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师魔命》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终将重现 厉业魔母很少会笑,但每次看到这座钟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轻笑出来。它是以无为派晋升的丹景玉座无尘母尼命令制作的,无尘母梦想着要让白塔恢复黑水修罗战争以前的荣光。 在那时,没有白塔的许可,任何统治者都无法保住自己的王位。无尘母伟大的计划最终变成了一场空,她自己的命运亦然。在三百年的时间里,这座钟被放在储藏室中,积满尘埃,成为没有人敢公然展示出来的尴尬装饰品。 但厉业魔母将它重新找了出来。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曾经出现过的还是有可能重现,并且终将重现。 这座钟的对面是通往暖屋的门,里面还有厉业魔母的卧室和更衣室。来自晋城、司吾和白水江城的精美织锦上闪烁着金线与银线的光泽,在这个房间里以严谨的对称形式悬挂着:厉业魔母喜欢严格的秩序。 覆盖了大部分地板的云锦地毯来自骆驼城,上面绣着红色、绿色和金色的图案。丝质地毯是最为昂贵的。房间的每个角落里各有一个方形大理石基座,上面各放着一只白色的讨海人瓷器花瓶,每个花瓶里精心插放着二十四朵红枸骨。 在这种炎热干旱的气候下,要让这些优婆罗花绽放需要上清之气的作用,厉业魔母认为这么做很值得。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椅子,现在已经没有人坐在她面前了和书桌,上面满是雨师城风格的镀金雕花————这实在是个简单的房间,它的天花板几乎还不到两幅高,但在宫殿完成之前,这里已经足够了,而且她很喜欢窗外的景观。 厉业魔母所坐的这把太师椅的椅背上方镶嵌着由石榴石组成的嘉荣城之焰。抛光的桌面上非常干净,只有三只整齐排列的黑齿国雕漆匣。她打开那只有白云和金鹰雕刻的匣子,从里面的报告和信函上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这张纸条她一定已经读了上百次,一只鸽子在十二天前把它从雨师城带到这里来。在白塔,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而知道纸条内容的人只有她一个。想到这点,厉业魔母不禁笑了出来。 鼻环已经套在公牛的鼻子上,期待前往市场的愉快旅行。 没有签名,也不需要签名,只有罗羽涅会送出这个荣耀的讯息。除了自己之外,厉业魔母相信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羽涅。当然,厉业魔母并不会真正去信任任何人,但她对凌日盟首脑的信任总会比其它人更多一些,毕竟她晋升自凌日盟,而且至今她在许多地方仍然将自己视为凌日盟成员。 鼻环已经被套在公牛的鼻子上。 令公鬼————转生真龙,那个即将吞掉整个世界,并已经吞噬大半个世界的男人。令公鬼已经被屏障,并且处在羽涅的控制之中;而且支持他的那些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这种情况,这封信中的言辞就绝不会是这样。 根据早先得到的信息判断,令公鬼似乎是已经重新发现了穿行的方法,这种异能在世界崩毁时就失传了,但这并不能拯救他。而且,这一点反而被羽涅所利用。 很显然,令公鬼习惯于不告知别人就随意前往其它地方。有谁会想到,这次他并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抓走了?厉业魔母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再过六七天,顶多十几天,令公鬼就会被带到白塔,被严密地监管,直到末日战争,而他对世界的破坏将从此被制止。让任何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拥有自由,都是疯狂的行为,让预言中注定将要在终极之战中与魔尊对抗的男人拥有自由,则是最疯狂的行为。 虽然这种恶劣的天气似乎昭示着同样恶劣的前景,但厉业魔母希望终极之战还可以再拖个几年,她需要用几年时间让这个世界步入正轨————从消除令公鬼已经造成的影响开始。当然,令公鬼如果还是自由的,那么他已经造成的破坏就绝对无法和他将要造成的破坏相比,更不用说他有可能在发挥作用之前就将自己杀死。那个麻烦的年轻人将要被安全地裹进襁保里,像婴儿般放进母亲的臂弯里,直到他被带到煞妖谷。在那之后,如果他还活着…… 厉业魔母咬住嘴唇。根据真龙预言的内容推测,他大概不会活下来。毫无疑问,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尊主?”苦菊的声音几乎让厉业魔母吃了一惊,她走进来时竟然连门都不敲!“我从各宗派那里为您带来了讯息,尊主。”身材苗条、表情冰冷的苦菊披着白色的玄凤瑶华之帔,和她的衣服颜色完全一样,这些都表明她来自绀珠派。在她的嘴里,“尊主”这个词没有任何尊敬的含意,仿佛只是对另一个身份相当的人的称呼。 苦菊的出现完全破坏了厉业魔母的好心情。这名太微玄使来自绀珠派,而不是凌日盟,这件事永远都在啮咬着厉业魔母,让她知道自己的缺陷。至今为止,这些缺陷已经得到了部分修补,但还没完全除去。 厉业魔母已经懒得继续去懊悔她在锡城古国以外的地方是那么地缺乏私人眼线,而前任丹景玉座和太微玄使的逃脱,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们逃走的,让她失去了一些关键的要素,以至无法掌握庞大的丹景玉座情报网。 厉业魔母很想掌握本该属于她的情报网,但依照以往的习惯,各宗派都只是把她们愿意和丹景玉座分享的零星情报交送到太微玄使那儿。 而厉业魔母相信,即使是这种零星的情报,苦菊也没有完全告诉她。但她不能直接向各宗派询问情报,有这些缺陷就够糟的了,如果还向世人乞讨,那岂不是自曝其短?而这座白塔,重要性几乎就等同于整个世界。 厉业魔母保持着和苦菊一样的冷静,装作在检查匣中的文稿,只是向苦菊点了点头。她缓慢地一页一页翻阅着这些文稿,又将它们缓慢地放回匣子里。实际上,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让苦菊等待是痛苦的,因为这样的反击实在太过渺小,而对于这名应该是她奴仆的人,她却只能进行这样的反击。 /100/100844/31110300.html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天脊拱桥 半夏向四周看了一圈。她刚才感觉到了项链的脱落,也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痛苦————那意味着有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擦过了这个连结。 大多数人还在睡觉,但还是有一些人坐在帐篷外低矮的营火旁边,其中有一些人距离这里并不远。她有可能查清是哪个男人曾经来过“兰岚”的帐篷。 “我觉得,她逃走了,琪纱。”半夏说道。琪纱气愤地嘟囔着好女人不该抛弃她们的主人,跟随半夏回到丹景玉座的帐篷。这不可能是成少卿干的,是吗?他不可能再回来,也不可能知道燕痴在这里,是吗? 与此同时。 韩咒跪倒在末日深渊,这一次,他已经不在乎让乌臂仆用那种无眼的凝视看见他的颤抖。“我这样做不是很好吗,暗主?” 暗主的笑声充满韩咒的脑海。 无垢塔破,向遗徽屈膝。 海洋咆哮,风暴所不见。 地平分野,隐焰奔腾,蛇蛇蟠胸臆。 尝贵将倾,尝覆将起。 次第燃之,清出其路。 真龙预言 厉业魔母面前这扇高拱窗离地将近八十幅,已经离白塔的塔尖不远了。透过这扇窗户,厉业魔母的视野可以拓展到嘉荣城城外数里,越过漆水河岸边,直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平原和森林。 红河从西北方流向这里,被这座白色围墙的巨型岛城一分为二。晨光中,长长的影子想必遮住了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但厉业魔母所在之处可以看清下面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 即使是传说中雨师城的“无尽高塔”也无法和白塔相比,嘉荣城这些较矮小的塔群更不用说了————虽然它们有着人们广为传颂的“天脊拱桥”。 在这样的高度,持续不断的微风明显减轻了肆虐全世界的不正常高温。圣火节已经过去,皑皑白雪早该覆盖地面,但现在的气候却仿佛是最炎热的夏日。 这是另一个终极之战临近、魔尊碰触世界的迹象,这样的迹象现在已经够多了。当然,无论在什么地方,厉业魔母都不会让这种高温触及自身,凉风并不是她不顾这层层麻烦的阶梯,将自己的居所移到这简朴房间的原因。 这些房间里朴素的黄褐色地砖、白色大理石墙面和墙上装饰的几幅织锦挂毯,完全无法和远在下方的辉煌的丹景玉座书房相比。厉业魔母仍然会偶尔使用那间丹景玉座书房————它在某些人的意识里是和丹景玉座的权威连结在一起的。但她居住在这里,也经常在这里干活。她喜欢这里的景观:不是下面的城市、河流和森林,而是正在白塔旁边慢慢构建的那一片建筑。 被挖出的大坑和地基散布在曾经是护法训练场的地方,高耸的木制起重机和堆叠的大理石、花岗岩随处可见。石匠和苦力们如同一群群蚂蚁在烈日下劳动,马车队络绎不绝地穿过大门,进入白塔周围的庭院,带来更多的石材。 在工地的一侧放置着一座木制的“大号模型”————石匠们是如此称呼它的。它的体积大到足以让任何人蹲着走进里面的每一个房间,看清里面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块岩石应有的位置。毕竟,大多数的苦力不善阅读————不论看的是文字还是石匠们的工程蓝图。整座“大号模型”就像某些贵族宅邸一样大。 既然任何国主和女王都有宫殿,为什么丹景玉座只能居住在比普通姐妹稍好一些的房间里?丹景玉座的宫殿应该像白塔一样宏伟,而且还要有一座比白塔更高十幅的尖塔。当石匠总管听到这个计划时,他脸上的血色立刻完全消失了。 白塔是黄巾力士的杰作,当时鬼子母也使用了上清之气予以黄巾力士许多协助。但蛮勒师傅只是看了厉业魔母的脸一眼,就急忙一打恭,结结巴巴地说,一切都会如她所愿地完成,不过好像要完成这件事可能还是会有些问题。 厉业魔母恼怒地咬住了嘴唇。她本来希望黄巾力士石匠能够前来为她服务,但不知为什么,黄巾力士只是顽固地坐守在他们的聚落里。她向位于黑丘的珍棠聚落发出召命,那里是距离嘉荣城最近的聚落,却遭到了拒绝。 黄巾力士礼貌而确切地拒绝了她,拒绝了丹景玉座,甚至没有任何解释。看起来,黄巾力士选择了隐遁,要避开现在凡人世界中的这些冲突。 厉业魔母坚定地将黄巾力士从思想中赶了出去,她一向以自己认清事情可行性的能力感到骄傲。黄巾力士只是一件小事,他们和这个世界的唯一关系,就是他们在很久以前建造的那些城市,而他们现在已经极少去修缮那些建筑了。 下面那些像虫子一样在工地忙碌的人群让厉业魔母微微皱起了眉,建筑正在一寸一寸地立起来,但进度实在太慢了。大约黄巾力士是不会来了,不过她至少还有上清之气可以使用,能够将地之力运用自如的姐妹非常少,但将石块固定、把石头结合在一起并不需要很多的地之力。 是的,厉业魔母的脑海中已经完整地构筑出了那座宫殿,那些柱廊,巨大的圆顶闪耀着镏金的光辉,高耸的尖塔直逼苍穹……厉业魔母抬眼望向无云的天空,那座尖塔将会到达的地方,长长地吁了口气。是的,那些命令将要在今天发布。 她背后的高大时钟正鸣响起第三响,城市里的各式大钟也同时发出了鸣音。传到这么高的地方,那些钟声已经变得很小了。厉业魔母微笑着离开窗边,抚平身上缀着红色条纹的茶白色丝裙,又整理了一下肩上宽阔的丹景玉座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 在那座工艺精致的镏金座钟上,金、银和珐琅制成的小雕像正在随着钟声表演。长有尖角和利齿的黑水修罗正从一位披着披风的鬼子母面前逃走;在另一个场景中,一个男人————一名伪龙正竭力避开一道劈向他的银色闪电,那是从另一位姐妹手中发射出来的。 在钟面的高处,戴着冠冕的王者们都跪倒在丹景玉座面前,那位丹景玉座肩头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用七彩珐琅制成,上面的嘉荣城之焰是一块巨大的石榴石,在她的头顶上方则是一道黄金环拱。 wap. /100/100844/31057508.html 第一千八百章 现在就走 冰冷、平静面孔回应着令公鬼。令公鬼感觉到毕月使已经准备好了纯阴之气屏障,挑衅的神情愈来愈明显地出现在苍术夫人和鬼去疫脸上,也出现在其余鬼子母脸上。 二十四名黑衣男人形成了一个环,围绕着令公鬼和那些鬼子母。萧子良的脸上又出现了令公鬼经常看见的那种似笑非笑。“跪下,向真龙大人发誓。”他轻声说道,“否则你们会被迫跪下。” 故事在向四处传播,随着商队、卖货郎和旅者们在客栈的闲聊,它们穿越雨师城,被带往南方和北方。就像故事应有的那样,它们随着每一次被重复而发生了改变————在杜麦的井边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厌火族人背叛转生真龙,并杀死了他;不,鬼子母救了令公鬼;是鬼子母杀死了他;不,镇压了他;不,是将他带去了嘉荣城,让他成为白塔地牢中的囚犯;不,是丹景玉座在嘉荣城亲身向他下跪。不过,和其它故事不太一样的是,大多数人最相信的版本恰好是非常接近于事实的。 在那个火焰与鲜血喷洒的日子里,一面残破的旗帜在杜麦的井上空飘扬,上面绘着古代鬼子母的徽记。 在那个火焰、鲜血和上清之气共同爆发的日子里,就像预言中记载的那样————无垢之塔破裂,向被遗忘的徽记屈膝。 九名鬼子母率先向转生真龙宣誓效忠,世界永远地改变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在某个地方,有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停了一下,将手落在轿子门边,当甘松从他的手指间拿走纸条的时候,他立刻就缩回手。还没等那名穿着曜日宫仆人制服的人推进广场中的人群里,甘松已经催促两名抬轿子的人继续前进了。 在这张正方形的小纸条上只有两个字————“走了”。甘松将纸条在拳头里揉成一团。她们又溜出去了,完全没有被她在宫中的眼线发现。不管燕痴是怎么想的,经过几个月徒劳的搜索,她相信这里完全没有藏匿任何法器。 她甚至考虑过审问这里的一两名智妇,如果那东西真正存在的话,她们之中大约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但这件事本身大约就是异想天开。她之所以仍然留在这座可怜的城市里,是因为如果星主下达了命令,唯一的选择只有遵从,除非这个命令被改变。任何有违命令的行为都只能导致痛苦的死亡。 但如果仪景公主和湘儿在这里,情况就不同了。她们毁掉了忽罗山的一切,不管她们是不是正式鬼子母,虽然看上去她们应该不是,甘松都不会将她们的出现当成巧合。大约这里真的有什么秘密。她第一次开始庆幸燕痴在几个月前的奇肱国向她下达命令后,就再也没有调遣过她。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星主忽视了,但她现在有了在星主面前提升自己地位的机会。 仪景公主和湘儿大约能引领她找到那件东西,即使这个目的没有实现……燕痴似乎对于这两个人很感兴趣,将她们献上去肯定比虚无飘渺的法器更好。 甘松向后靠去,让轿子摇晃的感觉抚平自己的心神。她并不恨这座城市————当她还是一名初阶生的时候,她曾经逃亡到这里。但大约这次行动会有一个愉快的质问道。当她们在晚上派人来找她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拿着一盏灯。 “叫我紫霜吧!燕痴。”这个声音似乎显得很愉快。一小团光在帐篷中亮起。 燕痴听到自己的名字,舌头一下紧紧贴住上颚。在这里,如果她的真名被泄露,对她来说将只有死路一条。她拼命地想要说话,想说她叫兰岚,而她这时才忽然意识到那团光。一个闪耀的苍白小球,悬浮在靠近她头顶的空中。因为戴着罪铐,所以她不经允许甚至不能想到太一,但她仍然能感觉到那片被编织出来的网。但这次她什么也感觉不到、看不到,只有一个由纯粹的光组成的小球。 她盯着那个自称为紫霜的女人,终于将认出她来————宋蕴齐,某一名宗派守护者的文书。她肯定是个女人,一个完全符合男人欲望的女人,一个女人。但那个光球是阳极之力形成的!“你是谁?”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而她却在惊讶自己的声音竟然还可以如此稳定。 那个女人向她笑了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她坐到燕痴的床铺旁边。“我告诉过你,燕痴,我的名字是紫霜。如果你的运气好,你可以在未来知道这个名字。现在,仔细地听我说,不要问任何问题,我会告诉你该知道些什么。再过一会儿,我会除掉你这条漂亮的项链。我做好之后,你要像成少卿一样迅速而安静地消失。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会死在这里,这肯定是件羞耻的事情,因为就在今晚,煞妖谷向你发出了召唤。” 燕痴舔舔嘴唇。煞妖谷的召唤,这可能意味着永远被囚禁在末日深渊,或永远统治这个世界,或是其它任何可能。大概她不太可能会成为十方杀神鬼王————特别是如果暗主知道她在过去几个月里都干了什么,但这种召唤是不能拒绝的。而且,她也终于能摆脱这副罪铐了。 “好,除掉它,我会立刻就走。”再耽搁下去没有意义,她比这座营地中的任何人都强,但她不想和十三个人组成的连结相对抗。 “我觉得你也不会反对,”宋蕴齐————或是紫霜————用愉悦的声音咯咯笑着,碰了一下那串项链,却又微微打了个哆嗦。燕痴又一次对这个显然是在导引真气阳极之力的女人起了疑心。这个女人受了伤,虽然可能只是很轻的伤,而只有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才会如此受伤。但那条项链脱落了,被那个女人匆匆塞进了口袋,“走吧!燕痴,现在就走。” 当半夏走到这座帐篷前,提起油灯,探头望进去时,只看见一堆凌乱的毯子。她缓缓地从帐篷里退出来。 “尊主,”琪纱在她身后惊讶地喊道,“您不该在黑夜里跑出来,夜晚的空气总是不好。如果您想叫兰岚,我可以为您叫她。” /100/100844/31056884.html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跪下 令公鬼认出了一些穿黑衣的人,但除了翟凝孤之外,他只知道其中几个人的名字————烨道、独嵘、振敏、景桓和叶无恨。在这些人之中,只有叶无恨戴上了龙徽。“毕月使,组成战列!”萧子良用巨大的声音喊道。 除了翟凝孤和看管鬼子母的人之外,其它所有黑衣人全部冲到了紧靠障壁的地方。在那些白塔鬼子母之中,只有琥珀还在专注地看着这一切,其它人都只是无精打采地跪在地上,甚至不去看那些屏障他们的男人一眼。 即使是琥珀也流露出了疲弱的神态。而独狐陈鬼子母们只是冷眼看着那些看管着她们的毕月使,也不时会把冰冷的目光转移到令公鬼身上。采蓝则只是盯着令公鬼,令公鬼意识到,自己的皮肤上出现了微弱的刺麻感。如果他在这个距离还能有这样的感觉,那九个女人一定都拥抱着太一。 令公鬼希望她们能有足够的理智,不要进行导引真气,那些像岩石般面对着她们的男人正攫着几乎要到临界点的大量阳极之力,他们现在看上去和那些不停地用手指抚摸剑柄的护法们一样紧张。 “毕月使,将障壁升起两幅!”在萧子良的命令下,圆顶的边缘提升起来。一直在攻击障壁,却没有任何效果的突阕人一下子往前倾倒,但他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一片黑面纱的波浪奔涌向前,但突阕人刚刚迈出一步,萧子良已经又喊道:“毕月使,杀!” 突阕人的前列顿时剧烈地爆炸开来。除了这样说之外,实在没有其它语言可以更贴切地形容,穿着圣保衣的躯体炸成了血肉的飞沫。阳极之力能流迅速穿透这片血雾,在眨眼间穿透了一具又一具肉体。第二排突阕人死光了,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仿佛突阕人是在冲进一架巨型绞肉机。 令公鬼盯着这场屠杀,感到喉咙无比的干涩。子恒已经弯下腰,吐出胃中的一切。令公鬼完全知道他的感受。又是一排人死了。鬼千拓用手掌捂住了眼睛,苏琳转过了身。血腥而支离破碎的人体开始堆积成一堵墙壁。 没有人能忍受这种情景。在又一次死亡的爆炸之后。前排的突阕人突然开始拼命朝其它方向逃去,用尽全力想要挤进还在向前冲锋的突阕大队里。而爆炸又发生在混乱的突阕人群中,所有的突阕人都开始向后奔逃。撞击着障壁的火焰和闪电也开始变弱了。 “毕月使,”萧子良的声音再一次发出,“翻滚地之力和火之力圆环!” 在最靠近马车的突阕人脚下,地面突然爆发出火焰和尘土的喷泉。到处都有人被冲撞得飞上半空。还没等那些人体落下,更多的火焰已经咆哮着冲出地面,形成了一个围绕马车,逐渐向外扩大的圆环,追逐着突阕人,扩展到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马车圈中的人能看见的只有混乱与死亡。短矛和圆盾被扔在地上。圆顶上方只剩下了马车燃烧的烟尘。 “停!”爆炸的声音吞没了令公鬼的喊声,就像它吞没了突阕人的尖叫声,他编织出萧子良用来增强音量的能流,“萧子良,停!”他的声音如同霹雷般,压住了所有声音。 又一圈爆炸之后,萧子良喊道:“毕月使,停止!” 片刻之间,空气中只剩下一片震耳欲聋的死寂。令公鬼在经过一阵耳鸣之后,才听到了尖叫声和呻吟声。受伤的人在尸堆中爬行。在远处,突阕人全都在奔逃,只剩下结成一个个小群的负龙守律和枪姬众、雨师城人和占西人————他们之中还有一些仍然骑在马上。这些人几乎都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开始向马车靠近。 一些厌火族人放下了面纱。令公鬼借助被上清之气增强的视力从他们中间分辨出了鬼玄元,鬼玄元瘸了一条腿,一只手臂也无力地垂在身侧,但他还站立着。 在更远的地方,穿红河长衫、手拿长弓的男人们护卫着一大群身穿暗色宽松裙子和浅色外衫的女人。他们距离太远,令公鬼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但看那些锡城人盯着逃跑的突阕人的样子,他们像其它任何人一样震惊。 令公鬼全身上下都充满着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并不足以让他绞动的胃平静下来。紫苏将脸用力地压在他的中衣上,不住地抽泣。他抚摸着紫苏的头发。 “毕月使,”令公鬼从没如此庆幸过虚空可以将他的情绪从声音中抽走,“你做得很好,我向你祝贺,萧子良。”他转过身,好让自己不再看到那片屠场。他几乎无法听到黑衣人如雷鸣一般的吼声:“真龙大人!毕月使!” 当令公鬼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些鬼子母。梅兰娜站在她们的最后面,但采蓝站在他面前,正专注地看着他,身边是两名他不认识的鬼子母。 “你做得很好。”那两名鬼子母之中方脸的一个说道。一名农妇,无瑕的面孔上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完全忽略掉她身边的毕月使,非常刻意地忽略。“我是鬼去疫,她是苍术夫人,我们来营救你————在采蓝的帮助下,”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她看见采蓝皱起眉头,临时加上去的,“看起来你并不怎么需要我们,不过,我们的用意是好的,而且————” “你们的地位和他们一样。”令公鬼指着那些被屏障和看押的鬼子母说道。他数清了她们有二十三个,羽涅不在其中。真龙的嗡嗡声膨胀起来,但他拒绝去听。现在不是疯狂发怒的时候。 苍术夫人高傲地昂起头,她肯定不是农妇。“你忘记了我们是谁,她们大约虐待了你,但我们————” “我什么都没忘,鬼子母。”令公鬼冷冷地说,“我说你们可以来六个,但我看到了九个。我说你们要和那些白塔的使者处于同一地位。既然你们来了九个,你们就仍然要和她们处在同等地位。她们现在跪到了我面前,鬼子母。跪下!” /100/100844/31056883.html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撤去圆顶 圆顶中还有其它一些鬼子母,她们的身边环绕着护法,同样有黑衣人在监视着她们,但她们并没有被屏障。她们像那些鬼子母俘虏一样用不安的眼神看着这些毕月使。 她们同样在注意着令公鬼,很显然的,如果没有毕月使的监视,她们一定会立刻走到令公鬼面前。令公鬼向那些鬼子母瞪了一眼,采蓝就在那些鬼子母里面,这不是他的幻觉。他不认识所有采蓝的同伴,但这已经足够了。她们有一共。有九个人。九个。怒火在虚空外喷涌。真龙的嗡嗡声更大了。 见到这些人之后,再看见子恒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时,令公鬼已经完全不感到惊讶了。子恒的脸上和胡子上全都是血,他的身后还跟着手擎一把巨斧、一瘸一拐的巫咸,还有一名目苍天亮的男人————他身上的红色条纹长衫是标准的匠民穿着,但他手上拿着完全变成暗红色的剑。 令公鬼差点就想仔细查看一下马鸣是不是也在这里。他又看见了崔戍,这名雨师城人单腿站立着,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撑着令公鬼红色旗帜的旗杆。鬼千拓跑到子恒身侧,放下了面纱。还有另一名枪姬众,令公鬼一开始几乎没认出她来————能看见苏琳穿回圣保衣实在是太好了。 “令公鬼,”子恒一边说,一边还大声喘着气,“真是运气,你还活着。我们本来打算让你制造出一个逃跑的通道,但我们全都失散了。鬼玄元和大多数厌火族人还在外面突阕的人群里,大多数占西人和雨师城人也在其中。我不知道锡城人和智者们怎么样了,这些鬼子母本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但……”子恒将战斧的斧头撑在地面上,靠在斧柄上喘着粗气,如果没有这个支撑,他可能就要倒在地上了。 在那道看不见的障壁外面出现了骑马的士兵,还有系红头巾的楼兰男人和手臂上有红带的枪姬众。这道障壁同样把他们挡在外面。无论他们出现在什么地方,突阕人都会簇拥过来,将他们吞没。 “撤去圆顶!”令公鬼命令道。子恒放松地叹了口气。他是否以为令公鬼会让自己的人遭受屠杀?但巫咸也在叹气。苍天啊,他们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紫苏开始拍抚着他的后背,低声对他说着安慰的话。不知为什么,子恒非常惊讶地看了紫苏一眼。 萧子良大约是有些惊讶,但他的脸上显然没有放松的表情。“真龙大人,”他用绷紧的嗓音说,“这里仍然有几百名突阕女人,她们的力量不容忽视,更别说还有成千上万名突阕人挥舞着利矛,除非你真的想确认你是否坚不可摧。我建议再等几个时辰,直到我们完全了解了这个地方,可以确实制造出能让他们离开的通道,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战争中总会有伤亡,今天我也损失了一些士兵————一共九个人,他们比起容易叛变的厌火族人更难以被取代。无论是谁死在这里,都是为转生真龙而死的。”如果萧子良注意到了鬼千拓和苏琳,他大约会让自己的语气更平和,选择用字的时候也会更谨慎一些。她们飞快地用手语交流着,看样子已经准备好立刻将萧子良置于死地。 子恒站直身体,黄眼睛盯着令公鬼,眼神中同时充满了焦虑和坚定:“令公鬼,即使沈晋和智者们能够撤退,只要他们看不到你,他们也绝对不会后退半步。”他向远处指了指,火焰和闪电仍然在不停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果我们在这里空坐几个时辰,突阕人迟早会向他们发动攻击,大约现在突阕人已经在杀戮他们了。苍天啊,令公鬼!沈晋、班、汪泽和沈秦……鬼纳斯也在那里,还有鬼营室,还有……玩命一搏吧!令公鬼,死掉的人已经比你知道的要多了!”子恒深吸了一口气,“至少让我出去,如果我能再冲出去,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让他们在被杀死之前撤走。” “我们两个可以钻出去,”巫咸平静地说着,举起了那把巨斧,“两个人的机会更大。”那名匠民只是在微笑,但他的微笑里充满了渴望。 “我可以在障壁上打开一个缺口。”萧子良说道。但令公鬼厉声喝止了他。 “不!”不能这样丢下锡城人。但他不能显露出担忧锡城人更甚于担忧智者们的样子,实际上,他对锡城人的担忧必须看起来更少。鬼纳斯在外面?智者们从不会参与战争,她们绝不会被战争和血仇触及,为了他,她们放弃了一切习俗,甚至可能还违犯了律法。就像他不可能让子恒回到战场上一样,他也不可能彻底抛弃他们,他不能这样对待智者和锡城人,“沙奇娜想要我的头,萧子良,很显然的,她以为今天就能达到目的。” 虚空遮盖住一切情绪,让令公鬼的语气和言辞完全符合。这确实让紫苏感到担忧,她不停地安抚着他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慰他。“我要让她知道她的错误,我说过,萧子良,你的任务是制造兵刃。让我看看他们有多么致命,驱散突阕人,击败他们。” “听从你的命令。”萧子良的声音如同岩石般生硬。 “将我的标志立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令公鬼命令道。至少这会告诉所有在障壁外面的人,是谁控制着营地,大约智者们和锡城人在看到之后会向后撤退。 巫咸的耳朵不安地哆嗦着。当萧子良走开的时候,子恒抓住了令公鬼的手臂。“我看见他们所做的一切,令公鬼。那————”虽然他的脸上和斧头上全都是血污,但他的脸上仍然明显地表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你希望我怎样做?”令公鬼问,“我还能怎样做?” 子恒放开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但我不必喜欢这样的做法。” “翟凝孤,升起青天旗帜!”萧子良喊道。上清之气让他的声音震耳欲聋。翟凝孤导引真气纯阴之气,从惊讶的崔戍手中举起那面猩红色的旗帜,让它穿过圆顶上方的缺口,一直升上半空。火之力在它的周围爆发,放射出耀眼的红光,将所有火焰燃烧的烟尘都压了下去。 /100/100844/31036570.html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不可改变 十几名和令公鬼一样高,或者比令公鬼更高的厌火族人向他飞奔过来。他们的身上没有红带子,令公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跑到距离他只有三尺的地方,其中一个人反手举起短矛,仿佛是要把它当作棍棒挥舞。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从所有方向喷出的火焰刺穿了这十几具躯体,被烧焦的扭曲肉体倒在他脚下,仍然在剧烈地抽搐着。 突然间,丙火王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牡马,出现在他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丙火王子的手中握着长剑,二十多名绿衣士兵骑马跟在他身后。片刻之间,他们只是彼此对视着。令公鬼暗暗祈祷他不必伤害仪景公主的这名兄长。 “紫苏,”丙火王子咬着牙喊道,“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紫苏从令公鬼的身后望着丙火王子,摇了摇头。她紧紧地抱着令公鬼,让令公鬼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甩脱她。“我要和他在一起,丙火王子。丙火王子,仪景公主爱他。” 因为在体内湍行的上清之气,令公鬼能看见丙火王子握住剑柄的手上苍白的指节。“秋迟,”他用僵硬的声音说道,“重整少白~军,我们要从这里冲出去。”如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显得非常僵硬,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令公鬼,总有一天,我会看着你死掉。”他踢了一下坐骑的肋侧,疾驰而去,他和所有追随他的士兵都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少白~军!”更多穿着绿色长衫的士兵从战团中冲出来,加入到他们中间。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冲到令公鬼面前,他紧盯着跑远的丙火王子,当那一队绿衣士兵冲到马车旁边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在火光中发生了爆炸,有几名士兵连同他们的坐骑被轰倒在地上。令公鬼用风之力把这名黑衣男人打倒在地上,同时他看见丙火王子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下。这名面孔刚硬的黑衣人向他大声吼叫着,令公鬼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的高衣领上别着龙形和剑形的徽章,他的体内充满了阳极之力。 似乎就在转瞬之间,萧子良出现了,他低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人,金蓝色的龙纹盘绕在他的黑衣袖子上,但他领子上一枚徽章也没有。“你不能攻击转生真龙,葛德芬。”萧子良说道。他的声音既柔和,又刚硬。那名硬面孔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将拳头按在心口上,行礼致敬。 令公鬼向丙火王子离去的方向望去,在那里,一大队士兵正簇拥在一面白色蛊雕旗后面,向厌火族人包围的阵势中杀过去,更多绿衣士兵在拼杀着要加入他们。 萧子良转身面向令公鬼,嘴角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你不会反对我违犯你的命令,和鬼子母发生了正面对抗。我有些事情要去雨师城见你,然后……”他耸耸肩,“你看上去糟透了,还是让我……”当令公鬼后退一步,躲开他伸出的手时,他稍稍弯曲的嘴唇变得平直了。紫苏也随着令公鬼一起向后退去,她比刚才更用力地抱紧了令公鬼。 真龙又在吼叫着要杀死萧子良,疯狂地叫喊着要杀死弃光魔使和每一个人。但令公鬼没有去听他的叫喊,将他排斥在意识之外,让他变得仿佛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这是令公鬼在那只箱子里摸索出的办法。 在那里,令公鬼能做的只有摸索那道屏障和倾听脑海中这个疯狂的声音。但即使没有真龙,他也不想让萧子良对他进行治疗。令公鬼觉得如果萧子良用上清之气碰触他,无论萧子良的动机多么单纯,他也会把他杀死。 “随你,”这名鹰钩鼻的男人讽刺地说道,“相信我现在应该已经让这片营地的局势稳定下来了。” 这话似乎没错,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但在马车圈里,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有战斗。一股风之力的圆顶突然笼罩了整座营地,火焰上冒出的烟尘都从圆顶上方留出的一个窟窿里逸散出去。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阳极之力编织,令公鬼能看见有许多人编织出独立的一块,然后将它们拼合在一起。 令公鬼觉得这只圆顶下面大概有两百名穿黑衣的男人。数道闪电和火焰击落在这座圆顶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让天空本身仿佛是裂开,让所有人都心神震荡,一连串的轰鸣充满了所有空间。 手臂上挂着红带子的枪姬众和负龙守律沿他们看不见的墙壁站立着,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占西人和雨师城人,他们之中有许多也站到了地面上。在墙壁的另一侧,大批突阕人盯着这道将他们和敌人隔开的无形障壁,不住地用矛刃刺它,用肩膀撞它。但所有这些攻击都被反弹了回去。 在圆顶里面,最后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在屈指可数的负龙守律和枪姬众的看押下,被取走兵刃的突阕人正表情麻木地剥下身上的衣服。在从此之后的一年又一天里,他们将穿上屈从者的白袍,即使突阕人现在冲进了这片营地,这点也无法改变了。 雨师城人和占西人则看押着一大群愤怒的护法和少白~军,他们之中还混杂着许多满脸恐惧的仆人。这批囚犯的数量和他们的看押者一样多,有十名左右的鬼子母被同等数量的毕月使屏障了。这些毕月使的衣领上都戴着剑形和龙形徽章。那些鬼子母看上去虚弱而害怕,令公鬼认出了其中的三个,但琥珀是他唯一能叫出名字的鬼子母,他也不认识那些看押鬼子母的毕月使。 一些被令公鬼屏障、仍然不省人事的鬼子母被排列在其它鬼子母俘虏旁边,她们之中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有轻微的动作。穿黑衣的士兵和戴银色剑徽的鬼金士还在使用阳极之力将昏厥的鬼子母拖到那一排人里。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将树丛中那两名被箱子碎片打晕的鬼子母和那名瘦削的鬼子母也拖了出来,瘦削的鬼子母到现在依然没停止尖叫。当她们被拖到那一排人之中的时候,一些鬼子母突然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wap. /100/100844/31036569.html 第一章 无比诡异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这一段话,寥寥数语之间,参尽天机。而世间碌碌之辈,纵然真的有珍珠美玉在面前,又有几人能真的识得呢? 一阴一阳谓之道,循环往复,流转不息。此间真谛,却不是我辈一时三刻可以尽悟的。 且说在云岭之南,红河之边有阴阳二山。 阴山在东,而阳山在西。其中,阴山以其峰顶有阴云亘古缭绕而得名。其实,这以凡人的眼光看来万古不变的大山,却是亿万年里的沧海桑田之力所造,曾经的幽暗的海底,如今却高耸云间。 这天地间的伟力,又岂是凡人可以理解的呢? 从极北苦寒之地刮来的寒风,钻进人称大荒林这座藤根交错、枝叶繁盛的森林,吹打在两个赶路的男人身上。 这两个男人正赶着马车,沿着铺满碎石辅就的小路往早前。