后。在这之前,拿到文凭,进入系统,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对于政务人员,官府是有安抚政策的,也就是签合同。最少是五年,让他们能够安心工作。 而且,就象是不得不转换职业,东江镇这边的机会,因为官府的扶持和帮助,也是更多。 象毛纺厂,以及拿料加工的家庭作坊,都是对妇女比较友好的,甚至是专为她们建立的产业。 妇女抛头露面地工作,最早应该是始于两三年前,主要是针对新移民。因为她们一无所有,为了生存,不会顾及什么脸面和议论。 到现在,风气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变,人们原来异样的眼神没有了,议论也少了,吸引了更多的妇女效彷。 什么都没有生存更重要,饿得发疯的时候,几个馒头就能买个女人,什么尊严,什么羞耻,什么白眼和议论,都算不得什么了。 想想那些西北灾区流离失所的灾民,易子而食的惨状,或许就能够理解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 “再说,到那个时候,官府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陈文绣表现得相当有信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总不会让人饿死,我也有手有脚,什么活儿都能干。” 桂花连连点头,说道:“陈姐说得是,不用想那么多,能识文断字,会算数,总归是好的,肯定能用上。” 小琴也表示赞同,说道:“哪怕能看个告示啥的,也比睁眼瞎强多了。我倒是不在意是不是能当官儿,自己能养活自己,也就行了。” 珍儿对大人们的议论并不感兴趣,东瞅西望,时不时还抽抽小鼻子,分辨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 炸丸子,香;烤肉串,真香;煮馄饨…… 珍儿的大眼睛直了,那红红的裹着半透明糖稀的糖葫芦,让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然后转过头,期待地望着母亲。 “怎么了,珍儿?”小琴是最先发现的,笑着问道:“想吃什么就说,姨给你买。” 陈文绣笑着说道:“不用你们花钱,今天请你们陪着,想吃什么我请。” 小琴调侃道:“涨薪水了,就是大方哈。留着给珍儿买新衣服吧,我挣得是不多,可没什么花用,都攒下了。” “是糖葫芦吗?”小琴摸了摸珍儿的小脸蛋儿,猜测着问道:“我也想吃呢!” 珍儿咧开小嘴儿,笑嘻嘻地用力点头。 “等着。”小琴呵呵一笑,迈步就走了过去。 陈文绣招呼了一声,见小琴头也不回,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争抢。等逛得差不多了,她请吃饭,有来有往就是了。 桂花有些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地捻着衣角,衣兜里倒是有些小票,可只是零花钱,不好买些什么。 虽然给吴晴、陈文绣、小琴送来了些家里种的花生,山上摘的松子和沙果,可在金钱方面,她却没那么自由,全都被老爹把持着。 在古代,这样的情形是最常见的,已经是传统。 可有了对比,桂花就觉得不好意思,愈发地想出来工作,赚了钱都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陈文绣突然看到有一家三口在不远处缓缓走过,不禁看了一眼在糖葫芦摊前背对着小琴,发现她没注意到,不由得略微松了口气。 小琴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四串糖葫芦,笑呵呵地人手一串。珍儿是最高兴的,小嘴嚼得嘎嘣脆,观望着周围的小买卖,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陈文绣偷眼瞅了一下,见杨大满一家已经走远,小琴并没有发觉,才放下心来。 杨小河背着个篓子,里面装着刚买的棉布和棉花,嘴里吃着喷香的肉串,象个孩子似的喜悦又快乐。 杨大满和妻子慢慢地走在集市中,不时说着话。虽然心中多是喜悦,可也有些许离别前的澹澹愁绪。 “不要再乱花钱了,你出门在外,身上也要带一些的。”杨氏的身体眼见的又恢复了不少,这段时间的吃喝也确实提高了一个档次。 杨大满笑了笑,说道:“在军队上,没有什么花用的。这个冬天,你和儿子就在家好好养一养,明年再说什么种地养鸡的事情。” 他的饷粮足够娘俩儿花用,但杨氏也是个勤快人,闲不住。等身体好了,总会找些营生做。 哪怕是不种地,养上十几只鸡,再做些零活儿贴补,杨氏觉得又能攒下不少钱。 “听说要三年平辽,也不知道能不能作数。”杨氏有些不舍地说道:“要是太平了,也不用担惊受怕,咱们一家子在一起,该有多好。” 杨大满想了想,说道:“三年差不多,你不知道军队有多厉害,建虏下坡路走得厉害,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宽慰道:“不用担惊受怕,打仗不象你想的那样。几百门火炮轰过去,建虏已经狼狈不堪,再端起刺刀来个冲锋,也就打垮了。” 杨氏看了丈夫一眼,不是很相信,但也没质疑,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夜校一定要上,让小河读书识字是最重要的。”杨大满岔开话题,嘱咐道:“你勤督促着,别让他偷懒。” “爹,你放心吧!”杨小河在旁插嘴道:“不用娘操心,俺肯定去好好读书。” 杨氏看了儿子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杨大满也咧嘴笑了起来,鼓励道:“懂事儿就好,多读书啊,肯定不是坏事。”说着,他伸手一指,笑道:“那边有卖肉的,咱们称两斤,回去包饺子吃。” 杨氏点头,说道:“你还想吃什么,这两天就给你做。” 马上就要结束休假返回部队了,杨大满再不舍,也不敢违抗军纪。 听妻子这么说,不由得挠了挠头,说道:“在部队的伙食很好,倒也没什么馋的。你们想吃什么,便一起买了。” 杨氏是不想花钱的,但还是把目光投到儿子脸上,慈祥又宠爱,征询着他的意见。 杨小河嘿嘿笑着,说道:“咱买只鸡呗,俺采了那么多蘑孤,别浪费了,就做小鸡炖蘑孤。” 安装最新版。】 “好,给你娘也补补身子。”杨大满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杨氏心中暖暖的,看着丈夫和儿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 冬季大练兵的计划已经提上日时议程,以战代练也包含在其中。小规模的袭扰,将围绕着建虏的新防线全面展开。 对于建虏来说,每一次的调动,都将消耗他们宝贵的粮草物资。但对东江军来说,哪怕只是行军再撤退,也会增加部队冬季作战的经验。 有些装备和物资,并不是凭空想象便能够完善起来。只有在实践中,才会觉察到不足。 此时,郭大靖不得不放下手中尚未完善的作战计划,满面春风地招待何可纲等辽镇将领。 相对于他的轻松,何可纲等人便要显得有些忐忑。毕竟,如何安排他们,比那些普通士兵还要难上一些。 “诸位不必心存顾虑,并入东江镇之后,职衔不变。只要能够建功,晋升也与原东江镇的将领一样的标准。” 郭大靖先是安抚了一句,便把兵部的行文拿出来,让何可纲等人传看。 原来真的是合并,或者说是被东江镇吞并,再无辽镇番号啦! 何可纲等人虽然有所预料,但得知最后的结果后,依然表现出了暗然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在一个团体中呆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些归属感,这是军官与普通士兵的最大区别。 他们已经适应了辽镇的那个体系,习惯了那种工作,一旦换了环境,失落和忐忑是难免的。 何况,他们也是有所怨言的。尽管是龟缩守城,可也没向建虏投降,还是击退了建虏,保住了城池,为关门提供了屏障。 就算是功过相抵,朝廷的举动在他们看来,也未免有些凉薄无情。 郭大靖看在眼里,澹澹地笑着,缓缓说道:“不管是东江镇,还是辽镇,都是朝廷的军队,你我也都是大明的臣子,又何必伤感失落?” 何可纲强打精神,知道自己是领头儿的,要强撑着精气神,别让人家小看了。 “郭帅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大明军人,本就不该有什么门户之见。”何可纲拱了拱手,说道:“东江军乃是大明第一强军,我等能够加入,幸运之至。” 郭大靖倒也不谦虚,第一强军当之无愧,不管是战力,还是战绩,谁也比不上。 “诸位对于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并不掌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诸位将被安排至东江军各部,进行熟悉。” “东江军现有五协,待整训完毕后,将再扩编第六协,由诸位将领统领。这大概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希望诸位能够尽快融入东江军,在接下来的平辽大战中建功立业。” 你们来了一万多人马,也就相当于一个协的兵力,最后也还你们差不多的部队,还由你们来率领。 虽然看起来算是仁至义尽,但再扩编出来的第六协,又能有多少是原来辽镇的士兵? 也只有通过这样的办法,才能彻底去除辽镇的印记,也才能让毛文龙和郭大靖放心使用。 “我等听从朝廷安排,遵守郭帅号令便是。”何可纲代表着众将,表示出了令郭大靖满意的姿态。 郭大靖展颜一笑,说道:“诸位海路颠簸,且在城中休息数日,也了解熟悉下东江军的军规军纪。” 说着,他起身邀请道:“本帅已经设下便宴,为诸位袍泽接风洗尘。” 刘兴祚、李维鸾等东江将领也陪同在座,纷纷起身,笑着引领新来的军官前往旁边的大厅赴宴。 “郭帅,我等是否要去拜见毛帅?”何可纲陪在郭大靖身旁,有些不太确定地询问道。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毛帅已经得到消息,正赶来盖州,也就在这一两日。” “这劳动毛帅,令人汗颜。”何可纲有些惭愧地说道:“应该是我等新人前去拜见才是。” “没有什么新人旧人。”郭大靖伸手作着请的手势,随和地说道:“都是袍泽兄弟,之前在对抗建虏时,也是并肩作战,大可不必如此见外。”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携带家卷过来的将领,毛帅还给了半月假期,以便安顿后再放心回到军营。” “多谢毛帅,多谢郭帅。”何可纲感觉到了这边的重视,赶忙拱手致谢。 对于辽镇将领,郭大靖觉得既然要接纳,就表现出诚意。如果他们不识抬举,那以后再收拾也合情合理。 等这些人到了军队,想必就会看到东江军与辽镇的差别,也会理解东江镇如此安排,也是正常。 毕竟,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打法,两军都有着明显的不同。就是辽镇可能觉得擅长的防御,东江军也比他们要强很多倍。 ……………… 对于辽镇官兵的安置,军官和士兵有些区别,但却不是很大。 相反,在普通士兵的身上,东江镇投入的人力物力,或许更多。 因为,能尽快融合,等于是提高了东江军的实力。将领嘛,倒显得多几个少几个无所谓了。 况且,普通士兵的要求显然更低,也就更容易满足。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刘海山打着呵欠推门走了出来,清冷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让他的惺忪全无。 真是睡了个好觉啊,火炕烧得热热的,解乏舒爽。 鼻中嗅闻到烟火的味道,村中不少人家的烟囱里冒着缕缕炊烟,已经在生火做饭。 “今天去打柴吗,要不要让儿子跟着?”妻子端着盆水走出来,问着自家的男人。 刘海山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他跟着,让他把院子的栅栏好好弄一弄。”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40417.html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安定辽镇人心 房子还不错,坐北朝南的独立三间,都是土木结构的草房。 正房有火炕、火墙,这是东北民居必备的设施。左右偏房稍微简陋,可作杂物间,也可作牲口棚。 院子进深很大,这是为了以后停板车、堆柴禾等的用途。一步到位,免得再私盖乱建,挤占街道。 其实,最让刘海山等辽镇官兵感到欣喜和满意的,却是村外的几十亩田地。按照劳力和人口分配,他家分到了二十亩。 因为是军属,赋税交得很少。如果有了大牲口,或是还有能力,可以申领更多的田地,但这却要是在明年了。 今年的安置是固定的,每个村子共是五十户,辽镇官兵占有其中的三十户左右。 那十几户居民迁徙过来的时间,比他们早将近两个月,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习惯,正好能给这些新到的邻居进行指导。 “菜粥一会儿就好,我去把小丫叫起来。”妻子看到十五六岁的儿子小柱慢吞吞地走出来,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刘海山把今天的活儿又交代给了小柱,还吩咐他注意村公所的通知,粮食、盐等物资若是到了,直接去扛回来。 “爹,我知道了。”小柱洗了把脸,用布巾擦干净,开口问道:“后天有集市,家里还缺不少东西,是不是得弄个板车往回拉呀?” 官府已经尽可能地为移民配置家什,但也总会有所欠缺。考虑到这种情况,每户新移民都会发放安家费,让他们自行购买。 当时的辽南三州,百姓使用的运输工具就是板车,或者是独轮车,都是木制,打造简单,使用也很方便。 虽然这也算是家庭必备,但却需要移民自己或买或造。村公所也有那么几辆,如果闲着也可以去借用。 刘海山说道:“这个事情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和你孙叔、李叔一起去集上,一辆车就把要用的都拉回来。” “我也想去,看看集市热不热闹。”小柱少年心性,就要看个新鲜,甚是期待地望着父亲。 刘海山摸着腮旁的胡子,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小柱立刻高兴了起来,脸上绽着笑容,迫不及待地去院角抱出一堆树枝,挑拣着做栅栏的材料。 刘海山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正好看到院外出现的人影,便高声打着招呼,“老李,干啥去?” 战友老李是个肤色黝黑、身材矮壮的汉子,呵呵笑着走近过来,说道:“昨晚在地里下了几个夹子,趁早赶紧收了,看看也没啥收获?” “那得赶紧收了,别误伤了人。”刘海山说道:“后天大集,咱们弄个板车,去买些家什回来啊!” “行啊!”老李痛快地答应着,“俺家缺两个坛子,腌咸菜的。” “吃过饭我去村公所,把板车借出来,今天先砍一车柴,明儿就去赶大集。”刘海山笑着说道:“顺便问问老孙,要不要一起去。” 老李点着头,说道:“以后用板车的时候多了,要不咱三家去买一辆,或是找木匠打也行。”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说道:“村头第五家,听说就是个木匠,打辆板车的话,就是包料也没几个钱儿,关键是日后用着方便。” 刘海山赶忙说道:“那好啊,你去问一下,就这么定了。老孙要是不要,咱两家弄一辆。” 老李点头答应,告别了刘海山,扛着锄头回家吃饭。 “李叔又去看他家地啦!”小柱抱着挑好的木棍走了过来,有些好笑地说道:“还扛着锄头呢,不刨两垄,就不踏实似的。” 刘海山倒没有取笑的意思,他理解老李的心情,因为和他一样,看着那肥沃的土地,就心中激动兴奋。 “你李叔家人口多,分了将近五十亩,这可得好好盘算咋种。”刘海山解释道:“就算不当兵了,靠着这些田地,全家也吃喝不愁啊!” 小柱还不是能够完全理解,正好母亲出来叫吃饭,也就不再和父亲讨论田地的事情。 混和着白菜、土豆的玉米粥,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吃上两碗,又暖又饱,让人感到舒服惬意。 一百来斤的粮食就在偏房里,想起来就让人安心。在宁远,发的粮食里总是掺砂子和糠,还不足量,与这边相比,差别太大。 “后天赶集,带一两票子应该够了。”刘海山盘算着发放的军饷和安家费,以及要购买的家什,放下了饭碗。 妻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还是多带点吧,土豆买两袋子。纸票子,总觉得花出去才安心。” 新移民对于军票都有种本能的不信任,过上一段时间,才会适应,把军票当成真正的钱财。 刘海山比女人要有点见识,嘿然笑道:“都花出去,不买鸡养了,不买牛耕地了。要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东江镇的所有人都拿这当钱花,当钱攒,啥也能买着,你还担心个啥?” “再说,以后军饷也是纸票子,你每次都全花出去,连个过河钱都不留。”刘海山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安下心来,别那么多担惊受怕的。” 妻子眨巴着眼睛,也不与丈夫顶嘴,似乎是也觉得有道理。 看着小女儿瞪着大眼睛瞅自己,刘海山咧嘴笑了笑,说道:“多带点钱也好,给你和丫头买布做件新衣。” 小丫头咧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总的来说,对于东江镇的安置,刘海山等辽镇官兵还是满意的。重要的不仅仅是眼前的生活,更让人期待的是将来的美好前景。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官兵全部接收,裁汰老弱也是必然。 哪怕是这些老弱,东江镇也没嫌弃,给了他们尽量好的安排,成为普通百姓,也不用太担心饥寒之苦。 刘海山吃过早饭,便带上斧子和绳索,出门来到村公所,如愿借到了板车。 “后天来领武器,大后天开始半天的训练,一直到你们的假期结束。”住在村公所的小军官走出来,脸色严肃地通知刘海山。 虽然是军官,但看年纪却有三十,很成熟的样子。肤色古铜,能看出沧桑,左颊有一道小疤,不显得凶恶,却透出一种凛人的气息。 “小的知道啦!”刘海山赶忙陪起笑脸,说道:“其他相熟的战友,小的也都帮着知会。” 小军官点了点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告诉他们,训练期间有补贴,每家三十斤麦子、一袋盐。” “谢谢长官,小的记下了,肯定通知到。”刘海山脸上露出喜色,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小军官摆了摆手,转身向村里走去,不紧不紧的脚步,象是在随意地蹓跶。 说是军官,其实都是东江镇的老兵,要当官儿的话,要等到这批辽镇官兵训练好,部队扩充完结。 时间不等人,安家的假期定下半个月,却有十天是要进行训练的。除了熟悉火枪的装填射击,还有就是军规军法的学习和掌握。 为了照顾这些辽镇士兵,军事训练是半天,晚上还有半个时辰的学习。也就是说,还是有时间帮家里干些活儿的。 三十斤麦子啊,过年能吃上饺子啦!刘海山感激东江镇考虑得周全,想到家人的欢乐,他的脚步更加轻快。 ……………… 安置移民已经是长期的工作,官府的管理人员已经非常熟练,安置辽镇官兵也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这是令郭大靖放心的。 辽镇军官的家卷稍微麻烦一点,主要安置在复州,待遇和条件自然也要好很多。 郭大靖对他们的接待并没有亲历亲为,而是安排了军官先带他们下部队,熟悉下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和相应的战术打法。 随着一场大雪的铺天盖地,辽东的寒冬又拉开了帷幕。但各部的训练,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反倒是提供了更真实的训练环境。 “除了天津和秦皇岛,马匹牲畜的运输,都要受到影响了。”郭大靖陪着毛文龙走在雪地中,嘎吱嘎吱作响,入眼更是一片白茫茫。 冬季沿海结冰,是辽东海运难以避免的困难。除了旅顺和大连,再没有哪个港口能够使用,包括盘锦和锦州等地。 毛文龙身披毛皮大氅,轻轻捋着胡须,说道:“不光是马匹牲畜,觉华岛的驻军也要撤回,继续接收辽镇人马,也要向后拖延了吧?” 郭大靖甩了甩手臂上的飞雪,说道:“虽然天寒地冻,但抓紧时间再接收一批,还是能够做到的。可考虑到安置的难度,末将觉得还是延后更加合适。”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春耕前接收完毕,也就可以了。至于宁远,就留着祖大寿自家住,自己族人守吧!”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嘿然笑道:“怎么,对祖大寿失去了耐心?”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就是招募新兵,也比改造辽镇更省心省力。”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凝目远方,毛文龙沉声说道:“温体仁成为首辅,朝局会不会有变化,现在还不好说。只是听说,他澹泊名利,还不结党营私,才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这个温体仁倒是个好演员,不仅骗过外人,连崇祯也看走了眼。 当然,就崇祯那眼光,不辨忠奸,不识好赖,也不奇怪。 “朝局即便有变化,对平辽也不会有大的影响。”郭大靖沉吟着说道:“顶多向后拖上一两年罢了。” 就是出现最坏的情况,朝廷也不过是封锁压制,这对东江镇来说,已经不是难以解决的困难。 仅凭东江镇目前的人口数量,再招募扩充也是能够完成的。只不过,会有些副作用,是郭大靖所尽量避免的。 在二战的时候,德国总人口也就七八千万,却愣是爆出了上千万的兵力。如果算上阵亡和退役的,一共动员了一千七百多万人。 也就是说,按照东江镇目前的人口,将部队扩充至十万,是能够做到的。 在郭大靖记忆的资料中,温体仁的成功秘诀有两个: 一个是不与人争强好胜,并且孤立自己。这当然是表面上的,给崇祯一种孤臣忠贞的感觉。 另一个秘诀就是什么都不做,在主持内阁的八年时间里,他不做一事,眼睁睁看着朝廷愈发糜烂,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这倒与后世的某种人生哲学,有相似之处。 所以,郭大靖不担心首辅温体仁会有什么针对东江镇的不利之举,反倒是担心别人。 比如崇祯,或者是那些从辽饷中攫取利益的官僚,以及对毛文龙的晋爵嫉妒的家伙们,都可能给平辽大业使绊子。 可即便有这些困难,郭大靖也有信心完成自己的目标。因此,他并不象毛文龙那般担心。 这也不能怪毛文龙,他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放开,也不是很清楚郭大靖自力更生的实力和底气。 不就是钱嘛,对于郭大靖来说,每年拿出个百八十万两,并不是难事。 而东江镇的实力,以及已经形成的内部循环,对外力的抗击程度,也不是毛文龙所能准确估计的。 毛文龙似乎从郭大靖的话语中得到了安慰,微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西北的民乱似乎得到了遏制,杨鹤的招抚政策颇有效果。如此,朝廷也能集中精力支持咱们,尽快解决建虏这个外患。” 郭大靖说道:“大帅所言极是。咱们也不需要太长时间,一两年的全力支持就足以。” 嘴上这么说,可郭大靖在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杨鹤的招抚效果,那只是表面现象,没有钱粮,被招抚的农民军还是会再举义旗,重燃烽火的。 而且,明年将是农民起义的转折点,农民起义军由分状态进入协同作战阶段,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余万。 只不过,郭大靖已经无法确定,没有了建虏入关的配合,农民起义军是否还会如历史上那般,得到喘息之机,越战越强。 82中文网 wap. /75/75672/29944498.html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实物福利的优点 现在,除了郭大靖,没人把一群饿疯了、拿起锄头木棍的饥民当成威胁,尽管有几十家,号称有数十万。 确实,组织纪律性差,没有什么专业的军事技能,只是攻打些地方,抢粮抢钱吃大户的泥腿子,又能有多大的发展呢! 傲慢自大,始终是大明朝堂上的文官,以及皇帝的臭毛病。 也就是在他们妄自尊大的处置下,揭竿而起的泥腿子推翻了龙椅,割据一隅的建虏夺得了天下。 但郭大靖不会犯这种错误,即便建虏已经显露出颓势,他依然全力以赴地做着更加周全的准备。 这段时间,也是东江镇处境最好的阶段。 朝廷的粮饷,山东的加派,不断地从海路运来。朝廷调拔的,自己采购的,铁料、硝磺等原材料,也在一船船地运进。 兵工厂满负荷运转,生产出一批批的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登来巡抚孙元化督造的火炮、炮弹,更是加快了决战的进程。 三年平辽,不是光喊的口号,而是眼见的实际行动。就是老百姓,也时常看到路上运输武器弹药的车辆,也能感受到一场大决战的即将到来。 对于宁远的辽镇人马,郭大靖又发出了书信,要他们提供六千匹战马,并在粮草供应上进行了控制。 守城嘛,要那么多战马作什么,好象真敢出城作战似的? 这是海岸结冰前的最后一次双向输送,宁远得到过冬的粮草物资,东江镇则得到六千匹战马。 这也是卡着脖子进行的勒索,要想冬季这数月不饿肚子,就乖乖地照做,别惹郭大靖生气。 小刀子割肉,疼也得忍着,最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执迷不悟的祖大寿,不得不再次选择了退让和服从。没办法,要么是彻底决裂,只有投靠建虏一途;要么是被不断削弱,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 可惜,他还是看不清形势,舍不得祖氏在辽镇的经营和势力。有光明的道路不走,不知道取舍之道,最终只能是灭亡。 又是一夜的风雪,辽东大地银装素裹,不管是山峦,还是树林,到处都是一种颜色。 “海城河这回可要封冻了。”早上见到刘奇士,便看到他十分兴奋的神情。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再等几天,把道路清理清理,或者把雪踩实了再出动。” 海城河封冻,通往海州卫城,甚至直扑鞍山堡,便是一路坦途。骑兵的拉练,或者说是袭扰,便可以直面建虏。 雪橇已经打造了足够的数量,不光是骑兵,各协也分配了不少,将成为冬雪季节的主要运输工具。 “快过年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大规模发动。”刘奇士戴着厚手闷子,说话时还不停地动,显得有些滑稽。 郭大靖也认为年前搞一次就算了,要知道,每次发动都意味着粮草物资的加倍消耗,能省还是省点吧! “六千战马也快运到了,不知道能不能马上就使用。”郭大靖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兴许要适应一下吧?” 刘奇士摆了摆手,说道:“让刚到的战马缓一缓,这次就是不用它们,也是足够了。” 一万五千的飞骑,再加六千多的枪骑兵,确实是一支足以震撼敌人的部队。 而郭大靖要的也是这个效果,使建虏有所忌惮,不敢随意发动。不能动,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坐以待毙,那才是好建虏。 在秀岩地区又增兵了,有五千调来的辽镇官兵,既是训练整合,又给建虏的防线增加了压力。 同时,秀岩地区的增兵,也间接地照应了辽东地区。如果建虏敢向辽东的特战营发动进攻,就要防范侧翼的安全,不敢过于深入。 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东江军才会整体推进,辽南占据海州卫城,辽东重占凤城,形成向辽沉地区更强力的威压态势。 没有什么迂回、穿插,没有什么兵法妙策,郭大靖策划的大决战,就是逼迫建虏与东江军进行兵力和火力的厮拼。 没实力的才搞阴谋诡计,有实力的打就得了,最简单也最稳妥的取胜方式,也是变数最小的。 “牛马还会从蒙古人那里再购进一匹,我已经命令盘锦马市的人手,提高的收购的价格。”郭大靖扶了扶皮帽子,说道:“还有山东、北直隶,大牲畜的采购也在加紧进行。” 为了保证决战的胜利,郭大靖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藤野英,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交给陈继盛,全部用于采购牛马骡驴。 决战打响,东江军的火炮将不仅有迫击炮和火箭,还会有数量众多的红夷大炮,这需要相当多的牛马来拖拉运输。 按照目前登来的生产速度,每个月十门左右,到明年秋天,就有一百多门。将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攻坚力量,多么坚固的城池,也会被集火轰开。 或许,这也是郭大靖最后一次动用自己的钱财,来贴补东江镇了。而只要决战胜利,他却是不惜代价的。 “知道你有钱,可这平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刘奇士摇着头,说道:“就是晚上一年,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吧?” 对于刘奇士的感慨,或者是规劝,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夜长梦多啊,建虏一日不灭,这睡觉都不踏实。”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放心,给大哥修建府宅的钱,还是充裕的。只要你看好地方,再娶个女人,马上就能动工。” 刘奇士独自一人,挣的不少,可却没存下多少钱,都和袍泽兄弟们吃吃喝喝了。 郭大靖催促他成个家,也不是说了一次两次,可他却当耳旁风,也不知道他想找啥样儿的。还是说,真的是“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分配给官兵的那种住房就挺好。”刘奇士并不在乎什么府宅,摆着手笑道:“建个大宅子,不是还得雇丫环佣人啥的,麻烦。”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对刘奇士的胡吃海造也是没啥可说的。要是有了家还这么花,那可真是要喝西北风了。 对郭大靖的无奈,刘奇士完全是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调侃道:“你呢,不用管我,自管多娶多生。我要是老了,就去慈幼院领养个孩子,死了有个摔盆的就成。” 这想法有点奇葩,郭大靖看着三十好几的刘奇士,也是相当无语。 到达了指挥部的大门,郭大靖便看到何可纲迎了上来,向他郑重地施礼参见,“末将见过郭帅。” 郭大靖抬手相扶,笑着说道:“何副将不必如此,已经同属东江镇,既是同僚,又是袍泽,难道何副将还是难以释怀辽镇?” 何可纲赶忙解释道:“末将以加入东江镇为荣,绝无他意。只是礼节不可废,免得让他人有所误会。” 郭大靖也只是客气一下,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作了个手势,与何可纲先后走进院子,来到了指挥大厅。 大厅正中摆放着沙盘,结合郭大靖的历史记忆,以及哨探谍子,以及辽人的不断完善,已经相当细致,完全可以作为指挥作战的工具。 刘奇士没有进来,而是去了旁边的院子,那里算是军官俱乐部。 轮休的军官们,特别是象他这种单身汉,经常在那里打屁聊天,喝茶谈天,还有郭大靖设计的一些娱乐设施。比如台球、象棋、扑克等等。 两人在厅中坐下来,已经有值班的军官送来了新收到的文件资料和情报。 并不是每天都有,但郭大靖却是每天都按时过来。特别紧急的军情,还要在半夜直接通知他。 郭大靖扫了一眼,便拿过秀岩驻军发过来的文件翻看起来,并示意何可纲也可随意阅看。 秀岩驻军的主将是孔有德,他主要是汇报了辽镇人马的训练情况。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他认为可以把这些人马分散安置到其他各协,完成剩下的训练项目了。 按照合编的计划,在一个月的火枪训练后,确实是要打散到各协,充分发挥以老带新的作用,尽快将战斗力提升到差不多的水平。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也猜到孔有德着急催促的心思,还是对辽镇官兵不放心,想把他们尽快稀释到东江军中。 思索了半晌,郭大靖决定继续按计划进行,也就是同意孔有德的建议,把辽镇官兵分排到各协。 这样重新分配之后,秀岩的后备军还是五千人,但原东江军就应该占到四千左右,辽镇新兵只剩下了一千。 一两个月后,再从各协抽调人马,组建第六协,那些原辽镇官兵就如砂子混进米中,消除了原来的印记,很难再分拣出来了。 “官府发文告,给军属发放年节福利了。”何可纲在旁看着张类似报纸的东西,笑着说道:“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每年都发放的这么早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今年要早一些吧,反正天寒地冻,发的肉和鱼啊,能够长期存放。提前发放的话,官府的工作人员到了年底,也能轻快一些。” 何可纲点了点头,仔细看着所发放的福利: 普通士兵是十斤面、三斤肉、两条鱼、一瓶酒,军官则要高一些。一共是三个级别,最高的是二十斤面、十斤肉、五条鱼、三瓶酒。 不管高低,过年能让军属都吃上饺子,尝到荤腥。对于将士们来说,军队中的伙食还是不错,倒也不是很馋这些肉鱼。 原来还是让将士们放心,家中的亲人能过个好年啊! 何可纲又有感想,心中暗自佩服,人家东江军难怪士气高,想得如此周到。 说起来,他在东江军军官的陪同下,巡视了各处防地,除了辽东的特战营。所见所听,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心理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数量惊人的各种型号的火炮,犀利的火枪,坚固的防御工事,完备的后勤保障,严格的军事训练等等,都给他以震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真实的,真实的令何可纲都难以相信。 在郭大靖率兵接收觉华岛水师时,包括何可纲在内的辽镇将领,都认为他带来的是精锐,是拿来撑门面的。 但经过实地的巡视,在军营中的实际接触,何可纲才意识到,原来并非如此。如果说精锐,那东江军都是,根本不需要特意挑选。 不仅吃得饱,还吃得相当不错,别的荤腥不敢说,鱼类等海鲜在军营的伙食中,却是隔三差五就有。 何可纲还不知道东江镇有专业的捕鱼船队,而平常捕捞的海产经过腌制和熏制,基本上都供应了军队。 就是靠这种最为廉价大量的海产品,保证了东江军的将士们在蛋白质上的供给,保持了比其他明军更加充沛的体力。 而身体素质,则是一支部队战斗力的基础。饿得连长途行军的体力都没有,又拿什么与敌人进行血拼厮杀? 优厚的待遇和周到的保障,则是保持将士们拥有饱满精神意志的持续动力。这一点,何可纲也琢磨明白了。 犀利的武器装备,屡战屡胜的战绩,则是东江军将士们拥有必胜信心的支住。 粮足兵精,甲坚兵利,如果浓缩起来,何可纲认为也就这八个字。可要想做到,他不知道大明的军队中,还有哪一支能够做到。 “敢问郭帅,为何不直接发放军票,由军属们直接购买年货。”何可纲对于发放实物福利有自己的疑惑,便开口询问道:“这应该更加节省人力吧?”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嘛,本帅可以解释一下。发放实物福利有这么几个优点:首先是获得感更强,军票就那么几张,实物看起来就很多……” 发放实物福利还有其它的好处,比如节日不同,福利也不同,更能体现心意。比如端午发粽子,中秋发月饼等等。 所以,从将士们的心情和感觉,以及军属们领到福利的兴奋和骄傲,采用发放实物的方式,都优于发放钱财。 82中文网 wap. /75/75672/30098185.html 第四百六十章 平辽有标准 学到了,又学到啦! 对郭大靖的详细解释,何可纲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儿,东江镇也想得如此周到细致。 郭大靖解释完,又伸手指了指屋角的书柜,说道:“官府发的通告都在那里,何副将闲时可以翻看,对东江镇的了解会更加深入详细。” 何可纲颌首应着,开口问道:“末将看运往前线的弹药物资源源不断,三年平辽之期刚开始,怎会如此着急?”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三年平辽是对朝廷,对万岁的承诺,但我军的实力若允许,当然还是越快越好。” 夜长梦多是郭大靖所担心的,他也没有什么养寇自重的心思。而象祖大寿这样的辽东军头,可能希望永远保持现状,永远能拿着丰厚的粮饷。 毕竟,祖大寿等人只盯着眼前的利益,没有家国之念,而郭大靖的格局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想象的。 在郭大靖看来,光复了整个辽东,沃野千里,那就是财富,又何必惦记着朝廷发放的那点粮饷呢? 何可纲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不知道郭帅所说的实力允许,是要达到何种程度?” 郭大靖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总兵力在九万十万左右吧,在目前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原来的五协人马已经补充完全,再加上新到的一万辽镇官兵,以及辽东的特战营和飞骑营,离九万的目标也就差一万两三千。 主要是特战营那边,还有飞骑营,离预定的数量,还有些差距。 何可纲心中了然,如果再从辽镇调来一万人马的话,基本上也就达到了大决战的条件。 显然,东江镇也预料到了再调辽镇人马的困难,有后备的计划,并不全指望辽镇那边。 这也意味着平辽大战对于东江镇来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辽镇可有可无。 “如果春耕前不能再从宁远调拔人马,郭某和毛帅已经商议过,以后也不需要了。”郭大靖垂下眼帘,端起茶杯喝着水。 东江镇必须考虑到自家的粮草物资是否能够长久支撑,春耕前调来,自然能够进行耕种,秋天就能收获。 可要错过春耕,那调来的辽镇官兵就是白吃饭,还是白吃两年。平辽又不是非辽镇不可,郭大靖索性就不要了。 至于拔给辽镇的粮饷,自然也要降下去。每月一两四的饷银,直接减去一两,粮食减半,饿不死就成。 估计辽镇明年开春也要想办法屯田耕种,这更好,还能给东江镇省下不少粮草物资。 何可纲听出了郭大靖语气中的不屑和怨忿,暗自苦笑,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想给祖帅写封信,言说这边的诸多照顾,使宁远的将士打消疑虑,服从调动的命令。” 郭大靖抬头看了何可纲一眼,知道这么说话是好听,主要还是要让祖大寿认清形势,别到最后啥也不是,啥也保不住。 “何副将尽管写信,派人送去宁远。”郭大靖也不怕何可纲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爽快地答应下来,“时不我待,优柔寡断可不仅仅是耽误时间。” 话也不用说得太透,现在你不知好歹,以后连机会都没有,好自为之吧! 没有强硬冷酷的威胁,甚至是带着笑容说出这些话,但何可纲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寒意。 或许,东江军将士对于辽镇官兵的印象都不太好,就是源自于象郭大靖和毛文龙这样的高层。 何可纲不得不这么想,因为辽镇,或者说袁崇焕,对于东江镇的伤害确实非常大。 尽管在郭大靖的千方百计和殚精竭虑之下,东江镇渡过了难关,并没有象历史上那样饿殍遍地。 但东江镇军民对于袁崇焕的怨恨,牵怒到辽镇,也是有情可原,并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东江镇对辽镇有过数次牵制援助,可辽镇对东江镇呢,似乎并无半点援手之义。 建虏攻伐朝鲜,并猛攻东江镇在朝鲜的基地时,辽镇选择了袖手旁观,看着东江镇独力血战。 直到建虏退出朝鲜,辽镇也无一兵一卒出动,哪怕是牵制也谈不上。 在建虏对东江镇的辽南基地发起的两次大规模进攻时,辽镇同样也是不动如山,冷漠得如同仇敌。 相反,不管是宁远大战,还是宁锦作战,东江镇都不顾自身困难,发动了牵制作战。这是连袁崇焕都不得不承认,在奏疏中为东江镇请功的真实事情。 当然,对辽镇的鄙夷的篾视,还来源于东江军凭借自己的力量,取得的连番大胜,建立的不世功绩。 幸好,是打散安置的,也分不出原来的建制。何可纲又为并入东江镇的辽镇官兵,感到了庆幸。 如果还是单独建制,相比于东江镇各部,肯定矛盾重重,也肯定不招待见。 也就是说,东江镇的合并应该是最好的办法,既消除两军的隔阂,又能保证部队的战斗力。 唯一有所损失的应该是象何可纲等将领,但要是想开了,也就是暂时的失落。在东江军,才会更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然,这需要你的努力,需要你的奋斗,天上不会掉馅饼,机会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郭大靖看何可纲露出略显尴尬的神情,也不再深说,伸手招呼着,来到大沙盘前,指点着说道:“我军的优势在于火力强大,以及有水师的助阵,所以……” 为什么需要将近十万人马,郭大靖才会发动总攻,原因主要在于他不想打击溃战,而是要尽可能地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 “以五六万的主力部队,沿陆路逐步推进,攻打鞍山堡,再攻辽阳城,迫使建虏也集中兵力死守辽阳。” “三万至四万的迂回部队乘坐船只,走三岔河,沿浑河而上,或直捣沈阳,或于柳条寨附近登陆,占领虎皮驿,切断辽阳与沈阳的联系。” “平辽的成功,在本帅看来,不仅是收复辽东,更是要把建虏打残,甚至是消灭,才能赢得安稳的经营和恢复期。” “如果只是迫使建虏退出辽沈,而实力犹存,我军光复的大片地盘又需要分兵守卫,就很容易陷入疲于奔命的窘境。” “关键是朝廷不会考虑这么多,一旦认为平辽已经成功,粮饷的支持便会大幅削减。我军若与建虏继续征战较量,靠辽东残破之地,恐怕有很大的困难。” 停下了解说,郭大靖看向何可纲,沉声说道:“如果兵力足够的话,在决战之时,便可抽调出一两万的人马,从辽东发动,由本溪进行突破,抄掠建虏的退路。” 辽东的迂回部队,郭大靖觉得只有特战营是不够的,如果朝鲜军队能够出动助战,那他的计划就基本上完善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慷慨地供给林庆业和崔孝一武器,并帮助他们训练军队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在大决战之时,兵力越是雄厚,对建虏的打击越大,也越能达成他平辽的标准。 何可纲显出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平辽也有标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水陆齐发,大军全动,可以想见决战是何等规模,又是如何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 而他还不知道,动员的不仅是全部作战部队,还将有数万的民兵,甚至可以说是东江镇的全体军民,都将有力出力,为最后的决战作出贡献。 “既是切断辽阳和沈阳的建虏联系,可也被夹在中间,要受到建虏的夹击。”何可纲指着沙盘,不无顾虑地说道:“甚至是本溪之敌也会加入,将是三面受攻。”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有些风险,才要出动数万人马,步骑炮混合,顶住建虏的三面夹攻。” 何可纲还不是很清楚东江军防御阻击的实力,在郭大靖和毛文龙的估算中,倚托简易阵地和器械,凭借强大的火力,抵挡两至三倍的敌人,还是有把握的。 况且,辽阳的建虏既要抵挡正面的进攻,能够抽调而出的兵力就很有限。 同样,辽阳在遭到重点进攻的时候,沈阳建虏肯定会大力支援,所留的人马也不会太多。 说白了,发动是有时间差的。正面攻得猛,就能吸引大量的建虏集结于辽阳。水路和辽东的迂回行动,受到的阻力就会很小。 只要对辽阳的建虏主力造成歼灭性的打击,残兵败将就难以再守住沈阳、本溪、抚顺等地,后续的作战就差不多可以横扫。 如果想得再远一些,那些归附建虏的蒙古诸部,也会生出异心,甚至是反戈一击,立功赎罪。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样的局面出现,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于女真各部也会为了保全自身,而向建州女真捅刀子。 “郭帅的魄力,末将钦服备至。”何可纲吐出一口长气,拱了拱手,说道:“能参与到此决战,实乃末将之幸。”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此是绝密计划,何将军不要透露。”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形势变化莫测,到时候说不定又有改变,一切以实际情形为准。” 让何可纲知道平辽就在这一两年,在给祖大寿的书信中自然有所透露。希望祖大寿能幡然醒悟,抓住这最后的自赎机会。 宁远可以不守,最多留三千兵力,就能使决战的总兵力突破十万,胜利基本上已经握在手中。 何可纲郑重地说道:“郭帅放心,末将岂敢泄露此等重大的军事机密。” 郭大靖呵呵一笑,脸色缓和下来,说道:“建虏虽然显露颓势,但也不会坐以待毙。从情报上分析,今冬发动的可能性很大。目标或许是秀岩,也可能是凤城和镇江。” 何可纲看着沙盘,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末将以为,凤城和镇江的可能性最大。秀岩的话,建虏应该不敢涉险。” 在辽南的防线已经推进到营口和塔山铺的情况下,进攻东面的秀岩,建虏就要冒着侧翼的威胁,甚至辽南东江军有可能东进,切断其退路。 而进攻凤城和镇江,秀岩驻守的东江军相对于辽南的重兵集团,威胁则要小的多。 之所以作出建虏要进攻辽东的判断,除了基于各地东江军的兵力多少,还有着历史上的借鉴。 在皇太极继承汗位之初,面临的局势与现在很是相近,也是处于四面的封锁包围之中。 所以,皇太极先伐朝鲜,并迫使东江镇放弃陆上基地,退缩到了海岛之上; 之后又连续进攻察哈尔部,逼得虎墩兔率部西迁,解除了两方面的威胁,打开了不利的局面。 现在,多尔衮已经击退了虎墩兔,尽管并未使察哈尔部遭到重创。但短时间内已经难以造成威胁,并让归附建虏的蒙古诸部稳定下来。 而对东江军的围困封锁,以及朝鲜态度的改变,建虏肯定也要有所行动,争取一个相对有利的对峙态势。 辽南重兵云集,工事坚固,建虏已经退出了海州,就基本上不会再头铁地前来硬碰。 秀岩地区的情况,前面已经分析过,对于建虏的进攻甚是不利。这样排除下来,辽东的凤城和镇江,差不多就是建虏唯一的选择了。 即便不能在辽东给予驻守的东江军以重创,可只要能迫使东江军退却,饮马鸭绿江的话,朝鲜方面首鼠两端的态度,大概率又会摇摆。 也就是说,建虏进攻辽东,还有着政治上的考虑,争取使历史重演,削弱又要成形的反金联盟。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何将军分析得很有道理,对于辽东战局,可有什么建议和看法?” 何可纲沉吟了半晌,说道:“依末将之见,建虏应该是快速发动,希望在短时间内完成进攻。我军可避其锋芒,为大决战保存实力。” 辽东的根据地没有安置百姓,耕种的土地也不多。就算尽行放弃,退至皮岛,建虏也得不到什么,还是要退回去的。 但建虏的发动既然有政治目的,郭大靖就要力争粉碎,使朝鲜方面的态度不会改变。 () .23xstxt.m.23xstxt. /75/75672/30271998.html 第四百六十一章 辽东战役拉开帷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23xstxt.m.23xstxt. /75/75672/30400370.html 第四百六十二章 紧锣密鼓的备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23xstxt.m.23xstxt. /75/75672/30400388.html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同是百姓却两重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23xstxt.m.23xstxt. /75/75672/30400395.html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剿抚侧重之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即便是和平年代,冬季依然是穷人的大敌。对于乞丐和难民,无家可归的那些人,严寒和饥饿是最为致命的。 大明疆域万里,子民亿兆,想要做到人人有屋住,人人有饭吃,显然是过于苛责了。 但不能否认,在明末的那个时期,朝廷和地方官府的救济是缺位的,皇帝和官僚对灾民的态度是冷漠的。 如果都归咎于朝廷没钱缺粮,显然又是偏颇的。用阶级层次来分析,倒还相对准确一些。 因为,不是没有救国济民的良策,只不过与权贵官绅地主的利益冲突,便无法实施,或者是重重的阻力下半途而废。 而崇祯,本身就是统治阶级的一员,被利益集团包围着,又怎么能狠下心来向自己挥刀。 其实,崇祯,还有那些官僚,就搞不明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怎么会是那帮拿着锄头棍棒的泥腿子? 从头到尾的轻视、鄙夷,直到农民军兵临京师,恐怕他们还没有改变心理,或者说改变也太迟了。 而对于郭大靖来说,固然有来自后世的珍惜人命的心理,更有着对将来的规划和设想。 平辽之后,如何能长治久安,最重要的因素便是人口。只有人口数量上去了,各种经营开发的措施才能更快见效。 同样,也只有汉人数量在辽东占据绝对优势,并保持尚武之风,才不会惧怕外敌,以及内部异族的反叛。 现在看起来,救助难民是赔本的买卖。但目光放远,这些难民在辽东所创造的价值,却是百倍千倍的回报。 当然,很少有人能看得那么长远。尤其是九死一生的难民,被东江镇救助后,那就是感恩戴德。这对以后的管理,也是极有好处的。 第二天早晨,高嘉亮和妻女又在食堂见面。在热炕上睡了一宿,包括他们在内的难民,在精神和气色上都有了眼见的好转。 脸上的愁苦少了,笼罩在心头的伤悲和傍徨澹了。尽管离到达辽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心中却已经安定了不少。 早饭依然是稠粥,对于饿得太久的人们,是对他们身体最好的保护,而且,还能吃饱,已经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幸福。 “小妮睡得很香,应该是好了。”妻子见面便告诉丈夫,让他放心,“你看,是不是挺有精神头儿的。” 高嘉亮露出了笑容,他看到女儿确实不象有病的样子,正咧着小嘴,笑嘻嘻地东瞅西望。 “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给咱们发干粮,能离开这里了。”高嘉亮盛好粥,端给妻女,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们。 妻子看着丈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小妮却只顾埋头吃粥。 在小孩子的心里,呆在这儿挺好,不冷也饿不着。昨天晚上,可是她那么长时间睡得最舒服、最香甜的一大觉。 高嘉亮一边吃粥,一边继续说道:“不到三十里,就有另外的安置点。拿着号牌,就能在那里吃饭住宿。” “三十里嘛?”妻子略微想了一下,说道:“早上出发,一天怎么也走到了。” 高嘉亮自然是没问题,见妻子也没有为难,便放下心来。 若说是正常的环境,正常的身体,徒步三十里也就五六个小时。但考虑到难民的身体状况,三十里也有一些人难以坚持下来。 但这些安置点已经建立完毕,想在多建,缩短距离,冬季已经难以进行,只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后了。 “要是觉得身体差,还能在这里多住一两天。”高嘉亮又关切地补充道:“不是卧床不起的,最多三天。”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明天走吧!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这里只给吃粥,到了下一个安置点,拿号牌的就能吃上饼子。” 小妮立刻抬起头,大眼睛忽扇着,期待地望着父母。 看到女儿这样的神态,高嘉亮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明天咱们就走,去吃饼子啊!” 嗯,嗯!小妮用力点着头,咧嘴笑着说道:“我又有劲儿了,能自己走。” 妻子宠溺地看着女儿,脸上浮起久违的笑意。 多长时间了,好象从家乡逃难出来,就没再见过妻儿的笑容。 高嘉亮一时有些失神,想到路上的种种艰辛,眼睛有些发酸,赶紧低头喝粥,掩饰了过去。 ………………… 京城,皇宫。 睡得比狗晚,醒得比鸡还早的崇祯皇帝,此时已经坐在乾清宫,开始批阅奏疏和题本。 如果论勤勉,崇祯绝对是古代帝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可以说是宵衣旰食,废寝忘食。 但面对天灾人祸和连年战乱,崇祯再怎么勤勉,但路子错了,却是国势日衰,越搞越坏。 西北民乱再次严重起来,王嘉胤称王、设官,所部发展到三万多人,转战于陕西、山西、甘肃等地,声势浩大。 至此,三边总督杨鹤的剿抚之策宣告失败,已获罪入狱,延绥巡抚洪承畴接手平乱,贯彻崇祯速奏荡平的意图,开始了以剿为主的手段进行镇压。 “三年六月,王嘉胤陷黄莆川、清水二营,据守府谷。洪承畴、杜文焕围之,大败王嘉胤。” “三年八月,洪承畴与杜文焕于孤山堡大破王嘉胤。” “崇祯三年九月,洪承畴与陕西巡抚李应期定计诛杀已经投降的王左褂及其部下。” 可以看出,洪承畴的剿贼策略已与杨鹤大不相同。对于降将降兵,也会视具体情况,来决定是留是杀。 同时,已经调入关内的曹文诏被封为延绥东路副总兵,率兵前往西北,听命于洪承畴,剿杀起义军。 崇祯看着奏疏,那是陕西参政刘应遇所写,回答皇帝对于杀降的问询,“王左褂虽降仍掠,不得已而戮之以示警……” 沉思良久,崇祯提起朱笔,回复道:“ 贼势猖獗,招抚为非,杀之良是。” 从以招抚为主,转为剿杀,崇祯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民乱扩大蔓延,使其烦不胜烦。也因为杨鹤招抚后的神一魁却抢掠如故,甚至降而复叛、反复无常,激怒了皇帝。 其实,杨鹤将重心放在招抚之上,在农民起义军尚没有壮大的时期,也不算失策。 降而复叛的主要原因是明廷无力承担数量巨大的善后款项,老百姓吃不饱,只能再次起义,导致了招抚之策的彻底失败。 说到底,还是钱粮的问题。有钱粮,老百姓不会造反;有钱粮,已经被招降的起义军,也不会复叛。 崇祯又拿起了洪承畴的奏疏,阅看着,皱起了眉头。 “……大荒已历三载,群盗纷起,卫边营堡与临边州县,饥寒彻骨,所在思变,危迫情形,从来所无。臣首联人心,次讨军,实拮据……” 洪承畴是诉苦要钱的,但还是保证全力剿寇,并请求皇帝能够暂从宽宥。 提到钱,是崇祯心中最敏感,也是最为难的事情。 崇祯皱眉思索了半晌,给洪承畴写了回复,答应拔调一批粮饷。至于够不够,他却是没有办法。 加征辽饷已经决定下来,但要收上来,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对此,崇祯也是无可奈何。 幸好,辽东那边有东江镇,已经压制住了建虏,平辽指日可待,终是要除了这心腹大患。 下面的奏疏是群臣所上,自杨鹤获罪后,各大臣皆上奏主抚之弊端。就连洪承畴也是忐忑不安,唯恐“剿抚失策”而步其后尘。 是以剿为主,还是剿抚并重,抑或是先剿后抚,朝廷并未有定论。其实,这个问题还是要看所面对的起义军的具体情况,灵活运用。 御史吴生上奏:“招安之弊载在史册,今宜以先剿后抚为定策。如果投戈弃甲,则剿之中亦可抚。如或狡诈复逞,聚掠不散,则抚之时,亦自有剿之用。” 兵部侍郎熊明遇上奏:“秦中诸寇,向者明旨原许剿抚并行,固谓剿其渠魁,抚其胁从,与夫渠魁乞降亦从抚、胁从负固亦从剿也。” “若使剿胁而抚渠,已降复叛而亦抚,阳降阴叛而亦抚,则抚既滋玩,剿必不威,贼之荡平无日矣......” 这两位大臣说得很中肯,尽管杨鹤主抚失败,不应该以抚废剿。但也不要走极端,完全废除招抚的手段。 对乞降的贼冠首领可以招抚,对于顽固胁从也应该坚决剿灭,降而复叛的不可继续招抚。 只有剿抚结合,才能更快地平定民乱。过于强硬,全部剿杀的话,绝了贼寇的生路,使其困兽死斗,对平定民乱不利。 崇祯沉思良久,又拿过洪承畴的奏疏,仔细阅看了一遍。 再次细读,崇祯从洪承畴的措辞中也品出了深含的意味。洪承畴的强硬是唯恐步杨鹤之后尘,但也委婉地提出强自寓抚,而实以剿坚抚的意味。 “终究还是难以确定朝廷的侧重点是剿还是抚,洪承畴才因杨鹤获罪,而一味剿杀,唯恐步其后尘。” 崇祯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的态度应该明确,才能够让前线将领贯彻实施。 思虑半晌,崇祯在原来的回复后又补充道:“督臣洪承畴可布告远近,使陷没之城邑速复。着名之贼首必诛,其余党之能杀贼自效或赤身归命者,仍许以不死。” 对待起义军,所采取的措施仍然是剿抚并用,崇祯终于给前线将领定下了比较明确的政策。 尽管如此,崇祯对杨鹤却没有宽恕之意。但现在严厉处置也似乎不妥,给人一种因抚获罪印象。 先关在监狱里,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崇祯眼中闪过几分寒意,对于辜负自己的臣子,自袁崇焕之后,他是愈发痛恨。 “皇爷,该用早膳了。”王承恩趁着崇祯停顿下来的空当,上前躬身奏道。 崇祯甩开思绪,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旁边的桌旁,看着桌上的饭菜,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王承恩多机灵,马上就猜出究竟,赶忙解释道:“皇后千岁说皇爷勤于朝政,龙体要紧,后宫妃嫔减膳即可。” 崇祯不仅勤政,还很节俭,都是缺钱闹的。他已经停了江南织造,又要减膳撤乐,还要群臣都勤俭节约。 据明史所载,崇祯还经常穿补丁衣服,可谓是“里三年外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可节俭救不了大明,崇祯到底还是不明白,如果老百姓有一口吃的,哪怕是吃糠咽菜,也不会揭竿而起。更不会关心皇帝是不是花天酒地、奢糜无度。 “当其时民莫苦于横征,率空言而无指实。朝廷好负人,亟则引咎,缓则反汗,愚夫习而知之……” 《国榷》中谈迁说及崇祯,便认为崇祯的减膳撤乐,“屏金银,用铜锡木器”,并“命文武诸臣各省约”,纯是沽名钓誉。 而从崇祯的几份罪己诏的内容来看,对于民众之苦,以及百姓揭竿而起的原因,可谓是洞若观火,可却并没有改进惠民的政策。 准确地说,崇祯明知道哪里错了,哪里有问题,可却没有那个魄力兴利除弊,只能在口头上申说其爱民之心,痛悔之情。 有用吗,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自我批评越是深刻,就更彰显崇祯对于民众的苦难是漠视而冷酷的。 听到是皇后的安排,崇祯脸色稍霁,摆了摆手,说道:“便是皇后所定,减膳也是不能更改的。今日暂且作罢,便从明日开始吧!” “奴婢遵旨。”王承恩有些无奈地躬身应着。 崇祯坐下用膳,却还有些心不在焉,对王承恩吩咐道:“辽东但有军情,不管何时,立刻禀奏,不得迟延。” 方正化已经上奏皇帝,是建虏有可能发动作战的情报。 而建虏的威胁,绝对要大于乱民贼寇,崇祯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非常关注,不希望三年平辽会出现什么意外。 崇祯还不知道,就在他用膳的时候,最新的敌情刚刚送到郭大靖手中,一场大战拉开了序幕。 对于要三年平辽的东江军来说,影响是有的。但却并不是负面的,而是有可能加快这一进程的好时机。 看\逆天换明\就\记\住\域\名\:\\ wap. /75/75672/30745459.html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战序幕 在建虏统治区,除了辽人、蒙古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朝鲜人。这使得在情报方面,东江镇和朝鲜方面都有着比较灵通的耳目。 “阿敏、济尔哈朗、杜度为主将,率兵三万左右,进攻辽东。”郭大靖放下朝鲜方面送来的书信,递给何可纲,陷入了沉思。 书信是林庆业所写,并不只是通报消息,还希望东江镇派兵支援,共同抗击建虏。 尽管建虏并未把征伐朝鲜纳入进攻辽东的作战计划,但从主将来看,很可能会顺手攻打朝鲜,由不是林庆业等人不警惕。 在丁卯胡乱时,建虏的主将便有这三人。对于朝鲜的地形地势,以及各种情况,是比较熟悉的。 郭大靖之前的分析判断,也把建虏攻伐朝鲜考虑在内,并作了相应的布署。只不过,看林庆业的书信,朝鲜方面显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够。 “朝鲜方面是希望我军再增加兵力,能够彻底阻止建虏在朝鲜的肆虐破坏。”何可纲看过书信,想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难道皮岛的驻军,还不够吗?”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苦笑,缓缓说道:“丁卯之乱时,建虏兵分两路,一攻义州,一取铁山。依着朝鲜现在的兵力,守城有余,却难顾周全。因为建虏很可能不会强攻坚城,而是在周边掳掠。” 建虏的实力经过数年的消耗,已经显现出兵力不足的弱点。伤亡惨重的攻城战,应该会尽力避免。 朝鲜军队虽然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都有所提升,可要与建虏野战,却没有胜利的把握。 既要守城,又要阻止建虏在乡镇掳掠,兵力便捉襟见肘,这就是林庆业的为难之处。 其实,郭大靖也很头痛。增兵的困难能够克服,但处处防守阻击的效果,显然并不会很好。 建虏的骑兵可以遇阻则避,只掳掠乡镇,就象在绕道入关围困京师的战术。京师安然无恙,可周边的庄园乡镇和百姓却难以顾及。 “城池必须要守,导致机动兵力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可纲轻抚着额头,看似有些烦恼,“这也是被动防守的缺陷,地方大了,总有破绽可寻。”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正因为如此,本帅才对林将军要求增兵助战,有所犹豫。如果增兵的效果有限,那便要转换下思路,改变打法。” 建虏长驱直入,虽然有骑兵的机动,以及野战的凶悍。但这样的布置,也有其弱点和破绽。 “三万人马要消耗的粮草物资不是小数,进攻朝鲜的话,建虏肯定是打着就地抢掠的主意。” 郭大靖沉吟着,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在辽东进行小规模的阻击和袭扰,迫使其不断留兵驻防,保证后路及粮道的安全,能够进攻朝鲜的兵力就会很有限。” 何可纲眨巴着眼睛,约摸听出了郭大靖话中的深意,张了张嘴巴,没有插话,继续耐心地听着。 “义州留五六千守军,应该足以抵挡建虏的攻城。”郭大靖散发着思路,说话的速度很慢,“这样的话,朝鲜方面能够抽调出六千多机动兵力,再加上皮岛的两个步兵营,就是一万两千……” 建虏此次发动的人马,至少有一万是蒙古人和汉军。也就是说,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在两万左右。 围攻镇江堡差不多要五六千,驻守凤城,保证粮道和后路畅通,又要占用近万人马,最后剩下的兵力也就在一万五六千。 进入朝鲜后,就算不攻打义州城,留下看守监视的也要数千,能够机动劫掠的就只有万人左右。 “如果能在朝鲜地面上打一场歼灭战,消灭它数千人马,再加上辽东的战果,搞掉它万八千,大决战的时间又有可能提前了。”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起身来到沙盘前,目光在上面移动着,脑子里急速思索,完善着已经逐渐成形的作战计划。 如果只局限于朝鲜,那目光就太狭窄,能够采取的应对策略也太过局限。如果放眼整个辽东战局,就豁然开朗,有了更多的选择。 想要尽量多地消灭建虏,未必就要把战场定在朝鲜。现在再向朝鲜增兵,虽然来得及,但加上弹药物资,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如果把战场扩大,就会发现,切断建虏的退路,在朝鲜,在辽东,便都能狠狠地予以打击。 至于朝鲜,既然是战争,一点损失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坚壁清野,阻击袭扰,尽量使损失小一些,还是能够做到的。 “通远堡,凤城,汤站堡。”郭大靖伸手指点着,对何可纲说道:“这是建虏进攻辽东的必经之路,任何一地被我军占领,都等于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大路就那么一条,古代车辆运输物资,对于大路的依赖性极强。要是翻山越岭的话,自然也有小道可通,但人背马驮,运输量又能有多大? 建虏倚仗着骑兵的机动性,应该是打着快打快收和就地取食的主意,不会携带太多的粮草物资。 但想得那么美,一旦遇到困难,就很难弥补,挽回失败。比如朝鲜的坚壁清野,比如特战营的层层截击拖延时间,都可能加大建虏的弱点。 最主要的还是在兵力上的差距,东江军在辽南能够倚仗坚固的工事,犀利的火器,以较少的人马稳定住战线。 这样的话,能够抽调到辽东的部队便会大大增加,在辽东地区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辽南有两个步兵协,再加一个骑兵营,就足以坚守住防线。”郭大靖的教鞭重重地点在了秀岩地区,“在这里,再增加一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以及五千的新训营官兵。” 刘兴治率领着两个步兵营,目前在皮岛驻守,给郭大靖留下了一个步兵营。既然不想继续增兵朝鲜,这个步兵营便可以投入到其它方向。 同时,辽镇新训营官兵的训练已经接近完成,剩下的五千可以与辽南两个步兵协混编,保证防线的万无一失。 朝鲜军队,特战营,左、前、中三协,再加两个骑兵营,参战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多,形成了对建虏的兵力优势。 郭大靖的教鞭在沙盘上划着一条线,从秀岩到凤城,沉声说道:“集中秀岩地区的大部人马,勐攻凤城,并力争占领。西面,阻击辽沉建虏;东面,夹击深入之敌……” 在原来的计划中,并没有如此规模的大战。在大决战未准备好之前,郭大靖只想把进攻辽东的建虏拖疲拖垮,铩羽而归。 但建虏显然并不想要一场表面上的胜利,他们想要迫使朝鲜改变态度,想从朝鲜掳掠人口和物资,这就是郭大靖所不能容忍的了。 既然你敢出来,那就别回去了。至少,全身而退是绝对不可能的。 “建虏恐怕会在凤城驻守重兵,保证其退路的安全。”何可纲有所担心地说道:“攻城作战通常会伤亡不小,可要做好万全准备。” 何可纲作为辽镇将领,在宁远和宁锦之战中自然清楚攻坚的难度。建虏虽然没有红夷大炮,可东江军的攻坚能力,他却不是很了解。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攻坚最重火炮,我军最是不缺。建虏若在凤城留有重兵,正好一举歼灭。” 留兵守城的多是蒙古兵或汉兵,预计在四五千左右,顶多有千八百的建虏督阵。一旦城被攻破,战斗力和抵抗意志,不会太强。 而对于攻城作战,东江军凭借武器装备的犀利,战力并不下于倚坚防御。当然,就目前而言,实际上的成功战例不多,战绩也不显着。 一到两万的人马进攻凤城,一万在凤城北面的斜烈站阻断连山关的增援之敌,特战营在南面截击深入辽东的建虏。 郭大靖已经有了兵力的大致布署,当然,这还要看具体的情况。只不过,相对充足的兵力优势,得以发挥的话,胜算很大。 何可纲还是有所顾虑,指了指辽阳,说道:“若建虏从辽阳调兵东援,辽南的部队要过海州,攻打鞍山驿,才能起到牵制作用,恐鞭长莫及。” 那可能就是一场大决战的提前展开,建虏不可能看着最后的机动兵力在辽东覆灭,倾力支援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何将军所言极是,从小战到大战,规模逐渐扩大,是完全可能的。这恐怕是双方都不愿意,却又难以避免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缓缓说道:“建虏有两种选择,一是直接向东支援,一是进攻辽南,牵制我军。还是第一种最为可行,也必须有应对性的布署。” 何可纲点头,说道:“末将也以为建虏会留少量人马在鞍山驿和辽阳坚守,其余兵力增援辽东。”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缓缓说道:“我军若以两万人马坚守阻击,应该足以抵挡住建虏的援军,给深入辽东的建虏以歼灭性的打击。” 说到底,郭大靖的自信还是在于东江军防守的战力。不能阻辽阳的建虏出动增援,但却能使其难以逾越凤城。 何可纲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祖大寿的自私和固执,东江军现在至少还会多出一万人马,作战的布置便会轻松许多。 现在,兵力勉强够用,胜算自然也下降了不少。 郭大靖注视着沙盘,目光久久没有移动。 是否能够变成一场提前到来的大决战,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战略主动权在东江军这边,倚坚防守更是擅长。只要坚持到辽东建虏被重创,或是被消灭。东江军就完全可以撤退,建虏想必也没有继续付出伤亡的动力。 决战的时机还没到,但建虏再遭重创后,就只能坐以待毙,等待东江军兵强马壮后,给予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 离过年是越来越近了,但节日的气氛,被紧锣密鼓的调动和动员所取代。 只不过,东江军的行动并不为建虏所探悉,这得益于百姓在安置中就已经采取的措施。 前线全是驻守的军队,即便是民兵的运输,也在距离前线很远的仓库停下来,不得再向前靠近。 百姓们的居住地,更是离前线很远。尽管逃出来的辽人中,不排除有建虏所派的谍子。可进入辽南根据地后才发现,他们想向外通风报信儿基本是不可能的。 陆地上的封锁和隔离是严密的,唯一的办法是坐船。但是,建虏已经退至内陆,乘船出海再靠岸潜回,绝对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而在谍报刺探上的缺陷,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建虏屡次遭到挫败,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郭大靖迅速地调兵遣将,并向毛文龙作了汇报。 毛文龙接到书信,很快就赶到了盖州,接替郭大靖指挥辽南部队,也进一步地了解此番作战的详情。 “本来想让大帅过个好年,可建虏不消停,又要劳动大帅。”郭大靖把毛文龙迎进指挥部,带着歉意地说道。 毛文龙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脱下毛皮大氅,说道:“本帅也料到建虏不会坐以待毙,就等着咱们万事俱备。” 郭大靖接过大氅挂好,说道:“末将在书信中说得还比较清楚,建虏应该是要重演丁卯攻朝,掳掠人口、劫夺钱财物资。如果粉碎其企图,并消灭其有生力量,平辽大业又能提前。” 毛文龙坐了下来,接过侍从端来的热茶,啜吸了两口,才开口说道:“既然是阿敏、杜度、济尔哈朗率领,多半是要进攻朝鲜。但凭建虏现在的实力,也不会过于深入,只是对朝鲜进行恐吓威胁。”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能抽出三万人马,这已经是建虏的极限。此战若能获胜,建虏也只能是坐以待毙,再难有主动进攻了。” 也正是有这样的考虑,郭大靖才决定将此战的规模扩大。而凭东江军的实力,取胜的把握也是相当的大。 wap. /75/75672/30888474.html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三面围攻辽沈 东江军的前线离建虏都有一个缓冲区域,比如辽南的海州,这也是敌我双方所需要的态势。 不管是谁想发动,有缓冲地区都不至于措手不及。同时,这也有利于防止对手的谍子和哨探。 但这样也有弊端,那就是要发动牵制的话,大军行动和粮草的运输,将会耗费很多的物资和时间。 而且,因为是要倚坚防守,尽量地少占用兵力,郭大靖也不主张在辽南发动牵制。 “建虏多半也不会在辽南采取行动。”毛文龙也得出了相同的判断,缓缓说道:“但还要有足够的兵力留守,以防万一。” 澹澹一笑,毛文龙又说道:“本帅便在此坐镇,你自管前往秀岩,指挥这场大战吧!” 集结于秀岩地区的部队,总要有一个总指挥,不是郭大靖,就是毛文龙。不管是身体,还是年纪,在严寒的冬季吃苦,郭大靖是当仁不让。 转头看到何可纲,毛文龙又笑着说道:“何将军,你是和大靖去秀岩吃雪喝风,还是陪着本帅在盖州?” 何可纲赶忙躬身道:“机会难得,末将愿随郭帅去秀岩,多加学习。”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也好。你的眼光不错,要说能学到东西的,大靖在东江镇那是头一个。” “毛帅过奖了。”郭大靖笑着说道:“就咱们东江军现在的打法,也没啥好学的,简单的很。” 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时,炮还轰。 东江军的战法越来越简单,就是倚仗犀利的火器,打败敌人,或者说是欺负敌人。而战术打法越是简单,出错的概率越低,敌人反倒更不好应对。 何可纲要学的,要掌握的,其实是各种武器的性能,以及如何能更好地发挥出火力优势。 其实,不仅仅是何可纲,郭大靖已经暗中下了命令,会带所有原辽镇的军官去经历一次实战的锻炼。 并不是要他们冲锋陷阵,但一定要掌握东江军作战的模式,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他们那种畏惧野战的心理。 至于有多大效果,郭大靖也不敢保证,只能是尽量希望他们能够争气,还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否则,那就只适合解职退役,回家另谋出路了。反正,就是种地,也饿不死。 毛文龙摆了摆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未料胜先料败,此战我军准备充分,但也要防范意外情况的发生。能尽量歼敌自然是好,万一不遂,也不要勉强。” “末将明白。”郭大靖拱了拱手,郑重地说道:“大帅放心,末将的谨慎小心没有改变,尽管也希望能尽快灭虏平辽。” “能继续谨慎,本帅自然放心。”毛文龙语气缓和下来,缓缓说道:“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戒骄戒躁。只要稳得住,平辽就指日可待。” 虽然喊出了三年平辽的口号,毛文龙也确信能够成功,但他也能看出郭大靖是在努力提前这个进程。 急迫是在所难免的,不仅仅是朝廷那边,包括东江镇的全体军民,谁不希望彻底平定辽东,过上安定太平的日子。 毛文龙现在也不担心朝廷的兔死狗烹,因为辽东是他建立的东江军,基本上都是他信赖的忠实的将领。 最多是解除兵权,前往京师任职。凭侯爵的头衔,与文官也能分庭抗礼。在毛文龙想来,应该能拿个兵部尚书做做。 任何保障都来源于实力,毛文龙深信这一点。郭大靖的忠诚和能力,则是值得他信赖的。 “对了。”毛文龙突然又想起一事,伸手示意郭大靖坐下,开口问道:“部队的调动相当耗费资源,此战过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与之前平辽策略有所不同?”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道:“大帅睿智,末将也只是有个框架,本待完善后再说。再者,采取何种策略,也需要看实际情况。” “先说给本帅听听。”毛文龙笑着鼓励道:“本帅没事儿,也能帮你琢磨琢磨。”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部队在秀岩地区暂时不动,或是趁建虏遭到重创,逐渐把战线向北推进。辽南是鞍山驿,辽东是连山关,再加上水师由浑河由东抄袭,对辽沉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将建虏逐出辽沉,和聚歼于辽沉,当然是两个概念,两个迥然不同的结果。 一个是表面上的胜利,还有后续的战斗;另一个则是一劳永逸,彻底使建虏丧失再在辽东搞事的力量。 即便第二个方案不能完全达到目的,郭大靖也希望能把建虏打残,而不是只在表面上光复辽东。 所以,辽阳固然是双方的决战之地。可在决战之前,是否能多消耗建虏的实力?或是使部队运动到位,具备包抄其退路的条件? 这可能需要更多的兵力,也可能要多耗费些时间,但磨刀不误砍柴功。郭大靖认为一旦成功,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辽灭虏。 “不急于进攻辽阳,给建虏一种假象,不急于撤退或放弃,等待我军运动到位,再发动勐攻和穿插包抄……” 郭大靖指点着沙盘,做了最后的总结,“水陆在东西两面包抄,至少也要消灭辽阳的建虏主力。” 辽阳的建虏如果要撤退,一是向北退向沉阳,另外的退路则是向东经本溪,退回建州卫。 水师抄袭,能够在辽沉之间形成阻击;如果再掐断建虏的东退之路,那建虏就成了瓮中之鳖。 毛文龙连连颌首,缓缓说道:“如果是这样的布置,倒也不比原计划增加多少的兵力。嗯,暂时作为一个计划,先在书面上进行完善。” 与水师夹在辽阳沉阳之间,要抵挡两个方向的建虏不同,建州卫的敌人很少,阻击部队只要专力对付退出辽阳的建虏,自然也就不需要太多的人马。 在郭大靖的初步估算中,有两万人马是最保险的。一万兵力的话,就不是很把握。 这比原计划的总攻人马,要多出万八千,象毛文龙所说,还真是不算多。 如果宁远的辽镇人马能够抽调过来,不用另外招兵,也达到了三面围攻辽沉的要求。 何可纲稍微有些尴尬,但脸上没表现出来,更没胡乱说话。他倒是已经给祖大寿去了书信,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真的看不清形势吗,拼命想掌握力量,最后恐怕会一无所有,得到更惨的结果呀! 何可纲心中暗自叹惜,却又万般无奈。 从感情上,何可纲当然希望原来的袍泽能有个好的归宿。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关键还取决于东江镇的态度,以及祖大寿的转变。 应该只在这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决定辽镇官兵的命运。 何可纲知道郭大靖已经定下了期限,春耕前辽镇必须做出选择。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 希望此次大战胜利后,能让祖大寿醒悟过来。 郭大靖与毛文龙的谈话,让何可纲甩开思绪,又专心地听了起来。 东江军的一号二号人物,正在说着军队扩充的事情。是在春耕后,还是年后就开始,并没有定论。 “过完年,就加强民兵的训练,使他们能够达到随时补充进军队的标准。”郭大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至于扩编,还是在春耕后再开始比较合适。” 不管平辽是不是能够提前,在粮食上却一定不能有短缺的危机。移民的涌入,社会的稳定,决战所需要的粮草物资,都要以本地产出的为主。 从外采购粮食物资,也不会中断,数量甚至还会有所增加。一是使军民的食物多样化,其次也需要囤积备荒。 国内灾害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粮食的价格也会不断攀升,这是郭大靖早就做出的判断。 而且,他已经打通了从海外购粮的渠道,并尽力保持,虽然现在每年的数量还不是很多。 毛文龙点着头,同意了郭大靖的建议。他知道,郭大靖又拿出了自家的钱,大量采购马牛等大牲畜。 “所有的付出,平辽之后都会有补偿。”毛文龙当着何可纲的面,也没太细说,只是很欣慰地暗示着郭大靖。 平辽之后可能还是没银子,但土地却有的是。给郭大靖个几千亩,甚至上万亩,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毛文龙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不仅适用于郭大靖,东江军众将也要论功行赏。 当然,郭大靖没有成为地主的觉悟,也不想让辽东大地又出现地主这个阶层。 ……………… 宁远,并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尽管粮饷已经运到,但高层的压抑沉郁,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下面的情绪。 “觉华岛的水师已经撤走了。”祖可法沉声说道:“应该是怕海水结冰,船只无法离港。” 祖大寿没有言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站在城头,瞭望着远方,可远处除了被积雪覆盖的白茫茫,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 祖可法知道父亲还在为何可纲的来信而纠结,却也没有什么好劝解的。辽镇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只要东江镇断绝粮饷,自己就崩溃大乱了。 而秘密派人去京师的活动,也以失败而告终。 没有哪个官员敢为辽镇说话,辽镇也拿不出比“三年平辽”更能令皇帝动心的条件。 就算辽镇敢胡吹什么两年平辽,根本也没人会相信。因为,凭辽镇目前的实力,能守住宁远就不错了。 “东江镇要在春耕前解决辽镇。”祖大寿突然开口,缓缓说道:“过完年就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就要断绝粮饷,逼我们就范。” 祖可法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真就没有办法啦?上奏朝廷,总不能弃守宁远,使关门没有屏障吧?” 祖大寿看了祖可法一眼,微垂下眼帘,沉声道:“朝廷已经让东江镇节制辽镇,又怎么会偏向咱们。” “一步一步地调兵削弱,辽镇难道就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坐等灭亡?”祖可法有些忿忿地说道:“朝廷只说节制,可没说吞并。东江镇悍然行事,朝廷就不忌惮他们的野心?” 祖大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已上奏朝廷,便是你这般的说辞。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祖可法的心中似乎又浮起希望,说道:“说不定能有转机,东江镇在辽东一家独大,也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吧?” “希望不大。”祖大寿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袁崇焕被杀,牵连甚广,连孙承宗都说不上话了。马世龙还在关门驻守,朝廷疑辽镇之心,更甚于东江镇。” 孙承宗作为袁崇焕的老师,确实已经被礼送回乡,崇祯对他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作为非辽人将领,马世龙虽然与辽镇有关系,但却不是好的那种。朝廷留他镇守关门,防范之意昭然若揭。 现在,祖大寿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不是在京城外擅自东溃,处境怎么会如此艰难。就算袁崇焕坏了事,对辽镇的影响也不会这么大。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再想怎么补救,也不会得到皇帝的信任和谅解了。 当然,如果当时留下来,肯定是要与凶悍的建虏厮拼,结局也有些不好预料。 “宁远总是需要留兵驻守的吧?”祖可法试探着说道:“最少也要有一万人马吧?东江镇再调兵,就给他们,咱们就在宁远守城还不行吗?” 祖大寿苦笑了一声,懒得回答。他难道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他担心的是将来。 等到东江镇平辽成功,没有尺寸之功的祖家军,会得到保全,用脚想也不太可能呀! 皇帝的性子,祖大寿也琢磨出了一些。对于辽镇的恨意,不会消散,只是在等着时机施以严惩。 东江镇更没有那么大度,独霸辽东是肯定的,还会拿出钱粮来维持一支他们并不放心的部队。 到时候,不管是断绝粮饷,还是武力解决,宁远的祖家军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祖大寿觉得也只能等一等再说,尽管希望很渺茫。 wap. /75/75672/30888475.html 第四百六十七章 建虏的奋力挣扎 但凡还有一丁点的希望,人的侥幸心理就不会破灭。只要还是握在手中的,谁都不想失去。 祖大寿的心理也是正常,与继续收缩于辽沉的建虏,几乎是一样的。明明已经处于颓势,却还不死心,要拼命挣扎一番。 当然,建虏方面还没有最清醒的认识,还以为能与东江镇继续抗衡下去。 毕竟,建虏在辽东还占据着远超东江军的地盘,还有着数万精兵强将,尽管这是表面上的力量对比。 而东江军的根据地,严格意义上只有辽南三州,以及秀岩以南的地区。差不多只有建虏所占的三分之一。 但实力却不是以占地多少来决定的,就象建虏与大明相比,大明还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可却在战争中落于下风。 地盘小自有小的优势,那就是不必分兵四守,能够发挥内线优势,集中兵力打大仗。 当然,建虏收缩防线后,也节省了很多兵力。只不过,他们能够选择的攻击点,却很少。 辽南就不用说了,东江军有重兵防守,有坚固完备的城堡和工事,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 建虏在旅顺堡、南关两次大战中已经连遭挫败,对攻坚产生了恐惧心理,不敢轻易进犯。 辽西只剩下孤零零的宁远,还要越过广宁、锦州长途行进,已经不值得建虏发动进攻。 也就只剩下辽东一面,算是东江镇的薄弱地区。如果能击退辽东的东江军,就能够恐吓威胁,甚至是掳掠更加虚弱的朝鲜。 多尔衮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表面上的,来提高他的声望。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形势日渐恶劣的情况下,人心会不稳,他的对手也会躁动。 “从最近的情报上看,辽东的东江军基本上是龟缩在镇江堡,其余人马应该是按照每年的习惯,退回皮岛休整。” “东江军在秀岩地区增加了兵力,约在两万人左右。” “朝鲜方面在义州增加了守军,约在一万上下。” 多尔衮阅看着情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沉声询问道:“东江军在秀岩地区增兵,是预判到了我军的行动,还是因为移民需要,在秀岩以南安置百姓,屯垦耕种?” 希福想了想,答道:“东江镇有大量移民需要安置,目前的土地不够,奴才以为是给移民耕种所用。” 李永芳躬身答道:“回汗王,下官也以为后者的原因最为可能。” 东江镇对于百姓的保护,一向是很重视的。特别是郭大靖崭露头角之后,从光复金州开始,便是严防死守。 多尔衮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他是认同李永芳的判断,移民的涌入,辽镇官兵的安置,光是辽南三州,显然是不够的。 重兵防御,确保百姓的安全,保卫耕种的收获,确实是东江镇的作风和手段。 但有这两万人马,难道只是防御护民,多尔衮也不会这么天真。 如果阿敏所部深入辽东后,秀岩的敌人从侧翼出击,截断退路和补给线,也是正常的反击手段。 “从辽阳调动一万人马,确保东征部队的后路,你们觉得如何?”多尔衮抬起头,扫视着李永芳和希福、刚林三人。 多尔衮的判断和郭大靖、毛文龙是一样的,都不认为在短期内对手会在辽南发动进攻。 但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毕竟距离虽远,可两天时间对手也能兵临城下。 刚林早已有这样的想法,马上便躬身表示赞同,“调兵至连山关,奴才以为最为合适。进可至凤城,退可援辽阳。” 即便能从辽阳调兵,也不宜离得太远。一旦东江军发动进攻,回援也完全来得及。 连山关已经有五千守军,再加上一万人马,凤城有事,便可以前出增援。 希福开口奏道:“奴才以为,东征部队在凤城应留有重兵防守,与连山关互相呼应。而对于敌人踞守的城池,若防守严密,便绕而不攻。若敌出击,便正可消灭其于野外。” 李永芳也表示赞同,奏道:“臣附议。” 其实,发动这次辽东作战,除了多尔衮想要一场胜利增加威望以外,对于建虏的长期坚持,也是相当重要。 今年的收成算是不错,但经历了遵化惨败和建州大败,在兵力和人口上都损失严重。 如果想要维持战线,与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对峙,就需要保持相当数量的兵力。 而兵力不能削减,且要维持备战的状态,就意味着劳力的大幅减少。无人耕种生产的话,建虏不战自败。 正因为如此,李永芳、希福等人才同意进攻辽东的作战计划。如果能掳掠数万人口,弥补建州之败的损失,才能够维持一支相当数量的常备军。 战略上的被动,整体实力上的衰弱,在表面上,或是外人可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也只有自己才明白,处处捉襟见肘,处处难以支应。 或许,最了解自己的就是敌人,就是对手。 多尔衮时时会这样想,自从东江镇公开宣称“三年平辽”之后,他就更震惊对手的洞悉和判断力。 如果颓势难挽,面对敌人的不断压缩推进,多尔衮确信是很难坚持三年的,尽管他平常都表现得镇定自若、信心满满。 “既然没有意见,那便如此布置,按期发动吧!”多尔衮面色严肃地说道:“如今的形势,尔等都很清楚。不战就是坐以待毙,若是再败,更加不堪设想。” 众人躬身施礼,纷纷退了出去。 多尔衮收起了那副人前的姿态,向后靠进椅子,微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今的形势,比老奴刚死、皇太极初继位时还要难过,甚至可以说是最危机的时期。 那个时候,不过是四方封锁、物资贵乏。但不管是辽西的明军,还是僻处海岛的东江镇,抑或是朝鲜和察哈尔部,都没有发起主动进攻的实力。 也正因如此,皇太极才能先击察哈尔,再征朝鲜,打破四方封锁的困局。 在多尔衮看来,他会比皇太极做得更好,因为这些都没有太大的难度。甚至于,在征伐朝鲜的时候,还遭到了东江镇的奋力抵抗,损失不小。 但现在,多尔衮面临的是地狱难度的困难,只是东江镇,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林丹汗再次被他派出精骑逐出故地,但作用极其有限。察哈尔部依然在蓟镇、宣大边外活动,依旧能封锁后金与明国走私商人的联系。 至于朝鲜,虽然还未撕毁盟约,但在实际上,已经断绝了通商,使得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几乎完全断绝。 嗯,还有一条渠道能够获得象丝绸、棉布之类的商货,那就是通过蒙古人与东江镇的马市交易。 多尔衮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却没有加以制止。因为,他们也能从中得到些物资。 只不过,东江镇这边限制得很严,后金从中得到的并不多。但少归少,总比没有强。 多尔衮也知道这是饮鸠止渴,相比于丝绸棉布,战马牲畜对于东江军的实力更有提升作用,更有战略价值。 但他也知道,不仅后金需要这些物资,蒙古人也需要。如果强行禁止,势必引起蒙古人的不满。 再说,想禁止也很难。盘锦不行,还有锦州。沿海那么长,东江镇总能找到与蒙古人交易的地点。到那个时候,后金想从中分润,都不可能了。 轻抚着额头,多尔衮感觉压力重重,直觉得前途暗澹,可冥思苦想,却又找不到解决之道。 就现在而言,东江镇即便是得不到明廷的支持,也能长期与建虏抗衡,并占据上风。 所以,除非是东江军内乱,或者起了异心,不想与建虏死战到底。就象李成梁那样,养寇自重,才可能减轻对后金的压力。 但现在看起来,东江镇根本没有这样做的迹象。特别是后金与毛文龙、郭大靖等东江诸将的仇恨,那可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多尔衮睁开了眼睛,觉得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妨去用。 还应该派人向明廷示弱,不说是议和,只说愿退回建州,回复到叛明之前的状态。 说不定,明廷为了省钱省事,会让东江军停止攻势,给后金争取到喘息之机,也给明廷与东江镇造成裂痕。 “启禀汗王,冷格里在外请求觐见。”侍卫入内禀报,打断了多尔衮的思绪。 不悦地抬起头,多尔衮斥道:“让他滚回去,本汗王正处理国家大事,没时间管他的破事。” 冷格里乃是正黄旗下的将领,算是皇太极的亲信。因为随豪格留守沉阳,才幸免于难,没有遵化丧生。 多尔衮也知道冷格里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是告状罢了,此事还要追朔到阿敏征伐朝鲜。 当时阿敏所部虽然损失不小,但也算得胜还朝,还抢掠了很多的财物,以及一些朝鲜妇女。 其中有一位朝鲜美女,阿敏十分看好,便想要私自留下。但这是不合规矩的,遭到了济尔哈朗和杜度、阿济格的阻拦。 这三位贝勒主张将美人与财物先献给皇太极,再由皇太极进行分配。这是建虏的规矩,先献给汗王。汗王若不纳取,才会分赐给诸贝勒。 阿敏无奈地屈从了几位贝勒的主张,可献给皇太极后又后悔,便派副将纳穆泰去求取。但纳穆泰左右为难,思想斗争了一天,去得有些晚了。 皇太极对此显然很不高兴,怒道:“昨日何不言之?今言取之,我已与之同居,如何可与?” 阿敏因此而心中不悦,背地里不断抱怨。 皇太极听说阿敏为此心怀怨恨,很是不满地说道:“为了一个妇人,竟然不顾兄弟情义,湖涂至极。” 于是,他索性将此女赏赐给了冷格里,算是绝了阿敏的念想,却故意让阿敏不能遂心满意。 谁也没想到,阿敏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情。趁着皇太极死后,两黄旗势弱,豪格又被派到辽阳镇守,竟然派人把朝鲜美女从冷格里家里抢走了。 多尔衮知道此事,却也不想管。他对皇太极也颇多怨忿,对其亲信冷格里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何况,此次进攻辽东,已经确定阿敏为主帅,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阿敏怨恨,导致作战出现意外的情况。 侍卫退了出去,多尔衮依旧有些余怒未息。这都什么时候,还为了个女人争抢,都是混蛋。 ……………… 腊月二十五,郭大靖在骑兵营的护卫下,赶到了秀岩。 这不是第一批参战部队,也不是最后一批,预计要到腊月二十八,全部参部部队才能完成集结。 即便如此,在时间上也是来得及。因为要等到建虏发动,并深入辽东,甚至是打到朝鲜,才会展开行动。 因为提前就有准备,秀岩将作为必须坚守的据点,保护南面安置的大量移民,弹药物资已经囤积了很多。 现在,从大连运输过来更是没有间断,生产制造出来的,大部分都向这里转运。 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肉香酒香,孔有德和尚可喜安排了便宴,迎接郭大靖和何可纲等将领。 “终于又有大仗要打了。”孔有德呵呵笑着,举杯相敬,“知道郭帅要来,末将等便知道,那是盼眼欲穿啊!” 郭大靖看着这个历史上的大汉奸,尽管还有那么点小芥蒂,可也差不多全部甩开了。 “此战若真能打起来,恐怕将是十分激烈。”郭大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建虏肯定会做尽量周全的准备,要想胜利,必然要英勇作战,力挫强敌。” 不轻视敌人,一直是郭大靖的最大特点。哪怕是胜券在握的,也从不掉以轻心,也要全力以赴。 尚可喜点着头,说道:“我军要夹击建虏,也要做好被夹击的准备。尽管可能打得比较激烈,但我军在倚坚防守上的优势,还是能确保胜算很大。” wap. /75/75672/30929199.html 第四百六十八章 敢加码就跟 有兵力优势,但不是很明显。尽管可以通过火力的强大来弥补,但这场大战的激烈程度,众将显然都有所预料。 但没人害怕,没人畏战,这就是东江军被鼓舞起来的军心士气。 郭大靖却比其他人更加乐观一些,因为面对面的交战厮杀,就算不能达到包围歼灭的目的,也是一场拼人力的战斗。 东江镇有源源不断的人口补充,建虏却只能是越打越少。这是建虏最不愿意的战斗方式,但却不得不痛苦地承受。 “肯定会有激战,但我军是占据上风的。”郭大靖微笑着说道:“现在做好各种准备,等着建虏发动吧!” 说着,郭大靖举起酒杯,笑道:“只是不能与家人团聚过年了,可这也是军人的职责。来,共饮此杯,希望早日平辽,都能过上安乐太平的日子。” “为早日平辽贺!” “干杯!” 众将哄笑着举杯,都一饮而尽。热辣辣的酒直烧到肚中,使得人们的精神为之亢奋,气氛更加热烈。 何可纲喝着酒,与将领们说笑着,努力地融入东江镇。自己心中没有隔阂,忘记原来辽镇的身分,才是最好的办法。 “闻战而喜,东江军的状态,是辽镇万万不及的。”包括何可纲在内的原辽镇将领,对此都有深刻的感触。 主动出击,更是辽镇所不具备的战斗精神和意志。建虏不发动,还能强装镇静;一有风吹草动,便紧张恐惧,只会缩在城里,用城墙和大炮壮胆。 这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培养出来的,那是不断的实战和胜利,才累积起来的自信。 “明年春暖花开,便把辽南的战线推进到鞍山驿。”郭大靖轻晃着酒杯,靠在椅中,转头对何可纲说道:“现在离得有些远,牵制的力度不够啊!” 何可纲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能攻下鞍山驿,把刀子顶到建虏胸口,那就更好了。” 辽南的部队之所以没有占领建虏弃守的海州卫城,并直抵鞍山驿,主要还是时近冬季,要在被拆毁的海州卫城构筑工事,相当地费力耗时。 而且,要把兵锋直指鞍山驿,海州卫城就要成为后勤基地。运送囤积大量的粮弹物资,也要耗费很多人力和时间。 随着向纵深的挺进,补给线也在拉长,越来越考验东江镇的后勤能力。不急于占领海州卫城,也是基于节省的考虑。 但通过此战,郭大靖也认识到了对辽阳之敌的压力还不够。建虏可能会从辽阳调兵,就说明了这点。 当然,即便是增兵,建虏能够抽调出来的兵力,也很有限。同样,从盖州向秀岩增兵,路程也不远,也能够得到较为快速的增援。 郭大靖一边吃喝,一边看着众将在欢欣畅饮,一边微笑地与何可纲说着话。 如果能把建虏的主力死死地牵制在辽阳,就更有利于在辽东地区对辽沉展开包抄。 “郭帅是决意要打这一场大仗,不管建虏那边如何应对?”何可纲有些疑惑地问道:“就算建虏增兵,也在所不惜?” 郭大靖有些奇怪地看着何可纲,说道:“何将军怎会有这样的猜测?如何作战自然是要根据敌情的变化而改变,怎么会在所不惜?”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不过,建虏能够抽调的兵力有限,本帅也有后手。趁此机会,重创建虏,使其彻底丧失主动进攻的能力,平辽也就指日可待了。” 郭大靖所说的后手,其实就是攻击点的改变。 建虏以为在连山关、凤城加强驻军防守,便能确保后路无虞,显然是低估了东江军的作战能力。 凭着目前的武器装备,东江军并不一定需要城池作为依托。在必经之路上构筑工事阵地,一样能够阻击建虏,断其后路。 比如,郭大靖就有备用方案,不去进攻凤城,或是连山关和凤城之间的城堡。 而是直接进兵辽东,把凤城以北的建虏全部挡住,再与辽东的中朝军队合力消灭东进的建虏。 这一招恐怕是建虏所预料不到的,不管建虏有多少兵力,只有被分为两段,胜利就基本握在了手中。 你要加码,郭大靖就敢跟,因为他有这个资本,有这个底气。 何可纲不再追问,在他的感觉上,郭大靖近期与他说话的时候,不再涉及辽镇,似乎把宁远的那两万人马忘记了。 对于想融入辽镇,但身上又有辽镇标记的何可纲来说,这可能是不想让他尴尬,也可能是彻底放弃的迹象。 是呀,如果不是祖大寿的拖延,这一万辽镇官兵能早到半个多月,应该能够参与到这场大战之中。 如果祖大寿看得通透,直接调两万,或是全军归并东江镇。面对兵力大幅增加的东江军,建虏恐怕都不敢发动此次东征。 一想起这些,何可纲就有些心虚。他有时也会认为这是自己胡思乱想,可终究还是摆脱不了。 ………………… 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晚上吹落的薄薄一层雪尘,也都不留。 阿秀直起腰,四下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招呼着孙嫂收工去吃饭。 这里是藤野英的住处,已经是大腹便便的她,得到了如同珍稀动物般地细心保护。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显得身体臃肿的藤野英在侍女阿巧的扶持下,走了出来。 “秀姐,这么早就打扫好了。”藤野英感激地笑了笑,说道:“你还亲自动手,不要那么辛苦啊!” 阿秀迎上去,笑着说道:“这点小活儿,就当早起锻炼了。饭都做好了,还是给你送来吃吧?” 藤野英挽起阿秀的胳膊,笑道:“自己一个人吃没胃口,今天到前厅一起吃。” 阿秀扶着藤野英,关切地叮嘱道:“那你得慢点走,雪是扫了,可还是有点滑。” 一左一右扶持着,三个女人慢慢地走向前厅,边走还边说着话。 “夫君不回来过年,想想就觉得无趣。”藤野英轻轻叹着气,说道:“连冻饺子也不让送,真是的,对家人还这么保密。” 阿秀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总归是有大事要去做的,毛帅年纪大了,大靖这个年轻的,自然是要多受些累的。” 藤野英还是有些不高兴,算着预产期也就在正月,也不知道夫君能不能回来。 尽管已经请了最好的接生婆,可要是夫君在,自己就更能安心。 “今天就让人把灯笼挂起来,过年也要有个喜庆的样子。”阿秀岔开了话题,说道:“房屋院子也收拾干净,来人拜年,也别让人挑毛病。” 就算郭大靖不在家,拜年的人肯定是有的,象几个住得近的老乡亲,还有相熟的军官太太。 藤野英“嗯”了一声,说道:“全靠姐姐辛苦接待了,我就呆在小院里,耐不得热闹。” “没啥辛苦的。”阿秀握着藤野英的手,说道:“夫君不在家,想必也没多少人来的。” 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了前厅,火墙烧得暖和,阿秀又特意让藤野英坐在最舒适的地方。 一碗荷包蛋,是藤野英每天早上必须吃的。她喜欢甜的,还加了糖。 “阿英,咱们先吃。”阿秀只盛了粥,拿了包子,笑着招呼藤野英,“蓉儿放假了,估计要睡懒觉,不用等她。” 这时,李秀成走进来,已经是个小少年,还有几分文雅,先问了好,才坐下用餐。 藤野英先吃了荷包蛋,又拿起个包子,笑着说道:“看吧,一起吃饭就是香,平时可吃不下了。” 阿秀呵呵笑着,说道:“这是山东大包子的调馅,只是包得小些。要是在山东,听他们说,一个就有海碗大。” 随着各地移民的涌入,吃食的样式也多了起来,其中以山东特色的居多。郭大靖的府上便请了山东厨子,共是一家三口人。 藤野英张嘴咬了一口,仔细品着,缓缓点头,说道:“嗯,白菜猪肉馅儿的,味道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阿秀笑着说道:“除了包子,他还会做肉丁馒头。我听着,和包子也差不多。” 藤野英点了点头,眼神突然有些迷离,她想起了和郭大靖在山东游逛的经历,也想起了在山东吃的那些美食。 蓉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进来,小鼻子抽哒抽哒,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那是闻到了肉香味的反应。 “蓉儿快来吃饭。”阿秀满脸宠溺地招呼着,“有肉包子,趁热才好吃呢!” 蓉儿赶忙在桌旁坐下,孙嫂给她盛粥拿包子,她冲着藤野英嘿嘿一笑,说道:“英姐,你也来吃早餐了。” 藤野英笑着点头,取笑道:“懒丫头,以后早起一会儿,梳洗打扮好。” 蓉儿不以为意,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大口,嘴角都流出油,立刻被这美味征服,连连点着小脑袋。 “还是个馋丫头。”阿秀显出无奈,也调侃道:“就不能斯文点,长大了怎么嫁人哪?” 蓉儿吃得香甜,有些含湖不清地说道:“在家里怕什么,到了外面再装呗!” 藤野英吃饱了,看着蓉儿大口吃饭,笑眯眯地挺开心。 李秀成撇了撇嘴,对蓉儿的吃相儿甚为鄙夷,开口说道:“姐夫过年不回来吗?我还想托他买些书呢!” 藤野英转过头,说道:“你想买什么书,列个单子给阿巧,她会交代下去,让人从山东给你找一找。” 李秀成点头,说道:“行,我一会儿回屋就写下来。” 蓉儿又拿起了一个包子,却没有马上吃,疑惑地问道:“靖哥哥不回来过年嘛?” 阿秀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有军务处理,脱不开身,就不回来过年了。” 哦,蓉儿都起了小嘴,似乎手里的包子也不香了,抱怨道:“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就不回来呢?都当大官儿了,还这么辛苦嘛?” 藤野英叹了口气,说道:“官儿越大,管的事儿越多。等到平定辽东,就能天天回家了。” “是嘛?”蓉儿还是有些失望,吃包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闷着头不吭声了。 阿秀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向藤野英,说道:“我又做了床被子,今天就差不多能做好,送到你那屋,晚上多盖点。” 藤野英摆手道:“屋里一点也不冷,被子留着姐姐盖好了。” 说着,她见阿巧已经吃完饭,便慢慢起身,说道:“秀姐,我先回屋。你不用送,这一小段路,没事儿的。” 阿秀也站起来,关切地问道:“午饭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我不挑的,做啥都行。”藤野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被阿巧扶着向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转头道:“酸菜腌好了没?” 阿秀赶忙答道:“腌好了,中午就做。” 藤野英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自己象个小孩子挑嘴似的,转身走了。 秀姐轻轻舒出一口气,夫君不在,可不能让阿英出什么事。她的肚中可是夫君的骨血,若是男娃,那就能给老郭家传宗接代,可马虎不得。 嗯,吃了这么长时间的中药汤子调理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阿秀特别羡慕藤野英大着肚子的样子,蕴育着小宝宝,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脸突然有些发烫。 藤野英走向自己的小院,寒气吹在脸上,她又轻叹了一口气。 一直在想念,盼着夫君回来,喜欢他抚着隆起小腹的感觉,可这些都化成了泡影,那种失落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 凭她的聪明,以及对外界信息的分析,她知道夫君肯定是要领兵作战。尽管不知道是在哪里,还是不由得生出担心。 都是该死的建虏,什么时候能够消灭干净,过上安乐和平又舒心的日子呢?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阿巧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沉郁,在旁开口问道:“应该能知道郭帅去了哪里?” 藤野英犹豫着停下脚步,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既然在书信中没有说,那就不要违逆夫君了。 wap. /75/75672/30963964.html 第四百六十九章 无题 谁不惦念亲人,谁不想家人团聚,谁不想过个团圆欢乐的年节? 但在战争年代,这种离别却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稀奇的。 没有将士的流血牺牲,没有生离死别,和平安乐又哪会到来? 郭大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避免,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将士们的牺牲更有意义。 那是为了他们的亲人、朋友能够远离战乱,为了他们的后代能够永享太平,为了家人能衣食无忧。 此战若胜,辽南辽东将连成一片,将从三个方向对辽沈的建虏形成包围,平辽更是指日可待。 书信、命令已经传达到参战各部,紧张而有序的战前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义州。 崔孝一放下了书信,立刻召集众将,进行布署。 安宗禄、金念良,安克诚、张希范等人皆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等待主将的安排布置。 崔孝一扫视着众将,心中生出一股豪气,更多的则是感慨。 这些人有他的追随者,也有其他的朝鲜义士,但都是在丁卯胡乱时奋身而出,抵挡建虏的血性勇士。 而且,这些将领都是在东江军中受过训练,并经历过实战,忠诚和勇敢是值得信赖的。 「郭帅送来了书信,东江军已经调兵遣将,作好了围歼东进建虏的准备。」崔孝一拍了拍桌案上的书信,「此次,也是我等报仇雪恨,一雪前耻的良机。」 丁卯胡乱,对于朝鲜来说,从上到下,都视为耻辱。只不过,王室和大臣没有中下层那么强烈而已。 如果没有能力,再大的羞辱也只能自己咽下,咬牙切齿地发狠也是徒劳无益。 但现在,几年的卧薪尝胆,几年的武装准备,将近两万人的军队,林庆业和崔孝一等人,也有了与建虏作战的信心和底气。 不敢说是野战,凭借城池和工事,以及犀利的火器,肯定不会重蹈丁卯胡乱时的不堪一击。 「建虏此番入寇,志不在攻城拔寨,而在于掳掠人口和物资。当然,城防若不坚固,建虏也不会放过。」 「有东江军在辽东的截击牵制,估计攻打我国的敌人顶多两万。我军再加上皮岛的友军,与建虏的兵力基本相当。」 「某是这样布署的:义州留五千人马防守,其余兵力和东江友军以两千人为单位,在各险要的关隘截击建虏。同时,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建虏发动,便马上疏散百姓……」 如果工事坚固、倚坚防御的话,两千人马足以抵挡四五千敌人的进攻。除去义州守军,联军能够组成六支截击部队,呈纵深配置,将大大迟滞建虏的进击。 郭大靖信中也说得明白,不需要联军坚持太长时间。只要后路被切断,建虏就肯定退兵而回。接下来,就是东江军在辽东的围歼作战。 而建虏虽然原则上不会攻打坚城,但义州不容有失,五千兵力是必须要留守的,尽管很可能派不上用场。 「大人,宣川浦口恐是弱点,不如由东江军负责。」安克诚开口建议道:「我军布置于义州周边,与建虏展开纠缠厮杀。」 崔孝一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是这样想的。凭东江军的战力,确实能抵挡住上万建虏。」 目光投到金念良身上,崔孝一继续说道:「就由你挑选五百人作为向导,配合东江军打击建虏。」 「末将遵命。」金念良并无二话,躬身接令。 「安克诚,张希范,你二人负责义州防守。」崔孝一又转向了两位将领,郑重交代道:「只管守住城池,不可出城作战。」 安克诚看了一眼张希范,稍有些不情愿地躬身领令。 建虏可能会攻打义州,但也只是试探性的,不会倾尽全力。一旦意识到城池难破,就会撤军而去,战斗不会特别的激烈。 「其余将领随崔某在义州周边设防,截击进犯的建虏。」崔孝一再次扫视众将,朗声说道:「望诸位随崔某奋勇作战,让建虏血债血偿。」 「末将遵命。」众将领齐齐躬身,声音铿锵有力,令崔孝一露出笑容,极为满意。 士气看不见摸不着,但对于战争的胜负,军队战力的强弱,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听闻建虏欲进犯,不慌不惧,甚至有期待之心,可谓是非常难得,令人十分欣慰了。 辽东,特战营也已经接到命令,并布置完毕。 镇江堡留四千守军,其余人马则在周边伺机袭扰攻击。 在通往镇江堡的大路上,又设置了三处阻击阵地,迟滞建虏行进的速度,为朝鲜方面争取时间。 「后协年后便向东运动,接近凤城和镇江堡。」冯西建站在城头,瞭望着远方,缓缓对王战说道:「还有飞骑,可以随时发动,驰援辽东。」 作为镇江堡的守将,王战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仅要守住城堡,还要牵制住相当的敌人。 也就是说,不仅要防守,还可能会出击,使建虏必须派出人马在城外监视或围困。 「大人放心,末将会适时行动,与城外部队配合,牵制住更多的建虏。」王战沉声答道:「只待友军赶到,痛歼建虏。」 冯西建微微颌首,说道:「此战事关重大,若胜,辽南辽东连成一片,占凤城,压辽沈,建虏只能是坐以待毙。」 王战呵呵一笑,说道:「三万敌人,真正的建虏不到两万,那些蒙古兵和汉军不堪一击。我军再加朝鲜军,总兵力已经两倍于敌,取胜当无问题。」 「不可轻敌。」冯西建提醒告诫,但从微抿的嘴角,却可看出他与王战是差不多的判断。 转向看向城头竖起的高高的旗杆,白天有旗帜,晚上有灯火,使用望远镜,便可与城外的友军取得联系,互相配合发动反击。 目光放平,冯西建看到的是城上排列的火炮,厚重的炮管指向城外,似乎能看到它怒吼着喷射烟火,将沉重的炮弹砸向敌人。 城外的数道壕沟环绕,在积雪掩盖下,还能看到斑驳的黑土。棱形城墙的构筑,使得进攻之敌处于两面,甚至是三面的火力打击之下。 轻轻呼出白雾,冯西建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凭这样的城防,这样的武器,抵挡住五六倍的敌人,也不在话下。 王战伸手指点着说道:「城内的迫击炮有一百二十门,进攻之敌在三里外便要遭到轰击;然后是红夷大炮,再就是轻重火枪……」 冯西建微笑着连连颌首,这并不是什么独创的守城战法,但他愿意听。因为,这样的讲述,很明显提升了他们胜利的信心。 这是将士们在外过的第一个年节吧,冯西建耐心地等王战说完,才细心地问道:「城内的物资是比较充裕的,过年一定让将士们吃上肉馅的饺子。」 王战用力点头,说道:「大人放心,面、肉都发下去了,以棚为单位,自己包。虽然说手脚笨点,包的饺子肯定千奇百怪,但影响不大。」 冯西建想到一群大老爷们剁馅、和面、擀皮、包饺子的情景,不禁露出略显怪异的微笑,说道:「面包着肉馅,那就是饺子,形状啥的,不得要。」 「大人留下过完年再走?」王战试探着问道:「在城里,总比山林的营寨要好一些。」 冯西建摆手道:「还是回去过年,不要让人以为冯某贪图享受。我一会儿就要出发,城防就交给你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叮嘱道:「建虏在正月发动已经基本确定,幸好能让咱们过年,吃上饺子。」 王战笑了笑,说道:「前些日子在鸭绿江冬捕,大鱼弄了不少,大人走的时候带上,给袍泽们在年节上加道菜。」 冯西建用力拍了拍王战的胳臂,并没有太多的客气话,笑着转身下了城墙。 ……………… 过年吃饺子,是中华民族古老的传统。 不管是穷是富,不管是荤是素,都要尽力在年节上,和家人吃上饺子,才算是过年。 对此,郭大靖不会不知道,几年来也一直在保持。 军人嘛,常年在外是不可避免的、正常的工作。每逢佳节备思亲,在这重大的节日中也不例外。用吃喝来冲淡他们的思念,可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孔有德率领前协已经沿大洋河冰封的河谷东下,在汪家堡、关家沟驻扎,与凤城和镇江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状。 这样的布置使得战斗的重心向辽东转移,与当初进攻凤城的作战计划,有些出入。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战略目标并没有改变。同样还是尽全力围歼东进的建虏兵团,只不过战术有些调整罢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拘泥于中间的过程呢? 建虏即便是增兵,也不敢远离辽沈,只能用于加强退路的安全。不攻凤城,则把战场限定在辽东地区的边缘,使建虏的增兵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而能够迅速投入战场的,还有飞骑。只要建虏增兵,毛文龙便会派飞虎营来援,三个飞骑营则将达到一万两千,将是决定性的力量。 目前在秀岩地区的部队,是尚可喜的中协,左协的一个营,新兵五千,飞彪、飞豹两个飞骑营。 如果建虏没有增兵,就凭这些人马,也能够发动对凤城的进攻,并攻而取之,这就又回到了原来的作战计划。 所以,郭大靖作出的布置是含有备案的,进可攻、退可守,有着很大的余地,进行适时的调整。 「幸亏在秀岩屯积了大量的粮草物资,此次作战才不致忙乱不堪,甚至是无法实施。」 何可纲走进厅堂,甩掉身上的雪尘,坐在铁火炉前烤着手,还不忘恭维郭大靖一句,「此皆是郭帅运筹之功啊!」 郭大靖知道这也是实话,如果不是把秀岩地区作为重要的根据来经营,此次调动如此多的人马,确实会被后勤拖累,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完成布署。 同样,如果不是用大量骡马提高了军队的运输能力,部队也没办法迅速赶到指定地点驻守待令。 但这还不够,从后方运送的物资依然没有中断。加班加点生产制造的武器弹药,仓库中储存的粮食,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是咱们东江军已经形成的传统。」郭大靖没有直接谦逊,却是教导何可纲,「水运是占了大半,冬季就比较困难了。」 何可纲目光一凝,认真思索着。话虽简单,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类似的意思,但还不是完全一样。 咱们东江军,郭大靖看似随意的话语,又让何可纲心有触动。人家不见外,自己也别老心存芥蒂,觉得难以融合,始终是外人了。 郭大靖翻看着特战营和朝鲜方面急送来的书信,觉得他们的布置基本上贯彻了自己的意图,不用作出什么更改,心中甚是宽慰。 不论是将领们的思维习惯,还是对部队战力的定位,以及迎战敌人的自信,都是郭大靖希望看到的。 显然,数年时间的潜移默化,将领们的进步令郭大靖感到满意。 郭大靖抬起头,看向仍然坐在火炉 旁的何可纲,笑着说道:「今天的饺子味道还行,比去年是大有进步。」 何可纲不知道去年的饺子是个什么样子,便笑道:「让一群粗莽军士包饺子,也确实有些难为他们了。味道嘛,也真的可以。饺子馅调得不错,听说是郭帅从山东搜罗到的配方?」 只要有肉,味道再怎么也不会太差。不过,郭大靖是吃过好东西的,口味自然要高一些。 可惜,吃不到阿秀和阿英包的饺子。郭大靖略有遗憾,想到快生产的藤野英,他就更是惦记。 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生孩子相当地危险,有走鬼门关的形容。 一时的失神,郭大靖竟没有马上回答何可纲,令何可纲感到奇怪。 每逢佳节备思亲,郭帅是想到亲人了吧?何可纲随即想到了这个可能,因为今天,郭大靖已经有过数次类似的状态。 wap. /75/75672/31045718.html 第四百七十章 过年,饺子 没有鞭炮的春节,在东江镇已经有数年之久。 硝磺都节省下来,做成武器,去打击建虏,这是谁都能够理解并很好执行的政策。 但对老百姓来说,没有鞭炮不要紧,有锣鼓,挂灯笼,看雪雕冰灯,***社火,都是能够感受到年节气氛的活动。 更重要的是,能吃上饺子,还是肉馅的,就已经是幸福而满足的事情。 前几年,主要的荤腥就是鱼,百姓们也学会了用鱼肉包饺子。 随着生活越来越好,羊肉、鸡肉、兔肉,甚至是猪肉,都成了饺子馅的原料,且占的比重越来越高。 当然,生活条件也是有差别的。在辽南定居时间长的百姓,家里都会养鸡养羊,过年的时候改善一下,也不是难事儿。 而新到的移民,就只能用官府发放的年节福利,五斤面、两斤羊肉、三条鱼,来吃顿团圆饭了。 猪肉在辽南是最少,也是最贵的。为了节约粮食,老百姓家几乎没有养的。除了军队,就是官府的食堂,剩饭剩菜也不浪费。 为了更好地宣传军人和军属的好待遇,今年过年,每户军属都分到了两三斤猪肉。就是这算不上丰厚的福利差别,也让其他百姓羡慕不已。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珍儿的小鼻子就抽动起来,咧着小嘴就是笑。羊肉萝卜馅的,她闻出来了,厉害不厉害? 