春天就像是忘了自己的司职一般,一直迟迟不肯重回人间,现在刮到面上的风刺骨依旧,能把人身上的热气瞬间带走。 狂风把令公鬼的披风狠狠地拉扯着,就好像要把这件御寒之物从他身上夺走,然后再用寒冷狠狠地拷打他。令公鬼真希望他的披风能再重一些,不至于被风刮得乱摆,或者早该再多穿件中衣。 每次他试图把披风拉回来裹紧自己,披风老是要挂在在胯间晃荡的箭壶上。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他的手并没有闲着,此时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铁胎弓,箭已上弦,正时刻准备着脱弦而出。 此时更猛烈的寒风袭来,强横地把披风从手中刮走,令公鬼不禁看了看走在那匹毛很长的五花马那边的父亲。随即他觉得自己有点傻,竟然还要确定一下父亲令老典是否还在那边。 总之,今天是有些特别:除了狂风来时呼啸声灌满耳朵之外,这块土地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以说没有别的任何声响;因为经常在外面赶路的人都知道,大风中往往夹杂着别的动静。 而今天的风里,就只有风本身的呼呼声,似乎天地间的生命都消失了一般。没有空中鸟儿膀翅的振颤,也没有洞里老鼠在磨着牙齿。这当然有点奇怪,不过这样的天气里,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天地之间一片昏黄,太阳惨淡地挂在天空之中。就像脏兮兮的墙上挂了一顶满是汗渍的草帽,无精打采地,且没有半点热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炎。 只有这漫卷砂土的狂风,肆意地在天地之间浩浩荡荡地横冲直撞。 令公鬼下意识的又检查了一下箭,此时箭已在弦上,他随时都能以父亲所教的方法,以一种敏捷的动作引弓而射。 对于种地的农人来说,今年的冬天太坏了,比最老的老人记忆里最坏的冬天还要坏。而且山里的情况肯定更为严峻,因为狼群们在山里已经寻不到吃食,纷纷结伴要潜入红河谷了。 这些饿疯了的畜生,不但偷吃了农人们的大牲口;就连在红河谷已多年不曾出现过的老黑熊也来攻击羊群。这样一来,大家都害了怕,知道这些畜生们都饿疯了。彼此告诫着,看好各家的小孩,不然必要被叼去吃了。 这样的天气里,本就苍老的令老典更显满面风尘之色,只见他身姿依然伟岸,此时正以枪作杖,走在杏姑那边,狂风把他的披风吹得像飞扬的旗帜一样,但他本身则不动如山,只是时不时催动马儿,继续向前往路。 他身形健硕而且步履矫健,似乎完全不被这样的天气所动。让人觉得再严酷的天气,也奈何不了这样的汉子。尽管他的面上沟壑纵横,灰发满头,可是他的目光依然坚定,他的神态也泰然自若。 他胸膛挺得笔直,眺望着远方,沿着小路前进。 令公鬼这时候不禁有些惭愧,自己左顾右盼之间,差点忘了自己正在警戒着危险的突然降临。自己居然走神了,这也太危险了,在这样的时刻如果疏忽大意,那么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有麻烦找上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比令老典高一头,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有自己这样身高的人。这对父子除了都有着宽阔的肩膀外,长得其实并不相像。令公鬼的头发在阳光一晒,总是显得有些发红。 不过,关于母亲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他几乎想不起和母亲在一起时发生过些什么。一切发生时,他还太小了,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记忆。 颠簸着向前的马车上,铺垫着很多稻草,上面装着十坛新酒。说是新酒是因为它们酿造的时候还短,大约不到一年。这些酒都是送到老客酒馆,以备上元节之需。 这一趟出门极为不易,又有恶狼又是黑熊,不知道有多么凶险,饶是这样令老典还是出门了。这趟酒,他必须送,只因为他曾经许诺过。虽然说时间上一再的押后,终于到了不得不启程的时候,可是他们终归还是上路了。 至于令公鬼嘛,正巴不得出来活动活动。他早就想松活一下身子了,要不是老典过于谨慎,凭着令公鬼自己的性子,早就上路了。 这时候,令公鬼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旁的森林中有什么东西在默默地盯着自己。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是这让他极不舒服。然而,当他查看的时候,林里既深且密看过去就像无尽重叠的枝叉。 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是这种感觉却不曾消失,这让令公鬼不觉有些焦躁起来。这种感觉就像你在街上怀疑有人在背后盯着你,一直盯着你,盯到你的背都开始痒起来。 可是,当你猛然一回头,却发现背后居然是人山人海,这些人都表情一致。你一下就抓狂了,那双眼睛究竟属于谁? 令公鬼这时候就是这么焦虑,他只好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边的树林里并无任何异常,如果是父亲令老典那边有异样的话,他肯定会吱声的。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二十丈远处,有个身披披风的人正骑马跟着他们!此人人马一色,俱是漆黑无比,透着无比的诡异!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70.html 第二章 来者不善 令公鬼一边扭着头看,一边下意识地跟着马车往挪步。 这黑乎乎的人影也不知道是怕冷啊,还是有意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把脸深深的埋在黑色的范阳帽下,全身上下,竟全无一处外露。 令公鬼隐约觉得这人透着某种古怪,特别是那顶黑色的范阳帽,似乎掩盖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是直觉告诉令公鬼,那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人正打量着自己看他的目光! 令公鬼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不能放松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什么样的变故会在下一秒发生。而且他越来越笃定,对方就是冲着自己这一票人来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他还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但他用马车上的所有酒打赌,这人绝不是什么善类。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自己要加十二分小心了。 令公鬼这样一边回头,一边朝前走,他开始琢磨起这个人的身份来。突然之间,令公鬼身子一歪,向前就倒,同时弓箭掉在地上,他自己则幸亏在慌乱中伸手抓住了杏姑的挽具才不至于摔个四仰八叉。母马一惊,打了个响鼻,被令公鬼这猛地一拉吓了一大跳。 原来,令公鬼只顾着回头,居然被一载露出地面少许的老树的根须拌了一下。 令老典在杏姑那边皱眉看着他,问道:“儿子,你没事吧?” “爹,有人!”令公鬼站直身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有个黑袍人,他在跟踪我们。” “在哪?”令老典扬起钩鎌枪,扭转身形摆了个迎敌的架势。 “就在那!”就在令公鬼转身指向身后。他却突然呆住了,背后的路上空无一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路两边的老林子,这一片林子都光秃秃的,按说是藏不住任何人,但那匹黑马和那个黑衣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移动出这一片的距离啊,这可真是怪了。 看着父亲疑惑的眼神,令公鬼有点尴尬,他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脸勉强道:“他刚才还在那里。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黑马。就跟着我们后面,怎么就不见了呢?我不明白。” “我相信你的话,儿子,但那个人现在上哪了?” “我不知道,难道是我眼花了?”令公鬼觉得是不是冷风把自己的脑袋吹糊涂了。他一把抓起掉在地上的弓箭,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箭尾羽毛,重新搭箭上弦,并半拉开弓。 可是,这也不能挽回他尴尬,因为周围没有可射的活物。 “怪哉,我明明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跟跟着我们。难道一大清早的,我撞鬼了不成。” 令老典摇了摇自己那颗皓发苍髯的脑袋,说道:“别胡说,大早上的,浑气消散阳气上升,哪会有什么鬼?儿子,你且随我来,咱们查探一番。虽然路上全是碎石,马匹也还会留下蹄印的。” 老典说着,开始走向车尾,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如果我们能找到蹄印,就知道他的确在那里出现过。如果找不到嗯,那估计就是你看错了,这也没什么的,继续赶路便是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令公鬼终于意识到那黑衣人到底有什么古怪了。除了曾在自己身后凭空出现之外,那阵吹打着父亲和自己的狂风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吹动。 简直有些怪诞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令公鬼一直觉得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如果这话说出来,父亲真的要疑心自己脑袋被冷风给吹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事有违常理,一定是自己的幻想。父亲才是对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来说,他自己都不相信刚才所看见的。而且,要怎样才能开口告诉父亲说,他曾看到一个男人,穿一件狂风刮之不动的黑披风,而又能凭空消失? 虽然如此,但似乎还是不能完全地说服自己,那种不安还郁结在他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份重压。 他皱着眉,不安地看着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围的林子里。可是周遭的一切看上去和以前似乎都不同了。 令公鬼从孩童时期开始,就在这座林子里奔跑、玩耍。越过一片石最东边的庄子,有个树林被称为老黑林,他曾在那边的池塘与溪流中学会游泳;他曾到过许多锡城人都认为象征噩运的红沙丘探险。 他甚至曾和好友陆子恒及马鸣到过阴山的山脚下。一片石的居民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去邻村走走,比如北上至锦屏山,或南下至冷泉镇,都是了不起的大事。 这么多去过的地方,还没有哪里能让令公鬼觉得害怕的。但是今天的大荒林似乎也不是他记忆中的大荒林了。一个能凭空消失的人很有可能会再次凭空出现,说不定下次就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最意相不到的时候。这么一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被自己这种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用了,爹,别麻烦了,咱们走吧。” 令老典惊奇地看了看儿子。令公鬼更不好意思了,他整了整头上的唐巾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这种难为情。 令公鬼道:“爹,你是对的,而且我们没必要为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瞎耽误功夫,我们还是赶紧往村了里赶路吧。在村里还能避避风,咱们也能歇上一歇。” “好吧,儿子,”令老典也收回了要前去搜索的脚步,他接着说:“咱们还可以喝上一碗煮米酒,最好能加上一点蜂蜜。” 令老典手掌一翻,把钩镰枪倒提在身后,笑道:“等会你就能看见大娟那丫头了。” 看来父亲一定以为自己也喜欢那个姑娘了,不过这种事是不好辩白的。令公鬼只有笑了笑,算是把这个话头对付过去。然后就继续朝着前赶路。 其实,村长的女儿大娟是令公鬼最这头痛的,他可不想再有任何困扰。过去几年中,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让令公鬼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在背后叫她大傻娟。不过不幸的是,那女孩居然一点也不敏感,她丝毫也没认识到这一点。妾有意,郎无心,这事就不好办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75.html 第三章 不射之射 不过,子女在这种事情上是最不愿意和父母讲的,特别是令公鬼。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分享心底事的儿子。 这时,令老典突然高声吟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儿子,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 “知道,爹讲过,这是讲的李广将军射石的故事。” “嗯,不错,”令老典点点头,又问,“儿子,你觉得李将军的射技如何。” “那自然是古今一人啊。” “不,不对。” “不对?” “不对。” “那父亲以为,古今谁的射技当为第一。” “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令老典把大枪交右手,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老典道:“这也是我听来的故事。在古之时,赵国首都邯郸有一个年青人叫作纪昌。他从小就梦想成为天下第一神射手。为了实现梦想,他便就拜当地的名射手飞卫为师,飞卫就告诉他,学射箭首先要学会不眨眼,能睁着眼睛睡觉,还要能把小的看成大的。” 令公鬼心中嘀咕,睁着眼睛睡觉,这怎么可能呢?不过,还是耐心地听父亲讲下去。 “纪昌于是回到家里盯着织布机的梭子练习眼功。短短两年之后,练就了一套不眨眼的功夫,睡觉时可以整夜不闭眼睛。之后他又用头发系着虱子吊在窗口,一刻不停地看,长年累月地看。就这么看来看去,终于能把虱子看成马一样大。” 令公鬼心中又感惊异,心想,这怎么可能?便催促问道:“后来呢,他成为飞卫的徒弟了吗?” 令老典点了点白头,道:“于是飞卫收纪昌为徒,十分赞赏他的射技,还赞美纪昌为天下闻名的射手。纪昌对此并不满意,一心要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射手。一次,他又与师父较量,结果依然不能胜过师父。” 令公鬼听到这里,心想纪昌的射技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经是惊世骇俗了,却还不能胜过他的老师,那么老师飞卫的射术该是如何的登峰造极呢?想到古人的射技,不由得心驰神往。 老典道:“飞卫告诉他,峨眉山上有一位甘蝇老师,箭术高超,与自己相比真有天壤之别。纪昌就去拜甘蝇老人为师。老人告诉他,使用弓箭这只不过是“射之射”而已。说罢,老人不用弓箭,却使苍鹰落地。甘蝇告诉纪昌,这才是“不射之射”。纪昌在甘蝇处学艺九年后,回到邯郸。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飞卫才称他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射手。从此以后,人们见到的是一个温和慈祥、与世无争的纪昌,他再也无心在众人面前炫耀,甚至已经不认识“弓”为何物。纪昌死后,邯郸城内的武士们都耻于张弓舞剑了。” 故事完了,令公鬼默默念叨着这四个字“不射之射”,令老典吆喝着杏姑再度启程,自己则大踏步地前进,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事也不会再发生。 令公鬼希望自己也能像父亲那样活得坦荡,他的心里是没有鬼的。可是令公鬼却不能,他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像父亲那样,他又回头看了看然后才跟上了队伍继续走。 他试着告诉自己父亲是对的,黑袍骑士只是他的幻觉。但他对于那种怪诞的感觉记得太清楚了。那儿肯定有过什么人,而且那个人肯定来者不善。令公鬼不停地回头看向背后,一直到身处一片石有着船形的茅草屋顶的房子的包围之中为止。 一片石紧挨大荒林,森林在这里逐渐稀疏,直到最后几棵树都已在坚实房屋的包围之中。透过大荒林树梢在村里就可看到阴山,它距一片石虽远,但从村子里看还是一目了然的。有人说那边的土地太多石头了,就像是红河谷其它地方都没有石头似的;还有人说那是块不祥之地;少数人则念叨着根本没必要离阴山这么近。不管怎样,只有最坚毅勇敢的人才在大荒林耕种。 马车过了第一排房屋,就进了村,一群群孩子和土狗便围着车子前后打转。杏姑迈着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小心地避开在她脚底下摔跤翻滚、玩打闹游戏和发出大声尖叫着的熊孩子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严冬里,孩子们很少有机会尽情玩耍,平常的年景里,这时候本来应该是孩子们满山遍野地疯跑的时候,但出于对狼群的警惕,孩子们还是被关在屋里。不过,上元节的到来似乎又让他们找到了淘气的时机。 即将来临的节日同样影响着大人们。透过窗户看去,几乎每家每院的女人们都腰系围裙,头裹包巾,站在窗口抖床单,或在窗台上挂床垫。这时节正好扫除一整个冬天积累下来的尘埃。辞旧迎新,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 令老典时不时停下来和村民交谈。由于他和令公鬼已有多日未曾离开庄子,每个人都想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要知道,从大荒林来村里的人可是罕见的。大山之中,几乎与世隔绝,所以他们的到来,对于村来来说,倒是不小的一桩新闻。 令老典就一遍遍地谈起冬天的风暴带来的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损失,谈起死掉的还在吃奶的小羔羊,谈起本应播下种子、万物回春的季节,如今却是荒废的一片片田地;谈起本应燕子报春,而如今却乌鸦成群地乱飞。 