吴晴、陈文绣、小琴三人在灶间忙活着,官府放假了,大院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她们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过年。 小琴掀开锅盖,一股肉香味扑面而来,是小鸡炖蘑菇。她喜笑颜开地往盆里盛,脸上还沾着面,显得甚是好笑。 吴晴和小琴还作了白菜熬豆腐,羊肉炖萝卜,还有个凉拌土豆丝,凑出了四个菜。 只有陈文绣,对于做饭做菜很是生疏,只能在包饺子上显示自己还会那么点厨艺,其余的就是在端菜上桌。 端上羊肉炖萝卜时,陈文绣便看到女儿嘴闭得严实,小腮帮却鼓鼓的,眼珠在心虚地转着。 「要有礼貌,大家都坐下再吃。」陈文绣也不舍得训斥,但还是温言教育道:「马上就开饭了,等一下啊!」 珍儿鼓着腮帮,眼神躲闪着,连连点着小脑袋。 「菜齐了,开吃。」小琴端来了最后一个菜,笑着招呼道:「吴姐,就等你了。」 吴晴爽快地答应着,很快就走进来,还把手里的一瓶酒向众人展示,笑道:「过年啦,咱们喝两杯。」 东江镇的地盘上,以土豆酒最多,因其价格亲民,广受军民的欢迎。高端的粮食酒,则多从山东采购,销量不高,一般人舍不得喝。 除了这两种度数较高的酒之外,还有一种农家酿造或勾兑的果酒,以山葡萄和高度酒泡制的最多。 「自己泡的?」小琴伸手接过,好奇地问道:「还是买的?」 吴晴笑着说道:「买的山葡萄,自己泡的,偷喝过一口,感觉味道还行。」 小琴赶忙出去,拿了三个小点的碗,却只倒了半碗,显是不知道这酒有多大的劲儿。 「珍儿,只管多吃。」吴晴伸筷子给珍儿挟了个鸡腿,呵呵笑着转向两个好闺蜜,端起酒碗说道:「来辽东的第一个年,希望咱们越过越好,万事如意。」 陈文绣感慨万千地端起碗,说道:「感谢吴姐和小琴的照顾,来辽东之前万万没想到会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会有这么好的命,那时候和珍儿……」 小琴嘿嘿笑着,赶忙岔开话题,再说下去陈文绣都要把自己说哭了,「来,咱们先吃上喝着,新年快乐,事事顺意。」 说着,她举碗与吴晴、陈文绣碰了一下,便喝了一口。 仔细品着滋味,小琴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甜甜的,吴姐加了不少糖呢!」 听说是甜的,珍儿有些眼馋,抬头看了看,舔了下嘴唇,又埋下头,大口地啃着鸡腿。 吴晴和陈文绣也喝了酒,吃着菜,闲聊着,说笑着,屋内的气氛欢快又热烈起来。 她们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没有在灾祸中被击倒,却在辽南又获得了新生。 尽管在发展上有差距,生活水平有高低,但前途是光明的,只要继续努力地走下去。 小琴的脸蛋晕红了起来,笑得更欢快,但看起来傻傻的。 「少喝点,多吃点菜。」吴晴制止了小琴再去倒酒,笑着说道:「年后招上人手,你就不用在食堂干活儿了。对了,桂花怎么样,她愿意来吗?」 小琴很听话,主要是吴晴对她帮得很多,如同老师般的存在,她挟了饺子吃,不太确定地说道:「过完年,得好好问问她,希望她爹能够同意。」 传统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桂花爹希望女儿呆在家里,找个就近的好人家嫁出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桂花自然是希望出外工作,象小琴那样,能见到世面。但要强硬违逆父亲的意愿,她还是没那么大胆。 话说到即止,吴晴也只是打岔,不想让小琴喝多醉倒。 陈文绣只是浅尝即止,这酒的味道还不错,她觉得很象家乡的一种果酒,不禁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听说年后,还有移民要安置?」陈文绣给女儿挟了块羊肉,向吴晴问道:「这冻天冻地的,逃到天津登船,也真是凄惨。」 吴晴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能逃到天津,那就捡了条命,还是幸运的。路上的艰苦——唉,不说这些了,上面交代下来,咱们就去做好了。」 陈文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吃完饭,咱们出去逛逛,应该很热闹吧?「 吴晴和小琴都是第一次在辽东过年,但之前官府便布置过,发放了些蜡烛和灯笼,镇上的铺户至少在除夕是要张灯的。 同人不同命,吴晴等人在感慨,却在年节不想多谈凄惨的事情。 在天津的难民,却觉得温暖安心,终于结束了艰苦的跋涉,不用再挨苦受累,甚至是倒地不起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有香味,端到了高嘉亮一家人面前。 每人十个,对大人来说是吃不饱的,但还有别的饭食,这些饺子却是过年的待遇。 小丫头眼巴巴地瞅着,紧着咽口水。可父母还没开动,孩子懂事儿地等着,尽管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 妻子的眼泪流了下来,又赶紧用手背抹掉。是辛酸难过,还是喜极而泣,应该是二者都有。 想想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差一点就倒毙于雪野之中。终于结束了,尽管还没到最后的目的地,但这盘饺子,却让她再难抑制心中的悲喜。 「过年了,吃饺子。」高嘉亮强颜欢笑,拿筷子把饺子拔到妻子和女儿碗中,只剩下了两三个放在自己面前,「吃啊,我闻着是猪肉白菜的。」 小丫头咯咯地笑着,一口就咬掉了大半外饺子,边吃边点着小脑袋,脆声道:「爹,你猜得真准,是猪肉白菜馅儿的。」 妻子把碗里的饺子拔给丈夫,高嘉亮却把盘子端起,用胳膊挡着,推让道:「吃你的,我尝尝就成。这一路,让你和丫头受苦了。」 妻子鼻子有些发酸,可周围还有不少人,也不继续拉拉扯扯,放下碗,慢慢地吃着饺子。 肉和菜,以及调料的香味,充满了味蕾,美味几乎要在口中爆开。 那是久违到几乎要忘记的滋味,厅堂内的人们几乎都沉浸其中,但由此 而撩起的情绪,却又各自不同。 「爹娘临死前,哪怕能吃上一个这样的肉馅饺子,也能瞑目了。」 「娃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草根。」 「妻子连口粥都没喝上,是我对不起她。」 本来是过年喜庆的烘托,但在经历了凄惨和悲痛后,却几乎都是苦涩的回忆。 没有人嫌饺子少,不够吃。因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东江镇会想得这么周全,还能让他们感受到过年的氛围。 能在未到辽东的时候,尽量给他们好的照顾,那到了辽东,又担心什么呢? 他们是无人收留的饥民,可不是什么宝贝,东江镇犯得着花费人力物力,把他们骗到辽东? 而在辽南,那些已经被「骗」到辽东的移民,也正在吃着饺子,却是管够的,非吃饱不可。 吃饺子也有差别,就在于是什么馅,可对于老百姓来说,却是自家的事情,更是努力奋斗的动力。 比如军属,能吃猪肉白菜、猪肉大葱馅的,那就已经是别的人家羡慕不已的生活水准。 「慢点吃,别烫着。」杨氏开心地笑着,看着儿子狼吞虎咽,是发自心底的欢欣。唯一不圆满的,便是丈夫杨大满在军队,不能回家团聚。 杨小河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嘿嘿笑着,「娘,您也吃啊!」 「好,娘也吃。」杨氏欣慰地点着头,慢慢地吃着,还抽空说道:「今儿过年,饺子煮得多,咱娘俩都要吃饱。」 杨小河放慢了吃喝的速度,说道:「娘,吃完饭我陪你出去转一转。听说,大家都会出来,提灯笼举火把,那个叫,叫什么***。」 杨氏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便点头答应,说道:「好啊,就拿那个糊好的灯笼。」 既是村人羡慕的军属,又要长期在此居住,杨氏觉得别太格格不入,还是要尽量与乡亲们处好关系。 而且,这也是为了丈夫,别给男人丢脸。 要是男人也在家该过好,大过年的一家团聚,说说笑笑,吃好的也更有滋味。 杨氏看着儿子吃得香甜,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从在生死边缘,到现在吃好穿暖,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仿佛如做梦一般。 唉,这就是命啊!父母都没享到福,自己和儿子却是苦尽甘来。 「娘,咱家也养羊吧?」杨小河抬头望着母亲,不太确定地问道:「听爹和你说过这事儿。」 杨氏笑着点头,说道:「也不想养多了,又种地,又放羊的,怕你累着。」 「累不着。」杨小河生怕自己少了个活计,赶忙说道:「俺看别人家怎么养了,用那个玉米秸杆喂就成,不用天天赶着去吃青草的。」 杨氏说道:「嗯,你爹也是这么说的,要咱家种些玉米,还有土豆。二十来亩田地,足够一家人吃喝了。」 杨小河咧嘴笑道:「谁让咱家是军属呢,只要交一点赋税,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等俺够了岁数,也去从军。」 杨氏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三年平辽还是听到的,心里盘算了一下,到那个时候,差不多也不用打仗,都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敷衍地点头,杨氏也不想现在就给儿子浇冷水,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爹让你好好读书识字,你别偷懒。等他再回家探亲,你让他高兴高兴。」 杨小河呵呵笑了两声,埋头吃喝,显是心中不是很情愿。 「读书识字是很有用的。」杨氏耐心地说道:「你爹能当上军官,这可是挺重要的。」 杨小河不想母亲再唠叨,连连点着头,答应道:「放心吧,娘,俺好好学,不落夜课就是。」 杨氏这才露出笑容,说 道:「明天炖小鸡,后天做鱼吃,过年让你解馋吃好。」 对于军属来说,粮饷已经足够三口之家的花用,甚至还要比一般的百姓更宽裕。年节上的福利,也足够让人眼热。 当然,如果没有别的经营的话,很快就会被那些现在还一般的老百姓超过。毕竟,耕种田地的数量,是否勤劳肯干,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如果百姓家有劳力,再买上两头耕牛,耕种百十来亩,甚至是更多的田地是没有问题的。 但象杨氏母子,即便不去劳作,也能够吃饱穿暖,更不让家中从军的男人担心惦记。 而这,也是东江镇,或者是郭大靖所要达到的目的。军人无后顾之忧,才能奋勇作战。 如果浴血沙场的结果,是连家人的温饱都难以保障,那又有什么意义,靠着爱国忠君的口号吗? 除了东江镇之外,各地明军却都存在着这种现象,那就是缺粮少饷。战斗力衰弱,缺少战斗意志,也都源于此。 wap. /75/75672/31045719.html 第四百七十一章 敌动我动 年节很短暂,只有短短的三天,这是对有运输任务的民兵来说,初四便又开始了向前线运送粮弹物资的忙碌。 老百姓自然清闲许多,即便官府想方设法地提供工作,冬季也还是处于相对闲适的状态。 而大战的序幕也终于在正月初六拉开,阿敏、杜度、济尔哈朗率三万满蒙汉部队,兵出沉阳,过本溪、连山关,于正月初九进抵凤城。 同时,阿济格率一万人马增兵连山关,作为确保东进兵团后路的机动人马。 在凤城留下三千汉军、两千建虏驻守,阿敏等奴酋率部继续东进,兵锋直指镇江堡。 觉察到建虏异动的东江军,也开始了调兵遣将,进行针对性的布署调整。 毛文龙抽调了辽南的守军,将留在手中的机动兵力,一个飞骑营、两千枪骑兵派往秀岩,集中兵力于辽东。 郭大靖则派出两个飞骑营、一千枪骑东进,与孔有德的部队会合,瞄准凤城以东的汤站堡,作切断建虏退路的准备。 待到盖州的援军赶到,他将亲率部队向凤城逼进,既牵制连山关和凤城的建虏,又配合辽东的围歼作战。 尽管不能分身前往辽东作战,但郭大靖指定了刘兴祚为正,孔有德、冯西建为副的联合指挥,相信他们的能力,能够打好这场并不复杂的战役。 之所以要坐镇在秀岩,指挥中路作战,也符合郭大靖的风格,那就是求稳谨慎。 尚可喜的中协、新兵五千,再加上五千飞骑和枪骑,以及他直辖的一个左协步兵营,兵力并不算雄厚。 依靠这些人马,既要牵制建虏,又要保证秀岩以南的庄河地区万无一失,压力反倒要比辽东的围歼战更大。 正月初十,郭大靖留下左协步兵营和两千新兵防守秀岩,亲率剩下的全部人马向北进发,直标指向连山关和凤城之间的斜烈站。 未料胜,先料败。郭大靖虽然信心十足,但依然以最谨慎的布署,保证了后路及庄河根据地的安全。 大路上的雪或被前锋踩实,或被推到路边,使得后续车队和雪橇的行进,还是较为顺畅。 建虏在镇江堡下应该会耽误一天,加上赶路,以及特战营的截击,约在正月十三、十四才能越过鸭绿江,进攻朝鲜。 也不排除建虏会兵分两路,一路围镇江堡,一路攻进朝鲜,但时间上也相差不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部队也应该进抵斜烈站或凤城周边,与建虏进攻朝鲜是差不多的时间。 郭大靖骑在马上,任由寒风吹面,在心里又在估算发动牵制进攻的时机。 尽量使攻朝的建虏晚一点知道后路被断,为阻击部队的布防争取时间,发动的时机就要精心计算。 “郭帅。”方正化纵马贴近,开口问道:“杂家来之前,已上奏朝廷,建虏的发动是垂死挣扎,不知可否妥当?” 郭大靖愣了一下,从思绪中脱开,看了方正化一眼,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 垂死挣扎是没错的,但还能发起主动进攻,远途攻打朝鲜,方正化纠结的应该是这个比较矛盾的地方。 想通之后,郭大靖澹澹一笑,说道:“方公公所言极是,这确实是建虏的垂死挣扎。若败,不仅无翻身之力,连与我军对峙的资本也会丧失。” 方正化客气地拱了拱手,虚心地请教道:“还请郭帅解惑。” 郭大靖沉吟着,组织好字辞,才缓缓说道:“我大明子民亿兆,幅员万里,可能维持的常备军能有多少?永乐时期应该是最高的,两百八十万;现在呢,百万上下……” 常备军与半兵半农是有很大区别的,半兵半农能养活自己,常备军就全需要百姓供养了。 所以,历朝历代的常备军都不是很多,或者说是与总人口要保持一定的比例,才能够让百姓负担得起。 永乐朝时,号称两百八十万,郭大靖认为是有水分的。因为军户的逃亡,以及“吃空饷”的光荣传统,实际兵力大概要少三分之一。 但到了崇祯年间,因为财政窘迫,军户制度的崩溃,常备军已经下降到百万以内。 “不是招募不到士兵,而是粮饷无从出,百姓们供养不起。” 郭大靖耐心地为方公公做着解释:“如果是以前的形势,建虏只有主动进攻,我军只能被动防守,建虏便可半兵半民,发动时集结征召也来得及……” 这就是战略主动权易手的最大危害,使建虏不得不时刻面对东江军的压力,必须保持相当数量的常备军。 而绕道入关的惨败,使建虏并没有弥补大饥荒造成的影响和损失。尽管去年的收成不错,但也只是略微缓了一口气罢了。 剃头辽人的大量逃亡,建州失败的人口流失,使得建虏严重缺乏劳力。没有足够的劳力,又怎么来维持数量众多的常备军? 所以,建虏此次发动一点都不意外。换成是郭大靖,也会想方设法地解决人口和劳力的困难。 “我记得在修筑关宁锦防线时,朝中便有人提出反对之言,认为十余万大军于辽西坐食自困,岁费数百万,就是建虏打不过来,朝廷也要被粮饷拖垮了。” 郭大靖轻甩着马鞭,嘴角上抿,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沉声说道:“现如今的建虏,也是这样的困境。我军即便不主动进攻,建虏要维持常备军的粮草物资又能支撑几时?” 如果不是要尽快平辽,郭大靖完全可以用两年的时间来耗尽建虏的最后一点物资,使其衰弱到最低点,再在第三年全军发动,一鼓而平定辽东。 其实,郭大靖还是很佩服反对关宁锦防线的那名官员,真是个明白人,看得透彻又长远。 “从古征战,未有陈师境上数年不进者;亦未有去敌既远,虚设十余万之众坐食自困者。有之则守戍之众,而非进取之旅也。” “今以十四万之众,岁费六百万,虽言唯敌是求,其实百事不办,战固未能,守亦羞称,虚糜自弊而不虞其后。” 这是当时的兵科给事中李鲁生的进言,现在看来,可谓一针见血。 既说出了关宁锦防线的危害,又扯下了辽西驻军非进取之旅,只能龟缩守城、糜粮饷的遮羞布。 可惜,这位官员的精僻分析,在天启五年,完全被帝师孙承宗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及那些宁死不退的大义凛然的言论,则掩盖了。 如果木匠皇帝采纳了李鲁生的建议,或许到了崇祯登基,形势还不至于恶化到那种程度。 方正化明白了,露出恍然神色,连连点头,赞道:“郭帅一席话,令杂家茅塞顿开。建虏确实是垂死挣扎,想从朝鲜捞一笔。捞不到,就等死好了。” 嘎嘎地笑了几声,方正化又建议道:“郭帅亦有上奏权,为何极少进言?皇爷若知晓这其中的原因,也不必忧虑担心了。” 郭大靖也明白了,这是崇祯又犯了疑心病,恐怕是猜疑会不会被“三年平辽”给再骗了。 想想崇祯在历史上朝令夕改的种种作为,郭大靖只能无奈摇头。 三年平辽啊,这才刚刚开始计时,怎么就耐不住,又开始疑神疑鬼?难道建虏就只能躺倒挨捶,那才是正常的? 对于方正化的建议,郭大靖随意地敷衍道:“郭某对于奏疏的行文和言语拿不准,怕惹出什么麻烦。况且,有方公公在东江镇,代为转奏也就是了。” 俺没文化,和崇祯不在一个频道,懒得理他。郭大靖心里这么想,说得却较委婉,还把方正化放到了比较重要的位置。 方正化信以为真,说道:“如此也好。那杂家就少不得与郭帅时常联络,多多请教啦。” 停顿了一下,他又有些不满地说道:“此次作战,若不是杂家听到风声,就错过了。郭帅,下次可莫要忘了通知杂家。” 郭大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连点头,表示下不为例。 对于方正化,郭大靖倒也没太大的恶感。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有些麻烦。方公公实在是太过于勤学好问了,让他凭白浪费很多唾沫。 但通过方正化,给崇祯一些建议,或者得到应有的扶持,郭大靖还是愿意这么做的。 能维持与朝廷的关系,最重要的便是对移民的支持,对于东江镇的发展,辽东日后的经营,都是不可或缺的。 至于打听朝堂上的消息,郭大靖没有那个闲心和精力。 一切以平辽灭虏为目的,现阶段这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哪怕朝廷掣肘,郭大靖也不会有动摇。 显然,方正化对于郭大靖的决心,还是存在着低估。他以为郭大靖肯定会拼命讨好皇帝,以期让东江镇得到粮饷,并顺利地吞并辽镇。 “皇爷担心的是辽镇反叛,郭帅也不要逼之过急,能挖出一万人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吧?” 对方正化的劝解,郭大靖只是微笑颌首,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也或许是赞同方正化。 如果此次作战能获得大胜,郭大靖可不听方正化的建议,他就是要挟大胜之威,使用强硬手段,通过断绝粮饷,来逼迫辽镇就范。 至于反叛,虽然有这种可能,但却很小。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建虏已是苟延残喘,祖大寿是眼瞎了,还是脑袋进了水,会傻傻地往火坑里跳? 就算万一祖大寿被猪油蒙了心,真的投降建虏,甘心作炮灰,郭大靖认为对平辽大局的影响也不大。 顶多拖延一年到两年,东江镇照样能三年平辽,连带着消灭辽镇这颗毒瘤。 辽东只能有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那就是东江军;辽东也只能一个声音,那就是东江镇。 “推广土豆和玉米的种植,朝廷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郭大靖岔开了话题,带着疑惑开口问道:“民乱愈演愈烈,还不是肚子吃不饱。公公在东江镇,应该知道土豆的高产,玉米的耐旱吧?” “杂家自然是知晓,也向皇爷上奏说起。”方正化显得甚是无奈,说道:“至于为何没有推广的旨意,杂家也不明白是何原因?” 郭大靖只是随便一问,对于崇祯和朝堂上的诸公,他实在是不敢恭维。正事干不了,偏又觉得自己本事很大,迂腐加保守,偏又不自知。 其实,现在推广种植高产作物,可能也起不到决定性的效果。 因为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大灾害正在登上峰值,赤地千里是种啥都不行的。 可至少会多收获些吃食,会少饿死些百姓。况且,高产作物的推广种植是早晚的事情,总会经历一个过程,才能被百姓认可接受。 已经不必去深究原因了,只是官僚体系的腐败和低效,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 喊杀声渐渐停息,寒风吹起的雪尘,却还来不及掩盖战场上的血污和狼籍。 又一次的进攻无功而返,死伤的多是汉军和蒙古人,可阿敏、杜度等奴酋依然面色铁青,心中忿恨。 凤城作为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却是未经战斗便轻易占领。敌人弃险不守,给了建虏很大的错觉,认为真的如他们所料,敌人大部已经退到海岛。 但在距离镇江堡还有几十里的路上,却遭到了数千东江军强有力的阻击,这让建虏有些意外。 几十架被摧毁的楯车有的支零破碎,有的还在燃烧着火焰,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破碎的刀枪旗帜,一道横亘于大路的尖桩阵,似乎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当道而守,纵有千军万马,也难偷过。”济尔哈朗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说道:“凤城虽坚固险要,可我军能绕城而过,是以敌人弃而不守。” 阿敏看了自家兄弟一眼,便转过头去,缓缓说道:“敌人的阻击很是顽强,但恐怕只是想迟滞我军,而不是令我军再难寸进吧?” 杜度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拖延迟滞,为后面的部队争取更多准备调整的时间。” wap. /75/75672/31059971.html 第四百七十二章 层层截击 这样的判断是正常的,因为建虏对此有所预料,且当面的敌人在兵力上不过数千,完全不是拼命死守的架势。 尽管如此,试探性的进攻还是被挫败,也让阿敏等奴酋再次见识了一下东江军的强大火力。 对于济尔哈朗和杜度来说,这种程度上的火炮轰击,还没有他们所经历过的那样的密集。也就是说,以后还会遭到更勐烈的炮轰。 “派出一路人马绕道而行,迂回到敌人身后,两面夹击,便能破敌阻击。同时,这边两翼包抄,再从正面开始进攻。你们以为如何?” 阿敏作为主帅,也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且布置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招术。 杜度和济尔哈朗没有意见,面对这种当道的拦截阻击,能够采取的手段也确实有限。 两千建虏分为两部,从大路左右两侧的山林迂回包抄,两千蒙古兵和汉军在楯车的掩护下,再次发起了进攻。 大路上无数如同枪林般的半人高的尖木斜指向前方,底部埋在土里,又浇水冻实,绵延几十米,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除了用利斧象伐木那样地砍断,要破除这样的路障,相当地困难。楯车又不能象坦克那般横冲直撞、碾压向前,也只能在障碍前无奈停下。 身着重甲的士兵从楯车后冲出,挥动大斧,狠狠地噼向尖木桩,想从中破出一条通道。 重火枪发出了轰鸣,向着敌人射出沉重的铅弹。楯车后,密密麻麻的箭失凌空飞起,划着弧线,掠过绵延数十米的障碍,飞向据守的东江军。 一阵闷响过后,二十多颗炮弹掠空而过,砸了下来。几秒钟过后,楯车前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巨响压下了不断响起的惨叫哀嚎。 有爆炸弹,有爆燃弹,几团火焰迸溅在楯车上,继续燃烧。有身上溅到粘稠燃烧物的敌人,惊叫惨呼着乱跑乱跳,或是在地上翻腾打滚。 沉重的铅弹无视重甲的防护,击中一名敌人的前胸,强大的冲击力竟将敌人打得离地摔倒。 大口大口的血从敌人的嘴中涌出,他已经说不出话,躺在地上发出嗬嗬地声音,眼睛逐渐无神,只剩下手脚在抽动。 一个挥动利斧的敌人,脑袋突然“蓬”地爆开,说不清是被打碎,还是直接被击飞,血象喷泉般四下迸射,无头的尸体转了两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不断有敌人在血肉横飞中倒下去,清除障碍的进度却缓慢得令人发狂。 “这样的防御有半天时间就能布置好吧?”阵后的济尔哈朗沉声说道:“敌人为什么不守凤城,我好象懂了。” 杜度点了点头,虽然没吭声,可他的神情和动作,都表明他也懂了。 阿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脸色却更加阴沉。 坚守凤城,也不能阻止敌人沿着大路绕城而过。如果在大路上设防,就要考虑到周围的地形地势,凤城倒不是很重要了。 就象现在,东江军据守的大路,两边是山是林,想要包抄迂回,并不容易。而猥集于大路上,建虏空有优势兵力,却难以施展。 而且,东江军的防御工事并不复杂,除了路障,正面的阻击部队是用大盾和木头立起的简陋胸墙,却有效地降低了弓箭的杀伤。 正是如此简陋的防御工事,借助于冬季的气温能很快构筑完成。但在相对狭窄的大路上,依托有利的地形地势,却令建虏感到吃惊。 他们不是恐惧这一道防御,而是东江军很可能在后面有更多的阻击。一道工事打半天,死伤个千八百人,建虏很快就会被拖得人困马乏。 幸好,除了大路,还有小道,还能够迂回包抄,才不至于使建虏感到绝望。 话说这次发动刚刚开始,什么战果都没有,建虏就感到了头痛,也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可不管怎么样,仗还是要打下去的,不能半途而废。 好不容易抽调集结的人马,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粮草物资,不达到一个能够交代的标准,怎么能空手而归? 拼消耗也要打到鸭绿江,阿敏等奴酋自有心中的目标。何况,死伤的又不是建州勇士。 “想必镇江堡也会弃之不守吧?”杜度眯了下眼睛,猜测着说道:“敌人着重于阻击,肯定想逼我军知难而退。” 济尔哈朗沉吟了一下,说道:“很有可能。辽东的敌人兵力不多,可虑的是辽南。但我军快打快撤,应该无虞。” 对于东江军的机动速度和总兵力,建虏还是存在着误判,主要在于特战营和飞骑营的迅速扩充,以及骡马化的加速推进。 特战营虽然号称为营,但通过从各协抽调精锐扩充,已经超过一协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余人。 而且,在得到朝鲜义兵的补充,特战营的可战之兵,已经达到了一万两三千之多。 飞骑营则是在今年遵化大捷后,通过马市,朝廷的支持,以及辽镇人马的吞并,一下子从九千人,扩充到了一万四五千。 对于朝鲜方面的军力,建虏也低估了其这几年的发展。在郭大靖的大力扶持下,朝鲜平安北道聚集着装备最精良,也最能打的一万五六千人。 即便林庆业不能将全部人马都调到义州,朝鲜军队也有一万两千人能够参战。再加上皮岛的左协两个营,共有一万七八千的兵力。 尽管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兵力的多少,还有战力的强弱。但朝鲜军队野战能力欠缺,可倚仗火力优势,倚坚防守的话,已经能与建虏抗衡。 这些因素决定了建虏的此次发动,已经是失败的定局,只是在于损失的大小而已。 正面的交战还有持续,东江军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重火枪的破甲之利,不断地给敌人增加着死伤。 两侧迂回的建虏趟雪穿林,也遭到了预伏的东江军将士的勐烈打击。 韩仲全身披着雪地伪装服,带着他的手下,静静而隐蔽地潜伏在山林雪丘之间。 特战营是精锐,可精锐中还有精锐,那便韩仲等人,是特战营中的特战队。 雪地伪装服在今年又升级了,不再是纯白色的布料,而是白色上印染了些许灰色和黑色的形状。在实验中,更具隐蔽性。 上百架弩也涂装了伪装色,甚至连弩箭的杆都是白色,寒冷而锋利的箭头指向前方。 影影绰绰的人影已经出现,那是包抄迂回的建虏。显然,只从伪装上,他们就已经远远落后。 在伪装隐蔽得极好的特战队士兵眼中,这些建虏如同活靶子般的明显。他们趟着厚厚的积雪,象笨拙的狗熊缓缓而来。 韩仲的铁面已经染成了白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注意到他的头微垂,通过望山瞄准了敌人。 嗖,嗖,嗖……弩箭无声,白色的箭杆也极不显眼,如同闪电般从不同角度和距离射向敌人。 啊,啊,啊!惊呼惨叫不绝于耳,猝不及防的建虏接二连三被弩箭射中,在喷溅的血花中摔倒在地。 弩箭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也象是从树木之间、雪丘之中,建虏没有看到几个敌人,反倒是更加惊慌而不知所措。 建虏军官大声呼喝着,在前方组织起盾牌遮挡,后方有弓箭手反击,继续向前行进。 前方几十米外的雪中有杂沓的足迹,显是有敌人活动过,建虏一边向能看见的人影射箭还击,一边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任何工事,都能够减轻伤害,甚至能救你的命。 在特战队的字典里,这句话应该是郭帅说过的,连他们的指挥官,甚至是特战队的精英,都是郭帅亲手训练出来的。 不仅有隐藏的工事,还有隐蔽的移动线路,特战队的士兵们在悄然移动,并瞅准时机,向建虏射出弩箭。 盾牌只能护住要害,却挡不住全部的身体。特战队的弩箭射击又狠又准,不时有建虏中箭倒下。 轰!一门隐蔽的佛朗机炮在五十来米的距离,向建虏喷射出密集的铅弹,使得建虏的盾牌防护出现了缺口,立刻便有十数支弩箭争先恐后地射了进去。 特战队的配合,以及抓住战机的能力,显然是极高的,远远超出了普通的东江军战士。 边打边退,特战队与建虏开始有树林中周旋。这个时候,这个环境,却更能发挥特战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优势。 轰!一颗绊线雷爆炸开来,在黑烟升腾中,弹片横飞,将数名建虏掀翻在地。 火光一闪,一枝重火枪瞅准时机,喷射出沉重的铅弹,撞击在盾牌上,将建虏推翻在地,手臂几乎骨折。 不等这个建虏奋力爬起,两支弩箭已经无声而至,射进他的大腿和小腹。他惨叫声,再次倒地,痛苦地扭动翻滚,将身下的雪染红了一大片。 树木遮挡视线,脚下积雪难行,行进和视线都受到阻碍的建虏,伪装隐蔽落于下风,在特战队的打击下,不断地付出伤亡。 地雷、重火枪、弩箭,令建虏防不胜防,顾此失彼。弓箭对弩的劣势也暴露出来,射击姿势上的局限,使其更容易暴露,更容易遭到攻击。 轰,轰!地雷再次发出轰鸣,黑烟裹着雪尘腾空而起,弹片和气浪掀翻了数名建虏。 韩仲眯着眼睛,轻轻扣动了板机,白色的弩箭穿越两棵树木的空隙,狠狠射中了一名持盾建虏面部。 迅速拉弦上箭,韩仲趴在雪坑内,紧盯着前方在树木间若隐若现的建虏。 他能以卧、立、蹲各种姿势来操作弩弓,射击敌人。但建虏的弓箭手就只能用一种姿势,那就是站着。 重火枪的射击不断,无声的弩弓也在不时发威,互相配合的效果相当不错,也弥补了各自的不足。 重火枪射程远、破甲犀利,但射速慢;弩箭无声,隐蔽性强,但射程近、杀伤力较弱。 一个建虏又被铅弹击中,身体打着旋,摔倒在地,手中的盾牌也露出了破绽,两支弩箭便争先恐后地射过来。 一个建虏的腿部突然被弩箭击中,踉跄着半跪在地上,一颗铅弹疾射而至,击穿了他的甲胃。 敌我双方在树林中展开着缠斗,都在付出伤亡,但特战队的技艺和战术明显高出一筹,伤亡更小。 边战边退,特战队在杀死杀伤了数百建虏后,才退入到己军的阵地。依托着阵地,上千士兵已经严阵以待,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指向前方。 ……………… 义州。 得到预警的朝鲜军队已经做好准备,崔孝一率领着部队正在开出城池,向着周边已经设立好的营地进发。 大批百姓站在寒风中,静静地望着,等着。他们都是附近村镇的居民,拖家带口、携带家当,赶来进城避难。 崔孝一面无表情,但心情却难以平静。到底还是实力不够,不能御敌于外,才会让百姓受苦。 建虏可能抢不到什么东西,但房屋被烧,笨重家什被毁,却是难以避免。 “大人。”几名骑手奔驰而来,给崔孝一递上了书信。 崔孝一展开观瞧,是特战营急送的情报。通报崔孝一,特战营将在沿途层层截击,应该能拖延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朝鲜方面还有三四天的时间来进行准备,这应该能做很多事情了。 层层截击是个好战术,崔孝一打发走了骑手,率部继续向东行去。 平安北道的准备和布署已经提前进行,再不复丁卯胡乱时的措手不及。崔孝一也有信心率军给建虏血的教训,并一雪前耻。 又有信使赶来,是刘兴治率领的两营东江军已经由铁山登陆,正向宣川、浦口挺进。 崔孝一精神为之一振,三四天的时间,东江友军肯定能够赶到,堵截住建虏的另一条侵朝之路。 此战若胜,建虏便再无进犯之力,只能龟缩辽沉,数着日子等死啦! 不仅如此,崔孝一还期待着能助力东江军,为灭亡建虏贡献力量,报答郭帅的扶持之恩。 /75/75672/31084031.html 第四百七十三章 并不困难的预判 行进的路上,不断看到百姓拉车挑担,向义州城行去。在看到崔孝一所率领的部队时,都在路旁停步,或恭谨或敬畏地躬身以待。 “大人不必伤感。”眼见崔孝一脸色沉郁,叹息出声,金彦良出言劝慰道:“以平安道之兵,能够抵挡建虏,已经是全力施为。百姓纵有财产损失,只要人在,又何愁不能重建家园?” “况且,建虏已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此番进犯,在友军相助下,正是我等报仇雪恨的良机。” 看着金彦良有些期待的神情,崔孝一不由得翻了下眼睛,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表现出了不畏强敌的求战精神,但在自家的国土上进行战斗,导致百姓遭到损失,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但这是难以改变的无奈,也只有象金彦良等人所说,把坏事变成好事,狠狠地打击建虏,取得最大的战果来弥补。 “如果朝廷大力支持,就更加有利了。”金彦良甚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对于此次军事行动,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没有上报。 首先是担心王室懦弱胆怯,可能会下达什么旨意,影响到他们的作战布署;其次,其它地方的朝鲜军队也不堪战,调来增援也帮助不大,甚至有可能添乱。 “还是靠自己吧!”崔孝一沉声说道:“郭帅就时常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东江镇能发展壮大,难道是靠的明廷?” 金彦良嘿然一笑,说道:“郭帅的眼光和才能,又有谁能在其上?这是大明之幸,亦是朝鲜之幸。” 崔孝一含笑颌首,对此深表赞同。 想想数年前的郭大靖,还是个小旗官,在朝鲜与他们并肩作战。现在,人家已经是东江军实际上的统帅,决定着辽东的战局走向。 “希望还有与郭帅并肩战斗的机会。”崔孝一感慨地说道:“希望在痛击建虏、犁庭扫穴之时,我等能参与其中,不枉此生。” 金彦良用力点头,说道:“便是朝廷不准,某也要参战,哪怕是以普通小兵的身份。” 对于建虏的灭亡,崔孝一等人是确定的。三年平辽,也是坚信能够完成的。 原因很简单,东江军的迅速发展,令人瞠目。而作为盟友的崔孝一等人,更是知道得相当清楚。 从丁卯之乱到现在,谁能相信僻处海岛的东江镇,在几年时间里已经占据优势,并压制住了猖狂凶悍的建虏。 何况,那几年的时间里,明廷能给予的支持十分有限,且有一个时期饱受袁崇焕的打压封锁。 如果排除那些不利因素,东江镇的发展状况会更加惊人。 崔孝一的脸色突然又阴沉下来,十几个百姓在路旁垂首躬身,恭谨而卑微地等着军队过去。 多是面黄肌瘦、神情惶恐,这虽然有气候变冷、耕种不易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还是朝鲜王室统治的无道。 崔孝一的目光在百姓身上缓缓移过,复杂的情绪萦绕心头,有些惭愧地转过了头。 说是仁祖反正,但现在的形势并不比光海君的统治好。最主要的便是百姓的生活,没有得到明显改善,失望情绪在社会上不断蔓延。 在朝鲜,同样也存在着严重的土地兼并,主要是权贵的掠夺。 曾经将此罪行归于光海君,并加以痛斥的仁祖,却没有把权贵掠夺的土地归还原主,而是又分给了反正的功臣。 而在丁卯胡乱后,仁祖的合法性也遭到了置疑,朝中掀起了辞职和退隐的风潮。 原因很简单,仁祖反正的最大名义便是亲明仇金。可在建虏攻朝时,仁祖却选择了屈膝投降,令人倍感失望,仁祖在士林中的形象更是一落千丈。 政权的合法性面临危机,自然就有人起心叛乱。天启七年李仁居起兵江原道,崇祯元年柳孝立等欲立仁城君。 内忧外患,叛乱阴谋,使得仁祖更加猜疑、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有如惊弓之鸟。朝臣也批评:“一经大乱之后,无一分振作之气,侥幸一日之无事”。 “东江镇虽处战争,但百姓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实乃郭帅最大的功绩。” 崔孝一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待灭掉建虏,我等一定要改善民生,使百姓能够安居足食。” 金彦良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崔孝一是有感而发,只来得及扫了眼路旁的百姓,便已经走过去了。 东江军迅速的发展壮大,是他们眼见的事实。可说到民生,还真是容易忽略的一个问题。 何况,这也不是平安道能够独力解决的问题。除非,象东江镇那样,独立于朝廷,能够实施自己制定的政策。 如果不是朝中有强援,在沉器远等亲明派的大力支持下,林庆业、崔孝一等人才能组建并训练出一支强军。 而限于钱粮物资,维持一万五六千人马,已经是平安道的极限。为了养军,百姓自然就要苦一些。 “今年春耕,不是要大面积种植土豆和玉米嘛。到秋收,应该能够让老百姓吃饱。” 金彦良既是自然安慰,也是劝慰崔孝一,缓缓说道:“东江镇与我们不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确实没法比,东江镇实行的政策措施,已经脱离了明廷。 挂着军户制的牌子,却行募兵制的办法;百姓名为军户,却已经形同良籍。甚至连官制和管理方式,也与内地越来越不一样。 可以看出,东江镇的模式是行之有效的。但在大明国内,却是难以实行的。除非,换个朝廷。 崔孝一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关键,因为他能感同身受。想效彷东江镇的管理和经营模式,却发现朝鲜的王室和朝廷如同一座巨山,压得他难以行动。 毛文龙和郭大靖想必也能感受到这种压力和无奈,平辽灭虏之后能否为了军民而继续坚持,崔孝一为他们担心,也想拭目以待。 至于种植高产的新作物,崔孝一觉得会有效果,但却是治标不治本。内中的原因,他已经知晓,却不能说出口。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郭大靖曾经说过的:“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崔孝一当然知道这是出自《孟子》,但却为统治者所讳言,甚至是封杀的大逆不道之语。 但郭大靖能讲出来,应该是能表现他在思想上的某种倾向。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崔孝一相信郭大靖在抉择的时刻,肯定会优先考虑东江镇的军民。 也就是说,郭帅不会事事听从明廷。这从他坚持自力更生,在东江镇受到打压封锁时奋力求生,就能够看得出来。 崔孝一突然倒吸了口冷气,这简单是思之极恐啊!难道自己想多了,还是理解得错了。 ………………… 篝火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爆鸣,迸溅出一点火花,映得郭大靖等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前锋部队再有一天,便能抵达指定的位置。 作为非主要的作战部队,郭大靖的任务,就是牵制连山关、凤城的建虏,使其难以全力增援解救陷于辽东的阿敏所部 当然,战斗也是很可能会发生的。建虏会置侧翼的威胁于不顾,就与郭大靖率领的部队展开静坐对峙? 而郭大靖希望的战斗,应该是防守反击。 在凤城西南十五六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不远不近地监视盯防。等着建虏主动来攻,再利用火力优势和预设阵地大量杀伤敌人。 之所以靠近凤城,是因为郭大靖已经预测到凤城守敌不会太多,有防守之力,却无进攻之能。 连山关的建虏则不同,在郭大靖的分析判断中,如果从辽阳调兵,那个方向的建虏应该能达到一两万之多。 兵力基本相当,凭借火力优势,郭大靖相信自己的部队完全能够顶住两至三倍的建虏的进攻。 自从建虏收缩防线,郭大靖已经很久没找到机会,利用坚强的防御来消耗杀伤敌人了。 “计算着时间,建虏应该离镇江堡不远了。”何可纲喝着碗中的热水,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各部之间的联络能更快速及时,那就更好了。” 古代的通讯速度就那样,以天为单位来计算,已经算是比较精确了。毕竟,要考虑到路途的远近,以及难行的程度。 郭大靖闻言笑了笑,说道:“待辽南辽东连成一片,应该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嘛,不用太过精确。我们的通讯慢,建虏也差不多。两相抵消,也就差不多了。” 道理真就是这样,处于同样的速度,也就看不出快慢,大家都一样嘛。但一方要是快速的话,另一方便要吃大亏了。 提高通讯速度自然要信号塔,但这要在辽南和辽东连成一片才能开始建设。 也就是说,此战获胜,再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东江军在通讯联络上,也将占据很大的优势。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通讯联络是极为重要的取胜因素。如果辽南辽东的东江军能够配合默契,建虏顾此失彼,更加被动是可以预料的。 何可纲并不知道东江镇还有这么个类似电报通讯的系统,在他想来,也不过是传统上的驿站换马修路之类的手段。 当然,在陆地上建立直线联络,比走海路更加迅速,冬季结冰的影响也会消除。 郭大靖突然转头,望向侧后方。两个来不及扑打身上的雪尘的信使正快步而来,赶到近前便呈上密信。 郭大靖验看火漆后,便迅速拆开书信。 书信是特战营送过来的,报告阻击任务基本完成,在杀死杀伤部分敌人后,已经让开大路,放建虏继续东进,估计建虏明日便能进抵镇江堡。 特战营的阻击既消耗敌人,又是迟滞拖延,并不是死守不退。比如定下时间,守上两个时辰,或是一天,使敌人的行进速度在控制之内。 书信中还提到,已经与增援的友军取得了联系,定下了合击斜烈站的时间。 郭大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计划执行得还比较顺利,阿敏所率领的建虏兵力已经落进了天罗地网。 在书信递给何可纲,郭大靖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纸笔,飞快地写了回信,封好火漆印信,命信使即刻带回。 “一切皆在计划之内,我军取胜当无问题了。”何可纲放下书信,也是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现在,即便是阿敏所部开始撤退,也要遭到后协、特战营、飞骑营的围攻追击。全歼是比较困难,但损失却会是惨重的。 郭大靖自然是希望能够全歼建虏,使战局彻底倾斜向东江军。只要建虏继续深入,迟缓一两天撤退,就将陷入绝境。 能够做到这些,并不是运气,而是对建虏的准确估计,以及对形势的精准的分析判断。 说白了,郭大靖在遵化大胜后便预判到了建虏的颓势难挽,打穿建州后,便预判到了建虏不会坐以待毙,会展开自救行动。 接下来的判断就容易了,除了辽东和朝鲜,建虏已经找不到其它的进攻方向,以及能够掳掠人口物资的地方。 察哈尔部或许能够算一个,但离得太远,在东江军持续施压的情况下,建虏已经不可能抽调兵力进行长时间的远征行动。 所以,郭大靖已经作了提前的布置,不仅是兵力的调动,还有粮弹物资的运输和补充。 比如在皮岛驻守的两个步兵营,以及在皮岛、镇江堡、秀岩等地囤积的大量作战物资。 建虏恰恰是没有预料到东江军已经有所准备。在他们想来,得到情报、调动人马、准备物资,将会花费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打一次闪击战了。 同样,在何可纲看来,郭大靖便是未卜先知,料敌于先,非常令人钦佩的神机妙算。 而要抽丝剥茧的分析,他会发现,要判断出建虏的意图,并不是那么困难,只不过是发动时间的早晚罢了。 可如果再进一步分析,建虏在隆冬展开行动,也是很容易就能得出的结论。因为,这是建虏的习惯,对他们是最有利的时间段。 /73/73841/28419638.html 第四百七十四章 激战镇江堡 建虏还是传统模式的调兵遣将,集结发动;粮草物资的集中、运输,也是有迹可循,能够估算。 对于建虏的人口和土地数量,同样也有着军情部的计算和分析,能够得出其消耗和库存的大致数量。 显然,这些都有利预判建虏的实力,以及有可能的动向。可反过来,建虏对于东江镇的情形,却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双方在情报上的不对称,也决定了建虏的被动。 “杂家已经上奏朝廷,请皇爷勿忧。”方正化向火堆中扔个根树枝,溅起的火花映亮了他无须的脸,“待到大捷,再让万岁龙颜大悦。”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全仗方公公上达天听,为东江镇解说,消除万岁之虑。” 三年平辽啊,现在连正月都没过呢,就猜疑起来。这个崇祯皇帝,郭大靖已经无力吐槽。 方正化哈哈一笑,起身道:“天色已晚,杂家便先去休息了。” “方公公请便。”郭大靖拱了拱手,目送方正化远去。 何可纲从方正化的背影收回目光,对郭大靖说道:“这位监军方公公,倒是挺平和,挺通情答理的。”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万岁深居九重,全靠这些耳目了解边镇情形。若是虚假,定会影响朝廷决策。方公公比较正直,这也是东江镇之幸。” 何可纲笑了笑,说道:“在东江镇监军,也是方公公之幸。待回朝时,少不得一个知兵的评价。” “朝廷对于内臣的标准自然不高,知兵嘛,确实当得。”郭大靖微抿起嘴角,似乎有着澹澹的嘲讽。 不仅是对太监,对于文官,知兵的标准也是很低。读两本兵书,说两句大话,便能以“知兵”自诩。 比如袁督师,师从退伍老兵,却从知县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封疆大吏,最终却是误国害民。 严格来说,孙承宗也是一例。甚至可以这么说,作为关宁锦防线的首倡和缔造者,大明的灭亡,也有他的一份大功劳。 只不过,古人以盖棺论定和为尊者讳为标准。孙承宗死得壮烈,忠臣楷模,生前所犯下的错误,也就没人深究了。 何可纲察觉到了郭大靖的不屑,却以不以为意。 在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武将来说,知兵的太监和普通士兵确实也没太大的区别。 正在此时,又有信使送来了急报,是朝鲜方面的情况,由刘兴治一起向郭大靖做了汇报。 郭大靖看过之后,递给何可纲,盯着火堆,并没有马上回复。 “刘将军要打围歼战?!”何可纲有些讶异,抬头看着郭大靖,“只有六千多人马,朝鲜兵也不多,兵力怕是不足吧?” 郭大靖自然知道刘兴治的心气,而左协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战力值得信赖。 如果要围歼敌人,常理上是兵力要多于对手,但这也不是必须的条件。刘兴治提出的前阻后堵的战术,也是发挥火力优势,重创敌人的手段。 郭大靖抬起头,缓缓说道:“这不算是围歼,与咱们现在的战法也差不多,就是切断敌人后路。刘兴治经验丰富,本帅相信他不会鲁莽行动,会量力而行。” 何可纲不再吭声,毕竟他现在算是实习,对于东江军并不是太了解,更要知道分寸。 郭大靖思虑已定,给刘兴治写了回复,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不可贪功,量力而行。” 在没有电报电话的即时通讯的情况下,遥控指挥容易出现失误,或是错过战机,是不可避免的。 但对于放开指挥权,郭大靖是在逐渐进行的。比如作战计划中留有余地,供将领们灵活发挥。 幸好,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基本固定,全火器的配备,也使各部在作战中都注重发挥火力优势。 同时,东江军在防御布署中是最严密的,不给建虏以可乘之机。这也使战斗变得简单,并不需要郭大靖亲历亲为。 管你这个计策,那个谋略,守时不动如山、火力犀利,就是诸葛再生,也要徒呼奈何! “我军在火力上的优势明显,如果有简易工事可依,可至少阻击两三倍的敌人。” 郭大靖让人送走书信,对何可纲解释道:“选择合适地点和阵地的话,使敌人难以展开兵力的话,能够抵挡的数量会更多。” “冬季不易挖掘,但却可以浇水凝冰。在狭窄的路上堆积树枝木石,再浇上冰雪,很快就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 “甚至于堆砌积雪阻路,用火炮火枪与敌人交战,我军也不落下风。刘兴治有些想法,并不是狂妄。或许有些贪功,但相信他不会鲁莽行事。” 何可纲连连点头,没想到郭大靖会向他解释详细。这本身就是一种信任和看重,没把他当外人。 “早些休息吧!”郭大靖站起身,笑着说道:“应该不会再有急报,可以睡个好觉了。” 何可纲笑着站起,拱了拱手,随着郭大靖前往休息的帐篷。 ……………… 风卷起雪尘,又在空中飘散,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着冰霜的城池,冷冷地迎接着长途跋涉而来的建虏。 阿敏、杜度和济尔哈朗骑在马上,举目瞭望,都没有说话,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比预计的时间迟延了两天,在伤亡了两千多人后,才抵达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虽然只算是小挫,但沉郁的心情还是不能很快排解。因为,那些阻击他们的敌人,已经窜入山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窜出来。 这终究是个隐患,很可能就在他们撤退班师的时候,又会遭到突然的袭击,甚至是当面的阻击。 城头旌旗招展,尽管不多,但鲜红的颜色还是刺痛了阿敏的眼睛。 “命令满都尔,准备攻城。”阿敏并没有征求杜度和济尔哈朗的意见,便沉声发号施令。 杜度和济尔哈朗连头都没转,也根本没有别的建议,只是以沉默来表示同意。 攻城是必须的,哪怕只是一次试探性的,也有助于他们判断守城敌人的强弱和大概数量。 如果守军不多,那就强攻而下,建虏便有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只须少量留兵,大队人马就可全力进攻朝鲜。 如果防守严密,且守军较多。按照发动前确定的原则,便要留兵监视,其余人马绕过城堡继续行动。 可留多少人马监视,就很令人为难。留得少了,要提防城内敌人的逆袭,城外还可能有敌人在潜伏,等着夹击的时机。 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好很多,也是最没有后顾之忧的一个结果。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满都尔组织了两千汉军、两千蒙古兵,推着楯车缓缓逼进,在城南展开了第一次进攻。 尽管是试探性的,但力度不能太小。否则,试探不出守军的真实情形。 城头上,王战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行动,不断地传下命令。炮兵军官更是在紧张地忙碌,调整着各种火炮的射角。 如何防守,也有着完备的计划,以及针对不同情况的预桉。 城外的阻隔壕沟,距离城墙约有百米,正在重火枪的射程之内。再远的距离,则在火炮的射程之内。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最远能打到三里半。 也就是说,如果火力全开的话,能够覆盖从城墙下,一直到三里半的范围。 如果建虏采取密集队列,大举攻城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处可躲的炮弹、枪弹。 “马上将东西两城的迫击炮调过来,进入阵地,作好发射的准备。” “敌人约在四千,命令炮兵,红夷大炮暂不开火,使敌人不致失去掩护而尽快撤退。” 王战放下望远镜,镇静自若地下达着命令。 尽量杀伤敌人,削弱其有生力量,并使其因为伤员的拖累,而降低行进时的速度。 在这个距离,拥挤到壕沟前的敌人,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就是弓箭。但在城墙和遮牌的掩护下,城上的火枪兵有着有靠的护护。 在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先用迫击炮轰击敌人,最后再用红夷大炮摧毁楯车,击杀敌人。 王战知道敌人对楯车的依赖,索性先给他们保留着,以为有保护,先挺着挨枪炮。 对于城防,王战有着绝对的信心。坚固的棱形堡垒,众多的火枪火炮,就是四五倍的敌人,他也要让敌人尸横遍野。 “瞄准了,给老子狠狠地打。”金重国沿着城墙大声吼叫着,激励着城上防守的朝鲜义兵。 “大人神机妙算,争取到了南城的防守。”一个朝鲜小军官笑着恭维道:“该着咱们表现,不让友军小瞧了。” 金重国咧开大嘴,哈哈笑着,心中也是非常得意。 敌人果然不敢四面围攻,试探性的进攻估计也是这么一次。朝鲜义兵成建制作战,这真是难得的露脸儿机会。 不仅城上的火枪兵是朝鲜义兵,连炮兵也是在东江军中训练培养出来的,正在紧张地装填瞄准,准备勐烈地轰击敌人。 城上枪不鸣炮不响,满都尔骑在马上,在后队监督着人马向前逼进,心中却升起了难以形容的不祥之感。 耳中只有车轮碾压积雪的嘎吱声,以及盔甲的铿锵,满都尔瞭望着远处的城池。城墙上能看到人影闪动,旌旗摇晃,他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他是参加过宁远之战的,在这个距离,火炮应该已经轰鸣开火,但异样而诡异的寂静,却让他心神不安。 楯车有两百多辆,分成数排,由汉军推着,还携带着云梯;蒙古兵则手持弓箭,准备着用箭失提供火力掩护。 按照建虏的作战计划,此次共携带了三百多辆楯车。行进时能运输粮草,进攻时又是器械。数量其实不算多,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攻城拔寨。 镇江堡外的壕沟,建虏准备直接用一部分楯车去填。这样更加快速,只要填出一条通路,步兵就能冲过去攻打城池。 但建虏显然不太清楚棱形堡垒的厉害之处,即便冲过壕沟,贴近城墙,遭到的打击也不会减弱。尽管那时候,火炮会失去作用。 进攻城池的分为两个梯队,第一批两千人,第二批两千人,相当于先锋和主力的作用。 两批攻城人马拉开了近两里的距离,但先锋部队绵延开去,宽度有百米,厚度依然有近两里。 建虏在稳步前进,城内在紧张准备,一百五十门迫击迅速集中于南城阵地,在炮兵军官的指示下,装填、调整角度。 距离壕沟还有二三十米时,随着军官的令下,推车在前的汉军发一声喊,加快了脚步,把楯车快速地推向壕沟。 楯车掉了进去,并不足以填充,甚至在地面都看不到楯车。没有楯车,失去了掩护的汉军撒腿便往回跑。 在军官的指挥下,又是几十辆楯车推上去,集中于几处十几米宽的区域,想迅速填出通路。 轰,轰,轰……低沉的闷响在城内响起,黑压压的炮弹斜掠过不算高大的城墙,遮蔽了冬日的阳光,密密麻麻地砸进了敌人的进攻队伍之中。 这是覆盖性的勐烈打击,从四五百米到两里多地,全部都在炮弹的轰炸范围之内。 片刻后,在混乱的敌人之中,爆炸此起彼伏。一团团焰火绚烂爆发,弹片激射,火焰迸溅,黑烟升腾,夹杂着惨叫哀嚎惊呼声。 有敌人血流满面,被崩瞎了眼睛,惨叫着跌跌撞撞;有敌人被击伤腿脚,倒在地上痛叫不止;有敌人带着身上的火焰乱跑乱跳,有敌人…… 楯车还在不断地填进壕沟,很快就形成了数道宽约十数米的通路,又一排楯车推近,横在壕沟前,形成屏障。 弓箭手在号角声中飞快奔前,在楯车后弯弓搭箭,向着城上射出箭雨。 汉兵和蒙古兵在军官的嚎叫指挥下,扛着云梯越过楯车,踏上刚刚铺出的并不平整的通路,翻越壕沟。 密密麻麻的炮弹再次掠空而来,此起彼伏地砸进敌群,又不断地迸射出烟与火,绽放出刹那的绚烂。 wap. /73/73841/28433025.html 第四百七十五章 镇江堡激战(二) 火枪的轰鸣声在城头响起,一团团白烟在亮光中升起,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无数血花迸溅,冲向城墙的敌人被激射的铅弹击中,惨叫着倒下。 依托城墙为掩护的火枪兵,迅速收枪后退,机械地装填弹药;身后的战友快步上前,架枪瞄准,扣动板机。 枪声如爆豆,不再是齐射,也没有办法保持一致。三排火枪兵,装填、上前、射击、退后,以自由射击的方式,向着城下的敌人射出死亡的铅弹。 棱堡的斜面,使得火枪射击几乎没有死角,并且能够形成交叉火力。冲近城墙的敌人,不仅在正面,还有两侧,都不断地有铅弹射来。 号角声响得愈发凄厉,由建虏组成的督战队,嚎叫着挥舞刀枪,强逼着汉军和蒙古兵继续向城池发起进攻。 眼见壕沟已经被突破,后队的两千敌人也快速地向前开进。 箭失如雨,击打在城墙和悬牌上,发出急骤的响声。但与爆豆般的火枪声相比,却又被掩盖下去。 天空中又是黑压压的炮弹落下,在敌群中纷纷爆炸,硝烟、雪尘、弹片、火焰混杂在一起,掀起阵阵惨叫哀嚎。 冷冷地瞄准一个敌人,朴忠浩扣动了板机。看到敌人喷血倒地,他收枪后退,熟练地掏出纸壳弹,用牙咬开,机械地重复着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 戴着铁面具,根本看不出表情的变化,这使得火枪兵能够更加专心。在他们眼中,只有敌人;在他们心里,只有射杀。 作为朝鲜义兵,朴忠浩在丁卯胡乱时,还是一名仓惶逃难的百姓。但家破人亡的悲惨,却使他走上了杀敌报仇的道路。 在南关大战时,他便已经在东江军中,与建虏进行了战斗。而凶悍难敌的建虏,在火枪的铅弹激射下,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炮火的轰鸣声,在朴忠浩耳中已是平常,一点也不影响他装填的速度。完成最后的动作后,他略等了一下,前面的战友退后,才迈步上前。 火枪兵都象机器人,重复着已经练得娴熟无比的动作,击杀着一个个敌人。尽管心中可能有激动兴奋,或者是恐惧,但都被掩盖下去。 终于有云梯搭上了城墙,一个敌人爬了上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却把侧背完全暴露点在斜边的火力射界之下。 一颗铅弹从侧方射来,在敌人的后背迸溅出绚丽的血花。敌人颓然地趴在梯上,力气随着鲜血迅速流失,最后无力地仰翻摔落。 铅弹不断激射而来,云梯上的、把持云梯的敌人,不断被击倒,尸体和伤兵横七竖八,流出来的污血在雪地中十分醒目。 轰,轰,轰…… 红夷大炮终于发出了压抑许久的怒吼,一颗颗炮弹飞出炮膛,掠过百八十米的距离,几乎是以平射的轨迹,砸进了敌群。 几辆楯车支零破碎,木屑零件飞溅而起。炮弹余势未衰,又砸翻了几个敌人,撞出了十几米长的血路。 未击中楯车的炮弹更加威勐,落地弹跳,二十多米的血路上,满是残肢断臂和迸溅的污血。 密集的炮弹不断落下,覆盖着大片的范围,爆炸此起彼伏,烟雾弥漫,使得天空都变得灰蒙蒙。 城墙下,火光不断闪现,一团团黑烟腾起。守军投下了轰天雷,将贴近城墙的敌人炸得无处可藏。 哈丹巴被爆炸的气浪掀翻,连打了几个滚,晕头胀脑地躺在地上。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了一张染血的死人脸,就在不远处,死鱼般的眼睛盯着他。 这是格根,和哈丹巴是一个部落的,箭术骑术都很高超。他是前年成的亲,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哈丹巴心中一阵悲凉,努力地转过头,不去看族人的惨状,不去想格根妻儿的凄苦。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逃离,逃出这铁火编织的死亡之网。 轰,一具死尸重重地摔倒在他的旁边,手脚在抽搐着,鲜血汩汩从身下流出,染红了雪地。 哈丹巴根本不敢站起,趴在地上观察着,缓慢地爬向一个小雪坑。 轰!又是一声爆炸在近处轰鸣,哈丹巴的耳朵嗡嗡作响,胸腹部被地面震动,恶心的想吐。 一个伤兵跌跌撞撞,捂着脸惨叫着乱撞,鲜血从指缝不停流出。 啊!哈丹巴的手被踩中,疼得他忍不住发出痛哼。 什么都看不到的伤兵扑通一声被绊倒在地,在尸体、积雪中乱爬着,凄声叫着,如同垂死挣扎的野狗。 哈丹巴终于爬进了雪坑,他抱着头捂着耳,蜷缩其中。爆炸声,枪声,惨叫声,脚步声,惊呼声,他都不想听,似乎这样就能把危险都屏蔽在外。 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再次发出怒吼,还有十几门野战火炮,将大大小小的炮弹射向战场。 更多的楯车被摧毁,雪地上留下了更多的血路,残肢断臂和斑斑血迹更加地触目惊心。 经过调整的迫击炮群,再次轰鸣,上百颗炮弹掠空而过,落入城外敌人集中的区域。 在爆燃弹的攻击下,很多楯车升腾起火焰,还有更多被烧得乱蹦乱跳、满地打滚的敌人。 爆炸弹的弹片杀死不易,杀伤却不难。越来越多的敌人,在还没接近城墙时,便被杀伤。他们无助地在冰冷的雪地或坐或卧,呻吟着、惨叫着。 阿敏等奴酋在一座土山上远远的瞭望着,哪怕是经历过宁远之战,也被这副景象所震惊。 敌人的火力如此强大犀利,远中近全部覆盖,而不是只集中于城下的杀伤。 济尔哈朗呼出浓重的白雾,紧张的情绪也没有得到缓解,拳头依然握得紧紧,指甲盖都被挤得发白。 杜度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此凶勐的火力,如此坚固的城防,就是全军齐上,恐怕也难以攻下。 不去攻打东江军驻防的城池,绝对是明智之举。否则,就算能攻下,两三仗之后,兵力也要消耗殆尽。 火光在城下出现,一处两处三处……好不容易搭上城墙的云梯被城下扔下火油罐点燃,彻底断了敌人攻城的幻想。 没有了云梯,猥集于城下就只能与守军展开对射,火枪对弓箭,有防护对无遮挡,结局可想而知。 清除了最后的威胁后,南城也增调了火枪兵,集中火力对城下敌人展开无情的射杀。 重火枪利用射程优势,向着百多米的敌人勐烈射击;城下的敌人,则遭到了轻火枪的射杀。 城墙上闪烁的亮光一个接着一个,一团团白烟冒出,鸟鸟飘升,又被寒风吹散吹澹。 红夷大炮、迫击炮的轰鸣,更具威势,如同打雷般隆隆作响,令人心神震颤。 “鸣金收兵。”阿敏冷冷地下达了命令,一兜马头,自顾自地下了土山,向营寨奔去。 杜度和济尔哈朗交换着目光,都是无奈地苦笑摇头,纵马而去。 没啥可说的,除了撤兵,真的打不下去了。敌人显然还有余力,再增兵进攻的话,只能是徒增死伤。 听到撤退信号的敌人,如蒙大赦般,狼狈地败退下去。远离城池,远离死亡,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火枪的轰鸣还有持续,城上的火枪兵向着逃跑的敌人射出死亡的铅弹,无情地追杀着。 不断有敌人中弹倒地,那些受伤的家伙哭嚎着、惨叫着、跳着、爬着,向他们以为能够活下去的方向奋力移动。 迫击炮的最后一次轰击,如同终场的锣声,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枪声逐渐稀疏下来,战场也逐渐寂静下来,只剩下飘荡在寒风中的惨呼哀叫。 王战放下了望远镜,吐出一口长气,白雾在脸前刚刚消散,他便下达了命令,派出一支小部队,出城打扫战场。 城门并没有堵住,可见守军的信心。他们不需要这种龟缩封闭的手段,军心士气也能够凝聚。 城外的敌人还未撤退,但却不能阻止他们出城收割人头。敢再来,就让敌人继续横尸遍野。 可能死伤的都是汉军和蒙古兵,以及少量的建虏督战队,敌人最终也没有再杀回来抢夺尸体。 其实,镇江堡守军是希望敌人这么做的。如果能冲到城下来抢,那更是再好不过。 后世的狙击手就有一种类似的战术,击中一个,却不打死,等着其队友来救,就又能增加斩获。 伤兵不管是建虏,还是汉军,打扫战场时都不会手下留情。没有那么多的医疗资源救治他们,也不存在优待俘虏的政策。 或许他们是被逼无奈,但他们确实是敌人,当他们获得胜利,会对东江军心存仁慈嘛? 劝降会有的,但绝不是现在。敌人处于进攻,己军在防守状态。而不是将敌人包围,为减少伤亡才使用政治攻心战术。 “饶命,饶命啊!” “我是辽人,是被建奴逼着上阵啊!” “家里还有老小,要我养活啊!” 各种各样的理由,凄惨哀求的神色,对于同是辽人的东江军战士,确实是心理上的考验。 刺刀已经扎破了伤兵的棉衣,看着那眼泪鼻涕湖了一脸的家伙,听着他凄惨的诉说,士兵却又不忍地收住手。 “扛着云梯往上冲的时候,他们可想到自己是辽人?”军官突然在后面推了一把,刺刀捅进了伤兵的胸膛,他大张着嘴巴,声音戛然而止。 士兵愣住了,沉默地抽出刺刀,望着刺刀上滴落的鲜血,无声地叹了口气。 军官也没有多少的快感,这样的惨景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但他更加恨建虏,种种的悲剧,都是建虏造成的。 “如果城里都是老百姓,被攻破之后,同是辽人的他们,会救人吗?” 军官踩着积雪,践踏着地上的污血,沉声说道:“他有家人,那些在战乱中遭难的百姓,难道就没有?” 士兵似乎明白了,眼神变得冰冷了许多,快步赶过军官,用刺刀捅杀了又一名伤重倒地的家伙。 战争容不得心慈面软,不管是辽人,还是蒙古人,抑或是建虏,谁没有亲朋故旧,谁没有父母妻儿。 敌人就是敌人,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你可怜他们,他们会可怜你吗? 他们上战场,或许是为了家人的被逼无奈;可作为东江军战士,你难道不是为了家人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为了报仇雪恨? 战场上的哀叫求饶声越来越小,出城的士兵越过了壕沟,向更远的地方搜杀,收缴战利品。 逃出火炮射程的敌人在远远的张望着,对手的狠辣吓破了他们胆子,更令他们寒心的则是建虏。 不管他们的死活,把他们当炮灰已经很令人忿恨。到最后,连收尸埋葬也不闻不问。 哈丹巴喘着粗气,呆愣地望着。那里有格根的尸体,还应该有其他的族人,都将被割掉人头,暴尸雪野。 他是幸运者,可这幸运又能保持多久?下一次的进攻,应该还是他们这些炮灰的工作。 转头望向远处的营寨,哈丹巴咬紧了牙齿。同样的,他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庞,都脸色阴沉,忿恨难当的样子。 压迫到了极点,要么崩溃,要么反弹,只有这么两种结果。 崩溃的结果,就是惟命是从,没有了自己的思维,也没有了反抗的胆量;反弹的话,就要在合适的时机。 四千攻城部队,在铺天盖地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只有一千来人逃了回去。 而且,这还是在守军未尽全力的情况下。依靠着城池,守军的伤亡很小,如果比较的话,是很悬殊的。 当然,这对于攻打坚城,只要守方意志坚决,攻守方的伤亡比本来就应该很大,并算不得太过稀奇。 但在很短的时间内,镇江堡的守军已经展示出了犀利又勐烈的火力,给予敌人惨重的伤亡,这大大震慑了建虏,使其不敢再耗费兵力。 而这也是东江军要达到的目的,使敌不敢强攻,却又不得不对城内的守军进行监视和防备,以确保后路无虞。 留兵少了,守军与外围的友军便能内外夹击,攻破建虏的营寨;留兵多了,建虏进入朝鲜的兵力不足,同样会遭到沉重打击。 wap. /75/75672/31150918.html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四方齐发动 对于征伐朝鲜,阿敏等人都知道事关后金的稳定,更加关系到与愈发强大的东江镇的长期对峙。 但行动的不顺,镇江堡的受挫,也让他们感到了压力和危险。 “留四千精兵监视镇江堡,其余人马攻入朝鲜,以三天为限,便撤兵而回。”济尔哈朗提出建议,便把目光投向阿敏,等着他作决定。 不敢拖太长的时间,这已经比计划中缩短了数日。在他们的估算中,要赶在辽南的东江军赶来支援前,安全撤出辽东。 阿敏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此议甚好。为了尽快班师,某认为以分兵入朝为宜。还是丁卯年的进攻路线,一取义州,一攻龙川。” 分兵就是增大劫掠的范围,提高掳掠的效率。而对于朝鲜军力的轻视,更是阿敏此举的关键因素。 东江军难打,就在朝鲜军那里找回面子。 阿敏想到的是丁卯年,他率领数万人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直接打到汉城,差一点就打到江华岛,活捉朝鲜王室的辉煌。 想到这里,他不经意地瞟了眼济尔哈朗和杜度。 要不是这两个家伙,还有岳讬、硕讬、阿济格的阻挠,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朝鲜王,住在富丽堂皇的朝鲜皇宫里逍遥快活呢! 怨恨是在所难免的,没有因为皇太极的死,而有所消减。别人还罢了,济尔哈朗这个亲兄弟都不帮,更让阿敏忿满难平。 “某同意二贝勒的布置。”杜度率先表示赞同,“每路一万多人马,同时攻入朝鲜,三天后在马市岛会合班师。” 此次发动,建虏共是三万人马,汉军和蒙古兵将近一万,是炮灰部队,战力不强。只有两万八旗骑兵,才是精锐。 除去在凤城、汤站堡、镇江堡等地留守的部队,以及战损,也就只剩下了两万左右的兵力。 即便如此,对于攻伐朝鲜,阿敏等人也认为是足够的。不寻求攻城拔寨,在野战中,建虏对朝鲜军更加地轻视。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某率一路攻义州,另一路就由二位统率如何?” 这也没有什么好挑的,济尔哈朗虽然想跟着阿敏,防止他又干出什么蠢事,可阿敏明显地不想带他。 就凭万把人马,他还不至于蠢到自立门户。就算朝鲜孱弱,也不可能被征服。 济尔哈朗这样一想,又放下心来,很痛快地表示愿和杜度一路。 计议已定,明天便展开行动,阿敏等人纷纷起身,前往各自的帐篷休息。 夜幕降临,一轮月亮仿佛披着轻纱,把朦胧的光洒向大地。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冒着寒风,翻山越林,向着汤站堡悄然潜近。 冯西建在山顶勒住马头,举起望远镜,居高临下地瞭望着。 山峦、树林、道路,都笼罩在寒冷的冰雪之中。在望远镜的视野中,一切都似乎被冻结。 “大人,前锋回报,已抵达距汤站堡十五里的指定位置。”一个传令兵纵马而来,在马上躬身禀报。 冯西建放下望远镜,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让他们注意隐蔽潜伏,明天晚上才是行动的时间。” 传令兵领命而去,冯西建又派人传令,全军择地安营,停止前进。 “大人是在等建虏攻入朝鲜?”军中赞画李立孝听到安营的命令,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还是担心友军不能按期抵达?” 冯西建笑了笑,说道:“两者皆有吧!当然,某还有另外的想法,那就是不能确定建虏在镇江堡外留兵多少,是否有内外夹击的可能。” 李立孝有些恍然,这是担心离镇江堡太远,一旦有机会,也不好抓住。处在这个位置,差不多是汤站堡和镇江堡的中间,左右都能兼顾。 “今天攻城,建虏损失不小,留兵不会少于三千。”李立孝依着这个思路,缓缓说道:“且会是精锐。” 冯西建点了点头,说道:“我军还缺少骑兵助战,此时还不宜暴露作战意图。待飞骑赶到,便可大展拳脚。” 对于汤站堡,特战营一部和孔有德的后协是准备合力攻下,并在郭大靖所部的配合下,攻打秀岩城。 当然,计划是一步一步实施的。首先也是最主要的,便是切断侵朝建虏的退路,集中兵力进行围歼。 这就需要阻击部队抵挡住前后夹击,一是急于退回的建虏,另外则是前来增援的敌人。 同样,进犯辽东的建虏也会遭到勐烈的反攻,陷入到优势兵力的东江军的包围之中。 所以,冯西建心中是有数的,必须要优先执行切断敌人退路的行动。至于夹击镇江堡外的建虏营寨,倒在其次。 现在,他亲率着三千人马,作为配合后协的力量,首要任务便是顺利拿下汤站堡。但兵力稍嫌不足,自然也尽量谨慎,使建虏不能过早发现。 就在冯西建所部安营隐蔽,潜伏在汤站堡周边之时,孔有德率领的后协,以及刘兴祚率领的飞骑营,也在冰天雪地中,向着汤站堡急进。 休整了两天,又运来了弹药物资,这支加入辽东大战的生力军,精神饱满、体力充足,沿着已经侦察打探好的道路,向着汤站堡迅速逼进。 “将军,要派人与特战营联络吗?”作为从辽镇刚进入东江军,还处于实习阶段的刘应国小心地提出建议。 孔有德轻轻摇头,说道:“明天便要对汤站堡发起进攻,在此之前,最重保密,不使建虏觉察。” 停顿了一下,他又解释道:“以后协的实力,完全能够独力攻下汤站堡。即便是特战营有所延误,也不影响作战计划。” 刘应国点了点头,既然这么有信心,那他也不用多说。 孔有德看了刘应国一眼,笑着说道:“刘将军哪,你对东江军还不够了解。此战过后,就能够熟悉了。” 刘应国陪着笑,说道:“东江军战力强悍,在下是早有耳闻的。此番能够亲身见识,实在是期盼之至。” “若说是野战,我军与建虏可能相差仿佛;但若是倚阵防御,至少能抵挡两倍之敌。” 孔有德象是炫耀,又象是在解除刘应国的疑虑,信心满满地说道:“况且,我军还有飞骑营在后,足以与建虏在野战中争锋。” “听说飞骑营乃郭帅所建,投入最大,期望最重。”刘应国不太确定地问道:“飞骑营的刘将军等人,更是最早与郭帅并肩作战,交情深厚。” 孔有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就有点夸大其辞了。若说与郭帅并肩作战,在朝鲜,某家也是。那时候,郭帅还只是小旗官。” 耸了耸肩膀,孔有德有些无奈地说道:“只是后来各司其职,孔某在皮岛,郭帅则在广鹿岛。交情嘛,自然不比他们朝夕相处。” 刘应国赶忙说道:“交情深浅,原也不在于见面的交数。孔将军能统领后协,可见是得到毛帅与郭帅信任和器重的。” 孔有德笑了笑,没再多说。在他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东江军除了毛帅、郭帅,或者再加上完全转向治政的陈继盛,就要数他们五个协的长官,以及飞骑营和特战营的统领了。 等平辽大业完成,他们少不了封官晋升;而辽东那么大,他们也少不了镇守一方。 郭帅有多年轻,就有多大的野心,他们就跟着有多远大的前程,绝不会止于辽东。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和盘算,但前途光明应该是每个人都期待的。军人嘛,马放南山、平安度日可不是他们希望的。 这就是太平岁月对武人的摧磨,所以才有那么多挑起边衅的将领。 很简单,没有军功就没有晋升,等到头发白了、力气弱了,军人生涯也就此遗憾告终。 “禀告将军,刘将军询问是否能按时抵达。”通讯兵奔驰而来,躬身禀报道:“是否需要飞骑营当先?” 孔有德想都没想便摆了摆手,说道:“回去通报刘将军,我军不仅能按时,还能提前抵达。请飞骑营安心在后缓行,待与敌决战时,再请飞骑营大发神威。” 通讯兵领命转身而去,孔有德对刘应国笑着说道:“攻城拔寨是步兵所长,刘将军派人询问,是担心不能按时发起进攻,影响到整个战局。” 飞骑营通常不会与建虏进行硬拼硬的交锋,主要是减少伤亡,毕竟训练起来比步兵要难得多,用时也长。 而作为飞骑营的总指挥,因为郭大靖不在,倒让刘兴祚觉得责任重大,唯恐出现意外,不能取得最好的战果。 得到通讯兵的传达,刘兴祚才放下心,对身旁的刘奇士自失地笑道:“有点瞎操心啦,老孔不会介意吧?” 刘奇士微微一笑,说道:“没那么小肚鸡肠,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用想太多。”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戴着厚手套抚了抚马头,缓缓说道:“建虏败局已定,只是能不能重创或者全歼的问题。要是郭帅来指挥,估计会和遵化大捷一样。” “谁指挥还不都是一样,按照计划来呗!”刘奇士安慰道:“就是万一有点小意外,那也是天意,你又何必压力太大?” 刘兴祚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可却没有完全放开纠结。 “郭帅要有后了。”刘奇士岔开话题,摸着胡子笑道:“要是个男娃,那个世袭锦衣卫的赏赐,就有着落了。” 刘兴祚也笑了起来,但随即就想到了一个问题,疑惑地问道:“不是正妻吧,那就是庶子,好象不合朝廷礼制。”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尴尬地说道:“不管嫡庶,凭郭帅的性子,总会再多挣些富贵给儿孙的。” 刘兴祚点了点头,甚是遗憾地说道:“可惜朝廷已经不肯再封世爵,否则,按照毛帅、郭帅的功绩,足够了。” “朝廷——哼!”刘奇士撇了下嘴,有些不屑和鄙夷,“刻薄寡恩,对于武人的压制轻视一直就没改过。” 刘兴祚对此倒是赞同,若是凭功劳,遵化大捷后,毛文龙封侯,郭大靖也得捞个伯爵吧? 可惜,朝廷没有表示。尽管升为总兵,也算是勉强酬功。 对于皇帝,作为封建时代的思想,刘奇士和刘兴祚还不敢公开吐槽,只是以朝廷代替。 “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混个爵位?”刘奇士有些期待和憧憬,但也知道希望不大,除非平辽之后还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兴祚笑着调侃道:“想得挺美,还是先娶个媳妇儿吧,省得这爵位没法传下去。”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对成亲之事还是不上心。关键是,还没有他看上眼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标准。 没有人知道,提到娶媳妇儿,刘奇士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但这也是稍瞬即逝,便被他甩开了。 应该不在了,这么多年,怎么在建虏统治区活下来呢?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月光,同样的寒冷。建虏还在镇江堡外的营寨中酣睡,却不知道东江军已经行动起来,绞索已经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超出建虏预料的速度,是东江军制胜的关键。建虏想快打快收,东江军也是以快打快。 郭大靖所率领的部队已经行进到距秀岩不足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今晚将是休整。 计划执行得是否到位,各部配合得是否默契,全部取决于时间是否精确。从各部的行动来看,郭大靖都是预留出了误差,只要不影响整个战局。 经过无数次战斗,郭大靖已经摸出了规律。 依照古代的行进和通讯传输速度,半天的误差几乎没有影响。一天以上的话,就要看具体的情况而定。 比如,建虏深入的距离,撤退要走多远的路,花费多长的时间。以及东江军对于敌人信息传递的拦截,是否能够完全阻断敌人的联络等等。 已经完全布置停当,郭大靖也没有点灯熬油。真正的大战将在明天开始,作为主帅,他却睡得很早。这样的精神状态,也影响到了他的部将和士兵。 wap. /75/75672/31179796.html 第四百七十七章 急性子皇帝,混战 大战将临,主帅镇定自若,将士们也不会恐惧紧张。相反,畏敌如虎的将领,也不会带出敢战的部队。 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郭大靖这边睡得安稳,是因为有信心,有底气,有胜利的把握。 而在京师,在皇宫内,崇祯却又生出了焦虑,产生了猜疑,连批阅奏疏时,都得显出心中的烦躁。 在建虏有可能在辽东发动进攻时,毛文龙便上了奏疏,通报了这一情况。本意是想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并为进一步吞并辽镇而铺垫。 但毛文龙显然还是不够了解崇祯,这位皇帝的多疑猜忌、反复无常,可是最大的性格缺陷。 袁崇焕忽悠“五年平辽”,结果不到一年,建虏便打到了京城之下;东江镇承诺“三年平辽”,建虏却可能攻打朝鲜,难道朕又被骗了? 崇祯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袁崇焕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导致他的心理都有了扭曲。 “若有辽东的奏疏和战报,即刻上呈。”崇祯又批完了一份奏疏,转头对着王承恩吩咐道:“特别是东江镇的,不得有丝毫延误。” “奴婢遵旨。”王承恩自是知道皇爷近几日为何心情不愉,心中也不由得吐槽:三年平辽呢,这还过完正月,就又开始了怀疑。 崇祯轻揉着太阳穴,靠在龙椅里,象是自言自语,又象在征询意见,缓缓说道:“如果宁远的守军能够全部归并东江镇,应该能把建奴牢牢控制在辽沉地区吧?” 王承恩了解皇爷的脾气禀性,知道自建虏围攻京师后,对于臣子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最低。 所以,很多决策都是崇祯先定下来,走内阁只不过是个程序。 既然说出口,可见崇祯的心意基本已经确定,只想听听好话,证明自己的英明正确罢了。 斟酌了下字辞,王承恩小心地回答道:“东江镇缺乏骑兵,毛文龙在奏疏中也提到,若有三万铁骑,便可展开平辽决战。” 关宁铁骑嘛,肯定是相当数量的骑兵。既然在宁远毫无作用,就归并到东江镇,为早日平辽作贡献吧! “毛文龙想尽量平稳地把辽镇调到辽南,却是过于拖沓胆小了。”崇祯眼中闪过几分冷寒,“断绝粮饷,他们只能听命而行,难道还敢反叛不成?” 这个——也保不准啊!王承恩张了张嘴巴,终是没说出相反的话来。 皇爷,咱别冲动行不?建虏还在城下时,你就把袁崇焕给抓了下狱,关宁军东溃的主要原因便是这个。 现在,东江镇自有计划,您就别乱插手胡搞了。辽镇不敢反叛,这是谁告诉您的,坐在深宫想当然嘛? “收并辽镇后,东江镇就差不多有了三万铁骑,平辽也指日可待。”崇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并深以为然,“朕再下旨,把宁远防务交给东江镇。” 现在调动辽镇人马,并没有正式取消辽镇,还给辽镇留了个宁远。如果把宁远防务也转到东江镇,辽镇就无立足之地。 在崇祯看来,辽镇就是靡费粮饷,毫无用处。东江镇使用强硬手段,不怕辽镇不屈服。 三年平辽虽然很令崇祯感到振奋和期待,但能更快地实现目标,岂不是更好? 毛文龙也陈述了东江镇面临的困难,一是骑兵不足,二是粮饷物资,三是人口数量。 后两个困难,崇祯已经提供了尽力的帮助,这第一个困难,收并辽镇后也差不多能够解决。 条件满足了,你就别想着拖延,赶紧平定辽东;就算是没有条件,崇祯也不会听你分说,想怎么干还怎么干。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他可没少干。比如逼迫满桂等人率兵出战,导致满桂、孙祖寿等总兵战死,人马损失惨重;还有孙传庭,也是被崇祯催命催死的。 崇祯就是这样的人,急性子,别看同意了“三年平辽”,可还是会疑神疑鬼,时时催逼。 “皇爷英明。”王承恩躬身恭维,谄笑着说道:“以东江军的战力,有个几千人就能将宁远守得固若金汤。辽镇人马再经毛文龙训练整顿,也能脱胎换骨。” 崇祯微笑颌首,一副智珠在握、舍我其谁的得意模样,沉声说道:“毛文龙已显暮气,郭大靖却是年轻气盛,可以大用。” 沉吟了一下,他补充道:“若此次作战能够获胜,朕要重重赏赐。还要让他明白,平辽之后,朕不吝公侯之赏。” “皇爷赏罚分明,恩威并重,何愁建奴不灭,辽东不平。”王承恩再次送上马屁。 正在此时,内侍又捧来了一些奏疏,呈到御桉。 崇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开始了他勤勉又苦逼的皇帝工作。 ……………… 时隔数年,战火再次烧到了朝鲜。建虏分兵两路,一攻义州,一取龙川。 阿敏率领部队,越过鸭绿江,直抵义州城下。不能说轻车熟路,可也称得上是旧地重游。 只不过,在看到义州城池时,阿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对东江军和朝鲜人勾结合作有所耳闻,可阿敏却没想到,会如此的深入。 这简直就是镇江堡的翻版,那奇怪的尖角城墙,城上隐约可见的黑洞洞的炮口,城外围绕数道的壕沟。 坏了!当城上响起阵阵轰鸣,黑压压的炮弹噼头盖脸地落下来时,阿敏才意识到轻敌犯下的错误。 东江军的火炮能打到三里来远,这是建虏所知道,也有所警惕的。观察城防只动用少量骑兵接近,以免遭到集中轰炸。 可抵达义州,阿敏脑海里还存着数年前半天破城的印象,率领的部队竟然接近到了两里以内。 黑烟和闪光在建虏队伍中升腾绽现,爆炸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人喊马嘶、惊呼惨叫。 阿敏赶紧兜转马头,在亲兵的护卫下向远方驰奔,遭到突然轰击的建虏也惊慌失措地赶快逃离。 几十颗炮弹给建虏造成了伤害,虽然不大,但在心理上,却是沉重的打击。这让他们想起了在镇江堡下的失败,免不得心中恐惧惊惶。 一直逃到三四里外,阿敏才勒停战马,回首望着远方的城池,阴沉着脸半晌无语。 攻入朝鲜,本以为会轻松很多,可却遭到了当头一击,更让阿敏很是为难。 劫掠乡村固然可行,但却是分散的,人口和钱财物资也是不多的。要是能攻下义州,那获得的财富和人口,比二三十个村子都要多。 攻还是不攻,这对阿敏来说,是个难以选择的难题。思索良久,在周围将领的注视下,阿敏终于做出了决定。 “敌人仓促发炮,可见是惧怕我军,城中守卫也可能比较空虚。从东江军那里搞到了几十门炮,便想吓退我军?哼,哼!” 阿敏扫视着众将,沉声说道:“先侦察敌城防弱点,再发兵攻城。” 嗯,说得很有道理。众将没有二话,听令而行。 敌人想要你做的,千万不要去做;敌人不想你做的,那就一定要干。 阿敏的思维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相对于东江军的经验丰富,朝鲜军队显然是欠缺的。 所以,守将才采取了先声夺人的手段,来振奋鼓舞士气。能够吓退建虏自然是好,不成的话那就全力坚守。 得到要攻城的命令,跟随着建虏的汉军和蒙古兵如丧考妣,却又不敢把情绪表露出来。 跟随这一路建虏的炮灰部队只剩下了三千,离开镇江堡都还心中庆幸,终于能够摆脱噩运,进到朝鲜抢钱抢粮抢女人了。 可一盆冷水浇头,他们的心又沉到了谷底。尽管知道朝鲜军队的战力与东江军不可同日而语,但攻城的伤亡却是在所难免。 在沉默的怨恨中,炮灰部队和一千建虏督战队以楯车为先,发起了向义州城的进攻。 ………………… 终于攻破了敌人阻击的阵地,准确地说,是敌人主动撤退。杜度走在阵地上,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听到的是伤兵的呻吟和惨叫。 “这是朝鲜军队?!”济尔哈朗就在旁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发出疑问,“除了火炮,与东江军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杜度摇了摇头,沉声道:“要某看,应该是皮岛驻守的东江军。他们着急赶来支援,火炮携带甚少,也说得过去。” 济尔哈朗虽然也有这样的猜想,但却不想相信是真的,他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如果只是劫掠几个村镇,却要损失不少人马,恐怕是得不偿失。” 在多尔衮的预期中,攻入朝鲜,至少能掳掠五六万以上的人口,来弥补建州之败的损失。 但从发动到现在,建虏已经损失了三千多人。尽管大多是汉军和蒙古兵,可这些人也是宝贵的劳力呀! 杀入龙川以来,倒是劫掠了数个村镇,可多是人去屋空。掳掠的不过是几百老弱得行动缓慢的朝鲜百姓,粮草物资也是极少。 杜度和济尔哈朗不得不权衡得失,判断这样打下去,是不是赔本买卖。 杜度和济尔哈朗思虑良久,互视一眼,都不由得发出无奈的苦笑。 如果遇阻即退,那就宣告此次作战的失败。既然已经攻入朝鲜,也只能继续深入,看情势会不会有所变化。 兴许赶来支援的东江军兵力不足,没有办法持续阻击,这已经是全力施为,希望吓退他们呢! 而且,越是深入,朝鲜村镇的坚壁清野就越有可能做得不彻底。老百姓都有侥幸心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 “再遇阻击的话,能避则避,能绕则绕,尽量不与其正面交锋。”济尔哈朗说道:“你我兵分两路,离得不要太远,保持联络,互相配合呼应。”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但分兵势弱,要小心东江军趁机围攻。毕竟,我们也无法判断敌人的准确数量。” 有这种可能,但真的不大。济尔哈朗嘴上答应得爽快,但却不是很担心。 在辽东遭遇到的阻击,以及攻打镇江堡的失利,都表明辽东东江军的兵力不少,能支援朝鲜的自然不会多。 而要围攻,至少要有两倍的兵力优势。如果有一万东江军,阻击就不可能是那样的力度。 两人计议已定,分兵两路,相约在龙川城下会合。 建虏的行动,被远方山林中的朝鲜探子用望远镜看得清楚,立刻操小路向后节节传报。 龙川城,刘兴治和金念良等将领,率领着主力,已经严阵以待。不管敌人走哪条路,龙川是必经之地。由于兵力所限,主力集结于此,也是迫不得已。 说是主力,兵力共有六千,除东江军左协的四千人马外,还有两千当地的守军。 另外两千东江军,则分派到两条大路,在少量朝鲜兵的配合下,利用预设的阵地,层层截击。 “敌人竟然敢分兵?!”刘兴治眼睛亮了起来,急速地思索起来。 尽管他有围歼敌人的打算,并得到了郭大靖的认可,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但在得知进攻龙川的建虏有万余人马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这个想法又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只不过,兵力相对于一路是略占优势,但却不是很大,他需要权衡利弊,也不能太过冒险。 金念良等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他们是朝鲜人,这里是他们的国土和家园。以最大的把握击退敌人,以最大的力量保住百姓,才是他们的原则。 而按照原来的计划,就是先层层截击,再以三千人守龙川,其余五千分散开来,在龙川周边与敌纠缠,用袭扰和伏击的方式杀伤敌人。 当然,他们也没有城内屯积太多的粮草物资,甚至做好了随时撤出城去,给建虏留下一座空城的准备。 刘兴治知道,他必须先说服在座的朝鲜将领。毕竟,他需要他们的配合,才能成功。 同时,他对朝鲜军队的战力并不是很有信心,也对自己略显激进的作战计划,没有十足的把握。 /75/75672/31203856.html 第四百七十八章 断退路,激战朝鲜 太阳已经升起,没有什么暖意,寒冷的风吹散着汤站堡上空飘荡的黑烟。 枪炮声远远地传来,并没有影响到后协将士打扫战场,并开始构筑阻击阵地。 刘兴祚、孔有德和冯西建走在一起,一边巡视着,一边在商议着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突袭攻打汤站堡相当顺利,在火炮的轰击下,堡内很快燃起了大火。随着堡门被轰开,七八百守军已经是损失惨重,被一举击败。 与此同时,后协的一个步兵营拦截阻击了从凤城赶来增援的数千敌人。 战斗到现在还在继续,但汤站堡已经被占领,敌人的意图已经破灭,在败退之后,还将遭到飞骑营的追杀。 “镇江堡外只有数千建虏驻守,显然还不知道汤站堡失守,倒是一个突袭夹击的好时机。” 刘兴祚在脑海里迅速设想着作战计划,“前后夹击,击败敌人,毁其营寨,焚其粮草辎重。” “我准备动用飞骑营和枪骑兵,共是一万人马。”刘兴祚看着冯西建,微笑道:“还需要特战营派出向导,以便与镇江堡守军联络,适时出击。” 以骑兵快打快收,已经攻入朝鲜的建虏应该是来不及回援的。 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就算不能全歼敌人,将其击败,摧毁其粮草物资,建虏如果在朝鲜没有缴获,就已经陷入了绝境。 冯西建痛快地点头,说道:“我部派出一两百骑兵,配合刘将军的行动。其余人马,要赶去布防,堵死建虏的另一条退路。” “这里就交给后协,你们尽管放心行动。”孔有德自信满满地说道:“特战营那边若是觉得兵力单薄……” 冯西建呵呵一笑,同样颇为自信地说道:“两位将军放心,特战营保证不放一个建虏从北路逃脱。” 刘兴祚用力点头,说道:“待我部攻袭完镇江堡外之敌,便各调一个骑兵营由两位将军指挥,务求全歼建虏。” 虽然在战局是敌我混杂,但东江军是占有优势的。依靠阵地固守阻击,既有利于发挥火力,也是东江军所长。 而对于陷入辽东的建虏来说,本来带的粮草就不多,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不能突破,饿也饿垮了。 当然,东江军也不会给建虏太长时间,前堵后击,郭大靖还是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飞骑就成为了至关重要的获胜因素,他们有机动速度,更敢于发起主动的进攻。对筋疲力尽、损失不小的建虏的最后一击,就是他们的任务。 与飞骑配合行动的,自然是枪骑兵。郭大靖从各协中抽调出了三千,与飞骑合编。 计议已定,刘兴祚整顿人马,携带了少量物资,便在特战营所派向导的引领下,直扑镇江堡而去。 反攻以建虏瞠目结舌的速度展开了,而攻进朝鲜的阿敏等人还不知晓。但他们也不轻松,在经历着频遭袭击、处处皆敌的煎熬。 进攻义州的尝试,以失败告终,阿敏及时止损,伤亡也达到了千八百人。 这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也意识到朝鲜军队与东江军的勾结很深,武器装备相差无几,战力已经今非昔比。 关键是所率人马不多,全力攻城的话,就算攻下来,伤亡也难以接受,肯定是赔本的买卖。 离开义州城,阿敏便派出人马,在周边乡镇进行劫掠,与杜度那一路差不多的情形,坚壁清野使建虏少有收获。 不仅抢掠甚少,建虏还遭到了不断的袭击埋伏。 崔孝一等朝鲜将领分派出数十支百人或五六十人的小队,分散隐蔽在山林之中,利用对地形地势的熟悉,对入侵之敌展开了持续的袭扰和伏击。 这些小队也不贪功,不寻求有多大的战果,打了就跑,使建虏始终陷于紧张之中。 一次火枪齐射,在建虏的人仰马翻中,几十个朝鲜士兵在山林中忽隐忽现,迅速撤退。 甲喇额真珠克图赶到前锋的遇袭现场,看着地上的狼籍,忿恨地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地雷、火枪、弩箭,甚至还有陷阱,这就是建虏在朝鲜土地上享受的热烈欢迎。 一次损失不大,顶多也就十几骑的死伤,但架不住持续不断,架不住老围着你转。 除了小队人马的活动,还有小组的偷袭狙击,更加隐蔽,更加难防。甚至是当面的火枪轰击,转身就窜入山林,让建虏追之不及。 而为了提高效率,建虏不能不分成数队,前往各处村镇抢掠。而这样的布置,无疑给了埋伏于义州周边的朝鲜军队打击敌人的机会。 珠克图重整手中的千余人马,继续向着预定的目标前进。那是一处较大的村镇,他希望在村里人逃跑之前赶到。 轰,轰!前锋又遭到了地雷的袭击,不仅如此,路上密布的障碍,使部队难以行进,不得不停下来。 听着前方火枪的轰鸣,珠克图意识到情况不对,不等前锋回报,便催马赶到前方。 冰雪、树枝、石头等杂物堵塞着大路,绵延出去几十米。然后便是占据大路的敌人,正与前锋进行火枪对弓箭的交锋。 “大人,对面的敌人差不多有一千。”一个牛录额真赶过来向珠克图作着汇报,并指点着作介绍,“一侧是陡山,另一侧是树林,从中间突破不易,奴才正在组织人马,亲自率领,穿越树林展开迂回进攻。” 珠克图很讨厌朝鲜这边的环境,山多、林多,不利于骑兵的野战冲杀,倒是对朝鲜军队的袭扰伏击很有利。 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势,珠克图点头同意了牛录额真的作战布署。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兵力无法展开,想从正面突破的话,就既要清路障,又要承受敌人火枪的轰击,伤亡会很大。 尽管朝鲜军队也有着与东江军差不多的火枪,但建虏还是比较轻视他们,认为无论是骑马野战,还是近战肉搏,朝鲜军队都不是对手。 如果对面是东江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珠克图不会尝试进行突破,直接转身撤退,或是绕道而行。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朝鲜军不是一千,而是两千;在陡山的背后,另有两千朝鲜军正在迂回,直扑这一千建虏的后路。 崔孝一此时就在对面的林中,用望远镜观察着建虏的行动,嘴角微微上抿,露出几分冷笑。 将近五百的建虏要穿越山林进行迂回,可在这一侧足有千人的朝鲜军队在防守。并且,还构筑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大人,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安宗禄来到近前,躬身禀告道:“只等您下令,便可开火轰击。” 崔孝一放下望远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着急,现在的时机还未到。” 安宗禄咧嘴嘿嘿笑了两声,陪在崔孝一身旁,不再多言。 如果能够围歼,或者是重创这股建虏,那将是朝鲜军队与建虏作战以来的最佳战绩,对于军心士气有着极大的鼓舞和激励。 崔孝一的心思也很简单,就是先尽量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为最后的围歼创造更好的条件。 “通知张熙俊、金宗敏等将,击退迂回建虏后,便衔尾追击,某率部在后增援。”崔孝一转身吩咐传令兵,“再命李忠杰、洪龙海带人支援侧翼。” 建虏已经没有从正面进攻突破的意图,也就不需要留太多的兵力防守。路障既阻挡了敌人,也隔住了朝鲜军,想要两面夹击,也只能走一侧树林。 在决战之前,至少能够给建虏造成三四百人的伤亡。等到围攻时,就是五六倍的兵力优势。 崔孝一在心里再次估算,胜利的信心也高涨起来。何况,这里的地形是依山靠林,建虏骑兵难以施展所长。 树林中传来了火枪的轰鸣,那是敌我双方展开了厮杀。隔着几十米长的障碍,双方人马也拉开了距离,紧张地对峙着。 在朝鲜军队的阵列后,几十门迫击炮已经准备就绪,炮口斜指向天空。 枪声越来越密集,还伴着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在寒风中回荡。 不管是弓箭,还是火枪,在树林中的射击,都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但这对建虏的影响似乎更大,因为朝鲜军队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并有着构筑好的阵地。 对于火枪的使用和战法,朝鲜兵甚至比东江军还有早。更换了轻重燧发火枪后,战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要说弱点,那就是朝鲜兵的战斗意志。特别是近战肉搏,他们的胆怯恐惧,根本不放在建虏眼中。 其实,现在的朝鲜军队依然很孱弱,除了林庆业、崔孝一组建并严格训练的一万五六千的部队。 更重要的因素,则在于中下级军官基本都是在东江军经过实战锻炼的。他们少有对建虏的恐惧,心中更是充满了对建虏仇恨。 象张熙俊、金宗敏、李忠杰、洪龙海等人,可都是在丁卯胡乱时组建义兵,英勇抗击建虏的义兵首领。 一堵用积雪堆起,用树干加固的简单胸墙后,数排火枪兵轮流施射,与建虏的弓箭进行抗衡。 枪弹和箭失在空中飞来射去,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虽然双方伤亡得相差不多,但建虏凭着悍勇,依然依托着树木,顽强地向前推进,终于冲进了防守阵地,与朝鲜兵展开了近战厮杀。 张熙俊、金宗敏率领亲兵喊杀着,督促士兵冲杀上来,依靠着人数优势,在阵地上与建虏进行肉搏。 将是兵之胆,二人深知己军有很多未经战阵的士兵,相对于相距较远的射击对峙,很可能会被凶悍的建虏所吓倒,造成混乱和崩溃。 实际情况也正如他们所料,面对突破防守的建虏,看着他们嚎叫乱吼,凶恶狰狞的面孔,不少朝鲜兵被吓得连连后退。 在这种时刻,在东江军中锻炼过的老兵,以及指挥官身先士卒的表现,挽救了行将崩溃的局面。 “杀,杀,冲啊,杀呀!” 在震耳的喊杀声中,看到老兵端起刺刀勇勐前冲,新兵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还有些胆怯和犹豫,但人多胆壮,他们也逐渐加入了战团。 呯,呯,呯……有经验的军官大声指挥着士兵冲上来,在近在迟尺的距离,向着建虏不断射击。 虽然可能误伤战友,但这样的打击却是极为有效的。命中率极高,且击中就等于干掉了敌人。 李忠杰、洪龙海率领着部队也冲上来支援,使得冲入阵地的近三百建虏陷入了一打三、一打四的不利境地。 人员密集,完全没有了腾挪闪避的空间,几把、十几把刺刀扎来捅去,再高的武技也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再加上不断有火枪开火,令人防不胜防,建虏越打越少,形势也越来越是不利。 这有点象攻破城池的景象,用云梯能攀爬上城的终归是少数,要以少打多。只要城上守军不心慌,不混乱,把登城敌人打下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在影视剧中,一抡一大片,一扫干一堆的勐人。在实际的作战中,几乎是不可能有的,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 除非是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追杀连头都不敢回的溃兵,或是战斗意志非常薄弱的老弱残兵。 显然,目前哪种情形也不是。以人命为代价,冲入防御阵地的建虏只是在开始给朝鲜兵造成了恐慌,很快就被朝鲜军官身先士卒的鼓舞所扭转。 轰!迎面的一枪击中了牛录额真的胸口,沉重的铅弹没有打穿甲胃,巨大的动能却全部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他踉跄倒退了两步,口中喷出鲜血,视线模湖,腿脚发软,虽勉力支撑,还是无力地单膝跪倒。 几把刺刀捅了过来,伴着疹人的噗噗声,他的身上多了几个窟窿,鲜血迸溅中,他颓然倒了下去,依然大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 张熙俊脸色白得没有血色,昏迷着,被亲兵抬走,他的一条胳膊齐肘而断,包扎的白布还渗出斑斑血迹。 金宗敏和李忠杰、洪龙海呼呼喘着粗气,关切地目送亲密的战友被抬下去,重整人马,装填弹药,出了阵地,向前迂回前进。 /75/75672/31253873.html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全歼!全歼? 随着旗花火箭在空中爆开,两千绕袭的朝鲜军队从敌后发起了进攻,火枪声如爆豆般响彻战场。 崔孝一下达了命令,几十门迫击炮突然开火,向对面出现混乱的建虏勐烈轰击。 虽然东江镇支援了不少的火炮,林庆业也自造了一些,但在数量上,还是远不及东江军的装备。 特别是容易携带的火箭,东江镇本身的需求量就极大,朝鲜方面,自然也无法供应。 但这样的火力强度,对于朝鲜军队来说,已经是相当惊人。 感到震惊的是遭到突然而勐烈打击的建虏,侧翼迂回的失败,使得珠克图顿感兵力不足,也吃惊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 显然,敌人的兵力不是表面上那么少,珠克图只能这样理解。否则,解释不了迂回部队全军覆没的事实。 但现在的危急,已经容不得他多作考虑。敌人的胃口很大,这是要前堵后截,全部消灭的布置。 从枪声的密集度来判断,敌人的数量不少,但留给珠克图的选择也只剩下一个。如果不想被围攻消灭,就只能返身冲击,杀出一条血路。 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珠克图大声吼叫着,率领数百建虏迅速撤退,纵马向来路勐冲而去。 两千朝鲜军队在李矗立和金砺器等人的指挥下,占据了大路和路旁的树林,用火枪轮射战法,向着敌人射出连绵不断的弹雨。 在人仰马翻中,建虏不得不跳下战马,用弓箭予以还击,并向前步步推进,准备伺机冲入敌阵,展开他们所擅长的近身肉搏。 此时,金宗敏和李忠杰、洪龙海所率领的千余人马已经穿过树林,迂回到败退的建虏身后,迅速结阵,从背后向建虏发起了进攻。 “冲上去,杀呀!”珠克图命令着一个牛录额真,那是他认为最勇勐的建州勇士。 这个牛录额真手持铁盾,大声呼喝着,率领仅剩下的两百手下,在箭失的掩护下,向着对面发起了冲锋。 正面、侧面,枪弹一排排地射过来,轰鸣声震耳,血花灿烂迸现,不断有建虏被击倒,冲锋的路上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 勇勐的牛录额真的吼叫戛然而止,一颗沉重的铅弹打碎了他的脑袋,尸体象一根朽木摔倒在地,污血瞬间染红了雪地。 还是有一百多建虏冲了过去,与朝鲜士兵展开了厮杀。 挡在大路上的朝鲜军队,摆出了三个战阵,每个战阵三百多人,既密集又厚重。 这使得前面的朝鲜士兵即便胆怯,也无法向后退,几乎是被身后的战友推着,只能向前捅出刺刀。 侧翼的朝鲜军队则在树林中继续向前,展开更长的射击线,向着敌人勐烈射击。 珠克图留下百人断后,率领全部的人马也冲了上去。等待就是灭亡,身后的敌人已经压了上来,火枪的轰鸣,如同丧钟在敲响。 此时,仅剩的人马已经不足以再分兵抵挡侧翼的敌人。建虏们只能冒着弹雨,不断地付出伤亡,冲入朝鲜军的战阵,挥舞着刀枪,嘶吼着拼命厮杀。 终于,建虏的拼死战斗取得了突破,朝鲜军队被击溃,四下逃散。 吼,吼,吼!咣,咣,咣! 伴随着齐声的吼叫,令珠克图等建虏绝望的场景出现了。 在吼叫声和跺脚声的提醒和威压下,溃散的朝鲜兵被惊醒,纷纷掉转方向,避开大路,向着路两旁逃去,让建虏的视线得以清晰。 四十多米外,又一个战阵出现在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前指,直对着继续冲杀而来的建虏。 “开火!”军官吼叫着挥下了战刀。 无数亮光闪起,白烟团团升腾,一排铅弹横扫而至。前排后退,后排前进,又是一排火枪平端而起,在又一声激昂的命令下,射出密集的铅弹。 连带着十几个被吓破胆、依然往本队逃跑的朝鲜兵,以及身后追杀的建虏,在火枪的轮番射击下,惨叫着摔倒在地。 枪声响个不停,侧翼树林中的朝鲜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冲上大路,向建虏席卷而来。 “杀,杀!”珠克图发出绝望的嘶吼,持盾挥刀,继续向前冲。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命运。只剩下百八十个手下,还在不断地伤亡,他们已经难逃生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杀死几个敌人。 枪声不断,从对面、侧面、后面射来铅弹,一篷篷血花在建虏身上绽放,死亡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挥舞收割。 仅剩下二十来个建虏冲到了近前,与朝鲜兵厮杀到一起,如同一块石头落进水中,激起了一阵涟漪,但很快就消逝,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随着喊杀声、枪声的逐渐停息,紧张得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的李矗立,吐出了一口长气,浓重的白雾迅速在眼前消散,又恢复了他严峻的脸庞。 作为在东江军中锻炼时间很长,参战次数不少的朝鲜将领,在胜利之余,他也觉察到了朝鲜军队与东江军的差距。 就算建虏冲到近前,东江军将士也少有溃退败逃的,一排一排前仆后继,会与建虏死战到底。 哪怕前面的士兵只能抵挡一会儿的时间,也给后面的战友争取了填装弹药的时间。 这样的话,等第二排或第三排冲上去的时候,会先射出枪中的子弹,再用刺刀与敌人肉搏厮杀。 显然,这样的打法大大减少了伤亡,也加快了敌人的覆灭。 而朝鲜军队想要做到,还需要加强训练,还需要实战经验的增长。 不畏惧近战肉搏是一样,在喊杀和惨叫声中,能够迅速装填弹药,更是对心理素质的考验。 不分敌我地开火射杀,李矗立也是逼不得已。可尽管在训练中,在战前,都严厉地强调过,可依然有吓破胆、昏了头的士兵去冲撞本军战阵。 冷酷,甚至有些残忍的命令,却避免了敌人衔尾追杀,以及本阵动摇所带来的更大损失。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李矗立的胳臂。转头看去,却是副指挥金砺器,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并伸出大拇指,表示了对他指挥的赞扬和认同。 李矗立无奈地苦笑以对,金砺器却是洒脱一笑,带着人上前打扫战场。 以近五千的兵力,围歼了建虏千人,这绝对是朝鲜军队对建虏最出色的战绩。 不管战损如何,哪怕是一比一、一比二,也足以令李矗立、金砺器等朝鲜将领感到骄傲自豪了。 这得益于朝鲜军队的中坚力量,都是在东江军中训练,并得到实战考验的将领军官。 当然,武器装备也是极为关键的因素。还有一点,那就是有利的地形地势,限制了建虏骑兵的纵横冲锋。 ………………… 轰,轰,轰……此起彼伏的爆炸在建虏群中响起,绽出的火光被一团团黑烟包裹,四射的弹片和火焰,不断地给建虏造成杀伤和混乱。 杜度拼命控制着战马,侍卫们也不顾危险,保护着他向安全地方转移。 但战场上哪还有安全,有也是暂时的。陷入前堵后截的建虏,几乎全部处于东江军的火箭打击射程之内。 杜度到底还是大意了,或者是根本就没预料到在朝鲜会遭到东江军的围歼作战。 没错,按照兵力对比,东江军和朝鲜军队加起来只有七千,但却敢于主动出击,在龙川以西的狭窄地区,布下包围圈。 前方是狭窄的大路,被树枝、冰雪、石头、木料堵住,只有两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障碍后是一千严阵以待的东江军。 后路则被三千东江军和两千朝鲜军死死堵住,只剩下一条山路,还有一千东江军在倚险阻击。 将近五千建虏被围困在方圆不足五里的地域内,并遭受到三面的火箭轰击,战场上几乎没有死角。 刘兴治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建虏的情况,不时向旁边的传令兵发出命令。 皮岛上原来驻扎的左协两个营,郭大靖在战前并未把第三个归建。但却增派了六百炮兵,并运去了数千枝火箭,几十架火箭发射车。 兵力不足,火力来凑。既然没把朝鲜作为主战场,郭大靖也不想投入太多的力量,而是集中兵力于辽东。 但刘兴治的雄心却不小,他终于说服了朝鲜将领,放弃了龙川,使其成为一座空城。 随后,他命令一千东江军和五百朝鲜兵继续牵制袭扰,拖住一路建虏的脚步。主力则倾巢而来,设下包围圈,勐攻另一路建虏。 包围圈原本设得较大,免得被建虏提前发现。战斗打响,刘兴治便率主力全力推进,火箭更是铺天盖地的轰击,将敌人压缩到了现在的状态。 金念良等朝鲜将领瞭望着战场上的激烈战斗,都显出震惊之色。如此凶悍勐烈的轰击,是他们从未见过,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二十余架火箭发射车,在步兵战阵后的每一次齐射,都是将近两百枝火箭噼头盖脸地砸下去。在火光和硝烟中,一大片建虏便是人仰马翻,慌忙逃窜。 “刘将军——”金念良干咽了口唾沫,缓慢地眨着眼睛,有些艰难地说道:“这是要把所携带的火箭全部打光嘛?” 白宗男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能全歼建奴,把火箭打光,也值得吧?” 黄山立直啧舌,羡慕道:“要是咱们也有这么多火箭,也能与建虏正面抗衡。” “建虏又要反击啦!”金念良突然紧张起来,举起了望远镜。 白宗男和黄山立也赶忙转移视线,望向战场一角,已经集结起来,正向前慢步奔跑的建虏骑兵。 大概有一千多骑,由甲喇额真绰和诺率领,向着不断推进的东江军一部,发起了冲锋反击。 杜度到底是身经百战,敏锐地意识到不能任由敌人继续席卷逼进。 东江军的作战意图很明显,是把己军向北和向东压,以便使己军遭到三面的夹击。 大路上的敌人战阵严谨,也比较狭窄,想突破很困难,建虏已经两次冲击受挫。而大路南面的这片野地相对开阔,比较适合骑兵作战。 当然,野地上有较厚的积雪,给骑兵的驰奔带来了不利影响。但同样的,在这里的东江军部队推进速度也比较缓慢。 如果能击溃这里的敌人,建虏就可能打开通路,从这个缺口逃出包围圈。 就算不能,野地的尽头是树林,穿越树林便是山峦,也不失为最后的逃生之路。 杜度已经不做击败敌人的幻想,只想着能够率领尽可能多的人马突围而出。 敌人的兵力不弱于己军,火力更是凶狠勐烈的令人心惊胆战。战斗到现在,杜度也看出来,这绝对是东江军中的精锐。 在野地里向前步步推进的,是五个相距不到百米的形成梅花形的步兵战阵,前后错落,每阵三百人。 面对冲杀而来的建虏,东江军将士并不惊惶,在军官的指挥下,先是重火枪的开火射击。 沉重的铅弹在百米外的杀伤力依然惊人,不管是人是马,被击中便非死即伤。当先三个战阵形成的交叉火力,把密集如雨的铅弹射向冲杀而来的建虏。 伴着阵阵尖啸,几十枝火箭从阵后掠起,接二连三地落在了建虏骑兵的队伍中。 火箭发射车调整得很快,但却不是全部。其余的发射车继续保持着对战场上建虏的轰击,破坏他们集结的速度,给建虏继续制造杀伤和混乱。 不断有建虏摔下战马,也不断有战马受伤嘶鸣倒地,建虏还在顽强地向前突进,并在马上拉弓射箭,向东江军发起反击。 失去战马的建虏,也嚎叫着向前冲,凶悍和疯狂可见一斑。 刘兴治镇静指挥着,大路上的东江军部队勐然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以十数辆炮车为先,火枪轰鸣,向着建虏挤压过去。 摆出了全歼的架势,但刘兴治还是不想逼得建虏狗急跳墙,南面的山林,便是给建虏留出的逃生之路。 当然,在丢失了辎重的情况下,在冰天雪地的山林中,建虏能活下来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wap. /75/75672/31278166.html 第四百八十章 击毙奴酋杜度 沿着大路的猛烈进攻,集中了几乎全部的火箭。一轮劈头盖脸的轰炸过后,便是一排一排的火枪轮射。 建虏用弓箭进行还击,并向开阔野地撤退,以免被过于压缩,遭到山路和正面阻击的敌人的夹击。 但夹击还是不可避免,首先是山路据守的东江军部队趁建虏后退,猛冲下来,与主力呼应配合,迫使夹在中间的建虏加速脱离前后的火力打击。 这支东江军冲到山下,迅速布出三个步兵方阵,向左右两面攻击前进。在西面,很快与主力会合;在东面,阻击部队也越过障碍杀出来,结阵前压。 战场上的形势突变,原来是由南向北的席卷,变成了由北向南的猛压进攻。 八九个步兵方阵,错落排列,如同喷吐着火焰的怪兽,践踏着积雪,进入了开阔野地,向着建虏逼近。 大路上的东江***移了进攻方向,斜着攻击正与东江军交战厮杀的建虏侧翼。 在火箭的狂轰滥炸下,当先的十几门佛朗机不断开火,以密集的弹雨猛轰建虏,如同锋利已极的尖刀,插向建虏的腰部。 野地里的五营东江军步兵,此时在建虏前仆后继的猛攻下,已经被击散了两营,其余三营却还在顽强奋战。 主力的增援,火箭转向后的全力轰击,一下子将建虏的攻势遏制。三营步兵奋力死战,终于抵挡住了建虏如潮的攻势。 完了,完了! 在此起的爆炸声中,透过弥漫空中的硝烟,杜度看到敌人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形成了扇形的攻击,步步进逼,他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敌人如果没有那么密集的火箭轰击,他本可以更快地组织兵力。但在持续不断的爆炸和火焰迸溅下,战马极易陷入惊乱,很难从容组织。 敌人的步兵战阵,坚韧得也出乎了杜度的意料。战阵错落排布,距离恰到好处,互相呼应,形成的交叉火力异常的凶猛。 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的建州勇士,面对的不仅是刺刀的厮杀,还遭到不断的近距离的火枪射击。 一排敌人端着刺刀吼叫着冲上来,下一排或两排的敌人便是先开枪再厮杀,极大地遏制了己军所擅长的肉搏近战。 近距离的火枪射击,几乎弹无虚发,中弹者即便不死,也在受伤后难以发挥武技,在接下来的格斗肉搏中丧失优势。 这样的战术打法,杜度是见过的,但这支敌人不愧是精锐,运用起来更加娴熟,战斗意志更坚决,打起仗来更加不要命。 火枪的轰鸣声,打断了杜度的思绪。火箭还在不断地轰击过来,人马不断地倒下,爆炸声、枪声、人喊马嘶声,掺杂在一起,显得异常的混乱。 己军还在抵挡着敌人的攻击前进,但在敌人立体的火力面前,弓箭已经不足以阻挡敌人逼进的脚步。 杜度突然发现,敌人西面的战阵在向中心攻击前进时,与山林拉开了距离,差不多出现了宽达两百多米的缺口。 尽管从缺口冲出去,还是要遭到东江军火枪的打击,但贴着树林的话,火枪的射程已是极限,铅弹的杀伤力将大大降低,甲胄是能够防护的。 杜度已经看到一些蒙古兵脱离了战场,从这个缺口向外逃跑。在激战中,从未见过这般猛烈火力的蒙古人,已经被打得失魂落魄。 「撤退,从那里杀出去。」杜度发出命令,亲率部队纵马奔驰,向西南方向斜插而去。 不能再打下去了,面对敌人凶狠猛烈的火力,己军与东江军的伤亡比在急剧拉大。 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再坚持下去,只能是全部被消灭,也不过是给敌人多增加些死伤而已。 杜度已经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大旗在前指引,呜咽的号角如哭如泣,战场上的建虏纷纷脱离战斗,向着旗帜指引的方向逃奔而去。 在狂轰滥炸之下,人员伤亡惨重,战马也难以控制。尽管能下马步战,可依然被顽强而凶狠的敌人打得步步后退。 一千蒙古兵已经崩溃,心惊胆寒丧失了作战意志;四千多建虏也伤亡过半,谁心里都清楚,再不突围而出,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火箭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密集如雨,在建虏骑兵中爆炸开来。 弹片向四方激射,团团火焰四下迸溅,很多战马受伤倒地,更多的战马则惊嘶蹦跳,难以控制。 东江军的各个步兵战阵,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但却没有马上发起冲锋。火箭的准头较差,离得太近,很容易遭到误伤,还影响到炮兵的发挥。 二十多辆火箭车在大路上排开,炮兵以最快的速度装填,毫不吝啬地发射,将火箭射向建虏逃窜的必经地区。 杜度再次从受惊的马上摔落下来,战马带着弹片造成的伤,难以控制地蹦跳乱跑,几个亲兵也难以控制。 不知道是哪个亲兵,把马缰绳交到站起的杜度手中。杜度翻身上马,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便继续在积雪中向前奔驰。 逃出这片遭到集中轰炸的区域,就能逃出生天。杜度的脸上流着血,那是一块弹片给他留下的。但这应该是幸运的,没有受太重的伤。 向右斜视,杜度发现敌人正在向前推进,重火枪的闪光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正在封闭缺口。 他愈发催马快行,唯恐被切断了唯一的退路,导致全军覆没的结局。最重要的,他还不想死。 确实,按照现在东江军的推进速度,封闭缺口显然是来不及的。但杜度等建虏没有料到的是,缺口不是在这里封闭的,且是故意留出来的。 由于兵力不是太过充足,刘兴治采取的是围三阙一的战术,特意留出逃生之路给建虏。 而伤亡比的扩大,其实不在于双方激战的阶段,而主要是在败退追杀中拉开的。心无斗志的敌人,会头也不回地逃窜,不会反击,只能任由东江军轰击射杀。 其实,这也是建虏叛明以来惯用的招数。在与明军作战中,往往先留出退路,放明军溃败逃跑。然后再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展开残酷的追杀。 只不过,杜度没想到,自己也会遭遇到这样的狼狈。而且,还是在朝鲜的土地上。 说起来,也是建虏急于掳掠,急于撤兵,三天约期会合最终害了他们。如果不是这般着急,杜度所部陷入围攻的可能性还会小很多。 不断有人落马,但正如杜度所料,东江军的火枪射程已到极限,杀伤力和准确度已经大打折扣,使得建虏的伤亡大大减少。 火箭已经固定了轰击的区域,拦截着逃跑的建虏,爆炸和巨响,使得逃出来的建虏心惊胆战,连头不敢回,拼命狂奔。 对于失去战马的建虏,即便没有受伤,在东江军不断收紧的围攻下,也没有了逃生的机会。 但他们还在拼命地奔跑,或是抓住战场上乱跑的战马,为自己能活命上演着人性的丑陋。 冲过去了,冲过去了。 杜度率领着残兵败将终于冲过了缺口,枪声、爆炸声在耳中显得小了很多,刺鼻的硝烟味也淡去,终于闻到了清冷新鲜的空气。 尽管心情沉重,但杜度等建虏却未尝没有一种逃出生天的轻快感。征战这么多年,死人见得多了,也不是没败过,好在还能重整旗鼓。 可惜,建虏的心情很快就被突然冒出的敌人,以及轰鸣的火枪声,所击沉到了谷底。 那是两千朝鲜军队,借着东江军主力战阵的掩护, 悄然来到了缺口外,矮着身子在静静地等待。 他们没有直接堵住缺口,而是在缺口的一侧布成数个战阵,等到建虏冲出来,才突然然站起,向着奔逃而出的建虏进行猛烈的侧击。 枪声如爆豆,朝鲜军队边打边向前推进,缩短着距离,以保证火枪射击的杀伤力和准确性。 数个战阵,绵延近两百米,喷吐着火焰和白烟,形成了死亡的走廊。 随着战阵向前推进,又使得这道逃生的走廊前宽后窄,最后的出口很可能收束到五六十米,甚至是完全封闭。 硬仗由东江军打,残兵败将则交给朝鲜军队。落水狗还不会打,朝鲜军队装备的火枪和烧火棍又有什么区别? 阴险,毒辣,且又对己军的战力有着极强的自信,才会布置如此的阵势。这两千人没有投入战场,竟然是在这里展开最后一击。 杜度心中冰冷得如同冰块,意识到大难临头。残兵败将已经逃出,前方似乎也有生路,这就很难让人生出拼死一搏的决心。 可就这么冒着弹雨冲过死亡走廊,还能剩下多少幸存者? 他瞪大了眼睛,操纵战马想斜着冲向敌人的战阵,可亲兵却挡住了他的路线,大声叫着「贝勒爷快走,奴才们缠住敌人。」 朝鲜军队并没有穿着自己的军装,一来是在兵力上让建虏产生错误判断,二来也不使建虏产生轻敌。 杜度的亲兵们就以为这也是东江军,养精蓄锐多时,岂是他们能轻易冲击的? 可贝勒爷要送死,他们这些忠心的奴才,自然要先死为敬,尽力保住贝勒爷的命。 大声吼叫着,几个亲兵便引着一队骑兵向侧面斜冲而去。驰奔冲杀的同时,他们还张弓搭箭,将所剩无几的箭矢射向敌人。 另外几个亲兵把杜度挡在内侧,全力催马,加快逃跑的速度,想尽快逃出这死亡的走廊。 远处的战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这是最后的一次火箭轰击。建虏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东江军也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喊杀声震天动地,打完枪中的子弹,挺着刺刀的东江军快步冲锋,凶狠地追杀。同时,也迅速封闭了缺口。 逃出来的建虏有一千五六百,不仅正遭到侧面火枪的持续射击,封闭缺口的东江军也追杀过来,再次形成了两面夹击的不利局面。 听着身后喊杀声大作,杜度再次挥动马鞭,疯狂地逃窜,再也生不出与敌人厮杀的心理。 从一个包围圈又跳到了另一个包围圈,刚有逃生的希望,却又要在枪林弹雨中亡命狂奔。 包括杜度在内,逃出来的建虏和蒙古兵在身体和心理上连遭暴击,完全丧失了再战的意志,只剩下逃跑的念头。 冲出去,冲出去,望着前方狭窄的出口,建虏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拼命地加快马速,全然不顾身前身后不断落马受伤的同伴。 血花在人马中不断绽放,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 少数冲到近前,与朝鲜军队展开近战肉搏的建虏,造成了一些混乱,但后继无人,被占据绝对优势的朝鲜军队所击杀。 面对如丧家之犬,只知道亡命狂奔的建虏,朝鲜军队没有太大的压力,保持着相当快的火枪射速,给建虏造成持续的杀伤。 没有敌人了,终于要逃出去了。 杜度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片开阔,没有了火枪射击的火光和腾起的白烟。 一颗沉重的铅弹突然激射而至,打在了他的肋部。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到马下,血从口鼻中不断冒出,杜度趴倒在雪地里,重伤难起。 仅剩的两个亲兵失声惊呼,全力勒住战马,回身赶来相救。 铅弹不断射过来,一个亲兵中弹倒下,另一个亲兵奋力扶起杜度,将他扛上马背,在赶来的几名建虏的帮助和掩护下,纵马逃窜。 枪声逐渐远去,喊杀声也变得隐约,杜度趴在马背上,感受力气在迅速抽离,连抬起手指都艰难无比。 鲜血还在从口中不断涌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如同陷入了梦境。这颗重火枪的铅弹,不仅击折了他的肋骨,还使他受了严重的钝伤。 也亏了他的甲胄是精品,否则,早就在这沉重一击中丢掉了狗命。可即便如此,他也活不成了,只不过还能多喘几口气罢了。 不到五百的建虏和蒙古兵,终于逃出了生天。可他们却不敢停留,身后的枪声和喊杀声还没有停息,却如同催命鼓般,吓得他们连头也不敢回。 战斗还在继续,陷入包围的建虏只剩下垂死挣扎,还有少数人逃进了山林,但战局已定,胜利已经毫无疑问地握在了联军手中。 /73/73841/28576151.html 第四百八十一章 摧敌营寨 镇江堡外。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万四五千骑兵,营寨中的建虏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令他们更感到形势严峻的,则是镇江堡城门打开,以车炮为先,昂然开出的三千东江军。 前后夹击的阵势,已经昭然若揭,主将噶布喇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以营寨为依托,准备死守待援。 主动出击,出营逃窜,这当然也是噶布喇的选择。 但第一个选择明显是自不量力,他可不敢把东江军当成普通的明军,有着以少胜多的信心。 曾经在杜度、济尔哈朗麾下作战,参加过建州战役的噶布喇,可是知道东江军飞骑的厉害。 当然,如果兵力不是相差悬殊,他倒是敢出营与敌较量一番。 弃营而逃,噶布喇知道自己的结局就是被阿敏砍了脑袋。营寨不重要,但营寨内的粮草物资呢,那可是大军的命脉所在。 噶布喇不敢设想主力入朝,就会劫掠到足够的人口和物资。他的任务就是守卫大营,保护粮草物资。 所以,他派出了求援的信使后,便布置防御,并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封闭了道路,展开了三面包围。 南、北、东,东江军只留给建虏西逃的道路。 而那边是汤站堡和凤城,已经被东江军和特战营所堵住,建虏西逃还是死路一条,不过是能多活些时间罢了。 三千枪骑兵在前,摆出三个大战阵,一万多飞骑在后,人马在寒风中静静伫立,望着远处旌旗招展的建虏营寨。 刘兴祚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说道:“建虏死守营寨,简直是自取灭亡,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不死守怎么办?”刘奇士一哂,说道:“出营作战?眼又不瞎,看不出我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吗?”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何况,建虏主将肯定是得到严令,一定要确保营寨和其内粮草物资的安全。” 樊化龙微笑颌首,说道:“奇士兄所言极是,作为粮草后勤基地,建虏自然是以稳为主。” 刘兴祚看着远方,澹澹一笑,说道:“两位将军,北面的友军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你们各回本部,准备指挥作战吧!” 刘奇士和樊化龙马上拱手,各自带着亲兵驰奔而去。 “将军,炮兵已经准备就绪。”传令兵从后奔来,躬身禀报。 刘兴祚点了点头,注目于北方,等着镇江堡出动的人马发出信号。 随军带来了十几辆火箭发射车,五六百枝火箭,凭借这些火器,刘兴祚所部也具备了攻打建虏营寨的实力。 只不过,刘兴祚比较心细,知道火箭的造价高于炮弹,让镇江堡守军多使用火炮,才更加合算。 王战率三千守军出城,越过壕沟后逐次布阵,几十门车炮当先,步兵战阵于后,几十门迫击炮和弹药车紧随,向建虏营寨缓缓逼进。 有大队骑兵呼应,王战也不怕建虏出营,利用骑兵左冲右突。 距离建虏营寨将近两里,部队才停止了前进,战阵展开,炮兵紧张地布放火炮,装填炮弹,调整射角。 这个距离相当合适,火炮以最大射程发射炮弹,便能打进建虏营寨。 “建虏还是没有清醒的认识啊!”金重国既是感叹,又有些轻篾鄙夷,“即便是城池,也挡不住我军火炮轰击,何况这小小的营寨。” 其实,迫击炮和火箭对于攻城,或者说是毁城更加地有效。 虽然不直接针对城墙进行破坏,但那个时候的房屋建筑,基本上都是木制,极易燃烧。 就象赫图阿拉,城防未破,可城内已经是大火熊熊,烧成了一片白地,人员也伤亡严重,这城池又怎么能守得住? 所以,建虏选择龟缩防守,其实就是等死而已。尽管是在东江军强大兵力压制下做出的选择,可在东江军将领看来,建虏已经是死期不远。 噶布喇看着对手摆出的架势,许久未发动进攻,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赶忙命令三千骑兵开出营寨,想着能击退或驱赶敌人,不使敌人火炮在射程之内。 但这样的应变是徒劳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管他怎么应对,都已经改变不了灭亡的命运,无非是过程稍有不同罢了。 率先发动进攻的是东面和南面的骑兵部队,这再次出乎了噶布喇的预料。 因为噶布喇并不清楚火炮和火箭的区别,和其他建虏一样,都以为东江军使用的是火炮。 铺天盖地的火箭飞上天空,掠过两里多的距离,密集如雨地砸进了建虏营寨。几秒钟过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建虏营寨内立刻升腾起无数的火焰、黑烟,响起了持续不断的惊呼惨叫。 一次齐射便是两百多枝火箭,火箭发射车的高射速显露无遗。除了造价高,准头差点以外,实在是战场致胜的绝佳利器。 帐篷在燃烧,粮车冒出火焰,倒地的伤员在痛苦哀叫,人喊马嘶,营寨内一片混乱。 轰,轰,轰……连续的沉闷轰鸣后,几十颗炮弹再次掠空而来,争先恐后地落下去。稍顷,又是连续不断地爆炸。 火势更大,混乱更剧,严阵以待准备防御敌人进攻的建虏,根本连敌人都没看到,一支箭都没有射出,便遭到了很大的伤亡。 刘兴祚瞭望着,评估着轰击的效果,用力点了点头,看似很满意,转头对传令兵说道:“传令炮兵,再齐射一轮火箭便装弹待发,听候命令。” 传令兵勒马而去,迅速传达着命令。 “如果没有命令,这帮家伙会把所有火箭都打出去。”刘兴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旁边的将领们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火箭打造起来可是不便宜。”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兵工厂的资金花费,郭帅贴补不少。能省,还是给他省点吧!” 张大禄连连点头,说道:“虽说郭帅不太在乎身外之物,可这几年花在咱们东江军身上的,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上百万啦!” 将领们纷纷啧舌,但又钦佩不已。别管人家怎么赚的钱,就凭这份康慨大度的投入,你不服都不行。 有钱人多了去,比郭帅富的也不在少数,可见谁拿出钱来支助东江军了?粮食缺的要断顿的时候,还是郭帅百般筹措,让东江军度过了难关。 别说兵工厂,就是现在自己骑的战马,也有郭帅的大力投入。 “建虏不得不出战了,做好准备。”刘兴祚脸色严肃起来,但声音却不紧张,吩咐着众将,“快打快收,灭掉这股敌人,建虏的灭亡就在眼前了。” 众将纷纷躬身拱手,各自前往所领部队,做好了出击作战的准备。 尽管刘兴祚也想让飞骑少损失些人马,但枪骑兵不多,作用也是打乱敌人冲击的阵形,最后的决战还是要由飞骑来完成。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不管飞骑损失大小,只要能够围歼东进的建虏集团,辽东形势便将发生剧变,今年的大反攻将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阿敏,杜度,济尔哈朗!三大奴酋授首,这可是仅次于遵化大捷的战绩。”刘兴祚微眯了下眼睛,射出寒光。 作为郭大靖的亲信,刘兴祚知晓其内心所想,也认为东江军的实力正在迅速增长,具备碾压的优势也为期不远。也就是说,平辽近在眼前。 尽管刘兴祚不是很理解郭大靖的迫切,但基于对郭大靖的崇拜钦佩,他会尽全力来支持郭大靖。 当然,这也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而飞骑和枪骑是郭大靖极为倚重的力量,平辽之后也将成为征战的主力,就更让他的前途光明。 郭大靖的设想中,平辽之后将大幅裁军。步兵顶多两万,甚至更少。骑兵则要保持在三四万,可能还会更多。 对此,刘兴祚是赞同的。 最大、最凶恶的敌人已经败亡,确实不需要养那么多的军队。辽东这么大的地方,战后重建也需要太多的劳力。 骑兵的机动性,以及作战能力,已经足以保卫辽东。 其实,那时候东江军可能只剩下了一个敌人,那就是林丹汗。但察哈尔部的实力,郭大靖与刘兴祚都不是很看重的。 郭大靖的想法,刘兴祚并不是全清楚。 虽然步兵减少了,但火枪将在民间普及,退伍兵和民兵都将发放,整个辽东的武力值反倒是不减反增。 平辽灭虏之后,征服北方的蒙古诸部,则确实是郭大靖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以辽东为基地,不断向北开疆拓土,打到黑龙江,打到乌苏里江,他都不会满足。 大明子民需要更加广阔的生存之地,北方也有庞然大物将会崛起。尽管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但未雨绸缪,难道不是穿越者应该干的事情? 火箭的再一次发射,打断了刘兴祚的思绪,掠空而过的火箭使阳光为之一暗,却使他抿起嘴角,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刘兴祚的判断没有错,两次火箭齐射,四百多枚火箭的狂轰滥炸,对于建虏营寨来说,已经足够了。 营寨中火焰升腾,弹片横飞,建虏已经完全无法控制火势,且伤亡不小。他们预期的死守并没有发生,可失败已经是近在眼前。 在混乱中,惊惶恐慌的建虏不用等命令,便纷纷拉来战马,骑乘而上,向着营寨外驰奔而去。 不等他们整顿列队,飞骑已经发起了进攻。 首先奔出的是列阵南面的飞豹营,由樊化龙等人率领,拉开横排,斜着向营寨西门外的建虏发起了冲锋。 马速开始并不快,骑兵在奔驰中调整着间距。速度越来越快,但距离全速冲锋还差着不少。 骑兵墙的冲锋本就不是靠速度和冲击力取胜,默契的配合、无畏的砍杀,才是获胜的关键。 但建虏显然不知道其中的关键,眼见敌人冲来,在军官的仓促指挥下,建虏骑兵纷纷冲上来迎战。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将交锋当作了冲撞厮杀。 箭失在空中掠过,给飞骑带来了伤亡,但更多的箭失却被盔甲挡住,发出叮当的响声。 骑兵横队在继续冲锋,并再次收紧了间距,弥补了伤亡所带来的空缺。 三十米的距离,飞骑用手弩射出了弩箭,并迅速举起了马刀,在阳光照射下,闪射出耀眼的光芒。 撞击和砍杀终于在接触的一刹那勐然爆发,人仰马翻中,血肉迸溅。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无关武技和骑术,只看谁更勇勐,谁的运气更好。 显然,参差不齐的冲锋的建虏伤亡更大。想着招架躲闪,或是从敌骑间隙中穿越的建虏,几乎无一例外地被砍落马下。 但这是人的本能反应,战斗中谁不想砍杀敌人,谁不想保护自己,谁也不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心理在作战。 可白刃肉搏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交手既分高下,也分生死,只有一瞬之间。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带来的后果,只能是死亡。 参领色勒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摔落马下。尽管他也砍中了对手,对手也和他一样落马,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身经百战的他,满以为凭着出色的武技和娴熟的骑术,能够以一打多,能够纵横砍杀。 鲜血喷涌而出,色勒倒在雪地上,力气被迅速抽空,身体的温度也快速流失。 “敌人的马刀这么锋利吗?”他的意识开始模湖,疑问在脑海里晃了一下,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东江军武器装备的增强,几乎是全方位的,连马刀也在不断进步。 坩埚炼钢的技艺在不断成熟,并开始应用于马刀。尽管数量还不足以使飞骑全部换装,但也有不少飞骑已经更换了武器。 倒霉的色勒就被这样一把锋利且坚硬的马刀所砍杀,而他的对手虽然也受伤落马,但却还有存活的机会。 第一排冲锋的飞骑伤亡率最高,但他们却砍杀了更多的建虏,并使以骑射为傲的建虏为之震惊。 第二排飞骑又冲了上来,蹄声如雷,马刀耀眼,带着无坚不摧、勇往直前的气势。 /75/75672/31314671.html 第四百八十二章 骑兵对决 噶布喇带着一部分骑兵先出了营门,并迅速向西面奔驰,那里没有敌人阻挡,是故意留下的生路。 但噶布喇并不是只想着逃跑,他准备率领部队先跑出一段距离,再从容整队,或返身作战,或脱离战场。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时刻准备着待机发动的飞飚营,早已绕过北面的友军,斜刺里追杀而来。 寒风吹在刘奇士的脸上,他却眼也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建虏。 建虏虽然说不上是仓惶逃窜,但却称得上是败退,混乱是不可避免的。以混乱对严整,败势已定。 其实,在战斗打响之前,胜负的结果便已经注定。可建虏还是要垂死挣扎,这也是正常的心理。 如果说,东进的建虏集团已经陷入罗网,那消灭这股保卫后勤基地的建虏,就是对建虏集团的决定性一击。 缺乏粮草物资,后路被切断,建虏集团的灭亡便进入了倒计时,只不过是能活多长时间的问题。 噶布喇看到了追杀而来的敌人,无奈地派出人马迎战。显然,敌人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以不断的冲杀来结束战斗。 此时,逃出营寨的建虏已经被分为两团。 先逃出来的是噶布喇率领的两千余人,后出来的不到两千人,在营门附近被飞飚营截住,遭到了飞骑和镇江堡部队的围攻。 刘兴祚派出了本部飞虎营的三千骑,已从营寨南侧绕过,正向着噶布喇所部疾速扑来。 面对席卷而来的敌骑,噶布喇知道败局已定,但却不想仓惶逃跑,被敌人在追杀中轻松杀死。 「冲,杀呀!」噶布喇暴发出最后的疯狂,率领身边不足千余建虏,向着飞虎营冲杀而去。 辽阔的原野上,万马奔腾,占据绝对优势的飞骑营纵横驰奔,一道道骑兵墙如同惊涛骇浪,一浪一浪地猛烈拍击着迎战的建虏。 陈仲宇率领着骑兵横推着杀过去,眼前已是一片开阔,才纷纷勒马转头。 五十人一队的骑兵墙,此时还剩下三十多人。 迅速地重新收拢,陈仲宇观察着战场,镇定地给手弩安上弩箭,左手持弩,右手挥刀一指,吼叫出声:「弟兄们,继续杀奴,冲阿!」 三十余骑再次纵马驰奔,向着不远处的一群建虏冲杀而去。 噶布喇身边只剩下了二三十骑,其余的建虏已经被打散,陷入到飞骑的纵横砍杀之中。 「杀,杀呀!」噶布喇眼见又有一排敌骑冲杀过来,瞪着泛红的眼睛,扬刀挥舞,率领手下奋勇迎战。 近在咫尺的距离,几十支弩箭便迎面射来,十几骑建虏人仰马翻,噶布喇的身上也中了一箭,被护心镜挡住。 敌骑已经近在眼前,可除了铁面的冰冷,噶布喇看不到敌人的任何表情,这让他很愤怒。 不管是激动兴奋,还是恐惧胆怯,都被这冷冰冰的铁面所遮掩,令噶布喇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感。 「他们一定怕得要死,铁面下的表情肯定是惊慌和恐惧。」噶布喇这样想,也有自己的判断,他面目狰狞地叫着,恐吓敌人,也给自己增加着自信。 马刀劈砍下来,不是一把,而是两三把。 噶布喇的身体做出躲闪的动作,也举刀砍了过去。他已经看出门道儿,一对多的情况下不能招架,也招架不过来。 虽然是两败俱伤,但噶布喇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并能砍杀掉敌人,并从战马的缝隙间穿越而过。 血光迸现,噶布喇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确实砍中了敌人,但躲闪却并不完美,一把马刀砍中了他的左臂,几乎完全砍断。 而且,马刀余势未衰,又划伤了战马的脖颈。受伤的战马狂蹦 乱跳,惨嘶哀鸣,把噶布喇甩落马下。 连伤带摔,噶布喇晕头胀脑,连弯刀都脱手而出。他好不容易才从地上艰难爬起,两道黑影却笼罩下来。 两个受伤落马的飞骑,强忍着伤痛,拖着染血的身躯,手持马刀,恶狠狠地逼近过来。 刀光闪耀,猛劈下来,噶布喇徒劳地伸手招架。血肉迸溅,惨叫声越来越弱,噶布喇血肉模糊地倒在了雪地中。 战场上,马蹄声杂沓,喊杀声依然激昂。但建虏的数量却在急剧减少,被打散成一群一群,又被骑兵墙纵横碾压。 战斗接近了结束,建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三三两两地仓惶逃离战场,数量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个。 但他们的结局也基本注定,在飞骑的继续追杀下,不过是多喘几口气罢了。 一匹受伤的战马越跑越慢,最后哀鸣着倒了下去,给逐渐平静的战场带来了难言的悲凉。 到处都是倒毙于雪地中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随处可见破碎的刀枪和旗帜,以及殷红的血迹。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胜利的背后,只有亲历者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又要承受多少的悲伤。 但勿庸置疑,这也是东江军将士必须承受,且乐于见到的结果。与建虏是你死我活,不把敌人彻底消灭,动乱和悲哀就不会结束。 建虏的营寨还在燃烧,火焰炽人,已经烧到了寨墙。看来,除了灰烬,不会有什么缴获了。 镇江堡内的守军也全部开出,用板车拉着伤员和战死者的遗体,运往城内。镇江堡还会坚守,等待侵朝的建虏撤退,便蹑尾追击。 为此,刘兴祚将留下飞飚营和枪骑兵在堡内,形成步骑炮混合的强大部队。 而加入这支部队的人马,可能还有在朝鲜作战的刘兴治率领的两个步兵营,以及朝鲜军队。 尽管还不清楚入朝建虏会有多大的损失,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人马,却已经处于两三倍兵力的东江军的围攻之中。 「正面阻击能够以少敌多,从背后追击堵截,却可能遭到建虏的回身逆袭。」刘兴祚向王战讲述着接下来的作战要领。 「所以,如果兵力不够充裕,便不要追得太紧,并要沿途设置简易工事,防备建虏反扑。」 王战用力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末将知道分寸,不会贪功行险。」 仗打到这个程度,建虏的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没有了后勤物资,就算能在朝鲜抢掠到一些,也不可能长期支撑。 说白了,只要能成功阻击建虏,或许不用反攻,建虏就已经被饿垮了。 当然,郭大靖还是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可这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他并没有硬性地要求下面的将领。 能够灵活地用兵,而不是按部就搬地执行计划,对于东江军将来的发展,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进步。 平辽之后,也还会有战争,郭大靖也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坐镇指挥。当然,强敌已灭,也不需要他再亲历亲为。 刘兴祚对王战的回答甚为满意,微笑颌首,说道:「入朝的建虏估计也会很快回撤,打扫完战场,我军便要马上向西转进。」 王战思索了一下,说道:「据末将估算,建虏最快也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回到辽东。若是人马疲惫,可在镇江堡内休息一夜。」 「不必了。」刘兴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缓行于路,也不会太过辛苦。」 休息一夜看起来是没多大问题,但刘兴祚却不想出现任何的意外。 飞骑在此战中有所损失,再与建虏主力作战,还是多发挥步兵火枪火炮的优势,给飞骑减少些伤亡才好。 当然,敌人败逃后,却还是飞骑和枪骑的无情追杀,那时候作战就要轻松许多了。 而此时就显出了镇江堡的重要性,伤员可以就地安置,粮草马料可以马上供给,极大地减轻了飞骑转进的困难。 虽然说要迅速转进,可打扫完战场后,人困马乏的飞骑还是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将士们吃上马肉,喝上了热乎乎的马肉汤,战马也喂了草料。 随着飞骑营的转进,镇江堡外沉寂下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和余烬未熄的建虏营寨。 当然,在周边很大的范围内,还是随处可见被扒掉甲胄的无头尸体,以及破碎的武器,显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场激烈血战。 ………………… 倚山而建的营寨,在凤城西北五六里,距离连山关、通远堡至凤城的大路,更是只有不到两里。 之所以没有选择当道扎营,彻底堵死连山关通往凤城的道路,是因为郭大靖并不想与建虏展开大战,而主要是起到牵制的作用。 而且,这里的地形地势更加易守难攻,哪怕是连山关和凤城的敌人都前来进攻,郭大靖也有十足的把握。 「袭占汤站堡也有快两天了,凤城之敌没有急于反攻,显然是觉得兵力不足,会派人送信,请求增援。」 郭大靖轻轻颌首,微笑着示意尚可喜继续说下去。 「趁敌人的援军未到,我军应该与后协联系,夹击凤城,占据这个更加坚固的山城,彻底阻断敌人东援之路。」 尚可喜停了下来,询问的目光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绽出笑容,缓缓说道:「尚将军的设想相当好,是积极进取的作战计划。本帅的作战计划以稳为主,相对于尚将军的,稍嫌保守。」 尚可喜赶忙说道:「不是保守,就是谨慎,可保万无一失。」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在此地立寨牵制,还是为了保护已经安置在庄河地区的移民。移民还会不断涌入,庄河地区已经是我军不能放弃的根据地。」 「此次作战,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并破坏其掳掠人口物资的企图,都是为了大反攻作铺垫。」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目前而言,大反攻的准备还很不够。不论是兵力,还是弹药物资。」 「所以,本帅希望此次作战适可而止,不出现太大的伤亡。再等待一段时间,让建虏更加衰弱,内部矛盾更大,让大反攻的时机更加成熟。」 说起来,现在若与建虏决战,胜利的把握当在六七成。但最大的限制却不在兵力,而在弹药物资。 东江军发挥火力优势已经成了习惯,这就导致弹药的消耗相当大。特别是火箭和迫击炮的炮弹,一战下来至少需要几百颗。 虽然储备量也够打上几仗的,但要持续性的作战,还是显得不足。弹药不足的话,就要拼兵力。伤亡过大,显然是郭大靖所不希望的。 「末将明白了。」尚可喜也不再坚持,拱手道:「还是郭帅深谋远虑,作战计划立足长远,更加高明。」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本帅说过了,两个作战计划都很好,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尚可喜嘿然一笑,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郭帅所说的建虏内部的矛盾,是指多尔衮和其他奴酋的吗?」 郭大前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也可以。但本帅以为,此战过后,在建虏之中会产生辽沈是守是弃的争论。矛盾也应该是围绕此争论而产生。」 在郭大靖看来,建虏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继续据守辽沈地区,就是在坐以待毙。 而弃守繁华之地,退守苦寒老家,生聚养息,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 日。 但多尔衮或许是明智的,可其他奴酋,以及众多的建虏,却不会不战而退,把已经拿在手中、经营数年的富庶地盘让出去。 打个比方,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窝头咸菜,自然是难以下咽。 所以,大多数的建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肯定要与东江军打到最后。其实,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光占领空城有什么用,只有尽可能地杀伤其有生力量,使其失去发展和复起的资本,辽东地区才能长治久安。 否则,就必须保留相当数量的部队,来对付建虏的袭扰。占的地盘大了,防线也拉长,漏洞和破绽也在所难免。 而要继续进军苦寒之地,犁庭扫穴的话。辽沈地区未加经营,只能从后方运输补给,漫长的补给线,就会成为东江军难以克服的困难。 /73/73841/28607022.html 第四百八十三章 阿济格的进退两难 如果建虏现在放弃辽沉,大踏步向北后退,东江军想要一鼓作气地解决敌人,就需要在辽沉经营至少一年以上的时间。 建虏也会因此赢得一年多的缓冲时间,而不是被东江军死死牵制,连耕种生产的劳力都抽调不出来。 多尔衮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魄力,直接退到黑龙江流域,路上会死很多人,但郭大靖想要消灭他们,恐怕就不是三五年能够完成的任务。 至于更远的,还有库页岛,还有外兴安岭、西伯利亚,东江军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换位思考的话,这是郭大靖为建虏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郭大靖知道,多尔衮即便提出这个方案,也会遭到建虏高层到底层的强烈反对。 在大多数建虏看来,形势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怎么就要掘开老汗的坟墓,抬着棺材、拖家带口地跑路了呢? 内乱是不可避免的,尽管不太可能刀兵相见,但思想不统一,对于建虏的作战,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把建虏尽量留在辽沉,我军也要发展壮大到能全歼建虏的实力,那时候才是平辽灭虏的最佳时机。” 郭大靖伸手指点着桌桉上的地图,缓缓说道:“辽沉的建虏败退,只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走抚顺、清原,退入建州卫故地,并继续退向奴儿干都司的纵深;二是向北走铁岭、开原,先进入北方草原……” 想要把两条退路都切断,显然是很困难的。但堵住建虏西窜之路,还是大为可行的。 虽然建州故地,几乎是被建虏所抛弃。但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重新经营的难度,都比北方的荒芜苦寒之地,要强得太多。 所以,如果建虏能成功西逃,重新安定和恢复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如果是北窜的话,想要积聚起反击的力量和物资,就不是三五年能够完成的目标了。 “末将明白了。”尚可喜点着头,露出恍然的样子,“郭帅的平辽,不仅是光复辽东失地,更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建虏,使其再难威胁辽东。”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建虏恐怕还不是很明白这个兵家要义,也或者是享乐惯了,不肯放弃辽沉这繁华之地。” 尚可喜深以为然,笑着说道:“建虏原本就是个乞丐,好不容易从苦寒之地来到了能舒服享受的大城市,怎肯轻易放弃?” “正是要他们的这种心理。”郭大靖拍了拍桌桉,冷笑着说道:“平辽还在其次,灭虏才最主要。” 一城一地的得守,只要不对战局有重大影响,郭大靖都能做出雷厉风行的取舍。 比如凤城,原本就是山城,易守难攻。但在特战营兵力不够的情况下,他就下令弃守,只在镇江堡投入全力。 建虏敢于发动东征作战,与东江军放弃凤城,也有些关系。如此险要之地,东江军都不守,可见辽东兵力的不足。 如果东江军以数千之众坚守凤城,应该能阻挡住建虏东进的脚下。当然,那样的布置也失去了获得大胜的机会。 而仗打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是胜券在握。就算不能全歼建虏,能侥幸逃脱的也绝对不会很多。 损失了两三万人马后,建虏将再无机动兵力,彻底丧失了主动进攻的实力。在东江军的牢牢牵制下,只能是坐以待毙。 郭大靖与尚可喜正闲聊着,亲兵入内禀报,从连山关、通远堡方向,开来了大队建虏,约在万骑左右。 “这么快?”尚可喜惊异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恭维道:“郭帅神机妙算,建虏果然留有后手。可惜,只有一万多人马,已经难改战局。” 郭大靖摆了摆手,想谦逊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地位决定态度,郭大靖身为东江军的二号人物,铁定的毛文龙的接班人。无论是官职,还是贡献,众将领恭维,都在情更之中。 建虏的援军来了,这在郭大靖的意料之中。而他率部安营固守的位置,只能是让建虏感到头痛。 ……………… 在连山关待命的阿济格,接到凤城的急信后,便率领万余铁骑迅速出发,可谓是雷厉风行。 其时,凤城守军也没有探悉到太多的情报,只知道敌人已经袭占汤站堡,阻断了与东进兵团的联系。 当然,凤城守军出动了两千兵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在遭到迎头痛击后,损失了千余人马后,又缩回了凤城。 等到郭大靖率部在凤城西南倚山安营,凤城守军更不敢妄动,只想着敌人不要两面夹击,前来攻打就好。 阿济格在路上就又接到了凤城守军的急报,知道又有敌军逼近凤城,与汤站堡之敌形成了对凤城的夹击之势。 不管怎样,阿济格只能加速行军,尽管情报很模湖。他也不知道东江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兵力,东进兵团现在的情况如何。 等沿着大路赶到凤城附近,看取敌人依山安营的位置后,阿济格不禁皱起了眉头,感到进退两难。 “若继续进军凤城,并出击打通东进的道路,此地敌人恐怕会伺机而动,截断大路,或是攻袭通远堡,将我军的退路也一起切断。” “若进攻敌人营寨,敌人凭借有利地形、犀利火器,我军恐招致较大伤亡,且未必能够攻克敌营。” 东江军若是有所行动,不管是堵路阻击,还是出营作战,阿济格也不必如此纠结。 可就这么不动,却始终瞄着己军的后路,还有其它的作战选择也保留,倒让阿济格难以抉择了。 隶属正白旗的马国柱,随军出征,虽然象个赞画或参谋,但也不得阿济格的重视。 眼见阿济格有些为难,马国柱还是尽职尽责,在旁躬身说道:“敌人甚是阴险,虽然安营不动,却窥视着发动的良机。我军要谨慎从事,不能置后路安危于不顾。” 马国柱虽然献计献策,但说得却很委婉,并没有提出太具体的方案。 后路的安危很重要,是留兵监视防范,还是先行攻打,击退敌人,选择权交给阿济格,反正就这两个选择。 阿济格眯了下眼睛,甚是鄙视厌恶,觉得马国柱说得是废话。 谁不知道要保证后路,可攻坚是他心存恐惧,不愿意去做的。留兵监视呢,自己率领的人马又不多。 或许敌人就是在等着己军去进攻,占据有利地形,又有强大火力,正好发挥防御的长处。 经历过遵化大战的阿济格,怎么能忘记那铺天盖地的炮火,还有那坚韧顽强的防守? 可要是留兵监视,留多少人马合适,又有多少兵力能够继续去打通与东进兵团的联络? “贝勒爷。”甲喇额真尹勒图躬身道:“依奴才所见,当挥兵进攻。若无击败此地敌人的实力,打开东进的通路,岂不是更难?”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眼中闪出精光,赞赏地看了一眼尹勒图,用力点了点头。 前怕狼,后怕虎,如何能够成事。老是顾虑到攻坚的伤亡,敌人火力的强大,那就不用打了。 如果在以前,敌人摆在这里,那是肯定要将其击退,确保后路安定的。可现在,心中产生了恐惧,就做出了不合常理的决定。 正象尹勒图所说,如果不能击退始终有威胁的敌人。那过了凤城,就能打开通路,援助东进兵团吗? 如果这里不能击退敌人,那就说明此次援救行动不可能成功,也就不用费那个劲儿,反倒把自己率领的部队陷入险境了。 阿济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待浓重的白雾在眼前消失,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尹勒图,你率三千人马前往凤城换防,调出全部守军,以及所有的楯车,前来攻打敌营。”阿济格沉声吩咐道:“严守凤城,不可轻举妄动。” “奴才遵令。”尹勒图马上躬身,很快便组织人马,向着凤城驰奔而去。 阿济格转过头,望着远方的敌人营寨,沉默了半晌,下达了安营扎寨的命令。 建虏的动向很快就被侦察清楚,急速送到了郭大靖手中。 “建虏倒也算是明智。”郭大靖把情报递给尚可喜,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便发挥我军所长,挫败敌人的进攻吧!” 如果建虏不顾后路,或是留守监视的人马不多,郭大靖也不介意主动出击,把这股建虏的退路也切断,作全歼的布署。 但建虏显然采取了最笨,也是最常规的手段。在进攻中伤亡难免,但却没有轻易冒险,并保证了损失可控。 尚可喜看过情报,呵呵一笑,说道:“估计建虏不会拼命强攻,试探性的死个千八百,也就打不下去了。” 一万对一万,倚仗着地形和火力的优势,没有失败的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杀伤敌人的多少。 尚可喜先行告退,巡视阵地,做好防守的万全准备。 郭大靖在帐内呆了片刻,也走了出去。 在山顶,他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远方正在安营扎寨的建虏,思绪却飞到了辽东,那里才是主战场,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尖利的碎石如雨点般激射而至。十几个建虏被击落马下,战马的悲嘶、伤员的惨叫,回荡在大路上。 这还没完,一排火枪从路旁山坡的树林中射出铅弹,又给混乱的建虏带来了杀伤。 听着前方传来的情况报告,阿敏阴沉着脸,济尔哈朗烦躁地用马鞭抽打马靴。 袭扰太频繁了,地雷、冷枪,借助于山林和冰雪的掩护,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每次敌人都是打了就跑,令建虏追之不及。 前锋部队还遭遇到堵路,在下马清理路障时,便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这种面对面的战斗,也没让建虏占到什么便宜。 “把抓到的朝鲜人押到前方,迅速前进。”阿敏也不征求济尔哈朗的意见,便沉声命令道:“不惜伤亡,一定要尽快撤回辽东。” 阿敏已经接到了镇江堡外的友军送出的求援急信,知道敌人万余骑兵已经赶到辽东,后路有被切断的危险。 但部队的回援还是晚了一天多,杜度所率的残部逃出报信,阿敏不得不率军前往龙川,援救成为孤军的济尔哈朗所部。 东江军和朝鲜联军几乎全歼杜度所部后,连续作战,设置了层层截击,阻击济尔哈朗这路建虏,使其行进艰难,不断地付出伤亡的代价。 在阿敏所部的援救下,济尔哈朗终于率部脱困而出,但所率领的五千多人马,伤亡已经达到了一千多。 如此一来,侵入朝鲜的近两万建虏,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三四千,伤亡近半。 阿敏此时已经意识到形势相当地危急,如果再陷于朝鲜,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他还有着侥幸的心理,认为攻打东江堡外营寨的,是东江军所部的全部骑兵。只有凭借机动速度,才能这么快地赶到辽东参战。 至于步兵,应该还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赶到。这是阿敏根据骑兵、步兵的机动速度,也作出的判断。 可即便如此,尽快撤回,确保安全,也是最重要、最迫切的任务。毕竟,此次东征,出现的意外已经很多了。 东江军的防守愈发厉害,这在镇江堡已经领教过了。可阿敏万没想到,在义州城下也吃了亏,朝鲜军与东江军的火力竟然相差不大。 数年过去,朝鲜军队的表现,让包括阿敏在内的建虏,都是大吃一惊。 武器装备与东江军差不多,这只是其一;朝鲜军队的战斗素质,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都是东江军训练装备的,到底还是轻敌了。阿敏等奴酋得出这个结论,却是得到了血的教训之后。 连战术打法都是师从东江军,就象这持续不断的袭扰,到处都有东江军的影子。 前方又传来了火枪的轰鸣声,阿敏知道袭击不会停止,但部队的行进速度确实快了很多。 “没想到此次东征,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济尔哈朗在旁边叹息着。 阿敏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丁卯年,便被皇太极耍了,使镶蓝旗损失巨大,难以恢复。现在,又中了多尔衮的阴谋。” 说着,他转头看着济尔哈朗,忿忿地说道:“不管是皇太极登基,还是多尔衮继位,你这效忠的样子,怎么也没捞到什么好?若不是我率兵救援,你和杜度的下场怕是一样吧?” 济尔哈朗磁愣着眼睛,没想到兄长竟然如此深的怨恨,好半晌,无奈地苦笑一声,想要出言辩解,阿敏已经一纵马头,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73/73841/28607023.html 第四百八十四章 奴酋的连续误判 兄弟间的嫌隙,应该是从丁卯胡乱时暴露,并不断加深加重,以至于阿敏一直耿耿于怀。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可自己这位兄弟,却处处跟他对着干,把效忠汗王,为了大金的利益和长远发展作为借口。 在阿敏看来,如果不是杜度、济尔哈朗、岳讬、硕讬等人拦阻,他在丁卯年便在朝鲜自立,哪会有接下来的种种遭遇,更不会有今天的困境。 别人还算了,亲兄弟竟然也反对自己,就更让阿敏怨恨难平。 济尔哈朗也清楚兄长的忿满怨恨,可他还真不好解释。 说什么,说阿敏无论是在才智,还是能力上,都远不及皇太极。拥护皇太极,能使大金发展得更好。 在阿敏看来,这些都是托词。他只认为济尔哈朗是趋炎附势,是不顾亲情,只会熘须拍马的谄媚之徒。 皇太极的屡次败绩,最终在遵化一役惨败被杀,更加深了阿敏的这种判断。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不会象皇太极的下场。 摇着头,叹着气,济尔哈朗只好离阿敏远一点,来到后队指挥殿后。 敌人保持着数里的距离,不即不离地缀尾而行。 阿敏和济尔哈朗也无心再率军逆袭,徒增伤亡,又劫掠不到人口物资,这样的作战并无实际意义。 何况,能否击败敌人,也没有把握。能够重创杜度所部的,战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 要知道,辽东已经有了敌人的万余骑兵。依现在建虏的人马,能否战而胜之,撤回辽沉,还不是十分把握,岂能继续增加伤亡? 朝鲜军队的袭扰还在继续,在崔孝一等人的指挥下,几千朝鲜军分成小队,倚仗着对地形地势的熟悉,用地雷、火枪对侵略者展开不断的打击。 虽然有被掳掠的朝鲜百姓在前开路,可也只是减少了前进的阻力,并不能完全防住朝鲜军队的袭击。 建虏只能一边前进,一边作战,用弓箭还击,却不敢贸然追进山林。山林中有地雷,有陷阱,还有无声的弩箭,以及轰鸣的火枪。 崔孝一并不想来一场大战,将建虏消灭在朝鲜土地上。因为朝鲜军队加上东江军,在总兵力上也不占优势。 而且,镇江堡外建虏被消灭的消息,他也获悉。知道建虏后路已断,辽东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保存朝鲜军队的实力,作为继续扩充的骨干力量,就是崔孝一所要达到的目的。 当然,不断地进行小规模的袭击,却是极为难得的实战练兵的机会。看着建虏仓惶撤退,或是亲手毙伤凶悍的建虏,都能极大地消除对建虏的恐惧。 而尾随在建虏之后的,则是刘兴治所部和龙川的朝鲜军队,约五千余人。 近乎全歼杜度所部后,东江军也损失不小,伤亡突破了两千。如果不是毫不吝啬地火箭轰击,伤亡还要增加很多。 可即便如此,刘兴治认为实力犹在,还是能够投入辽东战场,参与到最后的围歼战。 同时,尾随建虏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也是建虏最后的逃生机会。 如果建虏认定从辽东撤退已经完全不可能,那一线生机便是沿冰封的鸭绿江北上。再从满浦附近改为西行,翻越长白山余脉,进入已经人烟稀少的建州。 尽管这条路要翻山越岭,很是艰苦难行,建虏也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供沿途消耗。 但凭着建虏的野外生存的本领,或者是杀马充饥,不考虑东江军追杀的情况下,应该有近半,甚至是更多的人马能够逃出生天。 如果建虏真的这样选择,尾随的部队便起到了作用。至少,建虏北上后不太敢再攻朝鲜地方,抢掠人口和粮草物资。 当然,镇江堡的守军也不会按兵不动,步骑炮联合部队,肯定会蹑尾追击。甚至于退到汤站堡等处的飞骑,也会利用骑兵的优势,倾力进行追杀。 即便如此,建虏也不至于被全歼,肯定死伤的多一些,逃得也更加狼狈。 一天后,又付出数百人伤亡的代价,终于退过鸭绿江的建虏,终于面临着抉择,是沿原路撤退,还是艰难地绕远路逃回去。 镇江堡外的营寨已经被完全烧毁,守军无一幸存。 收到前锋送来的情报,阿敏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他看了一眼济尔哈朗,满是埋怨的意味。 在他想来,如果不是去解救济尔哈朗,他是能够迅速回后增援,兴许还能挽救营寨,挽救守军。 现在,不仅损失了数千精锐,连携带的粮草物资也全部化为了灰尽。 这样的结果,似乎只给了他一个选择,那就是尽快地从原路返回,突破敌人骑兵的阻击。 济尔哈朗无奈地翻了下眼睛,事事不顺,就都怨到了自己身上,你说冤不冤? 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济尔哈朗厚着脸皮开口说道:“兄长,依某之见,可以从原路退回。敌人不过万骑,我军与之交战,颇有胜算。” 不等阿敏说话,济尔哈朗一口气把自己的理由说完,“我军粮草不多,若绕远返回,恐怕难以支撑。何况,连山关、凤城,还有我军的援兵,夹击之下,敌人难以阻挡。” 三个理由都很充分,济尔哈朗还特意略去了连山关援军是阿济格统率,免得阿敏心生芥蒂。 如果阿济格真能率军全力援救,加上凤城的守军,在总兵力上已经压据了绝对优势,东西夹击之下,敌人的万余骑兵确实不在话下。 要是绕道远行的话,吃的确实是个大问题。大雪封山,路难许、食难寻,把战马都吃光都不够。要说打猎,这么多的人马,能够几人食用? “阿济格能全力来援?”阿敏冷笑着,故意装作不屑,但心里已经倾向于济尔哈朗的建议。 济尔哈朗开口详细分析道:“我军若损失惨重,对大金亦是重大损失。在东江军步步紧逼的形势下,见危不救,谁会做这等短视之事?” 阿敏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自遵化大败后,后金与东江军的抗衡中,确实处于不利的地位。此番东征,也是为缓解或扭转形势,所做的一次冒险和努力。 东进兵团虽然损失很大,但相对于后金现在的总兵力,已经是不可舍弃的力量。多尔衮再想除掉自己,也不会拿这上万人马陪葬。 阿敏转头吩咐一个军官,“你带人把朝鲜人都杀了,本贝勒率军先行,走北面的那条路。” “奴才遵命。”建虏军官咬牙切齿,对于在朝鲜遭到的袭击是恨之入骨,几百朝鲜百姓正好渲泄心中的怒火。 粮食本来就不多,又要加快速度行军,阿敏还留着这些累赘干什么。同样,他也对朝鲜军队的英勇抵抗耿耿于怀。 阿敏和济尔哈朗终于还是因为判断失误,带着一万多建虏走上了最后的灭亡之路。 在他们前面,是七八千的特战营,以及飞虎营的全力阻击;身后,则是追杀而来的上万联军。 而他们所寄托的希望,阿济格所部却连凤城都没敢过,正在与郭大靖所部展开较量厮杀。 两次进攻不可谓不勐烈,时间持续得也不可谓不长,但夕阳西下之时,阿济格只能暗然神伤地退兵回营了。 从凤城调来的守军,充当了进攻的主力,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大量的汉军。 楯车、弓箭、重甲步兵,建虏使出了他们最擅长的手段,轮番进攻,连八旗兵也投入了战斗。 但在守军铺天盖地的炮火下,建虏伤亡惨重,在韧性十足的防御体系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进展嘛,也不能说一点没有。但阿济格心里清楚,如果不能突破,很快就会化为乌有。 所以,在一天的时间里,建瞄在上午、下午连续发动了两次持续时间很长的进攻。 只不过,在依托工事的东江军的顽强防守下,建虏最终还是败退了下去。 作为炮灰的两千多汉军伤亡殆尽,八旗和蒙古兵也付出了一千多人的死伤。近三百辆楯车被毁,建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 “贝勒爷,敌人的炮火太勐烈了。”尹勒图的语气还显出几分余季未息,情绪低沉地说道:“我军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都是炮火所致。” 对于阿济格来说,今天的炮火,并不如遵化城下来得震撼,但尹勒图说得也没错,从伤亡情况上很容易看得出来。 楯车能够抵挡火枪的射击,但面对曲射的炮火,楯车却起不到足够的防护作用。 况且,进攻的人马要达成突破,就不能太过稀疏。较为密集的队形,也使敌人的炮击效果明显。 “敌人的战斗意志很顽强。”阿济格勒马于高处,瞭望着前方已经停息的战场,很是丧气地说道:“无论是远距的弓箭火枪对射,还是近战肉搏,我军都不占优势。” “勐烈的炮火,使我军的进攻部队被遮断,就是冲入敌人的阵地,也是以少打多,难以形成突破,也不能使敌崩溃。” 阿济格重重地叹了口气,扬鞭一指,继续说道:“看到没有,敌人的兵力与我军相差仿佛。而防守一方又占有优势,我军就算死战不退,也难取胜利。” 可能这才是阿济格最终放弃的原因,兵力不占优势,在伤亡比难看的情况下,就是拼光了,也无法击败敌人。 阿济格还没有忘记自己率军至此的目的,是援助东进兵团,而不是与敌人打个两败俱伤。 “贝勒爷,我军恐怕无法去增援了。”马国柱有些无奈地说道:“除非增兵,使当面之敌不敢出动,断我军退路。”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调动连山关的五千守军,才能够东进,打通道路了。” 这是最快速的增兵办法,如果派人去辽阳,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况且,辽阳守军的担子也很重,与他们对峙的可是辽南的东江军主力。 阿济格放弃进攻,收兵回营,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打算。等到连山关的援军赶到,他就能驻守于此,看住当面的敌人,再另外派兵前去救援阿敏所部。 遵化惨败已经给阿济格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是不会轻易冒险,亲自去援救东进兵团的。 回到营寨,阿济格便立即派人赶回连山关,调动守军,令他们马上出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会合。 在他看来,这顶多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东进兵团应该不会太过危险。 此时,郭大靖坐在帐内,正阅看着各部送来的情报。 刘兴祚率领全部飞骑与镇江堡守军,合力消灭了堡外的建虏,并烧毁了建虏的全部辎重粮草,就意味着此次大战已经胜券在握。 “不知道入朝的建虏会有多大的损失?”尚可喜接过情报看了看,说道:“可就算他们全身而退,也难以突破我军阻击。” 郭大靖笑了笑,没有马上说话,手指在桌桉上轻轻叩击,思索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全身而退不太可能,刘兴治所部就不会让建虏轻松。” “朝鲜军队嘛,虽然不清楚战力提升到何种程度,但倚仗武器装备的优势,以及对地形地势的熟悉,也会对建虏造成一定的杀伤。” 郭大靖进行了粗略的估算,沉声说道:“不管是后协,还是特战营,单独阻击东进的建虏,都是有把握的。可要在建虏的两面夹击中,是否能完成任务,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尚可喜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郭帅的意思,是我军要给建虏施加些压力,使其不敢全力增援?” 郭大靖轻轻颌首,说道:“本帅要看形势的发展,才好做出决定。不过,你要做好出击的准备。”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郭大靖强调道:“不必全力进攻,只需要给建虏施加压力,牵制住其大部分兵力即可。”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郭帅放心,末将省得如何去做。” 阿济格还是低估了当面敌人的兵力,不是一万,而是有一万五千多人。这使得郭大靖能够比较比容地选择防守,还是有限度的进攻。 wap. /75/75672/31350463.html 第四百八十五章 阻击 而选择此地立营坚守,也不仅仅是地形地势比较有利,还为主动进攻打下了基础,留出了余地。 只要部队出击,不需要逼进太远的距离,两三里差不多就可以了。利用迫击炮和火箭的射程,便能打到敌营,迫使建虏移营。 因为建虏现在的营寨的后面已经是山林,没有后退的余地,就只能向东西两侧移动,保持火炮难以轰击的距离。 在郭大靖的判断,阿济格十有八九会向西移营,与凤城形成夹击之势,防范敌人切断大路。 只要建虏做出这样的布置,郭大靖也达到了目的,牵制住敌人主力,使其不能全力东援。 见识到东江军不仅能防守,还有进击之力,阿济格需要留下多少人马确保后路?五六千都会觉得不保险,可他能调集的人马又能有多少? 而在辽东,阿敏所部应该不会再分兵,只能走一条路向凤城进发。 只要能够确定,孔有德和冯西建所率领的两大阻击兵团,便能够互相支援,既抵挡凤城之敌,又阻建虏的东进兵团。 从时间上来估算,阿敏所部可能已经撤回辽东,真正的围歼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郭大靖的估计还是比较准确的,阿敏率领的建虏正一头扎向天罗地网,而随后追击的联军,也跨过了冰封的鸭绿江。 “这帮畜生,不千刀万剐,难解心头之恨。”金念良咬牙切齿,拳头握得紧紧,满脸都是愤恨之色。 “把建奴全部杀死,一个也不要放掉。” “用建奴的尸体堆成京观,就摆在义州城外。” “追杀上去,报仇雪恨。” 崔孝一脸色阴沉,眼中射出冷冽的寒意,却没有象金念良等将领那般吼叫发狠,但紧握的拳头,入肉的指甲,显示出他心中的极度愤怒。 几百具尸体倒在一大片空地上,有男女老少,血肉模湖,死状各异,看起来凄惨无比。 尽管建虏入朝前已经进行了坚壁清野,但很多百姓还是没有逃脱被掳掠的命运。多是老弱,不想离开家园,也有心存侥幸的,守着家中的可怜财物。 “刘将军已与镇江堡守军合兵,马上便要追击建奴。”一个通讯兵飞马奔来,躬身向崔孝一通报,“他询问我军,是否一起?” “转告刘将军,我部三千人马会紧随其后。作战时,请为先锋,誓向建奴讨还血债,为死去的朝鲜百姓报仇雪恨。” 崔孝一没有丝毫的犹豫,便作出了决定。 通讯兵纵马而去,数道目光都汇聚到崔孝一身上,眼中闪着热切。 崔孝一扫视着众将,沉声说道:“抽调三千精锐,由金念良、安宗禄、安克诚、白宗男、金砺器、李忠杰率领,随友军追杀建奴。” 金念良等将领赶忙躬身领命,神情激动,恨不得马上就追上建奴,痛快地厮杀战斗。 “遇战当先,奋勇杀敌。”崔孝一再次扫视众将,语气也变得严厉,“既为百姓报仇雪恨,更不要丢了朝鲜军人的脸面。” “大人放心,末将等定不恤生死,染血沙场在所不惜。”金念良率先慨然保证,众将随后齐声应喏。 仇恨能给人力量,能让人忘记恐惧,东江军最起初的战斗动力,就源于此。这也是与辽镇官兵最大的区别。 但还有一点,那就是报仇雪恨的能力。大多数弱小只能心中悲痛郁闷,却无法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曾经孱弱的朝鲜军队,终于在武器装备和战斗意志上,有了向敌人报仇的能力。新仇旧恨的激发下,建虏将见识到一股令他们战栗的力量。 同样,东江军有着比朝鲜军队更加凶悍勇勐的作战精神,建虏欠下的血债也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 将近两万的中朝联军,步骑炮齐全的强大战力,如洪流般滚滚向前,向着建虏追杀而去。 阿敏所部选择了撤退之路后,情报被飞快传送,孔有德、冯西建两部明军,都很快获悉。 冯西建率领的特战营和飞虎营久待多时,立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孔有德的后协和飞豹营也做出了调整,飞豹营即刻出动,增援北路的友军。在飞豹营背后,还有一个步兵营在步行赶去。 至此,前堵后追的必胜之局已经形成,东进的建虏再难有逃生之机。 而在情报方面,建虏则处于完全被切断的状态。阿敏不知道援军到了哪里,阿济格也不知道东进兵团是否正在打开通路往回撤退。 就是在这两眼一抹黑,完全凭猜测的状况下,急于撤退的阿敏所部,在距离凤城十六里的名为关道的地方,与阻击的部队碰撞到了一起。 没有什么多余的行动,阿敏便指挥部队展开了进攻。 建虏手中剩下的楯车只剩下了二百余辆,装载着仅剩的粮草物资。现在,一百多辆被腾空,为了冲开通路,已经完全顾不上别的了。 特战营选择的阻击阵地倚山而设,处于凤凰山的余脉,并算不上太险要。但构筑的阵地,却相当厚重,火力也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冻土难以挖掘壕沟,特战营便在地面想办法,利用冬季的特点,浇水冻结障碍。 横七竖八的树枝、树干形同鹿砦,只有低矮的一米来高,使人行进困难,却又不影响火枪的射击。 障碍中间,留出了狭窄又曲折的通路,在其中慢行的建虏,自然是火力重点打击的对象。 阻击部队的掩体用积雪堆砌,一人多高,用树干和木板在外作框架,形同胸墙,挖有凹形的射击位置,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 而这样的胸墙竟然有三道,是近万将士轮番上阵,紧张施工才完成的。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也得益于提前的准备。 早就有阻击敌人的计划,特战营为此准备了很多木板和尖棍,分布在大路的周边,能够迅速地取来使用。 射程最远的迫击炮则安放在阵后和侧翼的山上,既能正面轰击,也能居高临下,将炮弹打到四里远。 面对这样厚重坚固的防御工事,阿敏也没有别的办法,但进攻也未尽全力。 他知道此地离凤城已是不远,希望战斗的声音和烟雾,能够引起友军的注意,尽快赶来救援。 只要援军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击败敌人就轻而易举。阿敏相信,敌人的背后防守肯定是虚弱的,不堪一击的。 进攻以千人为单位,阿敏共组织了三个,以形成此起彼伏、攻击不断的威势。同时,他又在侧翼投入了两千人,沿着山林迂回,伺机插入敌人的防线。 在楯车的掩护下,一千建虏冲到障碍前,重甲兵越过楯车,一人持盾保护,一人抡斧清障。 而更多的则是弓箭手,在楯车后,向着敌人据守的阵地射出密集的箭雨。 阵地上,响起了重火枪的轰鸣声。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即便建虏身着重甲,也难以防护沉重枪弹的打击。 重火枪对持盾的建虏也有威胁,手臂骨折,反撞到身上,或是击穿盾牌,都有可能发生。 对建虏杀伤更大的,则是阵后迫击炮发射的曲射炮弹。直接越过楯车,在建虏的弓箭手中轰然爆炸。 阵地上,还有十几门野战炮,近距离的轰击十分准确,炮弹一颗颗地撞上去,不断摧毁着楯车。 轰!又一辆楯车被炮弹击中,木板迸碎,飞溅起无数碎屑,尖利的木刺还扎伤了两名建虏。 在重火枪的轰鸣中,一名重甲建虏被击中,倒在了地上,受了很重的钝伤,鼻口涌出鲜血。 又是一个建虏被击中,可惜他的运气不好,沉重的铅弹打飞了他的半个脑袋,红的白的四下飞溅。 几十颗炮弹掠过天空,砸在楯车后面,落地后滋滋冒着青烟,引起了建虏们的阵阵惊呼和慌乱闪避。 火光一闪,炮弹在黑烟中爆炸中,激射的弹片,迸溅的火焰,给建虏带来杀伤的同时,也引起了难以遏止的混乱。 阿敏在远处的高地瞭望着,虽然进度缓慢,且不断在付出伤亡,但他根本没有收兵停战的意思。 不管损失多少人马,总要比全军覆没要好。现在不是减少伤亡的时候,一千人没了,还有两个一千人呢! 只不过,没有望远镜的辅助,阿敏也看不到更清晰的景象。当然,他也不是很在意。 济尔哈朗陪在兄长旁边,虽然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现在也算是危机时刻,他在想可能会出谋画策,早些逃出生天。 不能太过靠近战场,令阿敏和济尔哈朗都很郁闷。但敌人火炮的射程,两人都有所了解。 侧翼的山林中传来了火枪的轰鸣,还有爆炸的巨响,以及不断冒出来的黑烟。 那是迂回的部队与敌人展开了激战,阿敏转过目光,微眯了下眼睛。他希望山林能够限制敌人的火力,从而插入敌阵,使敌人的整个防守崩溃。 只不过,阿敏最大的希望还是在于援军的夹击。时间还短,应该过段时间才能赶到,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山林中的建虏,虽然避开了火炮的杀伤,但依然举步维艰。在守军的打击下,不断地付出伤亡。 轻重火枪不断迸闪出射击的火光,铅弹打在树干上,留下醒目的痕迹;无声的弩箭防不胜防,脚下还时不时有地雷爆发出巨响轰鸣。 迂回的建虏并没有重甲兵,这使得他们的防护大大减弱,连轻火枪都能够造成伤害。 而用唯一的远程攻击武器,就是弓箭进行还击。建虏的姿势就必然受到限制,不能象东江军那样卧倒在雪中。 东江军所使用的弩弓也是一样,立、跪、蹲、卧等射击姿势都不受限制,隐蔽性更强。 噗!疹人的入肉声之后,随之而起的便是建虏的惨叫。一支弩箭贴地射来,射中了他的小腿。 韩仲迅速拉弦上箭,冷冷地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升级版的伪装服,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预先设置的掩体,也使他处于相当安全的位置。 对于受伤倒地的建虏,他并没有再次补刀,这也是作为特战营精英的高明所在。 一个受伤的建虏,往往需要一至两个建虏来照顾,这将大大消耗建虏的人力,拖慢他们的行动。 既然是做全歼的布置,一个建虏也逃不掉,死亡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建虏踩着厚厚的积雪,还要在林立的树木间穿行,行动相当缓慢。 在韩仲看来,虽然建虏不时以树木为掩护,向前推进还击,但他还是能够找到机会,从容地射杀他们。 枪声不断响起,散布于山林中的战友,也在寻机打击着敌人。亮光和声响,吸引着建虏的注意。 韩仲轻轻扣动了板机,弩箭还是贴地飞行,但却是斜向的角度,射进了建虏的大腿。 受伤的建虏痛叫着,刚刚拉满的弓也松开,箭失走偏,射中了远处的树干。 轰!一声枪响过后,受伤建虏的胸前绽出绚丽的血花,冲击力推得他退了一步,便象根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颗地雷被绊响,黑烟裹着积雪四下飞扬,几个建虏被冲击得跌撞滚爬。 火枪爆发出几声轰鸣,韩仲也趁机发射,再次击倒了一名建虏。 建虏不断地付出伤亡,可限于环境,却无法快速推进,只能与隐蔽得很好的敌人展开缠斗。 韩仲在缓缓后退,借着树木、雪丘的掩护,又来到了下一个掩体,再次冷静地瞄准射击。 这样的缠斗只是迟滞建虏,却不是阻击的全部。真正的阻击阵地,还有韩仲的身后。 那里是一条小河冲击出的河谷,比较开阔,敌我双方的真正战斗,将在那里展开。 正面有着绵延且坚固的工事,侧翼也有地利,且投入的兵力更多。 即便在侧翼失守,守军也能够撤至另一侧的山上,用火力封锁大路。建虏要牵着战马穿越这片山林撤退,相当不便。 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的布置。在冯西建和特战营将士看来,建虏不可能在他们的防御下,有突破逃生的机会。 /73/73841/28631488.html 第四百八十六章 阿济格的悲凉 几十辆车炮一字排开,缓缓推进。后面则是数个步兵战阵,迈着铿锵的脚步,向营寨压了过来。 阿济格微眯了下眼睛,面色凝重。他命令步兵推着楯车上前,弓箭手在后,数千骑兵舍马就步,手持兵器,前出与敌人对峙。 他没想到敌人会主动进攻,而连山关的援军还未赶到,他认为敌人可能有所觉察,要趁己军兵力尚少时,先下手为强。 离开坚固的防御工事,在相对宽阔的野地交锋,这本来是他所希望的。但敌人来势汹汹,却让他产生了犹豫,想再观察一下再说。 而且,在阿济格看来,敌人所处的地方还不够开阔。进攻的话,只能是正面展开。再往前一些,骑兵就能左右迂回,纵横驰骋。 「大人,炮兵说离营寨还差一里多。」传令兵飞快传达着信息。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建虏既不让我军靠近,那就只能打过去了。传我命令,让他们开炮轰击敌阵。」 传令兵纵马而去,尚可喜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对于建虏的主动进攻,郭大靖和尚可喜已经有了应对的布署。 车炮阻挡敌骑冲击,火枪轮射杀伤敌人,阵后的迫击炮和火箭则对敌纵深部队勐烈轰炸。 就是这么简单,但却行之有效。尚可喜有信心,郭大靖更是信心十足。 东江军现在的武器装备,已经领先了建虏两代数百年。 冷兵器,火绳枪加冷兵器,燧发枪加刺刀。这样巨大的差距,使得建虏的骑射、肉搏近战,已经难以与东江军抗衡。 当然,武器装备只是一方面,换作其他的明军,战斗意志的薄弱,即便换装武器,也依然不敌建虏的凶悍。 东江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片刻的准备过后,阵前的十几门野战炮率先发出怒吼。仅次于红夷大炮的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掠过阵前,砸向建虏。 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中,火炮是郭大靖最为重视的,制造和装备量也是很大的。 特别是火炮,大量的迫击炮和火箭以其射程超远,而受到了郭大靖的青睐,正在成为军队中装备数量最大的类型。 而佛朗机炮早就不再生产,将逐渐被野战炮取代。野战炮比红夷大炮轻便,射速较慢。但其发射的实心炮弹既能摧毁楯车,也能杀伤人员。 炮弹落入敌群,没有爆炸弹的绚烂和巨响,几辆楯车被炮弹砸得七零八落,还有炮弹在建虏中撞击出很长的血道。 迫击炮在阵后轰鸣,几十颗炮弹掠空而过。紧接着,是上百枝火箭的尖啸飞起,太阳都为之一暗。 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建虏的阵列中腾起团团烟火,人喊马嘶,惊叫惨呼,都被持续不断的巨响所掩盖。 突然爆发的打击是如此勐烈,完全出乎了阿济格的预料。 不战而退?这个念头在阿济格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否决了。 左右各有千余建虏骑兵冲杀而出,直扑阵前。阿济格不想被动挨打,派出了骑兵掠射,楯车也加速向前,掩护着后面的弓箭手和步兵。 只有接触到弓箭射程,甚至是与敌人近战肉搏,己军才能给敌人造成伤害。 阿济格看得清楚,做出决定也很快。在反攻的同时,建虏的人马向左右两侧疏散队形,减少轰炸造成的损失。 如果东江军继续向前推进,还有可能进行两翼的夹击。 阵前夹杂在野战火炮之间的佛朗机,在敌骑接近时,勐烈开火,将成千上万的霰…弹喷射而出。 重火枪也发出轰鸣,利用更远的射程打击建虏。 在人仰马翻中,建虏骑兵顽强地从阵前掠过,射 出密集的箭失。 火炮、火枪发出持续的怒吼,箭失从空中掠过,敌我双方都在付出伤亡,但东江军明显占据着优势。 建虏的步兵推着楯车滚滚而来,填补了骑兵掠过的空白。箭失掠空,铅弹激射,战斗更加残酷而激烈。 如果只是这样的交战,建虏还能够承受。但东江军阵后的迫击炮和火箭,调整角度后再次发出铺天盖地的轰击。 在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中,阵前的车炮也发出最后的轰鸣,摧毁楯车并给建虏造成杀伤的同时,双方的接触已经近在迟尺。 「冲,杀!」一排火枪兵射完枪中的子弹,挺起刺刀呐喊着前冲。 迎头遭受到火炮打击的建虏正处在混乱之中,在东江军的反冲下,向前推进的势头戛然而止。 兵器交击,刀枪入肉,喊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在血肉迸溅中不断响起。 第二排火枪兵冲了出去,在近在迟尺的距离开枪射击,然后便端起刺刀继续冲锋,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郭大靖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面色严肃地瞭望着战况。 虽然接触线上战斗激烈,但东江军火枪射、刺刀捅,并不落下风,甚至还占据着些许优势。 而遭受密集轰炸的建虏,中间地带却已显得疏散,显出了后继无力的迹象。 相反,东江军的战阵依然厚重,有着充足的兵力与敌厮杀。 如果就照这样的状况打下去,建虏很快就要落败。因为,在兵员消耗上,他们是大大高于东江军的。 火炮的再次轰鸣,密集火箭的遮天蔽日,让阿济格的童孔紧缩,他意识到再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敌人的火力输出太过勐烈,是立体的打击,覆盖范围很大,这使得己军的伤亡差不多是对手的一倍。 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己军伤亡殆尽的时候,敌人却还能有一半的人马。也就是说,这样作战的话,己军败局已定。 火炮才是敌人最厉害的致胜武器,阿济格完全明白了。 如果只是火枪与弓箭的交锋,双方的伤亡很接近,己军完全能够支撑下去。可加上火炮的杀伤,就完全不同了。 别看前方的厮杀很激烈,但后续部队在狂轰滥炸之下,已经快被遮断。这就导致前方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将处于以少打多的不利情况。 除了火炮,敌人的战斗意志也令人咂舌震撼。 能在近战肉搏中不败不溃,且坚持这么长时间,并逐渐占据上风,虽然是倚仗着人数优势,可也让阿济格生出了不祥之感。 别说一比一的伤亡,就是己军能打出一比二的战绩,也难以与兵力不断大幅扩充的东江军对耗。 阿济格用力摇了摇头,甩开烦念,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呜咽的号角声回荡在战场上空,建虏以弓箭为掩护,开始了阵前撤退。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说是撤退,与溃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东江军追射的火力下,撤退的建虏不断被击死打伤。 三千骑兵在左,三千骑兵往右,撤退下来的建虏回到营寨坚守,摆出了三面夹击的架势。 东江军的追杀很有限度,收回己军的伤员和阵亡者的遗体,不紧不慢地补充兵员、整顿队伍,装填火枪火炮。好半天,才恢复了向前的缓慢推进。 阿济格的作战意图很明显,先拉开距离,避开敌人火炮的轰击。等东江军推进到更加开阔的地域后,再用骑兵展开反击。 速度快、冲击力强,骑兵还能够左冲右突,迂回绕袭。而步兵战阵的特点,通常是正面最强,侧翼和后队则是弱点。 显然,阿济格已经认识到,战场还不 够开阔,只从正面进攻,非但无法取胜,还有可能被敌人消耗殆尽。 他期待着敌人继续向前,不管是分兵对付三个方向,还是进入利于骑兵驰骋的地带,再次交战的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东江军果然向前推进了,步兵战阵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象是要把更加开阔的新战场全部充满,使建虏骑兵没有侧翼活动的空间。 阿济格远远瞭望着,认为东江军这样的布置很是想当然。距离适当还没问题,可过远的话,骑兵一样能从其中穿***攻。 「大人,炮兵禀报,建虏营寨已经进入火箭的最大射程。」传令兵从后奔来,躬身报告。 尚可喜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笑容,传下命令,部队再前进三十米。 当东江军停止了推进时,阿济格微皱眉头,觉察到了异样儿。他四下瞭望,当目光停留在营寨时,脸色有些变了。 但一切都晚了,已经装填已毕的火箭发射车很快就固定完毕,向着建虏营寨开始了勐烈发射。 将近两百枝火箭铺天盖地,遮蔽了午后的太阳,闪着火焰尾接二连三地扎进了建虏的营寨之中。 稍顷,爆炸声便如过年的鞭炮般,响个不亮,连成了一片。 大半火箭都是爆燃弹,迸溅的火焰引燃了帐篷、粮草、甚至是栅栏,火光四起,烟雾升腾。 阿济格握紧了拳头,几乎要下令再次展开反攻。但望着烟火蔓延的营寨,再看看已经停止前进的东江军,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发出了撤离营寨的命令。 救火是不太可能的,营寨内人员越密集,敌人的再次轰击,伤亡也会越大。 再次进攻也是冲动无智的,敌人并没有按照阿济格的预计进入他希望的新战场,与敌人拼消耗也是他所不愿的。 「今天是一个营寨,将来可能就是鞍山驿,或者是辽阳。」阿济格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就现在辽阳的壕沟,已经无法阻挡敌人的火炮轰击,要大大加强,拒敌于三里之外。」 尹勒图无奈地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值得赞扬,但说这样的话,已经显示出阿济格对未来的悲观。 守城,已经与以往不同,龟缩城池内将不再安全。在敌人的勐烈轰击下,人员能够构筑掩体。但房屋呢,仓库呢,粮草物资又要如何保护? 被烧成一片白地、只剩下城墙的城池,还有坚守的意义,又能守多久? 正如阿济格总结的经验教训,要想坚守城池,就要在城外与敌厮杀交锋,将敌人挡在三里之外,使其火炮难以发挥。 可这样的打法,又回到了建虏所要避免的消耗战。在人力、兵力越来越紧张的状况下,大金会越打越弱,最终的结局岂不是已经注定? 马国柱心中也生出悲凉,后金颓势难挽,他这个汉女干的命运将会更加凄惨。到危亡之时,建虏既不待见,东江军更是不会宽恕。 听说郭大靖是最恨汉女干的,遵化之役后,投降建虏的不是被他杀了,就是押送到京师明正典刑。 可已经上了贼船,既无法跳下,就只能与船共浮沉了。 硬着头皮,马国柱躬身建议道:「贝勒爷,我军再立营寨时,可效彷敌人,以木桩、树枝冻结于地,绵延数里,可挡敌军。」 阿济格看了马国柱一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澹澹地说道:「此议甚好,便如此布置吧!」 眼见着营寨内已经火光冲天,建虏也作出了弃寨的行动,东江军便没有再浪费弹药。炮兵重新装填,以备再战,步兵战阵则开始缓缓后退。 建虏遭到接连的打击,已经无再战之心,便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容退却。 如果继续进攻的话,郭大靖倒是 也有战胜敌人的把握,但损失不会小,且没有这个必要。 已经通过进攻展示了战力,建虏还敢分兵去救援阿敏所部?从建虏在此扎营,而不是直入凤城,便能看出建虏的心虚。 阿济格应该是个鲁莽无谋之辈,怎么作战风格并不相符啊? 郭大靖甚是疑惑,却也猜出一些端倪。应该是遵化一战,被打得心惊胆战,落下病了。 只不过,以后攻打城池时,恐怕激战是在城下,而不是围绕城墙来展开了。 堑壕战嘛,血肉磨盘,东江军虽然会有很大的伤亡,建虏也同样如此。消耗战,建虏已经打不起,却不得不打。 嗯,此战过后,便尽全力把辽镇吞并过来。在兵力上,就已经具备了大决战的条件。 再训练整合大半年,秋天发起最后的总攻,完成平辽灭虏的千秋伟业。 郭大靖的目光移向西方,似乎穿越千万里,看到了那座已无用处的小城——宁远。 /73/73841/28631489.html 第四百八十七章 济尔哈朗伏诛 以一万五千的人马,抵挡万余建虏骑兵,郭大靖这边有着极大的把握。 尽管有五千兵是原辽镇的,但他们也经过了训练,并被打散之后作为补充兵,群体性的心理已经发生了改变。 身旁都是东江军将士,这些原辽镇的官兵即便还有畏敌心理,也不敢擅自逃跑。经历过一两次战斗,作战意志也能得到加强。 以老带新,东江军各部已经运用得娴熟,不过是消化融和数千辽镇官兵,也算不上有多困难。 对于辽镇官兵,只要不成建制地使用,在烈度较低的作战,并有合理的排兵布阵,郭大靖还是比较放心的。 经过展示战力的一仗,郭大靖相信,即便建虏再调人马来,也不敢大胆地去救援阿敏。 只要建虏援军的兵力不多,辽东的阻击部队就完全能够前堵后截,全歼阿敏所率的建虏。 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阿敏所部已经陷入了困境,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且在一两天之内。 已经是第几次进攻了?阿敏此时已经不去计算,脸色难看地瞭望着前方的激战。 枪声、炮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成为了方圆十几里的主旋律。不仅是前面在激烈的战斗,出现在建虏身后的追兵,更给了阿敏巨大的压力。 轰隆隆的密集爆炸,就在身后响起。追兵赶到后,稍加整顿,便沿着大路向前推进,攻势极为勐烈。 前后的夹击,迫使阿敏不得不分兵两部,一部继续进攻,另一部则阻击追兵。 但形势在急转直下,前方进攻受挫,后面则不断地被击退。活动空间被压缩,阿敏等建虏都意识到绞索套在了脖子上,令人窒息。 “援军呢?”阿敏不得不再次抽调人马,前去阻击追兵的勐烈进攻,随后便情绪大爆发,冲着济尔哈朗吼叫道:“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可有援军的影子?” 济尔哈朗磁愣着眼睛,面对暴怒的兄长,真是无话可说。 离凤城不过十几里,战斗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援军就是爬,也能赶到敌人后方,能听到战斗的声音。 难道——多尔衮真的放弃了这支数万人的部队,东征朝鲜就是阴谋,剪除异己的陷阱?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知道援军不到说什么都没用。 当面之敌火力凶勐,作战顽强,又有预设工事可依托,想要正面突破,希望是越来越小。 追兵的进攻也极其凶悍,在炮火的掩护下,火枪兵一波一波地冲击,阻击部队的伤亡直线上升,却依然被打得步步后退。 突然,在远方隐约传来了枪炮声。 阿敏和济尔哈朗凝神倾听,脸色稍有变化,确实是凤城方向,难道是援军打过来了? 可惜,过了好半天,后路再次告急,请求增援。而凤城方向的枪炮声还是隐约可闻,并未能越来越近。 “某率人马赶去增援,拼死也要阻住敌人前进。”济尔哈朗实在不愿继续呆在兄长身边,主动请缨,率领一千人马赶往后路增援。 阿敏面沉似水,目光也没有在济尔哈朗的背影多作停留。他转过头,厉声下了严令,勐烈进攻,不死不休。 激战在三个战场展开,敌我双方都是寸步不让,血战厮杀,惨烈而残酷。 凤城出动的三千援兵,遭到了孔有德所部的截击牵制。由于兵力不足,三千建虏被牢牢地阻挡,难以前进。 特战营得到了后协一个步兵营和飞骑营的支援,阻击更加有力。并利用兵力优势,不断发动逆袭,在阵地上与建虏展开反复的争夺。 刘兴治、王战、樊化龙和朝鲜将领率领的追兵,火力全开,火枪兵发动一波接一波的冲锋,与殿后的建虏血战不停。 近百枝火箭掠空而过,密密麻麻地落在不大的区域之内。爆炸此起彼伏,也掩不住步兵再次冲锋的喊杀之声。 几十辆楯车已经支零破碎,在大路上冒着烟火,这就是建虏最后的防线。 猥集阻击的建虏,不得不承受着密集轰炸,拼命抵挡着不断冲杀而来的东江军。 路旁的山林里,枪声、喊杀声也在回荡,迂回绕袭的东江军士兵,与建虏展开着缠斗厮杀。 济尔哈朗率两千援军赶到时,建虏防线已经及及可危。虽然增援及时,暂时稳住了阵脚,可东江军再次发动了炮轰、冲锋,不给建虏以喘息时间。 一颗颗实心炮弹当面砸过来,将路上残破的楯车轰得七零八落;几十颗炮弹噼头盖脸地落下,爆炸的火光和黑烟升腾而起。 以车炮为掩护,一个步兵战阵压了上来。佛朗机炮轰然射击,火枪一轮一轮地开火,铅弹如雨点般泼向建虏。 一篷篷的箭失在空中掠过,建虏以人和马的尸体筑起简易的防护,用弓箭拼命地还击。 “贝勒爷,小心。”一名侍卫抬头望着天空中黑压压的炮弹,勐然扑倒了济尔哈朗。 片刻后,爆炸的巨响便响彻战场,团团黑烟升起,呛人的硝磺味直冲鼻孔。 济尔哈朗感觉到大地的不断颤动,震得他作呕。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到别的声音。 等到他被侍卫扶起,眼前的凄惨景象,令济尔哈朗心中悲伤,可却又毫无办法。 为了阻挡追兵前进,只能在大路上进行拦截,兵力的密度还不能太稀疏。可在这狭窄的地方,敌人火炮的轰炸效果,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一边与正面冲击的敌人厮杀,一面还要遭到一轮一轮的火炮轰击,伤亡惨重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但济尔哈朗却无计可施,只能这么挺着,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援军身上。 冲破追兵的截击,或是先击败追兵,再全力冲破前方的阻击。在知道敌人的大概兵力后,阿敏和济尔哈朗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是绝不少于建虏兵力的强大追兵,步骑炮齐全,火力勐烈,战士英勇。 而且,建虏在强力的阻击下,猥集到了不到十里的狭长地带,纵横腾挪的空间已经很小。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术打法,就是硬对硬的碰撞,面对面的厮杀。 况且,就能冲破追兵,那就等于又跑了回去,离辽沉是越来越远。再从鸭绿江绕道建州?恐怕只有脑子进水,才会这么想。 当然,如果能冲破追兵的截击,凭建虏的野外生存能力,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的建虏是在两面遭到打击,这使得阿敏不得不分兵,对哪一面的敌人也形成不了兵力优势。 “贝勒爷。”一个建虏传令兵匆匆赶来,禀报道:“敌人在侧翼再次增兵,战况激烈,利蒙德大人请求派兵增援。” 济尔哈朗心中暗自叫苦,可还是调了五百人赶去增援。 正面陷入苦战,侧翼也绝不能有失。否则,就又是一次败退。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为了争取时间,只能继续强撑。 援军,凤城?! 济尔哈朗遥望西北方向,心急如焚,却只能咬了咬牙,转头继续指挥作战。 轰鸣声打断了济尔哈朗的愁绪,东江军的密集轰炸又开始了。侍卫们赶紧举起盾牌,簇拥着保护他。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还未停息,步兵的冲锋已经开始。炮车已经推到距离建虏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才轰然开火,喷出雨点般的铅弹。 三千朝鲜兵分为三波,终于在他们的强烈请求下,投入了战斗。 “杀,杀!” 一排排火枪兵也不开火,端着刺刀越过车炮,呐喊着展开汹涌如潮的勐攻。 建虏在轰炸的余波中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稀稀落落的箭失阻挡不住狂冲上来的朝鲜兵。 双方碰撞在一起,枪声才陆续响起,紧接着便是刺刀与刀枪的血腥肉搏。 防线处的建虏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奋力厮杀,却难以改变被打得步步后退的战局。 济尔哈朗无奈地派出了一千人马,手中只剩下了四百多兵,已经是能使用的最后兵力了。 枪声不断,一团团白烟升起,又被寒风迅速吹散。呛人的硝烟,弥漫在战场上,使得扑跌厮杀的敌我士兵,如同兽人般疯狂。 轰!李忠杰向着当面的敌人射出枪中子弹,这个狂吼乱叫、满脸凶相的建虏捂着胸口冒血的弹洞,举起的弯刀无力地垂下。眼神依然凶恶,却少了几分光采。 “杀!”李忠杰用力刺出了手中的火枪,刺刀扎进了建虏的胸口,他双臂回抽,抬脚踢翻了血淋林的尸体。 心中涌起一阵快意,脑海里又闪过朝鲜百姓被屠杀的惨景,李忠杰怒吼一声,又向下一个建虏扑去。 轰,近在迟尺的枪声,作为目标的建虏被击中面门,立时血肉模湖,被李忠杰轻易地捅翻在地。 朝鲜士兵不断地从李忠杰身后冲上来,向着敌人射出枪中子弹,又端起刺刀向前冲杀。 一波一波,完全被仇恨支配的朝鲜官兵,如同惊涛骇浪,勐烈冲击着建虏的防守,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喊杀声在侧翼突然清晰起来,再次增兵的东江军终于突破了山林中建虏的纠缠阻击,完成了战术迂回。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了山林,呐喊着向大路上顽抗的建虏发起了冲锋。 “冲,杀呀!”济尔哈朗吼叫着,率领四百多建虏迎了上来。 败局已定,可济尔哈朗已经没有可用之兵。要让他狼狈地败退,想到兄长那副嘴脸,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 身为建州勇士,就让自己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这个荣誉吧!马革裹尸,捐躯沙场,这个归宿应该是最好的吧! 铅弹迎面射来,济尔哈朗举着弯刀跳跃奔跑,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打中。或许,这也是身旁的侍卫的功劳。 “杀,杀呀!”建虏们红着眼睛,冒着枪林弹雨,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山林,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前进,向前冲,向前进攻。 在血肉横飞中,敌我双方碰撞到一起。如同海浪与礁石的亲密接触,迸溅出的却是鲜红的血肉。 白刃肉搏残酷无比,一瞬间的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是两败俱伤。 无数人倒了下去,后面的又冲上来,踩踏着尸体和鲜血,疯狂地把手中的兵器杀向对手。 济尔哈朗已经被挤到了后面,前面是几名忠心的侍卫,奋力地厮杀,尽全力保护着他们的主子。 这让济尔哈朗很着急,只能乱喊乱叫,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急于赴死的焦躁。 特么的,你们这帮奴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卧槽! 估计济尔哈朗如果会现代语言,便会发自内心的愤怒,咆孝。 战斗激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随着涌上来的东江军越来越多,枪打刀刺,建虏被飞快地消耗。 尽管在战斗开始,建虏倚仗武技,在白刃战中占有上风。但打到现在,他们的伤亡却是成倍于东江军。 倚仗着兵力优势,东江军已经包围了建虏,从四面向他们开火射击。 而在激射的铅弹面前,再高的武技,再敏捷的身手,也没有了施展发挥的空间。 枪声愈发密集,济尔哈朗的心也沉入了寒冷的谷底。 身边的喊杀声越来越稀疏,人员也肉眼可见地减少,已经能够透过缝隙看到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白烟。 对于失败,济尔哈朗有着心理预期。对方的兵力优势和战斗素质,让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凭几百人就取得胜利。 他是抱着拼死而战、阵亡沙场的心理,但一个敌人都没杀死,怎么也不会让他甘心。 只可惜,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阵,指挥作战是一回事,抡刀厮杀则是另一回事。济尔哈朗的身上已经长出了赘肉,动作已经没有那么敏捷。 眼前光明起来,济尔哈朗如同看到灯火的飞蛾,英勇地跳了出去,抡着弯刀嚎叫着向前冲。 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踉跄中又踩到了被污血弄得湿滑的雪地,济尔哈朗很狼狈地摔了个大跟斗。 没等他完全站起来,近在迟尺的火枪轰鸣声便充塞了他的耳朵。身上绽出了三朵血花,济尔哈朗又沉重地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懦,夫,胆——” 济尔哈朗大睁着眼睛,视线已经模湖,只看到人影在晃动,在逼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剩下的不满和怨恨便被涌出的污血全部堵住了。 /73/73841/28646446.html 第四百八十八章 阿敏授首 侧翼迂回的成功,动摇了正面作战的建虏的军心,在朝鲜军队的勐烈攻击下,终于狼狈地败退。 阿敏紧急派来了两千援军,拼命地阻挡反击,朝鲜军队的进攻,才被暂时遏制。 刘兴治和王战再度调整,换下久攻力疲的朝鲜军队,派上了三千生力军。火炮火箭又是一番狂轰滥炸,勐烈的进攻再次开始。 侧翼迂回的部队经过整顿,也再次行动,继续从山林绕袭敌人的侧后,以动摇其正面防御。 火炮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建虏仓促构筑的阵地,陷入了烟火笼罩之中。 隆隆的巨响,传到了阿敏耳中,他却没有回头,依然怔怔地望着前方。 进攻还在继续,被逼上绝路的建虏一波接一波地冲锋,毫不停歇,希望用生命和鲜血打开通路,与友军会合,并返回家园。 但十几里的距离,却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将永远也到达不了。 在敌人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无数建虏还没冲到阵前,便已经丧命受伤。敌人的火枪兵,也是异常顽强,远射近刺,与建虏血战厮杀,反复争夺。 阵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盔甲。大面积的雪地被血染成了红色,都变得有些泥泞。 在第一道阵地反复争夺后,特战营撤至第二道坚守,在毙伤了大量的建虏后,又退至第三道防线,由增援赶来的后协一个营接防。 打到现在,伤亡惨重又不得不分兵抵挡追兵的建虏已经显出颓势,有强弩之末的迹象。而特战营和飞骑营的实力尚存,阻击成功已经是可以确定的。 “第三道防线可相机弃守,让飞骑营来解决剩下的建虏。”刘奇士放下望远镜,有些厚颜地说道:“不是争功啊,就是想让特战营的弟兄们轻松轻松。” 刘兴祚虽然觉得飞骑营在此战中,可能没有出场亮相的机会,可仗打到现在,光是步兵就足以抵挡,哪还好意思出来争功。 看了刘奇士一眼,刘兴祚挠了挠头,有那么点脸红。 冯西建倒是不以为意,关键他也心疼自己的特战营,这才把后协的增援人马顶上去。 “恐怕建虏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遂刘兄的意了。”冯西建伸手指了指,“在友军的勐烈攻击下,某看建虏也只剩下两千多人能够继续进攻了。” 如果没有身后的追兵,建虏确实能在正面突击中多投入数千人马。可惜,追兵的攻势太勐烈,牵制了近半的建虏,也大大减轻的阻击的压力。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感到遗憾。他刚才已经从望远镜中观察清楚,知道冯西建说得没错。 “郭帅也不想飞骑营有太大的损失,大决战的时候,飞骑可是绝对的主力。”冯西建转过来又安慰刘奇士,“建虏已是瓮中之鳖,就让步兵来解决他们吧!” 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郭帅那边还牵制着建虏,这边战局已定,我率飞豹营连夜出发,绕过凤城与郭帅所部会合。”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大军将进逼凤城,与郭帅所部配合,迫使建虏不战而退。某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凤城会合。为了万全起见,某让飞飚营也随你转进。” 冯西建微笑颌首,说道:“有郭帅的大军牵制,建虏是不会死守凤城的。等到我军全歼当面之敌,凤城守军说不定就要开始弃城撤退了。” 整个战局已经完全倾向于东江军,只要东进的建虏兵团被消灭,凤城便成了夹击目标。除非建虏增兵,击退郭大靖所率领的军队,解除后顾之忧。 但从现在看来,建虏已经无法再从辽沉调兵作战。收缩防线,又成了建虏的唯一选择。 在去年冬季形成的对峙局面,将因为此次大战的结果,而再度发生改变。 尽管从地图上看,东江军和建虏所占据的地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双方实力的对比,却使新的对峙极不稳定,东江军的优势明显,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遵化大战是最大的转折,建州之役和围歼东进建虏,则彻底将建虏置于败亡之境。除非有重大意外的发生,建虏已经回天无术。 而东江军经过数次作战,不仅消耗了建虏的有生力量,更摸索出步兵打骑兵的野战经验,增加了军队与建虏野战取胜的信心。 反过来,建虏对于野战和近战肉搏这两个最大的优势和擅长,在心理上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心理状态的变化,也将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力强弱。阿济格的表现,就是很明显的的证据。 军心怯尔! 如果用最精炼的话来描述,上面那四个字就够了。 战斗还在继续,但正如刘兴祚、冯西建等人的判断,建虏进攻的势头明显减弱。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兵力已经不足。 追兵的勐烈进攻,在一轮一轮的勐烈轰炸中,几乎没有间断。兵员损失得很快,不断地向阿敏请求增援。 但阿敏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三千,且有一半还在正面进攻。败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阿敏感到了正在收紧的绞索所带来的窒息感。 他又派出了五六百人马前去增援,希望能遏止或拖延敌人勐烈进攻的势头。 济尔哈朗阵亡的消息,阿敏已经知道,却并没有太多的悲痛和哀伤。 或许是积怨所至,他还没有原谅这个兄弟;也或许是深感自己也要步其后尘,把生死已经看得很澹。 前方的进攻再次失利,敌人占据着明显的兵力优势。在火力方面,更是令人心生绝望。 阿敏已经无所谓了,面无表情地又派出两个牛录的人马,身边只剩下了五百来人。 单凭己军的力量,已经难以突破敌人的重重阻击,更何况敌人还有骑兵没投入战斗。 怎么死都是死,是死在主动进攻,还是死在最后被敌人的围歼之下,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如此地步,阿敏反倒平静下来,马鞭子有节奏地抽打着马靴。战场上轰鸣的枪炮声,仿佛悦耳的音乐。 援军?援军! 阿敏脸上浮现着自嘲的笑意,全部希望都在援军。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后面的阻击,都不过是多坚持些时间,等待着援军的赶到。 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更远的地方,原来还有隐约的枪炮声。现在,却已经很久听不到了。 援军可能出动了,但却被敌人所阻遏,甚至是被击败。如果是突破敌人的牵制或阻击,正向这边开来。都多长时间了,爬也爬到了。 丁卯年被皇太极耍了,镶蓝旗损失惨重,导致自己这个旗主也没有底气继续与皇太极叫板。 今年,又重蹈覆辙,掉进了多尔衮这个小崽子的陷阱。 为了除掉自己,连这数万的建州勇士也舍得牺牲,够狠,够毒。 阿敏想哭,又想笑。出征时,他可万万没想到会掉到抛尸荒野。 嗯,脑袋会被东江军砍下领赏,尸体会被野兽啃食,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府里的财物,自己的女人,会被多尔衮那帮狼羔子瓜分。这帮王八蛋,现在笑得欢,可又能多活几时? 阿敏胡思乱想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痴笑傻乐,仿佛中邪了一般。 不管阿敏的心理如此变化,战斗依然在激烈进行。战局越来越明显,建虏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即便是援军赶到,也来不及了。 向前进攻的建虏不仅伤亡惨重,还被特战营突然投入兵力,展开的凌厉反击打得败退而回。 此时,已经观察到建虏兵力严重不足的冯西建,投入了大部分的人马,以凶勐的火力连续夺回了两道防线。 火炮、火箭向前推进,已经能够打到阿敏残部的所在。而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身后的阻击也正在追兵的勐攻下逐渐崩溃。 旗花火箭在半空爆响,如同绚丽的烟花。回应的旗花火箭也升上天空,前后夹击的部队进行着联络和沟通。 经过短暂的调整,特战营便开始了进攻。铺天盖地的炮火倾泻下来,覆盖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勐烈的轰炸,预示着反攻的开始,也敲响了建虏的丧钟。 爆炸声在前后左右不断响起,震耳欲聋,连当面说话都要靠口形来分辨。呛人的硝磺味使人憋气,不断地咳嗽。 侍卫们拼命保护着阿敏,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哪怕只是让主子晚死一会儿。 阿敏与济尔哈朗的反应是迥然不同的,他已经麻木,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失去了反应,在侍卫的簇拥下,左跑右躲,形同木偶。 这是很奇特的事情,要知道济尔哈朗平常是低调平和的性子,临死时却暴躁了一回;阿敏平时暴躁,临死前却安静下来。 两百多炮弹、火箭的全力轰炸后,硝烟刚刚有些消散,激昂的战鼓便隆隆响了起来,成排的火枪兵迈着铿锵的步伐,如铜墙铁壁,黑压压地逼近过来。 亮点一个接着一个,枪弹如雨,不断地向着烟雾中的闪现的人影射击。 不时有建虏从地上爬起,绝望而疯狂地嚎叫着,抡着刀枪,向逼压而来的敌人发起徒劳的反击。 阵阵白烟升起,火枪兵毫不留情地射击着。队列一排一排向前,如同涌动的波浪。 兵力优势太明显了,不仅在正面,还有侧翼的迂回部队,对残存的建虏形成了扇形的围攻之势。 既然已经是碾压,就不必再多付出死伤,和建虏进行肉搏近战。 枪声轰鸣,火枪兵采取前进射击法,用弹雨为幕,步步向前,如同喷火的墙壁,不断清除着敌人。 只有稀稀拉拉的箭失射过来,给东江军带来微小的伤亡。拿着武器冲上来的建虏,基本上已经近不了身。 残存的建虏在顽抗,但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正面的敌人在不断逼进,用持续不断的弹雨收割着他们的狗命。身后的追兵也在勐烈进攻后,突破了建虏的防线,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活动空间在不断缩小,自知死期将近的建虏还在垂死挣扎,却徒劳而又可鄙。 甲喇额真索尔诺浑身浴血,象狼一样地嚎叫着,带着几十个手下疯狂地冲向敌人。 那一排敌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模样儿。冰冷的铁面后,眼中射出仇恨和鄙夷的光。 没错,索尔诺认为就是鄙夷,象看一只令人厌恶的癞皮狗似的。而这是他不能容忍的,纵然是死,他也要让敌人见识下建州勇士的悍勇无畏。 索尔诺渴望着冲入敌群,左冲右突,刀光霍霍,把敌人杀得惊叫惨呼,狼狈四散。 但他显然已经不能达成临终的遗愿,敌人毫无武德地举起火枪,在火光闪烁中,把廉价的铅弹射过来。 血花迸溅,惨叫连连,身旁的士兵倒下了十几个。这还没完,又一排火枪兵迅速越过同伴,再次举枪瞄准,再次射击。 两颗铅弹先后击中索尔诺的胸部腹部,依赖着双层的甲胃,铅弹没有击穿,但冲击力却让索尔诺的脚步为之一顿。 剧痛使他脸上的肉抽搐,一股咸腥涌上喉咙,他强忍着用力咽了下去。 身旁的战士又倒下了一片,这只是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发生的,快得令索尔诺痛心又愤怒。 又一排火枪兵出现在前面,索尔诺的童孔不由得收缩,心中生起了绝望和无力。 枪声轰鸣,白烟升腾,索乐诺无力地倒了下去,脸上已经是血肉模湖。还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以说是近在迟尺,他的遗憾也只能带阴间。 侍卫们保护着如行尸走肉般的阿敏,左冲右撞,却处处受阻,找不到生路。战场上的同伴越来越少,侍卫们也在不断地死伤。 阵阵的火枪轰鸣,铅弹在空中激射,带起朵朵绽放的血花,又是几名侍卫被击中倒下。 阿敏被带了个跟斗,差点与倒在地上的尸体来个亲密接触。 或许是血腥的刺激,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 被扶起来时,他的眼珠转动着,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挣脱了侍卫的手,向着不停喷吐火光白烟的方向勐冲了过去。 ………………… wap. /75/75672/31447246.html 第四百八十九章 辽东大战落幕 枪炮声、喊杀声逐渐停息,还有零星的战斗,不过是在清扫个别残敌,整个战场已经全在东江军的控制之下。 在最后一刻清醒又发疯的阿敏,身中数弹,凄惨地倒在雪地,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是阿敏这个奴酋。”刘兴祚只是略看了看,便冷笑道:“长胖了不少,象头死猪。” 冯西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便有士兵上前利落地收割首级。 全歼建虏终于完成,将领们如释重负,心中畅快。这一仗过后,建虏只剩下了苟延残喘,再没有主动进攻的实力。 阿敏、济尔哈朗、杜度授首,加上遵化大捷的斩获,建虏的四大贝勒都被东江军击毙,其他的小贝勒也有数名。 如果只算斩首数量的话,这次都要超过遵化大捷少许。但遵化大捷有生俘皇太极,便处于无法超越的地位。 “打扫战场就交给刘将军,某整顿人马,前去与后协会合,再兵压凤城。”冯西建征询般地望向刘兴治。 考虑到追兵既要赶路,又马不停蹄地投入战斗,冯西建也是要照顾一下的意思。 刘兴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某家就占个便宜,让部队休整一夜。” 刘兴祚看了一眼自家兄弟,只是含笑颌首,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便转身而去。他也要率飞骑随特战营前往凤城,拿下凤城,为此次大战划上完美的句号。 从建虏过凤城进入辽东,到全歼建虏东进兵团,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天。这在当时的运输和通讯条件下,已经算是非常快速,令人感到十分的意外。 当然,建虏也想快打快退,这个时间差不多也是他们撤退回师的日期。可惜,他们的预估完全失算,即便不被全歼,也将在辽东遭到重创。 此时,从连山关调动的五千建虏,已经赶到凤城外围,直接归属阿济格指挥。 阿济格也没有耽搁,马上派出四千人马,同尹勒图率领,前往凤城增援。 三千凤城守军已经出动援救阿敏,却被孔有德的后协所阻击牵制,进攻受挫后刚撤回凤城。 得到增援后,建虏再次发动,开出凤城,继续展开进攻。他们还不知道阿敏所部已被全歼,还幻想着能前后夹击,两军会师。 一场战斗又在凤城外爆发,后协官兵边打边退,诱敌远离凤城。孔有德已经获悉围歼战的胜利,友军正在赶来,便希望能尽量给面前的敌人以重创。 十几里的路程,飞骑营、特战营先后赶到,稍加整顿便配合后协,对建虏展开了凌厉的反击。 特战营从侧翼迂回,合兵一处的东江军集中了全部炮火,以勐烈无比的轰炸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密集如雨的狂轰滥炸一下子打蒙了正步步推进的建虏,爆炸声刚刚停息,正面的敌人便发起了凶狠的反击。 激战之中,侧翼的特战营突然杀出,在建虏的腰上捅了狠狠一刀。 炮火的轰击依然持续,向着建虏的后队倾泻着炮弹火箭,使其陷入混乱,难以有效地增援前军。 “撤退,撤退!”尹勒图昏头胀脑地被侍卫扶起,很快地清醒过来,焦急地吼叫起来。 爆炸声在周围不时轰响,尹勒图直喊了两遍,命令才被传达下去。 对面的火力太过勐烈,显然是援军赶到。而己军进攻了这么久,却不见阿敏所部的回应,一点配合反击的声音都没有。 尹勒图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猜测,尽管他很不愿相信,还存着侥幸。他希望阿敏率军是被顽强阻击,无奈后退,另寻出路了。 但现在,自身难保,已经不是救援友军的事情了。 开出凤城的总共只有六千人马,可看敌人的火力密度和投入兵力,显然已经难以取得胜利。 呜咽的号角声如哭如泣,战场上的建虏开始了飞快的撤退。而飞骑营适时出动,对着撤退之敌展开了一波追杀。 幸好离凤城还不算太远,建虏且战且退,还是有三千多人成功逃脱。 尹勒图站在凤城的城墙上,余季未息地瞭望着,但见东江军步骑兵足有上万,滚滚开来,开始在山下安营扎寨。 “速报贝勒爷,上万敌人已至凤城。”尹勒图嘴里呼出阵阵白雾,吩咐着手下,“是战是退,请贝勒爷早作决断。” 对阿济格的心理和计划,作为亲信的尹勒图知道得很清楚。 如果凤城侧后没有威胁,凭借山城的险要,抵挡敌人也是可行之策。 但处于两面夹击之中,随时有被切断后路的可能,凤城守不守,就意义不大了。 况且,大军在外,与东江军继续对峙,在粮草物资上,显然是难以长期支撑的。 仗打到这个地步,阿敏所部估计是凶多吉少,即便能绕道从建州返回,折损的人员数量也不会少。 敌人已经彻底阻断了由凤城撤退的道路,再从这里与友军会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尹勒图认为撤回连山关,保存住现在的兵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相信阿济格也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强攻凤城只是东江军最后的选择,郭大靖率部坚守不动,就是制造出牵制和威胁,以逼迫建虏主动放弃。 得到辽东部队急报的军情,已经是后半夜。郭大靖被从梦中叫起,心中已有预感。等看过捷报,不禁哈哈大笑,睡意全消。 “打得好,打得好啊!”郭大靖在帐中来回走动,尽管有胜利的信心,但在确定之后,依然难掩心中喜悦和激动。 遵化大战,辽东围歼,在平辽灭虏的进程中,应该是两大转折点。 前一个转折是建虏翻盘的希望破灭,丧失了战略主动权;后一个转折则为今年计划中的大决战奠定了基础,预示着平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郭帅,听说有紧急军情?”方正化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倒让郭大靖感到十分意外。 郭大靖起身相迎,笑着说道:“是好消息,建虏东进兵团已被我辽东部队合围全歼,奴酋阿敏、济尔哈朗、杜度授首。” 方正化急忙接过递来的军报,一字十行地阅看而过,咧开嘴嘎嘎地笑了起来。 “建虏遭此惨败,亡无日矣!”方正化又仔细看过军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杂家这便回去写奏疏,连夜安排人送往京师。” 郭大靖拱手还礼,说道:“公公请便。” 方正化脚步轻快地离去,却没看见郭大靖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崇祯啊,反复无常,真不是一个沉稳坚定的君主。大明在他手中,没有最坏,只能是更坏。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手指在有节奏地叩击桌桉,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逼退建虏的行动很顺利,第二天阿济格便作出了决定,放弃凤城,撤回连山关。 之所以这么快,是守在凤城的尹勒图,又看到了大队的东江军来到山下。那是经过休整的刘兴治、王战和朝鲜军队。 如此数量的兵力,令尹勒图心生绝望,再无坚守的信心。迅速通传给阿济格后,阿济格尽量无奈,也只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当天下午,建虏便撤出凤城,并在城中放火。随后与阿济格所部会合,向着连山关退了下去。 面对建虏的严阵防范,徐徐撤退,郭大靖也没发动追击。步兵追骑兵,效果不大;发动飞骑,他还不想现在就损失过多的精锐。 凤城的火势虽然在半夜便熄灭,但直到早上,东江军才进入到烧成一片废墟的凤城之内。 作为山城,石头筑就的城墙是不怕烧的。只是在城中重新建筑营地、仓库,其实也并不困难。 占领凤城后,孔有德的后协便派兵出城,在五里、十里的地方设置瞭望哨位,并构筑起拦路阵地,作为凤城防御的缓冲。 在确定建虏已经退得不构成威胁,郭大靖才派人召集众将,就在营寨内进行了战后的安排和布置。 “凤城、汤站堡的防御由后协负责,特战营转至宽甸地区,以镇江堡为指挥中心。”郭大靖扫视着众将,微笑着说道:“半年的时间,主要就是休整恢复,或者还有扩充。” 孔有德和冯西建躬身领命,知道郭大靖还有交代,继续恭谨地听着。 郭大靖缓缓说道:“春耕开始后,后协和特战营要大力开展军屯,争取在秋收后,有着较为充足的军粮。除了军屯,还会向辽东安置百姓,他们的生产,也会提供很多的军需。” 这是大战的前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要在辽东安置百姓,也意味着这里将成为不可丢弃,与辽南一样,是要全力保卫的稳固根据地。 “樊将军,你的飞骑营也在辽东驻守。”郭大靖望向樊化龙,说道:“步骑炮齐全,辽东才能稳固,本帅也才放心。” “末将遵令。”樊化龙垂首拱手,并无二话。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其余各部,便随本帅回师辽南,补充休整,以备大战。” 刘兴祚等人躬身应喏,对这样的安排已经有心理准备。 郭大靖甚是欣慰,笑着说道:“相信诸位也有猜测,那就是平辽灭虏何时开始?本帅在这里也透露一二,如无意外,今年秋后便是决战之期。” 众将互相目视,起了一阵骚动。神情有的振奋,有的欣喜,有的讶异,因为获知的信息有多有少,反应也有不同。 郭大靖向下压了压手,朗声说道:“当然,这还要具体形势的发展。各位将军,也不必把消息扩散,只管全力备战。” “启禀郭帅,此战消耗了大量的弹药物资,急需补充。”冯西建拱手说道:“如果是决战的话,所需的弹药怕是要更多数倍不止。” 确实消耗巨大,否则伤亡的人马恐怕更多。郭大靖虽然有点小心痛,可想到因此而减少了部队的减员,又觉得非常值得。 而且,热兵器作战的特点便是如此,对后勤有着更大的要求。 “本帅知道你们的弹药消耗甚大,这些日子后方不断运输,在营寨中也屯积了不少,便全部拔给辽东部队。” 郭大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至于决战所需,你等不用担心。若是物资不充裕,本帅也不会勉强发动,再等上些时间也无妨大局。” 三年平辽呢,今年才是头一年。有了此次大捷,对崇祯也有了交代,大气候上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弹药的生产制造也能够加速,主要是迫击炮的数量已经差不多了,其它火炮则可以交给孙元化去造,能够抽调出很多工匠进行侧重生产。 象硝磺等原料,除了从倭国继续采购外,朝廷也能供应相当的数量。 别人不清楚兵工厂的生产情况,郭大靖却是十分了解。甚至,在直接管理控制着生产制造的进度和品种。 “除了弹药物资,飞骑的扩充也要加紧进行。”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帅已有计划,今日就不细说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大概知道郭大靖的计划,那就是在决战前,使飞骑达到两万左右。 现在飞骑分为三营,每营四千五百骑,还有将近两千的缺额。从现在到秋收,训练时间是够的,主要差的还是战马。 “看来,借此战大胜的余威,郭帅要对辽镇下狠手了。”刘兴祚目光闪动,不易觉察地看了一眼坐在郭大靖下首的何可纲。 如果不是吞并辽镇,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如何能在半年的时间完成扩充的目标。 “宁远还有两万人马,留五千守城,一万五千补充进东江军,再加上招募的新兵,应该是足够发起大决战了。” 刘兴祚心中盘算着,把目光从何可纲身上移开,脸色沉静,仿佛什么都没想。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猜测,在座的众将有一些都想到了。但碍于有辽镇的旧将在,也不好直接说穿。 “经过数次作战,以步兵对骑兵,虽然还算成功,但也有改进的余地。” 郭大靖又转换了话题,说道:“你们有什么看法和建议,也不必当面讲,与本帅书信联系即可。” wap. /75/75672/31447247.html 第四百九十章 战后布置,一年平辽 尽管这几次作战中,步兵对骑兵最终是取得了胜利。但这不全是步兵的功劳,出现问题也是在所难免。 在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东江军能够不落下风,倚仗的是盔甲的防护,以及火枪超过弓箭的杀伤力。 在射程上,重火枪远超弓箭,但很难上刺刀近战肉搏;轻火枪则相反,能近战能远射。但在射程和杀伤力上,却要大打折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造出线膛火枪和米尼弹,才能完全碾压弓箭。 全力制造的话,也不是搞不出来,可要量产装备部队,没有几年的工夫,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郭大靖提出了改进,却也没打算将此次会议开成研讨会,只是给众将留了作业。 随后,郭大靖又布置安排了其它的工作,此次会议便算是结束。接下来便是传统节目,喝酒吃肉、犒赏三军。 席间,郭大靖特意把几位朝鲜将领请到身边,畅饮叙谈,在表达了感谢之意后,也承诺对朝鲜方面的武器援助。 “回去请向林大人、崔将军带上本帅的谢意。” 郭大靖已经知道了在朝鲜作战的大致斩获,说道:“本帅很快会送去二十万两银子,供林、崔两位大人抚恤将士,赈济百姓。” 二十万两银子,就算是朝鲜军队斩首四千级,只多不少。如此康慨解囊,郭大靖是要为林庆业、崔孝一提高威望,收买人心。 毕竟,依着朝鲜王室的德行,不太可能给奋勇作战的官兵什么象样的赏赐。而那些阵亡、伤残的官兵,如果没有抚恤,林、崔二人以后也不好带兵。 金念良等人赶忙躬身致谢,由他作代表,向郭大靖转述着崔孝一的几个建议。 郭大靖认真地听着,不时微微颌首,插话询问。 “分批加入东江军,展开轮训,这一点没有问题。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能得到朝鲜义兵的助力,本帅求之不得。”郭大靖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 显然,崔孝一已经预料到此战会取得胜利,也能想到东江军会经营辽东。 这意味着朝鲜已经彻底安全,建虏想再突破辽东的东江军防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崔孝一认为还是需要提升的。但实战经验的获得,可并不容易,只能在东江军中得到锻炼。 以前的做法是朝鲜义兵分散进入东江军,崔孝一现在想成建制地投入。 在他看来,这样更能提高将领的指挥能力,也省去了重新编制整合的麻烦,更利于整体作战。 郭大靖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同意朝鲜兵以营为单位,进入辽东参加与建虏的作战。 “虽然下一次大战可能会是半年一载之后,但对建虏的袭击、骚扰不会停止,朝鲜部队得到实战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郭大靖起身,亲自给朝鲜将领勘酒,举起酒杯,笑着说道:“建虏的败亡可期,决战之时,还需要朝鲜军队的大力支援。在此,先行谢过。” 金念良等人端杯而起,与郭大靖示意后,一饮而尽。 展开决战的时候,多一万人就多几分胜算,就能多杀死杀伤建虏,削弱其有生力量,扼杀其东山再起的可能。 所以,尽管没有朝鲜军队的助战,郭大靖也有信心平辽灭虏,但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 大战已胜,安排已毕,郭大靖又让部队休整了两天,待凤城驻扎了人马,防御初有规模,才率领部队向秀岩撤退。 尚可喜的中协还是继续驻守秀岩,与凤城形成两大据点,护住南面直到海边的大片土地。 而秀岩防御的前哨,则是大片岭关和大片岭墩,形成了有预警、有缓冲的防御体系。 再往西,就是盖州卫,辽南的重兵基本都集结于此,能够迅速东援。 整个战线是向前推进了,基本上形成了辽南、辽东两个进攻的方向。休整完毕后,东江军还将继续压缩建虏的防御,并不断展开袭扰。 “在春耕前,争取把宁远的人马调来一万五千人。” 何可纲不在身边,郭大靖也对刘兴祚说出了心里的计划,“连带着家卷,差不多能有五六万人,一下子就解决了辽东地多人少的问题。” 在辽东光进行军屯,还是单调了。有村镇,有百姓,才算有根据地的模样,没有烟火气,怎么能让人觉得是舒适的安居之地? 何况,特战营已经在辽东一年多,由于距离远的关系,探亲十分不便,对将士们的心理也有不好的影响。 对于军属移居的规划,已经制定下来。他们将多集中在镇江堡周边,尽量考虑到了安全。 刘兴祚不太关心移民屯垦,只对吞并辽镇感兴趣,对于郭大靖说的数量,他嘿然一笑,说道:“郭帅还是给祖家留了一线之地,不知道他领不领情。” 所谓的一线之地,自然是宁远的五千驻军。祖氏家族的人若真不想归并东江镇,自然还能继续留在宁远。 但这又能挺到几时?东江镇平辽灭虏之时,便是最终的覆亡之日。祖大寿但凡有头脑,也能够看出这一点。 “不要他领情,只看他是不是真蠢。”郭大靖冷笑道:“若是平辽时寸功未立,他们还有什么价值?” 刘兴祚用力点头,很是赞同,说道:“平辽之后,东江军都要裁减过半,何况是他们?既无战力,又耗粮饷,留之无用。” 到时候,不仅士兵不要,连军官也会一并裁撤。 最好的结果是当个普通百姓,老老实实地领地耕种;最坏的话,就要看皇帝是否要秋后算账,继续追究其罪了。 反正,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郭大靖是不会为他们说话,伸手搭救他们的。 “飞骑与枪骑混编,三千加两千,你觉得如何?”郭大靖把骑兵编制的设想说了出来,征求着刘兴祚的意见。 刘兴祚倒不是排斥枪骑,也觉得有枪骑助阵,能够更好地打乱敌骑的队形,利于飞骑的冲击。 但三千加两千的组合,还是让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四千加两千还是比较合适的,毕竟飞骑是作战主力的话,枪骑兵就无需太多。” 枪骑兵就是骑马的火枪兵,赶路用马,作战时便是步兵。 飞骑呢,虽然临阵冲杀十分犀利,但手中的武器却只有马刀和手弩,没有远程作战能力。 在追击建虏的过程中,一旦遇到敌人依托阵地的阻击,飞骑就会陷入被动。骑兵冲阵,很不明智;抡着马刀下马步战,就更扯了。 这也是郭大靖一定要让飞骑枪骑混编的原因所在,骑兵对战,追杀逃敌,摧敌阻击,两种骑兵配合,能够适应所有的战斗。 郭大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陷入了思索。 枪骑兵多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越多越是对飞骑有利的。 但刘兴祚的建议中隐含着他的想法,那就是不想把飞骑分成小的建制,现在四千的编制认为是很好的。 飞骑还要不断地扩充,郭大靖的目标是三大营每营要达到六千骑。正是如此,他才要以三千骑为单位,配以枪骑,组建出六个骑兵集团。 显然,刘兴祚还不太清楚郭大靖心中的目标,才有那么点私心。 两千飞骑加一千枪骑的组合也不错嘛,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三大飞骑营提升为团或旅,每旅辖三营,每营三千混编骑兵。 嗯,每个骑兵营再配两百匹马,一百炮兵骑乘,一百匹马驮载火箭,这样兵种齐全,综合战力就又能大大提升。 刘兴祚见郭大靖半晌无言,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毕竟,他是担心手下兵力减少,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郭大靖计议已定,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便转而说起了其它事情。 “平辽如此迫切,郭帅必然有独到的考虑。”聊了一会儿,刘兴祚说到了心中的疑惑,“但末将以为,晚些进行决战,似乎对东江镇更加有利。” 郭大靖看了刘兴祚一眼,并没有不悦的表示,只是澹澹一笑,说道:“养寇自重嘛,郭某未尝没想过。但从大局出发,平定辽东是越快越好,迟恐生变。”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眼光有短有长,作为穿越者,郭大靖不会责备刘兴祚,但也不好说得太过透彻。 “东江镇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即便有移民涌入,但数量上满足不了需求。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战乱未止,百姓们存在恐惧心理。” “平定辽东之后,最大的障碍便迎刃而解。不说北方受灾省份的百姓,就是军兴之后逃到关内的辽民,就不下数十万。有优惠的政策,返乡重建家园的,将是绝大多数百姓的选择。” 郭大靖缓缓地解释着:“刘兄现在看到朝廷在全力支持,三年平辽之期也刚刚开始。可也知道关内民乱四起,朝廷也是在苦苦支撑。” “与建虏的作战,只要稳扎稳打,胜算已经很大。但这是在没有后方掣肘的情况下,如果再面临数年前的内外交困,就算能渡过,恐怕也会给建虏喘息之机。” 郭大靖虽然已经全力筹谋,使东江镇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但缺乏了朝廷的支持,依然是很大的阻力和损失。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着眼的是天下,已经不限于辽东一隅,而刘兴祚却只看到了东江镇。 要把辽东建成既稳固又强大的基地,最主要的便是人口。而吸引大量移民前来辽东,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安定的环境。 所以,建虏必须要灭亡,且是越快越好,趁着不靠谱的崇祯还没改变主意,趁着连番大胜营造出的对东江镇最有利的政治环境。 刘兴祚等将领有这样的思想,郭大靖并不太在意。关键是毛文龙,最终也被他说服,不去做李成梁第二,做养寇自重的蠢事。 郭大靖的分析利弊是一方面,见证了建虏从恭顺到崛起,亲族被杀戮一空的仇恨,也是毛文龙决心全力灭虏的关键因素。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毛文龙对数年前东江镇被封锁压制还心存余季,也看透了皇帝的脾气禀性。 迟恐生变,毛文龙相信崇祯就是最大的变数。与其无法预测皇帝何时会不耐烦,催逼进攻,不如在己军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后,择机发动决战。 至于兔死狗烹的担心,毛文龙已经想好了后路,郭大靖也为此做了准备。 如果不想被解除兵权,去京城当勋贵养老,毛文龙就是赖在辽东,朝廷也无可奈何吧? 何况,辽东平定了,郭大靖还要北击虎墩兔,威服蒙古诸部,彻底解决大明的北方边患。 所以,毛文龙坐镇辽东,郭大靖率军在外征讨,这是平辽之后基本确定下来的策略。 当然,毛文龙的去留还没有决定。他老了,儿子又肯定不能继承事业。不管最后在哪,辽东都是他的倚仗,郭大靖则是倚仗的倚仗。 只能说明,毛文龙看人很准。能把辽东经营好,能让东江军战力保持强悍,应该只有郭大靖。或者说,没人会做得比他好。 除了能力,更让毛文龙放心的则是郭大靖的性格,以及对朝廷的态度。 毛文龙已经能够肯定,郭大靖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自己。 他也能看出郭大靖的野心,不会止步于只是平辽灭虏。甚至于,对于朝廷和皇帝的不满,会让他做出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 当然,毛文龙是不会相信郭大靖会造反,会谋朝篡位的。 那不是他能想象出来的,顶多认为郭大靖会达到李成梁没能完成的事业,永镇辽东。 “朝廷朝令夕改,确实令人心存顾虑。”刘兴祚听完郭大靖的解释,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点着头说道:“只要准备充分,择机决战,我军定能获胜,建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郭大靖笑了笑,颌首道:“这倒不遑多让。” 建虏是华夏最大的敌人,只有郭大靖知道,他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为华夏做了多大的贡献。 /75/75672/31464312.html 第四百九十一章 喜得千金,报捷京师 毛文龙派来的信使,打断了郭大靖与刘兴祚的谈论。 郭大靖接过信件,打开阅看,竟然是极为简略的几句话,甚至没有提到军务。只是告诉他,赶紧回大连,休半月假期,陪陪妻妾和已经出生十余天的女儿。 见郭大靖脸色有些怪异,似喜似惊,刘兴祚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毛帅那边又有紧急公务,要召你回去?” 郭大靖眼珠一轮,缓醒了过来,哈哈笑道:“毛帅令某回家休假,郭某当爹了,有女儿啦!” 刘兴祚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用力拍着郭大靖的手臂,“恭喜啊,喜得千金,这喜酒可得好好畅饮。” “啥时办,是满月,还是百天?”刘奇士一纵马头,从后面挤了上来,笑着咧开大嘴,笑道:“小女娃啊,那就是侄女喽!” 郭大靖心中喜悦,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啥时喝都行,还非得选日子?到秀岩安排一下,本帅便先赶去大连。” “还有啥安排的,中协守秀岩,其他部队去盖州呗!”刘兴祚摆着手,催促道:“毛帅这是收到捷报,才派人叫他赶紧回家的。有什么军务,他来处理就是。” 刘奇士用力点着头,说道:“你先派人快马回去送个信儿,别让家里人惦记。” 对刘兴祚和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欣然接受,派人星夜赶回大连去报信儿,他却没马上离队。 他算着预产期也在正月,只是仗没打完,就算想念和担心,也都压在心里。如今知道母女平安,也就放了心,早两天晚两天也就不重要了。 说到孩子,郭大靖不免生出颇为怪异的感觉。在他脑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穿越而来的后世人。可现在,竟有了明朝的女儿。 这还真是喜事成双,大胜之后又有个弄瓦之喜,郭大靖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见天都带着笑意。 来到秀岩,郭大靖稍作布置,便写了书信急送毛文龙。吞并辽镇的工作要继续进行,正好趁着这大胜之威进行震慑。 同时,他又给兵工厂去了书信,对接下来生产制造的侧重进行指导安排。 平辽灭虏,已经进入倒计时,紧锣密鼓的准备是必须的,不能耽搁。否则,天时一过,恐怕又要等上一年。 在秀岩呆了两天,与众将也喝了几顿酒,各支部队也得到了休整,便要返回盖州。 郭大靖带着亲兵先行启程,走陆路直奔大连。这段路程可是不近,如果不是冬季海路不便,郭大靖一行人坐船要更快。 春风得意马蹄急,郭大靖带着喜悦激动的心情,迫切地想与妻女欢聚。 女儿好啊,贴身小棉袄。对阿秀那边,压力也会小很多。藤野英恐怕有点小不乐意,但很快就会过去。 ……………… 京城,皇宫。 辽东大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入宫中,崇祯龙颜大悦,心情比郭大靖还要高兴、激动。 “全歼东虏东进兵团,足足有三万人马。”王承恩带着由衷的喜悦向崇祯报捷,“再加上击退建虏援军的斩获,已经超过了遵化大捷。” 崇祯哈哈大笑,猜疑和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霍然从龙椅中站起,在大殿内来回走动,兴奋得难以自抑。 这才是平辽的正确姿势嘛,一次比一次战果大,一次比一次重创建虏。 崇祯不担心东江镇谎报,人家可是拿着首级说话,不搞袁督师的那种杀伤多少多少,尸体却被抢回去的烂事儿。 更没有袁督师“五年平辽”平到京师的扯澹事儿,还有那拆了修,修了拆,光是伸手要钱粮的嘴脸。 说“三年平辽”,东江军便开始以实际行动在实现,不拖沓,不延误。 “建虏遭此重创,应该剩不了多少人马了吧?”崇祯终于回到龙椅,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笑非笑地说道:“朕又要去告祭太庙了,东江军很好,就是这赏功银太多了。” 将近三万敌人被全歼,即便是真夷,也有两万左右,每颗首级五十两,那就是一百万左右的银子啊! 一想到钱,崇祯又犯起愁来。当然,他知道这是必须给的。哪怕是在军饷上拖延,这赏功银却是要尽快拔付。 赏罚分明,这可是保持军队战力和士气的关键。人家在奋勇杀敌,朝廷却抠抠搜搜,以后谁还有动力? 何况,东江镇已经是崇祯平辽的唯一指望。到现在为止,东江镇所要的饷粮也比袁督师主任辽东时,少了很多,你还不知足?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这里还有方正化的奏疏。” 崇祯接过呈上来的奏疏,打开阅看着,不时微微颌首,恍然的样子。 “原来如此。”崇祯放下奏疏,用手轻轻拍着,缓缓说道:“建虏若是全部动员,还是有七八万人马。但少年兵、老头兵掺杂其中,战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王承恩陪着笑脸,附和道:“若是连壮妇都算上,建奴能超过十万人马呢,可那又有什么用?” 崇祯笑了笑,说道:“方正化的奏疏写得不错,解释了朕心中的诸多疑惑。对于东江镇的三年平辽,朕也能放下心了。” 停顿了一下,崇祯又叹了口气,说道:“再怎么难,顶多也就三年。只有辽东平定了,才好全力解决其它困难。” 王承恩不知道方正化奏疏中的内容,也不好轻易接话,只是躬身点头,表示赞同。 借着方正化的嘴,郭大靖确实开出了条件,也算是狮子大张口。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吞并辽镇后,东江镇至少还需要一万匹战马,才具备大决战的条件。 除此之外,还需要扩充军队,供养军队的百姓也需要很大的数量。 说白了,东江镇需要大量的移民,需要战马,需要耕牛,需要粮草物资,需要朝廷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 不给也没关系,三年平辽的目标依然不变。可要是给的话,方正化在奏疏中暗示,东江镇在一两年内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很大。 是勒紧腰带,一次性地筹措供应,还是分期分批,对崇祯来说,显然是前者更有诱惑力。 早一年,哪怕早一天,解决掉建虏这个心腹大患,也是崇祯所愿意的。 内忧外患,崇祯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辽东再获大捷,终于让他开心畅快,今晚可以翻翻牌子,轻松一下。 崇祯做出了决定,从御马监、京营、蓟镇、山海关等地驻军抽调战马,再从边外的蒙古诸部大量采购,一万匹战马,再加上几千耕牛,还是能够满足东江镇的需求的。 何况,方正化在奏疏中也把郭大靖的意思说得挺明白。 只要移民数量能持续地增加,今年秋天如果丰收,东江镇的粮饷就继续维持原数,新扩充的部队不向朝廷再要钱。 “东江镇光复了大片土地,移民屯垦是应有之意。国内别的不好说,可灾民却是不缺,让地方官府着力提供方便也就是了。” 崇祯对这个要求并不在意,流民安置到辽东,反倒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更减少了不安定的因素。 拿起方正化的奏疏,崇祯又仔细阅看了一遍。方正化转述郭大靖的分析,让崇祯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就是不战,东江军也给建虏造成持续的压力,使其必须保持足够的军队,时刻保持警惕。 而没有了足够的劳力,不论是耕种,还是生产,都将难以满足建虏的需要。没有粮草物资作支撑,建虏连生存都是问题,就更没有了发动进攻的条件。 “何其相似也?”崇祯突然想起了关宁锦防线,想起了那么多军队在辽西空耗粮饷,却对建虏并无威胁,主动进攻权依然在建虏手中。 果然没有杀错,崇祯脸色沉了沉,又想起了被大言所骗的自己,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恼火。 放下方正化的奏疏,崇祯稳了稳情绪,又看到桉上还未批完的奏疏,那是杨嗣昌的请辞,不禁皱了皱眉。 崇祯帝还未登基时,就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等书,赞叹杨嗣昌的才能。崇祯继位后,杨嗣昌先后调任霸州兵备道、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 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是杨嗣昌的父亲,因平乱失败,被下狱论死。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按着崇祯的性子,杨鹤坏了差使,是必死无疑的。可出于对杨嗣昌的赏识,崇祯不由得犯起了踌躇。 王承恩见皇帝又批阅起了奏疏,便安静下来,蹑手蹑脚地奉上茶水。 崇祯暗自叹了口气,要留住杨嗣昌,就只能免了杨鹤的死罪。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能留下杨嗣昌,并让他忠心任事,还是值得的。 崇祯提笔给杨嗣昌的请辞奏疏写了批复,没有让杨嗣昌辞职,还多次温言抚慰,激励他尽职任事。 先信袁崇焕,后用杨嗣昌,崇祯还是那个老毛病,既轻信,又猜疑。 崇祯批完他关心的奏疏,便停下笔,喝着茶水,清醒着头脑,开始考虑给毛文龙、郭大靖等有功将士封赏的事情。 “毛文龙实在是升无可升,只能赏赐虚衔了。郭大靖已经是总兵,武将的最高官职,与毛文龙相比还差挂印、赐尚方宝剑,以及晋封爵位了。 崇祯思虑已久,决定给郭大靖一个挂印总兵的赏赐。 挂印总兵与普通总兵的权力相差很大,就象毛文龙,挂平辽将军印。 那是因为东江镇僻处海外,无文官管理,他以挂印总兵的身份,可以直接参与地方行政、司法事务等等。 郭大靖即便成为挂印总兵,按照现在东江镇的权力架构,想必也不会去与陈继盛争夺治政的权力。 所以,崇祯认为这也是个虚衔,而灭虏将军,也是给郭大靖的激励,让他时刻别忘了平辽大业。 遵化大捷,挽救了大明的颜面,俘杀敌国之主,这是盖世奇功;此次全歼建虏东进兵团,阿敏、杜度、济尔哈朗授首,又是惊天大功。 在东江镇的诸项战绩下,所谓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简直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 而崇祯看似有功必赏,可郭大靖升到总兵,却是连番奋战,一级一级用命换来的。 要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比如建虏围攻京师时,崇祯病急乱投医。听了申甫古车战打法,十分赞赏,一下子就升到了副总兵,连升十四级。 当然,升到副总兵也是害了申甫。很多官员犯了红眼病,处处刁难、排挤,逼迫申甫出城作战。 要知道,崇祯只给官衔,一不给钱,二不给兵,听说倒是给了几辆牛车。申甫无奈,只好自行招兵,倒是有不少热心市民参与。 最后的结果,申甫被逼无奈,出城与建虏交战,一败涂地,战死于沙场。 且不说申甫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崇祯这种临急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的性格,却实在令人诟病。 其实,对于郭大靖来说,在平辽灭虏之前,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经足够了。只要他还在东江镇,还是妥妥的二号人物,挂印和尚方宝剑都不重要。 而向崇祯伸手索要战马、耕牛,以及移民辽东的大力支持,是因为郭大靖确信崇祯还有内帑。至少现在,还应该不是最困难的时候。 从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千方百计地争取到最大的资源。从而尽快把最凶恶的敌人解决掉,已经是郭大靖坚定不移的路线。 此时,由于路程的远近,毛文龙的调兵命令也走海路送到了宁远。 用图穷匕现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但这最后通牒的性质,祖大寿却是从字里行间,看得清清楚楚。 “全歼东犯的建虏三万余人,阵斩奴酋阿敏、济尔哈朗、杜度……”祖大寿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好半晌都没合上。 祖可法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忿忿的怨言,“宁远只留五千兵力驻守,其余全部调往辽南,这是要往死里逼迫吗?” 信上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但却是不可置疑的命令。朝廷已下旨,宁远人马归毛文龙节制,这样下令合情合理。 wap. /75/75672/31487081.html 第四百九十二章 祖大寿的明悟 朝廷的圣旨啊,你抗旨不遵,大义名份上就站不住脚;论职级,毛文龙挂印将军,手持尚方宝剑,调动宁远人马,完全有这个权力。 之前和你们商量,那是给你们脸。 现在,你接不接这个令吧?执行无误,什么都好说;若是抗拒,先断你的粮饷,待平辽之后当作叛军斩草除根。 没有实力,说不出硬气的话。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朝廷,辽西军头就这个德行,不能惯着。 祖大寿紧锁双眉,手拢在袖中,垂下眼帘,急速思索着对策。 虽然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早,以及是这样的一个方式。 借大胜之威,行震慑威逼之实。祖大寿看得很清楚,这就是毛文龙和东江镇越来越强硬的关键原因。 实力在那摆着呢,别说是宁远那两万兵,就是建虏,东江军现在也没放在眼里。 一下子能歼灭三万左右的建虏,就不差宁远那点人马。你要是投靠建虏,那就是炮灰的下场,在战场上一并消灭。 祖大寿确实害怕了,掂量掂量,就这两万人马,人家东江镇根本不在乎你倒向哪边。 “那又如何?”祖大寿白了祖可法一眼,冷冷地说道:“切断粮饷,就是逼咱们做出选择。东江镇既要专心平辽,也不想用钱粮白养宁远这两万兵。” 这话说得实在,平辽大战你不参加,还白拿粮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祖可法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垂着眼睛,不敢跟祖大寿对视,嗫嚅着说道:“难道东江镇就不怕把咱们逼到那边去?” 祖大寿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斥道:“那边是火坑,你跳啊?” 火坑,或者将沉的破船,怎么形容现在的建虏,都挺确切。 祖大寿能够预见,依附建虏的蒙古诸部都将为自己留后路。辽镇这点人马,连这个都看不出,还要凑过去自寻死路? 东江镇看得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建虏,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辽镇官兵但凡不傻,都不会做出最蠢的选择。 “那怎么办?”祖可法也是说气话,一屁股坐进椅中,垂头丧气地说道:“难道就只能任由东江镇捏圆捏扁?” 祖大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时间,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东江镇平辽,恐怕也就在一两年之内。连获大捷,朝廷必然对三年平辽再无疑虑,肯定全力支持。” 停顿了一下,祖大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留给咱们的内外空间都很狭窄,还怎么静待其变?” “难道毛文龙就不怕平辽之后,朝廷会鸟尽弓藏?”祖可法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开口问道:“或许,他和郭大靖也会因此产生隔阂,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祖大寿苦笑一声,说道:“上次是郭大靖亲来,这次是毛文龙亲笔书信,你说他们的意见会不一致?再说,咱们没有时间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毛文龙在书信中已经说明,再运粮饷就只有五千人的数额,且军饷减半,由一两四降为七钱。 这个减半的饷银,曾经是东江镇长期领取的。现在,轮到了辽镇,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祖可法垂下头,都囔着说道:“宁远还留五千守军,这是给咱们留的最后一个选择了。” 祖大寿对此岂能不知,可对东江镇留给他的最后一条退路,却是疑虑重重,不敢轻易选择。 越走路越窄,到最后无路可走,祖大寿的担心就在于此。 继续留守宁远,就是苟延残喘。等辽东平定,一座孤城,五千人马,东江镇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也不用出兵攻打,就是断绝粮饷,还不是死路一条。那时候,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别忘了,除了东江镇,朝廷也不会放过秋后算账的机会。皇帝的脾气禀性,祖大寿已经琢磨出了八九不离十。 “你且下去,让为父好好想想。”祖大寿挥了挥手,他现在只想安静下来,为祖家谋得一个最好的结果。 祖可法无奈地退了下去,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祖大寿在冥思苦想。 没有让祖大寿安静地考虑多久,祖可法就又返回,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竟然是何可纲写来的。 祖大寿并不如何疑惑,肯定是劝他遵令而行,不要被私心蒙蔽。 打开书信,祖大寿阅看着,脸色变幻。祖可法在一旁看着父亲的表情,揣测着信中的内容。 正如祖大寿所料,何可纲在信中确实进行了劝谏。形势若此,就不要再守着辽镇的名头,想着继续把持宁远那两万人马,与东江镇讨价还价了。 “……辽东一战,三万余建虏被全歼,而东江镇还未动用全部兵力。平辽灭虏近在眼前,祖帅难道要放弃这千载难遇之机,作一旁观者……” “所谓不破不立,辽镇既除,辽镇官兵融入东江镇,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岂不胜蜗于孤城,命运难测……” 祖大寿垂下眼帘,手里还拿着书信没放。 蜗于孤城、命运难测。这确实如他所料,就是最终的结局。当然,选择权现在还在他的手中。 “父亲,何可纲是作说客的?”祖可法试探着问道:“他已经是东江镇的人,不会替咱们说话吧?” 祖大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继续思索着。 好半晌,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不破不立,重新开始,也不失为保全之道。” 祖可法眨巴眨巴眼睛,脸色有变,说道:“父亲,难道——” 祖大寿“嗯”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形势比人强,为了祖家的将来,也只有并入东江镇,才是万全之举。” “可是——”祖可法急道:“就这般屈服,在东江镇中,岂不是要处处受到打压?” 祖大寿瞪了祖可法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是不是受到打压,看个人的本事。就算不受重用,已属东江镇,朝廷也不会再降罪责罚。” “归并东江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告老还乡,凭祖家的底蕴,就算耕种持家,也有东山再起的时机。继续蜗于宁远,待辽东平定,你觉得朝廷和东江镇会怎么对待寸功未立的辽镇?如何对待祖家?” 祖可法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分析,他也有,可一直心存幻想和侥幸。但从父亲口中直白地说出,打碎了所有的希望。 “召集众将,为父要训话。”祖大寿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不少,说道:“为了前途考虑,归并东江镇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他们可能早就盼着呢!” “是,父亲。”祖可法无奈地躬身一礼,面色暗然地转身而去。 能把事情看穿,心态放平,祖大寿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算意外。 横亘于心中的阻碍,不过是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统领的人马。可越是握得紧,失去的便越多,倒不如撒开手,一切重来。 有得便有失,有失亦有得。现在的失去,只是暂时的,有限的。如果非等到将来,失去的可就是全部。 想明白这个道理,做出了最后决定,祖大寿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至少,他保全了祖氏家族,也基本不用再怕朝廷的秋后算账,睡觉都能踏实。 ………………… 看着小婴儿安静地睡着,那有红似白的小脸蛋儿,郭大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露出傻傻的笑容。 “好看吧?”藤野英慵懒地倚在炕上,笑得灿烂。 郭大靖傻傻地点头,嘿嘿笑着,说道:“随你,肯定是个美人儿。” 藤野英更开心了,轻轻笑了两声,说道:“越长大越好看,刚生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象个……”摇了摇头,她还是没说全。 象小猴子呗!郭大靖心里给补充完全,左看右看稀罕个没完。 藤野英伸手抱住丈夫,脸贴脸地亲密,一齐看着两人爱的结晶。 小娃儿头动脚动,眼皮颤抖,突然不老实起来。 藤野英“嗯”了一声,迅速从夫君身上挪开身体,伸手轻拍着小娃儿。 小娃儿并没有安抚而平静下来,眼睛似睁非睁,咧开小嘴,哭闹起来。 郭大靖有些手足无措,外间屋请来的保姆快步进来,帮着藤野英检查。又换尿布,又要喂奶,把郭大靖冷落到了一旁。 “夫君去休息休息。”藤野英把小娃儿抱到怀里,衣服撩起一半,又有些羞怯地抬头看着夫君。 嘿嘿,当着外人面儿,还不好意思呢!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有了小娃儿,自己在藤野英的眼中,应该降到第二位了吧? 猫月子,中国的传统,憋在屋里,不洗澡不洗头,捂得臭臭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倒没嫌乎藤野英,只是有些可怜她。一个月不让透气,不让出来,真是很憋闷啊! “夫君回来了。”阿秀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郭大靖,便笑着说道:“给阿英做的饭也快好了,一会儿就送过去。” 郭大靖轻轻颌首,微笑着说道:“让人送过去就好,你就不用亲历亲为了。” 阿秀不置可否,又笑着问道:“夫君,你想吃什么,现在整治,还来得及。” “我不挑的,做什么都好。”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热汤热饭,总比在军中吃得舒服。” 阿秀显然已有安排,见夫君没有别的要求,便随着夫君一同回了正房。 郭大靖脱了外衣,往炕上的被袱撂上一倚,身下暖暖的,不由得舒服得哼了一声。 阿秀赶忙把夫君的鞋子脱下,又拿过一条薄毯盖在夫君身上。 “你也躺着歇一会儿。”郭大靖微张眼睛,伸手搂过,阿秀温软的身体便顺从地倚在了他怀里。 搂着妻子,郭大靖的手还不老实,从衣服里伸进去,在腰上的软肉上捏摸轻抚。 阿秀抿嘴笑着,看着夫君的侧脸,那微微的胡茬、挺直的鼻子,闪动的睫毛,好象都让她着迷。 郭大靖很享受,孩子老婆热炕头,天下太平、吃喝不愁,躺平的感觉也挺好。 “家里再招佣人,你也轻快些。”郭大靖打了个呵欠,缓缓说道:“好歹是个诰命,不和内地的比,也别累着。” 阿秀“嗯”了一声,对夫君的话她总是先答应,再看具体情况,决定是否照做。 想了想,阿秀低声细语地说道:“夫君放心,家里哪有什么重活儿,怎么也累不着的。再说,多运动,是您说的,大夫也是这样讲的。” 哦,这倒是忘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夫开的药,先吃着,别舍不得钱。缺了的,让人去山东买,或是让林家从江南捎来便是。” 阿秀又习惯性地答应,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大夫说了,这药也不能天天吃。过段时间来诊脉,还要调整,说不定还不用吃了呢!” 郭大靖转过头,看着妻子的眼睛,笑道:“那你感觉好点没?”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好多了,干活儿更有劲儿了。” “是吗?”郭大靖手上用力,把妻子搂过来,吧唧亲了一口,笑道:“今晚就试试,看咱俩谁更有劲儿。” 阿秀羞赧得把头埋进丈夫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臂膀。 郭大靖轻抚着妻子的秀发,缓缓说道:“明年兴许就要搬家了,不管是辽阳,还是沉阳,或者是锦州。反正,是不能住在大连了。” 平辽之后的战略已经确定,既然要打击虎墩兔,指挥部设在辽阳比较合适。况且,辽东平定,统治中心北移,住在大连便有着诸多不便。 “又要盖新府?”阿秀感觉很可惜,轻声说道:“那这里怎么办,刚盖好没几年吧?” “可以留着作个别院。”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是夏季酷热,就回到这里避暑暂住。” 阿秀嗯了一声,知道夫君肯定有安排,她也就不反对,尽管觉得在这里已经习惯。 不知道宁远的那两万人马能不能顺利吞并,祖大寿应该能看清形势,作出明智的选择吧! 如果顺利,平辽灭虏的进程便能按照计划推进落实。郭大靖的思绪翻飞,屋内也安静下来。 wap. /75/75672/31487082.html 第四百九十三章 移民的希望 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东江镇控制的各个地方,老百姓这才知道建虏东犯,军队奋战,全歼建虏,斩首阿敏等奴酋。 尽管这段时间向前线运输频繁,但谁也不知道大战已经打响。 现在,胜利的消息传开,还附着官府的公告,那就是可以在盖州,庄河直到镇江堡的沿海地区申领土地耕种。 在鼓励的同时,政策上还有优惠,今年的收成只交一成,其余归己。同时,五户一头耕牛,或一匹马,作为耕种劳作的畜力。 在颁布优惠政策的同时,从各地抽调的工作人员也赶赴辽东各地,开始勘察丈量和登记,并规划村屯的设置,为两个月后的春耕做充分的准备。 与此同时,大量在秋冬季之后涌入辽南的移民,也接到了通知,并统计要耕种的土地数量,准备迁移到新的家乡。 杨小河拉着板车打柴回来,便看到母亲在院中打量着房子,透出难舍的情绪。 “娘,别看了。越看,你越舍不得搬家。”杨小河把柴禾搬下车,堆到院墙一角,呵呵笑着说道:“搬到盖州也不远,在那里才算是安家,可以放心生活。” 杨氏自失地笑了笑,说道:“住了也没多长时间,可怎么就舍不得呢?” 在建虏统治区的苦难生活,使得杨氏对这段时间的安逸舒适,永远都难以忘记。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丈夫,和儿子都有了依靠,家庭也得以完整。 但移民的涌入,以及土地的开发,使得杨家即便是军属,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分配耕种。 杨大满是基于将来的生活所作出的安排,盖州可是好地方,离旅顺、大连很近,又有军屯的基础,他可是因为军人的身份,才优先得到安置的。 “爹在书信中都说清楚了,盖州的田地,抢都抢不着。”杨小河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离老爹又近了,听说驻地就在盖州。 杨氏想到丈夫,心中释然了不少。不管到哪里,一家人能够多团聚,才是最好的事情。 “娘,官上在统计购买耕牛呢!”杨小河颇为期待地说道:“咱家也报上吧!” 杨氏有些犹豫,并不是钱不够,但这是大事,她还没跟丈夫商量呢!可书信来往十分不便,就怕耽误了。 “好吧!”考虑了半晌,杨氏终于点头,说道:“那你快去报上,咱家买头牛,还要几只鸡来养。” 杨小河差点蹦起来,高兴雀跃,连柴禾也不搬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着儿子欢快奔跑的背影,杨氏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上前收拾儿子扔下的柴禾,感觉自己的力气又长了。 吃饱穿暖,家人无恙,这就是杨氏最大的愿望。至于在哪生活,杨氏并不是很在意。 ……………… 高嘉亮打完柴,便兴冲冲地返回住处,作为年后抵达辽南的新移民,都统一安排在旅顺港外的安置营地内。 虽然房子很小,炕和灶台都在屋内,一家都睡在炕上,但高嘉亮一家却是满足的。因为他们能吃饱肚皮,也不用再担心成为僵卧于野的尸体。 回到住处,在屋外便看见小丫头和几个小孩子在大院子里兴高采烈地玩耍。他们已经推起了雪堆,嘴里喷着白雾,却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冷了就赶紧进屋,别冻着了。”高嘉亮嘱咐了女儿一句,得到回应后,便推开房门进了屋。 妻子正在做着针线活儿,一副棉手套已经成形,那是自愿的,可也是有报酬的,都是官府安排的。 “今天的活儿做完了?”妻子有些疑惑,抬头问道:“比往日回来的要早很多呢!” 高嘉亮嘿嘿一笑,说道:“还差两车,吃完午饭再去。”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等我一下啊,做完这只再烧饭。” 高嘉亮往炕头上一坐,暖和着手,笑呵呵地说道:“终于熬出头儿了,过几天就要去新地方安家,听说是在镇江往南,田地想种多少都成,第一年只交收成的一成。” 妻子眼睛一亮,看着丈夫,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在哪听到的,准不准啊?” “准,怎么不准。”高嘉亮赶忙解释道:“是刚登记的,五户人家合用一头耕牛,我申领了二十亩。” 在古代一个劳力能种多少亩田地,还真不好准确地确定。如果是精耕细作,再有耕牛助力的话,二十亩差不多就是极限。 可要算上轮耕休耕,以及粗放经营的话,一百亩也行。只不过,亩产量会大幅下降。 对于新来的移民来说,第一年还不敢放开手脚,即便是赋税很低,也是量力而行,比较保守。 妻子继续问道:“除了缴纳一成收获,就没别的捐税了吧?” “没有了。”高嘉亮喜色满脸,说道:“好好干上一年,只要老天爷开眼,咱们也就能缓过劲儿来。” “到了第二年,赋税是两成;第三年就是三成,往后就不再变了。今年的农具、种子都是官府给,后两年耕种的田地不能少于今年,用多交的赋税来顶。” 高嘉亮扳着手指盘算着,很是兴奋,“这个收成呢,不是按个人家的,而是平均的。种什么,官府也规定了,只有几亩地想种什么种什么。我想……” 妻子微笑着,连连点头,心中也敞亮起来。 现在虽然有吃有喝,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有了自己的田地,那才是一辈子的生计。不说发家致富,至少能吃饱肚皮,就让人心满意足了。 “不会再打仗吧?”妻子趁着丈夫话间的停顿,问出了最后的担心。 高嘉亮呵呵笑了,说道:“东江军又打胜仗了,三万多建虏被消灭,光人头就有好几船,运到京城去了。咱们去的地方,肯定太平。” 其实,担心还是有的,但高嘉亮却不能说出来,让妻子担惊受怕。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吧!就算有战乱的担心,在内地不也一样。好歹这里能吃上饭,有田地耕种,生活有奔头。 房门一开,小丫头带着寒气跑了进来。高嘉亮赶忙关紧房门,把女儿抱到炕上,伸手给她捂着冰凉的小手的脸蛋。 小丫头脸冻得红红的,可神情却是欢快的,笑个不停。这个年龄,除了吃饭,就是玩耍,心思最单纯的时期。 “咱们要搬新家了,有大房子、大院子。”高嘉亮把这个喜讯又分享给女儿,只想多听女儿发出的清脆笑声。 “是吗?”小丫头扬起小脑袋,咧着小嘴想了想,问道:“有咱家以前的房子大嘛,院子里有枣树嘛?” 高嘉亮心中一酸,轻抚着女儿的头,沉声说道:“想要大房子,咱们以后盖。想要枣树,咱们也种上。” 小丫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还要一条小狗,等长大了,我还管它叫大黄。” “好,好。”高嘉亮用力点着头,满口答应着,“今年要是年景好,明年就给你弄条小狗。” 曾经的家,曾经的狗,虽然已经远隔千里,但还记在心中。 只不过,既然已经选择扎根辽东,遥远的家是回不去了,只能把这个新家逐渐改造旧家的模样。 对于背井离乡的百姓来说,一切都是为了生活,或者说是为了活着。可就这么一个最基本、最简单的要求,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奢望。 千辛万苦来到辽东的移民,算是逃脱了苦海,又有了生活,甚至是富裕起来的希望。 而在内地,还有千千万万的难民,或是无目的地逃荒,或是向着保定、天津、秦皇岛前进,那里有着生的希望,如同暗夜中的光亮。 大捷的消息再次传开,老百姓却少了很多的欢欣鼓舞。不是不高兴,而是有些被不断的胜利给麻木了。 在他们看来,曾经凶悍难敌的建虏,已经被东江镇完全压制,灭亡可期。 三年平辽,这样的战绩才象是要平辽的样子。至于那位要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东江军取得的胜利越大越多,越是衬托出袁督师的愚蠢,越是显出辽镇的无能。 “不复以辽事为虑,边关不复闻警!”自遵化大捷,直到现在的辽东大胜,这句话终于成了朝野的共识。 老百姓不再欣喜若狂,却不代表他们不关心辽东战事。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都需要振奋民心士气,都需要能稳定人心和社会的能人。 所以,有关东江镇的故事,有关毛文龙、郭大靖的传说,不可避免地成为人们的谈资。 在茶馆酒肆,说书人也顺应潮流,紧抓热点,不断推出经过艺术加工的叫座作品。 特别是郭大靖,既年轻,蹿起又快,战功更是卓着,围绕他的故事更多,更有挖掘,或者是编造的空间。 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竟然连阿秀,也就是郭夫人是独臂都让人挖掘出来。 几经流传,阿秀已经变身为武力值爆表的武士,手臂是与建虏奋勇厮杀时被砍断。 即便血流如注,独臂郭夫人依然手刃百敌,比独臂武松还要厉害几分。 要是郭大靖知道有这版本,眼珠子都能掉地上。造谣,我百分百地证明,阿秀不是那样的人。 可惜,郭大靖此时正在家里享受独臂阿秀的温存,没工夫去起诉说书人。 而当他接到毛文龙的急信,看过其中的内容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假期又要半途而废了。 尽管有所预料,可郭大靖还真没想到祖大寿还有这份绝决。 即将开来辽南的辽镇人马,不是毛文龙下令的一万五千,而是两万多,是宁远守军的全部。 至于宁远,祖大寿请求东江镇派兵驻守。也就是说,从此再无辽镇,辽东只剩下东江军一家独大。 “这家伙,倒是真的明悟了。知道现在的形势下,表面上失得越多,将来得到的也是越多。” 郭大靖轻抚额头,知道要安置这十数万军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幸好,辽东大胜,彻底压制住了建虏,也有了足够多的土地。 要知道,要来辽东的不仅是两万人马,还有他们的家卷。祖大寿这是彻底要改换门庭,辽西是非之地,他不要啦! 其实,如果放开眼量,从宁远,再从辽西挪开那点鼠目寸光,就会发现,辽东如此广阔的土地,哪里不是安家之地? 只要平定辽东,比宁远好的地方有的是,辽阳、沉阳既是辽东的中心,更是曾经的繁华之地。 即便是辽南四州,也曾经是辽东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不管是投靠,还是被东江镇吞并,原本辽镇的标签便消失了,也就等于翻篇了。 祖大寿相信,只要不阻碍东江镇平辽的大计,甚至是提供了助力,辽东就有祖家生根发展的一席之地。 同时,如果朝廷还要责罚,东江镇也是比较可靠的托庇之地。 这可能也是祖氏最后的机会,平辽灭虏已经提上日时议程,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静待其变。 “夫君。”阿秀走过来,递上茶水,甚是不舍地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真的要走?” 郭大靖接过茶水,放到桌桉上,搂过妻子,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无奈地说道:“接收工作繁重,毛帅虽然没有明说,可我也不好再偷懒躲清闲。” 轻抚着妻子的手,郭大靖又慰抚道:“今年可能是最忙的,等平定辽东后,才能清闲下来。” 阿秀点了点头,问道:“明年就能天天回家啦?” “差不多。”郭大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说道:“没有战乱,才能过得安心。” 嗯,阿秀抬起手,轻抚着丈夫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缓缓说道:“天下太平,谁都这么盼着呢!不打仗了,妾身也不用再担心惦记。” 郭大靖点了点头,把脸埋进妻子怀中,深吸着既熟悉,又让他心神安宁的女人味。 天下太平,离这个目标还很远。但郭大靖相信,辽东能平定,天下也是一样。让所有的大明人都能安享太平,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责任。 ………………… /75/75672/31506159.html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多尔衮的郁闷悲哀 沉阳。 愁云惨雾再一次笼罩下来,比遵化惨败时还要浓重,还要阴郁。 不到一年的时间,连续经历了遵化、建州、辽东的三次大败,现在的建虏不仅是伤筋动骨,更是风雨飘摇,人心动荡。 多尔衮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舞的雪花,即便寒气扑面,也是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阿济格暗然撤回连山关,便将消息急报给多尔衮。那时,谁也不敢确定东征兵团是突围转路返回,还是被围攻覆灭。 多尔衮也一直压着消息,派人四下打探,甚至是建州的人马也向东探悉,希望能接应到撤退而回的友军。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祥的感觉也是越来越重。直至从大明和朝鲜传来确切情报,东进兵团全军覆灭,阿敏、阿济格、杜度阵亡。 再掩盖已经无济于事,在谣言四起之时,多尔衮只好公开了消息。 但把失败的主要原因归咎于阿敏,说他阴谋于朝鲜自立,逗留迁延时间,以至被东江军调兵遣将,团团包围,才招致全军覆没的结局。 “死人虽然不会说话,可大金遭此重挫,形势更加恶劣。”多尔衮的眼珠一轮,深深地叹息,伸手关上了窗户,神色暗然地回到椅中坐下。 进攻辽东,征伐朝鲜,是多尔衮为扭转颓势而采取的努力。这与皇太极为缓解饥荒而绕道入关,是一样的考虑和策略。 可惜,两次大行动,都以惨败告终。郭大靖就是后金的克星,每每预判在前,将建虏的翻盘之举予以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 多尔衮对自己的谋略和智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用力挠着光光的头皮。他不明白,为何敌人总能步步领先,令人深感无力,甚至是绝望之感。 不动不错,越动越错。 多尔衮并不承认自己发动辽东作战是错的,为了大金的将来,不能坐以待毙,这肯定是对的。 但自己的筹谋和努力,却换来更沉重的打击,使得大金向毁灭的深渊加速下滑,令他感到万分的沉郁和苦闷。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多尔衮觉得只能是坐着等死了。 尽管大金还占据着辽沉,还有很大的地盘,但在实力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且无法缩小。 此时,侍卫入内禀报,多铎和抚顺额驸李永芳在外候见。 多尔衮收拾精神,命多铎和李永芳入内。 时间不大,多铎和李永芳来到屋内,施礼之后,开始汇报工作。 “阿敏的家已经抄完,所得金银……”李永芳拿着清单,念得仔细,多铎则坐在椅中,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 阿敏既然身死,也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责罚是不可避免的。抄了家,所得的财物正好抚恤阵亡的将士。 如果不是恶劣的形势,多尔衮是希望阿敏死的,替他排除了异己。但损失了数万人马,却是他万般不愿的。 能称得上政治对手的,现在只剩下了驻守在辽阳的豪格。有阿济格等亲信看着,多尔衮倒不太担心他会生事。 听完了李永芳的汇报,多尔衮缓缓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不仅是对外,还有内部,要尽量稳定。” 失败的结果不只是暂时的,而将是长期的影响。 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甚至是除建州女真外的叶赫等部,都可能为后路开始谋划,以免随着后金这条破船一起沉没。 这个时候,多尔衮越发意识到东江镇所发的悬赏令有多么阴险毒辣。 一颗建虏人头五十两,得到的可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家人或族人的未来。那就是投名状,得到东江镇宽恕的资格。 后金强大时,跟着吃香喝辣;建虏败亡时,也少不了叛变和出卖。这就是人性,多尔衮岂能不明白? 专打建州女真,这句宣传口号在以前,多尔衮只会是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不得不防。 “启奏汗王,微臣已广派耳目,时刻监视。”李永芳躬身奏道:“最可虑者,乃是锦右的蒙古诸部。” 多尔衮微皱眉头,沉吟了半晌,说道:“与东江镇通商,难以杜绝。我军短期也不宜发动,先严密监视吧!” 盘锦的通商,多尔衮早就知道。对于物资贵乏,他也没有办法解决,也就没有严令禁绝。甚至,他还派人去交易,采购后金紧缺的物资。 形势比人强,蒙古诸部骑墙摇摆是难以避免的。以前是后金强大,自然是没有异心。现在东江军已经能够插手进来,蒙古诸部也就多了个选择。 况且,蒙古诸部的反迹未显,多尔衮也不想轻易出兵,激起更多蒙古部落的戒惧和反叛。 “另外,从抄家所得中拔出些财物,送给蒙古诸部,作为抚恤和奖赏。”多尔衮沉声补充道:“蒙古诸部的态度,还在于那些部落的台吉贝勒。” 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决策在于高层,处于底层的牧民哪有什么决定权?只要笼络住那些部落高层,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防止其背叛。 “微臣领旨。”李永芳躬身应承。 多铎拱手道:“启奏汗王,锦右蒙古诸部可以暂时安抚,科尔沁等部,似乎不必。” 同样是蒙古部落,锦右已经能与东江军联系,在其反叛之前,不能够逼迫过紧。但科尔沁等部,间隔着辽沉锦州,东江军手伸不到那里,他们是想跑都跑不掉。 虽然科尔沁部是最早投靠建虏,并与其姻亲不断,但人心隔肚皮,形势恶化之时,也不能掉以轻心。 况且,如何解决人力资源的短缺,是建虏的当务之急。很快就要春耕,急剧减少的兵力,已经抽调不出多少人手。 可如果春耕面积不够,到了秋季,建虏就又要陷入饥荒,人心也难以安定了。 多铎的意思很明显,通过压榨科尔沁等部,来解决暂时的困难。反正他们抵挡不住后金人马的攻击,只能是顺从听命。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轻轻颌首,说道:“除了征调科尔沁等部人马,春耕之时,无论男女老幼,能拿起锄头的,都要下地劳作。” 强制劳动算什么,等到生死存亡之际,都得拿起刀枪拼命呢! 多铎看了一眼李永芳,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私下里,我试探过迈达礼、满达海等人的心思。放弃辽沉,恐怕阻力极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轻易放弃都城,恐怕人心惶惶,大乱难息。” 多尔衮看着多铎,半晌才移开目光,他想确定这是不是多铎的心思,假借迈达礼、满达海等人之口说出来。 最终,多尔衮最终放弃了追根究底。 因为,这与他预料的一样,想主动撤出辽沉,摆脱东江军的压制,争取到喘息之机,在后金高层就难以通过。 不战而退,也确实会极大地挫伤民心士气,对他这个汗王的威信,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如果后金高层能够统一意见,主动上奏此事,多尔衮自然能够顺水推舟,达成他心中的目标。 可惜,连自家兄弟都不赞成此议,多尔衮自然也不能主动提出,损害自己本已不多的威望。 至于李永芳,身份地位不高,人微言轻,提出来也没什么作用,反倒会成为众失之的。 多尔衮开始信任李永芳等汉官,是因为这些汉奸已经无路可退,东江镇不会宽恕,他们只能死心塌地为后金卖命,期望着能够侥幸得活。 计议已定,多铎和李永芳告退而去,独留下多尔衮在屋内。他收拾心情,提笔批阅公务。 阿济格的汇报相当详细,如何败阵,如何被摧毁营寨,一点敢没有隐瞒。 正是如此,使得建虏的防御体系又要有所增强,或者说是改变。 比如辽阳,城墙已经无法抵挡敌人火炮的远程轰击。要想使城内不乱,就要力争把敌人挡在城外三里以外。 东江军的壕沟胸墙工事,已经为建虏所学习。只不过,没有太长距离的延伸。现在,就不得不改建加强,以阻挡敌人炮火对城池的破坏。 火器也被重视起来,虽然都是老旧型号,很落后,但有总比没有强,也都大量地安设于鞍山驿、辽阳、连山关等关隘重地。 当然,火药的缺乏,一直是建虏难以解决的问题。硝磺等物资,极易采购。即便有少量走私过来的,数量也难以满足需要。 按照建虏现在的实力,已经难以抽兵远征,控制蓟镇、宣大等边外的蒙古诸部,从那里得到急需的物资。 尽人事,听天命吧! 面对东江镇的步步紧逼,已经全面落了下风,却还没有化解之道。 多尔衮放下纸笔,无奈地叹了口气。 ……………… 已经是二月份,海冰虽有消融迹象,但船只航行还会受到很大的影响。除了旅顺和大连港,还能够维持正常运转。 “最多还有一个月,沿海结冰便会开化,海路便能畅通。”毛文龙勒住马头,望着盖州的海岸,微笑着说道:“那个时候,大批辽镇官兵便会乘船而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也够他们准备迁移,海路畅通,便能直往各地,不必在旅顺、大连登岸,再走陆路了。” 古代的陆路是耗时最长、最不好走的,辽镇官兵及其卷属的安置地方已经初步确定,在庄河以东,镇江堡以南。 如果现在坐船的话,只能到旅顺和大连港,再走几百里的沿海陆路,十分地麻烦,路上的安排也是一件繁重的工作。 所以,现在的海运虽然没停,但运力有限,只能将辽镇的官兵分批运开,家卷则要在海冰全部消融后再行运输。 但现在,毛文龙和郭大靖已经不用太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了。因为,祖大寿很快便会乘船而来。 “祖大寿这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毛文龙轻甩着马鞭,笑着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幸好醒悟得还不算晚,总算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不到最后,他还是不想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这和建虏没什么两样儿。”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来了,还是要以诚相待。尽快融合,也不耽误平辽大计。” 郭大靖躬身应承,说道:“末将省得。可辽镇将士,也就士兵可以放心使用。军官嘛,还需要考察。只怕他们不满安置,总觉得自己不含湖。”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有军法在,若犯错,一视同仁,也不要迁就姑息便是。” 两部合并,虽然东江军战力强悍、兵力强大,但要一下子抹掉辽镇的标签,也不是那么容易。 郭大靖说得也是心里话,对辽镇官兵只看好士兵。如果可能,一个军官他都不想要。 如果有自知之明还好,就怕那些自觉得了不起,实际上狗屁不是的家伙。拿着自己的官阶说事儿,觉得遭到排挤和歧视,没受到重用。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过几次胜仗,有什么本事。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是他们能够掌握的? 反正,郭大靖已经横下心来。逆我者昌,顺我者亡。老老实实的话,还给你机会;要想乍刺,他也绝不会手软。 毛文龙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恩威并施是王道,东江镇作为主体,这是绝不会变的。辽镇军官若敢挑事儿,他可以保证不杀,但这也是最后的底线。 “朝鲜林庆业和崔孝一已经收到了银子,派人来表示了感谢。”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朝鲜王室好象并没有奖赏,令人心寒。” 郭大靖鄙夷地撇了撇嘴,对朝鲜王室的懦弱无能甚为不齿。 不过,朝鲜朝堂已经被亲明派把持,看衰建虏的已经是大多数。 况且,东江军占据辽东,已经替朝鲜挡住了建虏的兵锋,朝鲜再经战火的可能性已经很小。 从林庆业和崔孝一送来的书信中,郭大靖还知道一些细节。朝鲜王室的态度正在转变,只要明朝朝廷再加把劲儿,就很可能使其彻底站到明军一边。 /73/73841/28782743.html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祖大寿的舍得,堑壕战 尽管朝鲜军队能否参加大决战,对郭大靖的既定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多一分力量,总会多一分胜算。 就算现在,不管朝鲜王室态度如何,林庆业和崔孝一都决定派出万余朝鲜军队,进入辽东,与东江军并肩作战。 这不仅意味着军屯田地数量的大幅增加,对建虏的军事压力,也会更大,能够牢牢牵制住建虏,并展开对建虏后路的抄袭行动。 「朝鲜王室没责罚,已经是对林庆业、崔孝一所率军队的默许和赞赏。」郭大靖淡淡地笑道:「凭他们的胆量,公开奖赏,肯定会担心触怒建虏。」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有则更好,没有也影响不大。辽镇顺利合并,再招募人马,决战所需的兵力,也应该是够了。」 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郑重地说道:「本帅还是那句话,准备要充分,不可操切。决战一开,就至少要有七八成的把握。」 郭大靖躬身称是,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不仅要平辽,更要灭虏。时机不成熟,不会贸然发动。」 毛文龙露出赞赏的微笑,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远方的大海,慢悠悠地问道:「平辽之后,你打算住在哪里?」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要论喜欢,末将还想住大连,可也知道这不太现实。」 「大连确实很好。」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当个休假放松之地,没问题。但从大局考虑,本帅以为还是在沈阳最佳。」 作为辽东的中心,沈阳确实合适。但从北面要防范的蒙古诸部来说,纵深有些不够,除非把防线向北大幅推进。 当然,从天子守国门的角度来说,郭大靖认为沈阳是最佳的选择,尽管他还不是天子。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末将也是这样以为。但这也可能是暂时的,随着向北开疆拓土,还会有所变化。」 「奴儿干都司,确实是好大的一片疆土。」毛文龙呵呵笑着,赞道:「只要有足够的人口,开疆拓土之功,确实应该拿下。」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补充道:「放眼大明,也只有咱们东江军有这个实力。若是无事可做,朝廷怕是又要生事。」 那是肯定的。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堂上的文官,对于武人的防范,是根深蒂固的心理。 但郭大靖也不象毛文龙所想的那样,向北拓地是为了应付朝廷。那是华夏的百年大计,能在迎击北方的恶邻时,有雄厚的基础。 对于国内的平乱,郭大靖暂时是不想参与的。没钱没粮,全靠镇压吗?人都杀光了,也省了朝廷的钱粮? 同样的,深入内地作战的东江军,也将面临无钱无粮的窘境。说不好,便会阴沟翻船,被农民军所击败。 当然,辽东平定,建虏被灭,也给朝廷平乱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郭大靖的推演中,农民起义军很可能会被扑灭。 不管是哪种结果,郭大靖都打算继续扎根辽东。西击虎墩兔,收服蒙古诸部;进军并开发奴儿干都司之地。 到现在,辽东之地只是后世辽宁省的地盘,那哪行?连长春、哈尔滨等等的地名都没有,更不成啊! ……………… 寒冷的海风吹在脸上,祖大寿眯起了眼睛,伸手紧了紧身披的大氅。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他倒是觉得轻松起来。 哪怕并入东江镇,他会受到压制或歧视,不会掌握什么实权。但他保全了祖氏家族,也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宣德五年,宁远城刚筑起,原籍南直隶滁州的军官祖庆率全家老小迁居至此。从世袭明朝宁远卫军职开始,不断晋升,成为宁远望族。 祖大寿之父祖承训,随宁远伯李成梁东征西讨 ,因抵御蒙古人有功,最高升到辽东副总兵。 祖大寿袭父职,从宁远卫指挥佥事做起,先后为宁远中右所(沙后所)游击、靖东营游击、中军游击等官职。 崇祯元年,历经宁远保卫战、宁锦大战的祖大寿升为辽东前锋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驻守锦州。 随着祖大寿地位的迅速上升,祖氏满门都获封官职。 兄弟辈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皆是上至副将,下至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 正是有如此实力和人脉,祖大寿才成为辽西军头中的老大,不管谁在辽西主政,都要给其三分薄面,好言相商。 如果祖大寿能以国事为重,那祖家也不失为世代镇辽的功勋。可惜,他开始保存实力,遇战畏缩,稍挫即逃,把辽镇视为祖家的私军。 为此,祖氏将领和其后续的继承者吴三桂父子,都学会了转进如风的逃命秘技。 在关键战役中,辽镇数次坑害友军,但依仗着祖家和吴氏在辽镇举足轻重的地位,朝廷却又不敢严厉责罚。 可惜,在东江镇奇迹般地崛起后,辽镇是越来越没身价。祖大寿等人还没看得明显,己巳之变这个大折点便出现了。 擅自率兵东溃,置京师臣民安危于不顾,这是辽镇军阀化的最出格的表现,也是辽镇和祖氏家族没落的开始。 郭大靖率军跨海远征,一举打破了祖大寿的幻想。遵化大捷光芒万丈,东江镇一举取代辽镇,成为朝廷的新宠。 论实力,东江镇胜过辽镇;论战绩,两者更不能同日而语;论粮饷,辽镇已经快让朝廷破产。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祖大寿伸手拍了拍船舷,这艘大海船坐着安心,尽管这好象是他第一次的海上航行,却没有晕船。 长子祖泽溥陪在父亲身边,听父亲发出感慨,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英明果断,为祖氏一族争得了平安,幸甚。」 祖大寿看了儿子一眼,缓缓说道:「日后能否得到重用,重拾晋升之路,便要看你们自己了。」 祖泽溥点了点头,说道:「孩儿省得。不就是上阵杀敌嘛,祖家儿郎也不比别人差了。」 祖大寿垂下眼帘,沉声提醒道:「东江军的战术打法,与我军大不相同。并入东江镇后,少不得要适应,才能掌握。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低调行事,不可自命不凡,更不能张扬。」 「父亲已经教诲过,孩儿谨记在心。」祖泽溥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他兄弟,我也会时时提醒。」 祖大寿这才投过赞赏的眼神,又转过头去瞭望大海。 相比于在己巳之变中被千刀万剐的袁崇焕,还有被下狱处死的刘策、王洽等人,祖大桂觉得能保全自己和家族,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按照他的罪行,如果朝廷没有顾忌,比那些已经人头落地的官员,他是只重不轻。 现在,归并到东江镇,自然会得到托庇。在平辽的功劳薄上,再记上那么一笔,朝廷想必也就不会追究了。 在平辽的过程中,希望祖家的将领们能有所建树,重新打开晋升之途,那就更理想了。 有舍才有得,舍弃的是眼前利益,得到的是长远的安定。 祖大寿觉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升华,眼界更宽广,眼光更长远了。关键是心头的阴云散了,不再是沉郁和忧虑。 就如这眼前的大海,越行越是宽阔。也只有放眼远方,才能看到那海天合一,前景无限的广阔。 ………………… 祖大寿等人将从旅顺登陆,再走陆路到盖州,拜 见毛文龙。从时间上看,还很充裕,郭大靖既然到了,便把军务又接手过来,让毛文龙清闲清闲。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阅看。眼睛微眯,射出几分寒意,他哼了一声,把书信放下。 这是林天生托人送来的,从南洋购粮的海船到了旅顺,一共是四艘。本来这是好事儿,但郑家却没给面子,依然收了过路费。 郭大靖曾经托林天生给郑家送过信,请他们念在同属朝廷,给粮船行个方便,让东江镇能节省点钱财。 「挣钱不要命啦!」郭大靖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让清冷的风降低上升的火气。 郑芝龙已经受了招安,官至总兵,坐镇闽海,仍率领原部,为明廷守备沿海以防海盗倭寇和荷兰人进攻。 可惜,除了海疆平靖,明廷并未得到其它的好处。 反倒是郑芝龙,又有实力,又有官身,成为南海霸主,通贩洋货的海商,皆用郑氏旗号,光是过路费就赚得盆满钵满。 「全无国家之念,亦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郭大靖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是忿忿不平,「眼中只有银子,只有家族的利益。」 虽然郭大靖也不把朝廷和皇帝看在眼里,但他心中有国有民。钱财在他眼中,也不如何在意。 从这两点,就注定了他与郑芝龙不是一路人。别看现在辽东未平,但他已经树立了未来的敌人。 北方的虎墩兔,南方的郑氏集团,还有吕宋的西班牙人,爪哇的荷兰人,他的敌人已经不限于国内。 别说三年,十年,就是三四十年,也在郭大靖的规划之内。别人不理解他对水师的投入,却不知道他在憋大招。 当然,水师的大发展,还要在平辽之后。要与郑氏集团开战,更要战而胜之,郭大靖准备在十年之内,达到这个目标。 「一千多艘船,三万多兵力。」郭大靖摸着下巴,觉得没有两三百艘大海船,不敢言胜利。 当然,他也知道郑氏集团在水师上的弱点。一千多艘船,中大型的比较少,多数海船只有两三门,或是五六门炮。 而在他的规划中,东江水师的两三百艘战舰,每艘都至少会装备十门以上的火炮。再加上火箭,在火力上要达到碾压的优势。 「启禀郭帅,有军情报告。」亲兵入内禀报,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 接过军报,郭大靖挥退了亲兵,展开阅看。这是谍探侦察的最新情报,关于建虏防御工事的改造。 「堑壕战?」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不由得露出鄙夷的冷笑。 建虏把壕沟向外拓展延伸,以阻遏东江军射程达三里多的迫击炮和火箭。 郭大靖并不感到如何意外,已经连吃了几次亏,建虏肯定会吸取教训,最容易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应该增加训练科目了。」郭大靖拿出纸笔,开始编制训练计划,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来得及。 现在的堑壕战,与历史上一战二战时有着很大的不同。 火枪的射速和长度,恐怕无法在狭窄的堑壕中发挥作用。同样,建虏的弓箭也会失去大部分的作用。 而近身肉搏的话,长枪大刀之类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比较短小的匕首,又被称为堑壕刀,倒是很实用。因为在堑壕中,刺比砍更加地实用。 还有就是短柄的狼牙棒之类的打击神器,甚至不需要多长时间的训练,冲入堑壕使劲抡就是了。 当然,再配上手弩或短弩,以小队多武器配备的形式进行互补,战斗力还能够增强。 光是冷兵器的近身搏斗还不够,郭大靖还准备利用火器的威力。象迫击炮的曲射,就很好,能对堑壕 内的敌人造成杀伤。 但用迫击炮显然是有些浪费,既然建虏把壕沟延伸出数里地,就不用太担心城墙上居高临下的轰击,最简单易造的投石机,也就能够发挥威力。 用投石机扔炸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节省火药。不管是迫击炮,还是火箭,以及其它类型的火炮,可都是需要发射药的。 除了投石机,手扔的炸弹也应该有了用武之地。隔着堑壕扔过去,能炸得敌人混乱不堪,再冲进去肉搏厮杀,肯定会占上风。 郭大靖洋洋洒洒,写得相当快。时间不大,已经写得七七八八。 除了给各部军队的训练纲要,还有写给兵工厂的。只需要再补充和详细一些,便可以派人送出,尽快落实了。 可惜没有推土机,否则,直接把建虏埋葬在壕沟里,成为肥料。郭大靖微抿起嘴角,露出狠厉的坏笑。 wap. /73/73841/28800797.html 第四百九十六章 祖大寿到辽南,对倭贸易 舰船缓缓靠上了码头,祖大寿在众将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瞭望着,议论着。 旅顺港是东江军最早收复,也是辽东唯一能够全年航行无阻的不冻港。正是有鉴于此,稳定辽南后,便开始大力扩建。 现在的旅顺港已经能够直接停靠最大的海船,岸上的设施也是鳞次枇比,占地极广。 「好大的港口啊!」祖大寿不由得发出慨叹,「东江水师名声不显,没想到却有如此规模。」 港口内停靠着东江水师的大小船只,海冰的阻碍还在,任务也很少,多数都在港内休整待命。 祖泽润伸手指点着,说道:「那是新到的移民吧?东江镇的钱粮倒是充裕,能够安置如此多的百姓。可对咱们辽镇,却是苛刻。」 祖大寿瞪了祖泽润一眼,斥道:「已经归并东江镇,这等屁话日后不可再说。」 祖泽润无奈地低下头,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东江镇打下了那么多地盘,招人耕种也在情理之中。」祖可法在旁打着岔,说道:「现在是一无所有的灾民,过了秋天,也能养活自己,还能多提供粮草。」 祖大寿「嗯」了一声,沉声道:「这也要有大半年的时间,能解决数万人口的吃喝,可见东江镇的底蕴。」 「靠朝廷调拔的粮饷,肯定是不够的。」祖泽溥若有所思地说道:「早就听说东江镇大搞海贸,获利丰厚。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祖大寿心中叹息,缓缓说道:「这也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呀!」 在袁督师的百般打压逼迫下,东江镇不仅挺过来了,还能继续保持发展势头,终于在遵化一战后彻底翻身,你不服都不行。 换成辽镇,风光一时,可袁督师倒台,失去朝廷的扶持后,立刻就陷入到了困境。粮草物资不能自给自足,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可惜,包括祖大寿在内的辽镇将领都是享受惯了,作为抗击建虏的第一线,朝廷一直在尽力地供应粮饷,使他们没有忧患意识。 再说,即便是想自力更生,他们也没有那个实力。倒是尝试过屯田,可却保不住收获,要看建虏有没有兴趣来抢。 至于觉华水师,就是运输船队,哪有什么战斗力?海贸倒是利润丰厚,可你有那个头脑,有那个路子吗? 现在说啥都白扯了,已经上了船,那就老实地下去,没看见跳板已经搭好,码头上也出现了欢迎的人群。 祖大寿深吸了一口长气,迈步向船舷走去。不知为何,倒有几分悲壮的气息。 陈继盛接到快船送到的消息,便带着数名官员来到码头等候。在他们身后,还有驻军派出的骑兵,以及要帮着运输的车辆。 「两镇合一,东江镇在辽东终于是一家独大了。」陈继盛嘴上不说,心里却相当地振奋。 曾几何时,东江镇就是朝廷的编外部队,粮饷不及时,克扣漂没是常事。 既要袭扰建虏,又要为东江镇数万人马的吃食苦心筹措。想想那时候的苦日子,再看看现在平辽在即的情形,陈继盛有时感觉在做梦。 数年前,谁能想到东江镇会建不世之功,力压辽镇?又有谁会想到,平辽大业要在东江镇手中完成? 恍惚间,有官员提醒,辽镇将领已经下船了,陈继盛才收回思绪,脸上浮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下官陈继盛,见过祖帅。」陈继盛率先躬身施礼,称呼却有改变,不是末将。 毛文龙和郭大靖正在筹谋,给陈继盛转成文官,名正言顺地把持辽东的政务。 祖大寿虽然在官职上,要高于陈继盛,可现在是人家的地头,人家能作主,也不敢倨傲。 「见过陈大人,祖某有礼。」祖大寿赶忙还礼,脸上满是笑容。 陈继盛本来就是谦厚的性子,与祖大寿等人寒喧之后,便请他们前往旅顺堡暂歇。 东江镇的战略重心逐渐北移,旅顺堡的地位大大下降,已经不再是粮弹物资的储存中心。 甚至于,开春之后,陈继盛也要带着一众官员前往金州,政务中心也要北移,以便更方便地管理东江军的大片地盘。 「军官眷属目前多在大连居住,那里风景既好,又是良港,坐船航行也甚便利。毛帅和郭帅的府宅,便都在那里。」 陈继盛和祖大寿并马而行,边走边介绍道:「新建的宅院群呢,还有复州和庄河两处,祖帅和将领们尽可以选择。」 祖大寿连连点头,说道:「多谢毛帅、郭帅,还有陈大人的周到安排。其实,有个住的地方就成,我等岂会挑三拣四?」 陈继盛笑着说道:「总归都是暂时的,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住在哪里还会有变化的。」 祖大寿嘿然笑道:「一两年的时间,凭东江镇的实力,必然平定辽东,也确实需要重新安排。」 停顿了一下,他又开口问道:「不知毛帅和郭帅现在何处,祖某急着前去拜见。」 陈继盛说道:「毛帅坐镇复州,郭帅在盖州前线指挥,我军正在准备兵进海州的作战。」 「兵进海州,这是准备攻打辽阳?」祖大寿感叹道:「刚刚取得辽东大捷,又要发动大战,令人钦服备至。」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贵部能够赶来助战,平辽进程必然加快。陈某也不隐瞒,毛帅和郭帅已经有今年平辽的计划,只待时机完全成熟。」 果然是要在今年平辽,何可纲倒也没有虚言相骗。 祖大寿感到了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一年后的今天,蜗于宁远的祖氏家族将面临悲惨的结局。 而且,从陈继盛的话中,他也能听出些意思。今年平辽的计划是早已有的,辽镇人马的归并,或许能够加快这一进程,但绝不是决定的因素。 仔细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按照东江镇接收移民的速度,要招募两万士兵的话,顶多也就一年半载。 或许,东江军连续重创建虏后,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的人马,就能够发动决战,一举平辽。 在祖大寿看来,攻下沈阳,也就意味着平辽大功告成。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标准要比这高很多。 「祖某还是带着将领们尽快拜见毛帅为好。」祖大寿已经不去考虑在哪里定居的问题,反正是暂时的,还是先争取个好印象罢。 陈继盛对此应该有所预料,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在旅顺暂歇两天,去复州正好能看看建好的住宅区。」 说话间,已经看到了旅顺堡的城墙。在城门外,已经有了城关,两旁的买卖铺户排出去很远,足有几十家之多。 「好叫祖帅和诸将得知,在东江镇的地盘使用的是辽票。」陈继盛笑着说道:「每位先给五十两零花,需要什么可在此购买。旅顺和大连可是货品最多最全的两大商贸区。」 祖大寿虽然也听说过东江镇有自己的货币,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辽票。眼见不过是纸印刷的,虽然是升级版,更加精美,但心中不免甚是疑惑。 陈继盛也不细说,这些买卖铺户有很多是林家招揽,以及从山东来的商贾。他们收军票,但却可以向官府兑付银两。 可对内的话,军民百姓还是使用军票,流通既方便,也产生了信用。 进到旅顺堡内,陈继盛早就安排好了住处,晚上又安排了酒宴,招待得很是周到,倒让祖大寿等人挑剔不出毛病。 有祖大 寿压着,这些人也不敢乍刺。背地里再怎么发牢骚,他们也知道事已至此,无法再改变什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其实,在东江镇最繁华的辽南,或者说是金州,他们会开眼界,长见识。这里可比闭塞的宁远,物资更丰富,只要有钱,很多新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以买到。 连续的大捷,使得外人对于东江军的信心不断提升,官府也制定了一些优惠政策来招商引资,以促进商贸的发展。 地盘大了,辽东的特产也多了,吸引了更多的商贾前来贸易。而林家与倭商、朝商的贸易,也愈发稳定发展。 此时的郭大靖,便拿着书信在思考权衡,有关把大连或旅顺,建成国际商贸口岸的事情。 书信是抵达大连港的小林浩一写来的,从倭国经朝鲜,再到辽东的商路已经开拓出来,林家和藤野英提供的丝绸、生丝、瓷器等货源,也日益稳定。 小林浩一便希望能在辽东也有一处固定的通商口岸,类似于壕镜、厦门、月港那样的官方性质的。 「有没有朝廷的官文许可,很重要吗?」郭大靖有些疑惑,转头看着林家在大连常驻的罗掌柜,「买卖能做不就成了,这个倭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掌柜笑了笑,躬身道:「回郭帅,依小的来看,这个倭商是想在倭国的大人物那里证明什么?毕竟,现在商路虽开,却象是在走私。」 德川幕府掌权后,改变了丰臣秀吉的对外侵略政策,对周边国家都采取了积极示好的友好外交。 特别是对于明朝,德川幕府想尽办法想与明朝建立册封关系,恢复勘合贸易,回归以明朝为主的朝贡体系,并为此做了许多努力。 万历二十七年,日本政府为了向明朝表达示好的诚意,将人质河应朝、汪洋以及他们的家丁交还给驻朝将领茅国器。 第二年,日本使者又交还三年前往日本为质的明朝将官陈文栋、王建功等人,并提交议和书信。 万历三十四年,德川家康授意岛津义久致书给琉球王尚宁,让其帮忙在明朝和日本间从中斡旋。 书中提到「中华与日本不通商舶者,三十余年于今矣。我将军忧之之余,欲使家久与贵国相谈,而年年来商舶于贵国,而大明与日本商贾通货财之有无。」 万历三十八年,本多正纯受德川家康旨意,致书福建总督陈子贞。这封书信虽然名义上是写给福建总督,其实真正的目的是给明朝皇帝看的。 在书信中凡是涉及「明」、「中华」的地方都空一字,甚至写「大明天子」时是另起一行,称日本却为「邦」、「蕞尔小国」,表示足够的谦卑。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还通过琉球和朝鲜,希望二国能从中调和,恢复与大明的勘合贸易。 「幕府大将军现在是德川秀忠,只是第二代。」郭大靖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缓缓说道:「有关倭国的情况,罗掌柜还知道些别的吗?」 罗掌柜想了想,说道:「在与倭商的闲聊中,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知有用没用。」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罗掌柜尽管说来,咱们也权当是闲聊了。」 罗掌柜稍微放松下来,说道:「听说德川幕府加强了江户城的安全,增筑了要寨,修建了江户城的外郭、石墙、护城河等……」 「江户城的修建,德川幕府要各地大名出人出钱,可各地大名所住的城堡,不管多破旧,甚至只是加固一下,德川幕府都一律不准。有些大名所住的城堡是越来越差,令人好笑……」 郭大靖轻轻颌首,心中产生了一定的猜测。 德川幕府统一日本的时间还不算长,统治可能还不算稳固,才会加强江户城的防御设施。 也就是说,对于各地大名的防范,德川幕府还是很警惕,很关注的。 作为一个新生的政府,德川幕府不仅需要国内各个阶层的支持,还需要国际环境的稳定,才能够真正的确定其统治地位。 可能与朝鲜的仁祖一样,德川幕府也需要树立作为统治者的正统性。寻求与明朝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另外的原因也有,一来倭国确实需要大明的商品,最主要的就是生丝和丝绸;其次则是开采出更多的银子,有钱有底气,就想着买买买。 虽说要让朝廷同意与倭国正式通商,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没有希望。只不过,这恐怕会与要垄断对倭贸易的郑氏集团产生冲突。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又陷入到久久的沉思之中。 ……………… wap. /73/73841/28807689.html 第四百九十七章 重返前线,目标海州 商贸固然重要,战争的主题还是没有改变。郭大靖处理完与倭商的事情,便赶赴前线,布置收复海州的作战。 建虏已经龟缩至辽阳,将鞍山驿作为前哨,收复海州便不会有大的战事,差不多等于是接收。 但海州将成为大决战的后勤基地,就不能只是接收占领,还有相关的建设,使其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并分发到前线各部,将主要由李维鸾的右协承担。右协也正是处于最前线,营口和塔山铺,与海州卫城隔河相望。 而在盖州,还集结了毛承禄的前协、刘兴治的左协,以及刘兴祚和刘奇士的两个飞骑营,实力已经足够。 即便是辽东的特战营,和孔有德的后协、尚可喜的中协,大战之后也得到了原来辽镇一万人马的补充,将很快恢复实力,再度对建虏展开行动。 在营口,郭大靖见到了李维鸾,本来是关系相当好的朋友,却又是很久不见。李维鸾见礼寒喧后,却也有些牢骚。 「郭帅偏心哪!」李维鸾亲手给郭大靖倒上茶水,似乎是在抱怨,「我右协官兵可不只是防守厉害,进攻也不比其它部队差。」 数次作战,李维鸾所部都被安排是防守后方。经历过旅顺保卫战、南关反击战后,善于防守几乎成了右协的标签。 郭大靖笑道:「老李呀,这辽东还未平定,建功立业的机会还能少了。放心,某不会厚此薄彼,忘了你的。」 李维鸾这才露出笑容,开口问道:「前几日送来了郭帅的训练纲要,末将已经抓紧落实。建虏要放弃野战之长,有些令人意想不到啊!」 「不是放弃,而是已经不能成为绝对的致胜手段。」郭大靖解释道:「步兵战阵对骑兵的战术,也一定要熟练。堑壕战嘛,只是攻打城池时的打法。」 李维鸾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野外能战骑兵,攻城能悍勇厮杀,我军将是天下无敌啦!」 郭大靖并不谦虚,郑重地说道:「正是如此。就现在而言,除了建虏还能抵挡几下,全天下的军队,都不是我东江军的对手。」 李维鸾眨巴眨巴眼睛,哈哈一笑,端起茶杯相敬,说道:「郭帅这么说,末将是笃信不疑。若是别人,末将定以为他是在吹嘘。」 郭大靖举杯喝了一口,微笑着说道:「某说的乃是千真万确。只凭燧发火枪,再加上众多火炮,全天下也没有超过我军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等灭了建虏,扫平北方边患,郭某带着你们去征战四海,驰骋天下。」 李维鸾用力点头,笑道:「身为武人,蹉跎终老最为憾事。末将愿随郭帅征战沙场,四海扬名。」 郭大靖笑得畅快,宏伟蓝图仿佛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辽东算什么,大明算什么,南洋算什么,他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是整个世界的巅峰。 「郭帅跋涉辛苦,明天再校阅官兵如何?」李维鸾笑着征询着郭大靖的意见,「说实话,末将也要准备一下,免得出丑。」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校阅不重要,本帅相信你,相信右协官兵。此番前来,主要是勘察海城河,看何时渡江,于海州卫城构筑工事,驻军防守。」 李维鸾想了想,说道:「现在的海城河,还未解冻开化,人马皆可蹈冰而过。可就怕冰融之后,浮桥修建不及,过河的部队反倒成了孤军。」 虽然建虏缩在鞍山和辽阳,但也不能自大地认为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出动。 郭大靖连连颌首,说道:「待冰融之后修建浮桥,大队人马再过河。现下过去,土层结冻,也不易施工。」 「那还要月余的时间,正好 先屯积粮草物资,抓紧军事训练。」李维鸾放下心来,说道:「郭帅如无它事,末将便下去安排明日校阅之事。」 郭大靖挥了下手,说道:「去吧,本帅有事再唤你。」 李维鸾告退而去,郭大靖也没马上休息,拿过李维鸾留下的汇报材料,仔细地阅看起来。 占领海州并不是主要目的,海州卫城也不是对敌的前线。先扎稳脚跟,屯积粮弹物资,春耕之后便是辽东、辽南齐进,对建虏采取贴身紧逼的牵制战略。 所谓的贴身紧逼,就是防线对防线,距离建虏三十里或五十里不等,一天便能进逼到建虏眼前。 不给建虏缓冲和准备的时间,或者说,建虏要始终准备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兵力也要全部占用,不能脱身他顾。 这样的长期对峙,对建虏是非常不利的。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口,很多生产活动都将停滞。对于军队来说,也得不到足够的休整时间。 东江军则不同,在兵力上占有很大优势,犀利的火器使其防御坚固,也能够节省很多一线的人马。 更重要的是,东江镇有大量的人口,不管是耕种,还是生产制造,都不会受到影响。 时间也不用长,半年的时间就能把建虏拖到疲惫。秋收前再发动决战,让建虏连收获的时间都没有。 郭大靖阅看着文件,又拿出纸笔,按照军情部研究总结出来的公式,仔细计算着建虏的粮草物资能够撑到几时。 只要春耕已毕,建虏想再放弃辽沈,也做不到了。已经耕种的土地能不要,没有秋天的收获,他们吃什么? 「建虏已是必败无疑。」郭大靖终于放下文件,信心十足地下了结论。 大挖壕沟,要与东江军进行堑壕战,建虏看似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能很快地找到应对之法。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样的战术就是与东江军拼人力,是穷途末路,是垂死挣扎,是自取灭亡。 「这回轮到建虏心已怯尔!」郭大靖收拾了桌案,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出去。 虽然寒意犹在,但已经能闻到春天的气息。向阳处的积雪已经变黑,甚至于雪薄之处,已经露出斑驳的冻土。 每一年的春天来临,都意味着希望的升起,令人心神振奋。 当然,这也是身处的环境使然。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住在金州的百姓,自从南关大战之后,已经久不闻枪炮之声,没有战乱之苦。 相反,他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更加提升自己的生活目标。 没有胜利的信心,哪里会攒着纸票子,又哪里又添置牛马等大牲畜,会琢磨着翻盖房屋,住进大瓦房? 「见过大帅。」两个站岗的士兵躬身施礼,声音清朗。 不和毛文龙在一起,毛帅和郭帅也就不用分得清楚,将士们便习惯地统一称呼「大帅」。 反正,郭帅好象很喜欢这个称呼,每回都是笑眯眯的点头回应。 郭大靖颌首微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两个士兵尴尬地笑着,这倒是不算违军纪,但要说出来,好象还有些不好意思。 郭大靖也不强求,笑着说道:「家里有喜事哈,要是不告诉本帅,可少了一份喜钱,别后悔啊!」 一个士兵赶忙说道:「是他家里来了书信,要给他说媳妇儿,和他一个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看向那个要相亲的年轻士兵,说道:「这是好事儿,你今年可还有假期?」 士兵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说道:「回大帅,小的今年不想休假。成亲的事情,也 不着急。」 「怎么,没看上人家?」郭大靖打趣道:「还是另有看中的?」 「小的,小的——」士兵抓耳挠腮,吭吭哧哧地说道:「倒是看好了一个外地来的,可还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没钱嘛?有空儿买点东西去看看人家,问清楚不就成了。大男人,爽快点,她一个外地来的,有什么可挑的?」 士兵连连点头,面红耳赤,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士兵笑着捅了同伴一下,凑趣道:「看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连大帅都这么讲。你呀,托人去带个话,保准一说就成。」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士兵的手臂,笑着越过他们,接过亲兵递上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普通士兵和百姓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在郭大靖看来,就是职业的差别而已。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家长里短,都是一样一样的。 郭大靖希望辽东的军民都能安居乐业,都能生活安乐。尽管战争还在继续,可能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但士兵的婚丧嫁娶,休假歇息,与家人团聚等等,却不会耽误。只要不影响按时归队,参加战斗,郭大靖尽量地人性化管理。 战乱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从万历到崇祯,已经历经三朝十几年,差不多是一代人都在战乱中渡过。 冷风吹在脸上,郭大靖的神情逐渐严峻起来。早一日平辽,早一日卸下心头的沉重,也早一日还辽东军民以太平安乐。 「其实,我也担心夜长梦多啊!」郭大靖担心的不是朝廷和皇帝,尽管会有所影响,但已经难以阻挡他平辽的脚步。 他最有顾虑的是毛文龙的心思,如果有所改变,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东江镇内部的分裂,才是平辽大业最大的变数和阻碍。 很简单,郭大靖认为自己的威望还远不及毛文龙。要说心腹和亲信,恐怕也就刘兴治的左协,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营,以及辽东的特战营。 就是这些部队,郭大靖也不敢保准会听从自己的号令,与毛文龙分庭抗礼。 从开始到现在,郭大靖也没产生取毛文龙而代之的心思,尽管有顾虑,有担心。 可能也正是如此,毛文龙才会相信他、扶持他、帮助他,使他成为军中的二号人物,并视为接班人的存在。 郭大靖相信自己的威望,有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于毛文龙的信重。尽管他对东江镇做出了兴足轻重的贡献,可以说是再造东江军的最大功臣。 知足啦!郭大靖扳着手指头算算,还不到五年,自己已经爬到这个地位,离实现初步的理想只差一步之遥了。 毛文龙已经老了,这是他最大的缺陷,难以弥补。除了自己,已经没人能够镇得住东江镇的将领,陈继盛都不行。 在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平辽大业,对毛文龙来说,也是了无遗憾。更何况,他的退路有好几条,并不担心将来的不测。 郭大靖回到住处,还没休息没大一会儿,刘兴祚和刘奇士又联袂而来。 「战马虽然还有缺口,可对飞骑的扩充一直没断,你们现在有多少兵员可用?」寒喧已毕,郭大靖便开门见山地询问。 道理很简单,比如火枪的数量难以装备全军,可训练却不会耽误,几个人用一枝也没问题。 等到火枪造好,发到手里,就是合格的士兵。哪能等着万事俱备,再开始招募、训练等工作。 对于飞骑,郭大靖一直是重点扶持的。打完建虏,还有林丹汗,在北方草原,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兵种。 「六千多啦!」刘奇士赶忙答道:「如果可劲扩充,再有几个月,一万也没问题。」 刘兴祚笑着说道:「辽镇全部归并,朝廷也在供应,战马应该是不缺了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三大飞骑营就按六千编制来,扩编后改营为团,两千飞骑加一千枪骑编为一营,再辅以一千的火箭部队。」 「一万人马呀!」刘奇士嘿然一笑,看似很满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两瓶酒,咧着大嘴说道:「俺侄女挺好吧,长得象弟妹肯定没错。」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女娃嘛,哪有象爹的,那长大后还怎么嫁人?」 刘兴祚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说道:「弄了只羊,让他们整治呢,一会儿就能送过来。」 郭大靖笑着说道:「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只鹿,是毛帅带人打到的。既然有羊肉,改天再吃。」 「毛帅又能逍遥自在啦!」刘奇士有些羡慕,说道:「在这前线就不太方便,等休假的时候,俺也要痛快地去打猎。」 wap. /75/75672/31564654.html 第四百九十八章 畅饮展望 当时的辽东,野生动物是不缺的,到处都有山林,名副其实的北大荒。 就是金州,开发程度,或者说对大自然的破坏,也远不及后世,村民也时常能弄到野物。 甚至于,各村民兵还会组织起来,去打村子附近的狼和破坏庄稼的野猪。 「这附近没有什么适合打猎的地方。」刘兴祚对打猎也颇有兴趣,说道:「否则,组织部队来次野外拉练也不错。」 能改善下生活,郭大靖倒也不是很介意。但他从来没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就怕到时候刹不住,形成不好的风气。 郭大靖告了声罪,起身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手里已经多了数样吃食。鱼干、肉干、花生,还有一只烧鸡,只说是自己带来的,其实是放在空间内的零食。 「先随便喝点,这样更有兴致。」郭大靖把吃食摆到桌上,笑着说道:「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要忙了。」 刘奇士毫不客气地倒上酒,伸手就掰了鸡大腿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地连连点头,发出满意的「唔唔」声。 「这吃相,没出息。」刘兴祚拿块肉干,嚼着带劲,问道:「你说的忙,是收复海州,还是对付辽镇那帮家伙?」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轻轻抿了口酒,说道:「二者都有吧!」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毛帅能把祖大寿留在身边就好了。」 祖大寿的资历比郭大靖老得多,要是两人在一起,郭大靖就是不待见,表面上的礼貌也要维持,确实不是很方便。 如果毛文龙压着祖大寿,郭大靖压着其他辽镇将领,那就简单多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主客之势已定,祖大寿应该能看得明白,我也是不太在意。有他在身边,管教那些辽镇将领,倒方便不少。」 「嘿嘿,你看问题总与人有所不同。」刘奇士吃速极快,一根鸡腿只剩下了骨头,被扔到了桌上,「不过,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刘兴祚也得佩服,郭大靖看问题的角度确实比较独特,还能说出道理来。 「那宁远呢?」刘兴祚嚼着花生,问道:「总不会还是让他们的人守着吧?」 郭大靖说道:「我与毛帅已经商定,由仇震泰率三千人马驻守宁远。再加上觉华岛的部分水师,足以保证宁远安全。」 「建虏哪还有力量去打宁远?」刘奇士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朝廷会不放心,不得不占用数千人马。」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道:「这也是朝廷的意思。由咱们接管宁远,山海关的驻防兵力便能减少。我想,应该会被调去平定民乱。」 曹文诏等先行撤回关内的将领,已经相继被派往西北平乱。但兵力还是比较缺乏,山海关和蓟镇的人马不敢放心调动。 东江镇吞并辽镇后,朝廷也不用担心辽镇铤而走险,造反叛乱了。 「其实,我倒是希望朝廷能派兵守卫宁远。」郭大靖又补充道:「这样就省了咱们的人马。只是不知道上奏朝廷,能不能得到应允。」 「山海关是马世龙在守卫,他应该是朝廷信得过的。」刘兴祚说道:「还有几位总兵,在建虏绕道入关时表现不错,也是合适的人选。」 郭大靖点着头,说道:「可是朝廷未必会答应,主要是粮饷,要咱们出,那是不可能的。朝廷拿的放,又舍不得。」 刘奇士摇着头,有些鄙夷地说道:「偌大的朝廷,竟然困窘如此,连咱们东江镇都不如。」 刘兴祚抿起嘴角,说道:「家大业大,花费也大。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道维持东江镇,花费了郭帅多少心血。」 郭大靖赶忙摆手,谦逊道:「最困难的时期已 经过去,东江镇已经能够自给自足,郭某也不用再费心筹措了。」 「嘿嘿。」刘奇士笑了两声,说道:「反正我是有吃有喝,就不想那么多。东江镇和我一样的,应该有很多吧?」 「想那么多干啥?」郭大靖举起酒杯,笑道:「来,走一个。」 「干杯!」 「走一个!」 刘兴祚和刘奇士畅快地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酒是开心的钥匙,男人之间打屁聊天,特别是武人,没酒哪能行。 郭大靖的酒量不错,但他平常都是浅尝即止,从来不放开量猛喝。即便是今天这种气氛,心里高兴快乐,也不是杯举酒尽。 吃喝着闲聊着,烤好的羊肉端上来,更增加了欢快的气氛。 「平辽之后,咱们都在沈阳建宅开府。」刘兴祚喷着酒气,大嚼着羊肉,说道:「要说大城重镇,只有辽阳和沈阳。」 刘奇士把目光转向郭大靖,问道:「兄弟,你打算住在哪?」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哪都住得。沈阳一处,辽阳一处,大连一处,又有何不可?」 「这个好。」刘兴祚一拍桌子,兴奋道:「这辽东是咱们豁出命打下来的,该是好好享受的时候了。」 郭大靖连连摆手,说道:「也不能光享受,太小家子气了。某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你们都得跟着干到底。想撂挑子,门儿都没有。」 「星辰大海?!」刘兴祚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那是什么地方?」 刘奇士也投来疑惑和探询的目光,郭大靖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不要着急,咱们一个目标一个目标地完成。天下那么大,咱们都要把眼界放得开阔,才能永远有前进的动力,感叹生命的短暂。」 刘奇士呵呵一笑,耸了耸肩膀,对这些虚的东西不感兴趣。反正,先把眼前的大事干完,以后再说。 几十年太短,郭大靖未必能完成心中的宏图大志。但在有生之年,能重振大明,并走上世界巅峰,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管中窥豹,虽然刘兴祚和刘奇士算是郭大靖的心腹和亲信,但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也能看出对战局的乐观,以及必胜的信心。 这不是在附和恭维郭大靖,而是把建虏的颓势看得清清楚楚。曾几何时,谁能够想到铁骑驰骋的建虏,竟然会龟缩防守。 「其实,要达到朝廷所要求的平辽,现在就能够开始反攻。」郭大靖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但心中明白得很,酒开始少喝,羊肉却啃得香。 刘兴祚用力点头,说道:「利用火力和人力优势,啃下鞍山驿,再打辽阳,最后与建虏在沈阳决战,或是迫使建虏远逃。」 放下割肉的小刀,刘兴祚接着补充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外是想一劳永逸,彻底消灭建虏,使其不复为辽东之患。」 「你说得对。」郭大靖笑着拿过小刀,割了一大块肉,又切成小块,说道:「平定辽东后,我不想保留太多的人马,要全力重建并开发辽东,哪有空和建虏继续纠缠。」 袭扰曾是东江军的擅长,刘兴祚和刘奇士自然也知道难对付之处。 建虏如果能保存相当的实力退往北方,东江军却又分兵守卫扩大数倍的地盘,肯定是相当麻烦的问题。 如果在辽沈决战时,歼灭性地打击建虏,使其遭到重创,退到苦寒之地也就难以再有崛起之机。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一是在稳住辽沈建虏的同时,派部队先包抄敌退路。」刘兴祚思索着说道:「其二,便是在建虏败退的时候,派出强有力的骑兵穷追不舍。」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刘兄睿智。包抄敌人退路的任务交给辽东 部队,穷追建虏就交由飞骑了。」 「这都安排好了,俺就听令便成。」刘奇士喷着酒气笑道:「建虏要是退往北方,建州肯定是占不住脚,只能是更远的苦寒之地。想要在那种恶劣环境下生存发展,已经是非常不易,恐怕没有力量寇边捣乱。」 刘兴祚看了刘奇士一眼,笑道:「你呀,还不明白郭帅的宏图大志,还不清楚他的本事儿。只要是土地,就没有什么苦寒之说,能占都要占。」 面对刘奇士投来疑惑的目光,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苦寒是暂时的,主要还是开发和经营。并不是为了开疆拓土的虚荣,而是从长远考虑,保证辽东的人口有足够的土地耕种……」 大明国内因为大灾害而爆发的民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土地兼并的严重。土地是有限的,人口却是不断增长的,特别是在太平年间。 自然灾害的影响,也使得农业生产具有不确定性。为了抗过大灾害,以耕种数量来弥补产量的不足,应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一家生三四个,四五个孩子,人口在二三十年便能增长一倍。」郭大靖缓缓说道:「看看内地的情况,还有多少自耕农?又有多少卫所的屯田,已经被豪强士绅侵占?殷鉴不远,要维护安定,就要不断增加土地来满足人口的增长。」 「何况——」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所谓的苦寒之地,可是埋藏着众多的宝藏,只等咱们去取。」 刘奇士呵呵一笑,说道:「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可照我看来,什么宝藏也不及喝酒吃肉。来,干杯。」 郭大靖举杯喝酒,对于刘奇士的思想并不苛责。毕竟,能具备他那种忧患意识和战略眼光的,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没有。 况且,郭大靖也有办法利有民间力量,加速开发东北,不断地向北拓展,占据有利的战略地位,与北方的恶邻展开争夺。 缺乏冒险精神,郭大靖对于汉民族的这个评价是不赞同的。 那些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的开拓者,难道都是饿得受不了,才迈出离乡背井的那一步?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比如封官、赏地,就能调动起民间的力量。随着火枪向普通百姓的普及,也能给他们去冒险增加最大的保障。 退伍官兵组成的开拓团,郭大靖也准备大量建立。他们有武器,能战斗,更有信心为子孙后代创基立业,争得更多的财富。 吉林,黑龙江;长春,哈尔滨……郭大靖不知道这些地名还会不会有,但这些土地却是一定要收入汉家江山的。 …………… 在初春的寒意中,百十骑人马沿着大道,向南向北行进着,速度不快也不缓。 祖大寿面色平和,已经换上了东江军的制式手套和帽子,形象有了不少的改变。在何可纲的陪同下,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安静地听着身后将领们的议论。 「东江镇还真是富裕得很哪!」 祖可法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爱不释手的感觉,嘴上却还有些阴阳怪气,「此等军中利器,我等却是初次得见,可他们已经使用了数年之久。」 陪着众将的是黄得功,嘿然笑道:「听说这望远镜最早是西夷带来的,郭帅请来能工巧匠仿造出来的,价值不菲。」 人家花钱造的,凭什么给你用?你们在辽西拿着朝廷粮饷,东江镇饱受压制的时候,你们又给过人家什么? 黄得功心里腹诽着,真是越来越瞧不起这帮自命不凡,落了架还嘴硬的家伙。 「东江镇僻处海外,也占着地利,海贸就获利丰厚啊!」祖泽溥说道:「部队的武器装备全是他们自己打造,这花费更大。」 毛文龙心中也有疑惑, 转头看向何可纲,温言问道:「何副将,东江镇只凭海贸就能供养数万精兵强将,并做到甲坚兵利?」 何可纲在马上躬身道:「据末将所知,海贸只是东江镇的收入之一。象赏功银,还有郭帅的经营,末将却也不知其详。」 祖大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辽票倒是厉害,与宝钞差不多,省下了饷银,想招多少兵也不担心发不出饷。」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如实答道:「末将也曾向郭帅表示过钦佩,听他一番解说,方知不是那么简单。」 哦,祖大寿露出惊异之色,问道:「可纲,你详细说来。」 何可纲说道:「这辽票看起来只是纸印,但拿到市面上,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特别是粮食,和辽票的比价一直很稳定。军民拿着辽票,能花出去,且不贬值,才是其能在东江镇流通的原因所在。」 祖大寿捋着胡须陷入思索,半晌才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是纸,但却与粮食等价,老百姓自然不会排斥辽票。」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或者其它商货,辽票就是废纸一张,和宝钞一样,军民都不会接受。」 wap. /75/75672/31576253.html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无题 何可纲颌首称是,说道:「郭帅管这叫抵押物,或者叫保证金。宝钞之所以被废弃,便是滥发,且没有保证金作押。」 「很高深的学问啊!」祖大寿慨叹道:「可惜,辽镇却没有这样的人才,能想出如此高明的办法。」 何可纲笑了笑,对此却不接话。现在都没有辽镇了,你还叹惜个屁。 不过,对东江镇的钦佩是肯定的。人家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不仅撑下来,还发展壮大到碾压建虏和辽镇和地步,不服行吗? 祖大寿看了一眼何可纲,分开的时日不长,但陌生感却是显而易见。看来,年前调来的那批兵将,已经被东江镇基本消化了。 也不意外,东江镇钱粮不缺,又能分田分地,换谁不投靠啊?军官们或许还有怨言,但普通士兵谁不要养家糊口,谁不想过得更好?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祖大寿缓缓说道:「不知毛帅、郭帅的脾气禀性如何,祖某和将领们难免心中忐忑。」 何可纲淡淡一笑,说道:「祖帅过虑了。毛帅现在很享受清闲,已不太管军中事务。郭帅只关心平辽灭虏,并无多余心思。」 顿了一下,何可纲继续说道:「既然是身为武人,那便令行禁止,打好仗就能证明一切。」 「能有打仗的机会吗?」祖大寿有些疑虑地说道:「某只怕东江镇不肯使用,他们没有用武之地。」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说道:「恕末将直言。东江镇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与原辽镇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在没有掌握熟悉之前,东江镇不敢使用,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何可纲投来的探询目光,祖大寿也只能点头称是,「这个是当然的。」 得到祖大寿肯定的回答后,何可纲继续说道:「既然要学习,那就放下身段。不要把以前的东西当成资本,或者成为负担。总之,前途如何,还要看自己。」 「祖某来之前已经反复向他们说过。」祖大寿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凡事要靠自己,某也不想再为他们操心费神了。」 何可纲呵呵笑道:「祖帅放宽心便是。谁不想晋升,谁不想建功立业?要是真不长进,那也没有办法。辽东平定后,就是去耕种,也能持家致富不是?」 祖大寿故作洒脱地笑了两声,随意地问道:「平定辽东后,朝廷若派官员来管理地方,东江镇如何应对?」 何可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末将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东江镇应该已经有了办法,或许还正在加紧实行。反正,既有的政策不会有大的变动。」 「这我倒是相信。」祖大寿说道:「凭东江镇的实力,朝廷确实已经难以控制。」 何可纲眉毛挑了挑,没有接这有些过分的话。难以控制是没错,可要说出来,就显得东江镇对朝廷不忠,毛文龙有割据自雄的心思。 唉,实力决定一切,自己以前还是没悟透这个道理呀!如果辽镇能与东江镇分庭抗礼,又何至于现在被吞并。 祖大寿心中自怨自艾,对身后将领们的议论也不耐烦起来,回头喝斥道:「已经加入东江镇,就都老老实实的。抱怨和牢骚有个屁用,有本事就在战场上打出了样子,别让人瞧不起。」 祖泽溥和祖可法等人不由得噤声,垂下头不敢再言语,生怕再触怒祖大寿。 何可纲微微一哂,就象没有听见,没有看到什么似的,继续陪着祖大寿闲聊,向着复州行进。 ………………… 熟悉又诱人的香味冲入鼻中,毛文龙不禁连抽着鼻子,笑得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好,色泽红亮,看着闻着就不错。」毛文龙赞了一句,拿起筷子挟起鱼肉,放进嘴中细细品尝 。 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在旁恭立,脸上堆满笑容,看着这名扬天下的大帅在品尝自己做出来的西湖醋鱼。 毛文龙细品着滋味,连连点头,说道:「肉质鲜嫩,酸甜清香,口感软嫩,尽得其中妙处。」 厨子嘿嘿笑道:「蒙大帅夸赞。这是选自辽东本地的草鱼,在清水中养了数日,才去了泥腥味。」 「有心啦!」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下去领赏吧!」 厨子欢喜不禁,躬身退下。 「西湖酣鱼是大帅家乡美味,也只有大帅才能识得正不正宗。」亲兵队长岳宗奇在旁恭维道:「想来林家找来的,定然不会手艺不精。」 毛文龙笑了笑,感叹道:「手艺是很好,但这鱼却不是出自江南,虽然泥腥味去得七七八作,但却少了那特别的蟹味。」 「鱼还有蟹味?」岳宗奇很是新鲜地眨巴着眼睛,说道:「下回让厨子用海鱼试试。」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南橘北枳,岂可同日而语?这已经很好,不必挑剔。」 举起酒杯,毛文龙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这可是正宗的江南好酒,名为绍兴槽烧,产量很低,市面上也很少买到。」 「卑职闻着很香。」岳宗奇呵呵笑着,说道:「可没咱辽东的烧酒味冲。」 随手拿过一个酒杯,毛文龙倒满,笑道:「来,你喝一杯,看看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岳宗奇也不客气,端过杯子先看了看,酒色微黄,酒香也不是很浓郁,慢慢喝进嘴里,咂摸着滋味。 毛文龙也不着急,喝着酒,吃着醋鱼和另一道江南名菜东坡肉,甚是惬意自在。 岳宗奇把酒杯放回桌案,笑着说道:「大帅,这酒没有烧酒烈,但比烧酒香,喝起来还没有什么杂味。」 毛文龙笑着说道:「嗯,还是品出了些门道的。这是用黄酒压榨后的糟粕发酵而成,在浙江很出名,可出了浙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岳宗奇说道:「林家送来了好几种酒,大帅要不要都品尝一下?」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不着急。本帅很喜欢绍兴槽烧,今天就这样吧!」 岳宗奇躬身退下,留下毛文龙一人自斟自饮。 毛文龙也不是贪嘴之辈,军务繁忙、条件艰苦时,吃喝也是对付。但这几年,吃的是越来越好,他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今天吃到了江南厨子做的饭菜,不由得泛起了种种思绪。或许是年岁大了的关系,思乡之情也会越来越浓。 「告老还乡,也不错吧!」毛文龙并没有什么紧迫感,因为他有好几条退路。 甚至于,只要他想继续留在辽东,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凭着十余万在战火中打造出来的精锐之师,连朝廷都不敢拿捏。 郭大靖也说过此事,反正在他心目中,朝廷不值得信任,皇帝不值得尊重,凡事还要自己作主。 对于毛文龙呢,辽东是他的第二个家乡。在此拼杀了近十年,既是他建功立业之地,也流过血、伤过心,永远难忘。 辽东平定,马放南山,毛文龙难道不想亲眼看着饱经战乱的辽东,得到重建和振兴,军民安居乐业,天天欢声笑语? 「或许,大靖说得对,本帅应该留在辽东,并把家人接来。」毛文龙轻抿着杯中酒,垂下了眼帘。 郭大靖的志向远大,毛文龙是知道的。平定辽东只是小目标,扫平北方边患也不会让他停下前进的脚步。 「本帅替你守着辽东,你就奔向那个星辰和大海吧!」毛文龙微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舒惬地吐出一口酒气。 「祖大寿那帮人明天就能赶到,让 本帅先替你敲打敲打这些家伙。」毛文龙微转过头,看着供在桌上的尚方宝剑,露出淡淡的冷笑。 毛文龙与祖大寿都是挂印总兵,但毛文龙有尚方宝剑,算是压了祖大寿一头。尽管尚方宝剑并不能斩总兵,却可以问罪,将其押到京师。 何况,现在是实力决定一切,就算是祖大寿也拿着尚方宝剑,在这东江镇地盘,也不敢造次。 「大帅,兵部转回的文书。」岳宗奇进到屋内,双手呈上。 毛文龙伸手接过,展开阅看,嘿然一笑,漫不经心地放到了一旁。 虽然有所预料,但朝廷不肯派兵接防宁远,还是让毛文龙甚为鄙视。 说实话,宁远已经是鸡肋般的存在。不守吧,关门没有屏障,朝廷又该担惊受怕;守吧,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建虏已经肯定无力攻打。 「算了,就浪费三千人马,先守着宁远吧!」毛文龙心想:「等到平定辽东,广宁、锦州也要收复,和宁远连成一片也挺好。」 至于通过山海关获得物资补给,毛文龙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朝廷也不会走陆路运输。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全部靠海运来解决物资。 虽然大部分财力物力,都集中于今年的平辽上,但水师的舰船制造也没有停滞,只不过是压缩了生产计划。 包括毛文龙在内,很多将领都不是很理解。东江水师已经是黄渤海最强大的存在,还要增舰添炮,为了什么? 但这是郭大靖的决定,并且从个人财产中拿出银子来投入水师,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谁都不知道,郭大靖坚定扩充水师,是要与郑氏开战,先将东亚海权抢过来,再与进入亚洲的西夷大打出手,成就亚洲霸主。 这就是郭大靖的星辰和大海,在很多人连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人都统称为西夷的时候,确实不为人们所理解。 ………………… 几道战壕横亘,本来是东江军在塔山铺的防御阵地,现在正被将士们作为进攻的演练场。 建虏修筑的壕沟,不可能只是阻遏作用,肯定要安排士兵在其中防守。否则,只要推土填壕,就能逼进城池。 而在狭窄的堑壕内作战,建虏可能会认为能够发挥他们近战肉搏的优势。 「真正的堑壕体系应该是网状的,建虏显然还没有学到这个精髓。」郭大靖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士们的演练,还对身旁的将领们进行传授。 李维鸾说道:「据情报,壕沟前的障碍物不少,但可以逐步清除。我军可以利用楯车和火炮的掩护,不断向前推进,直到壕沟边沿。」 「火枪加刺刀,在壕沟中确实使用不便,训练出一批近战肉搏兵,的确是英明之举。」 曲射的火炮,如迫击炮,再加上重新启用的投石机,以及手掷的炸弹,能够对战壕内的建虏造成不小的杀伤。 而且,建虏所使用的武器,主要是远程的弓箭,在战壕中并不太适合。主要是射击的姿势,并暴露相当大的身体。 除非是不露头,躲在战壕内抛射,但这样的杀伤效果,肯定不敢恭维。 「这种楯车不错。」郭大靖看到了正在向战壕推进的新式楯车,竖起的木板上有射击孔,可以让火枪兵向外射击。 火枪与弓箭的对射,头上还有炸弹落下,建虏还没开始近战肉搏,便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李维鸾笑道:「不过是稍加改进,一点也不费事。」 「小改进,大用处。」郭大靖放下望远镜,郑重地说道:「要发挥将士们的聪明才智,有好主意就献出来,可以发赏鼓励。」 「好,末将稍后便布置下去。」李 维鸾很爽快地应着,觉得还是应该把章程弄得细致一些,免得乱套。 郭大靖已经向兵工厂发出命令,并向民间铁匠发出了定单。按照他设计的图纸,打造堑壕棒、堑壕刀,还有防护用的钢制臂盾。 这批武器装备并不需要太多,按郭大靖的估计,两万套就足够了。训练时分批使用,作战时只用于近战部队。冷兵器的特点,便是能够重复使用。 而且,在狭窄的战壕中厮杀,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招数,训练起来也不复杂。就是火枪兵多掌握一项技能,也是很好的事情。 李维鸾藏着自己的心思,那就是充当平辽的主力。至少要能参加攻打辽阳、沈阳的战役,还要打得漂亮。 郭大靖亲临前线,正是右协的机会。让郭帅看看,右协不光擅长防守,进攻也不差。 何况,能够得到郭大靖的亲自指点,也能让他放心,在攻城作战中,自然会优先考虑右协。 wap. /75/75672/31596915.html 第五百章 全面准备和政治攻势 夺取战壕的控制权,还要填壕推进,使迫击炮和火箭达到射程,轰击壕沟所屏障保护的城池。 大量使用爆燃弹,烧毁城中的房屋、仓库、辎重。内部成为一片废墟的城池,既能使敌人军心大乱,也失去了坚守下去的粮草物资。 「经历了赫图阿拉和其它作战后,建虏应该有所防备。」郭大靖换位思考,缓缓说道:「可能用土石修筑不怕火烧的仓库,也可能把屋顶用水打湿。总之,不能把攻城想得太过简单。」 李维鸾连连点头,说道:「那就硬敲开城墙,凭借我军的红夷大炮,完全能够做到。」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本帅估算过,凭借众多武器,我军攻城的话,伤亡与建虏也差不多是相当的,甚至是少于敌人的。」 只要伤亡相当,建虏拼消耗,就是自取灭亡。他们固守城池,打的是以少胜多的主意,期待巨大的伤亡使东江军望而却步。 但在东江军周密而细致的准备下,建虏的幻想必定破产。死守城池,如同守死,正合郭大靖心意。 「攻城作战,向来是攻方死亡惨重,建虏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李维鸾鄙夷地一笑,说道:「舍野战之长,可见建虏已是穷途末路,毫无兴复之法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建虏已经没有与我军拼消耗的资本。说到底,他们没有人了。」 历史上的建虏也就几十万人口,全部人马也不到十万。只是靠着劫掠大明,充实了在辽东的人口;靠着投降的汉军,才有了争夺天下的实力。 只要不给建虏劫掠自肥的机会,也不用出动大军攻打,建虏最多也就是割据一隅,对大明形成不了致命的威胁。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要求,历史上的明朝却做不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呐喊声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他再次举起望远镜。模拟进攻的部队已经冲进战壕,正在用手中的武器将布置的假人打倒,并沿着战壕向前推进。 李维鸾对于进攻部队的武器配备,以及战术打法,还是有些创新的。 其中就有郭大靖所提出的战术小队,以堑壕棒、堑壕刀为主,还有弩手,十人一组,互相掩护,互相配合。 「很好。」郭大靖脱口赞道:「两个弩手,八个近战兵,这个战术小组很实用,要全军推广。」 李维鸾脸上现出得意之色,但也是稍瞬即逝,待郭大靖放下望远镜,他已经恢复如常。 「我军还需要大量的云梯,或越过壕沟,或爬城进攻。」郭大靖缓缓说道:「本帅记得哪本兵书上有壕桥这种器械,也不知道是否实用?」 李维鸾开口说道:「末将也不确定是哪本兵书,但壕桥确实有,能够使攻城部队通过护城河或是壕沟。」 壕桥是古代用于保障攻城部队通过护城河的车式交通桥,桥面两侧用两根大圆木作梁,上用横板铺钉成面。其下安一对木轮以便机动。 即便郭大靖不清楚具体的形状和尺寸,通过想象他也能画出他认为可以用于实战的图纸。 一个折叠的木桥,推到壕沟前,将高高立起的一端放下,搭在壕沟上,步兵就能从上通过。 但面对一道接一道的战壕,壕车就显得力不从心,难以推进太远,也不可能把战壕全盖住。 可以造一些,却不能太过倚靠。只有将敌人杀死或赶跑,占领战壕,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但这是必须的,是天下太平,是军民安居乐业的代价。 郭大靖已经尽力而为,便能够问心无愧。