并感叹到,这年景真是坏透啦! 尽管周围充满迎接节日的气氛,然而这些话让人们眉头不展。村民们哀声叹气:看来,这年景要难挨啦。 绝大多数人都小声祷告道:菩萨保佑,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我们会熬过去的。有些人则不以为意,就算菩萨不保佑,我们不也活到现在了?而且,我们也能继续在这里活下去。 这就是红河人。有时他们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蝗虫吃掉庄稼,或者狼群叼走羊羔,但他们从不过多的抱怨,他们活得比顽石还要坚硬,比老林子里的藤蔓还要坚韧。轻言放弃的人在红河谷早就死光了。活下来的,都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要不是欧阳夏朴冲到大街上,令老典是不会拉住杏姑人。总不能让杏姑从这男人身上踩过去,老典停下来和他谈话。欧阳家和南宫两家他们相互通婚如此频繁,人们都搞不清楚谁是欧阳家的,谁又是南宫家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80.html 第四章 三湾渡口 这两姓人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南至冷泉镇,北到锦屏山,甚至更北到三湾渡口,无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声。 “闷三,你站开点,我得把这车货尽快送给青阳。”令老典冲着车上的酒坛子指了指。 但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却一脸不知死活地挡在路中间。然后,居然冲到街上前他刚才懒洋洋地躺在门前的台阶上,四肢摊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让令公鬼有些想要发作,但既然父亲没说什么,他倒也不好先张嘴。 大多数欧阳和南宫家的人都是这副德行,有的甚至更不着四六。 “这日子没法挨了,我真的是烦透了,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而好运呢?好事却从来轮不到我们头上?运气可能已经把我们忘了。” 令老典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闷三。你冲我们抱怨这些是没用的。我们只管做好我们的事,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我们活一天就要做一天自己的事情。这就是我们红河人的活法。” “都是雨凝说的,她说过我们会有一个温和的冬天,还有丰收。现在好了,当你问她占卜的时候有何预示,她只是对你板着脸,完全不理你,扭屁股就走。我真是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如果你照你平日的操性问她的话,闷三,”令老典耐心地劝道,“她没拿那根整天带着的棍子敲你的脑壳,你就念阿弥陀佛吧。算了,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回能说清的,我看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大清早的就喝成这样,你还是找个地方醒醒酒吧。” “好你个死鬼,我看你是皮子又痒了吧?”一个女人咆哮的声音传来。 妻子一冲出房门时,闷三马上就变成了泄了气的猪尿泡。欧阳雪雁一脸倔强,她的肩膀有闷三的两个宽,浑身上下都是一条条的腱子肉。这时候,她两手叉腰,瞪着自己的男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灌了二两碗黄汤你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还是个红河的爷们不?屋顶坏成这样,也不知道要整修一下,什么活都等着我来做。你要是不做活,就别吃老娘烧的饭,你自己做饭吃,当然,不要在我的灶房里做;还有自己洗衣服和整理床铺,当然,这也不能在我的屋顶下做。” “老婆,我错了,你别嚷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闷三。”令老典笑道:“愿老天保佑你。” 他催着杏姑继续前进,牵引她绕过那个皮包骨的可怜虫。 欧阳雪雁现在正全神贯注的训斥她的丈夫,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的男人刚才在和谁说话。这才使得令老典可以全身而退,事实上老典也是这样做的,他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刚刚的险境。要是被闷三的娘们给认出来,那就糟了。 这也是他们父子俩为什么从不接受任何邀请停下来吃喝点什么的原因。一片石的娘们儿一看到令老典就像蚊子闻见了血腥味儿,她们都想为这个有着一个大庄子,尽管这个庄子远在大荒林的鳏夫找个好女人婚配。 令公鬼走得甚至比令老典更快。令老典不在时,他常常被这些女人们围得无处可逃,除非他不顾礼貌地硬闯。否则,女人们就会把他摁在灶房炉火边的小凳上,拿米浆粑粑、枣馒头或葱油薄饼都塞进他的嘴里。接着就会上下打量他,就像在市场里买马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还一边又摸又拍的。 然后这些娘们还要告诉令公鬼,这些东西根本不如她那守寡的妹妹或者她的表姐妹、堂姐妹做得好吃。她们会说,令老典已不再年轻了,老典那么怀念他的妻子是好的,因为这表明他生命中的下一个女人也会得到他这样的珍爱。可是他服丧也够久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个好女人。男人和女人嘛就是那么一回事,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嘛。 她们还会说些其他一些类似的话,什么一个男人没有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女人照顾他,那么他连口杂合面饼和一口热汤都喝不上。最糟心的是,说到这里她们往往会停下来,然后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令老典到底几岁了。 就像大多数红河人一样,令公鬼也有一副倔脾气。有时外地人说这就是红河人最主要的特点他们能把死人说活了,能让顽石点头。 其实这些娘们也大都是一片好心,但令公鬼特别讨厌被人强迫着做事,而那些主妇们给他的感觉恰恰就像牛不喝水强按头。所以他飞快地走着,希望令老典能把杏姑赶得再快一点。 不久他们就走到石场,那是村中间一片宽阔的广场,秋天经常用来晒粮食,春天里常常会长出枯草来,但这个春天只有寥寥几处绿意点缀在裸露石缝之间。一群摇摆而行的旱鸭子摇头扭屁股,在地上找食,但地上并无任何东西值得一啄。还有头老黄牛拴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这群呱呱怪叫的鸭婆。 石场西边,一条名为冷溪的永不干涸的溪流岩间涌出。这股水,水流湍急,几乎是喷涌而出的。且水质甘甜,喝上一口沁人心脯。从泉口往东,水流渐渐变宽,两岸桃花灿烂,一直流到老栓头的磨房,最后到老黑林的枯叶塘为止。 在那里,溪流分裂成很多道支流。在石场,有两座较低的木头桥横跨清澈的溪流。还有一座石头桥较宽,也较为坚固,足以让车马通过,那便是年轻男女月下私会的合欢桥了。 以这座木桥为中界,从三湾渡口经过锦屏山南下的道路称为茶马古道,从桥再南下至冷泉镇的路则叫做茶马盐道。外地人对于同一条路在桥的南北有不同的名称总是感到奇怪,但这条路在一片石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叫法。 对于锡城居民来说,这就是个约定俗成的问题。 在远离桥的一边,为上元节篝火大会准备的柴堆已经堆好。精心搭建的三堆木堆几乎每堆都有草垛子那么高大。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83.html 第五章 唯有旧梦 在冷溪溪流旁,许多年长的婆娘一边浆洗衣裳,一边唱着山歌。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歌词让未过门的姑娘听了耳根一红,一群还不到扎辫年龄的小女孩则盘腿坐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婶们、姑们,嘴里偶尔哼着这些大人们唱的曲子的只言片语。她们还不知道歌词里是什么意思,她们只是单纯喜欢这韵律。 令老典吆喝着杏姑快走,但这母马犯了小脾气理都不理;令公鬼则故意不去看那群女人在干些什么。其实,按着传统女人们不久之后就要在这里立起一根巨木,名唤——百子千孙根!这是上古世代生殖崇拜的遗风。 第二天清晨,所有男人都会为百子千孙根的存在而假装诧异,这种假装的诧异当然也是一种传统。晌午,未婚女孩会围着百子千孙根跳舞,如果年景很好她们就会用黑山羊的奶去浇灌它。像今年这样差的年景,她们也会用清水去浇灌,未婚男子则在一边歌唱。据说这样的话,男人们都可以得到希望中的儿子,女人们则能够生产顺利。 上元节的一天将会是欢歌,舞蹈及饮宴的一天;还有射箭和各种各样的比赛。奖品不光为箭术比赛优胜者而设,花炮、珍珠球、木球、龙舟、独竹漂和打秋千比赛中的胜利者也都有份,自然,最佳舞者,最佳月琴手,跑得最快的小伙,力气最大的小伙及最佳标枪手都少不了一份。 上元节是一个春意盎然的节日,羊羔子下下来了和谷物也开始生长了。尽管现下仍寒意笼罩,但没人愿意把节日推后。每个人都需要一些节日的欢庆气氛,他们已经在严寒里沉寂太久了,这久违的欢乐谁忍心拒之不理呢? 最主要的是,如果传闻是真的话,那么今春在石场将会有一场盛大的火把会,算是六月间火把节的预演。要知道上一次的火把节可是盛况空前,至今小伙子们还在谈论上次的盛况呢。 老客酒馆位于石场的东边缘,非常靠近合欢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酒馆一楼由河边的黑岩石搭成,但它的地基则由更古老的岩石构成,有人说这些岩石是远从阴山里运来的,二楼的颜色风格则和下面完全不同。 酒馆主人名唤沈青阳,也是这十多年来一片石的村长。沈青阳和他的妻女就住在二楼后边。这也算是又当买卖又当家。 一块更大的残余地基伸展在远离溪流的酒馆南端,有人说那曾是酒馆的一部分。如今,一棵巨大的马尾松正生长其中,树干足够几条大汉合围起来,到处延伸的枝干也有一人多粗。 每当枝繁叶茂的时候,村长沈青阳会在树荫下摆上桌椅,让乡亲们在此喝着茶,纳凉聊天,或下盘象棋。 “到地方了,杏姑,”令老典伸手去抓杏姑的挽具,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带子杏姑就自己停了下来。 “你倒是轻车熟路。”令老典笑道。 随着最后一声门轴的咯吱声响,头上已有几许灰发的沈青阳从旅馆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沈青阳挺着一个巨大的肚皮,这与村子里的男人都不一样,这肚子随着他的步履而一颠一颠的。 他的脸红朴朴的,让人似乎可以暂时忘了这个寒意肆虐的天气。而且他走到哪里就把这爽朗的身形和热火朝天的态度带到哪里。这里常有萧山的商人来这里购买羊毛及烟草,他们都喜欢和这个热情的村长打交道。 但是,毕竟今晚就是上元节前之夜了。今晚,人们会相互祝贺、相互馈赠食品,在每户人家里吃吃喝喝通宵达旦。令公鬼心想:经过了这个严冬之后的上元节,村长只怕是要大醉一场了。 “令老典!” 村长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快步向前道:“我的老天爷啊,可把你盼来了。还有你,令公鬼。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我很好,沈老伯。”令公鬼答道,“不知老伯一向可好?”但沈青阳的注意力早就移回令老典身上了,根本就没听见令公鬼的问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差点就以为你不会来了,我想着今年的这酒怕是送不出来了,你从没这么迟过。这些日子狼群出没,天气也差,你要是不来我也不会奇怪。”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了。”令老典回答道,“你的十坛酒正好好地在车上躺着呢。” 沈青阳哼了一声,又把话题转开了:“老典,你是不知道啊,这一阵子都快把我烦死了。都是这天气闹得,到了上元节了还没一点春天的意思。村里的老的少的都跟我抱怨这个事,就好像是我把春天给藏起来了。他娘的,我藏哪了?藏我裤裆里不成?” 令老典看着老朋友红朴朴的老脸蛋,笑道:“真藏裤裆里了,你现在舍得扔出来了不?再不掏出来,要误了农时了。要知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人正沉浸在重逢的快乐之中,突然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响起,又像是用尖利的牙齿划过瓷器一般。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令公鬼发现一个面色黢黑、全身筋络盘错如同老藤缠绕般的老男人拄着一根齐眉的、也同样多瘤多节的拐杖向他们走来,来人冷冷的看了看这边的三个人。就好像一阵寒风吹来,炙热的火焰跳动了几下,几乎熄灭。 “心若已死,唯有旧梦。我把话先说了,更糟的还在后头呢。” “你什么时候倒是学会打板儿算卦了?倒是送我一卦?”令老典淡淡地道,“你说话要是这么好听,我怕客人卦金不会少给吧。” “老典,休要逞这嘴舌之快,”冷子丘冷冷地道,“如果天气还热不起来能够让谷子能够发芽,不少人在立秋到来之前就会断粮;到了数九寒冬的时候,整个红河谷很可能就只剩下死人和啃死人的耗子了,当然我们可能到冬至就没粮了。当然最坏的可能是,春天永远都不会再来了,从现在到将来都一直会是这该死的寒冬,就像现在一样。” “冷子丘,你少在这里放屁。”沈青阳严厉地喝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87.html 第六章 黑彘魔军 冷清秋气呼呼地瞪了另外两个人一眼:“你们知道我对虎丫头没什么好感。第一,她太年轻了,还不能算了,这还没关系。其次,那些婆娘们反对村老会讨论她们的任何事情,而她们对于我们的事却常常横加干涉,任意得很。” “我说”令老典打断了冷清秋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老典。我去问色婆冬天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扭头就走。可能她不愿告诉我们她在风中听到什么,也可能是这个冬天会随着太古神镜的转动永远持续下去,直到纪元之末。这就是我的意思。” “对对对,按着你的意思,说不定羊都能飞上天。”令老典反驳道。 沈青阳则摊摊手道:“这就叫懒老婆上鸡窝——笨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清秋,你身为村中长老,竟然也说这些只有姓南宫的糊涂蛋才会说的胡话!听我说,我们已有足够多的麻烦。” 这时候令公鬼的衣袖被飞快一扯,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把他的注意力从那几个男人的交谈中移开。“快来,令公鬼,趁他们还在嚷嚷。要不他们就会让你干活了。” 令公鬼向下一瞥,不禁咧嘴一笑。原来是子恒正蜷着身子蹲在车旁以避过令老典他们三人的视线,他那瘦长结实的身子极力扭曲着,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大螳螂那样缩起了身子。 子恒的眼睛淘气地眨了眨,一如往常。“愣子和我抓了头獾,又大又肥,被拉出洞时它差点就朝我裤裆里来了一脚。我们打算把它放到石场上,然后看着女娃子们尖叫着逃开。” 令公鬼笑得更是开心。对于现在他,这种事再也不像一两年前那样有趣了,但子恒好像永远都长不大似的。他飞快地瞥了瞥父亲那几个男人还凑着头激烈争论然后放低嗓门道:“现在不行,我答应过要把这些酒卸下来的,晚 (本章未完,请翻页) 点再找你吧。” 子恒朝天翻翻白眼,他对于扛扛酒桶这种正经活提不起半点兴趣:“天哪,我宁愿回家陪我小妹妹绣花。对了,我还知道比獾更有趣的事。有陌生人来锡城了!”说着,他的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昨晚霎那间,令公鬼的呼吸都停了。一个骑马的男人?一个骑一匹黑马、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的披风在风中一动不动?看见令公鬼的脸色大变,子恒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收敛了笑容,声音更低沉沙哑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试着问道:“我说,不会是你也看到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姥姥的,令公鬼!这人可吓死我了。你知道我不是胆小的人,可是这东西真他娘的渗人。我敢发誓他恨我,还想杀了我。” 子恒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让令公鬼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想杀他,是真的想杀他。这种事从没在红河谷发生过。人与人之间偶尔打上一架,那是有的,有时候还见了血,但绝不是杀人那么严重的情况。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恨我,令公鬼,这简直太吓人了。而且很奇怪,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马背上看着我。可是,我却怕得不行,我真是活见鬼了。说实话,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怕过!后来,我移开了视线。可是你知道这也是极不容易,让你害怕的东西让你的视线之外,可是我不得不这样,这极不容易只是一会,当我再次看回去时,他凭空消失了!真他娘的邪门!三天了,我时不时就会想着这件事,走路时都不住地回头看。”子恒说着想笑一笑缓合一下气氛,喉间发出的却是嘶哑声。 “你知道的只要人一害怕,就会想起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那一霎那,我还以为是紧那罗魔。”提到了这个禁忌般的名字,子恒想再笑一下,这次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令公鬼深吸了口气,想起了那些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老话:开天辟地之际,化生万物之初;浮玉群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外,鸟鼠同穴之中;囚有紧那罗魔,困有黑彘魔军;随着神镜转动,直至原始返终。