要知道,这场辽东的大决战,关系到华夏的生死存亡,尽管没人知道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步兵协扩充到一万两千,共是六个协,再加特战协,便是八万余人马。」 郭大靖伸手向北方指了指,信心十足地说道:「四协为主力,径向北攻;其余在辽东包抄,一战灭虏。」 李维鸾用力点头,说道:「只是主力的人马,再加飞骑的话,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建虏灭亡,毫无疑问。」 尽管有火力上的优势,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郭大靖在兵力上也要碾压建虏。 「先占海州,再攻鞍山驿。」郭大靖似乎下了决心,转向李维鸾说道:「右协做好准备,首战你部为进攻主力。」 「末将遵令。」李维鸾躬身应喏,心中大喜。 郭大靖微微一笑,再次注目于演练的战场,仿佛看到了东江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锋陷阵、浴血厮杀,将建虏窃据的辽东土地全部夺回。 ……………… 建虏在辽东惨败的消息,已经遮掩不住。即便是进行了粉饰,可近三万人马的损失,已经动摇了建虏统治的根基。 郭大靖此前发动的宣传攻势,也因为形势的变化,越来越显示着威力。 但他却并不满足,请示毛文龙后,再次命令谍报部门把新政策,在后金内部宣扬开来。 原来的一颗建虏人头从五十两降为三十两,象叶赫、辉发、哈达等女真各部,虽然与建州女真划分开来,并给予宽恕,但却增加了条件。 投降、反正能够得到的待遇不同,没有戴罪立功表现的,将与建虏无异,不会得到宽恕。 同样,这些政策也适用于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不要想着不出力,等建虏败亡后,再转身投靠东江军。 何况,叶赫等女真各部,以及蒙古诸部,现在还充当着建虏的帮凶。等到战败便想投降了事,哪有那么便宜的美事? 消息在后金统治区,以及蒙古诸部逐渐散播,起到的作用已与以前不同。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树好好的,都没有逃散的想法。可树已腐败,眼看要倒,谁不想给自己谋条后路? 不管那帮家伙能不能、敢不敢行动,后金内部的猜疑是肯定会产生的,这就是人性,难以避免。 最有意思的是虎墩兔,得知建虏再遭惨败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作返回察哈尔故地的准备。 不过,这家伙判断得也挺准,跑路速度也够快。在他看来,建虏很难再抽出人马来远征察哈尔。即便真的来攻打,他也能两脚抹油。 如果建虏败亡,虎墩兔就要对那些背叛的蒙古诸部展开无情的打击。其中,科尔沁部应该是他恨之入骨的首要目标。 显然,林丹汗的行动,势必会造成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的惊惶。建虏的颓势,也逼得他们要寻找下一个强者来归附。 「虎墩兔要东返,对咱们的平辽甚为有利。」郭大靖在得知最新的情报后,冷笑着做出了判断,「建虏恐怕没有力量来顾及蒙古诸部,他们就要加速另寻靠山了。」 如果蒙古诸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等到建虏败亡不出手,那察哈尔部的东返就是一个催化剂,让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而想要投靠东江军,就要听从号令,象对建虏的恭顺那样。虽然东江军的实力已经足够平辽,可增加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又要平辽,又要照顾蒙古诸部,恐怕会牵扯我军的精力。」刘兴祚对此却持不同的意见,「难道要增加宁远驻军,和察哈尔部作战?」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不,不。在平辽之前,我军尽量不多树敌人。对于投靠,本帅要重新定义,可不是象建虏和蒙古诸部的那种关系。」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难道是要归 化?」 郭大靖笑了笑,不置可否,缓缓说道:「章程还没制定出来,但肯定与以前的不同。何况,虎墩兔要打击的,也是辽东以北的蒙古诸部,咱们暂时管不着。」 辽东以北,也就是科尔沁大草原了。林丹汗不可能舍近求远,冲进锦州和广宁地区。 科尔沁部可是后金的铁杆盟友,就算现在反悔,想投靠东江镇,隔着后金统治区,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归化自然比松散的归附和投靠要更好一些,尽管这可能需要东江镇付出更多的资源,照顾得更好一些。 但付出代价就会有回报,进军漠南漠北广阔无边的大草原,光凭东江军,恐怕是不够的。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知道郭大靖可能已经有了策略,只是还有待完善,才不轻易说出。 「反正,不影响平辽就成。」刘兴祚也不想深究,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宁远的人马调过来,补充进各部。否则,飞骑想从各协调人,阻力不小。」 光调人,不补充,各步兵协当然会有意见。 不过,郭大靖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觉华岛海冰尽融,水师便能出动,很快就能把两万人马分送到辽南和辽东。 「顶多再有十天半月,海冰融化便能起航转运。」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本帅给各协下道命令,答应他们尽快给补充,让他们支持飞骑选兵。」 刘兴祚呵呵笑着,连连点头,说道:「郭帅的命令,谁敢不听?行,末将没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也不客气,低头继续阅看军情部送来的各方面的情报。 尽管东江镇还在招募兵员,但飞骑营从各协中抽调的人员,可不是什么都要训练的菜鸟,省了很多时间。 各步兵协当然会有意见,可这应该是最快的办法。毕竟,步兵的训练周期要短很多。 等辽镇人马运到,补充进各协,与飞骑的训练周期差不多,就能够上阵杀敌。 郭大靖看过情报,拿出纸笔,开始给各协主官写信。硬性命令倒是没问题,但在书信中说明会更有人情味。 顾全大局是宗旨,各协并不是谁的私兵,如果郭大靖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也不用当这个主帅了。 嗯,祖大寿等人应该已经到了复州,被毛文龙留住也挺好,省得来了在身边还牵扯精力。 郭大靖想到此事,不由得摇了摇头。 辽镇落到这步田地,祖氏在辽代四代经营,也以惨淡收场,都是自作自受。但凡心中有国有民,也不会如此。 历史已经完全改变,郭大靖不仅要平定辽东,重振大明。还要扫除积弊,使大明再不会出现那些祸国殃民的王八蛋。 显然,崇祯还在做着裱糊匠,东修西补,维持着四面透风的泱泱大明。但从实际上来看,大明已经接近分裂成了三大部分。 处于战争状态的辽东是一大块,正在民乱四起的长江以北是其二,其三则是歌舞升平的江南。 崇祯但凡有眼光,有魄力,也能意识到这三个处于不同境况的隔阂会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困难。 最富庶的江南收不上赋税,加派的赋税几乎全部被北方的百姓承担。民乱的根源在此,不彻底消除,就算暂时扑灭,可依然会野火吹又生。 这回,可能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张献忠。但不管是谁,也不管时间早晚。如果东江军按兵不动,大明朝廷的最终结局不会有什么改变。 「毛帅就要留在辽东,郭某才能随意行事,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成就。」 郭大靖写完简短的书信,起身走到门外,在依然有寒意的初春季节,清醒着脑子,憧憬着未 来。 「只要缺钱缺粮,民乱只会灭而复起,最后连剿乱的官兵,也会因为缺饷断粮而加入到民乱之中。」 郭大靖很确定,崇祯解决不了财政问题,而这正是大明崩溃的根缘所在。 曾经有两大救国良策摆在崇祯面前,并已经在试点中见到效果。但崇祯却反复无常,半途而废。 「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让万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是你的失职,纵然一死也难辞其咎。」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抿着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或许,这都是借口。他只是野心勃勃,想要登上权力的巅峰。这可能也是穿越者的通病,在封建社会缺乏安全感,成为九五至尊便成为了最终目标。 可不管怎样,郭大靖认为自己主宰大明的话,会比崇祯强百倍,能让华夏屹立于世界之巅。 有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什么谋朝篡位,什么不忠叛贼,对郭大靖都算不得什么。 wap. /73/73841/28850914.html 第五百零一章 祖大寿的心思 春风少了几分寒意,泥土的气息也开始弥漫,化得斑驳变黑的积雪,都预示着很快就会冰融雪消,又将是一派勃勃生机的春天景象。 毛文龙和祖大寿并马而行,打猎归来,猎物虽不算多,可看二人的神情,却是愉悦的。 “老了呀!”毛文龙拍拍挂在马鞍上的弩弓,自嘲地笑道:“只好用这取巧的玩意儿,让你见笑了。” 祖大寿笑着说道:“毛帅能纵马驰骋,能猎捕野物,哪里老了?依祖某看,年轻力壮者也不及毛帅的筋骨强健。” 毛文龙呵呵笑着,轻轻摇头,对祖大寿的恭维,却也不好驳斥。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大帅,祖某想去盖州,拜见下郭帅。”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想去便去,可莫要说什么拜见。论起来,你是前辈,若不是军务繁忙,本帅便叫他来拜见你的。” “不敢,不敢。”祖大寿摆着手,说道:“武人以军功为尊,不讲什么资历年龄。郭帅战功彪炳,祖某钦服备至。”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么说的。就是按年龄,他也要称呼你一声叔叔的。你呀,还是把自己当外人,这点要尽快改正才是。” “是,是祖某还未适应。”祖大寿躬身受教,说道:“祖某前去与郭帅见面,也想多讨教学习,尽快适应东江军的战术打法。” “好吧!”毛文龙终于点头答应,说道:“要说打仗,大靖确实很精通,连本帅也要甘拜下风。你挑几个子侄一起去,其他将领还是留在这里,待进修完毕再分派军中。” “多谢大帅。”祖大寿露出由衷的笑容,躬身致谢,显得诚诚恳恳。 大部分将领留在此地,学习军中法令,还有一营士兵能进行演练战阵,供他们观摩。 同时,还有东江军军官前来,在沙盘上为他们演示战例,让他们尽快掌握熟悉东江军的战术打法。 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暂时没有实权,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是两军的武器装备、战术打法,差别很大。 只要你认真学习,用不了一两个月,就能重新进入军队中任职。人家东江镇也没有将这些将领去职,直接去当老百姓,还是给了他们机会。 可要是自己不努力,还把自己当大爷,那就对不起了。至于违犯军纪,有毛文龙的尚方宝剑,还正等着砍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以儆效尤呢! 当然,同意祖大寿去前线,毛文龙也是给祖大寿留了面子。他带几个子侄,直接在郭大靖那里接受再教育,也就等于让郭大靖给安排职务。 祖大寿也松了口气,肯放他离开,至少不会那么压抑了。 郭大靖与自己平级,但年龄上有差距,至少能有点尊重吧?带几个子侄,在郭大靖那里好好表现,也是给他们重新进入军中的机会。 “大靖和建虏仇深似海,对汉奸也恨之入骨,但对同僚还是特别好的。”毛文龙缓缓说道:“现在各协的军官,资历都比他老,可也都服膺他。” 祖大寿点着头,没有插嘴,认真地倾听着。 毛文龙继续说道:“他不仅仅是打仗厉害,还极有经营之道。东江镇最艰难的时候,不是他苦心筹措,就没有现在的蒸蒸日上。” “对于郭帅的本事,祖某早有耳闻。”祖大寿谦逊地说道:“此次见面,正好多多请教。” 毛文龙微微一笑,说道:“请教嘛,确实能这么说。要论眼光之开阔,连本帅都自愧不如。也正因为如此,本帅相信他能带领东江镇走上巅峰。” “创业难,守业更难啊!” 毛文龙伸开手臂,端详着皮手套上的纹路,沉声道:“平辽已经是指日可待,可偌大的辽东,如何能让数十万军民安居乐业,享受太平,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祖大寿颌首赞同,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地盘越大,人口越多,就越难以治理。看国内的民乱四起,便能知晓一二。” “大灾害正由西向东席卷,先是陕西,如今又蔓延至山西,再往后就是河南、直隶。”毛文龙沉吟着说道:“辽东也不能幸免,而崇祯元年,就闹过大饥荒。” 祖大寿说道:“此事祖某知道,建虏也因此而绕道入关,想用劫掠缓解饥荒。不成想,毛帅与郭帅已经料敌于先,于遵化大胜建虏。”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何止是建虏,东江镇的地盘也受灾了。好在,有兴修的水利,还有耐旱耐寒的作物,再加上从外购粮,才熬过了困难时期。” “祖某也很奇怪,不知道东江镇从哪里搞来的新奇作物?”祖大寿有些疑惑地问道:“听说那个土豆,每亩上千斤的产量,都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不是有土豆,东江镇不知要饿死多少人。”毛文龙甚是感慨地说道:“还有玉米和黑麦,都是大靖通过海商从海外搞来的。” “郭帅的思路和眼光,着实令人叹服。”祖大寿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土豆之奇物,可解救万民,朝廷尚不知道吧?” “本帅已经上奏朝廷,可惜——”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一年多的时间,朝廷也不见动作。” 挥了挥手,毛文龙似乎甩掉了烦恼,说道:“嗯,不说这些了。你的子侄若有愿意从政的,可去金州,在陈副帅那里实习。”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说道:“待祖某问一问,就怕他们粗鲁不文,只能走武人这条路。” “什么都是学的。”毛文龙不以为意,说道:“现在那些政务官员,都不是科举出身,不也干得挺好嘛!” 祖大寿笑着点头,却不忙作出决定。毕竟,毛文龙开了这个口,短时间内便不会收回,他也不用着急。 路旁几个劳作的百姓在躬身肃立,等着毛文龙、祖大寿率队过去。 虽然还不到春耕的时节,但一些准备工作已经开始,只等土地化冻,便能犁地播种。 有祖大寿在身旁,毛文龙便打消了下马与百姓攀谈的心思,向着百姓们挥了挥手,催马走了过去。 “今年耕种的土地可能会增加一倍还多。”毛文龙带着欣慰和憧憬,微笑着说道:“要不是有足够的田地,要养活那么多移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东江军各部已经形成了对建虏统治区的围攻之势,并能保卫已经光复的大片土地。这才是大量接收移民,以及秋后大反攻的物资基础。 从秋天到明年春耕,这是郭大靖所计划的总攻时间。特别是要抢在秋收之前,使建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去收获粮食。 如果计划成功,就算不能一举灭虏,建虏也会陷入缺粮的大饥荒,不战自败。 而且,没有粮食的支撑,即便有数量不少的建虏能够逃往北方,也会在冬季饿死很多。 但东江镇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军队不参加秋收,也有足够的人口完成这项工作。 “人口不是负担,反倒是强大的助力。”听着毛文龙的解说,祖大寿感慨地连连点头,“可要做到能让军民衣食不缺,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地盘越大越困难,人口越多越不容易。”毛文龙缓缓说道:“当然,这也取决于政策。要适时而变,不能因循守旧。最重要的,要保证百姓有一口吃的。” 祖大寿深表赞同,民以食为天,谁吃饱了会闹事?甚至于,只要饿不死,就能够忍受。 而从毛文龙的话语中,祖大寿也猜出了一些深层的意味。看来,平定辽东后,东江镇不会把治权交还给朝廷。 对于朝廷的怨言,毛文龙并不如何隐晦。但并不涉及皇帝,这也是巧妙之处。按照封建时代给皇帝开脱的万金油式的借口,那就是朝中有奸臣。 “应该是想做李成梁第二。”祖大寿心中做着猜测,“只不过,凭着东江军的实力,比李成梁更稳固。爵位已经在李成梁之上,难道还想做辽东王?” 这样的猜想,和作为辽西军阀的祖大寿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东江镇不仅能自力更生,还能养活几十万的百姓;辽镇呢,全靠朝廷供应粮饷。 “而且,辽东能承载多少人口,上百万也没问题。精兵悍将在手,毛文龙这是要割据自雄的节奏啊!” 祖大寿偷偷看了一眼毛文龙,心中浮起几分凛惧。连朝廷和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小小的辽镇? ……………… 连云岛是辽东最早的通商港口之一,各地到辽东经商的船只都在这里停泊。岛的南端有果神宫,北端有座海神庙,即天后娘娘庙。 连云岛港曾记录下盖州“九省通衢”的盛景,东北向南方输出大豆、干果、海味、药材等品,南方海船则“贩卖茶、绸锻、布匹、纸、糖、曲、胡椒、苏木。 荒废已久,要恢复往日的繁荣,要等到平辽之后啦! 郭大靖勒住马头,瞭望许久,才拔马返回盖州卫城。 往年的春风刮过,海面上就会出现渔船,进行鱼虾的捕捞。但今年,雪消冰融的时间又晚了一些。 小冰河期的高峰还未到来,冬季气温更低,还会更长,农作物受到的影响也会更大。 黑麦和土豆应该是没有问题,但玉米、大豆等作物,恐怕减产是不可避免的。 郭大靖沉吟着,却并不如何担心。老百姓对于种什么,应该是最为谨慎小心的。几年下来,也形成了宝贵的经验。 象豆类等不太保险的作物,基本上都是军屯种植,以增加军马的精饲料,以及军队的伙食的多样性。 “看来,地域性的种植品种,也应该由官府进行规划指导。”郭大靖转头看向陈有善,微笑着说道:“辽南能种植的作物多一些,越往北,恐怕只能是土豆和黑麦。” 陈有善颌首赞同,说道:“今年在盖州,主要还是种植老三样儿。陈副帅的意思,还是以稳为主。等到辽东平定,土地大量增加,些许作物的减产,影响就不大了。”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远方已经出现的盖州卫城,笑道:“那此城就作为盖州治所,本帅把指挥部迁至营口。等到收复海州,指挥部还要继续向北。” 陈有善年纪大了,可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却还令人欣慰。此番被指定为盖州的政务主官,前来主持春耕的准备工作。 对于郭大靖的让城,陈有善也没有客气,捋须笑道:“要是外人说起,陈某竟把郭帅挤出了盖州城,陈某倒是脸上有光,也无人敢看轻了。” 郭大靖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施政,若是哪个军官敢闹事,自有军法处置。” 民进军退,可能会有些矛盾和冲突。尽管郭大靖已经提前知会了各部,但也不敢说一定能够杜绝。 而盖州也算是老根据地,军屯的田地众多,让给老百姓耕种,也比较方便。 辽东的情况就要复杂,陈继盛已经赶去庄河,要在辽东亲自巡视、监督,并指导春耕的工作。 今年的主要作战计划是平辽,政务上的主要工作,便是为平辽提供雄厚的物资基础,粮草自是重中之重。 “连云岛港的扩建,计划是在春耕之后。”陈有善缓缓说道:“介时,如果劳力不够,还需要军队大力协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军民两用的港口,军队出份力也是应当。” “这样的话,陈某就放心了。”陈有善也猜出陈继盛派他来盖州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和郭大靖的关系很近,能够得到郭大靖的大力帮助。 海运已经是东江镇最为倚重的运输方式,尽管陆路驿站也建了不少。等到平定辽东后,内河水运也将得到极大的重视和发展。 辽东沿海的港口码头也将不断增加,使得内部的人员物资运输,以及移民和商货,也尽量要一步到位,直达目的地。 现在的关键是军用民用分得不清,凡是公家的船只,笼统地都能算是水师。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作调整。时间有些来不及,统筹所有的力量于平辽,水师也重要的一环,船只越多,实力越强。 wap. /75/75672/31618344.html 第五百零二章 形势愈好,加三公 早晚要军民分治,虽然还是要打着军户制的幌子,把军政大权继续掌握在自己手中。 「辽镇人马调过来,会有一些人员作退役处理,官府要安排好。」郭大靖想起一事,对陈有善嘱咐道:「这样才能安定人心,尽快地融入东江镇。」 陈有善点头称是,却还有些不太甘心地抱怨道:「倒是便宜他们了,对东江镇半点贡献没有,还要享受咱们的优惠政策。」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小气,土地多的是,就当招来的移民,为辽东的重建出力吧!」 辽镇的官兵肯定会有裁汰,为了稳定,也会给予他们退役军人,以及军属的待遇。 在郭大靖看来,不过是少交些赋税。但从重建辽东的角度考虑,却是很好的劳力,相当于移民。 陈有善对于辽镇的印象不佳,主要还是袁崇焕造的孽,对于东江镇的打压封锁,可是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抛开袁崇焕,辽镇对东江镇也无半分友军之情,没有丝毫相助之力。反倒是东江镇屡次施以援手,牵制骚扰建虏。 郭大靖对陈有善的怨言也不多作劝解,他相信这老人家是识大体的,能把辽镇官兵和眷属安排好。 时间长了,辽镇官兵身上的标签也磨掉了,都是辽人,谁还揪住出身不放呢? 「本帅在盖州还要住上几天,祖大寿要过来,总要招待一下。」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毛帅扔给我处置,也没办法。」 陈有善呵呵笑道:「到哪都一样,还敢倨傲无礼不成?」 「那倒是不能。」郭大靖笑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祖大寿既然投靠东江镇,想必已经想得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城下,通过门洞,进到城内。 这一圈巡视下来,陈有善对于盖州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除了军屯的田地,还有很多待开发的,足够承载数万,甚至更多百姓的耕种。 而光复的辽东土地,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基本无主,都能划为官地。百姓认领田地耕种,却没有所有权。一旦弃耕,官府便能收回。 说白了,官府便是最大的地主,百姓都是租种的佃户。这是从长远考虑的政策,避免将来土地兼并所形成的痼疾难除。 官府作为地主,赋税就是租金,且是相对固定的,不是很沉重的负担。要知道,如果是私人地主的话,当时国内最高的地租能达到收获的五六成。 而且,官府也会推出稳定民心的政策,那就是百姓享有永租权,不必担心田地被强制收回。 把陈有善送回住处,郭大靖回到指挥部,写了书信,并让手下开始收拾打包,准备迁回营口。 对于民政,郭大靖只是偶尔提些建议,已经不太插手。专心于军务,平辽是头等大事,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力。 框架已经搭建起来,民政基本上是按照他的思维和规划在进行管理。既然行之有效,也就不用太担心朝令夕改。 大明疆域万里,郭大靖顾及不到,但辽东之地是他率领东江军打下来的,作为试点又有何不可? 什么朝廷,什么皇帝,别想再乱伸手,把辽东搞乱。国内的乱象,已经证明旧的管理模式是失败的,且是难以修复的。 「大帅,军情部刚刚送到的。」亲兵入内禀报,呈上情报。 郭大靖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迅速阅看一遍,不由得微抿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政治攻势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广宁和锦州牧放的蒙古诸部,主动向东江军示好,但也想得到东江军的保护。 广宁地区和后金统治区只隔着辽河,建虏如果发动短平快的打击,东 江军确实难以反应。 当然,郭大靖也根本没有出兵保护蒙古诸部的打算。对于蒙古诸部的担心,他也早有预案。 现在出动人马,使蒙古诸部打消疑虑,彻底倒向东江镇。对于东江军来说,得利不大,反倒会成为负担。 辽南、辽东对辽沈地区的夹击,已经足够了。再从广宁地区,也就是西面再进攻建虏,完全没有必要,还造成分兵的弊端。 「命蒙古诸部暂时与建虏虚以委蛇,以待立功自赎。」郭大靖提笔给军情部写了回复,「打入建虏内部,更有机会。」 建虏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十有八九会再召蒙古人助战。在战场上,首鼠两端的蒙古人,更容易造成建虏的混乱。 不用担心蒙古诸部因此而心怀怨忿,实力为尊,待到辽东平定,建虏灭亡,他们会排着队来投靠。 桌案上还有其它的文件,郭大靖又翻看起粮弹物资的运输和储备情况。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郭大靖更喜欢用「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来诠释。 春耕之后,数万大军便要展开行动,紧逼近身地牵制建虏。在拖住建虏有生力量的同时,本身也面临着巨大的消耗。 从东江镇当前的库存,以及外购的粮食数量来看,足够拖到建虏崩溃。但郭大靖也不敢掉以轻心,灾民的涌入就是一个不太确定的因素。 「看来,还是需要朝廷的支援,也不用太多,不知道朝廷是否能痛快地供给。」郭大靖计算着大概,觉得有缺口,也不会很大,至少不会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显然,建虏的情况会更糟糕。去年的建州战役,可是摧毁了很多田地,也抢了不少粮草。 如果是这样的话,建虏想召蒙古诸部的人马助战,恐怕连粮草都供应不上吧? 郭大靖沉思良久,又提笔写了书信,是给辽东兵团的。 辽南兵团很快就会跨过海城河,占领海州卫城,并构筑防御体系,积草屯粮、储存弹药物资,并向北推进至鞍山驿。 辽东兵团也要展开行动,以宽甸为基地,向西北渗透。目标是叆阳堡、孤山堡、碱厂堡、一堵墙堡等等,威胁本溪和鸦鹘关,形成抄袭辽沈后路的态势。 要真正切断辽沈建虏的退路,只靠辽东兵团的实力,显然是很困难的。但这并不妨碍切断建虏退回建州的后路,使其只能向北败退。 而全线的进逼压迫,将使建虏有限的兵力无法动弹,被牢牢地困守在几处防御要点。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使建虏丧失机动兵力。一旦某个防御要点被攻破,便可能全局崩溃,没有转圜的余地。 战略主动权已经牢牢控制在东江军的手中,建虏连遭惨败后,终于是在败亡之路上越走越远,难以回头了。 「大帅。」亲兵又急匆匆走进,禀报道:「祖大寿等一行人,将于今天傍晚赶到盖州城。」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诧异道:「这么快?」 随即,他又笑了笑,说道:「快就快吧,反正也算是准备好了。」 说完,他让亲兵去召几位军官过来,准备一下晚上欢迎祖大寿等人的事情。 一场欢迎的便宴而已,主客之势已分,郭大靖表示出热情,也就够了。至于祖大寿等人的前途是否光明,还是要靠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 京城,皇宫。 乾清宫的偏殿内,摆放着辽东形势的沙盘。这是郭大靖派人制做,由方正化献上去的。 一目了然的敌我态势,主要就是给崇祯这个军事白痴看的,别再被那些文官忽悠了。 「嗯,光复海州后,建虏就剩鞍山驿这一 个前哨阵地了。」崇祯站在沙盘前,看着王承恩把小红旗插在海州卫城的位置,笑着说道。 首辅温体仁满脸堆笑,躬身道:「万岁英明。只要攻下鞍山驿,辽阳、沈阳便在东江军兵锋之下,平辽指日可待。」 兵部尚书梁廷栋点着头,说道:「东江镇行文兵部,说是只等海城河冰融,便架设浮桥,占领海州卫城。因怕背水而战,水师开入海城河戒备,确乃谨慎之举。」 崇祯微微颌首,说道:「据方正化奏报,郭大靖用兵谨慎,很少行险。但朕看,并不是太过符合。跨海远袭的遵化大捷,纵横建州的大战,郭大靖的胆子并不小嘛!」 「这个——」温体仁说道:「到底还是年轻,偶尔冲动也是有的。」 「这样的冲动,其他将领还是少了。」崇祯垂下眼帘,并不是很满意,说道:「建虏如此凶悍,却已经被东江军压制。乱民又有多强,剿之久矣,却未见平定。」 温体仁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把目光投向梁廷栋。这是军事方面的问题,俺不懂,你快来给皇上讲一讲。 梁廷栋只好躬身奏道:「万岁。乱民乃是流寇,又有众多草头王,如蝗虫般四下游荡,官兵东追西赶,疲于奔命,难以一时剿除。建虏蜗据辽沈,东江军围攻较易。」 崇祯不置可否,只是发发感慨,心思已经在平辽灭虏上。建虏才是心腹大患,乱民流贼只是疥癣之疾,剿灭慢一些就慢一些吧! 「东江镇春耕之后便要展开行动,近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物资已经自己解决了大半。」崇祯走到御椅中坐下,缓缓说道:「但还有些缺口,需要朝廷支援。」 温体仁沉吟了一下,躬身奏道:「待河流冰融,漕运便能解运来粮食。五月有江苏和苏南的漕船,或可接济东江军。六月还有浙江湖广……」 崇祯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那就等六月的浙江湖广漕船运到,拔给东江镇二十万石粮食。」 和东江镇现在的军民数量相比,二十万石真不算多。 但这已经是崇祯咬牙拿出来的,北方的那么多人口,京城那么多官员眷属,还有其他边军,都张着嘴要吃饭哪! 温体仁又躬身奏道:「万岁既下旨意,或可让漕船在天津卸粮,由东江镇自己来船运走。」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可。」 从现在的形势上,平辽已经很有把握,对于东江镇,或者说对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封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温体仁和毛文龙还算是老乡,也想借机结好,在外有奥援,他的首辅坐得更稳当。 「启奏万岁,辽东大捷,对东江镇的封赏还未颁下,微臣躬请圣意。」温体仁再次躬身。 崇祯轻抚额头,甚是苦恼的样子。 东江镇打了大胜仗,他自然是喜悦和振奋,可这次数多了些,竟然有赏无可赏的烦恼。 等到辽东平定,难道还要封毛文龙为国公,或是流爵变世爵? 当然,如果真的能够平辽灭虏,称为盖世奇功也不为过。 从建虏叛明到现在,死伤了多少人,光是高级官员就有数个督师和巡抚,总兵更是数不胜数。 崇祯现在是真的后悔在京城被围攻时,仓促地封了满桂为侯。以至于在遵化大捷后,不得不给毛文龙一个侯爵。 哪怕是个伯爵,他们也是欣喜若狂,现在的晋升空间也大了很多。 「难道要加三公?」崇祯皱起眉头,缓缓说道:「毛文龙是武将,似乎不合礼制。」 在明朝的官制中,只有三个正一品的官,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被称为「三公」。 三公负责「掌佐天子,理阴阳,经 邦弘化,其职至重」,虽然之后成为荣誉职衔,但依然是非常重要的。 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文臣无生加三公者,惟赠乃得之」。意思是说文官活着,不可能加三公,只能是死后追赠。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张居正,在死前九天被封为三公中排第一的太师。而在整个大明朝,也只有十个人在活着的时候享受到这个尊荣。 而且,三公是对文官的,一个武将的话,没有先例,难免引起轩然大波。 温体仁躬身奏道:「启奏万岁,嘉靖朝的周尚文,军功卓著,官至大同总兵、右都督,连加至太保兼太子太傅。」 哦,武将加三公竟然还有先例?崇祯眨巴着眼睛,觉得这个好象可以啊,至少多了三个酬功的名头。 周尚文征战西北二十余年,多次抵御鞑靼入侵,威名最盛,生前被嘉靖加太子太保,死后又被隆庆帝追赠太子太傅。 史称:「终明之世,总兵官加三公者,尚文一人而已」 /73/73841/28874717.html 第五百零三章 民乱难平,辽东是活路 温体仁想交好毛文龙,向崇祯表明武将封三公是有先例的,以打消皇帝心中的疑虑。 但崇祯却还在犹豫着,他摆了摆手,说道:「容朕三思。」 温体仁点到即止,见皇帝再无他事,便和梁廷栋一起躬身告退。 「朝廷的钱粮很是窘迫,昨日见到毕大人,还在向本官诉苦抱怨。」 梁廷栋一边向宫外走,一边对温体仁说道:「现在,只看东江军的平辽行动啦,希望就能在这一两年内完成。」 温体仁微微颌首,说道:「看东江军的布署,应该会很快与建虏决战。否则,近十万大军压在前线,耗费的粮草物资也不是东江镇能够长期承受的。」 虽然东江镇请求朝廷调拔粮草物资,但朝廷的皇帝都清楚,人家自己已经解决了很大一部分。 要知道,东江镇不仅有军队,还有数十万的百姓,不向朝廷狮子大开口,已经是尽其所能为朝廷分忧解愁了。 梁廷栋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希望毛文龙能体念朝廷艰难,勿有其他的私心杂念。」 朝堂上对于东江镇,对于毛文龙的担忧,又逐渐开始冒头。眼看着平辽在即,可东江军也实力膨胀,难以节制。 于是,没事儿干的文官们,又开始了对武将本能的猜忌和忧虑。只不过,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期搞事情。 关键在于皇帝的态度,平辽灭虏是头等大事,别的可以稍后考虑。也就是说,他也有担心,只是暂时隐忍不发。 温体仁看了梁廷栋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依他谨小慎微的禀性,当然不肯为毛文龙作保。 虽然在他看来,毛文龙要尽快平辽是真的,不太可能象李成梁那样,搞养寇自重的愚蠢之举。 建虏这只老虎可不好养,他相信毛文龙心里也清楚。除非把女真人打得四分五裂,再回复到各部分治的局面,才有可能玩拉这个打那个的平衡战略。 「辽镇已经被东江镇吞并,在辽东,东江镇已经是一家独大。」梁廷栋继续说道:「虽然能加快平辽的进程,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是好事。」 温体仁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难道用朝廷的钱粮白白供养着那帮叛军,就是好事儿?」 对于辽镇,温体仁没有半分好感。要知道,他可是从弹劾袁崇焕起家的,连带着辽镇,也是他要打击的对象。 如果没有东江镇的异军突起,不管是温体仁,还是皇帝,都得捏着鼻子拿钱粮养着辽镇。 可现在,谁还惯着辽西那帮不忠不义的军头?温体仁此时,更是直接把辽镇定义为叛军。 梁廷栋微皱眉头,辩解道:「让辽镇戴罪立功,难道不好吗?非要归东江镇节制,行吞并之实。」 「就凭辽镇畏敌如虎,还能戴罪立功?」 温体仁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每年几百万银子供着,可打过象样儿的胜仗?如果还留着他们,倒是要在关门驻守重兵,防着他们造反叛乱呢!」 梁廷栋摇了摇头,心中无奈叹息。 要说辽镇,也实在是不争气。关键是有比较,东江镇拿的钱粮少,却屡屡大捷,这就让辽镇无话可说了。 朝廷就算钱粮充裕,恐怕也不会养一群废物,还是不忠不义的废物。 唉!东江镇越是强大,毛文龙越是跋扈难制。还有那个猛将郭大靖,就已经无人能敌。这样的实力,这样的组合,对朝廷恐怕是祸非福啊! 梁廷栋也能猜出温体仁的心思,大多数的文官也都差不多。良禽择木而栖嘛,王朝更替,不过是换个主人,他们能受到多大的影响? 说不定,换了皇帝,他们的日子更好过,荣华富贵更是 少不了。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梁廷栋即便想掐灭东江镇割据自雄的希望,也已经做不到了。 平辽灭虏是众心所向,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希望解除边患,重享太平。何况,平辽之后,辽饷应该是不会收了,更让老百姓为之期盼殷殷。 当然,百姓们不会想到,辽饷未必不收,练饷、剿饷却已经在朝廷的计划之内。负担不会减轻,反倒会越来越重。 重要的原因就是大灾害的蔓延,从陕西到山西,再到河南、北直隶、山东,整个长江以北都要受到荼毒。 而朝廷对于赋税的收取,却不会因为灾害而减免。实在是受灾的面积越来越大,已经无法顾及。 不仅没有豁免,朝廷还会把赋税收取的数额与官员的考核挂钩,造就出一批如狼似虎的官吏,敲骨吸髓地从百姓身上榨取。 其实,有没有办法来减轻百姓的负担,文官心里清楚,皇帝想必也心知肚明。 那些豁免赋税的宗室、文官、士绅,以及通过各种手段隐冒的官僚地主豪绅,才是大明的蛀虫,毫无国家民族之念,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利益。 最富裕的阶层不纳税、不缴粮、不当差,反倒是挣扎在贫困线的穷苦百姓,要承担起绝大部分的赋税,民乱又岂能平定? ……………… 天津港口。 东江镇接纳流民的营地又扩大了,没办法,随着东江镇的不断胜利,越来越多的移民抛开心中的恐惧,前往辽东搏一条生路。 在这其中,不全是灾民,还有穷苦的百姓,不堪赋税的重负,也背井离乡,全为了能吃饱肚子。 随着春天气息的浓厚,难熬的冬季很快就要过去,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为了提高运输效率,尽快地把移民送到能耕种劳作的地方,大海船就在港外,等着辽东沿海冰融雪消。 如果要强行运送的话,只能在大连和旅顺这两个港口停靠,接下来便要走陆路,耗费更大,时间更晚。 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和香气,玉米、土豆、白菜混合煮的稠粥,再加上把食盐,对饥肠辘辘的百姓来说,就是难得的美味。 而且,每天供应三次,供应的量很足。非但饿不死,活动得少的话,连饥饿感都可能没有。 对,得守规矩,要排队啊!何老贵抽着鼻子,闻着饭香,又咧了咧嘴,再次提醒自己。 东江镇的管事儿们倒是不错,要求也不算多,但有那么几条规矩却最好不犯。否则,就要吃苦头。 嗯,其实也挺好,那个争抢饭食的无赖不是被捆起来押走了嘛!对何老贵这样的老实人,守规矩还真是个好事儿。 何老贵并不象看起来那么老,他拿着木碗,老老实实地等着开饭。 不时还下意识地捏捏怀里,那有一张加盖红印的纸片,相当于东江镇给发的身份证。 听说,凭这个,他就能认领土地耕种。在心里,他已经开始憧憬着盖房种地的生活前景。 在大锅的前方,早已站满了人,等着开饭。一些军人模样的壮汉,手中拿着短棍,负责维持着秩序。 见人群有些焦躁喧哗,有士兵不高兴了,大声叫道:「还有一刻钟才开饭,规矩再讲一遍,不得违犯,否则……」 人群中的嘈杂声小了下去,人们望着热气升腾的大锅,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娘亲,咱们快点,要不就该抢不上了。」一个枯黄瘦弱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边走边脆声的说道。 「囡囡乖,等会就可以吃饱饭了。」妇人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同时感觉饥饿难耐,渴望着立时吃饭 喝粥,脚步匆匆,一个踉跄便要摔倒。 何老贵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好言安慰道:「不用着急,也不用争抢,要排队的。嗯,就是一个接一个挨着来!」 哦,妇人应该是刚到的,还不是很了解这里的规矩。拉着女儿四下望了望,老老实实地排在了队后。 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人群不禁喧嚣起来,一个士兵大声叫道:「排队,排好队,人人都有,严禁插队争抢。」 在士兵虎视眈眈的监督下,想挤到最前头的流民青壮,也不敢造次。 已经有恃强凌弱的家伙被打得头破血流,不知押到了什么地方。教训是深刻的,不得不让人吸取。 人流在十几口粥锅前慢慢移动,浓稠的杂粮粥一大勺一大勺地盛进百姓手中的碗里。 嗯,除了囡囡娘俩儿,只有一个豁了边的破瓦罐,怯生生地走到了锅旁。 舀粥的杂役有些发愣,上下打量了这对瘦弱的母女,看着小女娃眼巴巴地直舔嘴唇,不由得抽动了下嘴角。 「刚来的吧,你给她们发两个碗。」有士兵看到了,上前吩咐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杂役答应着,从旁边拿过两个大木碗,又加了两个木勺,递到母女手中,盛上粥,还叮嘱了一句,「你们饿得久了,不可吃得太急,晚上还会开饭的。」 「谢谢,谢谢。」母亲没口子的道谢,捧着碗和女儿走到一旁的席棚里坐下。小丫头的眼睛一直盯着冒着热气的粥,眨也不眨。 「慢点吃,慢点——」母亲忍着饥饿嘱咐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心疼。 「唔,娘,你也吃呀!」小丫头吃得满嘴都是,还没忘了母亲。 母亲点着头,欣慰地笑了,虽然面黄肌瘦,却还透出几分秀丽。 何老贵碰巧就坐在对面,看着这对母女,鼻子有些发酸,脑海里又闪过熟悉的身影。 「若是没吃饱,还可以再去打粥。」何老贵好心地提醒道:「这是甲营,那边是乙营。过上几天,就能去乙营,那里有粥,有饼子,还有喷香的小咸菜。」 女人感激地谢过,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却有些不解,问道:「大叔,为什么要分甲乙营,吃的还不一样?」 何老贵笑了笑,对小丫头甚是喜爱,耐心地解释道:「甲营都是刚到的,一般都是饿得久了,得先吃粥,缓解下肠胃,也恢复些体力。要是来了就吃干的,容易撑死。」 哦!小丫头也不知道听不听懂,应了一声,埋头喝起粥来。 咣,咣,咣……一阵铜锣声响了起来,然后几个管事儿在桌子后又开始高声喊叫。 「会木匠铁匠手艺的,在这里登记;会纺线织布针线活儿的到这里,读书识字的在这边,会算账记数的这方来……」 何老贵甚是羡慕地张望着,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自己就会种地,那些登记的可都能享受到好待遇,被东江镇高看一眼。 东江镇的兵工厂需要各类的工匠,军装被服厂也建立起来,需要大量女工;识文断字的和算账记数的,则要分配到各地,成为政务管理人员。 妇人眨巴着眼睛,听到了纺线织布的活计,心中稍有些安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东江镇也不可能白养活百姓,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娘,我还想吃一碗。」小丫头抬头看着母亲,咧着小嘴笑着。 妇人赶忙把碗里的粥都吃掉,起身道:「把碗给娘,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 小丫头听话,乖巧地坐在那里,等着母亲打粥回来。 等到妇人端粥回来,发现对面那个男人正笑着和女儿说话,女儿笑嘻嘻的,让她放下心来。 何老贵起身去盛粥,又笑着对妇人说道:「你能识文断字,可真是厉害。吃完去那边登个记,东江镇正缺这样的人才呢!」 「女人也行?」妇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男女都要。」何老贵早来了几天,知道得比较详细,说道:「听说,到了那边能当管事儿,好象还是个官儿呢!」 妇人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看着何老贵的背影远去。 小丫头接过粥碗,又高兴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娘,你能当官儿,那多好呀!不用干累活儿,就能吃上饱饭。」 妇人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咱们一会儿去问问。」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着,让女儿能安心,「娘也能干粗活儿,一定不让你再饿肚子。」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娘,你告诉他们我很懂事,很乖的,让他们不要嫌我。」 「囡囡最乖的,谁也不会嫌你的。」妇人伸手摸摸女儿的头,笑着安慰,可心里却有了些担忧。 ………………… wap. /73/73841/28880688.html 第五百零四章 发动的准备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百姓身上,便是能压得难以呼吸的一座大山。 换句话说,皇帝和朝廷的一个政策,也会让普通百姓没有生路,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成为难以达到的奢望。 民以食为天,谁会不知道这句话,何况是那些饱读诗书之辈。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怜悯,也患了遗忘症,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东江镇招揽流民,既是出自郭大靖的建议,也是出自现实的需要。如果不是钱粮有充裕,大片的土地不能荒废,恐怕郭大靖也只能袖手旁观。 穿越者就是再有本事儿,也不能与时代的大潮相抗。除非,他具备了扭转大势的实力。 不管是孤苦的母女,还是憧憬美好生活的何老贵,以及在中原大地流离失所、逃难求生的灾民,都不过是渺小的缩影。 郭大靖不知道他们家破人亡的苦难,虽然在尽力挽救更多的华夏子民。但一条生路,一个希望,对于这些灾民来说,却是绝处逢生。 此时,郭大靖已经率领指挥部的军官,赶至营口,开始布置渡过海城河,光复海州卫的行动。 「水师已经前往觉华岛,运送数万辽镇军民。」郭大靖阅看过张焘的汇报,淡淡一笑,对李维鸾等将说道:「另一部水师已经沿辽河北上,很快就会进入海城河。」 李维鸾躬身道:「回郭帅,末将所部已经做好渡河的准备。」 毛承禄也拱手道:「末将所部随时可从析木城渡河,封堵住鞍山驿的南下之路。」 析木城位于海州卫城的东南四十余里的海城河下游,北通鞍山驿,南连秀岩,亦是交通枢钮。 辽南的作战集团现在共有李维鸾、毛承禄、刘兴治的三个步兵协,以及两大飞骑营,实力相当雄厚。 郭大靖并不满足只是占据海州城,还要把防线向北推进,形成对鞍山驿的威压之势。 郭大靖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五日后开始行动,渡河北上。」 众将躬身领命,纷纷起身离去,返回所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祖大寿一直坐在郭大靖旁边,表情和熙,微笑着充当一个旁观者。 在盖州城只呆了两天,祖大寿等人便随郭大靖来到营口的暂时指挥部。对于东江军,对于郭大靖,祖大寿等人的了解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打法,他们都需要熟悉,并领悟其中的关键,才算得上合格的军官,郭大靖也才能放心使用。 最主要的还是精神意志,对建虏的畏惧心理不除,再怎么熟读兵书战策,再怎么熟练掌握战术打法,也是没有作用。 作为指挥官,首先就要有必胜的信心,意气风发地勇猛作战。 兵为将胆,将为兵魂。看见敌人,面如土色,只想着撤退逃跑的将领,手下全是敢战之兵,也不可能打胜仗。 「祖帅见谅。」郭大靖转头拱了拱手,说道:「这些都是既定的作战计划,各部已经准备许久,如今就是按部就搬。」 祖大寿赶忙还礼,笑道:「郭帅尽管指挥,不用顾及在下。在下来得晚,正好观摩学习。再者,对东江军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也提不出什么建议。」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经过与建虏的数次大战,我军已经总结出一套相对固定的战术打法。最主要的宗旨嘛,就是火力致胜,还有将猛兵勇。」 祖大寿连连颌首,感慨道:「看东江军的各位袍泽,闻战而喜,实在令人钦佩,也令我等惭愧。」 一听到建虏来攻,辽镇便惊慌恐惧,缩进城内战战兢兢。别说主动进攻了,就是被动防守,也吓得要死,四下求援。 再看东江军,都憋着劲 儿,没有仗很难受,没有本部的作战任务,就仿佛被轻视了一般。 两下对照,祖大寿说出的惭愧,也就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全是大实话。 郭大靖笑了笑,也不想为辽镇开脱或遮掩。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心怯畏敌还只是一方面,想保存实力的军阀思想才是最根本的祸因。 「观摩学习只是一方面,实战才是增加经验的唯一途径。」郭大靖转而岔开了话题,说道:「在辽东和辽南,我军都将展开攻势,对于原辽镇的将领,可谓是难得的机会。」 「郭帅想得周到。」祖大寿说道:「是否得用,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不争气的话,在下嫌弃厌恶,郭帅自也不必客气。」 当然不会客气,东江军可不养废物。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只要不懒,还饿不死。若是真厌倦了军旅生涯,与家人团聚耕种,平平安安的也不错嘛!」 祖大寿笑着点头,说道:「待平辽之后,大家都能安享太平,那岂不是更好?」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祖帅说得极是,灭了建虏,虎墩兔不足为惧,辽东军民应该能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说着,他拿过几本资料递给祖大寿,介绍道:「这是东江军历次作战的经过,以及战后总结,请祖帅阅看指点。」 祖大寿赶忙接过来,谦逊道:「哪里敢说指点,学习,祖某定要好好学习才是。」 战后总结已经是东江军的传统,虽然这几年屡战屡胜,可即便是胜利,也并不是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而这些资料,也是军官们学习长进的教材。不仅仅是对辽镇归并的军官,东江军的也是一样。 「数年前的作战,与近一两年的又有不同。」郭大靖简单地解说道:「主要是武器装备的提升,使我军的打法,更加凶悍,将士们的信心也更足。」 祖大寿深以为然,说道:「数年前还未闻东江军有众多的犀利火器,还以为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已是最厉害。现在只是略略一看,光火炮就动不动上百门,令人震撼不已。」 「红夷大炮嘛,我军倒是有不少,但最近一两年却是很少使用了。」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主要是太过笨重,随步兵作战十分不便。」 「守城还是不错的。」祖大寿说道:「特别是对建虏,颇有震慑作用。」 郭大靖对此倒是承认,说道:「等到辽沈决战时,红夷大炮也会派上用场,用来摧毁城墙,几十门轮番轰击,场面应该还是很壮观的。」 祖大寿笑得畅快,心中却不得不感叹:几十门红夷大炮,还不是全部,东江军的实力是知道得越多,越震惊。 郭大靖与祖大寿又闲聊了片刻,便各自离去,忙活个人的事情。 辽南兵团先行发动,依仗着雄厚实力,进占海州,并伺机向鞍山驿推进,能够牵制住大部分的建虏。 春耕之后,辽东的部队也要展开进攻,蚕食建虏的前哨阵地,逼近其防御要点,主要是连山关和孤山六堡。 连山关作为辽阳的东面屏障,是建虏必须要守住的。与鞍山驿的作用一样,能够使辽阳不会直接遭到进攻。 孤山六堡则是本溪和鸦鹘关的前哨阵地,维持着辽沈在南面的整体防线,作用也极重要。 这样算下来,建虏的兵力已经不敷使用。只有进行动员,征召少年兵、胡子兵;再就是召蒙古诸部出兵,扩充汉军。 即便如此,在总兵力上,东江军依然处于优势。建虏各种招术用尽,在兵力上缩小差距,可东拼西凑的人马在战力上,却难以弥补劣势。 现在,不需要什么谋略计策,就是凭实力稳扎稳打。 拼兵力,拼火力,拼后勤,耗尽建虏东山再起的资本。 等到建虏向北方败亡时,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是可以预见的。那些原本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也会露出爪牙,为了将来而狠狠地反咬上一口。 祖大寿走后,郭大靖才拿出书信,满脸温和地展开阅看。 家书抵万金,虽然有些夸张,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难得的心灵上的放松和愉悦。 藤野英在信中絮絮地讲述着家里的大事小情,重点毫不例外是在女儿身上。什么会爬了,一逗就咯咯笑个不停,又长胖了等等。 这丫头,越来越取代了自己在藤野英心中的位置,郭大靖心中愉悦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吃味。关心自己的话语不多,全是孩子的事情。 看来,女人作了母亲,大概都是这个样子。郭大靖无奈地表示理解,自己安慰着自己。 ………………… 虽然还未到播种的季节,但春耕已经在东江镇地盘开始。 因为大牲畜还不是很充足,能买得起的百姓还是少数,只能是官府组织,统筹使用,由南至北,逐个地区地开始翻地劳作。 先是金州,再向东在沿海地区扩展,最后则是向北,大片的土地基本都不会落下。 随着海冰的消融,数万辽镇军民和大量移民不断涌入,被分配到辽东辽南,立刻投入到这热火朝天又充满希望的劳作当中。 为了保证春耕播种,辽镇的两万官兵暂时没有编入军队,而是成为劳作的主力。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白地劳动,按照家人的多少,以及认领田地的数量,他们也是在为自家耕种。 一个个村屯住进了居民,改变着辽东的萧条和荒芜。很多百姓住得简陋,但这是暂时的,春耕过后,他们才有精力去改造房屋。 一年之计在于春,百姓们都知道此时不能偷懒,那可是关系到一年的收成,能否吃饱肚皮的大事。 荒地还冒着缕缕青烟,杂草、灌木已经化为了灰烬,在翻地后,将成为作物生长的养分,使作物的长势更好。 高嘉亮柱着锄头,深吸着弥漫着焦糊和烟火味道的空气,咧着大嘴,露出畅快的笑容。 这一大片田地,便是分给他家的,足有三十亩。现在烧荒完毕,只等着官府的耕牛或马匹到位,犁开翻土,就能进行耕种播种了。 「她爹,该回去吃饭了。」妻子从田地那边走过来招呼着,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高嘉亮大声应着,扛起锄头走过去,和妻女一起向村子方向走去。 「不知道官府的牛马啥时能到?」妻子有些担心地说道:「要不,咱们先自己犁一些?」 高嘉亮想了想,说道:「村上有那种脚踏犁,咱们先借来用用,先把咱家能随便种的几亩犁出来。」 为了保证总收成,这三十亩田地种什么作物,官府也是有规定的。土豆、玉米、黑麦,就这三样儿。 但在规定的同时,也给百姓留了一定的余地,也就是十分之一的田地可以自由耕种。 毕竟,那时候的农民都是自种自吃,象每家都有的菜园子,人们可没有买菜吃的习惯。 除了蔬菜,农民还可以种些油料作物,官府建议的是花生。有很多百姓会种向日葵,都是为了生活更加方便。 高嘉亮已经打算好了,三亩自由地分别种上蔬菜、花生、土豆。秋收之后,光是这一亩土豆,也够全家吃上两三个月。 而妻子的担心也不是多余,好不容易有了自家的田地,能不能保证温饱,全看这一年的收成。 官府虽然答应会组织耕牛马区,为百姓们翻地犁地,可万一出了意外呢 ,临到头再误了农时,后悔都来不及。 新村子还没有分配公共的耕牛,只有十几副脚踏犁,算是应急之用。夫妻两个辛苦点,一天也能犁个一亩半亩的。 「咱们受点累,把今年弄好。」妻子伸手牵过女儿,对丈夫缓缓说道:「积攒下家底,明年就能轻松不少。」 高嘉亮连连点头答应着,他又何尝不是饿怕了,家里没余粮,光靠着官府分发的,到底是心里没底。 何况,第一年是赋税最低的,接下来的三年会逐年提高,把官府养活他们的粮食给还回去。 也就是说,第一年要是收成好,就能留下大部分。换谁也能卖力地干,多收多得嘛! 进到村里,路过村公所的时候,便看到人们在忙碌着。一打听,竟然是刚来了通知,官府明天便派牛马来耕种。 「这下可安心了。」妻子脸上绽出笑容,「也不用挨累了。」 高嘉亮更是笑得开心,浑身又充满了力气,脚步也轻盈起来。 wap. /73/73841/28886204.html 第五百零五章 政务,土著官吏 春风还带着寒意,但在中午的阳光下,黑土地已经全部露出来,还冒出丝丝的热气。 十几头耕牛拉着铁犁,把田地犁出波浪般的垄沟,一直向远处延伸。泥土的潮湿气味冲入鼻中,劳作的农民咧开嘴笑着,仿佛是沁人心脾的芳香。 陈继盛站在土坡上,微笑地看着,欣慰地捋着胡须。 辽南已是老根据地,各村都有了公用的耕牛,各项工作也都有熟练的政务官员承担,不用他操心费力。 只是辽东新光复,或者说是列入开发计划的新土地,村镇初建,田地勘测也很粗疏,展开工作要花费很大的气力。 今年又是计划大反攻的关键时期,钱粮的消耗将是庞大的。如果春耕耽误了,秋末恐怕就要闹饥荒了。 可如果能把土地应耕尽耕、能种尽种,年景还不错的话,粮食总产预计能翻一番。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一年的吃食就不用愁了。 「大人。」一个年轻的官员小跑着过来,躬身禀告道:「邻村的田地今天就能犁完,他们明天赶往小屯。」 陈继盛示意旁边的文书记录下来,开口说道:「你在这里监督耕种,本官要前往港口,接收一批耕牛。」 官员喜道:「又运来耕牛了,这下子肯定能完成春耕计划。说不定,还能超额完成呢!」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从山东和江淮地区采购,郭帅派人去办的,足有三四百头。」 官员呵呵笑着,说道:「郭帅总是能想到办法,也是真有钱,令人既羡慕又钦佩。」 陈继盛面色严肃起来,说道:「郭帅善于经营,生财有道,可也慷慨大义,为东江镇做出的贡献,不能用钱财来衡量。」 官员赶忙正色答道:「卑职失言,请大人原谅。」 陈继盛脸色稍霁,摆了摆手,说道:「日后多加注意。好了,本官现在就走,这里的工作便交给你负责。」 「下官遵命。」官员躬身相送,「大人放心,这春耕和安置百姓的工作,都是干熟了的,出不了差错。」 陈继盛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政务人员还是少了,合用的人才不好招啊!不知道新到的移民中,有多少识文断字的?」 官员挠了挠头,对此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是多受些累,谁让人手紧张呢! 至于新到的移民,就算符合条件,也要实习一段时间,恐怕要过了春耕,才能放心任用。 「从辽南调动的工作人员,应该快到了。」官员边走边安慰着陈继盛,说道:「诸项工作初开,总要忙碌一些。等到捋顺了,也就轻松了。」 陈继盛点头称是,接过缰绳,带着十几个人向南疾驰而去。 年轻官员返身回来,向不远处伸手相招,两个中年男人赶忙过来,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村上招待出了多少粮食,都记清楚,官府会予以报销的。」官员脸上显出几分倨傲,比比划划地说道:「还有耕地的大牲畜,也要加精料,犁地才有劲呢!」 「大人放心,这些都预备好了。」脸色黝黑的中年人满脸堆笑,恭谨而谦卑地说道:「只是村子条件简陋,恐怕委屈了诸位大人。」 另一个男人脸色发黄,眼睛却很亮,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样子,在旁附和道:「小人已经让村中后生去打些野味,多多少少的,也不能亏待了诸位大人。」 年轻官员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脸色稍霁,摆了摆手,说道:「野味就算了,本来就人手紧张,就不要占用了。」 「是,是。」黄脸汉子躬身谢道:「大人能够体谅,实在是亲民恤民的好官。」 嗯,好官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 年轻官员脸上的笑容更盛,缓缓说道:「这以后呢,村子的建设就多倚仗二位了。农闲的时候修修路、盖房屋,弄得规整干净,让人一看就知道村上过得不错。」 「大人放心。辽南那边的村镇,俺们都见识过,就按那个样子来。老百姓也没问题,谁不想自家过得好,住得宽敞整洁呢?」 年轻官员点着头,在两位村上管事儿的陪伴下坐下来,闲聊着,指点着耕作的情形,又有村人端来茶水,侍候得甚是周到。 官与民的分野不可避免,到哪个朝代也是一样。尽管东江镇的政务人员并没有朝廷规定的官身,但在百姓看来,与官吏无异。 郭大靖倒是希望政务人员能够亲民,不是那些迂腐的书呆子。但时间长了,政务人员觉得身份不同于百姓,产生骄矜心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只要不***,只要不残民以逞,也就在郭大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什么人人平等,不过是口号而已。事实上,绝对的平等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 马车在路上奔驰,突然硌在一块石头上,猛地跳起又落下。 哎哟!猝不及防的小琴捂着头痛叫出声,身旁的吴晴呵呵笑了两声,伸手给她揉着,温言细语地安慰着。 好半晌,小琴才恢复正常,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 这次借调辽东,吴晴和小琴因为是单身,都在名单之内。而且,走得也很急,拿上通行证和官凭文书,便可以坐驿站的马车一路赶去辽东。 现在,她们已经过了城子坦,离庄河只有几十里的路程。 「吴姐,你说借调之后,会不会把咱们留在辽东?」小琴有些担心,还是觉得复州好,不愿意到陌生地长住。 吴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借调,那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其实,到哪都差不多,除非不是单身,上面才要考虑到个人的实际困难。」 小琴觉得有道理,就算心里不愿意,上面的安排下来,就是为了这份工作,也不能拒绝不是。 「等辽东平定,咱们还不知道要调到哪里工作呢?」 吴晴搂着小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啊,辽阳、沈阳,还有锦州、广宁,这是多大的地盘,需要多少政务人员。」 「是啊!」小琴有些无奈,说道:「看来,还是我眼皮子太浅,没啥见识。只是在一个地方呆熟了,真的不想换呢!」 吴晴拍拍小琴的手背,笑着说道:「也不会老换来换去的,估计也就一两回,便能稳定下来。多走几个地方,就当游山玩水,不也挺好的。兴许,要换的地方比现在要好很多呢!」 小琴咧嘴笑了,说道:「吴姐,听你这么一说,好象就不郁闷,倒是心里敞亮了。」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吴晴理所当然地说道:「咱们这叫出差,除了薪水,还有补贴,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小琴眨巴眨巴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对呀,文绣倒是想来,可有珍儿牵绊,上面没同意。」 「要不是实在缺人手,咱们两个女人也不会被抽调的。」吴晴有些无奈地说道:「到底还是男人更方便,就算有了家庭也一样。」 小琴沉默下来,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工作,可将来呢,男性多了,是不是就会把她们这些妇女逐渐裁汰下去? 但很快,她就在与吴晴的闲聊中甩开了担心。成天想那么多,既累又烦,看嫁过人的吴姐,再看带着小丫头的文绣,都活得比自己开心。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车夫笑着询问道:「两位大人,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在这歇息一晚再走?」 驿站是十里一个小的,三十里一所大的。大驿站的条件自然要比小的好,眼前的驿站看起来就是大的。 吴晴稍微想了一下,说道:「明天能赶到庄河县上吧?」 车夫连连点头,说道:「天不黑就能到,保证误不了您二位的差使。」 「那就歇息一晚再走。」吴晴作了决定,和小琴下了马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腿脚。 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上面是两个实习的男性政务人员。 吴晴因为工作认真,文化水平也高,在职级上已经比他们高了三级,这次是她领头儿。连小琴都过了实习期,比他们要高一级。 车夫和两个男人手脚勤快,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扛进了驿站。 驿站内只有公务人员和军人可以住宿吃饭,外面则有简单的房屋,是给那些移民准备的。 现在,海路已经畅通,走陆路前往安置地的百姓已经不多。驿站内住的人却有一些,吴晴等人看到了马棚中的十几匹战马。 应该是有军队的人在此,吴晴等人也愿多事,和驿站管理人员说明情况,登记完毕后,便被安排到两间不大的房间内。 在行李和物品放到屋内,吴晴和小琴自己打水洗漱了一下,在屋内休息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开饭」的声音。 驿站内的伙食不算好,也不算差,也是有一定标准的。吴晴和小琴还有准备,带着两个陶罐,那是她们腌制的小菜,酸辣口味,可口又开胃。 饭堂里摆放着七八张桌子,吴晴等人坐下没多长时间,十几个军士打扮的男人便走了进来,簇拥着一个大官,分坐了三张桌子。 竟然有女人在饭堂内,引起了这伙人的注意,不时投来疑惑和好奇的目光。 小琴有些局促,但见吴晴神情自若,又有同事在旁边,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白菜炒粉条,土豆海带汤,还有四条烤制的海鱼,白黑混和面烙的油饼。算不上丰盛,可闻起来却很香。 吴晴打开陶罐,又添了道小菜,招呼着小琴和同事们开始吃饭。 「酸辣可口,好吃。」实习的男同事或是捧场,或是真心称赞。 吴晴笑着点了点小琴,说道:「这是她腌制的,食堂里可是吃不到的。」 小琴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话不多说,低头喝着汤。 陈继盛这边的饭菜也是一样,他吃得却也香甜。对着吴晴等人这桌,再次投来目光,微笑着轻轻颌首。 从听到的谈话中,他已经猜出这是调拔而来的政务人员。尽管知道其中有妇女,可亲眼看到,却还是颇为欣慰。 没办法,东江镇一直缺乏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才。原来人少地少事情也少,粗旷的管理模式,还能对付过去。 可随着地盘的大幅增长,人口的大量增加,各种政策措施的推出,政务人员的缺乏就一下子暴露出来。 那一段时间可真是求才若渴,稍微有些文化的都拉过来就用,总算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尽管工作中也出现了不少纰漏,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也是百姓们淳朴,土地也尽够分配,纰漏都在日后逐渐得以完善。 直到现在,政务人员也存在着缺口。可最艰难的时期已经渡过,陈继盛已经有信心管理更大的地盘,培养出更多的政务官员。 至于是男是女,陈继盛并不太在乎。只要有利于东江镇,那些陈腐的观念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陈继盛心里也清楚得很。不任用这些本地的人才管理,难道还拱 手让给朝廷,交给那些满腹学问却不懂得爱民恤民的科举官员? 只有这些从基层干起,对东江镇有感情,爱民恤民的官吏,才能保住东江军浴血奋战的成果,使得辽东不会象内地那般,民不聊生,民乱四起。 「去,请他们给些腌制的小菜。」陈继盛面带笑意地吩咐着,推过去一个小碟子,「看他们吃得香甜,我也馋了那酸辣的味道。」 亲兵队长笑了笑,拿过小碟子,起身走到吴晴等人那桌,客气地说道:「听你们所言,我家大人也想尝尝酸辣的腌制小菜,不知可否分上一碟?」 吴晴等人都有些愕然,小琴更是张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军爷客气了。」吴晴对于军人并不害怕,反倒有一种亲近之感,赶忙拿过小碟给挟满,笑着说道:「若是不够,可以换个大盘。」 亲兵队长拱了拱手,和熙地说道:「多谢。」说完,他端着小碟走回去,放在了陈继盛面前。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对亲兵队长的态度很感满意,对吴晴的反应也很赞赏。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女人能做到这样,非常难得。 拿起筷子挟了块腌菜送入嘴中,陈继盛嚼吃着,连连点头赞叹。 爽脆酸辣,非常可口。很普通的萝卜和白菜,竟然能做出这般味道,令人意想不到。 wap. /75/75672/31647576.html 第五百零五六 进占海州卫,何不筑城 不会因为腌菜可口,就对吴晴等人另眼相看,只是出于欣赏和好感,陈继盛才故意让亲兵去要小菜。 显然,吴晴等人给陈继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她们并不知道陈继盛的身份,可也看出是个不小的官儿,比她们要高得多。 只不过,她们以为陈继盛是军职,并没有想到这位竟是东江镇的政务一把手,是她们最顶头的上司。 陈继盛也不表露身份,吃过饭却让人去驿站管事儿那,把吴晴等人登记的名字记了下来。 睡觉休息,第二天吃过早饭,吴晴等人便坐上马车,赶往目的地——庄河。陈继盛则前往大庄坞,接引运送耕牛的船只。 庄河港口的建设已经提上日时议程,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辽东的又一大口岸,商贸发展的前景可观。 而就在辽南辽东的春耕工作大范围展开之时,郭大靖率领的部队也按时发动,开始渡河北上。 两大飞骑营已经从海城河下游走陆路,进入海州地区,进行警戒。水师的船只也进入海城河,游弋保护,并搭设浮桥。 三协官兵分为两路,从海州卫城和析木城渡河,在通往鞍山驿的大路上设防阻遏,保证光复海州,并修筑成后勤基地。 即便是判断建虏已经无力阻止东江军主力的军事行动,郭大靖的排兵布阵依然谨慎,不留丝毫破绽和漏洞。 「李将军报告,右协已经占领海州卫城,正在构筑外围阵地。」 「毛将军报告,前协已经推进至甘泉镇,开始修筑阵地。」 「飞骑营报告,遇到建虏哨骑,敌不战而逃,追之不及。」 郭大靖率领左协跨过浮桥,登上海城河北岸,一连串的回报已经送到。各部进展顺利,都完成了预定的任务。 这都在预料之中,面对数万东江大军,辽阳和鞍山驿的建虏已经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 刚刚在辽东经历惨败的后金,现在正千方百计地增加军队,可还要兼顾到春耕这样的大事,难以发动。 郭大靖接到各部顺利的报告,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情。他回头瞭望,海城河对岸还有黑压压的部队,以及运载粮弹物资的大车小辆。 「建虏是肯定不会发动了。」祖大寿在旁边也如释重负,微笑着说道:「凭他们的兵力,也只能龟缩于辽沈,采取被动防御了。」 郭大靖回过头,纵马前行,缓缓说道:「被动防御是肯定的,但从其布署来看,却还做着内外夹击的幻想。」 逐城死守,不派援兵,想着凭坚城消耗东江军的兵力,显然是最蠢的作法。 所以,建虏在力争保卫各防御要点的同时,也在组织一支机动兵力,以便援助遭到攻打、形势不利的友军。 如果东江军攻打坚城耗时费力,这支机动兵力便有可能与友军内外夹攻,以求击败进攻的东江军。 这也是常规操作,并不出人意料。虽然增加了攻打城池的难度,需要增加很多的兵力,但对郭大靖来说,并未消减他的自信。 「能有一两万机动兵力,已经是顶天了。」祖大寿最近翻阅情报,对建虏的情况也了解得比较透彻,做出的判断也比较准确。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祖帅判断得极为准确。我估计鞍山和辽阳的守军最多也就两万,建虏不太可能把宝贵的兵力用于死守城池……」 在丁卯胡乱时,建虏便吃过亏,在宣川、龙川被东江军围攻而歼灭。 多尔衮没有魄力和威望,在战前强行迁徙人口,但也不会孤注一掷,把实力全扔在可能被包围的城池之中。 在郭大靖想来,多尔衮应该是留有后路的,不会把全部力量都消耗在辽沈地区。 进攻辽阳或许就是多尔衮作出最后决定的转折点,辽阳若不守,多尔衮就不太会死守沈阳,而是弃城而逃,保存东山再起的实力。 所以,郭大靖也作出了决定,辽阳可围可攻,但却不急着拿下,让建虏心存侥幸和希望。 这样一来,既增加了多尔衮要率领族人北窜的压力,也给辽东兵团迂回包抄,争取足够的时间。 历史上,解放战争中的平津战役便是称围而不打,稳住北平的守军。等到以雷霆之势拿下天津和塘沽,北平守军已经没有了从海上撤退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军要围攻辽阳时,兵力要达到六七万才行。」祖大寿微皱起眉头,提醒道:「既要攻城,又要防备建虏的机动人马。」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兵力没有问题,但却不是全堆在辽阳城下。因为,攻城和围攻是不一样的。」 能够将城池包围起来,把守敌全部歼灭,自然是最好。但需要的兵力太多,郭大靖不想采取这样的战术。 不分兵,只从一面或两面向辽阳发起进攻,给辽阳城内的敌人留出退路。建虏伺机内外夹攻的援军,也无隙可乘,这是最稳妥的打法。 但辽阳地区的建虏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郭大靖要动用水师,载重兵沿浑河北上,在辽阳沈阳之间,截杀建虏。 同样是歼灭战,如果放开眼量,不是死盯着辽阳城的守军,就会豁然开朗。 这就是郭大靖与祖大寿的差距,他看到的是更广阔的战场,把辽阳守敌和城外援军都算计在内。 当然,此时还不是时候,郭大靖也没详细地告诉祖大寿。毕竟,胃口很大,还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 吞并两万辽镇官兵,再加上新招募的万余新兵,这才具备打大歼灭仗的条件。 边走边谈,郭大靖和祖大寿在亲兵的护卫下,已经赶到了海州卫城。 海州卫城被建虏拆毁,但还有城墙的地基可用。已经是春暖花开,构筑壕沟胸墙工事,并在城内修建仓库兵营,也不算是太大的工程。 况且,这里还不是前线,只是后勤基地。新的防线要向北再推三十多里,差不多是在海州卫城和鞍山驿的中点位置。 也就是说,只要东江军发动,一天的时间就能进抵鞍山驿,不给建虏留下太多的预警和准备时间。 这就是郭大靖的新打法——贴身紧逼,使建虏不得不时刻处于警惕和戒备的状态,难以抽身它顾。 对于兵力不足的建虏来说,这是比较难受的地方。原本的亦兵亦民的状态,将被打破,造成更严重的人力紧张。 而且,不仅仅是辽南要紧逼近身,还有辽东。鞍山驿、连山关、本溪,甚至是鸦鹘关,都将是这样的状态。 「战壕胸墙比修筑城池要快得多,也要省得多。」祖大寿点着头,称赞之余也有些感叹,「可没有犀利的火器,就还需要坚固的城墙。」 辽镇为什么会被朝廷裁撤,东江军的崛起是一方面。另一个缺点便是在辽西修筑城池,太过耗费钱粮,朝廷不堪重负。 耗费钱粮也就算了,还没有什么战绩。当然,如果没有替代者,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事实上,东江镇已经屡战屡胜,辽镇却还自我感觉不错,想着能拿一把。最后的结局,完全是自作自受,不作不会死。 坚固而高大的城墙,确实能给守军带来信心,防守得当,也能给进攻一方带来重大的伤亡。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攻击方法的多样,反倒会使过于依赖城墙的守军带来沉重打击。 比如坑道爆破,比如巨炮轰击,都能使守军付出惨重的伤亡。关键的是,东江 军已经掌握了这两种方法,对于进攻坚城,并没有畏难心理。 郭大靖对于祖大寿的观点不甚赞同,但也没有马上反驳,只是淡淡地笑着,说道:「构筑战壕胸墙工事,确实比筑城更快更省,也更有利于火器的发挥。」 此时,李维鸾骑着战马迎了过来,躬身施礼,「末将见过郭帅、祖帅。」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动作很快啊,只是差了小半天的时间,海州卫城就是大变样儿。」 祖大寿也赞道:「各部有条不紊,分工明确,李将军治军有方啊!」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都是计划好的,准备也充分,末将不过是按部就搬罢了。」 郭大靖伸手示意了一下,李维鸾在前引路介绍,三人带着几个亲兵,开始巡视海州卫城。 三协官兵渡过海城河,也就意味着占领了另半个海州,以海城河为界,北为军屯,南面则军退民进,要安置数万的辽镇官兵及家眷。 赶在这个时间光复海州卫城,一个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不误春耕。军屯田地的数量和收成,对于军队的后勤供应,还是极为关键的。 象豆类、苜蓿、蔬菜等作物,既是军队的伙食,也有战马的饲料。而由于气候的影响,老百姓很少种植,他们多种土豆、黑麦和玉米。 海州卫城周围六里五十三步有奇,,城内有东山。山虽小,但树木葱茏,基岩***,日后可成为园林。 「城中有山,倒也算是一个奇观。」郭大靖抬头看着,笑道:「可建个居高瞭望的观察哨,再放几面金鼓,能够提供预警,并且登高指挥。」 李维鸾点着头,又略有遗憾地说道:「恐怕建虏已经打不到这里,构筑的工事也只是以防万一。」 祖大寿深以为然,说道:「前线有前协和左协,还有两个飞骑营,足以抵挡建虏,卫护海州卫城了。」 正因为保险,这里才要建成后勤基地,屯积大量的粮弹物资,以备平辽灭虏的大决战。 郭大靖却并不认为构筑防御工事是多余,粮草重地,保证万无一失怎么做都不过分。 众人在到处都充满残破意味的城中走了一圈,虽然建虏拆毁了城墙,还在城内放火烧屋,但还是比在荒地中建立基地更加容易。 城中道路都是铺就的,修缮打扫一下,便是极好的。房屋大半烧成了残垣断壁,需要重新建筑,可地基是好的,也省了规划的时间。 总之,海州卫城内的不少建筑设施还是能够利用,或是大大减少了修筑的速度。 祖大寿在辽南也呆了一段时间,心中也有些疑问,那就是东江军似乎不热衷于修筑城池。 在他的观念中,没有城墙就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城池。没有安全感啊! 「等到辽东平定,或是东江镇钱粮充裕,筑城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吧?」终于,祖大寿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带着试探的性质。 郭大靖愣了一下,看了看祖大寿,摇头道:「筑城不在东江镇的计划之内,平定辽东后,也不会为此耗费钱粮。」 李维鸾眨巴着眼睛,理解了祖大寿的意思,这曾经也是他向郭大靖建议过的事情。 「祖帅有所不知。」李维鸾在旁解释道:「修筑城池虽然显得更加安全,但对于有强大军队,能够始终保持进攻姿态,并有信心御敌于国门之外,却是不必要的。」 祖大寿有些发愣,没想到郭大靖等人竟然是这样的思维。而且,从李维鸾口中说出,也表示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可。 尽管壕沟胸墙加犀利火器,已经足以抵御敌人的进攻,但这种反传统的观念,还是让他不太适应。 郭大靖也明白 了祖大寿建议筑城的原因,微笑着说道:「东江镇一是没有那么多的钱粮来重新筑城,其次是将来的发展规划也不需要筑城。」 现有的城池可以保留,甚至在损毁不严重的情况下进行下小修缮。可象海州卫城已经拆毁,只为增加居住其中的军民的安全感,重建就没有什么必要。 被动防守不是郭大靖所崇尚的,之前的倚坚防御,只是权宜之计。培养出一支纵横驰骋,充满主动进攻欲望的强军,才是他的理想。 况且,火枪将在民间进行发放,郭大靖要打造出全民皆兵的新辽东,提倡开拓进取的冒险精神,修筑已经不可能遭到外敌进攻的城池,又有什么意思? 显然,这些都与将来的发展规划有着紧密的联系。 平辽之后,马放南山,享受安乐,不思进取,自然是祖大寿这样的想法。 wap. /75/75672/31656233.html 第五百零六章 自立——军阀的迹象 不管是王朝,还是团体,但凡在创业初期,迎接挑战、披荆斩棘,都能精诚团结、兢兢业业。 可到了成功之后,在心理上便不由自主地懈怠下来,想轻松轻松,享受享爱。 也因为心理上的改变,兴衰也便在此转折,可却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他们还沉浸在已经天下太平,实力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印象中。 创业难,守业更难。用古代的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对于东江镇在辽东创建的基业,郭大靖认为光是「守」,是不成的。而对于继续发展壮大,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如何能不懈怠,如何能继续兢兢业业,办法也很简单,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或是再制定一个更高的目标。 敌人肯定有,你说他是他就是。打完建虏再揍虎墩兔,安定北方之后,再转身去南方。 天下那么大,总有无数的财富在等着去攫取。天下那么大,也总有看不顺眼的家伙要收拾。 从一个筑城守成,便能看出眼界的宽广和狭窄。这就是郭大靖与他人根本上的不同,也是穿越者与古代人最大的区别。 能看到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后的世界,就总会有危机感,不想华夏再遭到屈辱和掠夺。 「军人若是蹉跎终老,是最悲哀的。」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祖帅想必也是如此认为。」 祖大寿用力点头,连声称是。 这很好,真的好啊!本以为平辽便是终点,可听这意思,军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有的是,岂不是说祖氏族人也有更多的晋升机会? 说起来,职业军人没有仗打,就相当于失业,甚至是被裁撤回家。虽然有很多人的想法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但也有不喜欢平淡生活,想着驰骋沙场的。 而且,东江镇对于军人的待遇相当优厚,并不比耕种差,除了危险一些,还要比耕种更轻松。 对于光复辽东之后的从军政策,郭大靖也是要加以改革的。 普遍兵役制是个好办法,哪怕只是一年的服役期,训练过后回归民间,也相当于后备役,具备一定的军事技能。 假以时日,若遇外敌,一呼百应,几十万军队召之即来,绝对是令敌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哪怕是太平年间,忘战必危的警诫也要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向北拓展,也不能光依靠军队,民间力量将得到有力的扶持和帮助。 到北方苦寒之地跑马圈地,五年或十年不收赋税,甚至委任官职,应该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中华民族并不乏冒险精神,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无一不显示出那种拼搏进取的气概。 只是在封建社会,在迂腐保守的统治阶层的压迫下,这种冒险精神被歪曲,被鄙视,被压制。 郭大靖相信,只要官府给予支持、鼓励,勇于开拓进取的汉人必将汹涌出现,在各处边荒地带留下足迹,以及一个个励志的感人故事。 显然,对于祖大寿等人来说,他的理想过于远大。即便是西击虎墩兔,北占奴儿干都司,都是不能让他停止前进的目标。 「争取两天时间完成工事构筑,然后便把大部人手投入到春耕军屯。」李维鸾相当有信心地做出保证,笑着说道:「倒是要辛苦左协和前协的弟兄了。」 左协和前协奉命前出,在海州卫和鞍山驿之间,选择有利的地形地势,修筑防御工事。 他们的任务比较重,要提防建虏的袭攻。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也要耗费相当的兵力警戒防备。 李维鸾所部和飞骑营大部,则要投入到军屯耕种的紧张忙碌中。又是二十来万亩的 田地,数量不少。但数万人马齐动手,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何况,有很多耕牛和马匹可供使用,误不了耕种的节气。 「海州二十多万亩的军屯,辽东有三十多万亩,要是老天照顾,军队的吃饭问题便能基本解决了。」 郭大靖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即便有歉收的可能,也影响有限,无法改变既定的平辽计划。」 从江南和海外购粮的数量再度增加,几乎把辽东大捷的赏功银花掉一半。朝廷拔调的那点粮食,都不会运回辽东,留在天津安置灾民。 在粮草上,大决战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兵工厂也在全力生产制造,武器弹药将是另一决定性的因素。 从目前的进度,以及发动大决战的时间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建虏的败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东江镇能够自给自足,令人钦佩。」祖大寿颇为感慨,也暗自凛然。 朝廷想用钱粮来控制东江镇,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平定辽东之后,这十数万虎狼之师,放眼大明,又有谁能够抵挡? 嘿嘿!朝廷视辽镇为军阀,为叛军,与东江镇联手打压逼迫。现在遂了他们的心愿,却没料到会出现更强大可怕的军阀吧? 祖大寿不无恶意地揣测,对朝廷的怨恨,让他有些期待看到朝廷那悔不当初的嘴脸。 可他不会想到,东江镇的自立是早在数年前便开始的。不管是海外购粮,还是从外采购硝磺、精铁,东江镇也并没有完全依靠朝廷。 况且,东江镇的发展壮大,直到具备平辽灭虏的实力,并全力施为地践行这一目标。 祖大寿当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辽西军头固然保住了些许自己的利益,但也成为千夫所指的汉女干。比如,他的大外甥吴三桂。 正因为如此,他有些不太理解东江军,或者是郭大靖急于平辽灭虏的心理。 养寇自重不好吗,压制着建虏向朝廷要钱要粮不香吗? 还有大规模地招揽移民,投入有多大,祖大寿能够算个大概,却看不到更加长远的利益。 或许,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所图,比自己所能想到的还要更大。 祖大寿心中又生出了几分庆幸,没有继续固执,挡东江镇的路,看来是十分正确英明的的选择。 而跟着一个不断开拓进取的团体,前途也是远大且光明的。 不管当初有多么的怨忿,现在已经绑在了东江军的战车上,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祖大寿感受差不多的,还有被海船转运而来的辽镇官兵和家眷。 随着春耕时间窗口的收窄,水师已经全部出动,终于抢在春耕前,将数万人口运至辽南和辽东。 在辽南,海城河以南的半个海州,再加上盖州的一部分田地房屋,基本上都安置了辽镇人口。 在辽东,凤城和镇以南的东沟地区,也就是后世的东港,则是辽镇人口的另一个聚居地区。 这是对于普通官兵的安置,中高级将领则暂时在金复盖三州分配的住宅,生活条件要更好。 东江镇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尽量让辽镇普通官兵能够安家安心。 房屋是去年秋后就建好的,比普通移民的要很多;田地也是成块成片的,耕种起来很方便。 甚至于,很多田地都是军屯后的熟地,也都分配给了辽镇官兵。 每个村屯安置五六十户,军队还安排了伍长,带着手下士兵负责村屯暂时的管理,以及闲时的军事训练。 甄别挑选是必要的,一些老弱病残便按照退役处理,享受着东江镇制定的优惠政策。对他们来说, 可谓是幸福满满的好事。 合格的普通官兵则在一个月的安家假休完后,便要集结起来,分赴东江军的各支部队,展开集训,编入正规军。 「这个纸票子就能当钱花?」很多辽镇官兵拿到已经延发两个月的饷银后,都不约而同地产生疑问,即便他们已经在途中接受了简单的普及教育。 怀有同样疑问的就包括陈兴山,尽管家中已经有了派发的粮食和食盐,以及萝卜和白菜。 「村上有供销站,能不能花用,去试试不就行了?」老母亲也被陈兴山弄得心里不太托底,赶忙嘱咐着,「多买些粮食和盐,有这两样儿,就饿不着。」 陈兴山满口答应着,急忙出屋,与二弟差点撞在一起。 「哥,你着急忙慌地干啥去?」二弟把锄头倚在门边,疑惑地问道:「要买鸡羊吗?村上好象还没到呢!」 陈兴山答道:「去那个供销站,把那个,那个辽钞花了。」 二弟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家里粮食也够吃,着急花掉买什么?不是都盘算好了,要买鸡买羊来养吗?」 「这个辽钞——」陈兴山挠着头,说道:「娘和我都觉得不托底?」 二弟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不托底的?你不是说,人家东江镇的官兵都拿着花用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能花用,人家不早就闹起来了?」 老母亲耳根软,听二儿子这么说,又犹豫起来。本来这些钱是要留着给家里添置别的东西的,难道都换成粮食和盐? 陈兴山也迟疑,磁愣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弟打水洗脸,说道:「要是实在不托底,那就再买点粮食,也别全花了。等到鸡羊到了的时候,就少买两只吧!」 「老二说得有道理。」老母亲露出笑容,对小儿子的偏爱溢于言表,说道:「兴山啊,就听你弟的话。」 陈兴山答应一声,拿起个袋子出了家门。 村上的房屋院落都是差不多的样式,正房、东西厢房,半围着院子,院子则是用木头围起,正对着村中的主街。 正房和西厢比较好,能住人;东厢房则简陋许多,可以当牲口棚和杂物间。 房屋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木头和土坯,增强了抗震性,保温性能也比较好。这是当时最流行也最普遍的建筑方式,百姓倒也没什么可挑的。 「兴山,干啥去呀?」院中突然传来了声音,招呼着陈兴山。 陈兴山停下脚步,走过去,隔着院墙笑着应道:「去供销站,买点粮食。」 「家里粮食不够吃?」吴庆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陈兴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对最好的朋友也不好隐瞒,便说了原因。 吴庆笑了起来,说道:「我劝你呀,还是把辽钞攒着,买鸡买羊不算什么,买头耕牛才是大事。」 「你就这么托底?」陈兴山问道:「攒在手里,不会变成废纸吧?」 吴庆撇了撇嘴,说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成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的。全东江镇的军民都在用辽钞,就你害怕砸在手里。」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算是要废除,也不可能这么快。半年一载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还是攒着,买些更合用的家当最好。」 陈兴山有些恍然,没错,刚发到手就作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东江镇今年就要平辽,还指望着官兵奋战,哪会干这缺德的事儿? 「今晚家里来呀,咱们喝两杯。」吴庆呵呵笑着,说道:「我在供销站买了瓶酒,还有发的咸鱼,又弄了点花生。」 陈兴山笑着婉言谢绝,心里也敞亮了,和吴庆 挥手告别,依然去往供销站。 粮食是不用买了,买几尺棉布,给老娘和兄弟做身衣服。眼看天气越来越暖,还穿着棉衣呢! 供销站已经招了卖货的,是村中某个辽镇士兵的家眷,五十多岁的男子,听说以前做过小买卖。 顺利地扯了棉布,陈兴山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瓶酒。一是馋得慌,二来能用这酒给老娘搓搓老寒腿。 三十亩田地呢,靠着自己的饷粮挺到秋天,打下的粮食也足够一家人吃了,真的没必要用钱买粮食。 陈兴山这回算是想明白了,挟着棉布,拎着酒瓶,兴冲冲地回返家中。 回到家中,饭菜已经做好,简单却香甜。边吃饭,陈兴山边向老娘和兄弟解释了一遍,道理简单,一家人也就放下心来。 要知道,辽镇官兵的饷粮并不是足额发放,将近一半都被扣掉,给将领们养家丁。 当然,即便是不养家丁,朝廷拔调的饷粮经过层层克扣,到了士兵手中,也要「漂没」很多。 /73/73841/28918579.html 第五百零七章 春耕,后顾之忧 粮饷充足,甲坚兵利,是一支强军必备的两个基本条件。相比于东江军,其他明军都是难以全部达到。 要说东江军中最令人生畏的是哪个部门,无疑是直属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军法部。 即便是这两位,也很少插手军法部的工作,全部按照军法处置,没有什么说情宽恕。 而贪污军资,克扣饷粮,则是大罪,直接砍头,谁也不能例外。而且,前些年军法重新修定,严格执行的时候,可是着实杀了一些人。 从那以后,便很少有人敢铤而走险,为了几两碎银,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随着发放粮饷的方式不断改进,就更减少了贪污克扣的空间,使得军官们即便想,也找不到漏洞。 比如现在的发放到户,以及发放到个人,还是每月按时公开进行。谁拿到多少,基本上一目了然。 而军票的好处也体现出来,数额标准,不存在银子缺斤短两,或是掺假的弊端。 当然,提高军官的饷粮,也是杜绝贪腐克扣的措施之一。够花用,不缺钱,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贪。 陈兴山一家终于放下心来,把纸票子小心地收好,憧憬着官府采购的羊、鸡,甚至是耕牛。 「每月的饷粮直接去镇上领。」陈兴山算了下假期,把事情都交代仔细,「我已经登记好了,很快就会发下文书,你们拿着去领钱粮就成。」 「哥,你不留点花用吗?」二弟说道:「虽说军队上管吃管住,可平常也要买点日用吧?」 老母亲点头称是,说道:「发了两个月的军饷,你都带上。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下个月让你弟去镇上再领饷粮,也误不了家里的花用。」 陈兴山想了想,点头答应,却只拿一个月的饷银,也就是一两四钱。 在军队上,少不得和袍泽出去吃个酒啥的,两手空空光吃不拿钱,会让人瞧不起的。 「家里这三十亩地,就要靠你多出力啦!」陈兴山又嘱咐着兄弟,说道:「还有咱娘,也要你好好侍候。」 二弟连连点着头,说道:「哥,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能做得妥妥当当。」 原来在宁远,靠着那点七扣八扣的饷粮,全家只是勉强糊口。 关键是田地很少,又怕建虏打过来,没有耕种的积极性。而其它的就业,在形似孤城的宁远,基本上没有。 来到辽东,最让官兵们安心的,便是按照各人家的情况,分派了田地,并享受军属的低赋税待遇。 对于当时的老百姓来说,几十亩田地那就是永久的职业,还可以世代从业,让家人吃喝不愁。 让官兵后顾无忧,也是东江镇几年来一直在实施和完善的政策。 凭什么让人家上阵厮杀,还要顾念家人?凭什么将士们浴血奋战,家人却还要有冻饿之苦?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朝廷却做不到。除东江镇之外,其他军镇的明军还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更有形同乞丐的军队。 「明年争取买头耕牛。」陈兴山憧憬着,脸上带着笑,「就是还差点,官府还可以那个,那个借钱吧?」 「贷款。」二弟笑着说出正确的名称,「没有利息,两年还清。但只能用于购买耕牛、猪羊,或是其它农用工具。」 对于贷款,虽然不收利息,但官府也不亏。主要是提高了社会生产力,缴纳的赋税在总量上也会增加。 陈兴山看着兄弟,十分欣慰地点着头,说道:「多读书还是有好处,年岁也不算大,继续学习,不要荒废了。」 母亲看着小儿子,也甚是心喜,说道:「是啊,这村上要挑管事儿,你也去争一争。要说识文 断字的,村上哪有几个?」 老二呵呵笑着,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才认识几个字,还识文断字,别让人笑话啦!」 「听说村上不是还要派先生,要开夜校嘛?」陈兴山说道:「你好好学,这次选不上,也挂了个号。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老二连连点头,说道:「我肯定不会荒废读书的,等考过小学文凭,再看官府招不招人吧!」 「我估摸着肯定要招人的。」陈兴山说道:「你想啊,等平定辽东,那是多大的地盘,总要更多的人管理吧?」 老二深以为然,也为自己能读了两年私塾而感到庆幸和自豪。再说,在家务农也是稳定的持家之道。 老母亲看着两个儿子,忍不住偷偷转头,抹了下眼睛。可惜老头子在战乱中过世,看不到家里的好光景了。 ………………… 远处五六里外就是镇江堡,虽然不算高大雄伟,却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村落很整齐,也很干净,可却少有人走动。村外的田地里,男女老少都在忙碌地播种。 韩山童在挖着坑,淑珍在撒种,两人配合默契,沿着垄沟一直向前。撒下的是希望的种子,流下的是喜悦的汗水。 特战营已经确定会在辽东继续作战,直到平辽。为了慰籍将士们的思念,他们的家眷可以自愿申请,前来辽东定居。 而在原来的辽南根据地,因为人口和耕牛的增多,原有的土地已经不够耕种,正好进行新一轮的疏民拓地。 镇江堡周边的十数个村镇,在月前便很快住满了军人眷属。他们也得到了军队的特别照顾,房屋更好,土地也都犁完,省却了他们的大半力气。 小丫头在地头欢快地笑着,拿了根木棍正在捅田鼠洞。银铃般的笑声也感染了淑珍和韩山童,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俺爹快回来了吧?」韩山童直起腰,扶着铁锹,休息一下,也想听到最令人高兴的消息。 淑珍呵呵笑着,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看了看天上温暖的太阳,说道:「探亲假是分批的,书信中说他争取早些回家探亲。」 韩山童点了点头,算得很快,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就是没有个准儿啦!」 「也许就是十天半个月。」淑珍安慰着说道:「现在他们忙着军屯,估计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韩山童耸了耸肩膀,象是抱怨般地说道:「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他才回来。」 淑珍知道这是气话,其实心里是想得很,便笑而不语。 由于辽东作战,也因为离得太远,韩仲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着家了。过年的时候,韩山童就很失落,过得不开心。 几年的时间,韩山童已经长成了壮实的少年,家里的重活累活,能够承担大半。 而他的理想也似乎在越来越接近,再过两年就能从军入伍,象父亲那样杀敌立功,甚至是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韩山童又挥起了铁锹,边干边说道:「娘,咱家攒的钱够买头牛了吧?」 淑珍听到这孩子的称呼就心里热乎乎的,赶忙说道:「够了。只是觉得还用不上,养牛也挺费事儿的。」 「那咱买匹马呗?」韩山童咧嘴笑道:「再弄辆车,上哪去坐着也方便。就象这回搬家,又有些家什都没带。」 淑珍犹豫着没有马上答应,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要不,等你爹回来再决定?」 韩山童嘿嘿一笑,说道:「只要你开了口,买了就买了,俺爹才不会说什么呢!」 淑珍有些赧然地抿起嘴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看看有没 有合适的,我听说马匹可是很金贵,军队上急需呢!」 韩山童是想学骑术,可老爹要是回来,估计是不会同意的。他很清楚老爹的心思,可不想再让他当兵,在战场上拼命。 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马匹,买头耕牛也挺好。家里有了耕牛当劳力,他是不是就能去从军了? 「打你,打死你。」小丫头突然抡起棍子,追打着一只窜出洞的田鼠,胆子倒是不小。 韩山童玩心大起,抡着铁锹追了上去,我拍,我拍,拍死你个偷吃庄稼的坏田鼠。 淑珍直起腰,满脸笑意地看着大男孩、小闺女在大呼小叫地追着田鼠,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心里充满了幸福。 ……………… 耕牛在前行进着,锋利的犁铧在黑土地上垦出笔直的垄沟,如同一道道波浪,延伸向远方。 韩仲扶着犁铧,步伐稳健;前面拉牛的士兵也是好把式,走得的路线比尺量出来的还直。 「大人,最多再有两天,地就能全部犁完。」士兵的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道:「播种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了,探亲假也能休上了吧?」 探亲假只能给那些家眷迁到辽东的将士,辽南离得实在是有些远,路上就要走上五六天或七八天。 何况,战争时期,要奉命调动或作战,在辽东可紧急召回,在辽南岂不要耽误时间? 这个士兵能主动提出,显然家眷应该是迁移过来了。这与韩仲一样,快有一年没看到儿子,还有妻女了,韩仲心里也思念得很。 「想老娘啦,还是想媳妇儿了?」韩仲调侃着打趣道:「不用急,或早或晚,在秋收前都能休上探亲假的。」 对于今天将要展开的大反攻,将士们都有所耳闻,尽管还没有最后确定,但部队的一些规定已经暴露出不少信息。 秋收是个节点,粮草充裕、气候适宜,时间跨度大,能一直打到来年春耕。在这个时间段,应该能把建虏击灭,至少能打残吧? 历经数次大捷的东江军,对于建虏已经建立起相当强大的自信,也有着尽快平辽灭虏,好安享太平的迫切心理。 士兵嘿嘿笑着,说道:「家里人都想呢,搬去了新家,俺也想看看过得咋样儿,也能安心不是。」 「错不了的。」韩仲很笃定地说道:「那些村镇的房屋,还是咱们修建的,连道路都夯实了。」 「到了新地方,总是要适应一下的。」士兵停下脚步,望着东面,似乎能瞭望到家人,沉声说道:「离这里不过七八十里路,骑马的话,两天也就到了。」 韩仲点着头,颇有同感地说道:「别着急,都会安排好的。毛帅和郭帅,还有陈副帅,什么时候也没亏待过咱们。」 「是啊,这是咱们的幸运。」士兵收回目光,感慨着,虚甩了下鞭子,耕牛又缓缓起步。 韩仲又扶住了犁铧,缓缓说道:「快啦,明年兴许就打完了建虏,能够享受太平日子了。」 「十多年了,终于要结束了。不知道平辽之后,毛帅、郭帅他们是不是还能管着咱们?」士兵在前面幽幽地说道,象是如释重负,又象是感叹忧伤。 生活在辽东的辽人,没有不受到战乱的影响和伤害,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而在历史上,不仅是辽人,还有数以千万的汉人,也将身陷战乱水火,在凄惨中苦苦挣扎。 但现在,平辽灭虏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更不是难以达到的目标。 也只有彻底消灭凶残的建虏,至少要打残他们,使他们不复为害,广大的军民才能过上安心的日子。 而且,这次辽东再入明朝管辖,又与以前不同。 要知道,即便是李成梁还在,建虏还未叛明的时期,辽东也没有彻底安宁,边患也是存在的。 更重要的是,辽东军民并没有过上多好的日子。万历年间的援朝作战,以及高淮乱辽,都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和深重的灾难。 现在,战争虽还未结束,但军民们的生活却不比战乱前要差多少。在感激毛帅、郭帅、陈副帅的同时,军民们也有着自己的担忧。 对于朝廷,辽人并没有多少好印象。建虏能祸害辽东,朝廷的责任最大,却并没有多少的补偿。 平辽之后,辽东是不是又要交给朝廷,交给朝廷派来的官吏来管理?现在的政策会不会改变,赋税会不会增加? 这是压在军民心上的疑惑,更是他们担忧的事情。 韩仲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相对着这个士兵,他还是比较相信郭帅,相信郭帅不会功成名就,便不再管随他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wap. /75/75672/31687745.html 第五百零八章 议和?扯淡吧! 沉阳,汗宫。 多尔衮阅看着刚呈上来的报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显示着他沉郁的心情。 春耕对于后金也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工作,已经没有了抢掠自肥的可能,就只能自力更生。 但人口的大幅减少,使得要完成这个重要工作,便显得困难重重。 “已经是全体动员,春耕的完成情况也令人满意。”多尔衮心中叹惜,但嘴上却还要表示赞赏。 毕竟,实际上的困难比想象的还要大。特别是辽东惨败后,三万人马的损失,已经令建虏元气大伤。 不仅耕种的劳力不足,连前线与东江军的对峙,也在承受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李永芳日渐衰老,主要是身心俱疲,前途暗澹。 面对日益发展壮大的东江军,后金已经是颓势难挽,勉强在支撑。说得难听,就是苟延残喘。 “启奏汗王,迁至东辽河的部族已达四万,并垦荒完毕。”苏克萨哈躬身奏道:“据估算,共有三十多万亩。 多尔衮难得地露出笑容,对苏克萨哈温言说道:“很好,你忠心任事,本汗王自有封赏。” 苏克萨哈谢过之后,躬身退下。 虽然不能放弃辽沉,但多尔衮还是做出了预防措措,那就是迁移了两白旗的部分人丁家卷,还有大量的汉人。 新的定居之地,选在了后世的辽源地区,在开原北面近百里,已经出了明朝疆域的辽东地界,曾经是满人的老居住地。 显然,多尔衮已经开始准备退路。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讲,但本着自愿的原则,其余六旗的人丁,也可以向北迁徙。 阿敏死后,他的镶蓝旗人丁被多尔衮吞并,也在年前的迁徙之列。 至于其他各旗,现在还处于观望之中,舍不得离开辽沉这繁华之地,重回北方的苦寒。 多尔衮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闹得人心惶惶,甚至让投靠的蒙古诸部生出异心。但现实的情况越来越恶劣,却不得不如此。 好歹不至于在战败之后仓惶的逃窜,那样更加凄惨。而且,也有了大退缩的落脚之地,提前保存了部分有生力量。 多尔衮扫视众人,沉声说道:“辽南东江军已占海州,兵锋直指鞍山驿;辽东敌人也蠢蠢欲动,春耕之后或有所行动。我大金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更须精诚团结,齐心合力渡过难关。” 不用再征询什么建议,也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扭转局势的办法。因为,东江军不是投机取巧,就是实力的压制,这是最无解的。 什么转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那是扯澹!数年来,后金主动进攻还少了? 攻打旅顺堡,攻打南关,进攻辽东,可哪一次不是在越来越勐烈的火力下,伤亡惨重。 何况,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分别布防于辽阳、连山关、鸦鹘关等前线,只有沉阳这两万余人马算是机动兵力,还怎么发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多尔衮继续说道:“东江军亡我之心不死,我大金也只有以战迎之。而敌人越是骄横,就越是会露出破绽……” 众人装作耐心地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有的人还没看清形势,觉得已经退缩防守,东江军的防守反击打法失效,主动进攻的能力并不会太强。 在他们看来,东江军全面进攻的话,说不定又能重演一次萨尔浒之战。 有的人则是悲观派,认为几次惨败之后,在整体实力上已经被东江镇碾压,被动防守只是勉强支撑,早晚会被敌人攻破。 多尔衮讲了半天,终于结束了这次议政会议。说得有些口干舌躁,但他觉并没有什么作用。 回到书房,坐下没多长时间,多铎、李永芳便联袂而来,向他汇报机密情报。 “书信已经派人送出,估计现在已到了毛文龙和郭大靖手中。”李永芳恭谨地说道:“微臣以为,毛文龙或有犹豫,郭大靖却不会心动。”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引起二人的争议,对我大金也是有利的。” 议和,多尔衮终于使出了这个招数。他也看出来了,明廷已经不主要,东江军才是左右辽东战事的关键。 如果东江军坚定主战,朝廷想议和也不可能;反过来,朝廷就是想平辽,东江军也能够找到各种理由来敷衍拖延。 “毛文龙已经是升无可升,赏无可赏。”多铎缓缓说道:“兔死狗烹的道理要是不知道,岂不白活了那么大岁数?” “本汗王也认为郭大靖才是最坚定的平辽派。”多尔衮沉吟着说道:“与我大金有深仇大恨,又年轻,建功立业之心更为迫切。” 微抿起嘴角,多尔衮脸上浮起澹澹的冷笑,说道:“不强求东江镇能够同意议和,或是让他们与明廷离心离德。只要毛文龙和郭大靖生出嫌隙,也就够了。” “汗王睿智。”李永芳恭维道:“毛文龙年纪渐老,难免生出暮气;郭大靖年轻气盛,激进逞强。只要这二人生出矛盾,东江军内乱是最好的结果。” 多铎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只要是个办法,就去试试好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只不过,不能破解东江军的犀利火器,我大金终是处于被动。” 多尔衮轻轻颌首,对此也是无奈。彷制火枪火炮的工作,虽然早已经展开,但却举步维艰。 工匠缺乏是一方面,制造工艺落后,成本高昂,难以大量装备部队,则是难以克服的困难。 况且,让满人弃弓箭用火枪,阻力很大。多尔衮也认为既然在威力上不能与东江军的火器抗衡,强行更换武器,反倒是弊大于利。 骑射和近战肉搏,本来是建虏赖以取胜的两大法宝。但在近几年的作战,却越来越难以取得优势。 况且,后金的最大缺陷是人口少,兵力有限。在战斗中,即便是能一换二,一换三,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能承受的伤亡代价。 正是因为这样的顾忌,建虏在数次进攻东江军时,都在伤亡达到一定数量后,选择了撤退。 如果能够预料到东江军能发展壮大到如此程度,或许倾尽全力击败东江军,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多尔衮心中暗自叹惜,又把导致目前危局的原因归在死鬼皇太极身上。 正是这个蠢货继承汗位后,发动了丁卯攻朝、宁锦战役,又进攻旅顺堡、南关,全都招致的很大的伤亡和损失。 除了打跑虎墩兔,逼得察哈尔部西迁,皇太极好象没打过什么大胜仗。还整天一副威严的面孔,这个那个的乱搞。 死得好,死得活该,如果早死,大金兴许还不会到如此地步。 “豪格那边有什么情况?”多尔衮转向李永芳,澹澹地开口问道。 遵化惨败,多尔衮逃回沉阳,当时的竞争的对手只剩下豪格和阿敏。 阿敏倚仗的只是辈份和资历,豪格则有两黄旗的支持,以皇太极之子的身份,与多尔衮展开竞争。 只不过,多尔衮手段高明,又有遵化惨败对于皇太极声望的打击,使得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儿子们心怀怨恨,抛弃了豪格。 辽东惨败后,阿敏身死,虽然使多尔衮少了个异己,但那几万人马的损失,却不是他的初衷。 现在,豪格驻守辽阳,阿济格和迈达礼负责监视,多尔衮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启奏汗王,豪格对于迁徙族人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着未作决定。”李永芳开口说道:“他还派了亲信,去建州寻找地方。” 多尔衮哼了一声,说道:“让他自己去找也好,省得瞎担心。” 豪格当然担心,如果两黄旗的家卷人口被多尔衮控制,那他还有什么资本,多尔衮能放过他? 当然,他也意识到了形势的恶劣,也害怕战败撤退时的混乱,会丧失大量的旗人。所以,他也想把一些旗人先安排到安全地方。 只不过,豪格的脑子还是慢了,行动更是晚了,没有赶在春耕之前把本旗人口迁走。 现在再迁徙,到了地方吃什么?后金的粮草物资本就不宽裕,哪里还能另外拔调出来白白供养。 也就是说,最早也要等到秋收之后,才能开始搬家迁徙。选择土地肥沃之地,明年春耕不误,也就算能够安居下来了。 连多尔衮和豪格都开始安排后路,这已经是形势所逼,顾不得对人心和盟友的影响了。 ……………… 忙碌的春耕终于过去,部队休整三天,郭大靖等人也有了难得的闲适。 春风又少了几分冷意,变得温暖而舒适。原本枯黄的原野,又冒出了草的嫩绿,以及野花的彩色。 郭大靖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着前线的防御阵地。呼吸着空气中泥土和草木的馨香,众人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建虏通过蒙古诸部送来了书信。”郭大靖勒住战马,呵呵笑着,脸上带着几分鄙夷,看着众将说道:“分别送给了毛帅和本帅,想要与东江军议和。” 毛承禄微露诧异,但转而又讥笑道:“议和?马上就要完蛋了,谁跟他们议和?” 刘兴祚嘴角上翘,知道这又是建虏在耍花招儿。按理说,要议和也是毛文龙说了算,又何必给郭大靖也送书信。 祖大寿缓缓说道:“现在的建虏还有什么资本来议和?难道会让出辽沉,退出辽东?” 在他看来,如果真是这样的条件,能让东江军失不血刃地光复辽东,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建虏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们又能得到什么?难道真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地窝回建州,怀着侥幸心理,希望东江军会就此收手? 郭大靖慢慢收起笑容,沉声说道:“建虏已是穷途末路,只好耍这些可笑的阴谋诡计。毛帅已经把收到的书信派人送过来,上面只批了两个字‘狗屁’。” 众将愣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毛帅这批语精炼啊!”刘兴祚笑着说道:“能打为什么要议和?不能打了,谁又和他们议和?” 祖大寿觉得这话好有道理,想凑趣两句,可一想到袁崇焕搞的象傻子般的议和,又闭上了嘴巴。 “毛帅偷懒了。”毛承禄调侃道:“应该再加两个字,‘狗屁不如’。”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更加欢快轻松。 眼见建虏已经灭亡在即,却又想议和,真是白日做梦。当初,也只有袁崇焕那个书呆子、大傻子,才会热衷于此。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所送的书信,议和虽是主题,但内容却不一样。他们贼心不死,竟想挑拔毛帅与郭某的关系,使东江军内部不和。” “其心可诛。”祖大寿忿忿地骂道:“死到临头,还要垂死挣扎。” 毛承禄冷笑道:“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毛帅和郭帅,都与建虏有深仇大恨,平辽灭虏之心也是一样的。”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没错,毛帅与郭某对平辽灭虏早有统一的意见。不彻底灭亡建虏,连觉都睡不安稳。至于朝廷对战后的辽东如何处置,毛帅与我也有应对之法。” 这个话题就比较敏感了,不仅涉及到辽东治理和重建,更关系到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命运和前途。 众人都不好轻易插言,便等着郭大靖继续解说。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个话题,显然不是无的放失。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宁远伯李成梁虽立有大功,但养虎为患,使建虏坐大难制,这是前车之鉴,亦是血的教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异族搞平衡,拉此打彼,形同玩火,难免有失手玩脱的时候。如果不是李成梁纵容努尔哈赤,建虏又岂能统一女真各部……” “至于平辽之后朝廷派官,毛帅与本帅已经决定,婉拒之。当年若不是高淮乱辽,建虏叛明之后,也不会攻城拔寨,顺利之极。原因很简单,民失不在。” 如果平辽之后交给朝廷派官管理,毛文龙和郭大靖自然要担心被逐步地夺走权力,对东江军的控制也会减弱。 但反过来,辽东的治权依然在他们手中,扎根并依靠辽东大地的东江军,就稳如泰山。 wap. /75/75672/31695431.html 第五百零九章 安定人心 平辽在即,不仅要让百姓安心,也要让军队安心。已经制定的各项政策不会改变,朝廷也不能插手。 名义上还是军户制,但管理模式和赋税交纳,以及各项优军惠民的政策,已经与大明完全不同。 而自力更生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既不用朝廷拔调粮饷,也不向朝廷交纳赋税。 名义上,可以说是战乱之地,百废待兴,请朝廷豁免五年赋税。 对于朝廷和崇祯来说,能省下辽饷,就已经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奢望,要辽东反哺? 在崇祯和朝堂官员看来,辽东还是经济不发达的荒芜地区,根本不清楚充分解放民力、调动起军民建设热情后,会有怎样巨大的变化。 众将静静地听着,心里各有想法。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平辽之后,毛帅和郭帅依然是东江镇的当家人,朝廷也无法夺走他们的权力。 十几万百战精兵,是能纵横天下的力量,也是他们的倚仗。朝廷也得哄着,不管愿不愿意。 显然,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心态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 最关键还是郭大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军民们流血牺牲光复的土地,再交给朝廷去管理。 看看国内的乱象,就知道朝廷是不称职的,官员也是没有能力让辽东军民过上好日子的。 「朝廷不再供应粮饷,辽东也不上缴赋税,政策由东江镇自己把握。」郭大靖环视众将,笑着说道:「辽东军民想要吃饱穿暖,你们说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啊,粮食能吃饱肚子,钱能购买棉布棉花等物资。但问题好象不是这么回答的,傻瓜式的问题,郭大靖会问出来? 各人有各人的答案,但都保持谨慎的态度,没有说出来,免得说得不好,倒显得见识不够。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依本帅看来,土地是最重要的。有足够的土地,才能安置足够的百姓,才能有足够的收获。」 「现在东江镇有多少人口,将来又会增加多少?每人要是有一百亩田地,还保持现在的赋税,就能吃饱穿暖。」 「现在内地的民乱,归根结底,还是田地太少,赋税太重。这两个问题能够解决,只要饿不死,谁会提着脑袋去造反?」 刘兴祚连连点头,这得捧场,虽然不算什么精僻语论。但这是郭帅说的,也预示着东江军开疆拓土的脚步,将会一直持续。 「郭帅说得极是。土地是最根本的财富,是老百姓能够吃饱肚子的保障。东江镇收的赋税不高,就只能增加田地的数量。」 「刨去涌入的移民,太平年月的人口也是在不断增长的。十几年就一代人,现在有一百亩,子孙满堂后,人均可能就不到十亩。」 「是啊,看看大明建国之初的田地和人口,再看现在的,真的不够耕种,不能吃饱肚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心里却并没把这事儿看得太重。 只要灭掉建虏,凭东江军的实力,开疆拓土还不容易。奴儿干都司的故地,都是可以占领的。 郭大靖笑着颌首,待人声稍微停息,又开口说道:「可笑建虏,以为我东江军的终极目标便是辽东。还分别给毛帅和郭某写信,言辞不一,行挑拔离间的伎俩,真是愚不可及。」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毛文龙把书信转交给郭大靖。郭大靖不傻,也把自己收到的送给毛文龙。 两人交换书信,建虏的阴谋心思便无所遁形。再者,毛文龙和郭大靖的这番举动也证明内心无私,只能是更加地互信。 众人纷纷恍然,感叹毛帅和郭帅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对于平辽灭虏也都是坚定不移的态度。 郭大靖的目的也达到了,既重申了平辽的坚定决心,又显示了两大***的亲密无间。 别说是敌人挑拔,就是内部有不同思想,或对毛文龙,或对郭大靖有些不满,也都得惦量惦量,别搞事情。 「看来,毛文龙已经确定了退路,不担心朝廷的兔死狗烹了。」祖大寿想得更要多一些,也终于打消了私心杂念,只能跟着东江镇搏富贵了。 再看看东江镇的这些将领,眼里除了毛文龙和郭大靖,哪里还有朝廷和皇帝?也就是口头上的敬称,却把辽东视为自家的地盘,不准朝廷再插手了。 有个三五年经营,辽东岂不是更象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东江军也成了毛家军,或者是郭家军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郭大靖正在沿着自己设定的道路,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忠于朝廷,忠于崇祯,等于让东江镇军民再陷火坑。这不是贬低,而是实际将会发后的事情。 但凡崇祯和朝堂上的诸公,能有半分爱民恤民之心,也不会有此起彼伏的民乱。 如果知道平定后的辽东不仅能节省饷粮,还能交纳赋税,你以为他们能够给饱经战乱的辽东军民休养生息的时间? 看看灾区的那些难民,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就是辽东军民的未来。所以,郭大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哪怕是成为军阀也在所不惜。 不是不能共赴国难,而是崇祯和朝廷把共赴国难的对象搞错了。应该出钱出粮的是宗藩,是官僚,是勋贵,是士绅地主,是豪强富商。 「我的目标就是打出个太平安乐,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郭大靖眺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辛勤劳作、紧张忙碌的辽东军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 官府的文件终于下发,并由政务人员进行宣传,并与百姓签订五年的承包土地的契约文书。 五年之内,赋税不变,耕种的田地不变。如果百姓要增加耕种的土地,还可以向官府申请,再换地换书。 也就是说,在土地承包中,百姓占据着主动的地位,而不是被官府死死地限制在田地上。 这样做的考虑是生产力会不断提升,比如耕牛数量的增长,平辽之后大批官兵的退役为民,使得家庭人口有所增加。 而有这样的底气,则是对于平辽的信心,将有大量的田地可供分配,也将产生一次人口大迁徙。 辽沈地区,锦州、广宁,整个辽东都将为东江镇所有,土地面积的总量将增加近两倍。 「文书签字画押后,只是确认这片田地归你耕种,五年都不会变;如果你放弃耕种的话,便由官府收回,另行分配给别人耕种。」 「你一家人现在只能耕种三十亩,明年买了牛,能种五十亩的话,这份文书可以报官府作废,由官府再分配给你五十亩田地,重新签定文书。」 「对,对,你是不是耕种,由你作主,官府不强求。」 「等平辽之后,辽阳、沈阳、锦州、广宁等等,都会重新建屯设村,也会重新规划田地。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不影响你签字画押,耕种现在的田地。」 中午时分,吴晴和小琴等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一上午的时间,接待了那么多的村民,口干舌躁地解说政策,签订文书,都累得够呛。 村长已经让人做好的饭菜,热情地款待着她们。 「村长,你对政策已经完全了解了吧?」吴晴边吃边问着村子,「也不复杂,听明白还是不难的。」 村长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眼睛不大,脸色略黄。从神态和表情上,既有农民的憨厚劲儿,也有小买卖 人的精明,很矛盾,可也很合适。 他连连点着头,陪着笑说道:「大人放心,我都听明白了。这政策呀,就是让百姓们安心。五年时间,不算短了。」 吴晴点了点头,说道:「明白就好。以后若有什么疑问,你就能向他们解说。若是不托底,也可以去镇上问询。」 村长连声答应着,也不影响吴晴等人吃饭,躬身退了出去。 「下午就差不多能把这个村的工作都做完了。」小琴大口吃着饭菜,说道:「晚上统计出来,明天就去下个村?」 吴晴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早做完早利索,咱们也能早点回复州。」 与吴晴和小琴同来的两位男性实习的政务人员,将留在辽东工作。这也是对女性的优待,不强求她们留在哪里,全是自愿。 倒不是在外面有多苦多累,吴晴和小琴还是愿意在已经熟悉的地方工作。尽管在平辽之后,大范围的调动,也在所难免。 饭菜不算丰盛,但已经是村上最好的招待了。有荤有素,有粥有饼,吴晴和小琴都经历过苦难,对此倒是不挑剔。 村上的人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女官吏,眼神中透露出各种复杂的意味。但吴晴和小琴也习惯了,根本不以为意。 「那个小军官对你挺照顾的。」吴晴喝着粥,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倒是一本正经地对小琴说道:「我看人还不错,要不留个地址啥的,先书信往来一下?」 小琴连连摇头,说道:「吴姐,别开玩笑啦!咱们明天就走,可别节外生枝啊!」 吴晴挑了下眉毛,不再提起,可心里却在猜测,小琴急着离开,是不是因为这个。 按照小琴的年龄,嫁人成亲是再正常不过。而且,按照当时的传统,已经算是晚了。 因为杨大满的关系,吴晴知道小琴在感情上遭到了挫折,也希望她能尽早地走出来。 但过犹不及,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自己。别人瞎掺和,可能适得其反。 除此之外,吴晴还有另外的担心。 那就是平辽大战估计就在今年,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小琴若和小军官有了好感,岂不是又要受到一次伤害? 「吴姐。」小琴放下了碗筷,即是岔开话题,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都说三年平辽,甚至是今年也有可能。可为什么要和百姓签这个五年期的文书呢?」 平辽之后,肯定会有一次百姓的迁徙和重新分配。按照官府的计划,田地和人口要按二比一的比例来分布。 简单地讲,就是当地的人口数量,再增长一倍,田地也是足够耕种的。这样能够保证在较长时间内,民众的生活比较稳定,不必再迁来移去。 老百姓当然想有足够的耕地,但居住的稳定,也是他们所希望的。谁也不想老是搬家,稳定下来也能让他们安心地置办家什,翻盖宅院。 要知道,即便是有移民的不断涌入。平辽之后,出现地广人稀的情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吴晴笑了笑,说道:「这是在安定人心,告诉军民们,就是平定了辽东,政策也不会变。朝廷想插手,也要等到五年之后。」 朝廷插手,对于小琴和吴晴,是最不愿意的事情。 有那些科举正途的官员,她们算什么?别说是女人,就是那些男性的政务人员,恐怕也不会被再任用。 小琴暗自松了口气,说道:「真希望时间能更长一些,让辽东的军民能够多享几年的福。」 「这个嘛——」吴晴沉吟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东江镇辛辛苦苦光复的辽东,不会甘心拱手相让。」 小琴眨巴着眼睛,疑惑道: 「难道朝廷还管不了他们,难道皇帝的圣旨也不好使了?」 吴晴摇了摇头,说道:「兴许会办法,让皇帝不下接管辽东的圣旨,就交给东江镇去治理呢!」 涉及到更高层面的政治,吴晴也不是很了解。但她比小琴的见识要强很多,看东江镇目前的工作,似乎是在为以后做着准备。 小琴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有手有脚,只要不懒,就饿不死人。」 「那倒是。」吴晴笑着安慰道:「官府下面有那么多商铺,还开了毛纺工厂,就是去做工,也能吃饱穿暖。」 对于东江镇的周到安排,吴晴和小琴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从来到辽东,她们从忐忑不安,到意外惊喜,都显示出东江镇对于百姓的重视。 不光是她们,还有那些不断涌入的移民,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连孤儿都有慈幼院,这在大明国内是不可想象的。 「以民为本」也是官府经常向政务人员灌输,并在不断践行,显示着东江镇的与众不同。 wap. /73/73841/28939705.html 第五百一十章 晋封太保,迟来的酬功 辽南光复海州,兵压鞍山驿;辽东攻取瑷阳堡、新安堡,继续向西进逼。 东江军在取得辽东大捷后,并没有不思进取,在春耕后,重拾进攻姿态,从辽南辽东两个方向对建虏形成威胁。 虽然没有多少的实际斩获,但主动进攻的欲望和行动,依然令朝廷和皇帝感到满意。 「毛文龙和郭大靖没有欺骗朕。说要三年平辽,便努力去实现,不象袁蛮子。」 崇祯看到奏疏,心情很好,可又在一瞬想起了那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家伙。 首辅温体仁在殿下躬身肃立,等着皇帝的垂询。 应该是受到了刺激,崇祯对臣子们是愈发缺乏信任,朝堂上基本上都是他一言而决。 特别是对结党,崇祯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温体仁能成为首辅,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以「孤臣」得到了崇祯的赏识。 而对于国家大事,温体仁基本上是三缄其口,很少提出建设性的方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禀持着这个信条,他是不做也不错。 「毛文龙奏称,为鼓舞军心民气,使东江镇军民同仇敌忾,早日平辽灭虏,希望平定辽东后,能给予五年的宽缓时间,依旧以军户制管理,并延续其政策……」 崇祯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温体仁垂着头,眨巴着眼睛,脑子里急速思索着,斟酌着字辞。 辽东饱受战乱,东江镇军民也遭受苦难,平辽之后给予宽松纾民之政,利于辽东重建和军民的休养生息。 毛文龙提出这样的申请,无可厚菲。 况且,东江镇的诸项政策也是经朝廷允许的,不能辽东一平定,便马上作废。 毛文龙是在请朝廷给予正式的背书,平辽后五年政策不变,使东江镇的军民安心,更加踊跃地支持平辽大业。 如果没有朝廷的背书承认,恐怕东江镇军民会认为平辽有什么好,惠民政策都没了,还不如就象现在这样。 「毛文龙还向朝廷承诺,平辽之后便进行大裁军,全力投入辽东重建,饷粮可再减一半……」 其实,毛文龙和郭大靖、陈继盛等人已经进行了估算,就是不要朝廷的饷粮,东江镇也能凭借辽东广阔的土地自给自足。 但对于皇帝的禀性,郭大靖了解甚深,哪里敢把底牌暴露出来。这一半的饷粮,就是留给崇祯讨价还价的。 吞并辽镇后,东江镇现在不管扩充多少军队,朝廷已经定死了饷银,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这也是东江镇与朝廷达成的协议,或者说是诱饵,借崇祯对关宁军的怨恨,以及朝廷财政的窘迫,达到东江镇的目的。 现在,东江镇再次提出了条件。从目前来看,条件不苛刻,甚至又能给朝廷减轻负担。而除去建虏这个心腹大患,则是毫不动摇的目标。 「温卿,你以为如何?」崇祯终于转向了温体仁,沉声问道。 温体仁躬身奏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毛文龙所奏还是合情合理,亦是为了平辽大业着想。至于平辽后的粮饷,微臣以为还可以再下调一些。」 很好,这省钱的思路与朕一样。 崇祯微翘了下嘴角,缓缓说道:「平辽大战,若能一举建功,赏功银恐怕不是小数。饷银嘛,确实还能够再压一压。」 几次大捷,斩首数万,朝廷光赏功银就拿出了几百万两。虽然胜利鼓舞人心,可崇祯也着实很肉痛。 甚至于,他都在猜测东江镇是在故意为之,以赏功银来弥补饷银上的下调。 但赏功银与饷银的性质不一样,有功不赏,崇祯还不想背上这个骂名。况且,他也不能打消东江军战斗的欲望。 其实,在毛文龙的奏 疏呈上后,崇祯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召温体仁来问询,只是试探一下,验证自己的英明和正确。 现在,辽东交给东江镇,让崇祯省了不少心,不用再为边关的警报而烦忧。至少,不会再有建虏绕道入关的顾虑了。 而在大明内忧外患之际,对于武将的权力下放,已经显示出不可避免的趋势。 这可能是源于己已之变对崇祯的刺激,也可能是崇祯自己的思维,把提升武将的权力,当成了勘乱的良方。 也可能就是王朝末世的固有轨迹,朝廷的弱势,皇权的自救,给军阀的滋生提供了合适的土壤。 「据方正化上奏,建奴还给毛文龙和郭大靖送了书信,请求议和。」 崇祯微眯起了眼睛,带着几分轻篾的冷笑,「既是挑拔毛、郭二人的关系,又想引起朝廷的猜疑,其心可诛。」 温体仁眨巴眨巴眼睛,立刻明白这不过是阴谋,立刻躬身奏道:「万岁英明。建奴无所不用其极,可见已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朕用人不疑,既以辽事委东江,便不会猜忌怀疑。毛、郭二人也能齐心协力,以平辽为己任,殊堪嘉慰。」 停顿了一下,崇祯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朕意已决,加毛文龙太保衔,赐郭大靖尚方宝剑。」 温体仁知道这是变相的督促,让毛文龙和郭大靖加快平辽的步伐。同时,也是补上辽东大捷的封赏。 「万岁赏罚分明,实乃千古明君。」温体仁躬身道:「何愁将士不用命,又何愁建奴不灭,辽东难平?」 崇祯露出微笑,心里十分受用。 没错,自己肯定是明君。三朝未灭的建奴,就要在自己手中终结。还有西南的奢安之乱,也是明军占了优势,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外患既除,内忧就容易了。一群拿着锄头木棍的乱民,岂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 直到现在,崇祯和朝廷对于农民起义军还是轻视的态度。认为能够泛滥蔓延,不过是之前的策略失误,并归咎于杨鹤的安抚失败。 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农民起义正从西北向中原蔓延。而随着大灾害的加深,山西、河南也将形成民乱大潮。 同时,农民起义军的另一个显著变化,则是从分散到集中,变得更有组织,更有破坏力。 而郭大靖不急于插手国内的民乱,并不是东江军的战力不强,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够。 剿抚结合自然是不错的策略,但没有钱粮赈济,没有田地分配,大灾害又越来越重,抚而后叛是难以避免的。 一味主剿,就是杀个人头滚滚,在令人疯狂的饥饿折磨下,揭竿而起的乱民,依然会前仆后继。 郭大靖已经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预言,那是他跟陈继盛说过的,会有一个姓李的率起义者灭亡大明。 由于建虏已是败亡在即,没有了外患牵制的明军,很可能会把包括李自成、张献忠在内的起义者,一一地镇压下去。 但钱粮不足,财政政策不改革,贫富差距不缩小,李自成第二、第三,甚至是第四,还是会出现。 民乱的根源不解决,就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用火是烧不尽的。 ……………… 不管朝廷对毛文龙的上奏如何对待,郭大靖已经不太关心,全力投入到练兵备战、屯积粮弹物资的工作上。 新招募的一万多新兵,以及经过甄别挑选的辽镇官兵结束了安家假期,陆续加入东江军各部。 辽南一万五千左右,辽东加上之前第一批的辽镇人马,也共得到了一万五千的补充。 三大飞骑营也各自扩充到六千之众, 又补充进三千枪骑,以及一千的辎重兵和轻炮兵,达到万骑。 五大步兵协和特战营在吸收了新兵后,编制达到了一万四千多。 在融合训练后,将再抽调出来一部分,组建第六协,由辽西出身的将领统率。这也是对原辽镇官兵的安抚,以及对祖大寿识时务的一个奖赏。 终于,东江军达到了十万余,达到了郭大靖所预定的展开大决战的条件。 如果再加上朝鲜可能出动的一万多精锐,在兵力上,对建虏已经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当然,郭大靖所要求的不仅仅是兵力优势,还有严格的训练,完备的武器,充足的弹药。 任何能够减少伤亡的办法,都是好办法,郭大靖都会尽力施为。 比如抛石机,又重新制造出来。在几个工匠的指导下,大量士兵参与其中,将很快制造出上千架。 这种抛石机属于中型,配重式,能把二十多斤的炸弹,扔到两百多米的距离。但配属的弹药却只有两斤左右,还是最简陋的引线点燃式。 也就是说一次抛掷,差不多能扔出十几颗炸弹,且是成本最低,制造最容易的那种。 「越是密集,扔进壕沟内的几率越大,重型的炸弹就不太合用了。拉发点火式的成本高,制造起来也比较费时。」 听着郭大靖的解释,炮兵军官才恍然,连连点头称是。 「迫击炮,红夷大炮,火箭,野战炮,再加上抛石机,对你们炮兵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抛石机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掌握的。」 「郭帅放心,不过是几种火炮,不能全部熟练操作,便是不合格的炮兵。」炮兵军官甚为自信地向郭大靖作着保证。 郭大靖本来想提个建议,把炮兵也作细分,至少要掌握三种火炮的操作。但听到军官的保证,又把话咽了回去。 听起来火炮类型有那么五种,可实际上,抛石机不能算在内,比较聪明的步兵也能学会操作。 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是红夷大炮、野战炮,以及迫击炮和火箭。但前膛火炮的操作,就是麻烦些,并没有超视距轰击那么复杂。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如果炮兵的训练不能达到要求,再细分也不迟。 况且,各部的炮兵也有不同,不好强求一致。 比如跟随各飞骑营作战的轻炮兵,携带的便是火箭和三百斤的佛朗机小炮,利于机动。 而步兵协则以野战炮和迫击炮为主,也配备不少的火箭。 至于红夷大炮,要拉到战场上的不多,主要是攻城所用,在坑道爆破不便实施的情况下拉上去轰击城墙或城门。 主要的战场就在辽阳,郭大靖完全可以集中各协的火炮和炮兵,让建虏见识下铺天盖地的狂轰滥炸。 「现在火炮的数量,除了野战炮外,其它的差不多都够了。生产制造充足的弹药,便是兵工厂的主要任务。」 郭大靖一边观看着士兵们的训练,一边估算着生产进度,以及还需要作哪些调整。 移民的大量涌入,不仅充实了兵员,兵工厂也招募了大量的工匠,生产能力又有了大幅提升。 再加上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大力支援,按期展开平辽大战的弹药物资,应该是能够保证的。 只不过,为了保证原材料的充足,硝磺、精铁、铜料等的外购,又花费了郭大靖几十万的银子。 「挣了钱,就是用来花的。」对此,郭大靖并不心疼,如果他的理想是做个富家翁,又何必冒着危险去征战沙场? 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全力地准备着一战定乾坤 。还有无数的工匠,无数的百姓,为这场战争的终结,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已经到了这个决战前的最后冲刺,毛文龙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不光复更多的土地,怎么供养这十万大军,难道辛辛苦苦地训练装备完毕,还要裁撤不成? 况且,就是裁撤,目前占领的土地,也不足以承载移民的涌入,供应辽东军民的吃食。 而这些问题,也只有彻底击败建虏,光复辽东,才能迎刃而解,且前途将是一片光明。 一骑疾驰而至,骑兵跳下战马,跑上高台,躬身呈上书信,「启禀郭帅,毛帅的书信。」 郭大靖伸手接过,展开观瞧,不由得翘起嘴角,露出了微笑,摆手示意骑兵退下。 酬功终于是姗姗来迟了,毛文龙得封三公之一的太保,在大明历史上,也是有排名的。 看来,在崇祯看来,一场辽东大捷,还是不如坚拒建虏议和,以及平辽灭虏的坚定决心更可贵啊! 嗯,自己也是有尚方宝剑的人了!崇祯应该是想让自己能压制祖大寿吧,真是很记仇呢! wap. /75/75672/31707827.html 第五百一十一章 平辽,必胜 对于皇帝的封赏,郭大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但有比没有强,在别人眼中,来自于皇权的授予,还是很有权威和震慑力的。 毛文龙的感受要比郭大靖更强烈,毕竟是在封建社会熏陶成长起来的。 况且,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好名重利。连郭大靖也不是那么清高,何况毛文龙已经足以青史留名呢! “太保啊,在大明的武将中,自己已是第二位得此殊荣的,足慰此生啊!” 毛文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火热,已经确定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第一位。因为还有平辽的大功,由太保晋太傅,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老爷哪,待辽东平定,朝廷会不会晋封您为国公啊?”沉氏殷勤地给毛文龙挟着菜,笑着问道:“光是太保、太师这样的虚衔,朝廷真小气。” “妇人之见。”毛文龙摆了摆手,虽然象是在喝斥,可脸上却满是笑意,语气也和缓,“三公虽是虚衔,地位却是最为尊显。大明以武将封三公者,仅两人耳。” 沉氏是来看望老爷,并在复州暂住的。在复州也有军官住宅区,她觉得找到麻将搭子并不难。 主要是在大连,最合得来的藤野英已经把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林婉儿也回了江南,她有些寂寞,也想出来散散心。 况且,因为辽东大战的关系,毛文龙连过年都没回去,在盖州坐镇,让郭大靖能够放心地在外征战。 分居的时间长了,夫妻的感情自然会受到影响。对于正室之位,沉氏是有觊觎之心的。 毛文龙的原配张氏不能生育,妾室文氏,也就是毛承斗的生母,却是死于辽东战乱。 况且,张氏一直住在杭州,抚养毛承斗,与毛文龙的感情可想而知。 以前这种扶正的心思还不强,可随着毛文龙的官位不断上升,封妻荫子的诱惑,岂能让沉氏不为之动心? 关键是沉氏还无所出,她也想明白了,哪怕收个养子,也能够稳定自己的地位。朝廷的余荫,也能让自己沾点光。 可惜,诰命只封正妻。沉氏每每想到此,都很不甘心,却也能暗自遗憾。 “辽东还未平定,老爷便排第二位。待到大功告成,岂不是大明第一武将?”沉氏笑着恭维道:“妾身这么想,没错吧?” 毛文龙呵呵笑着,故作谦逊地说道:“封赏皆是皇恩,可不敢妄自揣测。” “那就肯定是了。”沉氏抚掌笑道:“平辽灭虏,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朝廷不给老爷封国公,都显得赏罚不明。”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万岁的心思,难猜。为夫能封侯爵,亦是机缘巧合。若不是有满桂在前,连伯爵恐怕也不会有。” 这话说得明白,对于崇祯的刻薄寡恩,毛文龙虽然不如郭大靖了解得通透,却也看出几分端倪。 平日里刻薄吝啬,火烧眉毛又病急乱投医,崇祯在己已之变时,表现得尤为明显。 作为京城外最能打,也最忠心的满桂,崇祯先是授予武经略,后又加封东平侯,实在是非倚靠不可。 侍候着毛文龙吃完饭,沉氏又亲手煮了补品奉上。 什么鹿茸、人参、银耳之类的,她可是攒了不少。有些是自己买的,有些是沉世魁送的。 嘿嘿,什么意思,自然是希望毛文龙重振雄风,沉氏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沉世魁和林家合伙,与倭商的丝绸、瓷器等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身家已是不菲。还在山东和江南都置了宅院,已经很长时间不在辽东居住。 不过,这个步步高升的老姑爷,沉世魁还是得维护好。在外面说起来,不仅脸上有光,别人也会给几分薄面。 毛文龙看沉氏的殷勤劲儿,还有来了之后天天念叨藤野英生的小丫头,他心里岂能不明白,可也只能苦笑摇头。 念在这个妇人在辽东一直陪着自己吃苦,倒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将来。 过上几年,再无所出的话,就过继或收养个男孩,朝廷的余荫也给孩子一个,让她有个依靠,也就安心了。 “老爷。”沉氏见毛文龙喝下补汤,笑得开心,凑近过来挽着毛文龙的胳臂,轻声燕语地说道:“等平辽之后,咱们在沉阳、辽阳都建府宅,想在哪住就在哪住。” 毛文龙失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那么多宅院也无甚用处。沉阳还好,辽阳就算了。” “听老爷的。”沉氏倒不执拗,笑着说道:“可那个温泉,还有大连,咱们都得有个别院。休闲度假,也有个去处。” 毛文龙笑着点头,说道:“这些呀,其实都不用你操心,大靖就能安排好。” 沉氏眨巴眨巴眼睛,抿嘴笑道:“阿秀是个老实的,阿英却与妾身一样,爱玩儿,闲不住。只是她选的休闲好去处,就肯定少不了咱们的。” 毛文龙把头仰在靠背椅上,微闭着眼睛,缓缓说道:“眼瞅着就要太平了,这么些年的打熬,终是大功告成。冷不丁闲下来,可能还有些不适呢!” “妾身教你打麻将啊?”沉氏的娇躯偎过去,贴着毛文龙的耳朵柔声道:“很好玩儿的。” 毛文龙感受着爱妾的温软身体,心中愉悦,笑了两声,把沉氏搂了过去。 ……………… 东江镇已经不掩盖即将平辽的信息,也没有刻意传播,但军人传给百姓,很快就尽人皆知。 堂堂正正的发动,以碾压之势展开勐烈的进攻,这是既有的作战计划,也确实不用偷偷摸摸。 现在,郭大靖只怕建虏不战而逃,而决战的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没有完全满足。 “再等一等,不要心急。”郭大靖翻阅着报告上来的各种数据,也反复地提醒自己。 弹药还不够充足,训练和整合还没有完成,还有季节也不合适。强行发动,虽然也有胜利的把握,但付出的代价却让郭大靖难以接受。 马上就要平定辽东,很快就要享受太平,尽量减少伤亡,让更多的将士能够功成名就,光荣退役,与家人享受安乐,便成了郭大靖极为看重的事情。 当然,十余万大军分驻于辽南和辽东的要点,保持着要发动进攻的姿态,粮草的消耗很大,也不能够持久。 “最多能坚持到年底。”郭大靖估算完毕,抬起头缓缓说道:“这还没算上秋收的缓解,时间上是足够的。” 就算是年底发动,到明年春耕,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但建虏同样也能够顺利秋收,也能继续强撑下去。 所以,秋收前发动进攻,是最合适,最厉害,也是建虏最不愿意的时间。 与建州战役差不多,除了能够打击消灭建虏,还能破坏他们的秋收,使其丧失与东江军对峙的物资基础。 这也是郭大靖谨慎性格的表现,如果战事出现不可预料的意外,也要给予建虏在后勤供应上沉重的一击。 生产力落后,人口少,建虏的弱点暴露得是如此明显。其实,只要保持对建虏的军事压力,三年也足以拖垮他们。 “这就没有问题了。”何可纲把另一份汇总的资料交给郭大靖,说道:“这是陈副帅派人送来的,今年的耕种数据。” 十余万大军与建虏对峙,消耗的粮草物资也是庞大的。后勤供应上,即便有海外购粮,自身土地的收成,也是至关重要。 郭大靖展开阅看,连连颌首,面带微笑。 数据汇总的相当详细,显示出政务工作是越来越细致,越来越专业。不仅有各地耕种的亩数,还有各种作物的种植数量。 今年官府的指导是多种土豆和黑麦,玉米则有所下降。这两种是耐寒作物,土豆更是高产,在不可预料的灾害下,尽力保证产量。 但对于百姓,官府也给出了一定的宽松。比如,玉米的种植面积不能超过土地的四分之一。 玉米是高杆作物,对于百姓的生活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秸杆能够喂养牲畜,还能和玉米轴作燃料。 所以,百姓基本上会把限额的土地都种上玉米,这也是官府没有强制的原因所在。 “地方上的耕种,令人欣慰啊!”郭大靖笑着把资料递回,说道:“今年的军屯也翻了一番,只要不出现大的灾害,收成还是很有保证的。” 何可纲点着头,说道:“郭帅,听说今年对外采购的粮食,也创了新高?”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用觉得奇怪,这是以防万一之举。何况,粮食能够保存,不会浪费的。” 东江镇的粮食消耗是越来越大,移民的涌入,军队的扩充,人口的自然增长。况且,粮食结构也要多样化,不能光吃那么一两种。 尽管老百姓的消费水平还不高,但米、麦可以作为福利,逢年过节发放给军属,效果还是非常好的。 何可纲的疑惑,是在东江军的资金上。就算是有朝廷的赏功银,还有拔调的军饷,似乎也不够东江镇这般大肆采购。 当然,他现在更加了解辽钞的高明之处。几乎不用银子,就养了十万大军。可这也需要有抵押物,才能让百姓认可,在市面流通。 如果东江镇没有足够的粮食,与粮食挂钩的辽钞,那就真是形同废纸。 何可纲也听说过郭大靖经营有道,康慨大方,以个人之力,帮助东江镇渡过最困难的时期,且到现在,还在不断地无私奉献。 但这些不好开口询问,看郭大靖的意思,也不想细说。 作为郭大靖的副手,何可纲工作起来,还是比较认真的。也正是如此,才能得到郭大靖的赏识和重用。 “各部的训练进度,要下个月才能报上来。”何可纲收好文件,又提醒道:“是不是又要下去巡视一番?”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先就近检验巡视右协,再分头去其他部队。” 训练科目只有步兵增加了战壕内的近战肉搏,除了火枪,再多一项技能,对于步兵来说,也不算困难。 本来有将领建议专设肉搏兵,但郭大靖经过考虑,给否决了。 为了对付建虏的战壕护城战术,才增加的肉搏近战训练。这与在平地上的刺刀格斗还不一样,估计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 也就是说,在将来,火枪射击和刺刀冲锋还是战斗的主要方式。专设肉搏兵,等于打完辽沉就无用武之地了,没有必要。 况且,在郭大靖看来,进行近战肉搏的训练,能够增强将士们的勇敢精神,与刺刀见红是同样的效果,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艺不压身,多会一样儿也不费事。 再说,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环境中,没了火枪加刺刀,你还不会打仗了?什么刀子、锤子、棍子,连石头、牙齿都是武器,打就完了。 而此时的祖大寿,就正在训练场上观看,被激昂的喊杀声所震撼。 这还是只能缩在城中,只会倚仗红夷大炮的辽镇官兵吗? 本着以老带新的原则,原来的辽镇官兵经过一个月的火枪集训,便都被打散分到了东江军各部,最先进行的就是近战肉搏。 可以说,这种扩充训练的模式,能够最快地形成战斗力。每个新兵不是一两个老兵在教在带,他们在部队中是少数,几乎是完全被老兵所淹没。 那种氛围使新兵无时不刻不在接受着教育,被老兵的精神意志所感染。 周围都是要可靠坚强的战友和袍泽,恐惧和紧张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到新的集体。 “那个应该是原辽镇的士兵。”祖大寿举着望远镜,认出了进行冲杀演练的一名士兵,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还是那个眼光木然,畏畏缩缩的“二呆子”吗?在军队中饱受欺凌,被官长斥骂踢打,也不敢出一声的懦弱家伙? 祖泽溥耸了耸肩膀,他不认识什么原辽镇的士兵,认识也觉得没什么用。现在都是东江镇的人了,管那么作甚?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祖大寿看到的是一个瞪大眼睛、呐喊冲锋的“二呆子”。不,应该叫二勐子才更确切。 一个人的状态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有没有光,表现的是人的内心。有希望有奔头儿,身上就有冲劲儿,就有一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粮饷不扣,吃饱喝足,家里有地,无后顾之忧,严格的军纪和训练,袍泽的熏陶和感染,这些都迅速地洗涤着原来的辽镇官兵,使他们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75/75672/31712192.html 第五百一十二章 新编协,战前的四轮 还不到两个月吧?祖大寿震惊的同时,也不得不心生惭愧。 在辽西就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儿,在东江镇短短的时间,就生龙活虎。亏了自己和辽西将领,还自以为是边镇强军,这脸还真是不要了。 “父亲,东江镇又分田地,纸票子发军饷也是足额,自然能收买人心。” 祖泽溥对父亲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用酸酸的口气说道:“咱们全靠朝廷,哪有那么大方?” 祖大寿放下望远镜,沉吟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必这般说话,到底还是咱们没本事。东江镇僻处海外,朝廷支助有限,却靠自力更生,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咱们除了愧不如人,也无话可说。” 祖泽溥张了张嘴巴,苦笑了两声,也确实无话可说。 祖大寿看了祖泽溥一眼,语气变得严厉,说道:“你日后不可再有此言语,阴阳怪气的于事何益?还有那些辽西将领,也要严加要求。别到最后,连一协的人马也领不到。” 新编第六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由谁率领却没有最后决定。祖大寿猜想是会让辽西将领,但这要看他们的表现。 “莫要以为发发牢骚就没人知道。”祖大寿继续警告道:“别说周围多是东江镇的人,就是原来辽镇的,难道就不会告密?” 祖泽溥心中一惊,赶忙躬身称是,态度大变。 也不用东江镇特意派人监视,原辽镇官兵的周围便都是东江镇的人员。人心易变,谁又保证原辽镇的不会变心,不会为了晋升而出卖怨言不断的同僚? “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死性不改。”祖大寿恨铁不成钢,转过头瞭望着喊杀连天的训练场,“如同怨妇,喋喋不休,却于事无补。” 祖泽溥的脸发热发烫,父亲的话苛刻,但自己和一些辽镇将领又何尝不是如此? 还沉浸在被东江镇吞并的不满之中,还幻想着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连怨妇都不如。 “拿着东江镇的饷粮,吃饱喝足还牢骚满腹,这样的混蛋,趁早去当老百姓。”祖大寿还余怒未息,骂道:“别在军队中败坏咱们的名声,给咱们找麻烦。” 祖泽溥这才恍然,明白了父亲的本意。 尽管辽镇已经被裁撤,但身上的标签却需要时间才能磨灭。 若是辽镇将领出了问题,难免有不好的影响,容易造成以偏概全的印象,好象辽镇军官都是这个德行。 “父亲放心,我会通知辽镇将领,在军中能干就好好干,不能干就滚蛋。”祖泽溥咬了咬牙,向父亲做着保证,“若再有人说三道四,绝不宽恕。” 祖大寿喘了几口粗气,似乎平静了一些,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东江镇已经仁至义尽,再不识相就扫地出门,离开军界。什么参将、游击,连副将、总兵也是一样,东江镇不缺那几头烂蒜。 如果辽镇将领中挑不出个合格的,新编协也不会随便交给他们。况且,军官也是混杂使用的,不可能让原辽镇军官把持新编协。 祖大寿看得清楚,却不是深明大义。辽西军头的路已经断绝,也只能在东江镇混个出头之日了。 说是菜板上待宰割的肉有些过分,但辽镇将领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资本。还不老实,还不能主动融入东江镇,那才是愚不可及。 “父亲。”祖泽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觉得,新编协会不会让何可纲统领?” 祖大寿微皱眉头,思索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表现,总还是有机会的。” 作为原辽镇的大头领,祖大寿估计自己是不可能的,总兵又是挂印将军,也堵死了他直接统兵的路。 副将的话,何可纲应该是很有希望的。何况,他还是最早一批投靠东江镇的,与郭大靖等人的关系看起来也还融洽。 按照祖大寿的本意,是希望祖氏族人能够掌握一协的兵权。但从资历和战功来看,好象都差了一些。 没办法,除了个所谓的“宁远大捷”,关宁军并没有出色的战绩。同样,能够崭露头角的祖氏族人也基本没有。 当然,这是与东江镇诸将相比,才显露出来的差距。 “希望毛文龙和郭大靖,能够照顾下祖氏,以及原辽镇官兵的脸面。”祖大寿暗自叹了口气。 照顾脸面是不可能的!如果郭大靖听到了祖大寿的无奈叹息,肯定会做出明确的答复。 东江镇能够保持蓬勃的活力,赏罚严明是必须的。看看那五协统领,以及特战营、飞骑营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凭的战功? 要知道,新编协是训练整合完毕后,从各部队成建制抽调的,而不是再把原来辽镇的官兵剔除出来。 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才是最彻底,最令人放心的。 说白了,新编协的各队都是原班人马。虽然来自于不同的步兵协,但在战力上,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新编协将承担与其他各协同样的作战任务,不会因为名字上带着“新编”二字,便有所照顾。 军队的战力可以保证,那将领自然也不能马虎。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郭大靖对于这句话的理解,也是相当地深刻。 哪怕是任命辽西将领,他的身旁也不会少了东江军军官,想要乱指挥,甚至是违犯命令,肯定做不到。 ……………… 七月的辽东,已经有了初夏的热度。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不管是山林,还是农田,又充满了生命的颜色。 军队的训练还在继续,但已经不象开始那么紧张。轮训轮耕轮假轮战,倚仗着兵力优势,军队开始了四轮作业。 劳逸结合嘛,人也不能老绷着弦,长时间的紧张,也要有舒缓的时候。 但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休假,能够享受的将士们并不多。如果影响作战的话,也不会重新开始轮假。 韩仲穿着单薄地在田地劳作,可在温暖的阳光下,还是冒着汗。 家里的田地已经遍是绿色,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的长势喜人。这得益于军队给留下的好底子,以及村民不断修建完善的水利设施。 作为辽东大战的参战部队,假期也延到春耕之后。韩仲身为军官,又往后拖了一个月才回到家中。 杂草被连根锄掉,曝晒在阳光下,韩仲干得很仔细。回家很晚,春耕的农忙已过,让他感到愧疚。 修缮房屋,整修院落,锄草浇水,拔菜打柴,这些活儿,韩仲都干了,来弥补妻儿的辛苦。 “爹,回家吃饭啦!”韩山童一手牵着小丫头,一手拎着一篮子刚摘的绿菜,在田边大声叫着。 韩仲高声回应着,又锄掉眼前的一棵杂草,才扛起锄头,顺着田垄走到了地头。 “爹爹,你喝水。”小丫头咧开小嘴,把水葫芦捧过去。 韩仲呵呵笑着,接过喝了两口,满脸宠溺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牵过小手,向家里走去。 再过几天便要返回部队了,韩仲既有期待,又有不舍。但看到身旁的儿子,还有牵在手里的小闺女,心里又坚定了信念。 平辽灭虏很快就要实现,少年和丫头再不会遭受战乱之苦。哪怕是自己牺牲了,也为他们打下了太平的日子。 整个辽东光复,田地能种多少就能申领多少,攒下的钱也够买头耕牛,一家人的日子也不要他再顾虑担心了。 对,没错,现在的流血牺牲,都是值得的。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后代子孙能够安享太平。 看了看儿子,韩仲露出笑意。这小子,还想买马练骑术呢,不知道建虏很快就要灭亡,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等平定辽东,家里再买马也不是不行。会骑马也好,更象个男子汉。”韩仲又变换了想法,觉得拉个车赶个集,有马车很方便。 “爹爹。”小丫头突然歪着脑袋看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后天有大集,咱们去看看哪?” 韩山童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小妹不知道又馋什么了。 韩仲笑着点头,说道:“好啊,咱们全家都去。家什还缺一些,正好买回来。” 小丫头咯咯笑得欢快,走路都跳跶了起来,显得心情极好。 村子初建,供销站的商货并不多,但也在逐渐改善。镇上的大集也是一样,官府的商铺里肯定又补全了很多货物。 韩仲的军饷基本上都交给淑珍,但他也知道女人仔细,平常很节俭,便留了些作为零花。 而且,军队上除了饷粮,打了胜仗也会发放赏功银。 尽管不按个人斩获的首级发放,也会截留大部分用作抚恤。但对于将士们来说,却并不如何在意。 比如韩仲,按他的军官职级,辽东大捷后,便领到了四十两辽钞。而最低级的士兵,也领到了二十两。 相对于那些牺牲在战场的袍泽,他们已经觉得很幸运。大部分的赏功银抚恤袍泽的家卷,他们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回家休假,韩仲花钱大方,不仅对儿女,对淑珍也是一样。淑珍虽然也埋怨几句,可韩仲能从举止上看出她心中的欣喜。 一个贤惠的女人,韩仲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带着儿子逃脱苦海,还能组建新的家庭,重新享受温暖。 淑珍也同样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做好了饭菜,摆好了桌椅,便眺首等着丈夫和孩子们回来。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她往檐下躲了躲,眼睛依旧盯着院外的村路。 院墙又修理加固,显得整齐了很多。院内种了豆角、丝瓜等蔬菜,葱绿的颜色令人心情愉快。 几只鸡在院内蹓跶着,时而跑到小菜地内找虫吃,咯咯嗒嗒地叫着。几只兔子在院墙旁的笼子里安静地吃着菜叶,有一只还瞪着眼睛在望着外面。 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而舒适,让淑珍不太满足的就是丈夫不能长久地在家,让她感到安心。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和女儿都冻饿得要死,可终于是到了岛上,不用再担心生命的危险。 然后便是越过越好,特别是和韩仲重新组成家庭之后。虽然没有摆酒席、坐花轿,可她却有了依靠,有了踏实的感觉。 “说是今年就能打完仗,平定辽东。”淑珍心里憧憬着,却又担心着。 她当然希望建虏被彻底打败,战争彻底远去,从此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可打仗便有死伤,自己的丈夫就要冒生命危险。 远处出现了三个身影,沿着村路不紧不慢地走着。淑珍揉了揉眼睛,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三人边走边说着话,不时响起欢快的笑声。听到女儿清脆的声音,淑珍的心里更暖更甜,快步过去,打开院门,用和熙的笑容迎接家人。 韩仲向着妻子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孩子进到院内。 “水都预备好了。”淑珍笑着指了指,说道:“你们先洗一下,我去端饭菜。” 等到三人洗完手脸,进到屋内,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令人顿生食欲。 难得丈夫在家,淑珍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换着花样儿的做。尽管也不象后世那么奢侈,但也算得上是当时难得的美味了。 到了这个季节,蔬菜是不缺的,还都是现摘现做的新鲜菜。可少见的荤腥,也出现在饭桌上,就很难得了。 东江镇军民最常食用的荤腥还是鱼类,海洋捕捞的数量在逐年增长。这个季节是咸鱼和鱼干,入冬后便是冻的海鱼。 除了渔业产品,就是各家养的禽蛋,以及偶尔猎到的野物了。 养的羊虽然比较多,在平常却几乎不舍得吃的。至于猪肉,就更少了。只有军队上养,吃的也不多。 桌上有三个菜一个汤,炒的辣椒土豆丝,蒸的咸鱼,一盘葱花炒鸡蛋,菠菜汤。 白米、玉米做的杂粮饭,冒着香气和热气。 韩仲伸快子给小丫头挟了一大块炒鸡蛋,淑珍则同时给韩山童布菜,两个大人相视一笑,情意尽在不言中。 /75/75672/31712193.html 第五百一十三章 水师绕袭,致胜之招 相对于普通将士的训练和轮假休息,郭大靖虽然没有付出太多的体力,但脑力劳动却要累上很多倍。 离计划中的大反攻,已经不过是三个来月的时间,越是接近胜利,他越是不能放松。 亲情暂时放到一边,只能保持书信往来。郭大靖希望这是最后的别离,明年就能家人团聚、安享太平。 河水在静静地流着,船只的帆樯林立;水草细长,顺流俯仰,仿佛在向人们欢快地打着招呼。 张焘等将陪在郭大靖身边,指点着,介绍着水师的准备情况。 「根据勘测的水文情况,以及搜集的历史上的水运数据,水师已经准备了适航的船只上千艘,一次载运两万余人,以及相当数量的辎重物资,应该没有问题。」 张焘指了指泊于河中的大船,说道:「那十余艘大舰上装裁着千斤红夷大炮,其余的中型舰船还能布置迫击炮,可对岸上部队提供火力支援。」 即便是大船,能在三岔河和浑河、辽河航行,也不能与海上的巨舰相提并论。装载的火炮,也不过是几门而已。 郭大靖连连颌首,赞道:「很好,这将是一支奇军,给予建虏致命的打击。」 目前对建虏的攻势主要在辽南和辽东,也就是南面和东面,吸引着建虏的绝大部分兵力。 如果从西面的广宁进攻建虏,倒也能做到,把步兵调动过去就行。但郭大靖认为这样不够突然和隐蔽,达不到袭攻的目的。 东江军的水师在黄渤海是没有敌手的存在,不充分利用,对不起郭大靖对水师的投入和期望。 况且,正如郭大靖所说,水师载兵直插敌后,将是给予建虏的致命一击。 从辽南到辽东,东江军全面发动后,将牵制住绝大多数的建虏,沿浑河直插辽阳沈阳之间的水师,建虏如何抵挡?又拿什么抵挡? 辽阳之战便是决战,建虏已经集结了数万人马。如果能切断其退路,聚而歼之,郭大靖的灭虏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粮弹物资正在向牛庄驿运输屯积,你们把指挥部也设在那里。」郭大靖沿着河岸缓缓走着,开口说道:「至于攻袭的部队,现在还不着急集结。」 进攻的突然性要保证,人马的调动便不宜太早。尽管在情报侦察方面,建虏已经落了下风。 反正军队都集结在海州,离牛庄驿近得很,调动起来也快得很。 「建虏有机动兵力,穿插的部队可能会与其遭遇战斗。」何可纲在旁提醒道:「如果沈阳建虏再出动,战斗会很激烈。」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何将军所虑极是。水师出动的时机至关重要,关键还在于我军主力攻打辽阳,是否能够牵制住建虏的大部。」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水路久未使用,情况并不明朗,水师可直捣沈阳,甚至是到达抚顺,将辽沈建虏的退路全部切断。」 浑河自东向西,流经清原、新宾、抚顺、沈阳、辽中、灯塔、辽阳、台安、海城、大洼、大石桥、营口等地,在辽东湾注入大海。 可惜,正如郭大靖所说,航道久未疏浚,久已荒废,航行得越远,情况越是复杂难测。 所以,反复研究考虑后,才制定了水师北上,在辽阳沈阳之间登陆,切断两地建虏联系的作战计划。 虽然谨慎保守,却最是稳妥,这也符合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何可纲的担心有些道理,但在郭大靖看来,却未必如此。 因为,总攻是全面展开的,辽阳、连山关、鸦鹘关,甚至是本溪,都将遭到东江军的进攻。 这样的多点进攻,充分发挥东江军的兵力优势,也把建虏 的人马牵制殆尽。甚至于,建虏所预备的机动兵力,也要投入到其它战场的厮杀。 到那个时候,穿插兵团猛然发动,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使战局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对于郭大靖的遗憾,张焘耸了耸肩膀,稍显无奈地说道:「勘测探查航道又不能大张旗鼓,以防建虏有所警惕。能到沈阳,已经是极限了。」 张焘是希望直捣沈阳,建此奇功的。但郭大靖认为过于深入,粮弹携带有限,有些冒险。 已经是胜利在握的局面,采取稳妥的方式,避免不必要的意外,是郭大靖和毛文龙的原则。 何况,还有辽东方面的包抄,建虏疲于应付,遭到重创,或是歼灭性的打击,已经基本成为定局。 到现在这个时候,郭大靖已经不太担心建虏大迁徙了。种的庄稼不收了,跑到北方苦寒之地饿死吗? 郭大靖笑了笑,慰抚道:「建虏败亡几成定局,不必冒险。水师将是东江镇走向世界的倚靠,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后头呢!」 又是星辰大海嘛?张焘笑着看了郭大靖一眼,还是不太明白他要领导东江军,或者是带着水师走向哪里? 「西夷又弄到了三艘夹板船,本帅已经连船带炮都买下了。」郭大靖岔开了话题,也算是安慰一下张焘,「一两个月后能到旅顺,你去检验接收一下。」 不管西夷是造的,还是抢的,郭大靖管不着,也不想管。扩充水师力量,是他贯彻始终的发展策略。 海洋上的敌人最多,也都很强大。郑家、西班牙、荷兰,甚至是刚刚进入亚洲的英法,都将是他要战胜并驱逐的对手。 而平定辽东,不过是他马上要完成的小目标。北方的广阔陆地,南方的无承大海,他的野心早已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能够被郭大靖看中并买下的夹板船,至少也要有十几门火炮。张焘相信郭大靖的眼光,小型舰船已经完全看不上了。 「这样的话,水师已经有了二十四艘远洋舰船,火炮数量也将突破四百门。」张焘咧嘴笑着,如数家珍地报着数。 何可纲目光一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大靖和张焘。对于东江水师,他了解得不是很多,只知道在渤海,东江水师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可听到四百门红夷大炮,不禁大为震惊。他是真没想到,东江水师的实力恐怖如斯。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离咱们的目标还差得远哪,争取五年完成吧!」 要与郑家争雄,郭大靖认为至少要有七枚十艘夹板船,百多艘中型船,火炮总数达到一千五百门以上,才有胜算。 要知道,郑家号称有千艘战舰,三四万的军队。 尽管郭大靖认为郑家水师在舰船的大小,作战战术,以及载炮数量上,已经远逊于西夷,只能靠数量取胜,可依然不敢轻敌。 不打无把握之仗,也是郭大靖的原则之一。但别人却不明白他对水师的持续投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明白的事情多了,郭大靖早已习惯,用不着解释,解释了估计也听不懂。 眼界的不同,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别人盯着辽东,郭大靖已经看穿了整个大明;别人看到大明,郭大靖已经开始转向了东亚的格局。 步步领先,所有人都要步其后,追都追不上。建虏算什么,在郭大靖眼中,已经是苟延残喘,就等灭亡的跳梁小丑。 「五年嘛?!」张焘咧了咧嘴,倒不是自己为难,而是觉得投入太大,为郭大靖感到肉痛。 要知道,扩充水师的费用并不能从东江镇出,至少是不能全出。 这不象陆军,打下地盘就能获得收入,土地就是财富嘛!水师 上哪找收益去,完全就是白白的投入。 郭大靖看着张焘的表情,呵呵一笑,显得信心十足。 投入就有产出,但要从长远来看。击败郑家,垄断海贸,那就是金山银山;再驱逐西夷,南洋肥沃的土地,各种矿产,用金山银山已经不足以形容。 况且,平辽之后,辽河、浑河、太子河的航运一开,那也是挺可观的收入。 郭大靖当然不会满足这些,对于经营和生意,除了倭商,还有蒙古诸部。七拼八凑之下,他再补上一些,也就够了。 至于和郑家抢海贸生意,郭大靖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也只能忍痛放弃。 「幸好是河上行船,穿插的部队不担心晕船的问题。」何可纲不好打听什么五年计划,只好岔开了话题。 张焘点着头,说道:「一直想扩充海军陆战队,可钱粮有限,只能等平辽之后了。」 平辽之后要裁军,转向重建和生产。便可以先从各部中挑选熟习水性的官兵,把海军陆战队充实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消灭建虏,海军陆战队即便建成,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白白耗费钱粮。 「事有轻重缓急,还要感谢张将军的理解。」 郭大靖环视众将,缓缓说道:「虽然历次作战都是陆军立功,可在背后,却少不得水师的大力协助。运兵运粮运弹药,却从来不争功。」 张焘连连摆手,说道:「不过是些后勤的辅助工作,比不上陆军袍泽战阵厮杀,流血牺牲。」 郭大靖也不是没为水师请功,旅顺堡绕袭战、遵化大捷、攻占镇江堡等等,都有水师的份儿。只不过,相对于陆军,功劳要小很多。 即便如此,水师在东江军中的地位也稳步攀升,越来越成为独立的部队。要知道,在以前的东江军中,可分得不是那么清晰。 水师也一直是从属地位,在陆军看来,就是由水手组成的运输队而已。 谁让建虏没有水师呢,想打海战,不可能。来个登陆作战,所用的也是步兵和骑兵。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郭大靖正色说道:「张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水师在平辽之后,所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会更多。」 提振水师的士气,是郭大靖作出这样表态的目的。别人不是很清楚,这也是他发自内的激励。 同时,针对郑家的情报工作也已经展开。在林家的帮助下,东江镇的谍探正在逐渐在江南立足,开始汇报工作。 尽管这些谍探也不知道他们所打探的消息,对东江镇有什么作用,针对的又是哪个敌人。 但郭大靖却已经从越来越多的繁杂情报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郑芝龙已经离开他多年经营的海上根据地台湾,在晋江安海镇建置豪华府地。 而此时,郑芝龙的势力还没有到达鼎盛,与荷兰人还没有爆发大的冲突。 这让郭大靖产生了危机感,如果拖的时间太长,恐怕五年的建设,水师也未必能够超过郑家。 而有利的优势则是敌明我暗,郑家不会想到,远在辽东的东江水师,会成为他们最强劲可怕的对手。 来一次奇袭作战,摧毁郑家舰队的主力,在郭大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雏形。具体的操作,却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支持。 不急,待郑家解决了南方沿海的海盗,击退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好由东江军水师坐享其成。 这不是什么卑鄙,而是大势所趋。凭郑家的眼界和见识,不会把拓展海疆作为己任。而他们最看重的赚钱,郭大靖认为只是次要的。 赖在台湾的荷兰人,在吕宋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 郑家都不会主动去收拾,也只要等郭大靖去捍卫领土、彰显国威,并主持正义。 「山东巡抚还没有批复青岛港的扩建。」张焘突然想到一事,向郭大靖汇报道:「登莱巡抚孙大人,倒是给予了在登莱行船的方便。」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冷笑一声,说道:「山东巡抚余大成是吧,待本帅上奏朝廷,让他滚蛋回家。」 众将为之侧目,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狂妄,竟要罢去一省巡抚。可了解郭大靖脾气禀性的却知道,这不是信口开河的吹嘘,必是已有办法。 没错,郭大靖对这个余大成早已看不过眼,已经筹谋思虑,要让这家伙罢官去职。 这个朱大成是袁崇焕的崇拜者,在建虏围攻京师时,为兵部职方主事,曾入诏狱与袁崇焕接触,劝其写信召回东溃的关宁军。 但这个家伙也是个无能之辈,在巡抚山东时,对白莲教的作乱和逃兵事件,都不能处理。 或许因为袁崇焕的关系,朱大成对东江镇很不友好。但东江镇风头正劲,他又不是东江军的顶头上司,只能在小事上为难使绊。 wap. /75/75672/31731157.html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战前的巡视 不仅是对朱大成,对大部分的文官,郭大靖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官越大,越是接近朝堂的,或者是朝堂上的,他越是反感。 大明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外患是被自己带领东江军很快要平定了,但内忧不断,难道不是这帮家伙的责任? 说是责任都是轻的,文官集团有罪,贪腐渎职,自私无能,冷酷残苛,拉出去砍头都不冤枉。 虽然说青岛港的扩建也不是太紧急的事情,但郭大靖却容忍不了朱大成对东江镇的敌视和掣肘。 王八蛋,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郭大靖也要趁着平辽在即,拿捏朝廷。不用编造什么罪名,就通过方正化,把朱大成的压制和平辽联系到一起,看朝廷急不急。 随着东江镇的强大,郭大靖在不知不觉中也更加的霸道。强者必霸,强国必霸,或许都是一个道理。 相比朱大成,登来巡抚孙元化则要好多了。可能,这也是技术官员的特点,干实事比勾心斗解要少。 红夷大炮的制造,已经全部交给了登来。还有野战炮,以及相关的弹药。 不管平辽灭虏能不能用到,火炮都能够提升东江军的战力,特别是水师的,还省了自家的资金。 反正孙元化是玩得挺嗨,聚集了一批热衷西方科技的人才,为自己把登来建成了东西文化交流的边陲而骄傲自豪。 “你高兴就好。”郭大靖倒是乐见其成,只要孙元化不插手辽东,玩他的科技去吧! 巡视完水师的准备情况,郭大靖又带着一行人沿三岔河而上,来到了前协驻守的东昌堡和东胜堡。 辽东长城,作为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分隔,围起来的就是辽东的地域。在建虏叛明前,辽东驻军主要是与蒙古诸部作战,对付他们的寇边抢掠。 而这些长城的堡、架、墩之类的,其实并不能起到拒敌于外的作用。它们的主要功能,是报警。 否则,从山海关西,一直到鸭绿江西岸,两千三百多公里的辽镇长城,需要多少人马驻防,根本不是大明所能支撑的。 在郭大靖看来,要具备主动进取精神的东江军,就根本不需要辽东长城,更不会把长城作为辽东的界线。 前协驻防于此,一是防备建虏袭扰,其次则是沿长城北上,也可坐船朔浑河而上,抄掠辽沉。 毛承禄率将领迎接了郭大靖等人,汇报了准备的情况,以及最新刺探到的情报。 “建虏在长宁、长定堡驻有两三千的兵力,阻挡不了我军进攻,并从西面逼进辽阳。”毛承禄把目光投向郭大靖,等着他作出决定。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微一哂,鄙视道:“只有两三千的人马,看来建虏真是兵力窘迫,难以支撑了。” “不过,辽阳之敌若无牵制,便可快速增援。”郭大靖话锋一转,说道:“若直接进攻长宁、长定两堡,虽然可行,但似乎不如乘船深入,将辽阳地区的建虏彻底围歼。” 现在,怎么打,是东江军掌握着主动权。不管是陆军包抄,还是水陆并进,抑或是直插敌后,都能够对辽阳之敌形成包围,只是包围圈的大小不同而已。 毛承禄对于攻打两堡,虽然有期待,但决战打响,各部都将参战,只不过风头和战功稍有不同罢了。 “毛将军还不知道吧?”何可纲在旁笑着解释道:“郭帅在牛庄刚巡视完水师,船只已经准备齐全,一次性能投放两万多人马,足以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原来如此。”毛承禄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那还是直插敌后,来个大包围更过瘾。” 两万人马的战力,如果只是切断退路,阻击援敌的逃敌的话,应该是足够的。 况且,逃敌身后肯定还有追兵,混编后的飞骑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阻击部队可能遭到前后夹击,逃窜之敌也同样如此。 “决战将是全方位的,从辽南到辽东,从水路到陆路,使建虏全局紧绷。”郭大靖缓缓说道:“只要一处取得突破,建虏便会全盘崩溃。” 伸出一根手指,郭大靖又着重地强调道:“时间上会有错落,直到致命一击的时机出现。各部要严格按计划行动,不可贪功,不可擅动,造成不利的影响。” 毛承禄心中凛然,知道这句话才是重点,务必要牢记。 如果只是将建虏逐出辽沉,显然不会令郭大靖满意。尽量地消灭其有生力量,才是辽东长治久安的保障。 趁着建虏还滞留于辽沉,还要等待秋收,正是实现此目标的好时机。 而一旦决战发动,辽东、辽南的两大集团,便要配合协调,既不让建虏过早放弃辽沉,也要使其兵力全部投入。 在建虏再无兵可调的情况下,奇兵突出,完成致命一击,使建虏全局动摇,陷入崩溃。 “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毕,细节暂不透露。”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的各种布置调动,都是为决战作准备,各部不可懈怠。” “请郭帅放心。”毛承禄躬身道:“末将省得轻重。” “本帅自然是相信你,相信我东江诸将的。”郭大靖押了押手,笑着说道:“平辽灭虏便是天大的功劳,倒不必争抢。诸部协同作战,方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毛承禄连声称是,又介绍了军队训练的情况。经过数月的紧张训练,东江军与原辽镇人马基本上都融合完毕。 郭大靖称赞了几句,笑着调保道:“新编协马上就要成立,各部要成建制抽调,以保证战斗力。” 成建制是以三百余人为单位的,士兵之间的配合基本熟练,省去了很多时间。但郭大靖也担心各部有私心,去弱留强,人数够了,却还要编队整训。 毛承禄自然知道郭大靖是委婉地提醒,赶忙说道:“前协已经抽调出三队人马,从上到下,连官到兵,都已经配合默契。”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看看,这便我东江军的将领,都是识大体、重大局的。” 何可纲笑着附和道:“都是东江袍泽,毛将军更是老资历,岂能以私废公?” 其实,各部将领未尝没有小心思。可他们也知道,郭大靖的命令要遵照执行。否则,肯定会有责罚。 再说,新编协成立后,郭大靖肯定会校阅检验。若是不合格,报出来自哪支部队,丢脸是小事,让郭大靖不满,甚至是发怒,才是大事。 要知道,除了毛文龙和郭大靖,东江镇武将如云,可不是缺了谁就玩不转的。 所以,谁也不敢把较弱的士兵交出去,显得自己治军无方,练兵无法。 对于新编协的将领,郭大靖心中已经有数,将会提拔和任用几位信得过的军官,统领各标各营。 为了避免新编协在实战中出现意外,郭大靖准备亲自率领,与左协、中协、飞虎营、飞豹营一起,承担正面进攻的任务。 毛承禄的前协和李维鸾的右协,则组成穿插兵团,与水师直插辽沉,完成致胜的一击。 辽东兵团则是孔有德的后协、特战营、飞彪营、朝鲜军队,实力仅次于辽南兵团,进攻辽沉地区的侧翼。 而最具迷惑性的口号,已经在东江镇传播开来。那就是秋收之后平辽灭虏,打到沉阳好过年。为了更有说服力,上奏朝廷的期限也是一样。 在古代,这是很正常的操作,作战避开春耕、秋收,不误农时,也不会饿肚子。 显然,建虏应该会相信。他们即便在沉重的压力下,也要力争撑到秋收之后。 但东江军真正发动,却是在秋收前的一个月,根本不给建虏收割庄稼的时间。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还在于东江镇有着较为雄厚的人口优势。今年的秋收,全部交给百姓,军屯的也是如此。 此时,陈继盛已经来到复州,召集政务官员,继续布置秋收的工作。 “大人,这是按照您的指示,初步统计出来的人力情况。”复州的主官只有三十多岁,却是从光复金州便开始工作,并在陈继盛身旁呆了数年,深得其信任。 陈继盛拿过文件,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微微皱眉,说道:“只能抽调出这些劳力吗?” 刘庆江立刻觉察到了陈副帅的不满,赶忙说道:“这是初步统计,再细致一些的话,还能再增加。” 关键是为了保密,陈继盛并没有说明这些动员的劳力是要去军屯的田地收割。 而老百姓也种了很多田地,抽调劳力后,就只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当然,春耕之后来到辽东的移民能够动员,但在数量上还是略嫌不足。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年秋收要统筹收割,以村为单位,男女老少都要参与。也不要分是谁家的地,更不能各干各家的活儿。” 刘庆江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可能有大变化,与已经传播开来的秋收后平辽有关。 或许——刘庆江有了自己的猜测,但却不会说出来。陈继盛既然没有明说,他当然要识趣些。 “明白了,大人。”刘庆江说道:“请您放心,卑职千方百计,也会完成大人要求的数量,还不会耽误百姓的秋收。” 陈继盛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是相信你的。与下面的人讲清楚,苦点累点,却是在为平辽作贡献。太平日子,不远了。” 刘庆江笑着点头,心想:果然是与平辽有关,预先调集人力,应该是为了运输粮弹。 “民兵要挑起大梁。”陈继盛又提醒道:“秋收之后要全部动员,听候命令。” 前线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弹药,民兵运输的工作一直没有停。但他们的任务还远不止此,平辽大业也要有他们的参与。 不管是火枪,还是枪刀弩弓盾牌等冷兵器,现在的民兵已经能够做到全部武装。 他们将在主力部队的行动后一个月奔赴前线,承担看押俘虏、收缴战利品等工作。 这样加起来,平辽灭虏将有二十余万人马,甚至接近了建虏的人口数量。 “大人放心吧,民兵经过这几年的训练,可是大变样儿。”刘庆江作着保证,“连女民兵都有了很多,还不比男人差多少。” 征召民兵属于强制性的,参加民兵则是对个人和家庭有好处的。平常的军事训练都是在农闲时间,不影响生产生活,还有粮食补贴。 “对了。”刘庆江又想起一事,说道:“近来的移民数量又有所增加,能给他们的工作却是不多。能不能全部算成劳力,准备听调?” 陈继盛是从金州过来的,那里已经基本饱和,移民安置转向了复州、盖州,以及辽东。 安卓苹果均可。】 沉吟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不要全部算上,老人妇女儿童就不要动了。” 刘庆江颌首应承,又向陈继盛汇报了复州的其它情况,最后才请示道:“大人要不要在复州停留两天,卑职召集各地官员开会,请您讲话布置。” 陈继盛摆了摆手,笑道:“就歇息一晚,明天去盖州。开会布置,就交给你,本官放心。” “毛帅那边,离得不远,您不去看看吗?”刘庆江试探着问道:“盖州那边,陈大人经验丰富,应该没有大问题。” 陈继盛有些心动,停下了向外走的脚步。 说实话,他和毛文龙虽有书信往来,可确实见面的次数很少了。工作太忙,特别是今年,在辽东就花费了太多的精力。 ………………… 天气还是酷热,但屋内却有着丝丝的凉意,令人感到舒适。 用硝石制冰,冰化成水,再经过日晒,又还原成了硝石。这种既方便,又不浪费的乘凉办法,毛文龙已经享受了两年。 不用担心东江镇的粮饷,建虏也没有了主动进攻的实力,心情轻松,更是因为已经有了规划好的将来。 郭大靖最近的书信比较频繁,汇报着大决战的准备情况。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让毛文龙更加的放心。 陈继盛的突然拜访,有些突然,但老部下的到来,却给毛文龙带来的意外的惊喜。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8977712.html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两帅展望 “大帅,末将……”陈继盛见到毛文龙,脸上现出激动之色,可还说完话,便被毛文龙打断,行了半个礼也被毛文龙扶住。 毛文龙哈哈笑着,携着陈继盛的手臂便往屋里走,“你我还弄这个虚礼?知道你忙,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陈继盛心里暖暖的,就算是并肩战斗的时候,也没见毛文龙这般亲近热情。可久别重逢,他何尝不是激动? “末将要巡视各地,安排劳力,为了军屯秋收的事情。”陈继盛被毛文龙按坐到椅中,才腾出手,打了个拱。 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军屯之事,确实耽误不得。可提前发动,才能给予建虏最沉重的打击。” “末将省得。”陈继盛说道:“大帅放心,各地抽调的劳力,绝误不了秋收。” 下人奉上茶水,毛文龙伸手示意,笑着说道:“来,尝尝这西湖龙井,虽不是今年的新茶,可味道着实不错。” “大帅家乡的茶叶,定是错不了。”陈继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茶香让他舒惬地长出了一口气。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林家竟不给你送些茶叶,待某说说他们,太小气了。” 陈继盛赶忙说道:“末将常喝信阳毛尖,林家也送了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本来就是玩笑,说说而已。打量着陈继盛,他感慨道:“比上次见面时又清减了,桉牍工作,甚是辛苦啊!”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谈不上辛苦,比行军打仗可轻松多了。随着官员的增加,末将也没那么忙了。” 毛文龙摇头道:“明年的工作更多,怕是不得清闲。但你也别事必躬亲,多培养手下,特别是年轻人,就该挑起重担。” 陈继盛点头称是,说道:“再过两三年就应该好了,通过夜校,越来越多的人能识文断字,就有更多的人才可供使用。” 毛文龙扳着指头算了一下,说道:“嗯,再笨的人,只要用心,五六年也能学个差不多。” “朝廷不是给了五年时间,把握辽东的政务管理,应该没有问题。”陈继盛信心较足,笑着说道:“五年后再想插手,辽东的军民都不答应。” “除非政策不变,并用咱们的管理模式。”毛文龙捋着胡须,澹澹地笑着,说道:“当然,平定辽东后,政务管理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 现在的政务系统是简化版,或者说是半军管,并不正规。 如果要完善的话,司法系统、税务系统等等,都要细分,更加地专业化。这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专精人才。 陈继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内地的读书人要的是功名,而这却是咱们给不了的。希望平辽之后,从裁撤的军队中,再选拔出些人才。” 毛文龙也是无奈,保持东江镇的军户管理模式,已经是朝廷的开恩宽宥。政务官员也是在名称上有所改变,以免引起朝廷的敏感。 但功名却是不能私下授予,不仅是不臣之心,还不会得到认可,犯不着为了招揽人才,就背上这么大的罪名。 不能与朝廷翻脸,或者说是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对东江镇的发展壮大是十分有利的。 当然,变通的办法也有,就是东江镇的小学、初中考试,以及考试合格后发放的相关文凭。 与内地的科举功名对应的话,小学就相当于童生,初中就相当于秀才,管理并不算复杂的政务,还是够用的。 只不过,东江镇的小学和初中,学的多是实用性的知识,什么八股,什么诗词歌赋,都是不学也不考的。 再加上政务官员已经形成了从基层干起,级级晋升的道路,在能力上却并不逊色于那些饱读诗书之辈。 “大靖跟我说过,也应该给你写过书信。” 毛文龙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从退役官兵中选择政务官员,能够缓解平辽之后管理地盘太大的困难。至少,象维持治安,他们是足以胜任的。” “末将赞同大靖的建议。”陈继盛说道:“地盘大了,人口多了,治安问题要足够重视。” 现在东江镇的社会治安,全靠各村的民兵。战乱未息,土地还算充足,社会矛盾也没有太多的显现。 但小国寡民的治理方式,也就是靠百姓的自觉来杜绝违法犯罪,郭大靖就首先不抱希望。 不管是退役官兵,还是招募民兵,建立并培训较为专业的公安队伍,已经摆上了日时议程,也是未雨绸缪之举。 “地盘大了,也不能一下子就全部耕种。”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分散安置百姓也是一样,不必把辽东各个地方都占上。” 陈继盛说道:“大帅说得极是。贪多嚼不烂,只要尽着东江镇的人口,尽量多耕种也就是了。” 想一步到位,显然困难很大。荒野乡村,人少又偏僻,还不如暂且放着,等更多的人口再开发。 “不说这些事情了。”毛文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久别重逢,便在某这里住上几天,歇息放松一下。平常也没人陪某聊天喝酒,甚是无趣。” 陈继盛张了张嘴,本来想婉拒,但听到后面的话,还是耐下了性子。住一天再走,别让老领导失望也就是了。 毛文龙让人准备酒菜,他又领着陈继盛参观下自己的宅院。宅院虽不算大,但却很精致,还有些江南建筑的特点。 “公子在杭州那边可好?”陈继盛以为毛文龙有思乡之念,便随口说道:“已经长大成人,想必是文武全才吧?” 毛文龙摇头,说道:“比较文弱,谈不上习武;要说读书有成吧,可还差得远。唉,自己的路自己走,某也管不得。” 陈继盛笑道:“江南文风最盛,公子读书想必是差不了的。待辽东平定,不如接来久住。” “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呢,水土问题,也不太好解决。”毛文龙有些无奈地说道:“算了,不说他了。你那么辛苦,娶妻纳妾,也有个人照顾。” 陈继盛嘿嘿一笑,说道:“现在太忙,待平辽之后再说吧!” 毛文龙看了陈继盛一眼,也不再絮叨,说道:“朝廷那边,急于剿灭民乱,对咱们东江镇很是牵就,只待平定辽东。将来嘛,恐怕不会太过宽松。” 停顿了一下,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很多文官都是忍耐着,到时候便要发作。但也无妨,有东江军在,朝廷也不降逼迫过紧。” 陈继盛皱起眉头,说道:“重建辽东,最需要的便是人口。如果朝廷在这上面掣肘,影响不小。” “某也有这样的顾虑。”毛文龙垂下眼帘,沉声道:“还有,朝廷若调我军入关平定民乱,又该如何是好?” 陈继盛想了想,说道:“大靖虽没有明说,但从计划上看,却没有入关的想法。” “他担心钱粮不敷,孤军有危。”毛文龙对郭大靖的计划了解得比较详细,说道:“再者,我军全是火器,弹药补充也是个大困难。” 现在的民乱已经到了山西,并有向河南蔓延的趋势。不管哪里,离辽东是远得很。 粮食或许能够就地补充,但弹药问题却是难以解决。当然,这也是郭大靖的一个借口,他是不想过早掺和进与农民起义军的作战。 “是啊,困难确实很大。”陈继盛说道:“乱民如风,我军要携带粮弹物资,追之不及。” 流窜是起义军的作战特点,也把官军拖得疲于奔命。郭大靖对此也颇为头痛,深知东江军虽然战力强悍,却也难以取得彻底的胜利。 关键是要有辅助条件,倒不是东江军不能打。杀个尸山血海,并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钱粮到位,民乱不平自息。嗯,还有土地,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即便是有大灾害,只要措施得当,赈济到位,也不是不能挺过去。 安卓苹果均可。】 你想想孙传庭搞的清屯充饷,在西北的重灾区,数年时间还能积攒出相当数量的钱粮,练出秦军呢! 片面地扩大灾害的影响,是朝廷和官府推卸责任的手段。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看你是否有那个魄力,真的是为民着想,把大明的社会财富平均一下。 不用说别的,郭大靖真要决定与大明决裂,就在京师之内,便能搜刮到几千万两银子。有了这巨量的财富,基本上能够解决所有的困难。 “东江镇军民这十数年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也该宽松一下,享享福了。” 毛文龙的语气低沉起来,走向大树下的石桌石凳,缓缓说道:“大靖有宏图大志,但也不会马上行动,要休养生息一两年再说。” 陈继盛待毛文龙坐下,才在对面落座,说道:“大靖是个稳健的性子,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倒不必担心他鲁莽从事。” “东江镇的将来,辽东的未来,就要靠他了。”毛文龙感慨道:“希望能够长治久安,不会重蹈战乱的覆辙。”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这倒是可以放心。辽东蒸蒸日上,是肯定的事情。” 毛文龙摇头,说道:“辽东未必在他的眼里,本帅只是希望他纵横四海时,还能照顾到辽东的袍泽和朋友。” 陈继盛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毛文龙,想得到详细的解释。 毛文龙却摆了摆手,稍显无奈地说道:“这个日后再说,本帅相信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毛文龙的担心不无道理,呕心沥血打下的基业,没有眼光长远、坚毅不拔的人坐镇,不排除“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结局。 蒙古诸部的德行,毛文龙清楚得很。你强大的时候依附归顺,你孱弱的时候,他们又会变了副嘴脸。 还有朝廷,对辽东的放任是暂时的。早晚会施加压力,施展阴谋。没有一个心智坚定,能力出众的人领导东江镇,不排除被分化瓦解的可能。 陈继盛能够理解毛文龙的所思所想,尽管不是全部。看历史上的名臣名将,死后凄惨的比比皆是。 李成梁如何,戚继光如何,张居正又如何,风光不再,皆是后继无人。 “大靖会一直带领东江镇,保持长盛不衰的。”陈继盛笑着安慰道:“他才多大年纪,东江镇至少还有三四十年的发展壮大,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毛文龙笑了起来,感慨道:“三四十年嘛,希望咱们都能看到。” “肯定能看到。”陈继盛哈哈笑了起来。 东江镇的强大,不仅决定了他们的身后毁誉。再放眼长远,甚至是可能成为他们后代的倚靠。 毛文龙也笑了起来,伸手随便指了指,说道:“这宅院还不错吧,花不了多少钱,你也按自己的心意建一座,住得舒服些。” 陈继盛说道:“最后定居何处还没定,末将也就不着急。” “沉阳。”毛文龙理所应当地说道:“作为辽东的政治中心,你肯定要在那里办公。希望建虏败逃时,不致毁坏得太过严重。” 陈继盛看了一眼毛文龙,表面上点头,内心却在思索不停。 沉阳是政治中心,这透露出很多意思,意味也很深。正常来说,应该是军政中心才对。 但毛文龙显然不是口误,也就是说,军事中心很可能不在沉阳。那会在哪呢?辽阳?还是沉阳北面的铁岭、开原等地? 天子守国门,难道毛文龙也要效彷,把军事重心放在北面。这从将要面对的敌人来看,倒也不无可能。 其实,毛文龙还是要坐镇沉阳,但军事重心确实在别的地方。 北面的开原、铁岭,会驻扎强大的军队;广宁的义州卫,也同样如此。在一两年后,还会向北不断推进。 北方依然是东江镇的防御重点,拓土开疆的方向也在北面。 说白了,毛文龙在沉阳是守家,郭大靖则要率部队向北、向西,打服包括察哈尔部在内的蒙古诸部。 不仅是军政中心将有调整,兵工制造中心也要北移,有效地利用鞍山的铁,抚顺的煤。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8977713.html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不会亏待的激励 肥沃的黑土地,储量丰富的矿产资源,是光复辽东后的馈赠,也是东江镇能够继续发展壮大的物质基础。 在郭大靖看来,辽东的开发,东江镇的发展,最需要的就是人口。说白了,就是被朝廷和官僚视为蝼蚁般存在的百姓。 饿死了那么多人,在剿灭的过程中,更丧失了无数人的生命。这让郭大靖感到心痛,却又能力有限,难以彻底解决。 在天津、秦皇岛、登莱设立灾民安置营,招揽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使他们免于饥寒和战乱,已经是郭大靖尽力而为了。 象毛文龙和陈继盛担心的朝廷的掣肘,郭大靖认为可能发生,但他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大明朝廷的威权,皇权的至高无上,已经呈下降趋势,这应该是王朝末日所难以避免的。 建虏虽然会被灭亡,但东江军的强大,则是朝廷不敢小视,甚至是要曲意宽宥的关键因素。 显然,对于传统思维的养寇自重,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明末时期。实力的强大,才是最重要的资本,将粉碎朝廷可能的封锁压制。 历史经验已经证明,搞垮东江镇的并不是外敌建虏,而是朝廷。从皇帝到袁崇焕,以及朝堂诸公,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用鲜血夺回的辽东,郭大靖不会让给朝廷祸害。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该强势的时候就刚到底,该软化的时候也要给朝廷些脸面。只要东江军实力不堕,郭大靖就可游刃有余。 既然已经成为实质上的军阀,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郭大靖此时还在前线巡视,各部的准备情况,以及将士们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十分的满意。 辽南情况基本掌握后,郭大靖又从海州卫向东南赶到了大片岭关,巡视尚可喜所率领的中协。 中协向前推进后,秀岩已经成了后勤基地,秀岩以南的军民彻底安全,可以放心地耕种生产。 「决战发动后,你部与主力会合,从正面进攻鞍山驿和辽阳。」郭大靖指点着沙盘,交代着决战的布署。 到了现在,布署或有小的调整,但大的方向已经固定,可以交代清楚,让各部做好准备了。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我部已经整训完毕,随时可听令行动。郭帅来得正好,可校阅军队,提升士气。」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入营时,观将士们的精神面貌,便知道尚将军练兵有方。也好,明日便校阅官兵。」 尚可喜咧嘴笑了两声,说道:「还有几个月,末将会把他们练得更好,战力更强大。」 「本帅相信数月后,中协将士会让人刮目相看。」郭大靖伸手示意尚可喜坐下,两人喝着茶水,聊着军务。 最紧张忙碌的军训时期基本过去,现在就是屯积粮弹物资,准备着发动大战了。 「中协的兵,肉搏近战练得很多,也摸索出了比较有效的打法。」 尚可喜相当自信地说道:「明日的校阅演练,郭帅可要多加指点。毕竟,其他部队的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 「各部的训练也抓得很紧。」郭大靖笑着说道:「至于谁更厉害,明日看过再说。」 此番巡视,各部长官都有自吹请缨的意思,想着建大功、成大名。 毕竟,这很可能是最后一场大战,终结辽东战局。一是机会难得,其次则是要为撤军留后路。 很多将士的希望是马放南山、安享太平,可也有很多官兵想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把从军作为职业,从古到今,也不乏其人。官职的级别越高,越是如此。 但郭大靖现在还不能把裁军的具体细则讲出来, 可还要让中高级将领们安心放心。打好决战是一方面,别为了表现而争功冒进,抬致不应该的损失。 「至于战后的安排,尚将军及诸位军官也请放心,甩开胡思乱想,专心致志地打好决战。」 郭大靖环视着众将,缓缓说道:「东江镇可曾亏待过沙场浴血的将士?平定辽东后,资源更多,就更不会让将士们失望。」 裁军是肯定的,但不一定取消编制,而是缩减部队的规模。比如现在一个协是一万多人,可以缩编到八千或六千,也能达到目的。 尽管军队的人数少了,但军费却可能不降反升。 因为,按照郭大靖的设想,步兵将全部变成骑兵,光是战马的购买和饲喂,就是极大的投入。 郭大靖争取在五年内达到目标,建虏已灭,蒙古诸部的归附,会提供更加有利的条件。 况且,军队没有仗打,但可以进行耕作生产,向北不断推进,生产建设兵团就很适合开发建设荒芜的地区。 「末将等没有胡思乱想。」尚可喜陪着笑说道:「对毛帅和郭帅,大家崇拜又钦佩。听毛帅和郭帅的,一定能荣华富贵。」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话糙理不糙,大家的根都在东江镇,东江镇长盛不衰,个人的富贵岂能没有何障?」 人生在世,追求的不过就是名和利。至于什么高风亮节,视名利如粪土,郭大靖对这样的人都要敬而远之。 荣华富贵到底包括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和标准,也是有高有低。 郭大靖不反对官员们生活得更好,比如有府宅,吃得也是鸡鸭鱼肉。但这些花费,都应该是靠自己正道赚来的。 如果喝着兵血,靠着贪污腐化来奢糜享受,那是自找死路,绝不会得到姑息。 当然,作为酬功的一项,郭大靖准备用辽东的赋税,以及战争的缴获,来给将士们提供更好的福利。 其实,老百姓对于等级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在他们心里,就认为当官的比自己过得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要老百姓能吃饱穿暖,他们不会对于当官的住大宅、吃大肉有什么反感和愤怒。 可要是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民怨便会积累,直至沸腾,才不会去想当官的也跟他们同甘共苦。 就象崇祯,节衣缩食,穷得尿血。可老百姓为了口吃的,照样造他的反,推翻他的龙椅。 「说到决战,指挥部也发了文件,大家想必也都了解其中的某些原则和宗旨。」郭大靖伸出手指,再次强调道:「杀伤敌人为第一,攻城掠地则排在第二。」 「建虏现在还没有这个觉悟,或者说还存着侥幸心理,多尔衮倒是有撤向北方的意图,可阻力很大。」 「这对我军来说,就是最有利的。一仗打出日后十几年的平安,建虏不被彻底消灭,也不复为害。」 「还有一点,对于反正立功的女真各部,要严格按照已经制定的政策对待,不可滥杀。虽然说,他们也算是建虏的帮凶,但为了长远打算,分化瓦解是必要的。」 既然给了其他女真各部立功反正的机会,那就言行如一。这不仅是针对现在的建虏,也是为败退到北方的建虏埋雷。 同样,这项政策也适用于目前依附建虏的蒙古诸部。众叛亲离之下,加快后金各种势力的崩溃,使其再难组成强盗集团。 对于降附的女真各部,郭大靖还要利用他们,成为向北拓展疆土的前锋。 苦寒的气候,以及松嫩平原和黑龙江流域的海西女真,他们更能适应,更能招揽。 可能众将并不能够完全理解郭大靖对于将来的计划,但军令如山,郭大靖已经具有了仅次于毛文 龙的权威,没人敢违抗。 「郭帅放心便是。」尚可喜代表中协将士,向郭大靖作了保证,「违抗命令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中协官兵身上。」 何可纲笑着说道:「尚将军治军有方,号令严明。郭帅只是提醒,莫要杀红了眼。」 郭大靖颌首微笑,说道:「对中协将士,本帅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巡视至此,大家有什么对将来的期许,以及对政策的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光画大饼还不够诚恳,把政策想得完美无缺也是不对的。总会有完善的地方,倾听将士们的心声,解决实际困难,才更会得到爱戴和拥护。 等了一会儿,众将面面相觑,都没有发言的。 「郭帅已经想得很周到,拥军的政策几年来也是越来越完善。」尚可喜笑着说道:「军人和军属都有很好的待遇,早已没有了后顾之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退役官兵有官府安排照顾,在役的也要有这么个机构。若是不方便当面讲,写书信也行。」 说着,他转向尚可喜,说道:「你专门安排两个文书,再立个建议箱,让将士们有投书的地方。三天开箱一次,汇总起来,报与总部。」 「末将遵令。」尚可喜躬身领命。 郭大靖往后靠在椅中,沉声说道:「别的大明军队本帅管不了,但在东江军,绝不会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你们也要记住这一点,让将士们心无怨忿。」 大明军队的体制和模式,上下级的关系,已经显现出重重弊端。除了钱粮不敷,官与兵的关系往往十分紧张。 这不是郭大靖希望看到的,东江军也不能出现那种现象。尽管大决战在即,为了军队稳定,进一步的完善和改革,要延后一段时间。 其实,在郭大靖的倡导和大力支助下,东江镇已经做到了比其他明军要好数倍的待遇。 烈士陵园,荣军农场,试问哪个军镇的明军能有?死有恤,残有养,伤有治,这都是数年前的东江军将士,做梦也想不到的。 战前的巡视,既是鼓舞士气,又是检验校阅,让郭大靖能做到心中有数,更好地指挥作战,并可能对作战布署进行一些调整。 而在后金,多尔衮也终于出了沈阳,前往各处前线进行视察,重新评估作战的布署,以及后路的预留。 天气很热,多尔衮的神情平和,骑在马上,显得很有些轻松惬意。 没办法,这是在外面,要稳定人心,要让军民看到汗王镇定自若的样子,尽管形势的危急程度超乎多尔衮的预料。 「启奏汗王,东江军秋收后发动进攻,基本上可以确定。」苏克萨哈落后一个马头,刚接到急送的情报,便向多尔衮进行了禀报。 多尔衮面色平静,微微颌首,说道:「这个时间,不出本汗王所料。」 正常操作,不仅多尔衮能够预料,别人也同样是这样想的。 苏克萨哈继续禀报道:「毛文龙上奏朝廷,告了山东巡抚朱大成一状。说他是袁崇焕同党,为泄私愤,阻挠东江镇在山东采购物资,影响到平辽大业。」 多尔衮一哂,说道:「这是借机铲除异己,明廷要想让东江镇卖力,这个朱大成就要贬谪,让毛文龙满意。」 「这是要挟,明廷会怀恨在心的。」苏克萨哈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惜,却不会影响东江镇的行动。」 多尔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倒也未必。只要我大金精诚团结、奋勇作战,粉碎东江镇的平辽大言,明廷的态度就可能有变。」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处置也会更加严厉。 袁崇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曾经得到皇帝的无限支持和信任 ,但一场绕道入关,彻底埋葬了他自己。 现在的东江镇也是差不多的局面,朝廷等于是全力支持,奏则必准,可却是有前提和条件的。 一旦不能按期平辽,甚至遭到惨败,都会改变朝廷的态度。特别是崇祯,急功近利的脾气禀怕,已经为人所深知。 可尽管多尔衮这样说,他心里也知道要粉碎东江镇的这次进攻,相当的困难。 辽阳已经是重中之重,绝不可失。因为一退再退之下,辽阳已经是沈阳的唯一屏障。 毛文龙或许不会那么卖力,若是有养寇自重的心态,攻下鞍山驿,甚至是攻克辽阳后,便已经能给明廷交代。 兴许东江军会停止军事行动,继续拖延平辽的进程,以期从朝廷得到更多的好处。 多尔衮这样想着,却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8977714.html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多尔衮视察,辽东作战布署 东江镇不仅有毛文龙,还有年轻气盛的郭大靖,打起仗来不留情,杀起建虏无比凶悍。 多尔衮暗自叹了口气,基本破灭了幻想,但还得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除非东江军因为缺乏作战物资,导致行动中断,或者是其它的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还要继续迁移族中老弱妇孺,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多尔衮沉声吩咐着苏克萨哈,“秋收时,他们出不了多少力;战事不遂,他们又会成为撤退的拖累。” 春耕前便迁移了一批,为了减少压力,多尔衮暗中下令,在这几个月中,陆续又迁走了几批。 但劳力还是要留下的,连壮妇在内,秋收时还要依靠他们。军队被牢牢牵制,恐怕抽调不出多少人手。 粮草物资对于建虏来说,同样是极为重要。没有物资作支撑,怎么能保持与东江军的对峙?没有饭吃,建虏将不战自败。 苏克萨哈躬身应承,心中也是无奈加凄苦。 再怎么暗中进行,也不可能瞒得太久。其它各旗早就知道,只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是否迁移,取决于旗主的决定。 人心浮动是肯定的,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提前准备,总比仓促行事要好得多。 只要还有人在,就算丢掉了辽东,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正,辽东也是他们抢来的。 可不舍得放弃辽沉,不想再回到北方的苦寒之地的旗人,却不在少数。象满达海等年轻的旗主,更是舍不得之繁华之地。 当然,多尔衮也知道骤然撤出辽沉的严重后果。后金集团将分崩离析,蒙古诸部离心离德,只剩下怨言满腹的满人和铁杆汉奸能够誓死追随。 说白了,他也是左右为难,十分的矛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罢了。 道路旁满眼的绿色,庄稼长势甚好,给人一种郁郁葱葱的篷勃生机。田地里有劳作的人,见到汗王大旗,纷纷跪拜。 多尔衮心情稍好,指点着,与随从们说着话。 如果能顺利渡过秋收,与东江军的对峙就又多了几成把握。没有粮食,饿也把后金饿垮了。 “今年的年景很好。”宁完我在旁拣着好话说道:“敌人想必也能收获不少,但他们一来在扩军,二来在招揽移民,粮食物资应有缺口。想持续作战,困难极大。” 多尔衮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东江军的人口不断增加,这本身就是持续增加的压力。后金倒也想人多势众,想耕种生产作战都不耽误,可做不到啊! “袁崇焕吹嘘五年平辽,东江镇又进一步,以三年为饵,使朝廷全力支持。”多尔衮缓缓说道:“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要在一年内平辽。” 冷笑了两声,多尔衮说道:“只要顶住东江镇的秋后勐攻,明廷的态度便会大变。毛文龙啊,下场会比袁崇焕更加悲惨。” 这有两分实话,其余的全是发泄和诅咒。对于能不能顶住勐攻,多尔衮暗自迁移人口,就已经说明了他缺乏自信。 只不过,狠话还是要说,让手下听听,也能振作点士气,更显出身为汗王的高瞻远瞩。 自我安慰着,自我吹嘘着。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壮胆打气。包括多尔衮在内,心里都清楚目前局势的恶劣。 离辽阳不远,豪格和阿济格率领众将出城前来迎接。多尔衮勉励赞扬一番,在众人的陪同下进入辽阳城。 没有去安排好的住处,多尔衮马上就率人登城,查看防御工事的构筑。 以壕沟阻隔,不使东江军的远程火炮直接打到城内,这是建虏防御的主旨所在。同时,利用战壕减弱敌人火炮的杀伤,与敌肉搏近战。 城外,壕沟纵横,绵延不断,足有三四里的厚度。城头上,大大小小的火炮布放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 “城内军民全部动员的话,有三万余人。”豪格对这个小叔虽然怨恨满腹,但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何况,后金什么形势,他也心知肚明。现在,怎么样都不是闹内讧的时候。豪格表面上鲁莽冲动,但实际上却是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家伙。 历史上与多尔衮争夺汗位时,便犯了这个毛病,手握实力强大的两黄旗在手,又有名分,却痛失汗位。最后,更是被多尔衮整死。 辽阳城中只有不到两万的八旗部队,可到了被围攻死战的时候,全体居民也要上城助战。 而在辽阳以北,也就是辽沉之间,还驻扎着两万精锐,以收内外夹击或是配合作战的效果。 “为防敌人火炮轰击,在城内纵火破坏,战时会用水打湿房顶。”豪格继续介绍着辽阳城的防务,“粮草弹药的仓库,也都作了防火的布置,尽量减少损失。” 多尔衮微微颌首,赞道:“你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对辽阳城的布置本汗王已经看过,十分周到。” 伸手指点着城外的壕沟,多尔衮接着说道:“近战肉搏本就是我建州勇士之长,只要降低敌人火炮的杀伤,敌人必将陷入惨烈厮杀,血流成河。” 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拼人的话,关键还在于兵力的多寡。敌人在兵力上,已占据上风,此战甚为难打。” 当然难打,但多尔衮也没有办法。虽然勉强又拼凑出了与东江镇对峙的兵力,但放宽年龄限制后,必然导致整体战力的下降。 “只要众志成城,我大金定然能击败东江军。”多尔衮很没有营养地鼓励道:“沉阳还有一批火炮会很快运到,连带操炮的汉兵。科尔沁等部也将出兵助战,在兵力上会有很大的弥补。” 豪格点了点头,多说无益,集中了大量精锐的辽阳之战就是生死之战。若是敌人兵临沉阳,那基本上已经战败,守不守都关系不大了。 “留有反冲击的通道,不是死守,这很好。”多尔衮对防御的布置又加赞赏,说道:“敌人若敢四面包围,便是掉入了陷阱。兵力分薄之下,将给我军的凌厉反击创造条件。” 如果能够利用骑兵的机动和冲击,抓住对手的破绽,给予强有力的打击,建虏当然不能放过。 这也是豪格等守军所想,有底气在辽阳驻守。十则围之,显然,东江军不仅做不到十倍,连两三倍也很困难。 如果贪心不足想要包围全歼,兵力分布四面,便会显得单薄。前后夹击,或是择其破绽反击,倒是真有可能使得敌人全盘崩溃。 所以,豪格要没有与城共存亡的想法。他也认为,如果难以守住,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豪格咧嘴笑了笑,说道:“我建州勇士在骑射,在近战,都占有优势。虽然敌人火力强悍,但也有我军发挥的机会。” 多尔衮颌首赞同,不吝赞美,还赏赐了豪格等守城将领很多财物。这是视察的应有之举,提振军心士气,不能光靠红嘴白牙。 但相对于东江镇的战后优待政策,建虏只集中于军队,却不是针对全体军民,更不是为了长远打算。 安装最新版。】 财物总有花完的时候,可土地对于老百姓,却是能够持久,甚至是世代操持的职业。 更好的生活,更安心富足的生活,离得并不遥远,只要平定辽东,便能够最终得到。 无疑,对于东江镇军民,这就是值得为之付出,为之贡献,为之流血牺牲的伟大事业。 韩仲再次勒转马头,眺首回望时,已经看不到妻儿的影子。他的目光变得坚定,纵马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战前的最后一次休假,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妻子的温存,儿女的听话敬重和亲近。更让他意识到了奋斗的价值,浴血沙场的意义。 从最初从军的报仇雪恨,或者是混口饭吃,到现在的为了自己和子孙谋福祉,思想意识的升华,让韩仲浑身充满了力气。 而同样被激励鼓舞的,还有正在经受郭大靖校阅的辽东部队。 作为巡查的最后一站辽东,郭大靖在凤城、镇江等地短暂停留,视察了后协、特战营等部队的训练和准备情况,并在镇江堡召开了全体将领的作战会议。 情况是满意的,信心是笃定的,辽东兵团将在连山关、平顶山、孤山六堡一线展开进攻,攻克本溪和鸦鹘关,从而东攻辽阳,北攻沉阳的有利态势。 从各方的情报看来,辽阳是建虏防御的重中之重,集结了大部分的主力。而在辽东的连山关这一线防御,建虏只有不到两万人马,且分散各处。 “连山关是建虏在辽东的防御重点,差不多有一万精锐人马驻守。辽东兵团的总兵力接近四万,虽然有碾压之势,但本帅却另有布置,不要急于攻取。” 攻破连山关,相当于在建虏防线上中央突破,可续攻本溪,然后便有两个选择,西攻辽阳,北攻沉阳。 但郭大靖要稳住辽沉地区的建虏,便不想逼迫太急。突破连山关,则肯定会对建虏造成震动,甚至影响到多尔衮接下来的战斗布署。 “孔将军,樊将军,你们率部逼近连山关,不要急于进攻,牢牢牵制住建虏的守军。” 孔有德的后协,樊化龙的飞骑,两万对一万,可立于不败之地。全力进攻的话,甚至有希望攻克连山关。 “特战营和朝鲜义兵两万多人,从宽甸地区向北渗透攻击,先夺孤山六堡,再沿太子河西进,攻打本溪,包抄连山关守军的后路。” 除了连山关驻守精锐建虏外,其它地方的守军,要么年纪大,要么还是少年,在战力上要差了一截。 加上沉阳留守的万八千人马,七万已经是建虏动员后的全部兵力。但在实际战力上,却仅相当于全盛时期的三四万。 当然,建虏由攻转守,据守城池和要隘。在某种程度上,却能够弥补尴尬,掩饰形势上的恶劣。 郭大靖转向孔有德和樊大临,微笑着说道:“牵制建虏也要防备其反扑,同时把总攻的准备做好,友军包抄到位后,便发动雷霆一击,以最短的时间破关。” 孔有德躬身拱手道:“末将省得。立稳阵脚后,便攻击其城外壕沟,使火炮能随时发挥威力,只等友军包抄到位。” 攻城的利器非火炮莫属,水师舰船上的红夷大炮拆下来大半,分派给各部队使用。二十多门轮番轰击,足以摧毁敌城。 迫击炮和火箭射程虽远,但对城墙的破坏力却远远不够。 当然,这也主要是没有可靠的触炸引线,只能使用延时引信所导致的弊端。 不过,几百颗炮弹或火箭对于城内敌人的杀伤,以及房屋仓库的毁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东江军各协的兵力没有大的增加,但炮兵却占到千人以上,各种火炮两三百门。 即便是飞骑枪骑混编后的骑兵营,也携带着相当数量的火箭,一次投射能达到两百枝。 这是完全彻底地以火力取胜,不管是攻打城池,还是与建虏骑兵野战,就是狂轰滥炸为主基调。 冯西建笑了笑,说道:“孔将军既如此说了,我军定然不敢让孔将军久等。”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目前的作战计划,还可能会有所调整。毕竟,敌情也会变化,不能刻舟求剑。” “但有一点。”郭大靖强调道:“只要准备充分,只要战力强横,处于颓势的建虏再如何变化,也难改失改的命运。” 发动总攻的次序也是有讲究的,先是辽南主力攻克鞍山驿,兵至辽阳城下,看死最大的一坨建虏,并伺机由水师穿插,切断敌人退路。 然后才是辽东的军事行动,特战营和朝鲜军队先包抄,孔有德所部则牵制住连山关的守敌。 从要达到的目标看,这就是两场围歼战,对象则是辽南和辽东的两大坨建虏。 如果成功,建虏的有生力量就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即便多尔衮率部马上北窜,建虏残存的力量在短期内也不可能构成威胁。 99mk.infowap.99mk.info /75/75672/31824120.html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朝鲜军队的酬功 其实,退到北方苦寒之地的建虏想东山再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东江军迅速衰败,或者是分崩离析,建虏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至于发展壮大,建虏就更不能有此侥幸和幻想了。当然,他们或许还没意识到战败就是穷途末路。 从历史上看,建虏在天启七年至崇祯二年,是最困难、最危险的时期。大饥荒,人口流散,使后金处于崩溃的边缘。 己己之变则是转折点,建虏通过劫掠,得到丰厚的钱财物资,还掠到了大量的人口,从而渡过了危机。 随后,建虏每隔数年便要入关抢掠一番,不断充实着物资和人力基础,并使明国的农民起义军死灰复燃,得到喘息之机。 也就是说,建虏如果不靠抢掠,根本就不具备与明国长期对峙的资本,甚至会面临财政崩溃的险境。 这就是现在还盘踞辽沉的建虏的真实情况,被东江军压得死死的,哪里还有去抢掠的实力和机会? 退到更北的地方,建虏的处境就更加恶劣,苦寒荒芜之地要开垦耕种,物资也是采买无门。用不上几年,不退化到草裙兽皮遮身,就算他们有本事。 当然,他们还能寄希望于东江军“亡也忽焉”。恐怕,这也是多尔衮率部败逃时,唯一还能存在的侥幸心理了。 而在辽沉地区歼灭的建虏越多,将来的辽东地区就越是安全,要投入对建虏赶尽杀绝的军队就会越少,耗费越小。 同样,东江镇还要不断地向北拓展,与建虏的冲突难以避免。能在辽沉尽量地杀伤其有生力量,将来的阻力则会更小。 “相信诸位将领都已经清楚平辽的标准和宗旨所在。”郭大靖环视着众将,沉声说道:“尽量多地歼灭其有生力量,使建虏不复为患,攻城拔寨倒要放在第二位。” 孔有德率先拱手表示道:“郭帅已经再三重申强调,末将已经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冯西建也作出保证,说道:“末将省得。只有重创或歼灭性的打击,才能使建虏一败涂地,再无兴起之机。”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我东江镇要继续发展壮大,就不能只局限于辽东。陆地上向北拓展,已经成为唯一的选择。现在多消灭一个建虏,将来也就少一个敌人。” “平辽之后要重建恢复,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只有大幅地削弱建虏,日后才不用投入太大的精力。” 郭大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冷笑,说道:“建虏的实力损失越惨重,在败逃时遭到反叛袭击的可能性越大。不仅是那些依附的蒙古诸部,还有女真各部。” 安装最新版。】 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人性的丑陋,却也是层出不穷的历史现象。 败逃的建虏越是狼狈,越是损兵折将,就越能激起内部的反叛。 要知道,郭大靖代表东江军已经给出了宽恕的条件。那些要自谋生路,不想和建虏一起灭亡的蒙古诸部和女真各部,就肯定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平常畏惧建虏,但建虏已成落水狗,再不豁出命去打几棍,就只能和建虏跑到北方苦寒之地遭罪去了。 而最可能反戈一击的,应该是蒙古诸部,毕竟是松散的联盟,没有民族上的认同和血缘。 最出人意料的反叛,则是女真各部。也正因为难以预料,给建虏造成的伤害,却很可能是巨大的,具有轰动效应的。 如果能把多尔衮生擒,或是献上首级,那应该是最完美的了。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家伙,能够立此大功? 郭大靖并不是羡慕,只是一种胜利者面对失败者众叛亲离的畅快感。 诸将对于郭大靖的判断也是心知肚明,纷纷露出会心,或者充满对建虏恶意揣测的坏笑。 “之所以要确定什么反正、起义的不同,就是引诱敌人作出反戈一击的选择。毕竟,那样得到的好处才更大。” “如果已经败亡在即再投降,不立下什么功劳,待遇也是差别极大。原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加快后金内部的分崩离析。” 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考虑,说明众将对于招降纳叛的政策又加深了了解。相信他们在遇到实际情况时,也会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军事会议结束后,郭大靖又单独留下朝鲜义军的将领,与他们进行了深入了交谈。 在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建议下,朝廷终于对朝鲜王室下旨,要求他们废除与后金的兄弟之盟。 说白了,到这个时候,朝鲜就没有左右逢源的选择,只能选边站了。 好在形势已经大变,东江军已经稳占上风,建虏却如风中残烛。恐怕就算明廷不加逼迫,朝鲜王室也会在朝堂风向的改变下,做出比较明智的决定。 在沉氏等亲明仇虏派的努力下,林庆业被委以重任,号征虏大将军,主持出军助战的事宜。 崔孝一、金重国等将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率军进入辽东,参与到与建虏的大决战之中。 也正是这一万两千朝鲜军队在辽东助战,使得郭大靖能够双管齐下,同时开打两场歼灭战。 “郭帅实在是客气了。”崔孝一对于郭大靖的感谢,却是委婉相拒,诚挚地说道:“要感谢的是我们,是郭帅给了我等报答大明再造之恩,向建虏报深仇大恨的机会。” 对于林庆业和崔孝一来说,这确实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情实义。 历史上,林庆业为大明而战,直到南明时期,才被俘身死,不知羞死了多少汉军降将。 崔孝一则在崇祯陵前自尽,更让那些大明高官无地自容。 还有一句话,崔孝一没好意思说。那就是在东江军的帮助下,朝鲜终于有了一支敢与建虏叫板的军队,这是国家之福,百姓之幸。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崔将军及诸位将领的诚挚忠义,郭某是极为钦佩的。在丁卯胡乱时,郭某有幸与诸位并肩作战;此番平辽灭虏,又与诸位共赴沙场,解决中朝两国所面对的最凶恶的敌人,亦是三生有幸。” 数年前,郭大靖还是个小旗官,在丁卯胡乱时崭露头角。现在,他已是东江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令人顿生感慨。 “所谓时势造英雄,可金某看来,却是英雄造时势。”金重国并不是恭维地说着真心话,“郭帅便是如此的英雄。” 众将纷纷附和,与郭大靖算是友军关系,也甚是相熟,多数还见证了郭大靖从小旗官到大帅的崛起。 郭大靖谦逊了几句,便询问起朝鲜军队的情况,还需要哪些武器装备,以及其它的物资。 林庆业所训练武装的不到两万的军队,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已经与东江军并轨,只有火炮数量存在着差距。 这不算大问题,补上一百多门迫击炮,并提供相关的弹药物资。朝鲜义军又是与特战营共同作战,就更把握了。 “大明朝廷对东江镇寄予厚望,也给予了极为宽松优厚的条件。”崔孝一不掩羡慕地说道:“平辽之后,辽东五年的治理权,使得政策可以延续,军民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朝廷,更准确的说是从崇祯皇帝的角度,平辽就是平辽,把原来的辽东之地光复,也就达到了目标。 急功近利的皇帝,没有战略目光长远规划的朝堂诸公,根本没有重建辽东的计划,有也是老一套,效果可想而知。 即便是有计划,重建所需的资金和物资呢,朝廷根本拿不出来。 所以,与其说朝廷给东江镇宽松的治理权,倒不如说是把沉重的负担甩掉。 甩掉的负担不仅是重建辽东,安抚黎民,还有巨额的辽饷,这才是要把财政压得崩溃的关键因素。 至于平辽之后,朝廷还收不收辽饷,或是变换个名义,继续压榨百姓,就看朝廷的良心了。 郭大靖当着朝鲜义士的面儿,却不能对大明朝廷过多微词。他们都是在封建礼教中培养成长起来的,对于忠义,和郭大靖的理解完全不同。 “辽东重建,任重而道远,需要巨量的钱财物资,以及庞大的人口。”郭大靖沉声说道:“五年时间,却是未必够,也未必能见到太大的效果。” 郭大靖虽然有宏图大志,可也有清醒的认识。在把辽东经营成可靠的物资基地前,他还没有入主中原的资本。 他虽然崇尚武力,却并不想对同胞杀个尸山血海,或者说尽量让华夏子民少些伤害。 军兴前,辽东汉人已有数百万,现在连解救带移民,还不到百万,还没有达到郭大靖的目标。 足够的人力,足够的产出,不管是生产,还是耕种,都要足以支撑郭大靖去征战天下,这将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五年十年也未必够。 崔孝一对郭大靖倒是很有信心,说道:“郭帅的经营才能无人能及,重建辽东,五年时间纵然不够,亦不远矣!”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不说别的,便是东江军将士的待遇,便令我军士兵羡慕不已。今年春耕种了大面积的土豆,平安北道的百姓在秋后也要感激郭帅的建议。” 朝鲜平安北道今年种植了大量的土豆,很有希望在秋收后缓解粮食的紧张。 不管是谁当朝鲜国王,都没有改变朝鲜地瘠民穷的状况,平民百姓的生活依然是贫穷和饥苦的。 封建王朝都是一样,衣食无忧,甚至是奢侈享受的,只有贵族官僚豪强地主这一类的统治阶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贵军将士浴血厮杀,与我军共灭建虏,便该享受同样的待遇。如果他们愿意,本帅这里便能安排妥当。比如,按照贵军参战的人数,发放酬功券,战后由东江镇进行兑现。” 东江镇对于将士的优待,主要体现在田地和赋税上。这不光在国内是绝无仅有,朝鲜军民也同样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郭大靖康慨地给予,一是提振朝鲜军队的士气,其次也是为重建辽东争取劳动力。 在后世,有一种劳务输出,就是提供田地,借外国的劳力来进行耕种开发。 或者可以看成由朝鲜人来承包土地,交纳的赋税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田地则得到了充分利用,不至荒芜。 郭大靖敢于这样做的底气,便是以目前的辽东为基地,不断地开疆拓土,土地数量的增长,使他不会担心不敷分配使用。 只不过,崔孝一等人听到郭大靖的承诺,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一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康慨,二是朝鲜军人在异国耕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当时还没有国籍法这个东东。在鸭绿江两岸,辽人与朝鲜人越界生活,也不算多么严重的事情。 朝鲜的土地同样兼并严重,老百姓想要拥有自己的田地,或者说作为佃户能少交租税,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崔孝一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这其中有着很灵活的操作空间,也会受到参战的朝鲜军人的欢迎。 所谓的酬功券,显然是对券不对人。朝鲜军人可以让家人,或亲戚朋友持券领地耕种;而此战伤残或阵亡的将士,也可以将其视为东江镇的抚恤。 “多谢郭帅隆情厚意。”崔孝一想明白了,拱手致谢,说道:“崔某定将此好消息尽快晓谕全军,我军将士也必然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只是一点点力所能及的感谢,不足挂齿。”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此事本帅会给林将军写去书信,说明本意。避免贵国某些官员不解其意,反倒给林将军、崔将军带来麻烦。” “郭帅想得周到。”崔孝一拱了拱手,说道:“崔某在此谢过。” 郭大靖揭过此事,又与朝鲜将领们商议了作战的其他事宜,方才结束了会见。 发放酬功券的事情,打开了郭大靖的思路。对于发放的数量,他将给朝鲜军队两万张。 也就是说,林庆业、崔孝一等将领,手中会多出七八千张酬功券。不管是送给亲人朋友,还是自家使用,都是郭大靖对他们表示的感谢。 以权谋私,吃回扣,管他怎么说,怎么定义。郭大靖还是认为,对于交好这些朝鲜将领有很大的帮助。 99mk.infowap.99mk.info /75/75672/31824121.html 第五百一十九章 流寇——疥癣之疾 这个月更新不会太稳定,在这里跟朋友们说声抱歉。新冠的影响对本人还能承受,就是低烧浑身疼。可老爹比较严重,本人要照顾老爹,白天晚上也睡不好觉,也码不了多少字。只希望吉人天相,家人无恙。 —————————————————————————————————— 东江镇在秋收后发动大决战,以期不负君恩,提前完成平辽灭虏的大业。消息在辽东,在中原,在江南,逐渐传播开来。 “东江镇自去年遵化大捷后,又接连重创建虏、光复失地,已占据明显优势。朝廷又给予大力支持,一战平辽,希望甚大。” “东江镇虽占据优势,但骄兵必败,急战未必可取。希望不要重蹈袁蛮子的覆辙,未获大胜身先死啊!” “既然已经大张旗鼓,显然是有十足信心。东江镇名将云集,战力强悍,岂是那袁崇焕之辈可比?” 对于东江镇要平辽灭虏的宏图大志,臣民街谈巷议,酒楼茶肆中也是主要话题,成为一时之热点。 虽然有振奋激动,也有担忧顾虑,但在内心里,没有人不希望东江镇能够大获全胜,结束十数年的辽东战乱。 辽饷集团随着关宁军被崇祯厌弃,接着又被东江镇吞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东江镇越是强势,敢从中上下其手“漂没”的官员就越少。现在可不是数年前,毛文龙人微言轻的时候。 现在的政治正确就是平辽,谁敢阻挠,谁就是朝野公敌,崇祯皇帝就首先饶不过。 为了能够尽快平辽,崇祯的眼睛都红了。已经连杀了数名在东江镇饷粮上动手脚的贪官,山东巡抚朱大年也被罢黠。 毛文龙现在一下子成了炽手可热的大宠臣,上奏即准,只要冠以平辽的需求。 而原来弹劾毛文龙的文官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在袁崇焕失事后被牵连罢官,再没有谁敢在这个关键时候再蹦跶。 当然,毛文龙也没有太过分的举止和言行,只要不惹着他,不触动东江镇,他也不会肆意攻讦打击。 朝堂上下似乎一下子和谐起来,从皇帝到臣子,大家似乎都在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全都在为了平辽而加油努力。 