昊天上帝之大道庇护世界,阴阳之动静驱动人间。 再次深吸一口气,子恒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说,即使是个黑彘魔军的脱困了,他来红河谷吓唬一个乡下娃娃干什么?这难道不奇怪吗,所以说那个黑衣人必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别笑!我敢发誓。说不定他就是什么神怪一类。我敢说这里面必有名堂!” 令公鬼咕哝道:“你的想像力比我妈还丰富。我妈总是告诫我说,要是我再不乖乖听她的话,黑彘魔军就会来抓我。虽然我从没见过她拿来吓我的那些鬼狐仙怪,不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每个母亲都是拿黑彘魔军之类的东西来吓她娃子。” 令公鬼淡淡地说道:“但我们还不是安全地长大了?既然你什么都相信,为什么不认为他就是个过路的?” 子恒瞪着他道:“哪个过路的会这么吓人,其实我是从没这么害怕过。我不怕承认。” “我也是。我爸认为我只是被树下的什么影子吓了一跳。” 子恒靠在车轮上,一脸阴郁地点点头道:“这个事我不只对你讲了。我还告诉了愣子和大屁股,他们对这个事还挺有兴趣,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什么也没看到。现在大屁股认为我又在骗他。愣子则认为我只是看到一个来自三湾渡口的偷狗贼或偷鸡贼。偷鸡贼!他以为我会被一个偷鸡的小贼吓到吗?去他姥姥的。”子恒一脸被侮辱的表情,默默不语。 最后,令公鬼说道:“目前来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能他确实只是个小偷。要知道小偷总是要避开人的,所以才要保持与人之间的距离,偏巧天气不好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吓人了。” 子恒道:“我不喜欢他那样看着我。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你肯定也不喜欢。我们应该告诉别人,让大家都提高警惕。”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91.html 第七章 小娃子懂得甚么 令公鬼道:“这话到我这里就打住吧,子恒,没人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想一想,要是沈老伯没亲眼看到那个黑衣人,能说服他我们确实看到过这么个人?他肯定会把咱俩都送到禁魇婆那里看看我们是否都病了。但问题是现在我们两个人全都看到了。没人会认为我们俩同时看花了眼。”令公鬼挠挠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子恒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淘气鬼,一天到晚就没有安份的时候。现在村里只要有装水的瓮破了,看门的狗子瘸了;或者谁晒着的腌萝卜没了,然后看见猪圈里的猪在大快朵颐;即使子恒的影子也没见着,他的名字也马上会被提及。所以他越要证明什么,只会起反效果。 过了一会,令公鬼劝道:“你老爹很可能会认为是你让我这么说的,然后我就成了和你串通一气的。”令公鬼说头上,看看马车那边正在讨论的三人,发现父亲刚好在看着他。 村长还在教训冷清秋,后者此刻正一脸阴沉,一声不吭。 “早上好,小子恒,”令老典一边抗起一桶三白酒,一边微笑着道:“好娃子,我知道你是来帮助令公鬼搬浑酒的,真是个好娃子。” 子恒才听到令老典的第一个字时就立马跳了起来,开始后退。他挤出一副难看的笑容道:“早上好,令老伯。早上好,沈老伯,还有冷老伯。没想到碰上你们几位,真是太好了。我爸让我来嗯,有点事那什么……” “他叫你来干活的吧!”令老典笑道:“你爸可真是古道心肠啊。我知道,好娃子,你总是能飞快干完他吩咐的活。现在你一定完事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家伙们越快把酒搬进沈老伯的酒窖,就能越早见到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真的吗?”子恒兴奋得大叫,后退的脚步猛地停住;与此同时,令公鬼也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有说书先生要来吗?” 自令公鬼有记忆以来,只有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说书先生来过红河谷,第二个来时他已经是半大小子,能坐在令老典的肩膀上看表演了。上元节,再加上一个说书先生要来这里!这真是太好了。 那时候走江湖的说书先生,有时候也会路过这样偏远的地方!能听听书,听听那样古今将相、斗法、江湖恩仇的故事。即使没有任何火把大会,一片石居民都会在今后的十年内回味无穷地不停谈论。 荒唐!冷清秋不满地嘟哝,但看了看沈青阳那充满村长威望的眼神后,也就不再说啥了。 令老典斜靠在车旁,把手搭在三白酒的桶子上,回答道:“千真万确,是说书先生。” “其实他已经在这里了。”沈老伯说:“现在就在酒馆的客房里。要知道他深更半夜才到,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而且把前门擂得轰天响,全家人都被吵醒了。要不是为了过节,我一定让他自己牵马进马厩,和马睡在一块,管他是不是说书先生。你想想,深更半夜的来,居然还砸门!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令公鬼奇怪地看着沈老伯,像是看一个人正在吃自己的鼻一样奇怪。任谁都知道,这地方没有人会在入夜后在村外赶路,更不会是一个人赶路;起码,这些日子里不会。那个茅屋匠又在低声咕哝了,只是声音太低了,令公鬼只听懂一两个词,好像说什么疯子,神经病之类的。 “他不会是披着一身黑披风吧?”子恒突然问道。 沈青阳笑得前仰后合起来,良久才继续说:“狗屁的黑色!他的披风和我见过的那些逃荒的要饭的,可一点都没区别。以其说是披风,还不如说是些大大小小的补丁破布,而且还是五颜六色的,就像是破布拼出来的。” 闻听此言,令公鬼大声笑了出来,那是全然解脱的笑。笑声如此之大,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把说书先生想象成那个邪恶的黑袍骑士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闹这种笑话?但是他突然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尬的用手掩住嘴。 “瞧瞧他高兴的,老典,”沈青阳也笑道:“年轻人多好,自打入冬以来,村子里就很少有笑声了。而现在,光是说书先生的破披风都能带来欢笑。光这一点就值得把他从萧山请到这里来。” “不管怎样,你们再有一百个理由也好。”冷清秋突然插嘴道:“我还是认为这是无谓的浪费。还有那些你坚持一定要放的焰火也是,简直是拿钱往水里砸,只能听个响。” “原来真的有焰火!”子恒更兴奋了。 但冷清秋对子恒理也不理,继续往下说道:“那些焰火早在一个月前就该由今年的第一批商贩带来。但直到现在也没看见过个商贩,这事只怕有些不妙?如果明天他们还不来怎么办?过了日子那焰火你放给谁看?当然,还要他们记得带上烟火才行。” “我说,清秋老哥,”令老典叹了口气:“你怎么和三湾渡口那些人一样,对谁都是疑神疑鬼的,人家答应咱们的事,咱们就得相信人家。”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老典,你这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商贩在哪里?” “你们别吵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们有焰火?”子恒愤愤不平地问:“那样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兴高采烈地等待焰火,就像等待说书先生一样。你总该看到了吧,人们光听到一点传言就乐成那副模样了。” “小娃子懂得甚么?”沈青阳斜瞥了一下茅屋匠,说道:“如果我查清楚了消息是怎样传出去的话。非但不应该传出去,就是你也不许乱说,明白吗小子?” 冷清秋这时候,清了清喉咙道:“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这风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这就进去让七婶子女士来点热酒去去寒。老沈,老典,我先走一步了。” 冷清秋还没说完就朝酒馆里走去。 门一关上,沈青阳就叹了口气。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495.html 第八章 烟雾升腾 沈青阳感叹道:“有时我真认为禁魇婆是对的嗯,现在这已不重要了。你们年轻人要好好想一想。我知道,对于焰火,大家都是那么感兴趣,而那仅是传闻而已。想一想,要是告诉人们将有火把会而且还要放焰火,可是商贩却不能及时赶到的话这种天气,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经过了这么长的期盼与等待,人们会有多么失望!所以这种事是不能提前公开的,如果商贩真及时赶到了,那他们的惊喜比得知有个说书先生来还不知要高多少倍!嗯,如果提前透露消息而商贩不能及时赶到的话,” 令公鬼点了点像,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那人们将不知有多失望、沮丧,那么这个本来好好的上元节还过不来了。” “你有个好脑子,比那个老顽固强太多了。”沈青阳感到些许的欣慰:“你这个儿子不简单,迟早有一天会和你一样坐在村老会,记住我的话,老典。他现在就不比某些人差了。” “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们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卸货。”令老典把一桶三白酒递给村长,一边轻快地道:“我只想坐在温暖的火炉边吃水烟,再来一杯甜甜的甜白酒。”老典一边说着,一边把第二桶三白酒抗在肩上。 “子恒,谢谢你的帮忙。”令公鬼一边把酒从车上卸货一边看了看他的朋友。子恒正在笨手笨脚地帮忙。 “其实你不必帮忙的,这点货实在算不上多,愣子不会关着那头獾太久的。” “这点活儿不算什么。”子恒顺从地道:“就像你爸说的,越快把它们搬进去,就越早完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托起一桶浑酒,小跑着向酒馆而去,嘴里继续道:“说不定大娟就在附近。看你傻乎乎地盯着她像头牛犊子似的不比看獾子更有趣吗?” 令公鬼正在车后放弓和箭壶,一听这话不由停了下来。他还真地把大娟给忘了,如果不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恒突然说起来的话。 “嘿,我说。”子恒在酒馆前门骂道:“你这是把我骗来当替死鬼啊!吃屁怕你馋,往你肚子里灌咸盐,咸盐两毛五,看你像个小地主。你还真把自己当地主啦?你自己倒是动手啊。” 令公鬼惊醒过来,随即也扛起一桶酒跟上去。说不定大娟压根就不在附近呢,他这样想着。奇怪的是,这个可能性并不使他感觉好过一点。 令公鬼和子恒扛着第一桶酒经过大厅时,沈老伯新倚天屠龙记备了两大碗他自酿的最好的甜白酒。一只肥大的橘猫卷着尾巴蹲在酒桶上闭目养神。令老典坐在河里的卵石搭成的大壁炉前,正从放在朴素的石质壁炉架上精美雕花的黄铜烟罐中拿出烟丝装他的竹筒水烟。壁炉突出墙壁面,几乎有这间四方形的大厅的一半那么长,有着一肩高的楣梁,炉膛里噼啪作响的火焰赶走了外来的寒意。 上元节之前是如此纷忙,令公鬼原以为在这时候除了沈青阳、他父亲和那只橘猫之外大厅里肯定空荡无人,但现在包括冷清秋在内,还有四个村老会成员正人手一杯酒,坐在炉火前的高背靠椅上;蓝灰色的烟从烟斗升腾而起,在他们头上缭绕。 虽然在场的人不少,可是气氛却是异常的诡异,人与人之间保持着一种间隔。人们甚至都不交谈,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中的酒或者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竹烟筒,似乎等待着令老典和沈青阳加入他们。 这些日子,对于村老会来说,焦虑不安的情绪并不罕见。一片石、锦屏山和冷泉镇,甚至三湾渡口无不如此,尽管天知道三湾渡口的那样人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有两个坐在炉火前的男人,铁匠老猫叔及磨坊主老花脸,在令公鬼和子恒进来时看了他们一眼。老猫叔那一眼中,似乎另有深意。这位铁匠的胳臂上肌肉虬屈,有大多数人的腿那么粗,此刻他还系着一条皮围裙,仿佛是直接从铁匠铺匆忙赶来这里似的。他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他们两人直皱眉头,然后故意挺直身子,以一种过分认真的神态用拇指捣实烟丝。 令公鬼好奇地放慢了速度,子恒一脚就踹在令公鬼脚踝上,痛得他差点大叫出来。回头一看,只见子恒正迫切地冲着大厅的后门直使眼色,随后快步溜开,几乎是脚底抹油,等也不等他。令公鬼迈着微跛的步伐,赶紧跟了出去。 “你这是咋了?”令公鬼一踏入通往灶房的走廊就质问道:“你差点就踢断了我的……” “是那个老猫叔,”子恒偷偷地从令公鬼肩上瞥向大厅,一边答道:“不对劲,我想他肯定在怀疑我就是那个……”子恒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只见七婶子女士正从灶房里匆忙地出来,刚出炉饼子的香气在她身前飘荡。 只见她手上托了个盘子,上面有些她亲手做的闻名于一片石的公安锅盔,还有一盘泡菜和拌豆腐。这让令公鬼记起今天清晨他在离开庄子前只吃过半块窝头。他那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七婶子女士是个苗条的女人,乌黑长发编成辫子搭在胸前。她慈祥地对他们俩笑笑,问道:“你们饿了吧?灶房里还有很多。你们这种年纪的娃子,都是没两个时辰就要嚷肚子饿的。当然,说起饿肚皮,大人们其实也一样。早上我还做了枣馒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吃些。” 这妇人是这一片极少数从不为令老典做媒的女人之一。无论何时只要令公鬼踏入酒馆,她总是以热情的笑容和一些小点心来迎接他。当然,她对任何客人都那么客气。有时她看着令公鬼,似乎还想进一步表示些什么,但起码她并不作出实际行动。对于这一点,令公鬼感激莫名。 七婶子没有再等他们的回答,径直轻盈地走进大厅。里面立刻响起了男人们站立时推动椅子的声音,以及他们对香气扑鼻的锅盔的恭维。毫无疑问她是一片石的最佳厨娘;对于她的食物,方圆几里内无人不树大拇指。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00.html 第九章 主仆二人 枣馒头!子恒舔舔嘴唇,惊喜地叫着。 “现在先不忙着吃,”令公鬼坚定不移地道:“要不我们永远也别想搬完这些酒。” 酒窖楼梯就在灶房门边,一盏莲花灯在壁上高高挂着,还有一盏则放在酒馆下面的石壁酒窖,灯光熠熠,驱散了阴影,只有最远的角落仍有些昏暗。墙角边,地板上,到处都是木架子托着三白酒和浑酒酒桶。还有更大的桶则盛着高粱酒和紫米酒;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醉人的味道。 许多紫米酒桶上都有沈青阳以碳条亲手所作记号,写明此酒购于何时,产于何地,甚至何人贩运至锡城。但所有的高粱酒及三白酒,全是锡城农民或沈青阳自己烤制的。有时,小贩,甚至商人,也会带来三白酒或高粱酒,只是口感非但永远没有红河人自烤的酒好,还贵得离谱;最主要的是,那些买来的酒,红河人只要喝过一次就再也不愿尝第二口了。 把酒桶放到木架子上后,令公鬼问道:“好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避开老猫叔像避债主了吧?你不会是欠他钱了?” 子恒无所谓地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告诉言锡和他的几个目中无人的朋友,像子舟和南宫朝宗他们,说有人看到了豮羊,喷着火焰,在树林里乱窜。谁知我的话他们就当耳旁风,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么为什么老猫叔会为这些话而生你这么大的气?”令公鬼满腹怀疑地问。 “倒也不是这么回事,”子恒停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用面粉把两条狗搞得雪白的,然后把它们放在朝宗家附近。可是,我又怎么知道它们会径直跑回家?这种事难道怪我啊?要是朝宗他妈没开着门的话,它们也就进不去了。我又不是故意要让她家弄得满地都是面粉。” 子恒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她用擀面杖把老猫叔和那两条狗,两条狗加一个老头一起,全赶出了房门。” 令公鬼也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不已:“要是我的话,我可更怕爱老猫婶子,而不是铁匠本人。老猫婶几乎和打铁的汉子一样强壮,脾气却更臭。万幸她跑得不够快,只要你溜得够快,老猫叔可能不会发现是你。” 心有余悸的子恒的表情表明,他可并不认为令公鬼的话好笑。 再次经过大厅的时候,子恒已经不用脚底摸油了。只见六个男人在壁炉前围成一小团,令老典背朝着火堆,正低声说着什么,其他人则凑前倾听着。看到他们这么专注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完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这引得令公鬼也好奇起来,他想靠近一点,听听他们在谈什么,但是子恒却不识时务地拉着他的衣袖,恼火地盯了他一眼。无奈,令公鬼只得叹了口气,随着子恒出门,走向马车。 走在走廊上时,他们发现楼梯顶部放了个盘子,上面有散发着腾腾热气的枣馒头,还有两个大杯子和一大罐温热的浑酒,这显然是为他们俩准备的。顾不上自己刚才所说的要等干完活才吃的话,令公鬼在最后两趟来回中一边摇摇晃晃地扛着酒桶,一边拿着热乎乎的枣馒头大嚼。终于,把最后一桶酒放下,他擦了擦嘴,对正在放酒桶的子恒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有人来了。”果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来人一步差点踏空,在失去平衡之中几乎就是摔进酒窖,原来是个男孩,叫做福全。 男孩转回身来,不高兴地瞥了子恒一眼:“少吓唬人啊,我可没看到什么豮羊,但我听说有人在老猫叔家的两条狗身上洒面粉,据说老猫婶子也多少知道要找谁的倒霉了。对了,村里来了陌生人了,你们知道了吗?” 