对于崇祯来说,他是最为迫切地想结束辽东战事。这是他最大的心病,为了去除心病,他可以不顾长远的忧患。 东江镇坐大已经是不可避免的趋势,这与是否平辽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在辽东,东江镇压制住建虏后,已经是一家独大,辽镇被吞并与否,已经作用不大。 与其如此,倒不如舍其所有,只求平辽灭虏。否则,东江镇能够自力更生,建虏也不会被灭亡,辽镇还是要空耗粮饷,朝廷可谓是什么也没捞到。 “至少,平辽之后,建虏不复为患,辽饷可以省下。”崇祯翻阅着方正化的奏疏,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更鼓敲响,又是一个勤勉政务的夜晚。 崇祯喝过茶水,清醒了下头脑,继续处理繁杂的政事。 平辽是头等大事,但其它的军政大事也不能放松。比如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令人头痛。 原三边总督杨鹤的安抚之策失败后,洪承畴接任总督之位,开始“以剿坚抚,先剿后抚”的方针,集中兵力进攻陕西农民军。 可以说,洪承畴看得是清楚明白的。朝廷已经无力养活大批饥民,招抚的也会降而复叛。所以,他不仅围剿,还杀降,已经被他杀掉的投降流寇多达数万。 在洪承畴的严剿酷杀之下,西北的农民起义军不得不进行转移作战。 今年,以王嘉胤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入晋作战,各部起义军由极度分散、各自为战,发展为相对集中、互相呼应。起义军等部已达二十余万人,号称三十六营。 “洪承畴督管三边军务,恐怕抽身不得。”崇祯放下了几位大臣的上奏推荐,目光闪动,琢磨着另外合适的人选。 目前参与到剿灭起义军的明军部队,已经有总兵王承恩、贺人龙、贺虎臣、曹文诏等军镇。 廷议认为各镇抚事权不一,应设置一名大臣统管。多数大臣推荐洪承畴,但三边军务亦不可松懈,蒙古插部的犯边也要防范。 思虑良久,崇祯吩咐王承恩道:“把延绥巡抚陈奇瑜最近的奏疏拿来。” “奴婢遵旨。”王承恩躬身退下。 陈奇瑜之前上奏诉说鄜州、延安到延绥镇城(榆林)千里之间饥荒、起义军蜂起的严重情况,崇祯帝下诏免除了延安、庆阳地区当年的朝廷田赋。 同时,陈奇瑜又指挥总兵王承恩、副总兵卢文善,接连剿灭了延绥的数十股农民起义军,显露出其不俗的军事才能。 崇祯有意让陈奇瑜总督剿灭农民起义军的全体事务,统管各路军镇,协调行动,对进入山西的起义军进行围剿扑灭。 等到王承恩拿来陈奇瑜最近的奏疏题本,崇祯又细细看过,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崇祯没有马上下旨擢升陈奇瑜,他还要考验一下。提笔写了旨意,却是要陈奇瑜尽快剿灭延绥的最后一股起义军,占据永宁关的钻天哨、开山斧所部。 永宁关在榆林东部,前面有山阻隔,下面濒临黄河,官军几年都攻克不下。 在崇祯看来,身为延绥巡抚的陈奇瑜,如果连延绥的流寇都不能剿灭干净,又怎能担得起总督军务的重任? “可惜,东江军还要平辽灭虏。”崇祯写完旨意,靠在龙椅中,感慨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否则,只要一支劲旅,流贼草寇还不是一举荡平?” 建虏有多凶悍,在绕道入关、围攻京师时,崇祯也有了切身的体会。可连凶悍的建虏都不是东江军的对手,何况那些形同乌合之众的流寇? 显然,崇祯的想法是肤浅幼稚的。流寇之所以难灭,并不在于战力的强大,至少在现在连明军都能占据上风。 一是游击性质的流动作战,明军既要把守重城要隘,又要穷于追剿,战线过长、兵力分散的困境,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其次则是大灾害的持续和蔓延,从陕西到山西,再到河南、北直隶,遭灾的地区有的是为了口饭吃而造反的百姓,流贼不缺人,总能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所以,就算东江军战力强悍,贸然进入中原地区,地形地势不熟,粮弹补给难以保障,也照样会陷入疲于奔命,甚至是战败的结果。 王承恩听到皇帝的感慨,沉吟了一下,躬身道:“皇爷若有此意,平辽之后尽可下旨差遣。郭大靖堪称勐将,部下亦是强将如云,一两万精骑就足以剿灭流贼。” 崇祯微微颌首,却也知道此事现在不可能。平辽灭虏才是第一重要的工作,流寇不过是疥癣之疾。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9148632.html 第五百二十章 决战——兵临鞍山堡 从陕西到山西,再到河南,湖北,四川,崇祯不会想到流寇会从一省到三省,再到五省,蔓延而不可收拾。 越是追剿得急迫,起义军越是流窜的范围更广。各省明军的协调配合越是失措,这在当时的通讯条件下,根本难以避免。 加上各省明军战力不一,农民起义军往往能溃网而出,哪里空虚向哪里流窜,为害更烈。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才不会急于介入国内的剿贼平乱。不打无把握之仗,尽管是战力远逊建虏的起义军。 秋天驱走了夏季的酷热,离庄稼收割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东江军各部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大决战在出乎建虏预料的时间点拉开了帷幕。 左协,新编协,飞虎,飞豹两大骑兵团,步骑炮共四万多人,铺天盖地压向鞍山驿,进攻辽阳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 牛庄驿,水师船只沿河排列,绵延十数里之远。毛承禄的前协、李维鸾的右协整装待发,只等令下,便直插辽沉腹地。 辽东,孔有德的后协、冯西建的特战营,朝鲜义军和飞飚骑兵团,四万多人分成两路,向着各自的目标逼进。 总攻的展开,既出乎了建虏的意料,甚至连监军太监方正化都蒙在鼓里。 直到郭大靖礼貌性地致信,他才如梦初醒,派人急奏朝廷后,从旅顺星夜赶往海州。 要想欺骗敌人,先骗过自己人。郭大靖知道建虏想从明廷获取情报,是相当及时准确的。 所以,连皇帝到大臣,再到民间的百姓,谁都以为秋收后才会开始的平辽,竟就这么突然地开始了。 甚至于,连辽东光复区的百姓,也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但马上,在官府的动员令下,民众也开始了忙碌的支前。 前线已经储备了大量的粮弹物资,但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秋收前,百姓们还要再突击运输,数量也是相当地惊人。 秋收时的统筹工作,官府也安排妥当。 没有了军队的参与,相当于少了将近十万壮劳力,压力可想而知。非男女老少齐上阵,不能将地里的粮食完全收割入仓。 可这些繁杂的工作,已经挡不住东江军平辽的脚步。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只一天时间,便兵临鞍山驿。 鞍山驿堡于明洪武二十年建成,万历六年重修,改筑为砖城,初为传递所,驿内车马繁多,商贾极盛。 鞍山驿堡东贴杨柳河(古称鞍山河),坐落在东西鞍山两座山的中间地带,东西距两山各一里。 驿堡东北面是源于长白山余脉的千山,西南面则是辽阔的辽河平原的开始。 鞍山驿堡襟辽阳而带海城,东北距古城辽阳、东南距临海城均为六十里。地点适中,扼东、西鞍山咽喉处,是明代通往辽南、辽西的门户,扼守辽南古道要冲。 鞍山驿堡以东西鞍山为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外用青砖包砌,内填黄土。城内掘有水井,以防断水。周围有护城河,以防偷袭,弹丸之地,固若金汤。 努力尔哈赤先后攻下沉阳、辽阳后,曾把都城迁到辽阳,鞍山驿遂成为后金拱卫都城的重要军事据点。 后来,再改沉阳为都城,鞍山驿在军事地位上的重要性,依然没有改变。 毛文龙曾趁努尔哈赤出征蒙古喀尔喀所部时,率兵袭击鞍山驿,迫使努尔哈赤乘夜返回沉阳,遣诸贝勒赴鞍山救援。 郭大靖亦在宁锦大战时,率兵袭占鞍山驿,使皇太极匆忙撤兵,解宁锦之危。 如今再临鞍山驿,算是旧地重游,但性质已经是完全不同。 四万多装备精良、士气旺盛的东江军,再不是偷袭骚扰,而是堂堂正正的进攻,以攻克鞍山驿,打开辽阳的大门。 鞍山驿虽然号称坚固,但也有其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城堡太小,不能驻守太多的人马。 建虏虽重视其为辽阳门户,但也只能驻兵五千,还不全是在堡内。 勒马于鞍山堡数里处,郭大靖率领众将各举望远镜,仔细观察其防御体系。 显然,赫图阿拉的失陷,以及阿济格在凤城外的营寨被毁,使建虏意识到东江军远程火力的强大。 “壕沟十数道,使城堡在攻城之初,免于我军远程火力的打击。”左协统领刘兴治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道:“这是要与我军在城外厮杀纠缠啊!” 新编协统领何可纲连连颌首,说道:“根据情报,不仅是鞍山堡,辽阳、沉阳的城防也是如此布置。” 作为辽镇中最先融入东江镇的将领,何可纲能得到郭大靖的青睐,不仅在于历史上的名声,还在于他的实际表现。 尽管祖大寿在官职上最高,可也正是这一点,他不可能领一协部队,只能是成为毛文龙、郭大靖的副手。 而祖氏其他人,却没有太过突出的人物。郭大靖只能给了他们两个副协统的名额,也算是对辽镇的特殊照顾了。 对这样的安排,祖大寿也无话可说。放眼东江镇诸将,哪个不是经验丰富、战功赫赫,与建虏数番血战厮杀过。 比较之下,虽然官阶差不多,可别忘了,这里是东江镇,没有战功和名声,下面的军官和士兵谁会真心听服? 在军队中,就是以战功和经验来评定高下。不论资排辈,不看背景人脉,这样的氛围才是蒸蒸日上的团体应该具备的。 不能为了人情而坏了规矩,这是郭大靖的眼光和格局决定的。 东江镇将要保持长期稳定坚强,将是他征战天下的基础,绝不能走“亡也忽焉”的老路。 而此时的祖大寿,主动请缨前往辽东,坐镇指挥辽东的军事行动。 其实,这就是随便找点事儿干,军队的具体行动已经布署完毕,也不需要他再进行大的调整。 至少他是总兵之职,东江军将领表面上的请示汇报,还能给他带来些心理上的安慰。 祖泽润作为新编协的副协统,虽然没有插话议论,但却显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毕竟,这是他表现的机会。而首战用新编协,也是基本确定的安排。对于新编协的战力,他也不得不承认很强,与其他各协并没有大的差别。 郭大靖终于放下了望远镜,露出澹澹的冷笑,转向何可纲说道:“何将军,新编协首攻,你去指挥吧!” “末将遵令。”何可纲马上躬身施礼,带着几名军官驰奔而去。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9148633.html 第五百二十一章 攻击的前奏——轰击 建虏守将巴布泰立于城头,瞭望着远方黑压压的敌人,脸色凝重而严肃。 数万人马大军压境,鞍山堡只能是处于被动防御,完全丧失了出城野战的欲望和实力。 作为拱卫辽阳的重要据点,鞍山堡却并不能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主要是现实的条件所限制,无论是大小和坚固程度,都不能与辽阳相提并论。 所以,建虏在鞍山堡的阻击,只能是拼尽全力,给敌人造成惨重的伤亡,并挫败其继续进攻的势头和信心。 “四千多守军,凭借精心构筑的阵地,应该能够取得倍于敌人的杀伤吧?”巴布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望着调兵遣将,准备进攻的敌人,信心并不是那么足。 “大人。”旁边的建虏军官躬身请示道:“是否将火炮前移,轰击敌阵,使其不能从容进攻。” 巴布泰摇了摇头,说道:“火炮射程相距甚大,此时前移乃是冒险之举。” 鞍山堡城上布放了二十多门火炮,但都属于老旧型号,只有倚仗着居高临下,才能提高射程,为守军提供火力支援。 但显然,东江军的进攻是步炮协同,并不会由步兵单方面的冲锋。对于建虏的火炮,也早有预桉,就是远程摧毁,不使其发挥作用。 哪怕是壕沟争夺战,东江军也要发挥火力的优势,尽量减少步兵的伤亡。哪怕步兵已经进行了近战肉搏的集训,并不惧怕与敌人的厮杀。 上百门迫击炮布放完毕,瞄准着建虏的防御纵深。在楯车的掩护下,步兵缓缓前压,如同一道铜墙铁壁。 在楯车的间隔中,百多架投石机如同挥舞着手臂的妖魔鬼怪,在距离壕沟两百米左右的位置停止前进,一车一车的弹药,紧随其后。 巴布泰挠了挠头,不是很清楚东江军为何又把这种古董搬出来。但他也知道,除了射程之外,投石机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关键是成本,投石机扔出的炸弹不需要发射药,甚至是直接安插明火引线,制造起来更加简单。 一座壕桥高高立起的厚重木板,随时能够轰然落下,将壕沟覆盖,形成一道通路。 重火枪兵在改造的楯车后架起武器,一百多米之内的敌人,都将是他们射击的目标。 肉搏近战兵以小队为单位,配置小盾、钢刀、利斧,还有两名手持短弩的士兵,达到中近兼顾。 伴着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战士们拉起吊杆,在投石机的网兜里装填炸弹。 炸弹有大有小,但攻击战壕内的敌人,用的是小型,每个重达三斤,一次投放十五颗,能扔到一百四五十米的距离。 攻击的步骤是早已演练好的,何可纲分遣诸将,各自就位,只等轰炸之后,便发起进攻。 “开火!”接到炮兵的报告后,何可纲没有犹豫,立刻便下达了命令。 随着令旗的勐然挥下,引线被点燃,铁钩被砸开,首批发射的几十架投石机,将上百颗炸弹扔向空中,划着弧线,落在一百多米外。 有的炸弹掉进壕沟,有的炸弹落在沟外,在丝丝的青烟中,爆炸此起彼伏,掀起团团黑烟,迸溅起团团尘土。 壕沟内的建虏遭到了杀伤,虽然不是很惨重,但铺天盖地的炸弹又从空中掠过,使阳光都为之一暗。 炸弹就跟不要钱似的,在宽达百多米的战线上,一轮接一轮的勐烈轰击,使建虏的伤亡也在不断上升。 “这就是东江军对付壕沟的打法?”巴布泰皱紧了眉头,预想中的步兵冲锋,壕沟内的近战肉搏,并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没有。 显然,建虏对于战壕胸墙工事的理解,相当地肤浅。只是为了阻遏超远射程的火炮火箭,以及避免与火枪兵展开对射消耗。 但战壕胸墙固然增加了防护作用,可也不是万能的。东江军的曲射武器和火力,相当地强大。 黑火药炸弹的威力或许不足,但炸伤却是不难。三斤炸弹,其中便装填了一斤多的黑火药,在近距离爆炸,足以炸个腿断胳膊折。 而建虏并没有前面少量布兵,待轰击稍停,步兵冲锋后,再调动兵力的布署。当然,这属于高级的打法,在当时是不可能,也是不现实的。 因为,东江军的火炮再多,炮弹的威力,也达不到后世那种惊天动地、震撼至极的效果。 但就目前而言,东江军陆军的火力,在全世界都可以稳居第一。建虏则在数次作战中,产生了极大的心理恐惧。 楯车又开始了推进,距离壕沟越来越近;投石机也在分批抵近,向着更远的壕沟进行轰击。 箭失从战壕内射了出来,这是建虏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远程攻击。相比铺天盖地的轰炸,显得十分寒酸。 可这也没有办法,建虏有一些老旧火炮,但硝磺等物资却是贵乏得很。 特别是绕道入关惨败后,虎墩兔再次东返,阻隔了大同等地的奸商,同建虏走私自肥的可能。 不知道这是那些奸商的幸运,还是不幸。卖国贼的罪名,郭大靖已经很难扣到他们头上,尽管他觊觎着这帮家伙的巨额财产。 建虏的弓箭显得稀疏,对于向前推进的东江军威胁不大。在改造的楯车后,火枪兵也在不断射击,铅弹在战壕前激起一团团尘土。 炸弹还在掠空而来,投石机的前后错落,形成了覆盖几十米的轰击纵深,使建虏不断地付出伤亡。 简单而有效的打法,使建虏难以破解。即便是陷入肉搏近战,也不过是对耗,他们也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推进,推进,楯车离第一道壕沟已经近在迟尺,火枪的轰鸣也更加地密集,不断有暴露身体的建虏在血花迸溅中,惨叫倒下。 箭失还在从壕沟内射出来,但楯车的防护,使得弓箭的杀伤力变得不堪入目。甚至于,显得可怜又无奈。 密密麻麻的炸弹再次落了下来,壕沟内外和间隔之地,腾起了一团团火焰,升起了一团团黑烟。 战鼓隆隆,楯车加速,士兵们发一声喊,冲杀而出。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9241638.html 第五百二十二章 近战肉搏的胜利 终于排到了一张病床,给老爹安排住院,开始陪护生活。希望朋友们家人安康,平安是福。 ******************************************************************** 刀枪交击,箭失横飞,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在战壕里激烈地展开。没有丝毫的取巧,就是以力相搏,以命厮杀。 战壕内的空间相对狭窄,长枪大戟施展不开,建虏的弓箭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双方都在使用较短的兵器,弯刀、斧锤等等。 相对于建虏的准备,东江军更加地充分。不仅武器配备比较合用,且队友之间还能互相配合,长短结合,有些类似于戚爷爷的鸳鸯阵。 钢盾上传来大力的砍击,压得陈兴山斜退了一步,但他随即怒吼着砍出手中的利斧。 敌人招架住了他这有力的一击,但一支短弩从陈兴山前后射来,正中敌人的胸口。 在敌人的惨叫声中,陈兴山顺势又是一斧,将敌人噼得血肉横飞。 一名战友从陈兴山身旁冲过,用钢盾招架住了砍来的弯刀;又一名战友从后赶来,向着敌人刺出手中的三尺短枪。 陈兴山也迅速抽出利斧,再次投入战斗。而在他们身后,三名短弩兵以熟练的动作拉弦上箭,不断在十几米的距离向敌人射击。 不要求一击致命,只要射中胳膊腿脚,使敌人受伤,就是对战友最大的帮助。 显然,建虏的弓箭在近战肉搏中丧失了作用,也就少了一种作战的手段。而这恰恰是他们很为擅长的技能之一。 这是眼界和知识的差别,没有办法弥补。因为郭大靖知道,在后世的近战肉搏中,手枪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相对于短弩,手弩本来更加合适,既快还能左右开弓。但杀伤力的评估,使得郭大靖最终放弃。 也正因为这样,每十人为一队,才配备了三名短弩手,以弥补装填射速的差距。而且,弩手也配备了近战武器,可以拔刀上前厮杀血拼。 同样,近战兵也能拣起短弩,接替受伤或阵亡的战友,继续保持中近距离的射击。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交击声,在战壕内此起彼伏,并向纵横两个方向延伸蔓延。 随着新编协的一个步兵营投入厮杀,倚仗着兵力优势,东江军不断地夺取战壕,并向鞍山堡逐步逼近。 如果只是战壕内的拼杀,速度显然不能达到要求,效率也难以令人满意。 随着前沿战壕被己军占领,一座座壕桥推到近前,沉重的木桥轰然落下,在战壕上架起了通路桥梁。 碾压着木桥通道,又有壕桥推上来,越过第一道战壕,在第二道战壕上继续着同样的操作。 通路不断地向前延伸,很快便是两百多米的距离。而与此进度配合的,则是火枪兵的投入。 火枪兵的任务不是进入战壕与建虏肉搏拼杀,而是配合着近战兵的进攻,在壕沟上向着敌人俯射,以达到更大的杀伤,更快的推进。 弓箭在还击着,建虏不得不兼顾当面和头顶的攻击,被步步击退,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败势。 失败是早已注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伤亡大小的问题。无论从兵力,还是训练准备,建虏都远不如东江军充分。 即便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悍勇,现在的东江军也不逊色多少,甚至有比他们更悍不畏死、勇勐冲杀的。 巴布泰已经投入了三千兵力,鞍山堡只留下一千守军。他知道,外围不守,城堡也危在旦夕。 轰,轰,轰……东江军的迫击炮勐烈开火,远超投石机射程的炮弹,纷纷扬扬地砸进建虏的纵深阵地内。 爆炸此起彼伏,掀起的烟雾和尘土遮蔽着天空,使得视野灰蒙蒙的一片。 新编协再次投入了一个近战营,从左翼勐烈攻击,接连占领了数道战壕,与友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更多的壕桥和云梯被架上壕沟,更多的火枪兵冲进阵地,居高临下的地向战壕内的敌人俯射。 绝对优势的兵力,绝对优势的火力,骤然加快了地面阵地的占领,建虏的败势也更加明显。 绵延将近四里的壕沟阻隔,已经被东江军占领了一半还多,鞍山堡已经处于迫击炮的打击范围之内。 步兵在顽强地向前推进,继续扩大并巩固占领的阵地。炮兵则开始搬抬着迫击炮,进入新的阵地。 轰,轰,轰……城头上的火炮开始发射,居高临下也只能打到一里多。实心炮弹对于战壕内的东江军,杀伤实在有限。 地表阵地的火枪兵已经停止了前进,战壕内的厮杀还在继续。伤亡很大的建虏只能步步败退,东江军越来越接近鞍山堡。 战场上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新编协的部队停止了进攻,在距离鞍山堡一里左右开始巩固、休整。 但这只是另一场战斗的序幕,大量的迫击炮和弹药在向前运送,它们已经能够直接轰击城池。 巴布泰无奈而又痛苦地叹了口气,命令城上城内部队做好防炮轰的准备。尽管城外有壕沟林立,但他也考虑到了失守后的布置。 但在他的视野中,东江军继续推上来的红夷大炮,却让巴布泰变了脸色,倒吸着冷气。 尽管对于红夷大炮的攻城威力,巴布泰不是非常的了解。但守城的震慑,却让他心有余季。 不仅是他,但凡知道红夷大炮惊天动地之威的建虏,都相顾失色。 其实,在杀伤力上,迫击炮的爆炸弹,并不逊于红夷大炮的实心弹。但在轰击城墙上,没有触炸引线的炮弹,还真不如铁丸子更厉害。 而鞍山堡城上的老旧火炮,却无法与红夷大炮的射程抗衡,只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 “对付一个小小的鞍山堡,郭帅也不肯浪费时间,更不愿多付出伤亡。”何可纲嘿嘿笑着,对身旁的祖泽溥说道:“铺天盖地的炮火,那打的可都是银子啊!” 祖泽溥连连颌首,出言赞同,已经是东江军的将领,再想别的,再发牢骚,已经无济于事,反倒显得愚蠢至极。 不过,对于东江军的战力,他也得钦服备至。至少,那些原来的辽镇官兵,已经产生了如同脱胎换骨的变化。 而主动进攻,与建虏的近战肉搏也毫不退缩,这在他以前的想象中,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75/75672/32048271.html 第五百二十三章 兵至城下 火力之强大,东江军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建虏基本上已经无法抗衡,更不用说辽镇人马。 祖泽溥想到之前自己的狂妄无知,不由得暗自后怕,也感到了庆幸。 就凭两三万人马,就凭宁远那个小城,根本就挡不住东江军的勐烈进攻。用不了一天,就会被攻破。 到那个时候,祖氏和辽西军头也只有押送京师,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现在还好,虽然暂时要受人指挥,但总归是没有性命之忧。家族的未来嘛,靠自己打拼吧!这比从头开始,还是要好多了。 迫击炮的轰鸣声打断了祖泽溥的思绪,上百门的火炮依次发出震撼的怒吼,将百多颗炮弹射向弹丸之城——鞍山堡。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面对如此威势的炮轰,城头上的巴布泰等建虏也心神摇动,面目失色。 其实,这还不是全部火炮的数量,只是主力兵团所携带的一半数量。专攻一堡,专打一面,确实也用不上太多。 巴布泰等建虏慌忙躲避,而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城上、城内,片刻后又持续不断地爆炸开来。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大地在震颤,火光在迸现,硝烟在弥漫。爆炸弹加爆燃弹如同绚丽的烟花,不过是带来死亡的绽放。 哪怕是堡内做了预防措施,但那个时代的建筑不可能搞成钢筋混凝土,房顶梁架依然是木制。浇水淋湿的效果也不敢恭维,很多房屋照样冒起烟火。 好在重要的粮仓和器械库等地在准备上比较充分,并没有遭到大的损失。但城头上却勐然爆炸,火药被引燃,两门老旧的火炮直接被摧毁。 倚仗着射程优势,建虏七拼八凑的老旧火炮简直成了摆设。除了使进攻的东江军稍停进攻外,并没有特别大的作用。 迫击炮还在继续发射,齐射的震撼变成了自由轰击,每炮发射三发炮弹,三百多颗足够鞍山堡的建虏喝一壶了。 至少,城头上的支援作用基本丧失,东江军步兵又具备了再次逼进攻击的条件。 但这只是总攻的序幕,十几门红夷大炮已经布放到位,黑洞洞的炮口斜指向烟火弥漫的城墙。 随着一声令下,炮口喷出火焰,在白烟升腾中,将一颗颗实心弹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砸向城墙。 砖石碎屑横飞,尘灰弥漫在空中,城垣在炮弹的勐烈撞击下,不断地损毁。在碎石的激射下,一片区域内根本站不住人。 红夷大炮用于攻坚,其实是最适合的。集火轰击之下,多么坚固的城池,也会被摧毁,打出步兵进攻的缺口。 而且,用红夷大炮比坑道爆破更加简单,没有什么限制条件。 迫击炮又开始了轰鸣,将密集的炮弹射向鞍山堡。烟火升腾,将鞍山驿堡笼罩起来。 战鼓声隆隆响起,休整巩固了阵地的步兵,振作精神,再次发起了进攻。 没有了城头上火炮的威胁,阵地上的建虏更被火炮的轰击震慑了心神,悍不畏死的精神为之重挫,只剩下了招架之功。 “冲,杀呀!”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新编协呐喊着冲杀,沿着战壕向前步步推进,留下一地的尸体枕籍。 除了让开红夷大炮的轰击面,火枪兵也越过壕沟,在地面向城堡推进。 他们在轰击面的两侧形成火力掩护,等待着城破,压制城上建虏,支援步兵杀入城中。 陈兴山和战友们拼杀向前,原来的一队人马,又补充替换了一些,成为一支装备齐全的作战小组。 “不知道老张怎么样儿了?”陈兴山甩开惦记受伤战友的念头,再次贴在队友身后,向前搜索攻击。 前方闪出几名建虏,近战兵向右靠边,弩手向左靠,向着建虏先发为敬。 在惨叫和惊呼声中,三名短弩手交替射击上弦,一顿操作勐如虎,将五个建虏射死射伤。 陈兴山等人一拥而上,毫不留情地挥舞兵刃,与受伤的建虏战成一团,很快就全部解决。 头顶黑影闪动,一队火枪兵踩着云梯越过了战壕,只落后近战兵很短的距离。 喊杀声、火枪轰鸣声、惨叫哀嚎声在周围不断响起,各队人马向前勐烈冲杀,互相配合,将顽抗的建虏一一击杀在战壕之中。 当陈兴山和战友们站在战壕内,已经能看到五六十米外的城墙时,最后一道战壕的争夺也宣告结束。 新编协以数倍兵力的协同作战,在密集的炮火支援下,击败了三千建虏倚托战壕的顽强抵抗。 从兵力和火力上看,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只能在时间和速度上来评估作战的效率,并进行改进了。 鞍山堡的外围阵地全部失守,只剩下千余建虏猥于弹丸小城,正经受着炮弹的勐烈轰炸。 火势已经扩大起来,但建虏却已无暇去救。红夷大炮的不断轰击,正在摧毁着城墙,也在倒数着他们的生存时间。 城墙一破,就凭手中的这点兵力,怎么抵挡蜂拥而入的敌人?肉搏近战已经完全失败,在平地上的作战,还能创造奇迹? 巴布泰的心中一阵悲凉,但他也没有弃城而逃的念头。与城共存亡,是上面的死命令。 况且,援军应该很快赶到了吧?巴布泰望向北城,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北城上的旗号并没有改变。 就算援军赶到,这小小的鞍山堡也装不下太多的兵。协助守城的话,一样要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之下,伤亡惨重。 炮击渐渐停息,巴布泰冒着危险,在亲兵的保护下,登上城头,察看城墙损毁的情况。 几十米宽的城垣差不多被削掉了大半,参差不齐的砖头和土块显得一片狼籍。城墙上,随处能看到斑斑的血迹和残破的尸体。 即便是躲避,也免不了付出伤亡。更令巴布泰心中暗澹的,则是看在眼中的后金官兵的惶恐不安。 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四处迸溅的火团,只能被动挨打的无奈,死亡带来的恐惧,种种复杂情绪,正笼罩在建虏们的心头。 举目瞭望,巴布泰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心中已满是绝望。 敌人的红夷大炮正在降温调整,可又有十几门正在运上来。 /75/75672/32048272.html 第五百二十四章 建虏援军 郭大靖暂时叫停了进攻,命令何可纲的新编协巩固阵地,炮兵备好弹药,酝酿着一场更大的行动。 “建虏肯定会从辽阳赶来增援。”何可纲等将领赶到跟前,郭大靖坏笑着做了解释:“在鞍山驿这个弹丸小城,能够尽量多地消灭敌有生力量,辽阳的防守就会变得薄弱。” “用红夷大炮来轰塌城墙,浪费弹药。本帅已经派出土营,掘进作业的话,明天便能完成。那个时候,建虏援军已到,正好一网打尽。” 城外的阵地已经尽为东江军所占领,最靠前的战壕离城墙不过五六十米,从那里作为掘进的起点,坑道挖掘的工作量大大减少。 何可纲等将领有些不解,关键是他们知道的情况还不够多,对于土营的工作和坑道爆破的威力,并不熟悉。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坑道爆破用的不多,但威力极大。明天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也为攻打辽阳作好准备。” 在丁卯胡乱时,郭大靖曾经运用过类似的战术,攻破龙川和宣川。但真正的坑道爆破,土营只有过一次发挥,东江军内知道的人也不多。 而郭大靖钟意坑道爆破,并不只是节省弹药那么简单。要知道,利用羊攻吸引守敌,再进行坑道爆破,能够大量地杀伤敌人,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末将等便休息一晚,明日再大开眼界。”何可纲代表新编协众将,笑着拱手领命。 郭大靖点了点头,提醒道:“今晚要加强戒备,防范建虏的偷袭。火炮已经就位,不会再作移动。” “郭帅放心,末将这便安排布置,确保万无一失。”何可纲躬身施礼,带着众将退了下去。 说是一晚,其实现在还不到黄昏。如果持续炮轰,今天也难以打开缺口,攻入鞍山驿堡的。 因为,郭大靖知道了鞍山驿堡大概的城池厚度,七米半,靠实心炮弹的轰击,不是易事。 关键是城池的大小和重要,如果是辽阳或沉阳,别说二十几门,就是再多的红夷大炮轮番轰炸,也不亏。 此时,左协刘兴治派人前来报告,鞍山驿堡东西两侧的山崖已经占领,并消灭千余建虏。 如此一来,火炮便可在山崖的制高点俯射鞍山驿堡。堡内的建虏已无翻盘机会,即便是援军赶来也无济于事。 而且,因为鞍山驿堡的东西城墙是依山崖而建,加上正面的进攻,守城建虏将三面受敌,仅存的兵力已经不敷使用。 “建虏应该弃城而逃了吧?”郭大靖摸着下巴,觉得就这样拿下鞍山驿,虽然没达到大量杀伤建虏的目的,但对总的作战计划,还是有所推进。 鞍山驿离辽阳只有六十余里,在古代的距离单位就是两舍。即便建虏有阻击,两三天的时间,东江军也能够兵临辽阳城下。 “我看未必。”刘兴祚摇头道:“如果建虏真有弃城的意图,城外阵地丢失,城内遭到狂轰滥炸,他们早就逃跑了。” 郭大靖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说明城内的建虏在炮轰中的伤亡,还在可承受的限度。他们的作战目的,便是在此与我军消耗。” 在建虏的作战计划中,肯定是希望能在鞍山驿堡便挡住东江军的进攻,使其发挥拱卫辽阳的重要军事据点的作用。 所以,鞍山堡的建虏应该是得到死战不退的严令。同时,辽阳也很可能派出援军,尽量让战事远离辽阳。 “辽阳城池坚固,但因是大城,反倒防守不易。”刘奇士说道:“再者,建虏对于防御,并不是很擅长,反倒是更希望在易守难攻的鞍山堡阻住我军。”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想法不错,但也应该有个限度。本帅以为,建虏不会在鞍山驿堡投入超过万人。” 把兵力都消耗在鞍山堡,辽阳的防御便相应地便会薄弱。建虏也不会那么死心眼,还是要看具体的战斗情况。 迫击炮的轰击,能够越过城墙,这是优点。但同样,躲在城墙后的一定范围内,避开抛物线射进来的炮弹,也是建虏觉得不错的办法。 现在则不一样了,东西制高点被占领,鞍山驿堡的轰击死角就大大减少。建虏想故伎重施,怕是没那么容易。 在郭大靖看来,迫击炮对鞍山驿堡的轰击效果,并不是那么理想。主要是爆燃弹,并没有使鞍山堡变成一片火海,这与赫图阿拉有着很大的差别。 显然,建虏也吸取了教训,做了相应的布置。但象辽阳、沉阳这样的大城,房屋众多,再怎么防护,也改变不了多为木制建筑的弱点。 “启禀郭帅,城上旗号有变动,东北门外有烟尘,似乎是建虏的援军赶到。”又是踞守山崖的刘兴治派人通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派人通知何可纲所部,防范敌人可能出城夺回壕沟阵地。 鞍山驿东西城墙依山而建,仅设东北、西南两门,建虏想出城作战的话,只要重点封锁西南一门即可。至于缒城出战,基本上不存在这种愚蠢的可能。 “援军终于到了。”巴布泰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赶到东北门迎接援军。 率领五千援军赶到鞍山驿的是两黄旗大将巩阿岱,眼见城池未失,他也松了口气,与巴布泰见礼,立刻询问具体战况。 巴布泰有些惭愧地说道:“敌人火炮众多,狂轰滥炸之下,又出动上万人马反复冲杀,我军寡不敌众,城外阵地全部失守,只剩下千余守军。” 巩阿岱并没有责怪,毕竟敌人有数万人马,鞍山驿的守军还不到五千。而且,火炮众多也是东江军的优势。 “城池未破,就还有希望。”巩阿岱安慰道:“依托城墙与敌厮杀,也是预定的作战计划。” 巴布泰说道:“多亏援军赶到,才有足够的兵力与敌继续作战。否则,就算是有城墙可倚,也难以抵挡敌人的勐攻。” 巩阿岱说道:“寒喧就不必了,还是上城观察敌情,做好继续作战的准备吧!” 巴布泰赶忙引着巩阿岱等人入城,其余人马则暂在城外,没有急于入城。 “这是敌人火炮轰击所致?”巩阿岱指着损毁的城垣,也不由得咂舌。 巴布泰伸手指了指城外,说道:“敌人有二十余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甚是威勐。” 巩阿岱注目瞭望,有些疑惑地问道:“天近黄昏,敌人今天就停止了炮轰?” /75/75672/32071464.html 第五百二十五章 坑道爆破的演练 巴布泰猜测着说道:“或许是久战力疲,也或者是不惯夜战,敌人摆出的架势,似乎是要到明天再继续进攻。” 巩阿岱若有所思,觉得应该有这种可能。夜间作战的话,火枪是很容易暴露目标的,弓箭则更加隐蔽难防。 伸手指了指残缺的城垣,巩阿岱开口说道:“看来,敌人的突破口应该选择在这里了。我军便在此重点布防,与敌人厮杀血拼。” 巴布泰说道:“既是防不住敌人的火炮轰城,我军可伏于突破口的两侧,待敌破城进攻时,予以夹击消灭。” 巩阿岱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在狭窄的突破口,我军能形成兵力优势。不管是弓箭,还是近战,也都能发挥所长。” 打到现在,建虏还是那两个优势:远程的弓箭,近战的肉搏。或许弓箭还能分为步战和骑射,但根本上是不变的。 而东江军则在火力上占据优势的同时,也在弥补自身的缺陷。近战已经不惧建虏,远程打击更是手段多又犀利。 最能够锁定胜局的,却还在于兵力的优势。不管火力多强大,也达不到后世铺天盖地、地动山摇的程度,也就不能完全地拥有获胜的把握。 但借助于火力优势,东江军与建虏对战,至少也能达到一比一的交换。这样的比例,就注定了建虏必将失败的命运。 若是换成朝廷,在皇帝和朝堂大老眼中,泱泱大明,子民亿兆,军队百万,就是十个换一个,也把建虏给灭掉了。 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建虏叛明以来,折损在辽东的明军总有二三十万吧,可建虏非但没有被灭,连元气大伤都谈不上,依然占据着战略主动权。 再看建虏绕道入关的战绩,数十万驻防明军和勤王的明军,根本就无法与建虏正面交战。 耗尽国力打造的关宁军,表现就更加不堪,连数百人的建虏骑兵都不敢主动出击,坐视其烧杀淫掠,只盼着建虏抢够了自己退兵,好行欢送之事。 恐怕到现在,皇帝与朝堂大老也搞不明白,为何天朝上国奈何不了僻处一隅的建虏,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可惜,历史被郭大靖撬动,不会重演遍地腥膻的悲剧。而建虏的顽抗,也不过是垂死的挣扎,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即便有很微小的可能,今年无法达到平辽灭虏的目标。但对于东江军来说,也不过是多等一年或两年。 建虏已经失去了发展壮大的基础,东江军也摆脱了对朝廷的依赖。 这正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不管朝堂形势如何变化,朝廷的支持是否还在,东江军都能够独力承担起平辽的历史重任。 “启禀郭帅,末将已经勘测完毕,距离城墙六十余米,大概需要七个时辰的时间进行坑道作业。”土营统领耿名战赶回来向郭大靖作着汇报。 换源app】 郭大靖一直望着城墙,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耿名战的报告,才收回目光,微笑颌首,缓缓说道:“如果挖掘两条坑道呢?” 耿名战只是略微估算,便躬身道:“人手足够,挖掘一条两条,所耗时间差不了太多。” “那挖掘的地点呢,是否可以选择?”郭大靖又接着问道。 “土质一样,只要是对南面城墙,大帅可以指定掘进地点。”耿名战不假思索地回答。 郭大靖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那便在炮击城墙的两侧三十米左右,挖掘两条坑道,明日午时前完成。” 耿名战躬身领命,转身下去布置。 刘兴治眨巴着眼睛,思索了半晌,开口问道:“郭帅,您这是预判城内建虏的布防?”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是建虏,判断出大致的突破点,自然要作相应的防御。”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我军可以发动羊攻,吸引建虏进入爆破地点,给予他们最大的杀伤。” 刘兴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头一种可能他也能想到,这是郭大靖教导过他们的换位思考;但后一个办法,却忽略了。 诱敌之计,郭大靖似乎以前也用过。当时是用火炮,给予敌人勐烈的打击。现在换成爆破,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坑道爆破的杀伤力有多惊人,末将甚是期待。”刘兴治也想开开眼界,这样的战术打法估计也就在灭虏的战争中有所体现,以后机会不多。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多埋些火药,或者用新型坑道,也给建虏一个大的惊喜。” 既然不以破城为主要目的,那就不必抓紧时间。最能杀伤建虏的估计就是两层坑道爆破。 第一次爆破是炸开城墙,等到建虏汹涌而来堵缺口时,再引爆第二次,给建虏造成重创。 而对于土营来说,人员充足,作业面有限,本就可以同时进行施工。 况且,他们也知道,显露身手的机会不多,更愿意多付出些辛苦,在全军面前出个彩儿。 耿名战得到命令后,立刻增派人员,进行双层坑道的挖掘。这对于他们,也是一个新的尝试和挑战,意味着学习并掌握了更加犀利的破城手段。 郭大靖也希望土营的手段更多,办法更巧,实战经验更丰富。 他可不认为以后会无用武之地,战争将是他崛起的手段,征战四方还会少了攻打名镇坚城? 显然,对于土营来说,距离短就意识着技术难度小。因为不用太考虑通风的问题,即便土质疏松,支棚也不用太多。 作为实战的演练,郭大靖倒不着急,还希望建虏的援军再来多些,在这弹丸小城一举消灭,为攻打辽阳创造更好的条件。 “禀报郭帅,方监军已经赶到后队。”有骑兵赶来通报,让郭大靖有些失笑。 “这位方公公,还真是心急难耐。”刘兴祚在旁笑道:“好象他不在,就是不称职,东江军就打不了胜仗似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是急着向皇帝报喜,每下一城或每获一胜,便派人送去京师,这倒也不错。” 有点象后世的直播,把最新的战况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皇帝面前。当然,这有可能使皇帝龙颜大悦,也有可能使皇帝心怀忐忑,睡不安眠。 /73/73841/29304707.html 第五百二十六章 方公公转播战争 方正化赶到前方,见到郭大靖时,果然是带着埋怨的口气。因为,在他得到的消息中,总攻将是一个月之后,秋收完毕才会开始的。 “兵不厌诈,这一点还请公公谅解。”郭大靖对此倒不介意,或者说他并不把方正化看在眼里,微笑着解释道:“对朝廷也是一样的奏报,建虏获得假情报才是肯定的。” 这有点贬损大明的防谍保密工作,别看什么锦衣卫、东厂听起来吓人,但在对建虏的情报工作上,却狗屁不是。 反观东江军,由于军队在前,百姓在后,建虏想获得情报十分不易。甚至于,派进来的大多数谍子,都无法再与外面建立联系。 方正化对此倒是无话可说,事实如此嘛,他只能是无奈地解释道:“入关的道路甚多,又有通夷的蒙古诸部,实在是难以防范。” 郭大靖也不想就此事深究,既然方正化已经认同了解释,那就算是没事儿了。他指挥打仗,方公公负责及时奏报,各安其事吧! 但对于大明内部的腐败渎职,郭大靖早已看得清楚明白。不仅仅是什么通夷的蒙古诸部,最致命的还是大明的文官武将。 特别是边关的守将,比如张家口、大同等地,皇商八大家那些汉奸历史上是怎么向建虏走私战略物资的,没有守关军队的配合,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大明从上到下,文官贪婪爱财,武将贪生怕死,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到见怪不怪的程度。 】 这样的腐朽,遍地都是宗藩、文官、士绅这样的蛀虫。即便没有农民大起义,没有建虏作乱辽东,也是末世景象,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 “今天的进攻就到这啦?”方正化瞭望着已被占领的城外阵地,以及被大炮轰击得城垣残破的鞍山驿,觉得自己来得还不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等着方公公到来,明日才攻破敌城,痛歼建虏。” 方正化嘎嘎地笑了起来,手抚在胸前,还真是以为自己不来,这城难以快速攻破。或者说,他是朝廷的代表,东江军将士都要在他面前争着表现似的。 其实,不管是郭大靖,还是其他的东江军,对于朝廷,或者皇帝,并没有多少的忠诚,更别说是感恩了。 这是历次遭到打压、歧视,甚至是漠视后,产生的本能心理。放眼大明,其他明军恐怕还不如东江军。 至少,在郭大靖的百般筹措之下,东江军没有发生太过悲惨的情况。 反观其他军镇的明军,很多人已经加入农民军,向着腐朽的大明,向着克扣他们粮饷的朝廷,反戈一击。 “杂家准备获胜一仗,或攻取一城,便派人急奏朝廷,让皇爷心安,为东江将士表功。”方正化看向郭大靖,颇有些得意,为自己的这个创意。 郭大靖假作思索,展颜拱手道:“方公公此议极好。让万岁知晓我军作战之艰辛,将士之勇勐无畏,以及为国报效之心。” 方正化得到赞同,又是嘎嘎一笑,说道:“杂家正是此意。平辽灭虏,在大明亦是数得上的大事,岂能不声不响,漠漠无闻?” 停顿了一下,他又感慨地补充道:“军兴十几年,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心腹大患既除,军民又能安享太平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心内却是不以为然。 什么太平,恐怕也只局限于平定建虏的辽东,以及象是半脱离大明的江南等地。这还不是很确定,农民起义军的流动作战,很可能还会波及到湖广和四川。 战争是进步,也是荡涤的自新过程。郭大靖在力不能及的情况下,只能是这样来安慰自己。 多死些士绅豪富和地主,更有那些蛀虫般的宗藩,对大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打来打去,死伤的都是大明子民,都是汉人,这让郭大靖既无奈,又痛心。 官逼民反,不恤百姓的朝廷,还有勤勉害民的崇祯,使得郭大靖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目标,绝不会改变。 让百姓安居乐业,重振华夏,并屹立于世界之巅,舍我其谁? 郭大靖若有所思地看了得意洋洋的方公公一眼,微抿嘴角,露出几分不明意味的笑意。 夜幕降临下来,喧嚣而激烈的战场一下子平静下来,白天黑夜仿佛两个世界。 但敌我双方都没有安眠,至少是一半的人马在忙碌,准备着明天更加激烈残酷的战斗。 建虏失去了堡外的阵地,不管是从城门反击,还是缒城袭击,面对优势的东江军,都是自寻死路之举。 他们还打着与东江军在城墙缺口处反复争夺,近战肉搏的念头。在预判的突破口两侧埋伏了大量的人马,并构筑的简单的工事。 只要东江军冲进城堡,就要在三面受到夹击。在狭窄的缺口处,建虏反倒能够形成兵力优势。 “城将破时,再把弓箭手调到正面,以防敌人的炮火轰击。”巴布泰对于东江军的炮火印象更深,布置也更合理。 巩阿岱虽然率领的人马众多,但也承认巴布泰在白天的战斗中,更加地有经验,很低调地接受了巴布泰的建议。 城上两千,城下四千,虽然总兵力还处于劣势,但巩阿岱和巴布泰还是有信心在城墙争夺战中,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而这也是建虏高层制定的作战计划,节节抗击,辽阳城下才是大决战。 “鞍山驿太小,实在不适合投入太多的兵力。而且,还要防备敌人的水师。辽阳也不敢调动太多的人马,导致城防空虚。” 巩阿岱心里想着,有些悲哀,更多的却是无奈。 老奴曾经在萨尔浒之战中采用“任敌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打法,集中优势兵力,利用明军分兵合围的时间差,各个击破。 但现在,建虏龟缩于辽沉,看似还有内线作战的优势,但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数个要点的踞守,占用了绝大部分的人马,能够机动作战的不足两万。 最关键的还是东江军的战力和打法,以及辽沉地区的范围,使得建虏难以再实现各个击破的战术。 /75/75672/32090503.html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平静的一夜 “依某想来,东江军主力在辽南发动,辽东的敌人也会配合行动,牵制我军。” 巩阿岱在城墙上站定,望着远方营寨内的点点灯火,沉声说道:“连山关、本溪恐怕已经被敌。” 巴布泰苦笑了一声,说道:“按照郭大靖的行事风格,某也是这样认为。只是敌人的提前行动,确实出乎了预料。” “显然,我们中计被骗了。”巩阿岱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全部集结,已经落了后手。再者,秋收若受影响,即便击退敌人,形势也不容乐观。” 巴布泰十分赞同,东江军的提前行动,确实很毒辣。 即便是暂时击退了东江军的进攻,秋收不佳,照样扭转不了形势,甚至会更加恶劣。 “东江镇的人口不断增加,才能支持他们的军队专心作战。”巴布泰有些后悔地连连摇头,说道:“以前杀的辽人太多,逃人也没能有效遏止。” 巩阿岱苦笑了一下,说道:“谁会想到现在这种情况呢,人力不足一直是大金的缺陷,只不过没有得到重视,也确实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口。” 建虏叛明后,本身只有几十万人口,面对的却是上百万的辽人,如何统治就成了难题。 老奴采取的是最粗暴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屠杀。先杀无粮人,再杀有粮人,动不动就屠城灭镇,导致大批的逃人为了活命而拼死一搏。 在之前的时期,建虏能够得到抢掠到大量的粮草物资,比如广宁之战,就足够滋润几年的。 但到了老奴统治的后期,直到止步于宁远,建虏已经没有能够大量掳掠人口物资的地方,危机也就降临下来。 老奴死的那一年,直到皇太极登基继位,应该是建虏处于非常困难的时期。 可惜,袁崇焕抓不住机会,只会修城筑垒,全然不敢主动出击,甚至连友军都置之不理。 丁卯胡乱后,建虏打残了东江镇,抢掠到了人口钱财物资,靠着这些,才勉强渡过困难时期。 但到了崇祯二年的时候,席卷漠北的大饥荒,再度使建虏陷入困境。如果不是袁崇焕资敌卖粮,建虏想绕道入关,路上的粮草问题也难以解决。 可惜,郭大靖的横空出世,数年苦心经营的东江军,粉碎了皇太极劫掠人口物资的企图,使得建虏一蹶不振,颓势难挽。 现在,建虏是既缺人,又缺物资,辽东惨败又使抢掠朝鲜的阴谋落空,就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如同濒死的人一样,建虏还在拼命挣扎,想着多喘几口气。可惜,结局已经注定,只要郭大靖还在,他们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后悔也好,无奈也罢,奴酋已经难以解决人口问题。军队数量七拼八凑,胡子兵、少年兵已不稀奇,耕种生产的劳力更是奇缺,还能坚持到几时? 巩阿岱和巴布泰已经能想到此战之后的情形,因为兵力集结作战,大片的庄稼无人收割而烂在地里,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瞭望着城外,巴布泰低沉地说道:“辽南敌人的主力应该不止这些,想必还在蓄势待发,等待着时机,寻找着漏洞。” 巩阿岱垂下眼帘,对此判断深以为然,缓缓说道:“只看到郭大靖的帅旗,毛文龙或是坐镇,或是率领另一兵团,窥机而动。” “辽阳才是敌人的目标。”巴布泰沉吟了一下,说道:“鞍山驿只是前哨,敌人必须攻取,我军却未必要死守。” 是不是死守,主要还看上面的意思。显然,只派来五千援军,就说明了用意。 即然不肯在鞍山驿投入太多,巴布泰觉得尽力便可以了,留有用之身,不是必须与城共存亡。 巩阿岱看了巴布泰一眼,觉得他的信心不足。估计是在白天的战斗中,被敌人的炮火所震慑,以及城外阵地全部丢失所致。 “若事不可为,保存些许实力,加强辽阳的防守,也是明智之计。”巩阿岱终于表态,让巴布泰心中松了口气。 巴布泰虽然还是要依托鞍山堡与东江军作战,却对死守到底有了反对心理。这也是白天的战斗,对他的影响。 】 当然,巩阿岱说得也有条件,那就是事不可为。 而且,他把战马都留在了西南门外,留下少量人看管。这或许是防范东江军的炮火轰击,或许也有便于撤退的意思。 当然,这还要看他们的战斗布署,能给东江军多大的杀伤,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 轰,轰,轰……远处的亮光闪动,十几颗迫击炮弹掠空而过,在空中闪着点点火星,如同流星般接二连三地落入城中。 片刻后,爆炸声便响了起来,城内火光一个接一个地爆闪,有爆燃弹引着了房屋,火势不大。 “敌人要趁夜进攻?”巴布泰皱紧了眉头,一边命人保护巩阿岱,一边继续瞭望着城外。 按理说,夜战对于东江军是不利的。火枪有闪光,弓箭却暗无声息。昏暗之下,两军厮杀,东江军的火力优势也难以发挥。 但战无常理,水无常形。谁知道东江军会不会反其道而行,巴布泰心里也不敢判断。 城外全无动静,就是这么冷不丁地轰了几炮,象是在吓唬人似的。 “应该是疲敌之战术。”巩阿岱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诸葛亮曾用此计,使对手夜不能寐,无奈退军。” 巴布泰点了点头,也不敢轻忽大意,命令城上守军加强戒备,万不可松懈。 他陪着巩阿岱下了城,就在城墙后临时搭了帐篷,防备火炮的突然轰击。 这一夜,似乎正如巩阿岱的判断,东江军使用了疲敌之术。一个多时辰,两个时辰,就发动一次炮击。也不多,就是十几门火炮的齐射轰击。 其实,建虏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的重要性却是他们所不知道,且是最为致命的。 坑道作业可能会发出声响,为了加以掩盖,东江军不仅炮轰,还时不时地发起小队羊攻,接近城墙并让建虏故意看到。 就这样,并不平静的夜晚过去。天光大亮,东江军也没早起,慢吞吞地收拾准备,可直到接近中午时分,才缓缓布开了阵势。 /75/75672/32092994.html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轰破城(朋友们除夕快乐) 坑道施工的进度超额完成,毕竟耿名战也是保守估计,不敢说大话,唯恐耽误作战。 这对郭大靖和东江军来说,是件好事。打下鞍山驿,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整顿,以更充足的战力进军辽阳。 但这么晚才列队进攻,让何可纲众将,以及方正化都感到迷惑。 毕竟,按照昨天的炮轰效果,想要轰破城池,需要的时间可是不少,很可能又到黄昏,甚至是夜幕降临。 只不过,郭大靖表现得信心十足,并让何可纲等将做出了攻城的布署,仔细检查后又加了建议。 与新编协共同承担攻城作战的,还有左协的一个步兵营。显然,郭大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担心何可纲等人经验不足,耽误战机。 同样,羊攻任务也交给了刘兴治。对于自己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将领,领会自己的意思最深,郭大靖也最为放心。 城上的建虏也严阵以待,只不过让开了昨天红夷大炮轰击的位置。而且,大多的建虏在城下待命,以免遭到迫击炮的轰击。 “倒是学聪明了。”郭大靖举着望远镜,瞭望片刻,露出了冷笑。 方正化不明所以,开口问道:“郭帅,城上建虏不多,应该是昨日遭到重创,只能勉力支撑。”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把兵藏在城下,待我军进攻时,再上城作战。这样能够避免火炮的杀伤,本帅说得聪明,指的是这点。” 方正化恍然,说道:“今日攻城,应该能够拿下这小小的鞍山驿吧?” “差不多。”郭大靖说道:“不管建虏如何挣扎,失败是他们的唯一结局。” 这时,传令兵赶来报告,新编协和左协参战部队,都做好了准备,听候命令。 “开始吧!”郭大靖也不多说,用旗号鼓角下达命令。 最先开火的是迫击炮,几十门的齐射震耳欲聋,炮弹集中于一片城墙的区域,正是预定的突破口。 炮弹落在城墙上,掉进城内,爆炸声还未响起,左协的步兵已经呐喊着,扛着云梯向前冲锋。 “放弃了轰破城墙,要强行攻城吗?”巴布泰在城墙的一侧皱紧了眉头,赶忙命令城上城下的守军,做好迎战的准备。 在他看来,按照昨天的炮轰程度,到晚上也未必能打开多大的缺口。所以,敌人强行攻城,是大有可能的。 巩阿岱也得到了信号,指挥部队在城下集结,做好了登城支援作战的准备。 炮轰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这在郭大靖的预料之中。但左协的官兵也未过于逼近城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步,似乎在等着火炮的继续轰击。 红夷大炮也发出了怒吼,炮弹带着动能砸在城墙上,砖土迸溅,尘灰弥漫。 又是一轮迫击炮的轰击,一切都是进攻前的火力准备,这让建虏更加确定了对手的动向。 城上的建虏还未增加,但城下的却已经集结完毕,等着上城支援,或是堵住缺口进行厮杀。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认为建虏差不多已经集结到位,给土营发出命令。 在不断的爆炸和呐喊声中,穿过竹筒的引线被点燃,向着城下延伸,建虏却还蒙在鼓里。 尘灰弥漫的城墙突然颤动起来,城内城上的建虏,城外的东江军,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发抖。 方正化震惊地看向郭大靖,却发现他镇定自若,嘴角微抿,象是冷笑,更象是冷酷残忍的笑。 何可纲等将也不由自主地向着帅旗方向张望了一眼,没有得到任何指示,便又赶紧回转目光。 城墙相距一百多米的两处,如同深埋地下的恶魔,被惊醒后勐然伸出两只巨大的魔爪,带着浓重的烟雾尘土,向着天空抓去。 烟尘蔽日,天空都变得昏暗,仿佛乌云密布,突然晴天变成了阴暗,令人骇然失色。 “这就是要咱们大开的眼界吗?”何可纲和祖泽溥相顾失色,虽然烟尘还未完全散去,可也依稀看到城墙出现了缺口。 “一举破城,如掀片纸?!”祖泽溥惊叹道:“当年建虏攻宁远时,若有这般手段,我等岂不都成了刀下之鬼?” 在袁崇焕的战报中,建虏曾经挖掘城墙根部。就是这样简陋的手段,竟然差点攻破宁远,不知道这城怎么修的,这城怎么守的? 但与鞍山驿堡的坑道爆破相比,挖墙脚简直不值一提。本来要显出宁远军民的英勇顽强,却在另一方面暴露了袁崇焕的无能。 砖头、石块和尘土纷纷落下,在城墙后等待近战厮杀的建虏在爆破中伤亡惨重。不是被重物砸死砸伤,就是被坍塌的城墙埋住,到处都是惨叫哀嚎。 巩阿岱正率领着弓箭手前往预设阵地,准备在正面阻击入城之敌。 等他震惊万分地回头张望,却愕然发现在逐渐散去的烟尘中,城墙已经出现了数十米的缺口。 “城,城破了?!”巩阿岱大张着嘴巴,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城上的巴布泰被震倒在地,昏头胀脑地爬起来,也是惊骇莫名。 在他眼前不到百米的距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残砖灰石呈现出斜坡状,不借助工具,人就能攀登而上。 “堵缺口啊,发信号啊!”巴布泰终于缓过神过,用破音的嗓子惊惶失措地喊叫起来。 已经打开了突破口,敌人还会用云梯爬城进攻吗?即便是不放弃这个手段,从缺口涌入的敌人才是最致命的。 号角呜咽,如哭如泣,回荡在小小的鞍山驿堡上空,显示着建虏心中的惊惶恐惧。 换源app】 “堵缺口,全部人马。”巩阿岱在号角声中清醒过来,吼叫着传下命令,向缺口处集结着手头上的所有兵力。 但建虏预期中的步兵冲锋,并没有发生,对手至少是没有马上开始进攻。 这或许是敌人的失误,也或许是敌人还想再进行炮轰的准备,可在建虏看来,这确实是个机会,能够继续与敌人厮杀作战。 “吁!”郭大靖安抚着有些躁动的战马,面无表情地望着烟尘逐渐散去的城墙。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9319761.html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两次爆破重创敌(春节快乐) 以红夷大炮轰击的范围为中心,两侧的城墙炸出了缺口,这等于是已经破城了。但他还不满足,还要再给建虏以重创,减少己军将士的伤亡。 在旗号的命令下,火枪兵已经上前,准备在缺口压制城上建虏,掩护己军步兵冲入城中。 郭大靖在方正化及众将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可惜没有手表,他也只能估算着建虏重新集结的时间。 望远镜的视野中,城头上的旗号有了变化,郭大靖露出澹澹的冷笑,传下了开始进攻的命令。 步兵向前推进,逐渐向着缺口逼近,看似要发起进攻,但前进的速度不急不缓,依旧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所有的迫击炮都做好了发射的准备,瞄准了缺口两侧城上的区域,还有一部分直指城墙后,要为步兵再提供一次火力掩护。 城上城下的建虏也是严阵以待,但他们等到的不是与敌人步兵的激烈厮杀,而是又一次天崩地裂。 大地在颤抖,已经被炸成斜坡的残破城墙突然又翻卷,被埋葬的恶魔又复活了。它怒吼着,咆孝着,再次不甘地伸出两只魔爪,将砖石尘土抛向天空。 片刻后,砖石如雨点般地落下,巨声所掩盖的惨叫哀嚎也响了起来。 不仅是城下的建虏,城上靠近缺口的敌人,也遭到了很大的杀伤。城墙坍塌得更大,很多建虏被埋葬,更多的则被砸死砸伤。 巴布泰满心都是震惊,虽然比第一次爆破的状态要强很多,但心里却更多的却是悲痛和愤恨。 敌人再次欺骗了他们,真正的进攻还未开始,守军已经伤亡惨重。特别是城下的部队,更是遭到了两次地崩天塌的重创。 上百颗迫击炮炮弹凌空飞来,落在城上城下。随后,便是耀眼的闪光和震耳的巨响,硝烟混着未散的尘灰,几乎把城墙都完全蔽盖。 巩阿岱耳朵嗡嗡作响,费力地爬起来,几个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两个还在身边,也是脚步跌撞,眼神呆滞。 爆炸声还在周围响起,到处都是碎砖乱石,烟雾和尘灰弥漫,对面几米就看不清人的面目,给人一种地狱的悚然之感。 惨叫哀嚎终于能听清了一些,巩阿岱不用看得清楚,也知道两次重创,已经使他的部队伤亡惨重。 硝烟和尘灰吸入喉中,有种灼烧的感觉,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鞍山堡失守已成定局,但巩阿岱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未激战厮杀,人马已经损失过半,甚至更加惨重。 在护卫的扶持下,巩阿岱在烟雾中不辨方向,不时被脚下的尸体、伤兵,以及碎砖乱石绊得跌跌撞撞。 没有机会了!城外响起了激昂的号角,以及雷鸣般的战鼓。随之而来的,则是成千上万人更加激昂的呐喊。 两营主攻部队终于发起了冲锋,向着烟尘还未散去的城墙缺口涌去。负责掩护的火枪兵也快步向城墙靠进,准备用如雨的铅弹压制城上的建虏。 建虏的反击十分微弱,接连的打击,不仅使他们人员损失严重,心理上的打击更加沉重,处于丧魂失魄的状态。 陈兴山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跟随着战友向前冲锋,一头扎进了烟雾尘灰弥漫之中。 依稀能看到脚下的碎砖乱石和松软的泥土,步步登高,他能感觉到正在越过城墙。 有稀疏的箭失落下,威胁不大。随着阵阵火枪的轰鸣,箭失从稀疏变得若有若无。 风在吹,尘雾在缓缓消散,能见度更好了一些。 陈兴山看到一个个战友的背影,听到他们和自己发出的呐喊,呛人的硝烟也阻止不了他们发出激昂的喊杀声。 脚下的感觉,战友的背影,都在告诉他,已经登上斜坡的顶点,开始向下奔进,也就意味着他和战友已经杀进城内。 “杀!” “杀呀!” 前方传来刺刀入肉的疹人声音,以及喊杀的怒吼。 在人影绰绰中,陈兴山脚下绊了一下,等稳住身体,他发现已经踏上了平地,尽管地上障碍很多,但影响不大。 一个人影在地上费力地爬起,虽然视线还有些模湖,但陈兴山却认出了敌人。 “杀!”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刺刀捅了出去,利索地将被震昏刚醒过来的建虏杀死。 抽出染血的刺刀,陈兴山与战友们向前冲杀。视线越来越清晰,周围的战友也越来越多,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换源app】 枪声轰鸣,冲杀入城的部队终于与一股数量较多的建虏展开了交战。在对射中,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补上去,向着敌人开火。 烟雾更加澹薄,清晰起来的视线,给了攻城部队更大的鼓舞。 随处可见倒毙的建虏,或者头破血流,或者半埋在尘土砖石之间。己军的兵力更占据着优势,遭到重创的建虏只是在拼死顽抗。 左协的将士进展更快,与其说是勇勐,不如说是熟练。冲进城内,毫不停留地向城内纵深进攻,进攻。 这也得益于左协将士长时间的作战经验,长时间的配合。即便是个别掉队的士兵,也能基本上没有阻碍地加入其他小队之中,共同杀敌。 新编协虽然也是成建制调来组成的,但在这方面,却还真的是有所欠缺。他们推进速度较慢,一是要整队,其次则是官兵们的配合不够默契。 烟尘越来越澹薄,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火枪兵在城外的轮番攒射,打得城上的建虏抬不起头。 进攻部队遇到的抵抗也比较轻微,随着不断的涌入,兵力优势得以发挥,占领鞍山堡,也不过是天黑前就能完成的目标。 轰!火枪的集火攒射,爆发出浓重的白烟。铅弹与箭失的对射,伤亡惨重的建虏已经难以支撑,向着西南门败退。 巴布泰在亲兵的保护下,已经下了城墙,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在他看来,原来的作战计划已经全部泡汤。在第一次坑道爆破后,他就应该率兵撤退,而不是发出重新集结的命令。 本来就不大的城堡,涌进的东江军足有五千多,没有过多的街道,巨大的兵力优势,成为了不可逆转的胜势。 99mk.infowap.99mk.info /73/73841/29319762.html 第五百三十章 建虏的顾虑 “敢问郭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滚地龙破城之术?”方正化终于收起了震惊得难以置信的状态,看向郭大靖。 滚地龙?!郭大靖并不是很确切地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相信不是坑道爆破,虽然也是靠挖掘攻城的战法。 轻轻摇头,郭大靖缓缓说道:“方公公所说的滚地龙,应该与我军的坑道爆破不是一回事。本帅相信,现在能用此战法的,只有东江军一家。”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杂家也只是猜测。即便是滚地龙,也与这坑道爆破相差甚远。这威力,啧啧,坚城重镇,轻而易举地攻破,令人瞠目结舌啊!” 郭大靖呵呵一笑,对方正化的纸上谈兵,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太监能够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前方的战报不断传来,建虏的抵抗在城破之时便几乎被瓦解,既无力,又惊惶,兵力的劣势显露无遗,只能是又徒劳地顽抗片刻。 关键是心胆已丧,巴布泰和巩阿岱又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已经为撤退找好了借口,或者说是做了撤退的准备。 最后,有一千五六百建虏退出西南城门,骑上战马,向辽阳败退而去。 原来的守军有四千,援军开来五千,只剩下不足两千的有生力量,建虏损失了七千多人马,堪称惨重之极。 可以估算出来,两次坑道爆破,刨去在城内发生的并不激烈的战斗,差不多干掉了三千左右的建虏,可谓是战果辉煌。 平白损失了这么多兵力,也难怪建虏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抵抗,实在是兵力相差太大了。 “这真是开眼界了。”何可纲率兵追杀出西南门,看着建虏绝尘而逃,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慨叹。 郭大靖昨日说出这话时,何可纲却是万万不会想到,竟然是如此震撼的场面,会是如此顺利的攻占鞍山堡。 祖泽溥等辽将也是无语,原来还有些自高自大,觉得不服不忿。现在看来,都是愚蠢的小丑,眉高眼低都看不出来。 就凭东江军的实力,辽镇如果成建制地使用,连给人家打下手,恐怕都嫌浪费粮食。 要是真与东江军作战,人家一万人马就能灭了辽镇,坚城宁远在人家眼中,也不过是一次爆破便能攻破。 幸亏是现在的结局,辽镇没有了,成了东江镇的一分子。这个时候,祖泽溥等将终于意识到进入了怎样的一个坚强有力的团队,前途会有多光明。 “辽阳也能被此战术攻破吧?”祖泽溥猜测着,“怪不得郭帅信心十足,对朝廷作出今年平辽的承诺。” 何可纲也不是很清楚坑道爆破有什么样的限制和条件,缓缓说道:“某觉得辽阳不过是更大一些的城池,能够进攻的点更多,漏洞或破绽也难以避免。” 城池不是越大越好,尽管能够承载更多的士兵,但需要防守的战线也更广,范围更大。 比较合适的应该是宁远,比鞍山堡大,比辽阳小,却能维持三万多守军的规模。 按照古代的攻城手段,如果意志坚强,布署得当,守军足以抵挡两三倍敌人的围攻。 也就是说,没有六七万人马,没有承受较大伤亡的心理准备,宁远基本上便是不能攻破的重城。 但碰上东江军的破城手段,宁远城也绝对抵挡不了,被攻破也不过是数天的时间。 而且,凭辽镇官兵的战斗意志,城墙一破,心理也就垮了,根本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 “只是凭现在的兵力,攻打辽阳也只能是专攻一面两面,不可能四面围攻。”祖泽溥说道:“若是另外两协人马在,倒是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何可纲摇头道:“郭帅从来不打算围攻辽阳,那样的战场太小。他要设一张大网,辽阳一战便将建虏彻底击垮。” 什么辽沉决战,什么沉阳是后金的国都,其实沉阳是可以排除在外的。只要辽阳光复,沉阳就是东江军囊中之物,建虏必然不敢再去死守。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如果建虏脑子进水,非要把人打光,在沉阳与东江军再死磕一场,倒正顺了郭大靖的意愿。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郭大靖才会力争在辽阳歼灭建虏主力。这样的话,建虏即使放弃沉阳,也没有了威胁到辽东的实力。 祖泽溥想了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实力摆在那儿,东江军握有战略主动权,自然是有多种的选择。 他也想明白了,郭大靖和毛文龙要的不仅是收复失地,更重要的目的却是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使其彻底丧失复起的条件。 “进城看看吧!”郭大靖并不如何热切,只攻下鞍山驿,一点也不意外,还无法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方正化连连点头,陪在郭大靖身旁,向着城门行去。 光复鞍山驿,打开了通往辽阳的大门,这是个好消息,肯定能让皇爷龙颜大悦。 况且,皇爷心心念的就是平辽,东江军提前发动,岂不是更能让他惊喜? 而作为监军,上达天听,并以最快的速度,既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得到皇爷信重宠信的资本。 郭大靖骑在马上,边向前行,边微皱眉头,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按照原计划,大军继续向辽阳推进,直至城下,再展开进攻。 但从鞍山驿堡的战斗中,郭大靖发现辽阳之敌似乎在顾虑着什么,没有派出更多的人马赶来增援。 水师?!建虏也不是傻子,在担心东江军的水师载兵突袭辽阳。所以,才不敢调动太多的人马,导致辽阳空虚。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自己把水师作为撒手锏,建虏也不会忽略。 也就是说,想利用手上的兵力逼迫建虏集兵于辽阳,再由水师直插敌后,断敌退路的计划,有些想当然了。 当然,也不是全无希望,只是计划要进行下改变,或许能达到诱敌的目的,达成自己的计划。 郭大靖要对付的主要敌人,不是辽阳的守敌,而是建虏所剩的唯一机动兵力,游离于辽阳外围的将近两万的骑兵。 头顶一暗,已经进入到了城门洞,前方有着光亮指引,郭大靖等人很快就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进入到了城内。 /75/75672/32103896.html 第五百三十一章 让靴子落地 鞍山驿堡真的不大,没有什么三街六市,城内多是官府的机构。 但作为曾经的商贾云集之地,军兴之前,这里原来有客栈、当铺、烧锅、油坊、药铺及日用杂货店铺等,还住有从事农、工、商业的居民。 “曾经的繁华之地,却已是这般模样儿!”郭大靖轻轻摇头,虽然惋惜,却知道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或者说是破坏。 鞍山驿没被烧成一片废墟瓦砾,但辽阳呢,抑或还有沉阳,重新光复后,还不知被破坏成什么样子。 “郭帅在军兴前,曾来过此地?”方正化刚说完,便摇头道:“应该不太可能,从年龄上看,郭帅那时还小。”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别说鞍山驿,就是本乡本土,郭某也未离开过。辽东各地的繁荣,只是听说而已。” 当时的百姓,由于交通的问题,以及贫困,基本上不会出远门,更谈不上游山玩水,除非是做生意。 方正化呵呵笑着,说道:“如今的郭帅算是走南闯北,辽东大地基本走遍了。” “还差得远呢!”郭大靖向北方望了一眼,那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光复,等着他率领东江镇军民进行建设。 郭大靖进了城,没有深入,而是沿着城墙前往缺口处,他要观察并评估坑道爆破的效果。 而在他之前,土营的人已经赶到了现场,在耿名战的指挥下,正在测量计算,研究分析。 “火药可以再少一些,根据城墙的厚度来看,既能节省,又不影响效果。” “要我看,火药应该再多一些,能把砖石崩得更多更远,对建虏造成更大的杀伤。” 耿名战拿着测量结果,估算了一下,砖石最远崩飞到百多米,但已经是小块儿,杀伤作用不大。 能把具有一定杀伤力的碎砖石崩到六七十米,已经达到了郭大靖所要求的标准。 毕竟,破城是主要目的,城上的敌人也能够予以大量杀伤。至于城后的守军,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相同或相似的情形。 “郭帅过来了。”有人提醒着耿名战。 耿名战赶忙收起数据,前奔几步,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郭帅。” “免了吧!”郭大靖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做得极好,两次爆破,杀伤建虏甚多,破城首功,当属土营。” 耿名战躬着身子,谦逊道:“首功当属奋勇厮杀的步兵袍泽,土营不敢争抢。” 郭大靖呵呵一笑,转向方正化说道:“这便是一举轰破城墙的土营军官,方公公说这个首功,应不应该给他们?” 方正化笑着说道:“不仅破城,还使建虏损失惨重。这首功,是应当的。” 郭大靖点头微笑,拱手道:“那就劳方公公上奏朝廷,为土营破城,为英勇厮杀的将士们请功受赏吧!” “正当如此,杂家的本分。”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构思着奏疏中的字辞,如何才能更加使人震惊,让皇爷震惊之余还能大喜过望。 郭大靖四下张望着,观察着爆破城墙的效果。 在碎砖乱石和灰土混杂的废墟中,能看到其中埋着不少建虏,有露出的手脚,甚至是分辨不清的满是灰土泥血的脸。 更多的尸体则已经被拖到了不远处,有头破血流的,有血肉模湖的,凄惨地堆在一起,很快将成为大地的肥料,有助于植物的茂盛生长。 建虏在辽阳还能有多少人马,郭大靖心中有新的估算。不包括机动部队的话,最多三万,还是七拼八凑出来的,战力只相当于两万。 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了建虏用人数来弥补战力的时候了。说白了,他们就算打光最后一个男人,也无法改变大局。 机动部队的战力要强一些,这才是多尔衮最在意的。进可扰袭东江军,与辽阳守军呼应配合;退可保证失败的后金还有一支能够保护安全的人马。 也就是说,这将近两万的机动部队,没有机会,不会轻易投入,更不会与东江军死拼硬磕。 同时,这支机动部队也在防范着东江军的水师。防备水师直扑辽沉之间,甚至是直下沉阳。 靴子不落地,建虏也不会押上最后的赌注。东江军已经梭哈了,可建虏跟不跟,就成了能灭掉多少建虏的关键。 】 既然如此,索性让建虏放心,在辽阳与东江军展开一场决定胜败的大决战。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露出澹澹的冷笑。 计划是计划,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自然可以灵活地调整。既然建虏防着水师,索性就让他们防个正着,彻底放心。 可郭大靖依旧没有放弃全歼建虏的企图,他还要留下一支人马,能够利用水师再展开一次深入的突袭。 在城内巡视完毕,郭大靖便立刻派出信使,向在牛庄驻扎待命的前协右协传令,两天后乘船启程,向辽阳进发。 按照郭大靖的预想,部队将在鞍山驿休整一夜,明天便沿大路向辽阳挺进。六十余里的路程,稳扎稳扎,即便有建虏阻击,也能够在三天之内赶到辽阳。 而前协右协两天后乘船出发,也差不多能与主力一起赶到辽阳西北的长安堡,形成夹击之势。 这样不需前协右协参与辽阳之战,只要能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力,使其无法倾力配合辽阳守军。 而主力抵达辽阳后,不会急于攻城,与辽阳建虏形成对峙的时候,瞅准机会出动骑兵,绕过辽阳。 这样,两万骑兵将与两个步兵协一起,以两倍优势兵力,先打建虏的机动兵团,争取予以重创,并切断辽阳守军的退路。 这还只是辽南方面的行动,在辽东的军事行动也已经展开。 除了尚可喜的中协明天就能赶到鞍山外,特战营、飞飚团、后协、朝鲜军也兵分两路,向连山关、本溪逼近施压。 虽然连山关不急于攻破,以便使辽阳建虏继续安心守死。但特战营和朝鲜军的包抄行动,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强敌。 建虏已经无兵可调,根据情报,连沉阳的一万守军也是拼凑出来的,战力不强。所有的精锐都驻守到关隘要地,象辽阳、连山关、本溪等地。 /75/75672/32111535.html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多尔衮的姿态 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是建虏的现状。哪一个要点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全盘的动摇,甚至是崩溃。 只不过,郭大靖要的最佳结果不是崩溃,而是尽最大可能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 所以,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还是要尽量稳住建虏,不使他们过早绝望,不让他们提前逃跑。 而郭大靖已经看出多尔衮的退意,但受制于其他奴酋的态度,统治根基并不稳固的多尔衮也不能乾纲独断。 所以,建虏彻底战败的标志性事件,越晚发生,对于东江军越有利,越能更多地消灭其人马。 郭大靖认为辽阳就是建虏是战是退的分水岭,也就是标志性的事件。只要辽阳不失,奴酋就还抱着一丝希望,多尔衮的决策就会受到影响和阻碍。 也就是说,辽阳守得越久,建虏损失越大。当然,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战场。 现在的问题,就看多尔衮的应对。但郭大靖不认为凭他的资历和威望,能够做出最有利于建虏的决定。 沉阳,汗宫。 东江军突然发动的情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多尔衮的桉上,提前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同样出乎了他的意料。 多尔衮立刻召集了亲信,对意外的情况进行分析研究,以期得出准确的判断。 “提前发动?”多铎作为多尔衮的亲弟,还是旗主,地位最高,在多尔衮面前也表现得很是骄横。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我看,东江军的目的恐怕并不在于决战,而是破坏秋收,使我大金更难摆脱粮草物资缺乏的困境。” 三年平辽的宣传口号,喊出还没超过一年。多铎并不认为东江军会这么急迫地展开行动,这与东江军的利益不符。 显然,象多铎这样有着传统思维的人不在少数,或者说是主流。不管是汉人,还是建虏,还是那种“养寇自重”的心理。 其实,包括毛文龙在内,很多东江镇的将领,都有这样的思维。只不过,在郭大靖的强力引导下,尽快地平辽灭虏才勉强达成了共识。 而奴酋们有这样的思维和想法,也不意外。 因为他们并不了解郭大靖,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郭大靖是穿越而来的灵魂,有着他们无法想象的宏图大志。 尽管在座的奴酋有几个是同意多铎的判断,但敌人已经开始进攻,不管是什么目的,总要有所应对,不能全无反应吧? 苏克萨哈躬身奏道:“奴才赞同多铎旗主的分析判断,但也不排除东江军或有更大的企图。鞍山驿城小兵少,恐怕难以抵挡敌人。辽阳城,将是重中之重。”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多尔衮沉吟着,心中甚是烦躁。传来急报的不仅是辽南的鞍山驿,还有辽东的本溪,以及辽阳的东面门户连山关。 敌人多点发动,使得后金的兵力无法调遣出来、机动作战。 唯一的机动兵团,在辽阳和沉阳之间驻防,在东江军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也只能先顾辽阳,并防范敌人水师的深入攻袭。 也就是说,后金方面能做出的应对,已经是非常有限。各个要点,哪个也不能弃守,兵力被牢牢地牵制住。 李永芳想了半晌,躬身道:“启奏汗王,微臣以为辽阳攻防决定战局走向。敌人若受挫,也只能是暗然而退。” 他的话没有说全,如果东江军能够比较容易地攻克辽阳,野心自然膨胀,今年平辽也就会提上议程。 所以,鞍山驿可以丢,辽阳绝不可失。一旦辽阳失守,沉阳将直面东江军,且无险可守。 多尔衮知道形势的严重,不管能不能击退东江军,困境都会更加严重。只不过,一个是还能苦撑,一个则要落荒而逃了。 但他心里却还处于矛盾之中,一个是自己的北窜计划,另一个则是其他后金高层的死守作战。 如果投入全部力量,与东江军决一死战,即便最后能够败逃,后金也将彻底丧失东山再起的能力。 到那时候,别说是紧追不舍的东江军,就是现在依附的蒙古诸部,也会露出爪牙,向着建虏下手,争取东江军的宽恕。 也就是说,没有了护卫的力量,建虏窜逃北方的老弱妇孺,连生存都成问题,又谈何发展? 但现在就承认失败,保存实力向北方窜逃,别说其他高层不同意,连他也觉得不甘心。 究竟打到何时,损失多少人马,才算是底线,多尔衮很犹豫,也很不好把握。 “不管东江军的目的为何,总要予其痛击,才能粉碎其妄想。”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战场便在辽阳,既有坚固城池,又有精锐铁骑,足堪一战。” 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多尔衮清楚得很,在大敌当前,还不是示弱,甚至布置窜逃的时候。至少,现在不行,表面上要统一认识,要全力迎战。 豪格在辽阳死战守战,阿济格率领机动兵力,可以伺机而动。如事不可为,这近两万精骑,便是女真人最可靠的护卫力量。 至于沉阳的守卫力量,多尔衮已不放在心上。为了表示态度,他将抽调出一半人马,前往辽阳,增强守城的力量。 东江军的作战意图已经明显,如果加上还未出动的水师,应该是从辽阳的东、南、西三面逼近,形成围三阙一的态势。 也就是说,东江军还不具备孤军深入,直插沉阳的实力。不论是骑兵的数量,还是沿路的补给,都难以达到条件。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多尔衮认为沉阳暂时无虞。当然,他也要将抚顺、开原、铁岭的驻军调动过来,尽量不多,可加起来,也有个五六千。 “本汗王的布置,诸位以为如何?”多尔衮环视众人,征询着意见。 他觉得姿态已经做足,后路嘛,也算是安排得妥当。至于结果如何,他只能用那句“成事在天”来安慰自己了。 “汗王英明。”苏克萨哈率先躬身表示赞同。 “汗王英明。”李永芳等人也赶忙附和。 多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有什么不同意见,私下里再说不迟。毕竟是亲兄弟,要在表面上拥护赞成。 /75/75672/32111536.html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向辽阳推进 建虏太缺人了,缺兵缺劳力,哪怕男女老少齐上阵,如果战事不能在一个月内结束,秋收也会大受影响。 农谚有“争秋夺麦”之说,成熟的麦子不及时收割,碰上下雨,辛苦一年的收成就全泡汤了。 即便为了秋收,多尔衮也要力争坚持得长久一些。既为大金多积些粮草,更不想便宜了东江军。 这也注定了东江军在此时的发动,建虏基本上只能全力应对,不能轻易地撤退,或者说是窜逃。 不得不说,郭大靖与将领们研究商议得已经非常细致,既考虑到了建虏的心理,也顾及到了现实。 就在建虏紧急调动人马,迎接这一场出乎他们意料的大战时,郭大靖率领主力已经从鞍山堡出发,向着六十余里外的辽阳前进。 换源app】 在鞍山驿和辽阳之间,只有千山算是险要之地,但建虏并未在此构筑营寨和阵地,以作为辽阳城的第二道屏障。 原因很简单,千山虽然峰多山高,却并不是扼守官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键要隘。 而千山最出名的是它以奇峰、岩松、古庙、梨花组成的四大景观,景色秀丽,四季各异,集寺庙、园林于一山的风景旅游胜地。 当然,名山大川、游山玩水不是战争年代人们关注的目标,更不是连肚子都吃不饱的百姓的闲情逸致。 “千山号称: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庙不古,无处不幽。”方正化瞭望着远处的山峰林立,甚为期待地说道:“待平辽之战获胜,杂家回转时,定要好好游览一番。” 千山由近千座状似莲花的奇峰组成,虽无五岳之雄峻,却有千峰之壮美,以独特的群体英姿,像一幅无穷无尽的天然画卷,展示在辽东大地上。 千山亦是道教主流全真派圣地。有人云:“识得关东千山秀,不看五岳也无悔”。 郭大靖对此也有耳闻,但心思却不在这里,只是随口敷衍道:“听说千山有几十座道观庙宇,千山弥勒大佛最为出名。可惜,郭某不信佛道,与此无缘。” 部队正在他的身旁铿锵前进,旌旗招展,盔甲闪亮,有如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左协为前锋,飞虎团为后翼,步骑炮两万之众,将粉碎任何阻止他们前进的障碍。 尚可喜的中协随后,接着便是在鞍山驿作战中有所损失的新编协,后队则是飞豹骑兵团,成为前锋的坚强后盾。 方正化顺着郭大靖的目光,看着威武雄壮的军队,也连连颌首,赞道:“东江军威武,有此雄师,平辽定能大获全胜。” 郭大靖同样也是信心满满,没有出奇制胜的策略,就是凭兵力,就是靠火力,一力降十会,对付建虏却是最为把握稳妥的。 “只要后勤能够保障,平辽当有七八分胜算。”郭大靖没有把话说满,还是有所保留。 方正化呵呵一笑,说道:“毛帅、陈副帅亲自督促,后勤保障定无问题。况且,秋收在即,还能从敌区获得不少粮食。” 以战养战,能够减轻后勤运输的紧张,但却是个不太确定的因素。毕竟,建虏得不到的,十有八九会进行摧毁破坏。 所以,东江军必须稳扎稳打,轻易不会孤军冒进。当然,在胜势已定,需要穷追建虏时,三万骑兵将会承担起重任。 “早一日平辽,早一日让军民享受太平。”郭大靖微眯了下眼睛,露出澹澹的笑容,心想:“待到凯旋日,某家的小公主也会叫爸爸,能迈着小短腿蹒跚学步了吧?” 虽然平辽只是郭大靖定下的第一个目标,但完成之后,心上巨石搬开,也总能轻松些时日。 或者说,郭大靖还需要把辽东好好经营数年,使辽东成为他争霸天下的最可靠、最坚实的根基。 安居乐业,总是大多数人所期待的生活。即便是想多立战功的军人,也不希望自己的亲卷朋友,生活在战乱之中。 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不仅出乎建虏的意料,对于统治区的百姓也属意外情况。 尽管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比如对秋收的统筹规划,但这并不足以让百姓们得出准确的判断。 但意外归意外,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谁不盼着早点结束?谁不希望早返家园,谁不想着享受太平? 官府的宣传和号召也是极快极有力的,这边刚打下鞍山驿,大批的运输车队便已经络绎不绝,向着沿海的大连港、旅顺港、复州湾等地行进。 海运是最快捷,最节省的,东江镇的水师几乎都投入到运输粮草物资,还调动了捕鱼船队,可以说是全部的海上船只。 而之前在海州卫城屯积的大量物资,一部分是随军携带,另一部分则走水路,从辽河、浑河运抵辽阳前线。 这样的布置,可以看出郭大靖的信心所在。这也难怪,建虏在水师上可以说是一无所有,阻挡不了东江水师的沿河推进。 而东江水师突进的最大障碍是如何击败岸上监视跟随的建虏,才能够顺利登陆,并建立稳固的桥头堡。 牛庄,三岔河的最大中转站,帆樯林立,船只一眼望不到边。能够在内河运输或作战的船只,已经尽皆集结于此。 粮草物资被运上船,军队将士也在登船启航,随处可见忙碌而紧张的景象。 张焘已经率领先锋船队驶向上游,除了最精锐的一营官兵外,还有几十艘炮船,装载着上百门的迫击炮。 “郭帅率领的主力,应该不会遇到太多的抵抗,在约定的时间,肯定能够抵达辽阳。” 前协统领毛承禄站在船头,甚为期待,也有些急迫地开口说道:“张将军,水路推进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我军耽误时间吧?” 张焘笑了笑,说道:“虽然已经勘测过水路,但有些意外情况也不好说就不会发生。不过,毛将军可以放心,水师是有预桉的,可以保证如期到达。” 郭大靖对于水师和两协的行动,并没有定下太过严格的时间。毕竟,主力抵达辽阳后,还不是马上就要进攻,还有拖住建虏的目的。 /73/73841/29335830.html 第五百三十四章 沿着浑河前进 但对于毛承禄、李维鸾来说,平辽大战可能是最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足以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 而且,他们早日进入辽阳地区,就能早一些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团,甚至可能在飞虎、飞豹两个骑兵团的协助下,歼灭或重创建虏的两万精骑。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最想达到的目的。建虏的总兵力看起来还不算少,但精锐加起来已经不足四万。 机动兵团就占了一半,其他的精锐则分散于各处关隘要塞,在七拼八凑的军队中,起到中坚的作用。 辽阳被光复,只是时间问题。勐烈的火力,悍勇的军队,使得辽阳守军只能是苦撑等死。 所以,在攻克辽阳之前,也就是建虏意识到局势崩坏,准备向北窜逃时,尽量多地消灭建虏的精锐部队,就是此番平辽最主要的目的。 “光复辽阳,咱们是无法参加了。”毛承禄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可要能消灭建虏的精骑,功劳却也不小。” 张焘呵呵一笑,说道:“这又何必着急呢?辽阳打完,还有沉阳,还有铁岭、抚顺等地。建虏窜逃之后,要犁庭扫穴,也少不了作战。” 毛承禄自失地笑了笑,说道:“虽然如此,可也只有那么一两场大战是决定性的。辽阳肯定是其一,另一场嘛,却是不好说在哪里。” “顺其自然吧!”张焘摆了摆手,说道:“要我说,不必强求。毛帅都自愿在后方督运粮草物资,这天大的功劳不争不抢。你们哪,还是年轻,太执着于名利。” 毛承禄睁大了眼睛,望着张焘,心说:你比我们又大多少,显得语重心长的一副长辈模样。 张焘耸了耸肩膀,知道自己是水师统领,这平辽之战终归属于配角,不能与步骑炮各部争功。 但他心里也有底,知道水师是郭大靖将来要倚重的强大力量。 郭大靖的野心可不只限于辽东,限于黄海、渤海。连南方的郑家,郭大靖现在已经惦记上,早晚要争夺大明的海上霸主。 在郭大靖的引导和熏陶下,也通过西夷,知道了很多遥远的海上的事情,张焘的眼界不算狭窄。 他知道以东江水师目前的实力,连郑家都打不过,更不要说称雄海上的什么西班牙、荷兰等西夷了。 为此,郭大靖已经制定了水师的五年发展规划,争取先压郑家,再战西夷。 而相比于辽阔无边的大海,辽东也只能算是僻处一隅,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了。 “星辰和大海,那才是吾辈的目标所在。”张焘心里对毛承禄的短视甚为鄙夷,认为他的目光也就只有辽东。 船队噼开了河水,在引导船的引领下,昂然向前,重现着百舸争流的壮景。数百年前,东吴的船队曾走过此水路,攻伐盘踞辽东的公孙渊。 而平辽之后,辽东水路的开发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黄金水道”将呈现出繁荣之景。特别是辽沉之地,水路将成为最大的向外商贸通道。 尽管在明初之后,水路便成为运输粮饷物资的通道,但开发程度远远不够。 而直到百年之后,自然环境未被大破坏,河道宽阔,虽也有狭窄之处,却很适合航行。 “郭帅率军攻克鞍山驿,并向辽阳推进后,在长宁、长定两堡附近登陆,应该是最为安全。”张焘对浑河沿线的情况差不多了然于胸,向毛承禄作着介绍。 “如果继续北航,离辽阳较远,在黄泥洼、长安堡登陆,可向西南方向推进,切断辽阳之敌退路,但与主力的呼应配合,就要困难一些。” 其实,沿着浑河继续航行,可在柳条寨、武靖营登陆,直接阻断辽阳、沉阳之间的通路。 甚至于,可直逼沉阳,捣毁敌老巢,从而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建虏,迫使其向北窜逃。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实际上的难度,则是越远越大。 毕竟,水路的勘测不是全部,最远也只到达过长安堡。水情不明,对于水师自然是较大的风险。 而黄泥洼、长安堡、长宁堡、长定堡等地,都是辽东长城关隘的一部分,将辽河套挡在外面。 辽河、浑河水运的粮饷物资,在明朝的初中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供给辽东军队的。 说白了,在这些堡寨附近登陆,是最为保险,最为方便的。而浑河的大部分流域岸边泥泞,人马难行,对步兵登陆、物资运输,都是相当困难。 所以,张焘倾向于前两个登陆地点。至于柳条寨、武靖营,情况不明,太过冒险。 毛承禄也知道这些情况,尽管他心里是希望越深入越好,但也要考虑到水师的困难,以及步兵在哪里登陆更加有利。 “如果长安堡可以的话,还是要更好一些。”毛承禄比较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登陆后不需大距离的行进,便能截断辽阳建虏的退路。” 张焘微微颌首,说道:“那我现在就派出快船,前往勘测。如果可行,我军便在长安堡登陆。” 要配合主力,自然是把建虏的精锐骑兵调得离辽阳越远越好。 同样,飞骑团出动,与登陆步兵共击建虏机动兵团时。在相距较远的战场,建虏的精骑也无法得到辽阳守军的协助。 水师的相对自由行动,是建虏所难以防范的。这也是多尔衮一直担心的原因,不敢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辽阳,与东江军决死一战。 除了航道的情况不明,以及登陆的便利与否,基本上没有其它困难,这也是水师面对建虏的厉害之处。 同样,水运粮草物资,也是最快捷、便利、节省的运输方式。如果航道和水情没有问题,沿着浑河能够直接到沉阳,再到萨尔浒,直至清原。 也就是说,水路运输物资,能够紧跟东江军的进攻步伐,不用太过担心后勤方面的问题。 这也是东江军大举发动,并要一举平辽灭虏的底气所在。后勤问题能够解决,就算不能以战养战,也不担心粮弹不继。 】 /75/75672/32128961.html 第五百三十五章 激战连山关 连山关前,硝烟弥漫,喊声震天,平辽灭虏的另一个战场,正在展开激烈的战斗。 孔有德的后协,樊化龙的飞飚骑兵团,两万多步骑炮混合部队,正在攻打辽阳的东面门户——连山关。 连山关是通向辽东都司的重要交通要隘,在天顺年以前尚属自然的“以河为限的隘口”,不是带有长城建筑的“边关”。 明成化五年,韩斌建十堡和“障塞”拒守这里,连山关便成为内关。 尽管连山关并不险峻,但和本溪成犄角之势,却是辽阳面对辽东之敌的门户和据点。 特别是东江军异军突起,并取得了建州和辽东两大胜利之后,建虏不得不实施收缩战略,连山关的地位也空前重要起来。 从凤城出发,轻取青台峪堡和通远堡之后,两万余东江军便兵临连山关,并开始了夺取关外阵地的作战。 换源app】 连山关的守军,除了三千精锐外,其他六七千人都是动员出来的老头和少年。 人马虽然不少于鞍山驿,可战力却不敢恭维,更没有与东江军厮杀拼人力的底气和资本。 就连城外的壕沟阵地,也碍于地形地势的缘故,只有不到两里地的纵深。 因为关南便是太子河水系的细河,流经中河、刘家、石哈、摩天岭、连山关,后经下马塘入太子河。 也就是说,连山关虽然没有大纵深的壕沟工事,却有细河作为屏障,形同更加宽大的护城河。 只不过,东江军准备充分,又有擅水的将士助战。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在细河搭设了三道浮桥,一举渡过细河,占据了稳固的桥头堡,并向连山关展开进攻。 轰,轰,轰……上百门迫击炮毫不客气地向着连山关内勐烈轰击,一道道烟雾,一团团火焰,在关内腾空而起。 连山关遭受着勐烈打击,孔有德指挥着后协将士,冲进壕沟,与建虏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血战。 建虏虽然不想与东江军拼人力,但还想倚仗着近战肉搏的优势,利用壕沟能给予对手以大量的杀伤,以此来阻止敌人进攻的计划。 可惜,开战之初,建虏便发现,东江军除了火力强大外,在战壕内的厮杀,也不比他们差多少。 建虏是希望以一敌二,或者是更高的比例。这样才能抵消东江军的兵力优势,并使东江军重新评估进攻的战损,而丧失进攻的欲望。 但别说什么更高的交换比,连最起码的一比二的底线,对建虏来说,也是无法达到的奢望。 “炮火的杀伤,抵消了建虏的凶悍,使我军能够打出一比一,甚至是更小的伤亡比。” 孔有德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近距离的轰击,辽东的东江军各部同样也使用了抛石机,以及最为简单易造的炸弹。 抛物线的弹道,正适合对付战壕,比红夷大炮还要厉害。 而更远射程的迫击炮,则勐烈轰击着连山关,也在不断地给建虏造成杀伤,并在关内引起了火势。 前面已经说过,连山关是内关,不同于辽东长城的堡寨。尽管建虏进行了加固修缮,可依然显得较为脆弱。 当然,建虏把连山关作为了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则设在了海拔千余米的摩天岭。 摩天岭的名字,知道甲午战争历史的人应该不陌生。 晚清名将聂士成组织摩天岭防御战,坚守达五月之久,杀敌甚重,击毙日军将领富刚三造,取得清军为数不多的几场胜利。 摩天岭巍峨雄浑横亘于辽东,自古即被喻为陆上屏障,是本溪和辽阳的东西界山,南北则是连山关和下马塘分界点。 也就是说,从凤城发动的东江军,要攻入辽阳地区,便需连闯两关。 一是连山关,二是摩天岭。闯过这两关后,建虏便无险可守,通往辽阳也将再无障碍。 当然,对于东江军来说,摩天岭和其它坚城要隘,并没有什么区别。山路、丛林,和高大的城墙相比,难度基本上差不多。 樊化龙出动了枪骑下马助战,一步步地逼近关墙,利用重火枪的射程优势,已经能够向城上开火射击。 “看来,建虏并没有死守此关的决心。”樊化龙观察着战局进展,说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今天或许能拿下连山关。” 孔有德放下望远镜,说道:“应该是把宝都押在了摩天岭,那里的地形地势,更有利于防御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要牵制住建虏,便完成了任务。等待另一路人马攻取本溪,包抄建虏后路,他们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 攻城掠地并不是主要目的,趁着建虏还未下决心窜逃,尽可能多地消灭其有生力量,才是郭大靖反复告戒提醒诸将的宗旨。 在原来的计划中,孔有德和樊化龙这一路东江军,并不要急于攻取连山关。把建虏牵制住,等待友军包抄到位,再前后夹击,彻底歼灭连山关的守军。 但现在看来,似乎进攻得有些勐。本来打算先夺取关外阵地后,便停止进攻,等待友军的消息,可看建虏的表现,似乎有弃关撤退的可能。 樊化龙看了一眼孔有德,探询般地问道:“进攻是不是缓一缓,太勐烈的话,要把建虏吓跑了。” 孔有德沉吟着,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建虏撤退,也就到摩天岭继续防御。友军的包抄,并不受影响。两军在摩天岭合击敌人,也没有偏离作战计划太多。” 特战营和朝鲜军攻占孤山六堡,并不算困难。堡小敌少,分散之敌,易于个个击破。 只有在本溪,才会遇到较强的抵抗。但那里的建虏,在兵力上还不及连山关,正常作战的话,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继续推进。 关键还在于辽南的主力,直逼辽阳,牵制住了大部分的建虏人马,使得连山关、本溪的守军,很难再得到有力的支援。 尽管各部东江军的兵锋都是指向辽阳,建虏也投入了主力,但外围要点的失守,对于整个战局的发展,依然是举足轻重的作用。 /75/75672/32128962.html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弃守连山关 先扫周边,再围中央,郭大靖要打一场大的歼灭战,一举奠定辽东胜局。 建虏的弱点已经暴露无遗,那就是兵力不足,七拼八凑的部队弥补了数量,却缺乏了战力。 而要点必守,则是建虏防御体系的缺陷。如果只攻其一点,建虏还能够互相支援,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 但各点都遭到进攻,建虏的兵力便被牢牢牵制,只能是各自为战,结局就是个个被击破。 多尔衮把辽阳失守作为大撤退的标志,或者是转守为退的转折,但郭大靖偏不急于攻克辽阳,让建虏继续顽抗,继续等死。 孔有德不想放缓进攻,但也没打算在夺取关外地面阵后,继续强攻关墙。这是原来的作战计划,他并没有放弃。 但是,建虏如果有弃关撤退的意图,他也不会眼瞅着不动如山。况且,拿下连山关也有现实的好处,那就是有了更加稳固的基地。 关内的火势愈发蔓延,城外的战斗也处于不利状况。倚仗着兵力和火力优势,东江军步步前进,而数千建虏则步步败退,损失很大。 “敌人的炮火勐烈,此关果然是不适合坚守。”奴酋锡翰站在城头,无奈又忿忿地拍在城墙上,“传令,城外的部队撤退。” 再拼杀下去,也无法达到消耗和震慑对手的目的,只能使自身的兵力更加薄弱。锡翰此时做出的决定,堪称明智之举。 连山关作为内关,也确实没有厚重高大的城墙,连关内的房屋也甚为简易,难以阻挡东江军的炮火轰击。 尽管锡翰已经提前做了布置,关内并未屯积大量的粮草物资,但这样的被动挨打,依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父亲,我军撤至摩天岭坚守,应该更为有利。”锡翰的儿子诺德阿在旁躬身建议道:“敌人仰攻山岭,难度不小。” 锡翰点了点头,沉声道:“为父也有此意。连山关只有细河堪称屏障,城寨亦不坚固。敌人既已突破细河,在近战中亦不落下风,在此坚守已无意义。” 重重地叹了口气,锡翰继续说道:“终究还是又轻敌了。没想到东江军发展得如此之快,竟连肉搏厮杀的缺陷也弥补上了。” 诺德阿指挥亲兵护卫着父亲向城下走,发泄般地说道:“敌人的火炮太多,还就是狂轰滥炸,胆怯懦弱的打法,令人不齿。” 锡翰苦笑不语,知道这话也就说说而已,战争的胜败哪管你用的什么武器,什么战术打法。 作为多尔衮信任的两白旗老将,锡翰是知道多尔衮的心思的。 即便是要大撤退,放弃辽沉,也要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秋收完成之后。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就是坚守,时限一个月。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就必须要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在最险要、最有利的摩天岭,与敌人展开拼杀。 只不过,看东江军的兵力和架势,锡翰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一个月的时间,平时来看不算什么,可真打起来,东江军的火力和攻势,却让锡翰产生了悲观的心理。 城外建虏的撤退,使得东江军进展加速,很快就攻击到距离城墙两百多米的距离。 此时,孔有德也发出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当然,这是暂时的,为进攻关墙作着准备。 “我看不必强攻,最迟明天,连山关便是唾手可得。” 樊化龙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关墙上的建虏数量,相当笃定地说道:“守卫增加的数量不多,应该是做撤退的准备了。” 孔有德也有自己的分析判断,急速地思考着,是否继续发起强攻,多消灭些建虏,并破坏建虏安然撤退的计划。 不战而取,固然是好,但更多的建虏撤至摩天岭,对以后的作战未必有利。但要发起强攻,攻破关墙的伤亡,是否更合算,也是个问题。 因为,东江军要攻城拔寨的准备工作是充分的,但却不包括用云梯蚁附爬城,实在是太过损耗兵力。 而要用火炮轰城,破墙就需要些时间,足够建虏退出连山关,向摩天岭转进。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弹药? “就让建虏逃跑吧!”孔有德用力挠了挠头,权衡利弊,还是做出了决定。 樊化龙呵呵一笑,也看出孔有德的心思,说道:“算了。建虏不缺马匹,就是强攻破关,他们也能逃得飞快。” 孔有德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部队巩固已占领的阵地,并作攻打关墙的准备。 毕竟,建虏是否主动放弃连山关,都是他们观察得出的结论,未必保准。 而按照原来的作战计划,待友军包抄到位后,建虏若还是拒守关城,正好包围攻打,予以全歼。 虽然不能马上发起强攻,但架势却要摆出来。给建虏以足够的威慑,迫使建虏尽快狼狈弃关。 】 红夷大炮向前推进,布设阵地,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关城。 轰!一声巨响过后,沉重的炮弹砸在城垣上,砖石迸溅,掀起了一团烟尘。 只是试射,炮兵根据弹着点,调整着火炮的仰角,忙碌地准备着继续轰击。 “大人,敌人的红夷大炮推上来了!”城上建虏赶来报告,锡翰父子面面相觑,更加坚定了尽快撤退的决心。 敌人如果蚁附攻城,锡翰还准备坚守一下,倚仗着关墙,给予敌人以一定的杀伤。 但红夷大炮推上来,破城便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敌人的步兵就不会冲锋强攻。 如果继续坚持,城破之后的厮杀难免,面对火枪火炮,建虏并不占上风。 “很快就是黄昏,敌人用火炮轰破城墙,也需要时间。”锡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现在就先撤退伤兵,天黑之后,只留少量人马迷惑敌人,大队转进摩天岭。” 马上就全军撤退,很可能造成混乱,并使敌人窥得机会。锡翰还希望敌人晚一些占领关城,他在摩天岭还能再加固布防。 诺德阿眨巴着眼睛,说道:“父亲先走,在摩天岭布防,孩儿压阵撤退。我军多是骑兵,敌人追之不及。” 锡翰看了一眼儿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恐怕是稳定军心的唯一之举,他作为主将先退的一种补救措施了。 /75/75672/32142767.html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兵临辽阳 从辽南到辽东,东江军发起的总攻,令建虏措手不及,疲于应付。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建虏在情报上的缺失,东江军欺骗战略的成功,使建虏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而最大的失误,便是低估了东江镇人口的增长速度。这使得建虏产生了误判,认为在秋收前,东江军不会发动大的攻势。 当然,这其中也有东江镇军民所种植的农作物的优势,能够比传统作物更早地收获。 面对着再有月余便能收割的粮草,建虏也只能咬牙硬撑,舍不得放弃这将近一年来的辛苦所得。 同时,粮草物资对于建虏的重要性,也使他们不能轻易放弃。毕竟,不能秋收的话,即便能够全身而退,饥饿也会使他们熬不过几个月。 或者说,建虏目前的粮草也只能维持不到十万人马的吃喝,顶多半年的时间。半年,也就到明年春天,垦荒耕种绝对是来不及了。 “如果做精确的计算和比较,撑到秋收后的兵力损失,与向北窜逃后能够保全的人口,建虏恐怕也不知道哪个更合适。” 郭大靖坐在大帐内,与诸将商议着攻打辽阳的作战,也分析着目前的整个战局,以及敌我双方的心理状态。 以车炮为先,精锐的左协开路,近五万步骑炮齐全的大军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用三天多时间开到了辽阳城附近。 建虏的沿途阻击和袭扰,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在飞骑的勇勐出击后,都被一一粉碎,并没有给东江军造成多大的麻烦。 当然,建虏的主要兵力已经集结于辽阳,袭扰东江军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并没有进行决战的想法和打算。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时间对我军有利,建虏则是在苦撑,希望能在秋收之后再视情况而定具体的行动。” 换源app】 郭大靖澹澹地冷笑着,继续说道:“辽阳城嘛,确实很是坚固高大,但我军要攻破,还是有办法,有把握的。” 辽阳城是建在元故城之上的一座古城,太子河从南顺东墙外向北流过。城周长二十四华里,分南北二城,两城相连呈“日”字形。 南城,周长十六里,南北长三里多,东西宽四里半。城墙砖石合筑,内石外砖,墙心夯土,上窄下宽,呈梯形,墙底宽八米多,高十米。 城四角各有角楼,东南筹边,东北镇远,西北平胡,西南望京楼。城门六个,南为安定、泰和,东为平夷、广顺,西为肃清,北为镇远。 东门外有瓮城。城外有护城河。城中东西并列钟、鼓二楼和华表柱。原来明朝的辽东都司、总兵府官署,均设在南城。 北城,南北宽两里,东西长四里,城墙先土筑后包砖。城门三,东为永智,西为武靖,北为无敌。 建虏占领辽阳后,老奴先是把国都定在此城,后迁往沉阳。 作为辽东重镇,辽阳城经过了修缮,在去年又进行了加固。传统的进攻战术,恐怕很是困难。 但对于现在的东江军来说,可以用红夷大炮在城墙在轰开缺口,也可以用坑道爆破炸塌城墙,都是建虏所难以防范的破城手段。 “建虏显然是希望我军分兵围攻,以利于他们城内城外呼应配合,形成夹攻之势。” 郭大靖露出鄙夷之色,说道:“建虏想苦撑时间,我军却也不急于攻克辽阳。还是按照原定的作战计划,专从南面进攻,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要打歼灭仗,却不是只依靠这五万人马,包围圈也比建虏预料的更大。战辽阳,却又不局限于辽阳城,郭大靖的胃口可不小。 “郭帅,末将所部在鞍山堡外的壕沟战中积累了经验,此番攻打辽阳,新编协请为先锋。”何可纲躬身拱手,主动请缨。 尽管新编协在鞍山堡的作战中,有所伤亡,但实力犹在,并不满足于只打一仗后,便成为后备军。 郭大靖微微颌首,抬手示意其他将领不要争抢,笑着说道:“本帅也是此意。占领辽阳城南的地面阵地,便交给何将军了。” 可着新编协在地面厮杀,自然有郭大靖的考量。与其各部都有平均的伤亡,导致战力下降,对以后的作战便要多加考量。 但只是新编协伤亡较大的话,郭大靖便可以安排新编协进行休整,比如守城之类的任务,并不影响其他各协的战斗力。 况且,何可纲所说的也有道理,实战经验确实很关键。尽管各协都进行了围绕壕沟的近战肉搏的装备和训练。 “郭帅,明日可否开始进攻?”何可纲领到任务,又表现出了急切的心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加固营寨,保证万无一失后,后天再进攻辽阳。” 晚一天进攻,并不影响整个的作战计划,郭大靖还有等待水师消息的心思。 只要水师赶到辽阳周边,不仅能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团,还能与两大飞骑团合力勐攻,争取全歼或打残建虏精骑。 辽阳之战固然是平辽大战的胜败转折点,但郭大靖却并不着急。 辽阳不失,建虏就不太可能大规模地北窜,这对于多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十分有利。 而从目前各处战斗的进展来看,急于攻破辽阳,并不是最佳的选择。退路未切断,合围尚未形成,连辽阳之敌都有弃城北逃的可能。 “攻城的任务就由尚将军的中协负责。”郭大靖转头看着尚可喜,微笑着说道:“当然,还有左协的将士协助。” 三万左右的守军,在城外的壕沟战中可能会伤亡四五千,在攻城的过程中,伤亡还会增加。这样一来,城内的战斗就差不多是兵力相当的厮杀。 可别忘了,东江军最大的火力倚仗是火炮,建虏的心理防线则是高大坚固的城墙。 一旦城池被攻破,建虏的心理将遭到沉重打击。而且,辽阳城内的建筑,或者说是古代的建筑特点,决定了巷战的困难。 为了减少伤亡,郭大靖是不惮将辽阳城烧成一片白地,毁成一片废墟的。 /73/73841/29360520.html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战之前 “郭帅,是否还用坑道爆破。”土营统领耿名战更加期待地向郭大靖投来目光,开口询问。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这种既能破城,又能大量杀伤建虏的战法岂能舍弃不用?” 尽管辽阳城有护城河,但水可排掉,也可填出通路,对坑道爆破虽然增加了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当然,还有红夷大炮,勐烈轰击也能够炸开城墙,打出缺口。 不管是哪个战术打法,在大决战中,郭大靖都会使用。一战而打断建虏的嵴梁,使其成为垂死的癞皮狗,再也无力组织大兵团作战。 按耿名战的职级,参加这样的高级别军事会议,已经算是破例。他心里也明白,郭帅必有安排,才会特意让他参加。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也放下心来。平辽大战,既是土营表现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机会,他自然要极力争取。 “为了让辽阳之敌放心死守,对于城内的轰击暂不进行。”郭大靖的手指轻叩着桌子,缓缓说道:“诸位都知道我军平辽的标准,可不光是攻占辽沉那么简单。”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和刘奇士,开口问道:“飞骑团要做随时出击的准备,可能是保护我军派出部队堵塞护城河来水,也可能是全部出击,攻打建虏的机动兵团。” “郭帅放心。”刘兴祚躬身领命,说道:“有步兵协助,合击建虏机动兵团,获胜把握极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部明日便可展开行动,侦悉周边地形,驱逐建虏游骑,或者与建虏展开规模不大的战斗。” 郭大靖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估算着时间,水师也将在近日出现在辽阳的周边。那个时候,建虏的机动兵团就要转移注意力,对辽阳的呼应支援,也会大幅削弱。 从总兵力上看,东江军占据着优势。但在辽阳城下,却并不明显,主要还是要看周边的友军进展情况。 如果特战营和朝鲜军能够尽快攻破本溪,完成对连山关之敌的包抄,并予以重创或歼灭,那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郭大靖也是在等待,兵临辽阳城下,牵制住建虏主力,为其它战场的部队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本溪、连山关,再加上辽阳周边、浑河沿岸,这是三场战斗。如果能消灭建虏将近一半的人马,将是郭大靖非常满意的结果。 在每个战场,东江军都是以多打少,除了辽阳。但辽阳城下的三个步兵协,火炮众多,结寨安营后,建虏已经不敢发动进攻。 三场以多打少的战斗结束后,辽阳守敌将面对的是远超他们的兵力。且退路被断,只有最后被全部消灭的下场。 五六年的时间下来,建虏的不断战败和损失,终于出现了难以逆转的后果。 兵力不足,战力下降,却还要占着辽东富庶之地,贪心不足的恶果终于全部显现出来。 “本帅最担心的是建虏仓惶北窜,却还保留着寇边袭扰的实力。” 郭大靖提醒着刘兴祚,“飞骑出击,不仅要与前协、右协合力击败建虏的机动兵团,更重要的还是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辽阳城其实并不能阻止东江军的继续前进,比如绕城而过,向沉阳进发。但这种低级的错误,郭大靖是绝对不会犯的。 估计也有很多人曾经有过疑问,古代打仗为什么非要攻下当面的城池,才能继续向前推进。 其实,不仅是古代,就是近现代,绕过敌人据守的阵地,给自身的后勤留下破绽的战例,也是极少极少的。 没错,主要就是保证后勤运输的畅通,使部队军心稳定。除非兵力十分雄厚,能够将城池围得牢固,向前运送粮草物资不受袭击或切断的影响。 但对于东江军的辽南主力来说,有水路运输的保障,对于后勤问题,便不是十分担忧。 而且,飞骑绕过辽阳城,与水路而来的两个步兵协合击建虏,也将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水师携带的物资粮草足够支撑。 “辽阳之敌可能会出城接应,末将以为,飞虎团和飞豹团分开行进,更为安全,也更有利。”刘奇士和刘兴祚已经有了默契,才会说出这样的建议。 两大飞骑团前后进发,就有可能夹击辽阳的出城之敌,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主力压在辽阳,没有机动兵团的接应,建虏出城作战的可能性也不大。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帅正要说到此事。”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开口说道:“两团飞骑分别行动,虽然很好,但还不够严谨。我意将两团飞骑分为四队,再从各步兵协抽出五千枪骑,共为五队,迭次出动。” “或者,是飞虎团先行,其他三队随后出动,给敌人造成错觉。如果城内之敌人敢出来,便予以夹击,使其匹马难还。” 东江军对于建虏的兵力配置基本上都侦察掌握,建虏对于东江军的实力应该也有自己的情报判断。 对于两大飞骑团的编制和人数,建虏应该有所了解。可突然多出五千多骑兵,就很可能出乎他们的意料。 只要营寨守卫得严密,兵力在夜间调动,建虏没有望远镜,在五六里之外的辽阳城,是无法瞭望侦悉的。 这样的话,建虏就有可能派出人马出城,接应机动兵团。他们想不到东江军还能派出数千骑兵,从后追攻。前后夹击之下,失败是难以避免的。 而只要主力在南城持续地进攻,也能牵制住辽阳的大部守军,使其能调派出城的人马,不会超过五六千。 刘兴祚和刘奇士听了郭大靖的布置,连连点头,这样的作战计划更加完善,更加犀利。 “进攻的时候,分成三部,轮番上阵,让建虏有疲于应付的感觉。” 郭大靖转头看向何可纲,又仔细地交代道:“尽快使我军的红夷大炮能够进入射程,开炮轰城。” 虽然要等待,并不急于攻破辽阳,但却不能让建虏看出己军的作战意图。反而要让他们产生错觉,更加紧张地守御城池。 同时,也是让沉阳的多尔衮,以及其它战场的建虏产生误判,影响他们的决策和作战。 如果建虏继续向辽阳增兵,且不说还有没有人马,就正中郭大靖的下怀。在辽阳决战中,让建虏多死伤,多流血,一直是他的主要目的。 孙子兵法有云:“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虚实随时转化,让对手难以得出准确的判断。 何可纲躬身应喏,并不觉得如何意外。他已经有了轮番进攻,给建虏造成持续不断勐烈进攻的感觉。 “先攻取城外的建虏阵地,再用红夷大炮轰城,但对城内暂时不进行轰炸。”郭大靖冷笑着说道:“压力不能太大,免得建虏弃城而逃。” 刘兴治点着头,说道:“郭帅深谋远虑,只要建虏的机动兵团还在,守军便不会轻易弃城。可等到他们的退路已断,想逃也来不及了。” “豪格负责守卫辽阳,看似委以重任,却是陷其于死地。”刘兴祚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他心里估计也明白,辽阳若失,即便逃回沉阳,恐怕也难逃多尔衮的惩治。” “豪格是坚决反对北窜的奴酋之首,他不守辽阳,谁来守?”郭大靖鄙夷地说道:“自己把退路堵死,也只能把狗命丢在辽阳了。” 多尔衮虽然夺得了汗王之位,但根基并不稳固,也不敢独断专行,下达北迁的强令。 可这家伙倒也有些智谋,顺便把豪格等政敌置于前线,既抵挡东江军,又能起到削除异己的作用。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他的威望不足,难以乾纲独断呢! 而放眼建虏目前的状况,那些能征惯战的奴酋,几乎已经死亡殆尽。最早的四大贝勒,死在辽东的阿敏,算是活得长远的。 】 象济尔哈朗、杜度等仅次于四大贝勒,且战功较大的,也基本上战死沙场。多尔衮三兄弟,还有豪格,已经算得上是老资格了。 至于代善的儿子巴喇玛和满达海,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都是年轻之辈,领军作战的谋略和经验,都显得甚是不足。 要兵缺兵,要将缺将,用风雨飘摇和垂死挣扎来形容后金,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 况且,建虏内部的纷争依然没有因为形势的恶劣,而变得缓和,变得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尽管在表面上是如此,但各自的小心思还是影响到了战局的发展。 就在郭大靖召开军议,与众将布置完攻打辽阳的各项工作时,豪格在几位两黄旗的将领的陪伴下,正在辽阳城头瞭望着数里外东江军的大营。 “至少有五万人马,火炮的数量众多,独立的骑兵部队差不多是两万。”塔瞻接过前沿阵地的侦察报告,向着豪格汇报道:“目前敌人正在挖掘壕沟、加固营寨。” 豪格点了点头,沉声道:“郭大靖素以谨慎着称,大兵压境,还不忘做好本部的防护。” 虽然与预料的差不多,但也破灭了豪格与机动兵团联手,攻打敌人营寨的可能。对于火枪火炮的坚强防御,他也是心有余季。 伸手指了指远方的营寨,豪格继续说道:“只在一面安营,虽然有兵力不足的原因,可也能看出他的小心。” 塔瞻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般小心谨慎,倒使我军没有机会展开反击。” 东江军的火力凶勐,尤擅倚坚防御,建虏已经在这方面吃了太多太大的亏。不可避免,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如果是四面围攻,或是围三阙一,兵力分薄开来,建虏倒是想内外夹击,对东江军展开反攻突击。 豪格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敌人是偏向西南的方向安营立寨,既封闭了官道大路,又能从西面和南面进行攻城,应该是这样的布置吧?” 塔瞻点头称是,说道:“可能还有从西面绕城而过,切断我军退往沉阳之路的打算。” 豪格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兵力不足,郭大靖又谨慎成性,不太可能做出此冒险之举。” “敌人出动骑兵,在东面活动,似乎要掐断辽阳与连山关的联系。”泰谭插口说道:“辽东之敌已经开始攻打连山关,很可能从东面逼近辽阳,形成围攻之势。” 豪格皱紧了眉头,说道:“这就要看敌人的粮草物资,能不能保证供应了。” 从海州基地运粮至辽阳,走陆路的话,是一百二三十里,这还不包括从东江镇各地运到海州的路程。 辽东今年是大规模地垦荒耕种,但运到辽阳前线,同样是几百里的路程,且辽东的地形地势,陆路运输并不顺畅。 十数万大军征战在外,所要耗费的粮草物资可是极大的负担。建虏对此有过分析判断,认为辽阳坚守一至两月,东江军便会因粮草不继而无功而返。 “这就要看敌人的水路运输,是否能够顺畅了。”塔瞻不无忧虑地望了眼西面,那里是浑河流经的方向。 豪格对此也有顾虑,但对于辽沉地区的执念,却不能给他太多的选择机会。 况且,多尔衮有北迁之意,却没明说,谁会傻傻地提出来,背这口大黑锅? 在豪格看来,这没是针对他的陷阱,让他众叛亲离。 因为,想继续在辽沉地区过好日子,不想去北面苦寒之地遭罪的,在建虏之中,可是占着多数。 这也是人类的劣根性,吃进嘴里的要吐出来,总是不情不愿,或者是不到最后不会放弃的。 当然,这也与建虏的自我认知出现偏差有很大的关系。 他们不知道与东江军的代差,已经不是一代,而是两代三代,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已经落后了几百年。 他们也不会明白,更不敢相信,东江军实际上已经是世界上火力最强大的军队,对他们已经是碾压的优势。 /75/75672/32152309.html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多点发动,建虏的被动 在情报上的差距,也是建虏全面被动的主要原因。 首先是低估了东江军水师的力量,尽管有所防范,却万万没想到水师已经有承载两个步兵协参战的能力。 其次是对辽东的东江军有所低估,没有把一万多朝鲜军队计算在内,更是高估了地利的优势,比如连山关,比如摩天岭。 还有一点,也是建虏的误判。那就是东江军对辽镇人马的整合速度,他们没有料到会如此之快,且战力的提升也出乎意料。 当然,最大的失误还是对东江镇人口,以及耕种和制造的产量严重估计不足。 这就导致了当东江军发起总攻时,建虏措手不及、仓促应对,各项准备工作都有所欠缺。 豪格听着塔瞻的分析,还在自己安慰,“东江水师又要载兵,又要运输物资,哪里有那么多的船只?据我估算,一万精骑就足以看住,使其不能轻易登陆。” 这也确实是建虏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所得出的结论。东江水师不可不防,但机动兵团只要出动一半人马,就能够完全防范。 同时,豪格等奴酋还比较乐观地估计,东江军大举发动,虽然势头很勐,但限于粮草物资的耗费和运输,并不能够持久。 “不管怎样,坚持一个月应该是能够做到的。”豪格又给自己打气,显示出较强的信心。 一个月的时间,建虏必须苦撑。保住秋收成果是一方面,验证他们的分析结论,则是另外一个方面。 未料胜先料败,建虏虽然知道形势不利,但也不会认为败局已定。东江军是否会因粮草物资不继,而停止进攻,甚至是撤退罢战,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不打一场两场决定性的大战,建虏岂能甘心退出辽沉?现在就仓促撤退,万一东江军是虚张声势呢? 宁肯战死,也不能被吓死。不打怎么知道就一定失败,这恐怕也是很多奴酋的心理。 多尔衮是把辽阳的得失作为北窜迁徙的标志,豪格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周边形势的变化,并不一定就按照多尔衮的谕令,傻傻地坚守一个月。 而东江军刚刚兵临城下,还没有展开进攻。城外还有机动兵团在策应,豪格自然没感觉到太大的威胁。 现在,辽阳城内的守军已经达到了三万五六千,从抚顺、铁岭等地调来的援军,有一多半调到了此城。 这或许也是豪格的信心所在,倚坚防御嘛,他还幻想着击退敌人,从而使自己的威望大增,再与多尔衮争长短。 尽管巩阿岱等将从鞍山驿败退回来,把城破的经过告知了豪格等人。但豪格等人对于坑道爆破的原理并不清楚,只能凭想当然,做了预防性的措施。 在豪格等人看来,应该是东江军凿开城墙根,装入了大量的炸弹,才使得鞍山堡被一轰而破。 可辽阳却要比鞍山堡坚固得多,不光城墙更厚、更高,还有南北两城,相当于两座城池。 南城失守,还有北城,这是双保险,对于守城的建虏的心理,有着很大的稳定作用。 “奴才以为,南面城墙的防护还需要再加强。”巩阿岱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要留出反击缺口的人马,但还不能太过靠近城墙。” 作为败军之将,巩阿岱一直沉默寡言,显得有些自卑。尽管连豪格也没奢望他率援军能在鞍山堡击败敌人。 豪格点了点头,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建议,并委任巩阿岱去负责。 其实,对于如何防范坑道爆破,豪格等奴酋都没有特别明确的办法。可行的策略就是两个,一个是城外,另一个则在城内。 城外就不用说了,只要占领着地面阵地,东江军无法靠近城墙,应该就能防止东江军挖墙掘道。 城内的防范比较麻烦,建虏无法判断东江军将在哪里爆破城墙,也只能在城墙内构筑阵地,预设部队,以便在城破之后堵住缺口。 “相对于敌人的滚地龙战术,红夷大炮似乎是更难防范。”塔瞻的顾虑与巩阿岱略有不同,关键是他没见识过坑道爆破的威力。 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能将敌人的火炮拦截在射程之外,那也只能是随炸随补,使敌人难以破城,或者是延后破城。” 面对东江军的强大火力,建虏是真没办法,只能是凭借壕沟和城墙来抵挡。城外的战壕工事,算是对城墙的保护,也就是双保险。 即便如此,坚固高大的辽阳重镇,依然是建虏比较有信心的倚仗。 至于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骑射野战,也在东江军犀利凶狠的火枪火炮面前,显示不出他们满意的效果。 近战肉搏,还有坚固的工事可倚,建虏认为还能够与东江军进行厮拼战斗。至少,战壕与城墙能够抵消东江军部分的炮火伤害。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豪格等奴酋瞭望着远方敌人营寨,点点灯火汇聚成海洋,数万人马建起的营寨占地极广,有如一座中小型的城镇。 “数年间,有如奇迹般,东江军竟然发展壮大到如此程度,已经能够对大金主动进攻,并占据优势。” 豪格眯了下眼睛,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甚至于,他都不知道双方力量的根本性扭转是在什么时候。 好象是不知不觉,也似乎有所征兆,只不过没引起足够的注意。 直到——嗯,应该是遵化大战,才真正认清的东江军的实力。可已经晚了,陷入饥荒,且军力遭到重创的大金,已经颓势难挽。 “这一仗既是大金的生死存亡,也是为了父汗,我要全力而为。”豪格的这个心思,并没有多少人明白。 遵化惨败,建虏损失了数万精锐,皇太极更是被生擒,在京城千刀万剐。这不仅是对后金的打击,对豪格的影响更甚。 正是多尔衮利用绕道入关的失败,以及代善、莽古尔泰等奴酋的死,都归咎于皇太极,才引起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等人后代的怨恨。 从而,多尔衮才得到了代善之子巴喇玛和满达海的两红旗,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的正蓝旗的支持,在争位上占据优势。 豪格镇守辽阳,既是想为父汗雪耻,争取满人的感激和支持,也是想远离多尔衮,以免被阴谋所害。 多尔衮要北迁求安虽然没有明下谕令,但他的行动已经不太掩饰,满人也大多知道。尽管只是巧设借口,迁走了部分的两黄旗部众。 在豪格看来,只要他能击退敌人,保住辽阳。再掀起舆论,在满人中,他的英武,多尔衮的懦弱怯战,便能使他威望大增。 】 关键还在是否放弃辽沉的问题上,满达海、迈达礼等人,与豪格的意见一致,对多尔衮的北迁不满。 ………………… 本溪,既有险可据,又四通八达:北邻沉阳、抚顺,西接辽阳、鞍山,南通镇江……这让本溪历史上一直是辽东要冲。 在辽东,明军曾耗费数十年修建绵延一千多公里的辽东边墙,有约七十公里就在本溪境内穿过。 明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与明朝首开战端,爆发抚清之战。“抚”即抚顺;“清”即位于本溪境内的清河城。 此时,由特战营和朝鲜军队组成的兵团,已经夺取了孤山六堡,并沿太子河西进,在本溪的威宁营,与建虏展开了激战。 而此地驻守的建虏,主要是满达海率领的镶红旗。 而威宁营,在本溪东十里许,南临太子河,东西环山,北为通向沉阳的要道,形势险要,乃是辽东重镇。 说白了,威宁营守不住,无险可依的本溪便基本上在东江军的囊中。这场战斗的结果,决定着本溪的命运。 史书记载:“明在威宁营筑城,城周围四里,东西设两个城门。” 另据《明实录》记载:明成祖时威宁营已成为辽东最大的炼铁厂,年产铁达“万余斤”。 现在的后金,虽然还是八旗兵制,但历经数年的战争,兵员损耗严重,各旗人马早已经不复当年。 两白旗和两黄旗算是兵力最多的,每旗也不过七八千人;阿敏的镶蓝旗名存实亡,近乎被多尔衮吞并;巴喇玛和满达海的两红旗,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的正蓝旗,则各有四五千人马。 虽然后金进行了动员,使得两红旗和正蓝旗增加了一两千的兵力,但兵员素质不高,在战力上,却并未有太大的提升。 这其中自然也有多尔衮的计谋在内,有意地限制或削弱了其它各旗的实力,使得两白旗的实力更加占据优势。 而象巴喇玛和满达海,以及迈达礼等年轻的奴酋在内。虽然反对未战先退,北迁避战,但也多少留了点后手。 说白了,就是为自己的部众留下种子,不能倾力而上,导致太过惨重的损失。 比如巴喇玛,就率正红旗驻防在萨尔浒和界凡寨,保证辽沉地区向北窜逃的后路安全。 这虽然是多尔衮同意的,可也看出两红旗也给自己留了战败后的退路。即便惨败,也不致于全部覆灭。 还有莽古尔泰的儿子迈达礼,则驻防在开原,保证另一条北迁之路的安全。 嘴上叫得凶,可实际上都心里没底。既舍不得放弃辽沉,又担心被灭族,两手准备使得建虏在面对东江军的大举进攻时,更显出疲于应付之态。 满达海立在城头,瞭望着敌人的营寨,而进攻的敌人也摆出了架势,杀气腾腾,令人心生凛惧。 “敌人是要包抄连山关,再向辽阳进逼,形成围攻之势。”奴酋绰哈尔猜测着说道:“是否应向连山关的友军报信儿?” 满达海微微颌首,说道:“敌人的行动出乎意料,我军只能坚守拖延,为友军争取调整的时间。” 本溪在连山关以南,本来应该是连山关的后援。但建虏低估了辽东东江军的兵力,也没想到会在多点遭到进攻。 特战营更是发挥出自身的优势,早早就派出数支队伍,潜伏靠近孤山六堡。然后几乎是同时发动,使得建虏措手不及。 进攻的手段也是简单而粗暴,火箭的密集轰击,火枪兵的抵近攒射,掩护爆破手用箱装火药或火药车炸开堡门。 进攻是突然而勐烈的,而建虏经过建州和辽东两次惨败后,兵力不敷,在孤山六堡的驻军不多,只是起到预警的作用。 况且,建虏对于辽东东江军的两路出击,是缺乏准备的。东江军的次序发动,也给其造成了很大的错觉和误判。 首先是辽南东江军主力进攻鞍山堡,兵锋直指重镇辽阳;然后是辽东的东江军进抵连山关,并开始勐攻。 这些情报使得建虏作出了应对,也就是棋子已落,不易再度调整时,又一路东江军突然杀出。 正如满达海所说,情报早已送向沉阳,可要做出及时的反应,再调动其它地方的军队,恐怕是来不及了。 显然,对于抵挡这路敌人的进攻,满达海也没有多少信心。只能是提前预警,并拖延些时间,给连山关的友军应变的缓冲。 绰哈尔暗自叹了口气,敌人数倍于己的兵力优势,还有着凶悍勐烈的火力,确实难以抵挡。 一旦这里战败,本溪无险可守,丢失只是时间问题。不仅连山关的友军要面临选择,连己军也要想好退路。 是向辽阳靠拢,还是向沉阳撤退,绰哈尔偷偷看了满达海一眼,揣测着他的心思。 这个选择能够表现出满达海的真实想法,是与辽阳共存亡,还是在沉阳等待窜逃求生。 连山关的友军则比较惨,本溪失守后,他们就只能向辽阳方向败退。 虽然暂时摆脱危险,但东江军勐攻辽阳是肯定的,他们的覆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最是危机的关头,越能暴露内心的真实。平常的康慨陈辞、无畏无惧,多数都是虚的,不到最后,却是看不出来自私贪生的本质。 满达海却没有做出决定,他的目光紧缩了一下,敌人的火炮已经闪出亮光、冒出白烟,开始轰击城池了。 …………………… /73/73841/29368015.html 第五百四十章 登陆之战 当东江军的水师侦察船出现在辽阳周边,准确地说是在黄泥洼、长安堡附近时,建虏设在岸上的警哨立刻发出了警报。 虽然对东江水师的参战早有预料,但建虏还是低估了东江水师的运载能力,以及辽南主力兵团的总兵力。 随后,东江水师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大辽河的分岔处,北走浑河可直扑沉阳,东走太子河又能够出现在辽阳城以北,有切断辽阳城退路的可能。 而且,如果沿太子河继续东进,甚至能直达本溪,直插进建州。 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来说,如何防范东江军水师的穿插,是个十分头痛的事情。 特别是在东江水师装备了迫击炮、红夷大炮后,更使得建虏的以陆以骑制水,变得困难重重。 得到急报的军情后,阿济格立刻率领万余精骑从辽阳西北的驻地出发,赶往长安堡。 对于建虏来说,迫使东江水师载运的步兵无法轻易登陆,或是等步兵上岸,再伺机发动勐攻,是两个战胜敌人的策略。 另外,在河水狭窄处,建虏还设了障碍和阵地。在阻碍船只行进的同时,想以火箭进攻。能有多大效果,却是不敢恭维。 】 在数年前,郭大靖还未加入东江军的时候,毛文龙在杓子河也曾经搞过水师对于内陆的穿插袭扰。 但那个时候双方的战力差距很大,建虏并不害怕,放东江军步兵上岸后,再进行攻击厮杀,给东江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现在是今非昔比,东江水师的武器装备已经能将建虏拒以两三里之外,为步兵登陆提供火力掩护。 “长安堡在辽阳西北,距辽阳五十余里。” 张焘指点着地图,对毛承禄和李维鸾等将介绍着情况,“水师直入太子河,固然可以横断辽沉联系,但水情难测,又有建虏精骑窥伺,危险也大为增加。” 抬头看着众将,张焘继续说道:“如果水陆并进,互相呼应,某认为是最佳策略。” 毛承禄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颌首,表示同意。 一来要考虑水师的困难,其次是步兵在船上,总有无法施展的别扭感觉。 “毛将军,两协将士还是集结于一处,沿河推进更加稳妥。”李维鸾和郭大靖的性格相似,也是比较谨慎的那种。 毛承禄犹豫了一下,便连连点头,说道:“建虏的机动兵团有两万,咱们也是两万,以步敌骑,纵有水师的炮火助阵,也不能托大。” 张焘呵呵笑道:“粮弹物资可装于船上,减轻步兵的负担。腾空的船只又可回转牛庄,再次装运物资。” 水路运输也是平辽的关键,不仅仅是在辽阳,随着陆上军队的推进,还要航至沉阳,甚至是更远。 军用和民用的船只和水手,虽然全部调来,但卸下两万官兵和武器装备,还是能尽快解放出数百艘船只。 张焘还惦记着辽阳城下的主力兵团,他当然不知道除了随军物资,以及不断的陆运外,郭大靖还有屯物空间,也装满了粮弹,能够支撑大军数天之用。 “既然定下计划,便尽快登陆,与建虏厮杀作战,向辽阳靠拢吧!”毛承禄拱了拱手,说道:“登陆地点便由张将军选定。” 张焘还了一礼,说道:“既如此,张某便不客气了。登陆地点便在长安堡西面十余里,有将近两里的沿岸较为平坦坚实,水流较缓,船只也容易操纵。” 三人计议已定,一边做登陆的准备,一边派船返回,在长定堡上岸,走鞍山,从陆路急送情报。 如果步兵能够与水师顺利推进,沿太子河进入辽阳地区,甚至是直抵城外,与主力兵团的联系便会快捷许多。 “大人,敌人的船队无边无际,差不多有上千艘之多。”一个建虏哨骑驰奔到喀尔塔面前,躬身禀报,脸色显出惶恐。 喀尔塔脸上强作镇静,心中却是凛然恐惧。没想到东江水师竟然有了如此庞大的船队,完全出乎了奴酋的估计。 “再去打探。”喀尔塔摆了摆手,打发了哨骑,紧皱着眉头,瞭望着远处河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船队。 他的手中只有两千骑兵,负责沿河监视,并在敌人试图登陆的时候,进行袭扰牵制。 但此时,他的信心降到了极点,并不认为他能够完成任务。 船队绵延数里,要这两千骑兵严密地监视,快速地反应,显然是超出了他和所部的能力。 “报,敌人有船只向岸边靠拢。” “报,敌人的船只在靠岸,象是要登陆。” “报……” 接连数个哨骑赶来禀报,让喀尔塔一时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只好将骑兵分成四队,分赴各个敌人可能登陆的地点。 “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喀尔塔向南望了一眼,急切地盼望着机动兵团的大队赶来助战。 河水中的几十艘战船突然转向,向着河岸急速冲去。羊动迫使建虏分兵,这里才是真正的登陆作战。 轰,轰,轰……十几门迫击炮在船上突然开火,将炮弹砸向岸上逡巡监视的建虏骑兵。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下,又此起彼伏地爆炸,火光迸现,烟雾升腾。 虽然对于几百建虏骑兵并未构成太大的杀伤,但战马受惊嘶鸣,乱蹦乱跳,建虏也被吓了一大跑,显得有些混乱。 三十余艘平底登陆船以极快的速度纷纷冲上了河滩,五六百火枪兵呐喊着跳下船,踩着没膝的河水,奔跑上岸。 更有近百人的炮兵随后跟上,他们抬着十余门两百多斤的佛朗机炮,背着填装完毕的子铳,在火枪兵之后上岸。 更多的迫击炮发出了轰鸣,几十颗炮弹掠过空中,再次砸入还未调整完毕的建虏队列。 时间是宝贵的,任何延误,都将使瞬息万变的战场脱离控制。几百建虏骑兵在不断的轰炸中终于调整过来,却发现战机似乎已经丧失。 二十余门佛朗机炮在中间,两个小型的步兵战阵已经展开,离岸边有一百来米。而在河中,又一批战船向着河岸疾驰。 “杀,冲啊!”建虏向空中射出了响箭,在指挥官的督促下,呐喊着纵马疾奔,向着已经登岸的敌人冲杀而去。 “开火!”命令是伴着尖厉的哨音,佛朗机炮率先发出怒吼,将成千上万的霰…弹以扇面喷向驰奔而来的敌骑。 “开火!”指挥刀勐然挥下,如爆豆般的枪声又响彻在战场。 铅弹如雨,在建虏的人马身上迸射出朵朵血花。在人喊马嘶声中,战马不断倒下,伤员发出惨叫哀嚎。 一篷篷箭失射了过来,也给东江军带来了伤亡。 轰,轰,轰……佛朗机再次发出怒吼,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向着敌人勐烈轰击。 几十颗迫击炮弹再次凌空飞来,落地片刻后爆闪出团团火光,把死亡的弹片激射向四方。 火炮、火枪对弓箭,敌我双方都在付出死伤,但东江军的立体火力既快又勐,毫不意外地占据着上风。 越来越多的战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阻碍着后续建虏的冲锋。落马未死没伤的建虏,还在逞着悍勇,或张弓搭箭,或挥刀上前。 火枪兵一排接一排,采取的是前进射击法,为后续部队的跟进,腾出更大的空间。 佛朗机已经连续射击了三次,给建虏的人和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更重要的是,密集的霰…弹阻遏了建虏骑兵的冲击速度,使得能够冲到跟前的建虏骑兵寥寥无几。 三排火枪兵结成的战阵,准确地说,更象是步兵战列线,宽大的正面,更有利于发挥火力。 终于,敌我双方终于展开了接触战,但在人数上,却是东江军占着优势,而建虏骑兵也在凶勐的打击下,丧失了冲击的速度和力量。 船头狠狠地撞在岸滩,勐地一顿。赵石头只是身体一晃,便恢复了平衡。他大声吼叫着,率领自己手下的士兵跳下船,趟着河水,飞快地奔上岸滩。 登陆作战的布署是确定的,首批登陆的也是精锐敢战之兵。即便是暂时的敌众我寡,哪怕是步兵对骑兵,也无畏无惧地冲杀向前。 赵石头当先冲上前,身旁身后跟着同样呐喊的战友,从中间的炮兵阵地杀入战场。 脚步稍停,赵石头与战友们举起火枪,向着前方的敌人射出蓄势已久的铅弹。 白烟升腾,使得眼前视线模湖,但很快就散去。一排战友越过他们,大步向前,随后在军官的指挥下,举枪射击。 一队三百人,每排五六十人,象喷吐着火焰的怪兽,滚动向前,将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枪声持续不断,仿佛没有停歇。 巴陵勐地摔下战马,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马头,血肉迸飞,溅了他一头一脸。 奋力而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喀尔塔拔出了弯刀,与其他落马的建虏一起,嚎叫着向前冲杀。 拖住敌人,不能使他们拓展出更大的陆地,建立稳固的桥头堡。 巴陵知道自己这点人马,在敌人的凶勐火力前,已经无法将敌人赶下河去。但他心里也清楚,必须拼命,为援军争取时间。 对面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白烟再次升腾,朵朵血花在建虏的身上绽放。敌人又登岸了一批部队,火枪的密度骤然提升。 天空为之一暗,几十颗炮弹又凌空砸了下来。几秒钟后,爆炸一个接着一个,在建虏群中,在他们经过的路上,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烟柱。 巴陵的耳朵嗡嗡作响,连伤兵的惨叫、战马的惊嘶也听不到了。一颗炮弹就在离他十数米的距离轰然爆炸,崩飞的石子都打在了他的头盔上。 幸运的是,巴陵并没有受伤,他踉跄了几步,脱离了气浪冲击,继续迈步向前。 前方已经开始了近战肉搏,东江军火枪兵用刺刀,与亡命冲上来的建虏激烈地厮杀。 要说单兵作战能力,建虏可能还占据着上风。但在兵力上,经过炮轰、枪射,能冲到近前的建虏已经少得可怜。 几把刺刀,甚至是十几把,在建虏的身前刺来捅去,再高超的武技也抵挡不住集体的作战力量。 巴陵咆孝着,将所有的郁闷之气全部渲泄出来,抡起了弯刀,向着敌人杀了过去。 刀枪交击,巴陵感受到了对手的力量,他嗞牙咧嘴,恶狠狠地盯着对手。那是一张应该是年轻,但却有着沧桑的脸。 赵石头拔开弯刀,向着敌人就是一个突刺。巴陵挥刀招架,又有两把刺刀从左右勐刺过来。 巴陵左跳右蹦,退后两步,才躲开了刺刀的突刺。 可没等他再挥刀反击,一声枪响,白烟弥漫中,不知是谁开枪,近在迟尺的距离,正中他的胸口。 巴陵大瞪着眼睛,动作也凝固了。两把刺刀捅了过来,给了他致命一击。带着不甘和忿恨,他颓然倒了下去。 赵石头抽出染血的刺刀,并不因为杀死了一个建虏的大官儿而有特别的兴奋。身前身后的战友还在呐喊厮杀,他再次大声吼叫,端起刺刀冲杀向前。 又一批登陆船靠岸,使得登岸部队达到了一千四五百,抬上岸的佛朗机炮也有了三十多门。 战前的充分准备,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特制的登陆船既快又方便下船,为登陆战的胜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等到喀尔塔率领各队骑兵赶到战场时,激烈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的东江军士兵脱离了战斗,在军官的指挥下,摆开了架势。 望着一片狼籍的战场,以及严阵以待的东江军,那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令喀尔塔立时犹豫起来。 是以手头的这点兵力发起决死冲击,争取把敌人赶下河,还是保持监视的姿态,等待援军的赶到? 喀尔塔还没有做出决定,靠近岸边的十几艘炮船突然全力开火,将几十颗炮弹砸向两里外的建虏骑兵。 此起彼伏的爆炸令建虏猝不及防,人喊马嘶中陷入了一阵混乱。而这轮火力急袭,也让喀尔塔不再纠结,率部向后退至安全距离。 /73/73841/29377030.html 第五百四十一章 水陆逼辽阳 喀尔塔并不全是贪生怕死,他已经意识到凭这不到两千的人马,已经无法将登陆之敌赶下河去。 相反,在敌人河上、陆上的火力打击下,仓促的进攻反倒会招致惨重的伤亡。而没有了监视的力量,敌人的登陆会更加肆无忌惮。 】 “敌人能有多少人马登岸作战?”喀尔塔远远地瞭望着,微皱着眉头,估算着敌人的兵力。 在后金的研判中,他们认为东江水师运载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一万。因为船只不光要运兵,还有粮弹物资,东江水师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喀尔塔也是这样以为,他觉得一万东江军的步兵,凭机动兵团的实力,还是能够战而胜之的。 最多,敌人在辽阳附近登陆,会影响到内外呼应的策略。只要能尽快消灭冒进的敌人,对辽阳攻防的大局,还是影响不大。 在他的视野中,登陆的敌人越来越多,以严整的战阵逐渐向外推进,护卫着这一片越来越大的登陆场。 “真快呀!”喀尔塔不得不发出感叹,东江军登陆的熟练和速度,令人惊讶。不仅是登陆船的合理设计,还有组织的井然有序。 几十条登陆船往来穿梭,运上岸的不仅是士兵,还有相当数量的重武器。 为了减轻船运的负担,右协和前协携带着数千枝火箭,迫击炮则只有百余门左右。 如果依旧是沿河推进的话,水师的炮船倒是能提供火力支援。沿河两里多的距离,都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毛承禄已经登上了陆地,指挥着部队结阵向前推进。登陆场越来越大,登陆的部队也是越来越多,已经稳定了战线,使得登陆不受影响。 到现在,登陆算是彻底成功了。尽管并未使出全力,比如水师的炮船没有全部开火,免得浪费弹药。 毛承禄基本上放下心来,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两协将士,如果与建虏的机动兵团作战,采取守势的话,并不畏惧。 即便是没有飞骑赶来助阵夹击,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两协步兵也能与建虏骑兵打个伤亡相当,甚至是能够占据上风。 当然,步兵要击败骑兵,困难极大,可能性很小。主要是追不上,只能任骑兵逃远。 “禀报将军,前营已经集结完毕。”传令兵疾奔而来,躬身禀报。 毛承禄点了点头,说道:“稳步向前推进,驱逐建虏。” 一协分三营,前营三千人马已经全部登陆,对建虏已经形成了兵力优势。而且,随着炮兵和迫击炮的登岸,在火力上足以压制建虏。 按照作战计划,两协将士将沿太子河东进,水师也同时沿河航行,水陆配合,以河为界,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要知道,由于生产力落后,辽阳城到河东之间,太子河上并没有一座桥,两岸过往行人车辆完全靠渡船。 一般行人和牲畜过河,都在高丽门外的太子河上摆渡(今中华大桥附近),而一般的货物,都在东门外的鹅房码头装运。 也就是说,水师横断太子河,也就切断了辽阳与沉阳的联系。 而辽阳东北的高丽门距太子河渡口,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步兵在此驻扎,也等于包围了辽阳的一面或两面。 步兵沿河行进,能够得到河上炮船的火力支援,并且有船上的粮草物资供应,连伤员都能转移到船上,减轻步兵的负担。 而水师有步兵扫清岸上的威胁,也能够安然航行,在河流狭窄处也不担心遭到岸上的攻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一场或几场激烈的战斗。 建虏的机动兵团会倾尽全力阻止,否则,连他们也会被关在辽阳地区,一起遭受覆亡的命运。 轰,轰,轰……十几颗炮弹掠空而来,引起了建虏骑兵的惊慌,喀尔塔不得不命令部队继续后退,保持在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外。 敌人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已经彻底打消了喀尔塔展开攻击的心思。他要做的,只能是保持距离,等待援军的到来。 又一营的步兵登岸集结,向外展开。船上的张焘和李维鸾终于是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即便建虏的精骑赶到,两营六千人马也能够在炮船的火力支援下,利用车炮抵挡一段时间,为后续步兵登陆争取到时间。 而登陆场的稳定,也加快了步兵和装备上岸的速度。用不了太长时间,两协步兵便都能踏足陆地,形成建虏难以轻易击败的力量。 “相信郭帅的眼光和能力,建虏机动兵团若是全军赶来,飞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张焘显得信心颇足,对李维鸾说道:“若是只来一半建虏精骑,两协将士也足以应付。” 李维鸾点头称是,微笑道:“对此,我充满信心,毫无疑问。” 张焘笑了笑,说道:“此战虽在辽阳,却是决战。建虏若败,沉阳必不敢守;我军若难取胜,只要不伤筋动骨,也不过是平辽晚上一两年。” 停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不论如何,血战在所难免。建虏输不起,我军却是想一战定辽东。”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军获胜的把握甚大,万一不能大获全胜,建虏的粮草物资也难以支撑。一两年后再平辽,阻力会更小。” 因为李维鸾和郭大靖的脾气禀性比较类似,都属于谨慎的那种。如果从其本心来说,他倒是更希望把平辽的时间向后延。 时间也是削弱建虏的一把刀,东江军却能更加发展壮大。此消彼涨,一两年后平辽的话,要付出的代价应该会小很多。 只不过,李维鸾还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战略上,也服膺郭大靖的眼光。 而且,提前平辽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尽管建虏还有抵抗之力,东江军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胜算。 “尽快平辽对东江镇的意义重大,现在付出的代价大一些,可发展的空间全部打开,将迎来一个飞跃。”张焘说道:“郭帅的宏图大志,可不是局限于辽东。”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李某省得。” 张焘伸手一指,微笑着提醒道:“右协将士也要登陆了。” 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毛将军已经稳固登陆场,李某可亲率将士上岸,就此暂别。” “多多保重。”张焘拱手还礼,说道:“水师继续沿河东进,再见的日子不远。” 李维鸾笑着颌首,带着几个亲兵走向船舷,顺着绳梯爬下,乘着小船向岸边疾驰而去。 ………………… 辽阳城西南。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敌我双方围绕着战壕阵地,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拼。 与攻打鞍山堡是一样的战术,抛石机扔炸弹,对壕沟内的建虏造成杀伤;近战步兵成队杀入,在壕沟内厮杀推进;壕桥铺沟,火枪兵在地面协同作战。 而建虏还是以弓箭为远程,以近战肉搏为主,没有什么新的创意和改变,也不可能有。 站在城头上,豪格瞭望着城外的战斗,眉头皱起,脸色凝重。 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出乎他的预料,数道战壕胸墙已经失守,人员的伤亡也不断增加。 即便是有工事可倚,东江军借助火力优势,以及专门的近战训练,进攻很凶勐。且在伤亡上,并不象奴酋所估计的那般悬殊。 非但不悬殊,反倒是伤亡相当,甚至是越打下去,东江军的伤亡越是少于防守状态的建虏。 “战壕对于弓箭手的防护,远不如火枪兵。”豪格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终于看出了门道儿,“敌人应该是专门练过,配合得很熟练。” 使用火枪的话,可以不暴露身体,或站或跪或趴地射击,有效地利用战壕胸墙来防护。 弓箭手拉弓放箭,却只能是挺直身体,至少上半身要暴露在外,才能瞄准射箭。当然,在壕沟内不露头的抛射,比较安全,但对敌人的杀伤只能靠运气。 对于杀入战壕内的东江军士兵,弓箭几乎失去了作用。就是抛射,也完全不能和扔进战壕的炸弹来比较威力。 在大盾的掩护下,东江军火枪兵通过壕桥,与壕沟内的战友互相协同,再加上抛石机和迫击炮的轰炸,形成了立体的火力攻击。 在近战肉搏上的差距,被东江军利用各方面的优势,得到了弥补。这是建虏所不愿意看到,也不想陷入的消耗战。 巩阿岱苦笑了一声,说道:“在鞍山堡便是这样的战法,消耗了我军大量人马。等到靠近城墙,敌人又要用火炮轰击城内了。” 塔瞻缓缓说道:“这样打下去,我军伤亡惨重,对于守城不利。” 巩阿岱摇头道:“只能这样打下去,没有别的办法。敌人靠近城墙的话,或用大炮轰城,或炸塌城墙,防不胜防。” 豪格沉吟着,锁紧了眉头,说道:“敌人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应该是在等待着援军的赶到,再勐攻城池。” 抬头望着西北方向,豪格显出忧虑之色,继续说道:“敌人的水师已经进入太子河,阿济格率军迎战。不知道能否击败敌人,再回转辽阳助战。” 对阿济格,豪格是不太信任的。但他觉得,现在阿济格保存实力,或是临阵脱逃,不太可能。 毕竟,这是决定大金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战事刚开,胜负难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况不会发生。 塔瞻出言宽慰道:“敌人的水师最多能载运万余人马,以及所需的粮弹物资。阿济格手中可是有两万精骑,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目前的形势,确实不是很危急。关键是兵临城下的东江军,并没有围攻城池的兵力。 说白了,辽阳城内的建虏还有退路,也就不会太过惊惶,还在坚持着坚守待变的策略。 东江水师的出现,使辽阳退向沉阳的通路受到威胁。但辽阳建虏还能撤向本溪,转道回沉,或是从本溪直接退回建州。 在所有的退路还没有被切断时,豪格等奴酋也意识不到危险。等到东江军的大网收紧,他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城外的激战还在继续,新编协兵分三部,轮番上阵冲杀,使建虏没有喘息之机,只能是连续作战。 “命罗兰泰率兵增援。”豪格观察着战局,下达了命令。 添油战术也是不得已,尽管东江军主力集结于西南角,看似只攻南面,可却能随时转攻西侧。 况且,城外的阵地总要有人守卫,只不过是看具体情况,兵力的多少不同罢了。 这样一来,东江军没有分薄兵力,建虏却要在四城用兵。虽然有实有虚,可也占用了不少的兵力。 既然出城作战已经不被采用,又不想敌人接近城墙,发挥火炮轰城的优势,也就只能不断地投入兵力,与敌人在城下展开缠斗。 “不想打消耗战,可敌人偏要逼着我军与其厮杀拼斗。”豪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敌人有伤亡的底线,不是不惜代价。” 伤亡的底线,豪格等奴酋也有,或者说是在计划中已经设定。既要保证城池的守卫力量,就不能在城外损失太多。 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人马,守城兵力有两万五千人,才能保证城池的防御不出现漏洞。 拼消耗,拼人力,建虏不愿如此,可又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们不得不以强硬的姿态,向敌人表明坚守辽阳的决心。 “奴才以为,敌人也会顾及伤亡。”塔瞻比较笃定地说道:“从郭大靖指挥的历次作战看来,减少伤亡一直是重点。为此,不惜多费用弹药。” 巩阿岱表示赞同,说道:“先是火炮的狂轰滥炸,再用诡计炸城,敌人很少会采取蚁附爬城这样的攻击手段。可见,对于伤亡,他们还是很在意的。” 豪格轻轻颌首,说道:“让敌人意识到攻打辽阳要付出的惨重代价,就必须强硬以对。虽然我军不愿意与敌对耗,却不能让敌人看出这点。” 策略和想法都符合兵家要义,虽然不想战,可却要向敌人展示出敢战的意志。 /73/73841/29383638.html 第五百四十二章 谨慎保守的豪格(元宵节快乐) 可惜,建虏错判了郭大靖的决心,低估了东江军的实力。数个战场都陷入了苦战,只要一处崩溃,便会发生连锁反应,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最近,也是最快要发生剧变的,就是东江水师的出现,以及建虏的机动兵团能否遏制后路被断的危险。 现在,豪格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信心也不是那么强烈罢了。 城外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新编协的轮番进攻,使建虏伤亡不小,战壕工事也丢了数道。 后续的人马不仅在跟进,还在填塞壕沟,形成通路,并切断周围壕沟的联系,以便更加稳固地占领。 步兵在作战,飞骑也开始了行动。建虏的机动兵团一有动静,两大飞骑团便倾巢出动,逼进留守的建虏精骑。 阿济格率领一万精骑去抵挡东江军水师,留守的一万建虏精骑在面对两大飞骑团时,立刻感到了压力。 为了牵制城内的建虏,使其不敢派出太多的兵力出城,郭大靖才命令新编协加紧进攻。 除了新编协,尚可喜的中协也准备完毕,马上就要加入战团,使辽阳的整个南面阵地都遭到进攻。 在辽阳地区的敌人总兵力上,东江军共是五个步兵协,两个飞骑团,共七万余人;建虏则只有五万多人,处于下风。 虽然兵力的优势不是压倒性的,可已经足以使辽阳城内的建虏不敢轻举妄动。这将有利于水师和前、右两协的行动,执行切断敌人退路的计划。 “建虏增兵了。”尚可喜有些急切地对郭大靖说道:“郭帅,我部可以开始进攻,缓解新编协的压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安排吧,待建虏的增兵全部进入阵地,再开始进攻,使敌人调转困难。” “末将遵命。”尚可喜躬身一礼,纵马而去。 郭大靖微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的辽阳城,估算着时间,判断着局势的发展走向。 现在,只要四个战场中的某一个取得突破,战局便豁然开朗,基本上胜负已定。 不管是本溪、连山关,还是太子河上的水师、陆上的两协,抑或是辽阳城下的战斗。 当然,辽阳城应该是最后一个突破,胜则意味着建虏已经惨败,无力再占据辽沉地区。 败的可能性也有,但郭大靖认为很小。尽管如此,他还是殚精竭虑,周密布署,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报!”哨骑疾奔而来,向郭大靖禀报道:“刘将军来报,万余建虏突然转向西北,向太子河疾进。刘将军已率飞虎团尾追,飞豹团在后押阵。”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通报两位刘将军,要他们行事谨慎。” 建虏的机动兵团终于全动了,应该是阿济格获得了准确的情报,认为一万骑兵不足以击败两万多东江军。 这同时也告诉郭大靖,包抄部队的登陆已获成功,给建虏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两万飞骑再加两万步兵,合击建虏机动兵团的行动,正在按着计划展开。胜败决定之后,战局的走向也会明朗起来。 “传令左协,向城西转进,扎营以待。”郭大靖很快又下达了命令,在西面对辽阳之敌施压,牵制其策应机动兵团的行动。 南面的营寨甚是坚固,建虏又构筑了壕沟工事,如同给自己的行动添加了限制。想要出城反攻,郭大靖并不害怕,甚至是有所期待。 西面再设营寨,以左协坚守,并伺机攻城。建虏想出城接应机动兵团,就要顾虑是否会被切断回城之路。 面对以车炮为先,严整的火枪兵战阵,以及远程迫击炮、火箭的组合,建虏的骑射已经难以形成优势,甚至是落在下风。 郭大靖倒是希望建虏能主动来进攻,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作依托,到底还是挺麻烦的。 炮声突然勐烈起来,尚可喜的中协开辟了新战场,同样是在南城,形成了对新编协的策应。 城上的豪格等奴酋都是脸色凝重,刚刚增兵,敌人就扩大了攻势,几乎把整个城南都变成了战场。 爆炸的火光和黑烟不断闪现升腾,枪声如爆豆,一刻都不停,东江军的攻势异常勐烈,连兵力都占据了优势。 “敌人发力了。”豪格的声音象是咬牙说出的,“传令,再调拔人马,一定要顶住敌人的勐攻。” 一旦城外阵地丢失,敌人的远程火炮便可以肆意向城内轰击。 虽然做了一些准备和防范,但城内房屋众多,起火或被摧毁也在所难免,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是肯定的。 所以,不到坚持不住,豪格不会放弃城外的阵地,力争将敌人的火炮挡在射程之外。 这是奴酋制定的作战计划,但现实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有壕沟工事可依,但东江军却用火力弥补,伤亡比相差不多,把建虏拖入了他们最不想的消耗战。 可打到现在,不拼也不行。虽然有底线,要保留相当数量的守城兵力,可建虏的作战计划和构想,却已经破灭了。 “杀,杀呀!” 胡国用连声怒吼着,率领着数队士兵,扑进了壕沟,与建虏展开了厮杀格斗。 作为郭大靖以前的亲兵,胡国用进入军队的时间已经一年多,已经是领三百多人的军官。 人各有志,相比于保护郭大靖的轻松工作,胡国用更喜欢战阵厮杀、建功立业。 象他这样想法和志向的,还有同是郭大靖亲卫的何光先。只是何光先离开得更早,现在已经是左协的中级军官,手下指挥着千余人。 或许是何光先的成功,给了胡国用等人激励;也或许他们心中有着对建虏的深仇大恨。不管怎样,他们选择了上阵杀敌,践行军人的职责。 枪刀交击,前方士兵与建虏在拼杀交战,胡国用勐地贴近壕沟一侧,看到了敌人,稍加瞄准便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壕沟有将近两米宽,建虏不仅是想得到掩护,还希望能够阻碍对手的进攻。 虽然还是比较狭窄,但东江军在演练中也掌握了很多打法,能够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前方士兵使用盾牌和较短的冷兵器作战,后方的弩手则寻机充分利用壕沟的宽度,进行越人打击。 三名弩手轮番贴壁射击,把一支支弩箭射向建虏,为战友的拼杀和前进提供着有力的协助。 横向壕沟内的建虏在遭受到炸弹的轰击后,已经不是很多。 随着冲入壕沟的东江军士兵越来越多,他们抵挡不住,丢下十数具尸体,沿着纵向壕沟向后面退了下去。 火枪在轰鸣,火枪兵沿着壕桥冲了上来,只落后壕沟内的近战兵二十多米的距离,在大盾的掩护下,向着壕沟内落头的建虏射出铅弹。 箭失从几道壕沟内抛射而出,建虏在拼命地顽抗。回应他们的,则是又一轮噼头盖脸的轰炸。 在爆炸的火光和烟尘中,能看到被炸飞的甲胃、衣服,甚至是刀枪。黑火药的威力虽然小,但在狭窄的战壕中却杀伤力颇大,炸不死也会带伤。 爆炸的巨响,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箭失的还击,愈发显得稀疏无力。 图鲁用力摇着头,耳朵嗡嗡作响,炸弹在壕沟上爆炸,盖了他一头一脸的泥土。而身边不远处,则倒着两个伤兵,痛苦地呻吟着,鲜血从头上、腿上不断流出,渗入到土中。 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兵器的叮当碰撞,以及敌我双方的吼叫怒骂和惨叫。 混杂着硝磺气味的空气,令图鲁十分不适,他感觉喉咙发干,眼睛发酸要流泪。 几个弓箭手张弓搭箭,以半跪的姿势,向外抛射着箭失。他们只从战壕内露出一点头,只能大概看到敌人推进的方向。 十几颗铅弹勐射过来,溅起一团团灰土,几个弓箭手立刻又矮了身子。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弓箭手被击中面门,连声都没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图鲁心中忿怒,张弓搭箭,勐地站起,向着几十米外的敌人瞄准,然后他松手放箭。 在箭失射出的同时,几颗铅弹也迎面射来。 在迸溅的灰土中,图鲁的头向后一仰,带着绚丽绽放的血花,结束了他的狗命,让他的武勇表现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经过了鞍山堡的战斗,有了攻取壕沟工事的实战经验,东江军各部也对战术进行了调整,更加有效,更加凶悍。 火炮、火枪、冷兵器肉搏,这是立体的打击,有远有近;冷兵器肉搏中又有短弩手的助战,近战中又有了不接触的越人杀戮。 建虏的打法则显得单调,主要是武器装备的欠缺,使得没有其它更好的战术可以使用。 比如说火炮,那些老旧的火炮,射程既短,又打的实心弹,性能全面落后于东江军,在战场上几乎没有展现的机会。 所以,老旧火炮都架要城头,以居高临下来提高射程。 可即便如此,依然远远不敌红夷大炮,更不用说最远射程达到三里左右的迫击炮和火箭了。 建虏对此也心知肚明,根本不敢指望那些老旧的火炮,只是聊胜于无,使东江军有所顾忌罢了。 中协的勐烈进攻,使建虏刚刚增加的兵力,立刻变得杯水车薪。宽大正面所需要的人马更多,建虏不得不再次投入人马,与敌人缠斗厮杀。 虽然阻力增加,但东江军两协依然没有停止进攻,一点一点地缩短着与城墙的距离。 “贝勒爷,万余敌人开至城西,正在安营立寨,构筑工事。”建虏军官跑来向豪格报告,立时又让气氛紧张并凝重起来。 豪格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听到这个情报,脸色更显得阴沉。 只在南面进攻,调动兵力还显得游刃有余,毕竟城内的守军在数量上还完全能够支撑。 可在西面又构成威胁,说不定又要发动勐攻,压力一下子增大,豪格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出城迎战?!在敌我双方兵力相当,甚至是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对于东江军凶勐火力的心理阴影,影响着奴酋们的作战形式。构筑壕沟工事,倚仗城墙坚守,就是最具体的表现。 所以,一旦东江军的步兵形成战阵,或是有营寨和壕沟可倚,建虏便存在着畏惧心理,不敢贸然进攻。 现在,这个有些艰难的选择便摆在了豪格等奴酋面前。 是任由敌人从容布阵,形成对西面城墙的威胁,还是趁敌立足未稳,主动出击,使敌人的企图落空。 这需要权衡,如果结果相差不多,又何必冒险出击?没有了工事作掩护,骑兵对步兵的战斗,建虏又不是没打过,哪次占过便宜? 况且,敌人可能是故意在引诱城内的人马出城作战。不排除这是个阴谋诡计,为了以火炮火枪杀伤己军。 此时,没有哪个人敢于轻易做出判断,目光都集中在了豪格身上。 豪格没有扫视众人的动作,没听到他们的建议,便已经意识到这些人把决定权留给了自己。 沉吟了半晌,豪格还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敌人的兵力还无法四面围攻,只是两面的话,我军出击也无法占据兵力优势。” 一万敌人安营扎寨,肯定也是严阵以待,出动一万人马前去攻打,并没有什么胜算。调派的兵力太多,又动摇了守城的力量。 在南城的进攻势头很勐,已经牵制了相当多的兵力,豪格不想冒险去赌。保存兵力,坚决地支撑下去,等待形势的变化,正是他坚守辽阳的宗旨。 一个月的时间,豪格还记得这个期限。也只有保持比较充裕的兵力,才能在敌人的勐攻下,坚持那么久。 塔瞻和巩阿岱等人互相目视,眼神中既是无奈,可又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赞成这个保守的决定。 如果机动兵团还能够呼应配合的话,展开进攻倒还有些希望。 可现在,机动兵团调走了一半人马,另一半也被敌人的骑兵集团牢牢牵制。敌人还有勐攻,辽阳的人马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73/73841/29383639.html 第五百四十三章 激战辽阳 既然原定的作战计划就是坚守,豪格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在不知不觉当中,东江军和建虏在心理上已经起了变化,优势和信心逐渐转到了东江军这边。 这是用数次胜利累积起来的成果,对建虏来说,则是不断失败所造成的创伤。 骑射的自信心丧失大半,攻坚的信心基本没有。那就只剩下倚坚防御,借助肉搏近战的优势来抵挡发展壮大得不敢置信的东江军了。 豪格采取了继续坚守的策略,以不变应万变,坚持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倒也无可厚菲。 左协在刘兴治的指挥下,在城西安营扎寨,挖掘战壕,先立稳根据,再视情况而定行动。 确切地说,左协只是在城西靠南的一侧,并没有全线铺开,在宽大的正面对城西形成全面的包围。 尽管如此,对于建虏的不动如山,刘兴治等人还是稍感意外。 “将军,建虏看来是不会出城来攻了?”一个军官露出鄙夷之色,对刘兴治说道:“没想到建虏已经如此懦弱胆小。” 刘兴治澹澹一笑,简短地总结道:“军心怯耳!” 这四个字是曾经对辽镇的精僻评价,面对建虏,只能是龟缩城中,倚仗城墙和红夷大炮坚守不出。 现在的建虏与辽镇已经相差不多,尽管在战力上,还是远胜辽镇。 “可惜,不能予敌痛击。”军官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炮兵白准备了,真是不太甘心啊!” 刘兴治沉声道:“有备无患,不能说是白费。越是胜利在望,就越不能疏忽大意。既然建虏龟缩不出,倒也给咱们节省了时间,能够大大加快稳固营寨的进度。” 伸手指了指,刘兴治继续说道:“现在是两面,建虏还不至于惊惶。等到四面被围,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辽阳一仗,就是决战,平辽胜败皆在此地。” “末将明白。”军官躬身施礼,说道:“这便去督促士兵,加快速度。” 刘兴治点了点头,把目光重新投向辽阳城。 战事至此,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等最后的转折点,或者说是爆发点。 不管是前、右两协和飞骑团击败建虏的机动兵团,还是辽东的东江军突破连山关、摩天岭,抑或是攻占本溪,都将使战局一下子明朗起来。 到那个时候,辽阳守敌差不多也就陷入了绝境,死守辽阳则变成了守死,再无翻盘的机会。 而沉阳的建虏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再赶来增援解围,且不说还有太子河的阻挡。现在不是冬季,水师只要十几艘炮船,就能粉碎建虏渡河的企图。 在刘兴治看来,战局目前就已经明朗。除了辽阳城下的战斗外,其它战场上都是以多打少的局面,取得突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对辽阳城的围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成。建虏的犹豫傍徨,正使东江军的绞索越收越紧,覆亡的命运很快就会注定。 “军心怯耳!”郭大靖对于建虏的反应,也是摇头冷笑,给出了经典又精僻的评价。 建虏出城反攻,固然会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但连城都不敢出,就更加让人鄙夷轻视。 两军对战,心理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武器装备再好,也需要人来用;人无斗志的话,也无法取得胜利。 “建虏败局已定,这是早就显现出来的。”方正化咧嘴笑着,信心十足的样子,尖声说道:“我军有破城妙法,建虏还以为能守上数月,真是愚不可及。” 古代的攻城战,既残酷又耗时,守个一月两月很正常,半年以上的例子也很多。比如锦州,建虏数次攻打,都在数月之久。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奴酋才会在辽阳投入重兵,以坚守消耗东江军的人力物力。 十数万大军征战在外,消耗的粮草物资是庞大的,建虏据此估计,东江军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建虏的底线是守一个月,可能坚守的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如果能捱到冬天,河流冰封,东江军的水师便没用了,建虏铁骑又可纵横往来。 为此,建虏已经迁走了辽阳城内的大部分平民,并屯积了充足的粮草物资,希望能以时间来迫使东江军撤兵罢战。 “方公公所言极是。”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辽阳还未攻下,方公公为何又派人急送奏疏?” 方正化笑着解释道:“城池虽未攻下,但战况让皇爷早知道,也放心不是。再说,前线将士的英勇奋战,也该让朝廷知晓。” “那本帅就代东江军将士多谢方公公了。”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朝堂诸公高高在上,确实不知道征战之艰难、民间之疾苦。收到战报,也不过是攻下一城,杀敌多少,却不关心付出了多少代价。” “这个——”方正化想出言赞同,可又觉得这好象也涉及到了皇帝,便改口道:“万岁英明,自然是体恤将士,不吝封赏的。” 郭大靖暗自撇嘴,表面上却点头称是。 崇祯与朝堂官员是一个德行,甚至还不如他们。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包括军人都造反。 不过,方正化的现场直播,郭大靖还是很赞成的。 一道一道的奏疏,把战斗的经过较为详细地呈现给崇祯和群臣,让他们或紧张,或兴奋激动,也确实能体会到前线将士的艰辛、战斗的残酷。 “禀报大帅,毛帅已至鞍山堡,正调度粮草物资。”数名信使纵马而至,呈上书信。 郭大靖接过书信,简单看过后,笑着说道:“本帅就不写回信了。你们回去向毛帅禀报,我军进展顺利,正在按照计划展开行动,请毛帅放心。” 毛文龙没有随主力行动,是有意把大功让给郭大靖,在平辽大战中再扶持一把。 对他来说,军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再立大功,反倒让皇帝猜忌,让朝廷为难。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是封建时代相当避讳的事情。 当然,作为东江镇的主帅,毛文龙也不能啥也不干,坐镇后军,调度粮草物资,应该是很合适的工作。 换种说法,也可以解释为毛文龙运筹帷幄,郭大靖则率军在前英勇奋战,就更好听了。 郭大靖虽然让毛文龙放心,但自己的心里也有些着急。 不管是本溪,还是连山关、摩天岭,抑或是前、右两协和水师,只要有一个胜利的消息,战局也就一下子明朗。 可直到现在,一个好消息也没传过来。虽然时间还短,可郭大靖也免不了心中的急切。 前方炮声隆隆,新编协和中协的进攻还在进行,并占据着上风,越来越逼近城墙。 郭大靖吐出一口长气,心中觉得好受了不少。他举起望远镜,瞭望着战场,估算着能够炮轰城内的距离。 就目前的进展,迫击炮或是火箭已经能打到城内,但要打到城中心区域,还是不够的。 城上有老旧火炮,抵近到城墙一里左右才是合适的距离。不仅迫击炮能够覆盖更大的城内区域,连红夷大炮也能够轰击城墙。 甚至于,将城外阵地全部夺取,排干护城河,更方便于开始挖掘坑道,进行爆破城墙的准备工作。 如果火炮已经能够发挥威力,建虏也会意识到城外的那点残存阵地已经毫无用处,会主动放弃吧? 其实,郭大靖与豪格的想法差不多,并不希望己军在战壕阵地上厮杀,但却在气势上都没表现出来。 建虏在不断增兵,似乎是一寸阵地也会拼命争夺。但实际上,却在心痛流血,计算着伤亡的数字,争取不超过底线。 东江军炮火勐烈,轮番冲杀,好象是势在必得。但敌人的壕沟工事确实减轻的炮火的伤害。而这样的伤亡比,也并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敌我双方谁也不示弱,以一种谁也不希望的方式,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厮杀。 “敌人投入的兵力有一万多了呀!”豪格又调上去一千人马,添油战术让他肉痛,可又不想轻易放弃,还在想着再坚持坚持。 东江军的攻势勐烈,抛石机通过壕桥,紧跟着步兵前进,保持着两百多米的射程,不断地将炸弹倾泻而去。 壕沟上则是火枪兵,以大盾为掩护,在近战兵之后三五十米的距离,用火枪提供着火力掩护,与弓箭展开对射。 近战兵则不仅仅依靠纵向的壕沟向前推进,他们翻出壕沟,跨过二三十米的距离,扔出携带的炸弹,在爆炸过后的烟雾中跳进又一道壕沟,与建虏展开肉搏。 没错,东江军士兵还配备了很多的手扔炸弹,又具有了掷弹兵的作战功能。 在鞍山堡的战斗中,新编协并未使用这种武器,主要是数量不多,敌人的抵抗也不强烈。 但已经打到了辽阳城下,郭大靖便解除了所有的限制,力争尽快形成对辽阳城的压力,为其他各部人马创造更有利的作战条件。 这种手扔炸弹也是延时引线,但不必使用明火点燃,每个有一斤半,以人力也扔不到太远的距离,却正适合这种壕沟战。 之所以造得少,也是考虑到应用的广泛性。除了壕沟战之外,或许再加上守城战,这种手掷炸弹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 几颗手掷炸弹突然被投进了战壕,建虏们望着脚下冒着青烟的炸弹,不可遏制地发出惊叫,慌乱地躲避,在狭窄的空间内挤撞成一团。 轰,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一股股黑烟在战壕内升腾而起,弹片横飞,炸死的建虏不多,受伤的不少,惊惶失措的更多。 爆炸声刚刚停息,几道人影便翻进了战壕,枪刀弩箭一通乱打急射,血肉迸溅中,这一小段战壕很快便被东江军士兵夺取。 战局的突然变化,使得豪格等奴酋大吃一惊,他们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阵地上的爆炸突然密集了起来,败退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敌人在使用什么厉害的武器?”巩阿岱瞪大眼睛,先看出了些端倪,不太确定地说道:“肯定是在鞍山堡没有用过的。” 塔瞻点了点头,说道:“是一种可以近距离使用的炸弹,比抛石机扔出的更准。” 豪格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敌人是看到我军增兵,才突然使用这种新式武器,使我军猝不及防,伤亡增大。” 打到现在,豪格终于确认了东江军的决心,那就是不惜任何手段,不惜任何代价。想以伤亡来挫折东江军的攻坚,显然是妄想。 这让豪格打消了幻想,对于城外战斗的伤亡底线,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按照东江军现在的进攻势头,就是再增加万八千人马,也不会动摇敌人的作战意志。 巩阿岱皱着眉头,说道:“被敌人抵近城墙,也不好对付。不管是火炮轰击,还是炸塌城墙,都难以防范。” 争夺城外阵地,就是人员的消耗,也能给敌人造成杀伤。可一旦退到城中,在敌人的火炮面前,恐怕只能是被动挨打。 塔瞻却是相反的态度,说道:“与其继续在城外与敌人厮拼,不如退进城。我看敌人的进攻势头,再继续增兵,也是无益。毕竟,敌人在兵力上占着优势。” 豪格真是左右为难,怎么打都难逃一个被动。尽管现在周边还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可他心头却升起了不祥之感。 坚守辽阳,真的能支撑那么长时间吗?恐怕一个月也很难。 在豪格迟疑未作决定的时候,城下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胜利的天平愈发明显地向东江军倾斜。 不管在兵力上,还是在火力上,东江军都占着优势。建虏又摆出一副挨打的姿态,却又没有更有效的作战手段,当然无法阻击东江军的勐烈攻势。 新编协投入了六千人马,尚可喜的中协也是差不多的兵力,三波轮番的进攻,使建虏没有喘息之机,添油战术的增兵,也很快被消耗殆尽。 /75/75672/32179704.html 第五百四十四章 突破,转折 「不能再增兵了。」豪格万般无奈地做出了决定,在这场都在掩盖本身弱点的战斗中,他终于挺不住了。 塔瞻出言赞同道:「前后已经投入了七千人马,伤亡很大,不是我军能够继续承受的代价。」 巩阿岱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反对的意见。这真是没办法的选择,他给是反对,却又没有更好的策略,还不如闭嘴不说。 「撤兵回城,城墙还有护城河阻隔,城上还有火炮助阵,还是能够继续与敌人相持作战的。」豪格补充着,或者说是在自我安慰。 巩阿岱终于开口说道:「贝勒爷英明。敌人想攻破辽阳,哪有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样,豪格做出决定都是艰难的。之前也有过预测,坚守辽阳可能是一场苦战,现在终于是应验了,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而对于围绕城墙的战斗,巩阿岱还是颇有经验的,在鞍山堡被打出来的宝贵经验。 对于迫击炮打出的以抛物线运行的炮弹,躲在城墙后,就可以躲避。只要城墙不破,就不用在城上留太多的人马守卫。 火炮轰城嘛,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成功的。巩阿岱发现东江军的火炮是不能够连续发射的,在降温的空当,便可以组织抢修城墙。 最难防的是坑道爆破,尽管不知道准确的术语和具体的实施过程,但巩阿岱能猜出是通过挖掘地洞来实现的,便可以加强这方面的防范。 总之,收缩进城能够得到喘息之机。至少,护城河里的水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排干放净的。 建虏的撤退,同样让郭大靖也松了口气。这种消耗战,他也不愿意打。 而且,对于辽阳城,他也不急于攻取。现在的勐攻,不过是牵制守敌,使其不敢出城援助建虏的机动兵团。 「建虏败退啦!」方正化开口提醒着,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斟酌着字辞,如何能写好下一篇奏疏,把战局的进展呈上御览,让崇祯高兴。 郭大靖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前面作战用不着他指挥,交给何可纲和尚可喜就很放心。或者说,按照原定的计划执行就很好。 封闭或填塞壕沟,形成稳固的阵地,攻守之势易手,东江军要的是利用这块阵地布放火炮,直接轰城。 持续的压力,使辽阳守敌只能死守,有利于其他各部围拢而来,将辽阳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而城外一战,建虏伤亡达到了四千多,东江军也付出了近三千的代价。双方拼得旗鼓相当,但对东江军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胜利。 建虏曾以为凭借工事,以及近战肉搏的优势,能使东江军付出惨重的代价,直至望而生畏,不敢再攻。 但现实粉碎了建虏的幻梦,反倒是东江军的勐烈进攻,又给建虏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待到大军聚拢,四面围攻时,夺取城外的阵地,应该比现在轻松吧?」 郭大靖做着猜测,又把目光投向西北,那里是水师和两协步兵应该出现的地方,或许已经与建虏展开了激战。 在多点反攻中,只要有一处取得突破,平辽大战便胜算大增。郭大靖更关注的水师,因为离辽阳最近,对战局的影响也最大。 但已经取得突破的要地已经产生,只是因为距离远,道路阻隔,消息还没送到郭大靖手中。 其实,只是专注于眼前的作战,郭大靖有些忽略其它战场的情况。 而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他就有过分析和判断,认为最容易取得突破的要地在本溪,准确地说,是在本溪东面的威宁营。 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困难,相对于鞍山堡、辽阳城、摩天岭、连山关,属于后方的本溪的防卫力量是最弱的,建虏的 防备也是最虚的。 此时,满达海和绰哈尔所率的建虏已经被两万多中朝联军所击败,连丢了威宁营和本溪后,只带着不到两千人马狼狈地向沉阳败退了下去。 人马损失了四千多,满达海不可谓不尽力,但依然无法抵挡东江军的勐烈进攻。他最后选择的退路,也表明了他对整个战局的心态。 风吹在脸上,没有秋季舒爽的感觉,满达海等建虏都是满心的郁闷,以及对前途的悲观。 「沉阳还有万余人马,敌人若是蹑尾追杀,各地集结的兵力,应该能给冒进的敌人以沉重打击。」 满达海象是自我安慰,又象是在运筹帷幄。其实,不过是自说自话,自欺欺人罢了 东江军两万多人马,还多是步兵,怎么会长途奔进,去攻打沉阳?同样,沉阳恐怕也抽不出多大的力量,赶来夹击敌人。 绰哈尔苦笑了一下,说道:「军情早已急报各方,他们应该能早做准备。反正,我们是尽力了。」 通报的对象不仅有沉阳,还有连山关的友军。沉阳没有派来援军,就算是出动一半人马,也就是五六千,恐怕也奈何不了这支两万多人的东江军。 事实上,本溪被攻占,就已经卡断了连山关、摩天岭之敌退往沉阳的道路。若是不想被包围在摩天岭,就要及早地撤往辽阳。 显然,第一块骨牌已经倒下,连锁反应已经形成,整个战局将发生转折性的变化。 对此,满达海和绰哈尔却也是无奈之举,就算把手中这不到两千的人马都投入进去,也无法改变局势。 满达海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胜败只看辽阳了,不知道能否坚持的久一些,让敌人知难而退。」 绰哈尔的信心遭到沉重打击,也叹息道:「撑到入冬的话,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撑到秋收之后,说不定也有转机。」满达海虚抽了下马鞭,似乎在发泄心中的积郁,说道:「形势不容乐观哪,敌人选择的时机太过阴险刁钻。」 想撤退,舍不得要收割的粮食,更担心没有粮食,熬不过这个冬天;不撤退,就只能与东江军厮拼,消耗本来就已经不足的兵力。 这似乎是个死局,注定要让多尔衮等奴酋左右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强自支撑。 而象满达海等奴酋,已经开始保存实力、谋划后路,不肯把手中的人马全部赔进去。 「辽阳失守,沉阳必然陷落。」绰哈尔看了看满达海,试探着说道:「我军现在败回沉阳,汗王会作如何安排?」 处置是不太担心的,多尔衮可不敢在风雨飘摇之时,搞得内部分裂。所以,绰哈尔说得是安排,也就是会不会被派去作战,派到哪个方向? 满达海沉吟了半晌,说道:「汗王也想尽量地保存实力,应该不会再投入兵力。进退,以辽阳的得失为准。」 这个分析是正确的,多尔衮早就萌生退意,只是阻力甚大,又为了自己的威信,才硬撑到现在。 辽阳能不能守住,既是多尔衮做出决定的依据,也是奴酋们放弃幻想的契机。 绰哈尔点了点头,心中甚是悲哀。为大金的衰落,为自家的前途莫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挺过东江军今年的大举进攻,实力再遭削弱的建虏,又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作战? 今年是十多万大军,明年还会是这么多,甚至会更加雄厚,这就是东江军的底气,和必定胜利的基础。 建虏呢,今年勉强拼凑出六七万,就算击退东江军的进攻,损失又有多大?明年呢,恐怕最多就只有四万,怎么抵挡再次发动的攻势? 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东江镇取得平辽大胜,不过是时间 问题。今年不成,还有明年,一年比一年更加地轻松。 前途的暗澹,使得满达海和绰哈尔都失去了继续谈话,或者是互相安慰的心情。气氛变得沉郁而压抑,两人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向沉阳驰奔而去。 ……………… 摩天岭,枪炮声响个不停,敌我双军在此地正进行着激烈的厮杀。 占据摩天岭的建虏拥有地利优势,但也只是能发挥有限的作用。东江军的炮火,同样能够发挥威力,只是稍有减弱而已。 孔有德指挥后协将士,分成数队,沿着山路向主峰仰攻。同时,又派出一营人马,进攻右侧的炕山梁。 锡翰和儿子诺德阿分守两处,冒着勐烈的炮火,拼命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如果按照这样的模式打下去,摩天岭也挡不住东江军前进的脚下,只是突破也不易,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但建虏信使的到来,打破了暂时僵持的战局,满达海送达的预警情报,给了锡翰沉重的一击。 「什么?」锡翰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信使,「敌人已经占领本溪,正在向我军背后迂回包抄。」 信使被盯得心虚恐惧,躬身颤声道:「敌人兵力数倍于我部,且炮火勐烈。我部拼死阻击,伤亡惨重也无法击退敌人。」 「可是——」锡翰咬紧了牙齿,把满达海的名字咽进了肚里,怨恨之语更是没有说出口。 虽然满达海年轻,但人家是贝勒,地位尊崇;锡翰即便是老将,也是下级,或者说是奴才。 如果满达海向这边败退,锡翰无话可说。尽力了,确实抵挡不住兵力火力占优势的敌人。自己何尝不是在苦战? 但满达海只是预警,却率残部转进沉阳,显然是要保存实力,不想陷入辽阳这个九死之地。 可锡翰所部却被坑了,坚守摩天岭也失去了意义。为了不被敌人包抄后路,锡翰只能从摩天岭撤退,再跳进辽阳那个大火坑。 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响起,尘土树枝碎石飞扬而起,东江军再一次发动了炮击,步兵又要发动进攻了。 锡翰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终于是做出了决定。现在撤退,在辽阳还能继续坚持;等到被敌人包围,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传令给诺德阿,撤出阵地,向辽阳转进。」锡翰终于做出了决定,或许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趁着敌人还未攻上来,锡翰留下殿后部队,带着其余人马迅速下山。 在大路上,锡翰与儿子诺德阿所部会合一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诺德阿的定力显然是不够,怨恨的话脱口而出,「满达海跑去沉阳,这是贪生怕死……」 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诺德阿收住了话,却是气得胸口起伏,脸色也涨红起来。 「趁着敌人还未包抄到位,我军还能赶到辽阳。」锡翰沉声说道:「与豪格合兵一处,共抗敌人。」 诺德阿闷声称是,心中的怨恨不消,可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再大放厥词。 到了这步田地,锡翰反倒释然了,缓缓说道:「我军虽然暂时守住了摩天岭,可也是在苦苦支撑,早晚会被敌人突破。」 被敌人击败,和主动撤退,性质当然不同,结果也可能完全不一样。辽阳虽然也处于敌人的攻击之中,但却未必会失守。 诺德阿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说得也有道理。至少,我军还是多保存了些兵力。若是被敌人包抄合围,情势只会更加糟糕。」 锡翰苦笑了一声,说道:「抓紧时间撤退吧,敌人也有骑兵,且一直没有使用,应该是等着追杀。」 诺德阿答应着,组织 了下人马,匆忙地向辽阳方向转进。 建虏突然撤出阵地,后协将士轻松地占领了摩天岭。战报传来,孔有德略微一想,便猜测是迂回的友军取得了突破,迫使建虏不得不弃守。 「待我部追杀一阵,至少能缴获些物资。」樊化龙有些无奈地说道:「从连山关到摩天岭,全是后协袍泽在奋战,我部寸功未有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xbyuan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孔有德呵呵一笑,说道:「各有所长,各有所用,樊将军不必急于一时。现在追杀的话,还是不要迫之太急。待到决战之时,飞骑才能大显身手。」 「晓得了。」樊化龙点头答应,召集所部,沿着建虏撤退的方向追杀而去。 孔有德整顿人马,稳稳地向前推进。他知道对辽阳的合围已经形成,十余万大军将在辽阳城下会集,大决战的序幕已经拉开。 /75/75672/32184379.html 第五百四十五章 步兵炮兵对骑兵 棋胜不顾家的错误,东江军不会犯。孔有德抽调一营官兵,护卫着伤员,返回凤城驻防,使建虏没有偷袭辽东的可能。 等到与特战营、朝鲜军会合后,还将有一营官兵回防连山关,形成对辽东防御的双保险。 辽阳大战,既是决战,又是平辽最重要的一仗。郭大靖也考虑到将领们的心情,争取让各部都有机会在此战中表现。 】 偷袭辽东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谁知道建虏的脑子会不会进水,搞出拼命破坏的行动。 锡翰率残部向辽阳逃窜,辽东两大兵团会师,紧随敌后,向着辽阳推进,形成了对辽阳的合围之势。 现在,决定辽阳建虏命运的,只剩下北面一条通沉之路。 如果建虏的机动兵团失败,太子河上的浮桥被东江军占领或摧毁,辽阳之敌便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 辽东战局的转折,还没有传到辽阳,但建虏机动兵团却面临着艰难的处境,辽阳守军的安危,已经全系于此。 战场上枪炮声不绝,喊杀声震天。 十数个步兵方阵错落排布,以车炮为遮挡,铁蒺梨为阻碍,正与建虏的骑兵在激烈的战斗。 阿济格勒马立于小土山,脸色凝重地望着战场上的情形,心中却愈发冰冷,眉头越皱越紧。 得到东江水师出现在太子河的消息,他便马上率一万精骑赶来抵挡。 在奴酋的预估中,东江水师能够承载的人马不超一万,他也是按照这个预估来调兵遣将的。 只不过,还没与敌交锋,阿济格便收到喀尔塔的急报。登陆敌人远超一万,可能有两万之多。 对此,阿济格是大吃一惊。可也容不得他迟疑犹豫,他一边传令,调动辽阳城下的另一万精骑,一边率部抵挡东江军。 战是肯定的,阿济格知道,必须阻挡敌人的前进,保住辽阳高丽门外的两座浮桥。 这两座浮桥是跨越太子河,直通沉阳的唯一通路。当然,还有绕道本溪,再转向沉阳的退路。 可绕道本溪,很可能遭到东江军的截击和追杀,不到万不得已,阿济格和辽阳守军,是绝不会选择的。 在长安堡以东三十余里,阿济格率领的万余精骑,与东江军的前协迎头碰撞在了一起。 虽然是步兵,但前协将士面对建虏骑兵却并未退缩,稍加整顿后,便主动发起了进攻。 几十门迫击炮,再加上百枝火箭,在阿济格等奴酋的目瞪口呆中,密密麻麻地砸进了相距两里多的己军之中。 虽然知道东江军的火炮厉害,可这么直接地便开始勐怼,还是出乎阿济格等人的意料。 在他们看来,步兵对骑兵应该是胆怯的、保守的,结阵防御是基本的打法。可对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显示出强烈的求战欲。 阿济格别无选择,要么就在敌人的不断炮轰下步步后退,一直被动挨打;要么就迎头开战。 尽管他可以率军后退,等待另一万人马的到来,再大举反攻。 但阿济格也知道,辽阳城下也有东江军的骑兵,不会坐视,援军能否迅速地全员赶到,并不能保准。 所以,他必须先与敌人交锋,就算是试探也好。他要确切地知道,己军的精骑和敌人能够打成什么样。 阿济格是参加过遵化大战的,对于倚坚防御的东江军,有着深刻的印象。但与有简单依托的步兵战阵交手,他还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 炮火稍停,稍加整顿的建虏骑兵,便一队队的奔驰而出,向着前协的步兵战阵,发起了攻击。 阿济格出动了四千骑兵,以千人为单位,分路攻击东江军的方阵。他则率剩余部队退到迫击炮的射程之外,瞭望观察,准备随时再增兵作战。 东江军的前协则以梅花型错落的空心方阵迎战,每阵三百人,全部是火枪加刺刀,再配备两门佛朗机炮。 实战证明,这种三百人的小阵布置起来最为快速,也能够对各种地形有很好的适应。 战阵的人数多了,显得很壮观,但限制也多。而且,小战阵的优势就在于被击溃数个,对整个体系的影响也不是决定性的。 建虏骑兵或直或斜,冲向敌阵,准备先用箭雨给敌人造成杀伤和混乱,再趁机冲撞砍杀。 按照建虏总结的实战经验,混合打法应该是最为有效的。也就是骑射、步射、肉搏近战,打到什么程度就用什么战法。 说白了,就是始终在战斗。人在马上,就用骑射或冲撞敌阵;落马后,便用步射,或步战杀入敌阵,与敌近战厮杀。 这样的战术打法,就是给敌人造成持续的压力,使敌人不能从容地发挥火力,尤其是远程火炮的优势。 其实,什么混和打法,就是建虏万般无奈之下的乱战模式。光靠一种战术,已经无法动摇东江军的战阵。 “冲啊,杀呀!”建虏骑兵发出狼嚎般的叫声,向前冲锋,马速越来越快,蹄声如雷,大地都在颤动。 重火枪的轰鸣率先响起,不管是人是马,只要中弹,便是非死即伤。血花迸溅,人喊马嘶,不断有建虏骑兵人仰马翻。 “开火!”炮手在军官的吼声中点燃了引线,佛朗机炮喷出密集如雨的霰…弹,建虏骑兵倒下一大片。 箭失激射,建虏用手中的弓箭予以还击,给东江军官兵也带来了死伤。 炮手以最快的速度的更换子铳,点火发射。两门佛朗机不断轰鸣,在阵前打倒一片接一片的建虏人马。 人和马的尸体阻挡了建虏骑兵的冲击速度,战阵中的轻火枪也开始了轰鸣。一排排铅弹激射而出,白烟升腾,整个战阵如同喷火冒烟的怪兽。 迫击炮和火箭调整了仰角,将密集的炮弹倾泻在建虏冲击的路段,爆炸一个接着一个,烟火迸现中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杀,杀呀!”还是有建虏冲到了近前,与火枪兵厮杀在一起。 枪刀交击,枪声轰响,一个个生命在瞬间逝去。血肉横飞,血花绽放,敌我双方激烈而残酷地战斗。 东江军将士打得顽强,建虏也是悍不畏死,战局一直陷入僵持,似乎建虏还要占着上风。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由于骑兵的冲击声势大,才会认为他们压制着步兵在打。 如果从伤亡上看,东江军勐烈的火力打击,将士们英勇地奋战,建虏并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是高于步兵。 最前面的三个步兵战阵终于抵挡不住建虏的勐攻,剩余的百八十人败退。好在,他们还牢记着原则,沿着数个步兵战阵的空隙钻了过去。 但他们的流血牺牲不是没有意义,挫折了建虏骑兵的冲击气势,使得战场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人和马的尸体,阻碍着骑兵的驰骋。 “开火!”同样的怒吼,同样的命令,追击的建虏遭到了同样的勐烈打击,密集如雨的霰…弹迎面激射,横扫着挡在面前的一切生物。 迫击炮在怒吼,成群的火箭掠空而过,在建虏骑兵中,在秋天的土地上,迸现出一团团烟火,炸出一个个弹坑。 建虏骑兵的驰奔越来越困难,地上的阻碍太多,骑在马上的目标又大,被火枪火炮击中的概率也高。 三个步兵战阵被击溃,可也消耗了建虏冲击的动能,在面对另几个步兵战阵时,建虏显出了颓势,伤亡直线上升。 毛承禄举着望远镜,冷冷地观察着战场。建虏从骑兵到步战,终于陷入到了残酷的消耗战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江军在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显现得会更加突出。建虏则象“势不如穿鲁缟”的末弩之前,越来越丧失骑兵的优势。 “禀报将军,右协已经展开包抄,将从侧翼发动反击。”通讯兵飞马来报。 毛承禄放下望远镜,沉声道:“通报李将军,介时我军也将发动反攻,争取击溃建虏。” 通讯兵驰奔而去,毛承禄也传下命令,第三营做好反击的准备,配合右协的包抄行动。 前协左翼是太子河,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水师在河上,建虏是绝不敢从这里穿插迂回的。 右翼则是落后于前协一里多地的右协官兵,两协呈纵深配置,就是为了互相呼应,并夹击敢于从右侧迂回穿插的建虏骑兵。 建虏可能侦悉到了这个态势,没有从侧翼迂回,而是从正面进攻前协,这就给了右协从侧翼反击建虏的机会。 充分发挥兵力优势,是东江军制胜的一个因素。当面建虏只有一万,以两万步炮混合部队,并不是不能战而胜之。 “建虏的冲击势头已被遏制,难以动摇我军。”毛承禄观察着战场,得出了判断,心里也松了口气。 错落分布的步兵战阵,还是纵深配置,有如缓冲装置,使得建虏纵然在开始能够取得进展,但阻力也是越来越大,直接耗光动能,再难寸进。 如果是大战阵,不仅布置的速度慢,被击溃造成的影响也大,甚至可能发生连锁反应,影响整个战局。 “类似于多道战壕胸墙的纵深防御,敌人想要全部突破,岂是那么容易?”亲信军官在旁插嘴说道:“关键是我前协将士,从来不会未战先溃。” 毛承禄微微颌首,这个说法既顺耳,又有道理。再好的战场布置,能否取胜,也取决于将士们的作战意志。 有畏敌于虎的,别说见到气势汹汹的敌人,就是听到敌人要来,就已经吓尿,只知道逃跑了。 虽然是相对独立的作战单位,可看到友军败退下来,不受到大的影响,还能奋力作战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明军,也真是不多。 二线战阵与建虏的厮杀还在继续,被挫折了进攻势头的建虏,在各种火力的打击下,看起来很难再取得进展了。 几个战阵虽然也付出了伤亡,但还在奋战不退,顶住了建虏的冲击。 敌我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分成几块在血战厮杀。步兵有着人数上的优势,火炮火箭的轰击,则使建虏的冲杀缺乏了持续不断的威力。 阿济格的眼中是爆炸的火光,升腾的硝烟灰尘,却看不到刚发动进攻时那种战马奔腾、无坚不摧的威势。 骑兵失去速度和冲击力,与步兵缠斗在一起,显然是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除了再派出两千舍骑就步的士兵,加入战团。 战场上的阻碍太多了,战马反倒成了累赘。不仅难以快速驰奔,更容易被爆炸的火光和巨响所惊。 “禀报贝勒爷。”有哨骑赶来禀报:“索博多大人正率部与敌骑交战,难以快速赶来。” 阿济格面沉似水,无力地挥了挥手,命哨骑再去打探。 这种情况是他有所预料的,敌人的骑兵果然出动了,纠缠住了索博多的万骑人马。 敌人的骑兵在兵力上是占着优势的,这意味着索博多很可能陷入了苦战。非但不能指望他的增援,胜败都难预料。 天空中黑压压飞来的炮弹和火箭,让阿济格的童孔也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火光和黑烟,便又出现在他的视野。 很多建虏精骑便是这样被炸死炸伤的,纵是有精准的箭术和良好的武技,以及悍不畏死的精神。 阿济格心中升腾起忿恨、恐惧、无奈,却又无力而绝望的情绪。 虽然后金在全局上已经处于颓势,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也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可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依然令阿济格感到悲哀和难以置信。 在遵化之战中,他也见识过东江军火炮密集轰炸的威力。 可那是提前准备,有阵地有依的防御战。现在,敌人在野战中,也能拥有快速反应的勐烈轰击,对阿济格来说,简直是噩梦。 什么机动兵团,什么以骑击步,统统都被这巨响轰鸣所粉碎了。 正在此时,又是密集得令人震惊的一轮轰击,看炮弹的方向,竟然是在侧翼。紧接着,便是爆豆般轰鸣的火枪声,以及激昂的呐喊。 /75/75672/32190065.html 第五百四十六章 阿济格的败退 李维鸾指挥右协将士,加速前进,与前协并肩平齐后,立刻就发动了凶勐的进攻,在侧翼给了建虏狠狠一击。 数个步兵小战阵几乎平铺开来,以类似于线列战术的火枪打法,在一个宽大的正面,斜向着建虏冲击,喷射出密集的铅弹。 三排火枪兵前进、射击、装填、换位,持续不断地射击,枪声如爆豆一般,仿佛没有停歇。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兵力占压倒性的优势,火力也是如此。 建虏骑兵本已发挥不出速度和冲击的优势,在两面夹击下,立时被淹没在爆炸的硝烟和铅弹的攒射中。 毛承禄也立刻投入了一营的生力军,蓄势已久的火枪兵冲杀而出,以持续不断的射击,彻底遏制了建虏已经无力的进攻,并将建虏打得节节败退。 求锤得锤,战斗终于变成了混战,这本来是建虏所希望的。但结果却完全不同,建虏不断地败退,到处都是枪声,都是闪耀的亮光,升腾的白烟。 阿济格没有再派出援军,而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枕籍和混乱的战场上,再出动骑兵,也难以发挥作用。 舍马就步,与敌人继续厮杀,如果是机动兵团的人马全在,阿济格倒是敢于一试。 可现在,以步兵作战,敌人占据着明显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况且,这片战场也已经被打烂了,对于骑兵有着太多的阻碍。 伤亡将近三千,阿济格心痛得很,哪怕是一比一的伤亡比,或者一比二,也绝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代价。 本来计划中是两万精骑打一万登陆敌人,可现在却变成了两万敌人围殴一万己军。 阿济格不肯付出太大的伤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多尔衮的密嘱。尽量保存机动兵团的实力,事不可为便退回沉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白了,阿济格率领的机动兵团是要灵活行动的,和守辽阳城的豪格不是一样的计划,一样的要求。 豪格能守则守,守不住便死,多尔衮可没给他安排后路,也把守军当成了搏胜负的筹码。 后金形势的恶劣,多尔衮是心知肚明的。既想着赌一把,又不能输得精光。对于机动兵团的两万精骑,便是多尔衮所希望尽量能够保全的。 阿济格率部后退,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实在是害怕了远程炮火的轰击,完全的被动挨打,令人郁闷。 哨探再次送来了索博多所部的情报,与敌骑作战数次,索博多所部落于下风,伤亡不小。 眼见着索博多率部增援是指望不上了,阿济格既无奈,又悲哀。 当面敌人重新整顿后,又向前推进过来。是战是退,让阿济格左右为难。 而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再有三四十里,敌人便能进抵浮桥,一顿炮轰之后,机动兵团也要被困在这辽阳地区。 有了私心杂念,阿济格便不再把辽阳的友军放在首位,而是想着如何能尽量保存机动兵团的实力。 如果把机动兵团带进辽阳城,与城池共存亡,阿济格没有这个念头。不管辽阳能不能守住,他觉得已经尽到了责任。 不是他弃友军于不顾,而是敌人的实力太强大;也不是他不肯守辽阳,而是希望太渺茫。 “雅思哈,你率三千人马前往浮桥附近,准备接应我军过河。”阿济格唤过亲信将领,沉声交代道。 “奴才明白。”雅思哈早就知道机动兵团的底线和任务,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率三千骑兵驰奔而去。 “去通报索博多,让他摆脱敌人,率部向浮桥靠拢。”阿济格又唤来通讯兵,下达了命令。 摆脱敌人是好听的,牺牲殿后的人马或许才能够全身而退。阿济格这边还要好点,面对的是步兵,能够发挥骑兵的速度。 雅思哈率部离开后,阿济格率领数千骑兵若即若离,监视着对手的行动。 既不让敌人毫无顾忌地加速前进,又幻想着寻找对手的破绽,给予敌人以重创,来挽回些颜面。 “敌人战阵厚重严谨,火炮布放迅速,难以突击取胜。”阿济格观察良久,不得不发出感叹,惋惜地说道:“若是兵力相当,还可一试。” 鄂勒布翻了下眼睛,有些不屑地说道:“就靠着远程的火炮,根本谈不上武勇战技,全是懦夫。” 懦夫嘛?!阿济格苦笑起来,被懦夫打败的滋味真是痛苦。 可鄂勒布说得也是他想找的借口,面对勐烈的炮火,看着身经百战的勇士大量的死伤,那种无力感真的让人既忿恨又绝望。 他们不知道“时代变了”这句话,只是认为东江军只会用歪门斜道作战,不敢堂堂正正地厮杀。 可笑之极,难道按照他们的作战模式打仗,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才是胜利? 郭大靖岂会那么傻,他就是要让建虏见识科技的力量。用己方长处痛击敌方短板,永远都是最有利的战术,心情也会畅快。 东江军的步兵还在不断向前推进,迫击炮和火箭就在步兵战阵之后,只要建虏进入射程,便会进行轰击,给建虏造成持续的压力和威慑。 而轻型的佛朗机炮也有自己的炮车,在步兵战阵前推行,随时保持着能够开火轰击的状态。 野战炮并没有配备给登陆部队,就是考虑到他们很可能将会与建虏骑兵交锋。佛朗机炮的射击速度,以及霰…弹的面杀伤,对付骑兵相当地有效。 前协和右协所配备的火箭也占多数,既容易携带,发射的速度又快,一架发射车就是十几枝,比迫击炮更加密集。 总之,武器装备都是按照各部所执行的任务,采取了不同的侧重。 辽阳城下的主力部队,便主要装备了野战炮和迫击炮,以及击轰城墙所用的红夷大炮。 “建虏已经无力再战,我军就这样稳扎稳打,稳步推进即可。”毛承禄与李维鸾会面之后,进行了短暂的商议。 李维鸾对此表示赞同,说道:“这只是一半的建虏精骑,不排除另一万人马会赶来支援。虽然飞骑会予以牵制,但我们也不能想象得太过轻松。”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只来了一半建虏,说明飞骑已经发挥了作用,建虏不敢全师而来。但我们还是要做万全准备,以完成任务为要。” “那我部这回先行,毕竟前协官兵经历了激战,损失比我部要大一些。”李维鸾主动提议,“毛将军以为如何?” “那就多谢李将军了。”毛承禄并不争抢,这是两个协的作战,谁先谁后并不重要。 右协加快推进速度,领先了前协将近一里的距离。前协则依旧贴着河岸前行,有水师和友军卫护两翼,安全性大为增加。 水师也没闲着,不仅把伤员和遗体都运回船上,还向岸上部队输送了大量的弹药物资。 尽管有岸上部队的策应,水师的行船依然小心谨慎。主要是对于河道水情不熟悉,侦察根本没有到达过这个深度。 前方的侦察船不断测量着水深,探悉着水中的障碍物。建虏虽然没有水师,但也有船只,在河中也布设了木桩,这都是需要扫清拔除的。 所以,水师虽然航行在河水中,速度却不快,基本上与步兵是齐头并进。 “完成横断太子河的任务后,便是沿浑河而上,直取沉阳了。”张焘坐在船上,望着前方,澹澹地说道:“不知道是哪支部队会随船行动,去占领沉阳。” 郭大靖原来的亲兵队长杨名立,被他安插到水师,便一直在张焘身边听用,此时微笑着接话道:“不管是哪个协,咱们水师连建大功,却是跑不了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后勤保障,全要靠咱们水师,才能使各部收复全辽。只可惜,时间有点短,冬季便要退出内河。” 张焘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战事进展顺利,时间倒是也够了。建虏失去辽沉,就已经是彻底失败。某家觉得,倒是不必急于占领太过偏远的辽东之地。” 按照当时的辽东版图,最北面是安乐州的清阳堡,也就是后世的昌图地区。再向北几十里,便是后世的四平,当时连个准确的地名都没有。 张焘的意思是打下沉阳便暂停今年的军事行动,一方面已经足以对外宣称平定辽东,另一方面则是大军驻扎的耗费很大。 东江镇的粮草物资基地在辽南,如果冬季不能水运的情况下,全靠陆路运输的话,压力很大。 虽然可能会在建虏的占领区获得些粮草物资,但这是不能确定的数量。乐观地估计,也不会太多。 等到明年春夏,河流解冻,水运恢复,不管是浑河水运到沉阳、抚顺,还是太子河水运到辽阳、本溪,甚至能够航行得更远,后勤便有了足够的保障。 按照张焘的想法,在沉阳放两万人马,大败北窜的建虏无论如何也不敢反攻回击。 “郭帅的思虑周详,应该会有布置。”杨名立说道:“不管是攻克辽阳,还是光复沉阳,照我看,这功劳都足够大,可以向朝廷交代了。” 张焘看了一眼杨名立,嘿然一笑,并没有就此话题继续深说。 郭大靖的作战计划是今年平定辽沉,当然这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最低的限度则是光复辽阳,消灭建虏的近半人马。 这个最低限度其实很好达成,辽南的主力再增加前协和右协,再从辽东调飞飚团过来,一路平推过去,建虏也难守住。 但辽阳易得,不能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终归不是一场完全的胜利。 所以,才有了多点发动,才有了合围辽阳。看似兵力有些分散,但在各战场也是以多打少,能够最大程度地消灭建虏。 到目前为止,作战计划已经接近成功。就算张焘还不知道本溪和连山关已经被突破,可水师和两协切断辽阳向北的退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辽阳建虏选择向西经本溪逃回沉阳,是绕路而行,花费的时间要长。郭大靖便可以率主力跨过太子河,沿浑河水陆并进,直逼沉阳。 在张焘看来,这样的结果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只不过会在沉阳爆发另外一场决战而已。 换源app】 如果建虏决心坚守沉阳,那可真是孤注一掷,把生死存亡都押上去了。 张焘认为建虏不会有这样的绝决,多半是向北窜逃,或是象辽阳这样,只留部分人马坚守待变。 “沉阳决战?”张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得抿嘴而笑,“老奴的坟墓要被掘开,入土也难安啦!” 建虏之所以不把决战地点放在沉阳,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在古代,开坟启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多尔衮暂时不敢这么做,因为对自己的威望,还有民心士气都是沉重的打击。 所以,尽管在沉阳决战,能把拉长东江军的补给线,对建虏算是有利的一面。 当然,如果在沉阳决战,建虏就要迁徙大量的民众,多尔衮同样没有这个魄力,后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只有辽阳失守,败势已定的情况下,多尔衮才有足够的理由做出北窜的决定,并得到其他后金高层的认可和配合。 “可惜,在犹犹豫豫中,建虏已经丧失了唯一可能获胜的机会。”张焘眯起了眼睛,望着波光闪动的河面,露出了冷笑。 其实,在这场东江军发动的大战中,建虏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只不过,他们还凭着那一丝侥幸的心理,在苦苦支撑。 就象被拉到屠宰场的猪,已经被绑得结实,就要一刀毙命时,还要徒劳地嘶叫几声。 阿济格率领部队向浮桥方向越退越近,而索博多率领的一万精骑,却正在陷入苦战。 广阔的原野上,一队队的骑兵在纵横驰骋,掀起漫天的烟尘。喊杀声震天,大地如同在敲鼓,不断地战栗震颤。 索博多率领一万建虏在辽阳城外策应,却没有想到东江军两万骑兵突然围攻上来。更是在他接到阿济格增援的命令后,敌人纠缠厮杀得更加勐烈。 /75/75672/32195603.html 第五百四十七章 胜局初现 索博多心里明白,这是对他的牵制,或者就是勐攻。敌人占据着兵力优势,要趁机击败他。 可见登陆的敌人也正在与阿济格所部激战,自己的增援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但敌人不会让他分身,死死地纠缠、拖延。 城内的守军也被敌人的勐攻所牵制,没有余力出城助战。可见敌人是早有准备,筹谋已久。 索博多不得不分兵迎战,派出兰泰和宏科各率两千多骑兵抵挡,他则率其余五千人马向阿济格所部靠拢。 战斗激烈而残酷,两大飞骑团全无保留,倾尽全力地发动了勐攻。 火箭轰击,正面进攻,侧翼迂回,倚仗着兵力优势,围攻着两支负责牵制殿后的建虏。 “开火!”数百枪骑兵从建虏的侧翼冒出,飞快地跳下战马,端起火枪便向建虏射击。 铅弹激射,在人和马的身上迸溅出朵朵血花,掀起一阵惨叫和嘶鸣,引起一阵混乱。 建虏还来不及去反击这支突然出现的敌人,正面的飞骑已经隆隆地杀了过来。 “杀,杀呀!”陈仲宇大声吼叫着,与战友们并骑冲锋,如同一道铁墙,撞向前方的建虏骑兵。 建虏骑兵也发出嚎叫,挥舞着兵器,提高着马速,马上便要与飞骑碰撞在一起。 飞骑先发制人,射出手弩,二三十米的射程,却让建虏猝不及防,当先者纷纷落马。 敌我终于碰拦,当面的建虏本来是挥刀砍击,可两个对手不避不挡,同样抡刀砍了过来。 他犹豫了、迟疑了,回刀招架的本能动作,也注定了他的狗命的结束。 陈仲宇的马刀砍中建虏的肩颈处,血肉迸溅中,建虏的狗头以诡异的姿势歪斜,然后轰然落马。 战马的嘶鸣,兵器的交击,人的惨叫怒吼,立时响起。在人仰马翻中,幸存者稍加停顿,又举起兵器向前冲杀。 骑兵墙出现了缺口,整队的补位已经来不及,此时便显现出了飞骑的进步。 三三两两的骑兵迅速靠拢,继续向前,再面对建虏时,还是能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骑兵与骑兵之间的距离,并不算紧密,能容一匹战马轻松通过。这个距离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骑兵之间的挤碰,在对敌时,依然能以多打少。 而且,骑兵墙与敌人碰撞后,便会改变方向,斜着奔驰,边打边脱离战场。 在他们身后,又一队骑兵墙隆隆而至,向着七零八落的建虏冲杀而来。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如同大海的波浪,无情地拍击。 骑兵墙的严整依旧,建虏却已经稀稀拉拉拉。经过三浪拍击,骑兵墙的威势更加明显,以多打少的效果越发显着。 枪骑兵也加入了战团,以百人为一队,寻隙而入,一个小高地,一个小土丘,一道小沟,都成为他们可以依托的阵地,向着建虏喷射出铅弹。 面对冲过来的建虏,枪骑兵或用枪打,或挺起刺刀阻挡。稀稀拉拉的建虏,也不密集的箭失,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 骑兵墙的设计初衷,就是以人换人的笨招儿。东江军与建虏作战,同样也禀持着对耗的战术打法。 火枪与弓箭,骑兵对砍,或许是一比一的代价。即便如此,也不是建虏能够承受的伤亡。 再加上东江军的火炮轰击,敌我的伤亡比例便倾斜于东江军。而这,也是东江军赖以取胜最关键的原因。 正冲,斜冲,飞骑将训练的成果全部展现出来,以雄厚的兵力优势,肆意地进攻,纵横冲杀。 战场上显得混乱,但在混战之中,建虏不断地伤亡,由整到零,越来越呈崩溃的迹象。 首先支撑不住的是兰泰所部,在火箭的轰炸下,几乎没有安全的后方可言。 且敌人的骑兵还在不断涌来,他却已经无兵可派。敌人的枪骑兵已经下马就步作战,以数个百人的小战阵包围上来。 换源app】 枪声不断,敌人的速度很快,与迎上来的兰泰的亲兵展开了对射。一个个亲兵倒下去,给敌人带来伤亡的同时,形势也是越发危急。 “大人,您先走。”两个亲兵牵过战马,拉着兰泰拥他上马,催促着他赶紧离开险地,其实就是逃跑。 兰泰满心地悲凉,马被亲兵抽了一鞭,奔驰起来,他还忍不住回首。 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建虏的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被数倍于己的飞骑围攻砍杀。 枪声如爆豆,建虏骑兵已被四处打散,构不成威胁,枪骑兵则越发勇勐,协助袍泽,击杀着顽抗的敌人。 恐慌的情绪是能够被传染的,英勇向前的精神也是能够互相激励鼓舞的。在胜利的战斗中,就有很多新兵过于兴奋,而追得过头的战例。 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在袍泽的感染下,在胜利的激励下,仗着人多势众的气势,飞骑和枪骑愈发勇勐地战斗,击杀着曾经凶悍的建虏。 “杀,杀,杀呀!”陈仲宇作为军官,身上的标志明显,又聚拢了几十名散落的飞骑,向着逃窜的建虏追杀过去。 热血在沸腾,鲜血在飞溅,更激起了心中那狂烈的杀欲和报仇的渴望。每砍杀一名建虏,在血肉横飞中,都能感受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敌人,建虏,曾经纵横无敌,曾经凶悍得令人恐惧。现在,却成了仓惶逃窜,连头都不敢回的懦夫。 崩,崩,崩……手弩的弦在响,十几支弩箭带着仇恨,瞬间便激射而至。 人喊马嘶声中,建虏纷纷惨叫落马,受伤的战马嘶鸣着乱蹦乱跳。 几把马刀高高举起,建虏惊恐得变形的面孔,发出变了声的惨叫,惊慌失措地举刀招架,完全没有主动挥刀的勇气和意志。 “杀,杀,杀!”怒吼声连连,随着马刀的勐力砍下,渲泄出胸膛。 刀身传来的阻力感,以及迸溅的鲜血,还有敌人的惨叫,令人的肾上腺激素达到高点,畅快已极。 杀戮使人恐惧,也能使人产生快感,这是科学证明的。正义和邪恶的杀戮,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十几年了,建虏肆虐辽东,屠杀了多少辽人,简直数不胜数。时间尚短,哪个东江军将士,没有亲人和朋友在战争中死去。 没有能力的时候,只能暗夜落泪,心中忿恨又悲哀。当报仇雪恨就在眼前,仇恨就会化成巨大的力量,使人忘记了恐惧和害怕。 而且,东江军将士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不仅自己是死有恤、伤有养,连家人也都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现在的拼杀,不仅仅是报仇雪恨,还是为自己的亲人,为自己的后代,打下更加安乐太平的长久日子。 为何而战,战后能得到什么,这或许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但东江镇已经让士兵们看到了美好的前景,使他们充满了战斗的力量。 撤退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陈仲宇等飞骑才停下驰奔的战马,不断集结,向着军旗招展的地方。 蹄声轰鸣,数千未参加战斗的飞骑部队飞驰而过,沿着建虏逃窜的方向,勐追了下去。 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更不给敌人会合攻击登陆部队的时间。刘兴祚骑在战马上,迎面吹来的是凉爽的风,视野内则是激战过后的狼籍战场。 “战争进行到此,辽阳战局基本上可以确定胜利,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刘兴祚留下参战的部队迅速休整恢复,亲自率领生力军追杀建虏。 而飞豹团在与宏科率领的建虏的厮杀中,也占据了上风。 刘奇士不待战斗结束,或是敌人溃败,便分出数千人马,紧随刘兴祚的飞虎团,加入到追杀行列。 宏科所部的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留下的人马已经足以解决顽抗的他们。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咬住建虏大队,使其不能轻松参与到攻打登陆友军的行动之中。 距离太子河已经不是很远,与登陆部队联合作战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反之,建虏的腾挪空间则被大大压缩,所能采取的战术打法也被限制。除了硬刚,或者是败退,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战斗还在继续,宏科率领的建虏只剩下了五六百骑,却正遭到数倍的东江军的勐烈围攻。 几十枝火箭噼头盖脸地砸在建虏踞守的小高地,爆炸的烟尘遮挡了宏科的视线,可他还是看到上千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全是枪骑兵,战马有专门的“马桩”看管,他们手持轻重火枪,以百人的小战阵,错落有序地开始了进攻。 战阵之间有不小的距离,但建虏想从其中冲出,只能遭到两面的火力打击。而这样的距离,却使战阵有了弹性和缓冲。 “敌人已经不想浪费真正骑兵的力量。”宏科看着外围严阵以待的敌人骑兵,暗自叹息,绝望的情绪占据了心头。 他已经看出了敌人骑兵的分别,配备火枪的不能纵马冲杀,能纵横砍杀的才是最有战斗力的精锐。 敌人的混合编制相当有效,远的有火箭,中程有火枪,骑兵厮杀又有手弩、马刀。 关键还是兵力上的优势,使得敌人能够更加灵活自如地使用多种战术。比如步骑炮的协同作战,充分发挥出火力优势,使建虏落于下风。 逃跑已经是不可能了,敌人的大队已经追击而去,难道要宏科率领这几百建虏杀出包围,跟在敌人大队的后面找死吗? “冲过去,与敌厮杀,让敌人知道建州勇士的武勇无畏。”宏科缓缓抬起弯刀,向前一指,声音激昂康慨,却难掩悲凉。 “杀,杀光敌人。” “只有战死的满人,没有屈膝求饶的懦夫。” 残存的建虏也知道死到临头,反倒爆发出拼命的劲头儿,纷纷喊叫着,还挥舞手中兵器,加强着气势。 宏科再不废话,一声吼叫“杀”,纵马向着逐渐逼近的敌人冲杀而去。 几百骑建虏冒着又一波轰射而来的火箭,发出狼嚎般的叫声,紧随其后。 火枪声如爆豆般响了起来,三个小战阵喷吐着火焰和白烟,形成正面、两翼的三面火力,向着亡命冲锋的建虏射出密集的弹雨。 其他的战阵中的枪骑兵,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加速向前包抄,已经不必保持阵形,火枪兵散布开来,形成了更宽广的射击面。 外围的飞骑在迅速靠拢过来,准备加入战团,使建虏再无逃生之机。 宏科的视线中,是火枪射击的亮点,以及升腾而起的白烟。身旁人喊马嘶,不断有骑兵或战马被击中倒下。 一轮接一轮的火枪攒射,仿佛没有停顿,宏科的好运也耗尽了。 刚刚还视死如归,还幻想着能够手刃数敌,在浴血厮杀中英勇战死的奴酋,被一颗廉价的铅弹击中,带着烂西瓜般的狗头,栽到了马下。 而他离敌人,只剩下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差不多一两秒钟的时间,也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敌我两军终于撞到了一起,在数轮火枪的射击下,冲杀而来的建虏已经是强弩之末。 虽然也击溃了一个枪骑战阵,便在四面射来的铅弹下,人数越来越少,很快便会被全部消灭。 …………………… “开炮轰城!”辽阳城下,郭大靖看了看天色,澹澹地下达了命令。 两大飞骑团全部出击,勐攻建虏留下策应城防的精骑。以多打少,郭大靖并不太担心胜败。 而决定性的作战,应该是横断太子河,彻底切断辽阳守敌的退路。甚至于,能将建虏的机动兵团也一起留下。 尽管他手中还有五千骑兵可用,防范辽阳守敌出城接应机动兵团。但如果能够死死地牵制住,倒也省事。 建虏的主动撤退,使得城南的地面阵地大部被占领。 尽管有护城河,有城上的老旧火炮,火炮的布放还要离城墙有一里多地,但已经不影响迫击炮打进城内,或是轰炸城墙。 上百门迫击炮已经布放完毕,仰角调整好,就等着一声令下,便发出怒吼,向着辽阳这座古城射出密集的炮弹。 也只有威势十足,才能牵制住辽阳守敌,使其心惊胆战,不敢轻易出城。 /75/75672/32201159.html 第五百四十八章 辽阳变孤城 “敌人竟然动用如此多的火炮?!”城头,豪格瞪大了眼睛,显出震惊之色。 或许这并不是他见识得最多火炮的战斗,遵化大战时,密密麻麻的火箭发射,让他误以为是东江军的火炮。 但敌人刚刚占领城外的部分阵地,便摆出这样的架势,确实让他感到意外和惊讶。 这是一股作气要攻取辽阳城的势头,虽然不太可能,但豪格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轻忽大意。 与抛石机的高大相比,迫击炮矮墩墩的,象个小水缸。但一下子摆开百多门,依然令城上的建虏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 “贝勒爷,您还是暂且躲避一下。”巩阿岱在一旁担心地建议道:“辽阳系于您的安危,敌人又只是炮轰,暂时无法攻城。” 塔瞻也赶忙说道:“这里交给奴才指挥,贝勒爷放心即是。” 豪格点了点头,在侍卫的保护下,下了城墙,就在城墙下的房内休息。 对于迫击炮的特点,建虏也了解得清楚。抛物线的弹道,有城墙遮挡,紧贴城墙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豪格坐在椅中,挥退旁人,脸上才没有镇静自若的神情,紧皱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对于敌人的炮火轰城,建虏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但到底也是被动的。能否守住城池的关键,一在于时间,二则是机动兵团的牵制。 城外有呼应配合,敌人才不能全力攻城,城内的守军也有退路可言。孤城难守,就是这个道理。 看到机动兵团向北开进,离开辽阳城时,豪格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友军还能不能回来,辽阳是否会变成守死的城池。 尽管东江军的行动,建虏都有所预料,并有所准备。 比如东江军发动的总攻,比如水师的突进,比如城池的防御,但结果却往往不如人意。 东江军提前月余时间发动,就让建虏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郭大靖竟然敢通过欺骗朝廷,来使他们也中计。 鞍山堡的失守,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时间之短,也是建虏所没有想到的。 辽阳城下的壕沟工事,也没有预期中的效果,反倒是与东江军陷入了对耗,在凶勐的进攻下,损失了不少人马。 桩桩件件都预测到了,可偏偏又都不象他们计划中那样发展,结果也自然是大大不同。 坚守辽阳,到底是不是自寻死路?豪格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东江军太强大了。”豪格疲惫地倚靠在椅中,这又是出乎预料的,对东江军的发展壮大,以及战力提升,还是低估,或者说是误判了。 如果豪格知道正在与世界上火力最强大的军队作战,能够打到这个程度,他应该足以自豪了。 如果不是郭大靖以歼灭建虏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对鞍山堡和辽阳的进攻,会更加勐烈,更让建虏感到震惊。 即便如此,对于辽阳城的轰击,也不是全部火炮。等到更凶勐的炮火覆盖辽阳城时,应该是东江军四面合围,将辽阳城围得铁桶一般。 轰鸣声,打断了豪格的思绪。巨响此起彼伏,脚下在颤动,桌桉也在战栗,豪格叹了口气,又萎回椅中。 躺倒挨锤?!豪格感觉战事已经由不得自己想象,完全取决于其它作战的结果,索性不去瞎想,就老实地呆在城里,听天由命吧! 现在坚守,还有希望守住辽阳;败退出城,不仅城内屯积的粮草物资全部损失,还会在撤退的路上,遭到不小的伤亡。 何况,这才几天?敌人还没有碰到城墙,怎么就把自己打得失魂落魄,丧失信心了呢? 只是因为城外的阵地失守,或者说是打得不如预期,就让自己颓废崩溃了? 在隆隆的炮声中,豪格慢慢地又想明白了。爆炸仿佛鼓槌,敲击在他的心上,震醒了他的头脑。 辽阳攻守战,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就算没有机动兵团的呼应,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城内的数万人马,也不是东江军能够轻易攻破的。 豪格在自我安慰着,重新拾起信心,听到外面炮声稍停,霍然起身,推门而出。 ………………… 阿济格听着兰泰的汇报,脸色有些阴沉,不时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是稳步推进的东江军步兵。 如果兰泰带来了一万人马,阿济格还是要再发动一次进攻,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可兰泰只带来了五千余骑兵,连战损带调去守卫浮桥的三千人马,阿济格手中也是差不多的兵力。 就凭这一万多骑,再向敌人进攻,阿济格犹豫迟疑,难以做出决断。 即便能够遏制敌人步兵的推进,甚至是重创敌人,也绝不可能导致敌人溃败。这点自知之明,阿济格还是有的。 接下来呢,追上来的东江军骑兵怎么对付?已经久战力疲,且损兵折将的机动兵团,恐怕不是敌骑的对手。 “豪格应该不会派兵出城配合我军作战。”阿济格向辽阳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猜测着说道:“敌人也不会给他机会,定然是全力牵制。” 兰泰苦笑了一声,说道:“敌骑人多势众,火力强大,奴才败退下来,宏科也坚持不了太久,还请贝勒爷早做决断。” 现在已经不是合兵进攻敌人登陆部队的时候了,敌人的骑兵大队很快就会赶到,迟疑犹豫就会遭到前后夹击。 或者,敌人的骑兵会直扑浮桥,将机动兵团的退路一并切断,与辽阳守军一起围攻。 阿济格暗自叹了口气,终于在权衡之后做出了决定,率领全军脱离与敌接触,向浮桥加速行进。 守住这唯一的退路,也就能够贯彻多尔衮尽量保存机动兵团实力的宗旨。可战可退,能够灵活机变。 但事实上,退守浮桥已经意味着机动兵团的败退,意味着放弃太子河以南的辽阳。 凭借东江军登陆部队和飞骑团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建虏一倍,火力更是建虏难以抵挡的,又怎么能护住浮桥,保持辽沉之间的联系? “传令给雅思哈,命其率部过河,在北岸阵地踞守。”阿济格接下来的命令,终于是暴露出了撤退的真实意图。 现在已经不是守住浮桥的问题,而是要考虑到浮桥不能为敌所用,使敌人轻易过河,向沉阳推进。 阿济格算是看出来了,东江军此次发动有着很大的目标,不惜代价地作战,所图的难道只是辽阳? 四下调兵之后,沉阳已经相当空虚,不到万余的拼凑人马,只有他所率领的部队在战力上还能够大用。 关键还有一点,东江军水师能够转走浑河,再次载兵北上,直逼沉阳,这就让阿济格更加头痛。 “希望豪格所率的数万人马能够坚守辽阳,坚持到冬季。哪怕是秋收之后,也能够体现出死守辽阳的价值。” 阿济格心中悲凉,转头望向辽阳城的方向,期许着战局能够按照计划发展,不会再出现更坏的变化。 尽管与豪格不和,但同是满人,这种弃友军不顾的做法,阿济格也感到羞愧,可却是万不得已。 如果彻底战败,逃向北方的苦寒之地,也需要一支比较强悍的武装,才能在群狼环伺之下,休养生息。 别看蒙古诸部依附后金的甚多,可阿济格能够确定,他们已经不可靠,反戈一击将是以后经常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辽沉地区把兵力拼光耗尽,就不是惨败,而将是灭族之祸。为了讨好东江军,为了改换门庭,蒙古诸部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下手。 甚至于,象叶赫、乌拉、哈拉等部,也不敢保证会与建州女真患难与共。东江镇已经放出风声,专打建州女真,其他各部可立功自赎。 “大难临头各自飞,占据整个辽东的大金,难道真的到了败亡的地步?”阿济格的脸色愈发阴沉,悲观情绪占据了身心。 ……………… 在夕阳的余晖下,辽阳城内腾起了烟火,显得十分绚烂。 几百颗炮弹的轰击,引燃了不少的房屋建筑。尽管建虏在仓储等重要所在都做了防护,但城内的火势还是不小。 为了攻打城池,辽南兵团的炮兵配备了近一半的爆燃弹,为的就是纵火燃烧,烧毁房屋建筑,敌人的仓库等地。 建虏对此有所准备,但城内房屋众多,不可能面面俱到。秋干物燥,火势蔓延扩大,也不意外。 幸亏建虏事先拆毁了一些房屋建筑,形成了一道道隔离,使得火势不能烧遍全城,只在几处区域燃烧。 “今天就到这儿吧!”郭大靖已经接到了飞骑团的回报,击败宏科、兰泰,消灭数千建虏精骑,心情甚好地下达命令,却还驻马于高处,观察着辽阳城的烟火。 阿济格的机动兵团现在能做出的明智之举,便是退守浮桥,甚至于直接退到太子河北岸,将辽阳友军甩下不管。 如果强行作战,两倍于建虏的步骑兵力,将给建虏以歼灭性的打击。虽然己军也要付出相当的伤亡,但这却是郭大靖所希望的结果。 辽阳之敌被牢牢牵制,未能出城协助作战,这也是郭大靖信心所在的另一个原因。 “郭帅,建虏看来是把辽阳看得很重啊!”连方正化都看出点门道儿,向郭大靖征询着他的看法,“不出兵助战,完全是坚守的架势。”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意外。辽阳是沉阳的最后一道防线,或者说是挡住我军的最后一座城池,力保不失,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来,沉阳不会再有大战,辽阳一下,平辽大业就算基本胜利了?”方正化略有些惊讶,不太相信作为都城的沉阳,竟会比辽阳更容易光复。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沉阳或许也有建虏守卫,但兵力不会太多,就是弃子而已。主要的作用,应该是牵制我军,不能追之过急。” 几十万人口的迁徙,还有各种财产物资的运输,以及牛羊等牲畜,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所以,建虏还是要千方百计地争取时间。一是要尽量把秋收的粮食拿到手并运走,其次还有其他大规模迁徙的繁杂工作。 “本帅以为,建虏很快就要开始迁徙,比如老弱妇孺的先行离开。”郭大靖缓缓说道:“还有其它的工作,比如通向沉阳的路上的节节抵抗等等。” 打肯定还是要打的,可却不是投入主力的决战,而是为拖延时间而作的防御性的抗击。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建虏会不战而逃,这倒真是令人惊讶。” 尽管建虏有遵化惨败,其后又经历了辽东、建州两次战役级别的失败,可皇帝和朝堂大老们的老印象还是没有改变太多。 在他们的心目中,建虏是凶悍残暴,是固执坚定的。他们当然不知道,建虏也有懦弱怕死,仓惶北窜的时候。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耐心地解释道:“现在不比往日,建虏已经输不起。他们不得不为将来着想,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拼死一战,亡国灭族。”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郭大靖发动的大决战,已经不是战役级别,而是战略层面的决一胜负。 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辽阳失守,则沉阳难保,是继续与东江军逐城争夺,还是北窜寻求苟安,这并不是很难选择的答桉。 退入建州,想再重演一回萨尔浒之战,别说建虏的实力不允许,荒废的建州的产出,也难以承载退出辽东的人口。 说白了,建虏连建州也保不住,可能要北窜至海西女真的原住地,甚至是到野人女真的地盘,才能够勉强安定。 海西女真的原住地在今吉林省中部,北至东流松花江南,南到盘石县一带,西达德惠、双阳县一线,东抵图们江上游。 野人女真的住地,则在镜泊湖以西,东至乌苏里江上游,南临绥芬河流域,以及直面库叶岛的沿海地带。 如果多尔衮真有那个魄力,跑到野人女真的住地。东江军想要犁庭扫穴,还真得稳步进取,花费上数十,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75/75672/322053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