福全这孩子虚岁才十四,令公鬼和子恒与男孩之间年龄上的差异往往足以让他俩对于这个小娃娃所说的任何事都懒得搭理。但这次他们可不敢忽略这样的消息,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先别管老猫婶,你说那个陌生人,在村里?”令公鬼问,“不是在树林里瞅见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紧随着他的问题,子恒又追问了句:”你亲眼看见了吗?他的披风是黑色的吗?你能看得到他的脸?什么样?” 福全迷惑地瞧了瞧令公鬼,又瞅了瞅子恒,直到子恒恐吓地往前踏了一步,这才赶紧答道:“你们紧张什么?我当然能看到他的脸,这不是废话吗?而且他的披风是绿色的,也可能是灰色的的,反正这披风会变色。无论那男人站在哪个位置,他的披风好像都能让他与周遭的环境合而为一。除非他走来走去,要不就算你盯着看他所在的位置都看不到他本人。还有个女人,她的披风则是蓝色的,就像蓝天一样,比我见过的任何腊染的布料都好看十倍。她本人也比我见过的任何人,不管男女都要漂亮十倍。她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人,像她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在说什么?怎么还有个女人?”令公鬼感到困惑,“你在说些什么?”令公鬼看看子恒,后者正双手抱头,紧闭双眼。 “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们就是那些我想告诉你的人,”子恒嘀咕道,“要不是被这小子打断了,我就要想和你说这个。”子恒睁开眼狠狠地瞪了一眼福全。 ”他们应该是昨晚到的,”过了会,子恒又说道,“他们就在这家酒馆住下。我看着他们骑进村来的。说起马!令公鬼,我从没见过这样皮毛柔顺的高头大马,我敢说这马的气力只怕不比牛的小,只怕还要大些。” “我看那个男人是个下人,他是伺候那夫人的。她是他的主人,”福全插嘴道,“所以他们应该是主仆二人,准没错。” 子恒根本不接这话,仿佛福全根本不曾插过嘴。“总的来说,他听令于她不错,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是他并不像一个雇来的仆人,他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佣人。而且他还带着剑,那剑简直就是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手或脚似的。从这点看来,他可能是个剑客,也许是个保镖,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商人的镖客跟他一比,就像要饭的花儿乞丐,比都没法比。”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03.html 第十章 食尸鸟 吞了下口水,子恒换了一种声调说道:“至于她,令公鬼,我从没想过还有像她这样的女人。她简直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活了过来,就像,就像……” 他停下来不甘心地白了福全一眼,不情愿地说道:“就像一个出身高贵的夫人。” “贵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所以他们是谁?来干什么?”令公鬼问道。 除了一年来一次的行脚商人和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外,从没有陌生人进入红河谷。也许可以说几乎从没有在三湾渡口那边可能会有几个外来的,但的确没人会南下到这儿。大多数商人和小贩也都来过多年,早就是熟人熟面了,只能叫外地人。上次真正的陌生人来一片石都已经有五年多了。那个生人还是从萧山来躲避某种追~债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躲债,村里人完全不知道。而且那个人没多久就不见了。 “管他来干什么?”子恒大叫道,“总不可能是来吃人的,哈哈。重要的是,真的有陌生人来,令公鬼!还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陌生人!想想吧,这里面有事!” 令公鬼看了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子恒,又沉默了。记忆里的那个黑袍骑士搞得他像只惊弓之鸟。这样一来,就有三个陌生人同时来到村里,这应该只是个百年不遇的巧合。三个陌生人,如果那剑客穿的那件会变色的披风并不会变为黑色的话。 “我还知道!那夫人叫纯熙,”福全在这时的沉默中插嘴道,“我亲耳听到那男人这么喊——纯熙!那个男人就是这样叫她的。纯熙夫人。我还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孔阳。还有禁魇婆可不喜欢纯熙,可我喜欢。” “这又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禁魇婆不喜欢她?”令公鬼问。 “我当然知道了,”福全得意地说道,“今儿早上,她向禁魇婆问路时叫她作娃子。”令公鬼和子恒同时对视一眼笑起来,福全则慌忙解释,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熙夫人不知道谁是禁魇婆。她发现后马上就道歉了。可不是我编的!然后她问了些关于草药的问题,还问起一片石附近的乡民们。她就像村里的妇女一样,对禁魇婆很礼貌,甚至比有些人还要客气。她问起了很多问题,象人们生活如何啊,他们平时的生活有什么新闻啊,问得可多了,我可记不全。总的来说,禁魇婆回答这些问题时就像小寡妇给死鬼男人上坟似的。最后,纯熙夫人走开了,禁魇婆盯着她的背影就像就像唉,反正是一脸的不高兴啦,我可都看见了。” “你可说完了吧?”令公鬼问道,“小子,你知道禁魇婆的脾气。去年冷清秋叫她小娃子,她就用木棍玩命地敲他脑壳,尽管对方还是村老会的人,而且论年纪都够作她老爹了。她对不管是谁都可能发火,但怒火从不持久,她不是记仇的人。” “我可惹不起,对于我来说不持久也吃不消。”福全嘀咕道。 “你们管禁魇婆敲谁,”子恒大笑道,“只要不是敲我的脑壳就好。这回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上元节!来了个说书先生,还有一个神秘的贵夫人,这可越来越热闹了?这回我要好好瞧瞧热闹。” “说书先生?”福全问道,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走吧,令公鬼。”子恒根本不理福全,继续道:“现在活干完了。你可以去瞧瞧那个男人,到底是哪方神圣。”子恒说着就走上了楼上,留下福全在他身后兴奋地大声嚷嚷:“子恒,真的有说书先生么?这回不是像上次说的什么豮羊吧?或者更早的你说的闹山魈那回?” 令公鬼停下来灭掉莲花灯,也赶紧跟出去。 大厅的火堆前,文昌和石城也已加入议论,如此,全村村老会成员都来齐了。现下正轮到青阳发言。他讲话从来耿直,但如今他的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出了那一伙紧紧围在壁炉前的村老会的人,就只能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话。为了强调他的话,村长时不时就挥手让其它人停下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论,然后轮流看向其它人的眼睛。不管他说些什么,全部村老会成员都点头表示赞成,只有冷清秋的头点得有些勉强。 这些人紧紧围在一起低声交谈,就如同挂了一幅闲人勿扰的牌子,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说,都是村老会内部的问题,至少现在只是村老会的问题。令公鬼知道这些人从来不会喜欢别人偷听他们的谈话,犹豫了一下令公鬼就走开了。毕竟,他还有别的西洋景可以看,犯不着在这惹不必要的麻烦。 外边,马夫胡老二和世宏已拉走了母马杏姑和车套子。子恒和福全站在酒馆门前几步之外斗气似的互相瞪着对方,他们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说你爱信不信,跟着我干嘛”子恒咆哮着,“老子没有骗你!确实有说书先生!你再跟着我可踢你了。令公鬼,你能不能告诉这头犟驴我没骗他,他纠着我这是要找倒霉么?” 令公鬼看了看两个人,叹了长长地一口气,准备上前支持他的朋友的说辞,但话还没出口,后颈上的汗毛就竖起来了他又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只不过,这回感觉没有被黑袍骑士窥视那么糟糕,但经历过那种事情后,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很舒服的感觉。 令公鬼立即回身看了看,可是那儿和他刚才所见并无任何区别:小娃娃们还在玩耍,村民们仍在为节日的准备而忙着,没有一个人正朝这个方向看;那根又粗又大的百子千孙根孤单地竖立在那里,等待着节日的来临;娃子的喧嚣声充满了整个街道。除了他现在被暗中偷窥外,似乎一切如常。 正在这时,他又有了某种异样之感,于是再次转身,抬头张望。只见在酒馆的红瓦屋顶边缘,站着一只大虫渠鸟。狂风从阴山刮来,它在风中矗立不动。它的头歪在半边,漆黑的眼珠正正在看令公鬼! 令公鬼感到身上一阵不舒服,这鸟的凝视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死人。 “肮脏的食尸鸟。”他嘀咕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06.html 第十一章 虫渠鸟 “这劳什子盯着我干嘛,我还没死,就打算吃我的肉了吗?”子恒咆哮着。 令公鬼这时发现他的朋友早就站在他身边,也在皱眉看着那只大虫渠鸟。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乎是同时都伸手去捡石子。瞬间——两粒石子准确地向虫渠鸟飞去,那鸟只是稍稍往旁边移了移,石子便挂着风声从虫渠鸟刚刚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 只见虫渠鸟拍拍翅膀,依旧歪着头,用乌黑的眼珠盯着两人,竟然完全不害怕,就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令公鬼像见了鬼一样,惊讶得看着虫渠鸟,问子恒:“见鬼,你可曾见过这样的虫渠鸟吗?” 子恒盯着大虫渠鸟,困惑地说道:“没有。我从没见过有哪只鸟会这样不知死活,该不是乌龟投胎变的吧?” “这该死的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里充满戾气,但声音还是如仙曲般悦耳,“无论何时都不可信任的鸟。”随着一声鸣叫,那只虫渠鸟猛地冲向空中,两根墨黑的羽毛从屋顶飘下。 令公鬼和子恒吃了一惊,扭头朝虫渠鸟望去。只见它级速地越过石场,飞向高出大荒林枝头、远远可见的云雾缭绕的阴山,在西边的天空中逐渐变成一黑点,消失于苍茫天际。 令公鬼这才去看刚才说话的女人。却见女人原来一直目送虫渠鸟消失在天的尽头,现在她的目光转了回来,迎上了令公鬼的目光。令公鬼愣了愣,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纯熙夫人。她完全跟子恒和福全描述的一模一样,不,比他们描述得更胜一筹。 令公鬼在听到福全说她叫禁魇婆为娃子的时候,他以为她很老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不过,要想判断眼前这个女人的年龄完全不容易。乍看一眼,她就像禁魇婆那么年轻,但越是细细地看,就越觉得她不止眼前的年纪。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透露着一种智慧,似乎在昭示着她经历的种种带给她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聪慧。 甚至可以说,令公鬼几乎以为那双眼睛就是深不见底海底,即将把他淹没。她温婉地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示人不敢轻视的气度,她个头也不高,只到令公鬼胸部,但她典雅的风姿却令她的身高看上去恰到好处,在她反衬下,令公鬼的身高反而让他显得像一只笨手笨脚的人熊。难怪子恒和福全会认定她像一位误入这村中的贵夫人,否则这般人物怎会到此。 这个女人和令公鬼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她的脸和微卷的黑发笼在宽大的头罩里。令公鬼还从没见过有哪个成年妇人会不把她的头发编成辫子。在红河谷,每个女孩无不心急火燎地等着她们村的那些婆娘们宣布她们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把头发编成辫子。 而她的衣服也是同样的奇怪:蓝色锦缎的披风尽显华贵,有着“鹤鹿同春”的刺绣。每当她走起路来,衣服反射着比披风的颜色还要深的暗蓝色微光,间或有几丝白光闪烁。一条精美的金项圈挂在脖子上,还有一条十分精致的步摇则系在发上,一块细小的、闪闪发光的蓝色青金石小件挂在链子中间,垂在额前。腰间围有一条宽大的金带,左手食指戴着一枚金戒,形如一条妖龙吞下自己的尾巴。 令公鬼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戒指,但他认出了那条妖龙,那是一个比太古神镜更为古老的符号,象征着永恒。 还记得,福全说过她的打扮,比任何节日中的盛装都要华丽,这话倒是没说错。从没有人在红河谷穿过这样的衣服,也永远不会有人穿。 “你好啊,那个啊——夫人——纯熙夫人是吗。”令公鬼打了个招呼。他的舌头仿佛打了结,脸瞬间就涨得通红起来。 “早上好,纯熙夫人。”子恒的问候听起来要比令公鬼流畅一点,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点。 夫人微微一笑,似乎见惯了这种别人在她面前的这种不知所措。这一笑,却让令公鬼情不自禁地想为她做任何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赴汤蹈火都可以,只要能给他一个借口可以呆在她身旁长久一些。 虽然他也知道她是对着他们三个人笑的,但看上去确实像只为他一人而笑。这真的像画上的仙子从纸上走下来一样,太不可思议了。只见,子恒的脸上挂着傻笑。 “原来,你们知道我的名字。”美妇人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心情愉悦,她自然完全不会知道,她的莅临不管有多短暂足能使整个村子谈论三年!“只不过请叫我纯熙,而不是纯熙夫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福全没等他们俩开口,就跳了过来道:“我叫福全,夫人。是我告诉他们你的名字,所以他们才知道的。我听那个人是这么叫你的,但我可不是偷听的。要知道我打出生到现在,村里都没来过你这样尊贵的人。我听说村里还有个说书先生也为上元节而来。今天晚上是混地日。能请你来我家做客吗?我妈有葱油大饼。” “谢谢你的邀请,”她温柔地答道,一只手放在福全的肩上,眼光中闪烁着一丝好笑,但她什么也没表示出来,她说:“我可不如说书先生会讲故事,福全。但是请你叫我纯熙就好了。”说完她扭过头望着令公鬼和子恒。 “呃,呃,对了,我叫子恒,不过,你叫我什么都行。”子恒道。他行了个礼,既僵硬又快速,不像打恭,倒像是得了中风,直起腰时他脸红得就象山里的山楂似的。 令公鬼也想过他是否也要这样行个礼,就像故事里说的男人那样对贵族夫人行礼,但是子恒的倒霉模样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因此他只是简单地报了他的名字。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结结巴巴的。 纯熙看看他,再看看子恒,又回过来看看他。令公鬼觉得她那种唇角微弯的微笑就和村里的大娟每次有了个秘密时的微笑如出一辙。 “认识你们太好了,在一片石我时不时地会有些事情要做,”她说,“也许你们愿意帮帮我?”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10.html 第十二章 穷乡僻壤 两大一小三个男孩争先恐后地答应。美妇于是一声轻笑说了声:“来。”令公鬼意外地发现她居然往自己的手里塞了十几个大钱,然后用双手握着令公鬼的手让他把钱币握紧。 “不,不,我们不是为了钱。”令公鬼连记推辞道。但美妇人却不顾令公鬼的推托,给福全也塞了点钱,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给了子恒一点钱。 “哦,请不要推辞,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地帮忙。就当它是个礼物吧,留着吧,这样也可以提醒你们记得答应过帮我的忙。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一定会记得的,放心。”福全脱口而出。 “好了晚一点我们会再聊天的,到时你们可要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一切哦。” “夫人,对不起,纯熙?”在她转身要走时,令公鬼犹豫地问。美妇停下来回头看着背后,令公鬼不由咽了口口水:“敢问,你为什么要来一片石?”妇人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但令公鬼却马上希望自己什么也没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想,但他还是慌忙解释着。 “抱歉,这么问有点唐突了,可我没有一点不敬的意思。只不过除了商贩之外,还有当雪下得不大时小贩还能从萧山南下到这里之外,从没有像你这样的人物来过这里。商人的镖队曾经说过这里是被外人遗忘的角落,我想外地人也都这样认为吧。我只是对于你来这里感到好奇而已。” 闻听此言,妇人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有那么一会儿,她只是看着令公鬼。“我是一个研究过去历史的学者,”最后她这样解释,“我经常四处收集那些逝去的传说。我一直对这个你们称之为红河谷的地方感兴趣。我研究过一些很久以前在这片土地上以及其它一些地方曾发生过的往事。” “这种穷乡僻壤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令公鬼诧异道,“红河谷发生过什么故事能吸引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像你这样的人物?这倒是有点不可思议,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对了,除了红河谷,你对这里还有别的叫法吗?”子恒追问了一句。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叫它的。随着太古神镜的转动,”纯熙眼神迷离,似乎在对着看不见的人说话,“同一地方有着不同的名字,同一人也有着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样子。样子虽不一样了,但人那个人没有变。只是从没有人能知道太古神镜编织的流转轮回,甚至连六道生死相继都不知道。我们只能观察它,研究它,并期待它。” 令公鬼呆呆地看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她那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说给他们听得。另外两个也是同样的目瞪口呆,特别是福全听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纯熙的注意这时候似乎才回到了现实中,重新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他们仨都不禁回过神来,像是刚刚从某种梦中醒来。 “怎么会说起这些话题来了,抱歉。”她道。三个大小男孩却没有回答。妇人说完话就离开了,她朝着合欢桥走去,步履轻盈犹如一只优雅的仙鹤,披风在她两侧随风起伏,仿佛是一双翅膀。 她一走开,一个令公鬼之前一直没看到的高大男人也从酒馆前面起步,令公鬼看见那男人的一只手按在长长的剑柄上,跟了上去。正如子恒所言,男人的衣物是深灰色的又有些绿,就好像随时都会融入森林里或暗影之中隐去其行迹;披风在风中翻卷,色彩变幻,一时晦暗,转而翻绿,继而又是灰褐。这件能随时融入周围环境的披风看上去不时地会使男人消失掉。 再细看此人的面容,只见他鬓角已经有些斑白,一头长发则由一根纤细的锦缎头带扎往后方,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虽然有些灰发,又是满脸沧桑,但这张冷峻的脸上并无一丝皱纹。在令公鬼看来,他的行动就如狼般敏捷。 经过令公鬼他们三个年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身旁时,他的目光扫了他们一下,眼珠乌黑,眼神不善,一如万古寒冰。这一眼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倒由得人不禁猜测,随后男人加快步伐跟上了那妇人,与她并肩而行并信乎轻声说了些什么。 这时令公鬼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在那男人出现时居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剑客,”福全的嗓音嘶哑,就好像他刚才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也许这全都是那如刀般的眼神的缘故。 “他肯定是个退魔师。别傻了,”子恒大笑,只是这笑声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是那么足,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退魔师只是哄你们这些小孩的故事。再说了,退魔师的一生都在北方,在浮玉群山与妖魔及黑水修罗作战,他们的剑和盔甲上镶满了黄金和奇宝,和眼前这个人完全不一样好吗?” “不对,我看他确实有可能是个退魔师。”幼小的福全还是固执地坚持他的说法。 “小娃娃,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难道你在他身上看到什么黄金珠宝了?”子恒不服气地奚落起福全来,“还是你认为有黑水修罗出现在了红河谷?我们有的只是可怜的小羊群而已。我不知道这儿曾发生过什么事,竟能吸引象纯熙这样的人。” “可能真是有一些事情发生过,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令公鬼慢慢地道,“他们说这酒馆有一千年历史了,可能更久。” “我们有的是上千年的羊群,你相信吗,这些傻羊要是真的活了一千年还不得成精了。”子恒赌气道。 “我的老天爷啊!一枚银锞子!”福全突然没命起喊起来,“她给了我一枚银锞子!哦,小贩来了我能买多少好吃的!” 令公鬼不敢相信似的摊开手,看着纯熙给他的钱币,不禁大吃一惊,差点把钱币都掉在地上。原来给他的钱里也混有一枚银锞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银锞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14.html 第十三章 罗汉果 虽然令公鬼从来没用拥有过,但他曾看到过青阳称量商人们从全国各地带来的各种银钱,因此多少知道这类银锞子的价值。在红河谷无论哪个村庄,这枚银锞子都能买一匹驴子,还能剩一些零头。 令公鬼好奇地看向子恒,就如他所预料的,子恒也是一脸惊异。他向子恒斜了斜手,遮住福全的眼光,让他看自己的银锞子,并扬眉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色。子恒点了点头。他们就这样迷惑地瞪着对方好一会儿。最后令公鬼问道:“她来这种地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对我们出手这么大方?” “管她呢?”子恒回答道,“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即使小贩来了,我也不会花了它。”说完这句话,他就把银锞子放进了口袋。 令公鬼暗暗点头,也把银锞子放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子恒说得倒也没错。这枚银锞子不能轻易花掉,不只因为它是纯熙给的。令公鬼还想不出银锞子还能用来干什么。 “所以你们认为我也该留着它么?”福全一脸痛苦地问。 “你自己看着办吧?谁管你。”子恒道。 “我觉得她给你就是让你花的。”令公鬼这样答道。 福全看看银锞子,终于还是摇摇头,把它放入口袋。“那我还是先留着吧。”他一脸痛心地道。 “咱们还有说书没看呢。”令公鬼道。大男孩们一下活跃了起来。 “如果他睡醒了的话。”子恒加了句。 “我说令公鬼,”福全问道,“真有说书?” “迟早点你会看到的,”令公鬼笑着回答。很明显,除非福全亲眼看到说书,他是不会再相信他们的话了。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阵喧闹声从合欢桥那边传来,令公鬼朝那边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如此吵闹,一看之下他不禁打从内心笑出声来。只见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群村民,从鹤发老者到垂髫童子,正拥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向合欢桥走来。 这辆马车异常高大,由八匹大马拉着,圆形帆布车篷的外面挂满了包袱,就如一个个宝葫芦,在来回晃荡。小贩终于来了!陌生人和说书,火把会和小贩,今年的上元节将是有史以来最热闹难忘的节日! 马车颠簸地行过由巨大原木铺就的合欢桥,锅碗瓢盆奏起了一曲乐章。一大群为节日而来的村民及小地主簇拥着马车朝着酒馆而来。小贩在酒馆门前拉住缰绳,马喷着热气停下脚步,并不停打着响鼻。从各个方向,看热闹的人群潮水般涌来,围在这辆高大马车的周围,眼光越过比人还高的巨轮,盯着高坐车上的小贩。 马车上坐着的男人叫罗汉果,一个脸上寡白、一身排骨的家伙。他手臂又细又长,长着个大大的鹰勾鼻子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很江湖的狡猾的微笑,像是为了生意才挤出来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打自令公鬼有记忆以来的每个春天,罗汉果都会带着他的马车队来一片石。 没等车子在刺耳的马具声中停稳,酒馆的大门就突然打开了。在村民们兴奋的叫喊声中像要什么针啦、线啦、缎带啦、拨浪鼓啦,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商品。而村老会全体成员在沈老伯和令老典的率领下,也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甚至连冷清秋的神情都显得那么自若。 人群吵吵嚷嚷地往边上躲了躲,让他们上前,然后飞快地在他们身后合拢,嘴里不停地对着小贩喊叫,大部分人都是要求他讲些新鲜事。对于村民来说,小贩所带来的,只有一半才是油盐酱醋这些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是外界的新闻,那些来自红河谷之外的新鲜事。 有些小贩如同往外扔垃圾似的,把他们所知道的添油加醋地全抖出来,免得被村民骚扰;有的则惜言如金,不好相与,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从他们嘴里抠出这么三言两语;但是罗汉果不同,他虽常常话里边夹枪带棒的,却能滔滔不绝,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且往往添枝加叶,都快能和说书媲美了。 这个人像只瘦小的公鸡,常在众目睽睽下昂首挺胸地四面走动。他喜欢那种众焦所聚的感觉。令公鬼不禁有种想法:也许当罗汉果发现村里来了个真正的说书时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现在这小贩正过分讲究地系着缰绳,理也不理长老和村民们。他一言未发,却是满脸笑容;他漫不经心地向人群点着头,心不在焉地向交情特好的老朋友所谓特好的交情也就是那种冷淡、疏远的交情挥挥手、拍拍背,却不带一丝热情。 要求他发言的呼声一潮高过一潮,但是罗汉果只是装模作样地摆弄坐垫,一边等待着他总是要等到人群足够大,他们的期待足够高时再发表演讲。只有村老会的人保持沉默,维持着身为长老的尊严,但是盘旋在他们头上越来越浓的热气却告诉大家,他们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着自己。 令公鬼和子恒挤进人群,极尽所能靠向马车。令公鬼未至中途就想放弃了,但子恒顶着压力,拉着令公鬼,蜿蜒曲折不停地向前挤进,一直来到长老们背后。 “我还以为你会呆在庄子里过日呢。”一片喧闹声中,马鸣向令公鬼大声喊着。这位一头枯发的铁匠学徒比令公鬼矮半个头,身材特别健壮,看上去宽度倒有他高度的一半;手臂和肩膀上全是虬曲的肌肉,完全可以和铁匠老猫叔本人媲美。其实以他的力气可以轻易地推开人群挤进去,但这不是他的风格。相反,他非常礼貌地前进,嘴里不断地向被他碰到一点的村民道歉,尽管那些人全神贯注于小贩,根本就不知道身边有人挤过。 虽然如此,他还是谨小慎微地分开人群,一路慢慢向令公鬼和子恒行来,尽量避免碰撞到任何人。“这可真热闹,”他一挤到令公鬼和子恒身边就大声道,“上元节,这次真热闹!我敢打赌肯定还有火把会。” “这次的热闹可不止这些,今年还要有焰火。”子恒大笑。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18.html 第十四章 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马鸣满腹狐疑地看着他,然后向令公鬼打了个询问的眼色。 “嗯,他没骗你,这回真的有焰火!”令公鬼指了指不断壮大的嘈杂的人群,大声喊道,“先等等,我会向你解释的。我说等会儿再说这些!” 就在这时,罗汉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人群马上安静下来。令公鬼的最后一句话就像在一片死寂中扔了块石头,小贩嘴巴大开,高举的手戏剧性地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每个人都盯着令公鬼看。这个本来准备让所有人都倾听他的开场白的瘦小男人给了令公鬼严厉的一眼。令公鬼脸都红了,巴不得他的身材如同福全般矮小,这时也不至于这么鹤立鸡群,招人瞩目了。 他的两个朋友也在不安地移动脚步。直到年前罗汉果才第一次把他们当成年人看待,他可不常注意那些还不到年龄向他购买大量货物的大男孩们。令公鬼希望他在小贩的眼里不会被重新归类为娃娃。 罗汉果重重地哼了一声,拉拉他那脏脏的披风。“好的,看来你们都想听我说说,”他再一次郑重地伸出手,“好好好,你们这么想听,我们就你们唠唠。”他作了个夸张的手势,把话砸向人群,“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这天气的问题是要了老命了,是吧?告诉你们,外面可完全不像你们这里,从北面的浮玉群山到南端的归墟之海,从西边的至忘忧之海到东部的思尧废墟,甚至比这些更远的地方,这个天下到处充满麻烦。你们认为这个冬天是你们见过的最寒冷、最严酷的一个,冷得让你们血脉不通,周身不畅?” 顿了顿,罗汉果说道:“知足吧,到处都是这样严寒。在边塞诸国,你们这种所谓的冬天都够叫暖春了!你们说春天还没到?狼群吃了你们的羊群,甚至还吃人?你们别想多了?我告诉你们,在这天下的每个角落,春天都姗姗来迟;遍地都是成群的恶狼在四处搜寻猎物,无论是羊、牛还是人,它们照吃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误。但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的,还有一些事比狼群或寒冬更恐怖。在外边,多的是人在羡慕你们的生活,羡慕你们才只有这么一点点烦心事。”他停了下来,期待着人群的反应。 “我的天爷,还有什么比狼群吃了我们的羊甚至吃人更糟的?”鹧鸪菜质问道。其他人喃喃称是。 “人都疯了,他们互相攻伐,战火连天。”小贩那装腔作势的回答引起一片震惊。随着他继续往下讲,人们越来越被他所讲的内容给抓住了。“到处都在打仗。在海宁有场战争。在那里,有的只是战争与疯狂;禹治森林的雪都被人们的血染红了;大虫渠鸟漫天飞舞;那些显赫的门阀和伟大的将帅们派遣军队开进那个国家,在那里厮杀。战争?”沈老伯笨拙地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显然这些话他也是从某个地方听来的,这可不是小贩能组织出来的语言。 人群里有人喊道:“在红河谷,从没人会和战争牵上什么瓜葛。他们为什么要战争?” 罗汉果咧嘴一笑,似乎不屑辩驳。令公鬼觉得他是在嘲笑村民的与世隔绝和懵懂无知。罗汉果凑向前,似乎要告诉村长一个秘密,但他的高声却意味着这是为大家而说:“应化天尊的旗帜已经高扬,人们云涌而去,有的支持他,有的反对他。”人群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令公鬼则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 “应化天尊要来了!”有人大声叫嚷起来,“天哪,紧那罗魔在海宁兴风作浪啦!” “不,不是,不是紧那罗魔,”老猫叔大声咆哮道,“应化天尊不是紧那罗魔!再说了,反正这也只是假的应化天尊而已。” “好了,好了,我都听不见了,你们别吵,让我们听听罗汉果到底要说些什么!”村长大声疾呼。可是想要这么群情汹涌的人们安静下来可没那么容易。四面八方都是人们的叫嚷声,男人的,女人的,乱成一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算不是紧那罗魔,也差不了多少了!是应化天尊颠覆了这整个天下,是吧?是应化天尊造成了这些坏事!都是因为他!大家都知道预言!当应化天尊再次重生时,百姓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现在最可怕的梦魇,和那时候比起来都会是最温柔的美梦!他肯定只是另一个假的应化天尊!一定是这样!而且这又有什么区别?还记得上次的假的应化天尊么?他也带来了一场战争!成千上万的人为此丧生,不是么,罗汉果?他还包围了承峻!这是个不祥的时代!二十年来没有人声称自己是重生之应化天尊,而最近五年却有三个!这天下要乱了!看看这天气吧!” 令公鬼和子恒与马鸣交换了个眼色。只见子恒满脸兴奋,马鸣则愁眉紧锁。令公鬼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个故事,关于那些自称是应化天尊的男人。他们往往还没实现预言里所说的一切就纷纷失踪或死亡这证明他们是假的应化天尊但光是这样,后果都够严重的了:国家四分五裂,城镇焚烧殆尽;死者如秋天的落叶,覆盖遍地,难民犹畜圈的羊群,挤满道路。这一切都是小贩、还有商人们说的,但红河谷只要有点理智的人都深信不疑真应化天尊重生之时,就是百姓灭绝之日。 “都别吵!”村长大声叫喊:“都给我安静点!别瞎猜着就要起哄!让罗汉果告诉我们这个所谓的假的应化天尊!”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但冷清秋还在嚷嚷。 “问题是这是假的应化天尊么?”冷清秋突然乖僻地问。 沈老伯眨眨眼,像是吃了一惊,然后大声呵斥道:“别犯傻了,冷清秋!”可是冷清秋还是把人群给煽动了。 “他不会是真的重生之应化天尊!老天保佑我们,他不是!你这个老糊涂,清秋!你想给我们带来噩运,是吧?下次你就会直呼的紧那罗魔的姓名了!但愿应化天尊抓走你,老糊涂!你居然要把邪恶带给我们大家!”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20.html 第十五章 他必败无疑 沈清秋不服不愤地环顾周围,瞪着对他侧目而视的人们,提高嗓门喊道:“我可没听到罗汉果说他是个假的应化天尊,你们从哪里听到的?看看吧!那些本应长得比娃娃都高的庄稼,为什么没有?春天早该在一个月前就来了,为什么现在还是寒冬?” 四处都响起了要冷清秋闭嘴的怒吼。 冷清秋怒道:“凭什么你们叫我闭嘴?你们以为我喜欢这么说话。只不过我也不想做缩头乌龟,等着某个三湾渡口的王八蛋来割我脑袋!这次我也没有被罗汉果牵着鼻子走!说大声点,罗汉果!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这个人是假的应化天尊么?” 而罗汉果好像一点也没为他带来的这些爆炸性消息以及这些消息引起的骚动感到不安,他脸上的表情颇为耐人寻味,用枯瘦的手指摸摸鼻子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只不过一切都还没结束,谁会知道呢?”他顿了一下,脸上又浮现那种神秘的微笑,眼睛扫向人群,仿佛在猜想他们会如何反应,他要如何从中找到乐趣。 “就我所知道的而言”罗汉果漫不经心地道,“这个男人能运用神炁之道。以前那些假的应化天尊不会引导,但他会。只要他一声大喝,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他能呼唤闪电,指哪打哪。而且我说的这些消息都有人亲历过,可不是我吹的。” 所有人都听傻了,大气也不敢出。令公鬼看了看他朋友,马鸣像是刚见了鬼似的,但子恒看上去还是那么兴奋。 令老典虽然没有往日里那么镇静,但依然沉着。他把村长拉到一边,但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子舟就大声喊了起来。 “他一定会发疯的,然后死掉!传说中,会引导神炁之道的男人都会发疯,最后气血衰竭而亡!神炁之道只有女人才能安全引导,他难道不知道吗?”他从其琛的身后钻了出来。 “好了,小王八蛋,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冷清秋粗糙的双手握拳在福全的面前激动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挥舞,“说话简直不着边际,在这里胡说八道。这些事情应该让大人来处理。好了,现在给我滚蛋吧!” “冷清秋,你又何苦跟一个小娃娃置气?”令老典怒吼一声,“这娃子只是好奇罢了。” “身为长者当自重身分!我看你有些过了,”沈青阳添了一句,“今天还有外人在这里,望你记得你是一个长老。” 令老典和村长每说一句,冷清秋满是皱纹的老脸就多一条黑线,直到涨成一个又黑又紫的圆茄子。“我说,你们知道这娃子说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别给我来这一套,青阳!还有你,老典!清平白日的你们让人在这里妖言惑众!有这个卖货的在这里讲什么假的应化天尊运用神炁之道就已经够糟了,这个被黑凶附了身的傻娃娃还要说什么神炁之道。有些事情是不应该拿来这些乱讲的,你们这样胡说八道就不怕扰乱人心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这是在惹祸上身!” “你才是,别吓唬人,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件事是不能拿来谈论的。”令老典道。 可是罗汉果还没完,他继续道。 “鬼子母早就搅和进来了,她们已经有一群人从昊泽川出发南下了。由于那男人能运用神炁之道,除了鬼子母外再无别人能击败他。她们此次出动正是为了和他决个胜负,还有击败他后的善后问题,如果他能被击败的话。” 人们一边听一边议论纷纷,说实话他们并不完全理解这个话中的意思,所以议论和猜测起来也是千奇百怪,甚至连令老典和沈青阳都不安地锁紧了眉。这时候风的威势渐渐弱了下来,人群却越挤越紧,好多人都往里拉拉披风,紧紧裹住自己。 “他必败无疑。”有人高声叫喊。 “那些假的应化天尊在最后关头总是被击败的。这种事从前也发生过,总是这样的结果,是吧?可是,万一,万一要是不能收拾他怎么办?”令老典终于找到机会和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长咬了几句耳朵,后者无视于周遭的喧哗,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令老典说完后,村长立即提高嗓门。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瞎吵吵了!安静下来,听我说!” 喧闹声终于变成低声嘟囔。 “看来这次传来的消息值得慎重考虑一下,咱们要如何应对,村老会必须立即对此展开探讨。罗汉果老板,请你到酒馆里来,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 “喝点酒暖暖身子,正是我目前想要的,”小贩轻笑一声,跳下马车,双手在外套上拍了拍,满脸笑意地整整披风,“各位乡党,能请你们照看一下牲口么?我想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没想到,这个提议之后,却引得反对声阵阵传来。 “不行,我们不干,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我老婆叫我来买针呢!”这一个是欧阳夏朴的声音。他虽然在别人的怒目而视下不禁挟紧了肩,却还是一脸的倔强。 “你们不兴把他带走,我们也有权利问问题!”后面的人群中有人支持他。 “不要再说了,你们都给我闭嘴!”村长一声怒吼,人群被吓呆了。“我知道你们就好打听新鲜事,还要回家给家里人说云,不要急,等村老会问完问题后,罗汉果会回来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消息,卖给你们想要的锅碗瓢盆。噶娃子!世宏!你们俩出来,把罗汉果的马带到马厩去!” 令老典和沈青阳站在小贩的两边,其他村老会的人跟在后头,一群人就这样快步走进老客酒馆,在一群想跟进去的人群面前砰的把门关死。在外面敲门的人只是惹来村长的喝斥,“都给我出去呆着!” 然而人们当然不愿意就此散去,他们在酒馆前不停打转踱步,讨论着刚刚小贩所说的一切,分析着那里面有些什么意思,揣测着村老会现在正在问些什么问题,抱怨着为什么这些人要把大家隔在外面,难道他们有什么问题是不想让大家知道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26.html 第十六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还有些有些村民趴在酒馆前窗偷看,还有几个甚至去问噶娃子和世宏。其实这两个憨厚木讷的马夫才是真正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只管有条不紊地卸马具,似乎对于大家关心的事浑然不知。他们把马一匹匹地牵向马厩,完全把这些好奇的人群忘在身后。 令公鬼自然也不是这些没头苍蝇之一,他在那风化的岩石地基边缘上坐下,拉紧披风裹住身子,这就么默默看向酒馆的大门。 海宁,昊泽川,这些地名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可听起来又是多么让人兴奋!他只在小贩带来的消息里以及商人镖师的闲聊中听过这些名字。只有在更深人静壁炉前,烛影投墙如鬼魅,狂风呼啸摇纱窗时,鬼子母,战争和假的应化天尊这些东西才会被当作故事般讲起。 总而言之,他是宁愿外面有狂风暴雪和成群饿狼也不愿有这些东西的。但是,那越过红河谷的广阔天地,和这山沟里如何能相提并论。在那样的花花世界中,会像生活在那些精彩的传说中一样,充满了冒险。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终于,人们的热情渐渐被北风吹得冷了下来。 村民慢慢地散了,边走边摇头嘟囔。欧阳夏朴停下来盯着失去了人们关注的马车,仿佛要在里面再找出那些传说的后半段似的。最后留下来的只是几个年轻人。 这时候,子恒和马鸣慢慢向令公鬼走来。 “我想不出说书要怎样才能搞得比这更有意思,”子恒兴奋得道,“哎哟喂,这可就是太有意思了,说不定我们也能看到这个假的应化天尊?” 马鸣摇摇满是乱发的脑袋:“我可不想见他。换个地方,或许我有兴趣去看看,不过我可不想在这儿看见,要知道当看见他就意味着战争。” “不止呢,要知道这也同时意味着会有鬼子母来这里。”令公鬼加了句,“你应该不会忘记,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由谁引起的封天大战?或许是应化天尊先开始的,但实际上是鬼子母颠覆了这个天下。” “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子恒若有所思地说,“是一个替贩羊毛的商人保镖的镖师告诉我的。那镖师说,在天下万民存亡最紧急的关头,应化天尊会重生来救民于水火。” “这种鬼话也有人相信?谁要是信这个,那么他就是个傻瓜。”马鸣坚决地道,“要是你被这种人忽悠了,你也是个大傻瓜!”从马鸣的语气听来,他并不生气平时里他也是个极不容易生气的人,但他有时是会为子恒天真浪漫的幻想而恼怒。现在他的口气中就隐约有那么一丝不快了。“我想他也一定认为在应化天尊拯救我们之后,我们会生活在一个崭新的传奇纪元里了。” “你能不能不这么急躁,我可没说过我相信他,”子恒反驳道,“我只是听他这么说。禁魇婆也听见他的话了。我差点以为她就要活剥了我和那个镖师。禁魇婆说那个镖师真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听了些道听途说,而且还因为害怕鬼子母和炼气士,所以各种胡说八道。但是在禁魇婆把我们臭骂一顿后她再也不肯多说了。禁魇婆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个商人,结果那商人信誓旦旦,说他一定会辞掉那个镖师。”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倒也不坏。”马鸣道,“应化天尊会来拯救我们?这话只有姓南宫那些人才会说。” “百姓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水生火热,居然会想到去求应化天尊来救自己?”令公鬼若有所思地道,“还不如向紧那罗魔求助呢。” “这个他可没说清楚”子恒不安地回答,“那个镖师也从没提到过什么上古神镜。他只说当应化天尊下凡的时候,这天下会被撕个粉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哪是来救我等小民,这不是要取我们小命的吗”马鸣语含讽刺,不阴不阳地说道,“另一个封天大战。” “我说你有必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子恒愤愤不平地道,“我只不过是转诉那个镖师说过的话。” 马鸣缓了缓口气,说道:“我只希望鬼子母,还有这个应化天尊,不管他是真应化天尊还是假的应化天尊,都保持原状别瞎折腾,我们的红河谷还可能幸免于难。” “你认为她们真的是妖魔邪祟么?”子恒皱眉问道。 “你什么意思?”令公鬼问。“鬼子母还能是什么?” 令公鬼看看马鸣,后者只是耸耸肩。“大家都知道的呀,传说中说……”令公鬼慢条斯理地说着,但子恒打断他的话。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不是所有的传说里都说她们都是为紧那罗魔效力的,令公鬼。你还不明白吗,子恒,就是她们造成了封天大战!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还有一种可能,”子恒叹了口气,但马上就笑了起来,“就像欧阳嘉说的,他们都不存在。什么鬼子母,妖魔邪祟之类的,都不存在,只是给成年人听的故事。” “你怎么能听他的?欧阳嘉甚至也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有紧那罗魔。”马鸣不屑地哼了一声。“这老头就是学他们欧阳家族的,人云亦云。狗嘴里,你还想看到象牙?欧阳嘉还直叫紧那罗魔的名讳呢,你们肯定不知道吧?” “老天啊!不是吧?”令公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子恒笑起来,一脸的得意:“那是去年春天的事了。我是这么听说的:就在他刚说完不久,蟱蜗就爬满了他家的庄稼,别人家的却一条也没有;还有,他全家也很快都得了虏疮之疾倒下了。他现在还坚持说没有什么鬼子母这些妖魔邪祟和紧那罗魔,可每当我叫他再直呼紧那罗魔的姓名时,他就会拿东西砸我。” “你真是闲极无聊才这么没事找事,是吧,子恒?”虎丫头来到他们旁边,挂在她肩上的黑辫子愤怒地都快竖起来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30.html 第十七章 一起跳竹竿 令公鬼不安地退后了一点。虎丫头也是个禁魇婆,她长得很苗条,个头也不高,才到子恒的肩膀,但此时此刻,这位禁魇婆看上去比他们任何人都高,她的年轻美貌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权威。 “当初我就有点怀疑欧阳嘉会乱来,但我认为你起码还有点理智不至于怂恿他去做那种事情。你已经长大,都快到成亲年龄了,子恒,不过这样一看,你根本就没能独立到离开你~妈~的~管教。下一次,你就会自己直呼紧那罗魔的姓名了。” “我刚才说的不是我,禁魇婆,”子恒辩驳道,看上去脸涨得通红,“是那老东西,欧阳嘉,是他说的,不是我!见他妈的鬼。” “你小子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子恒!” 虽然禁魇婆的目光并没有直接盯在他身上,令公鬼还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马鸣看上去也有些手足无措。稍后他们中肯定会有人抱怨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姑娘教训了一顿,其实每次挨了禁魇婆的臭骂后他们都会这样,只不过不让禁魇婆听见罢了。 可是当他们和禁魇婆面对面时,那种年龄上的差异感就比平时大多了,特别是当她发怒时。她手中拿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棍子,只要她认为某个人在干傻事,那不管他是老是少、身份如何,抓住了就往头、手或脚上一顿猛打。 令公鬼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禁魇婆身上,所以一开始他根本就没留心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当令公鬼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他马上就开始考虑要脚底摸油,走为上计,不管以后禁魇婆碰见他会说些或做些什么。 此时,大娟正站在禁魇婆背后几步外专注地看着。 她和虎丫头差不多高,也是一头黑发,此刻,连她的情绪都如禁魇婆一样:双手环抱胸前,嘴角紧抿,柔软白色披风的软帽给她那写满全不在乎的俏脸笼上了一层阴影,棕色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意。 如果这天底下还有公道可言的话,令公鬼想,他比大娟大上两岁的本来说他不应该把比他小的丫头片子太当回事。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他不像马鸣,即使在他的完美状态下,当他面对村里的任何女孩时,他都会结结巴巴。 特别是而当大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时,他更是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了。也许他能在禁魇婆一说完时就开溜,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就是挪不动步子。 “假如说你像只发情的公猪似的盯着别人看饱了的话,令公鬼,”禁魇婆道,“那么可能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竟会谈论那些甚至连你们这三头大笨猪都该知道不能乱说的事。” 令公鬼吃了一惊,收敛眼光,刚好瞥见了在禁魇婆说这句话时大娟脸上浮现的那种令人难安的笑容。禁魇婆的话虽然说得让令公鬼全无面子,但她脸上也开始泛起会心的微笑,直到子恒突然笑出声来。禁魇婆却收敛笑容,她对子恒投过去的一眼非但切断了后者的笑声,还差点让他呛死。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令公鬼?”禁魇婆道。 而此时的令公鬼从眼角瞥见大娟还在笑。她在想些什么,这么好笑? “我们谈论这些话题,禁魇婆,这里有个缘故的。”他匆忙解释道,“也许你知道的,那个小贩罗汉果呃罗汉果,他带来了假的应化天尊在海宁的消息,还有发生了战乱以及鬼子母的出现。村老会认为很有必要单独和他谈谈。除此之外我们还能谈论什么呢?” 听了令公鬼的解释,禁魇婆摇摇头,说道:“怪不得小贩的马车会被扔在这里没人管。我只是听说村民们都急匆匆赶来见他,可我那会子正不得不等到八婶子的高烧退去。村老会正在询问小贩在海宁发生了什么,是么?不过,我猜他们所问的问题没有一个会是正确的,没有一个问题会问到点子上。还是得换个人出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找出点有用的消息。”她用力地扯了扯披风,走进酒馆。 大娟没有跟着禁魇婆进去。酒馆的大门在禁魇婆身后一关上,她就来到令公鬼面前站定。她已经不再皱着眉头了,但那双一眨也不眨眼睛让他局促难安。令公鬼难为情地偷偷看了看他的朋友们,他们已走到一边去了,咧嘴大笑,就这样抛弃了他。 “你不该跟着子恒那坏小子一起胡闹,令公鬼。”大娟严肃的表情就象一个禁魇婆,然后突然轻轻一笑,“自从你十岁时和子恒爬到鹧鸪菜家的老桃树上偷桃儿被他抓住后,我就没见过你像今天这样的表情。” 令公鬼又不知道手和脚该摆在什么位置了,瞥瞥他的朋友。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子恒正在讨论什么让他兴奋的话题,一边兴奋得打着手势。 “明天你能和我一起跳竹竿?” 跳竹竿是一种古老独特的活动,跳竹竿时,八根长竹竿平行排放成四行,竹竿一开一合,随着音乐鼓点的节奏,不断地变换着图案,数名男女青年随着或快或慢的节奏,在交叉的竹竿中,灵巧、机智、自由地跳跃,当竹竿分开时,双腿或单脚巧妙地落地,不等竹竿合拢又急速跃起,并不时地变换舞步做出各种优美的舞蹈动作,参加舞蹈的青年男女,一边跳舞一边由小声到大声地喊着:“哎--喂、哎--喂”,大大增添了热烈气氛。 这句话其实令公鬼不想说的。他并不想和她跳舞,但他更不想有那种一和她在一起就会觉察到的局促感,就如现在这样。 女孩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给他一个微笑。“明天下午吧。明天上午我可脱不了身。” 正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马鸣的惊叫声,“说书的来了!” 大娟转身朝热闹处走去,但是令公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又吓得急忙松开。 “脱不开身?有什么可忙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35.html 第十八章 禁魇婆 虽然寒意尚浓,大娟还是掀开头罩,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头发拉到胸前。上次见她时,她还是散发过肩,一如黑色波浪,只是以一根红色缎带扎住,露出脸庞;而现在在他眼前展现的,却是一根长长的辫子。 令公鬼盯着这条辫子看了半天,像是在看一条毒蛇,然后偷偷瞥了一眼百子千孙根它还是孤零零的竖立在场子里,等待着明天的到来。明天上午,所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的未婚女孩都会在百子千孙根下跳竹竿舞。 令公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他从没想过大娟会和他同时到达谈婚论嫁的年纪。 “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令公鬼轻轻地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一定要成亲了。起码不是马上就成亲。” “当然不。话说回来,或许我永远都不会成亲。” 令公鬼眨了眨眼,问道:“永远?我知道禁魇婆倒是很少有成亲的,可是你好像不是……” “其实吧,禁魇婆一直在教我。”女孩说,“她们说我有那种天赋,我能学会风占。也许你听说的是,可能每个禁魇婆都说自己能风占,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都会。但我能学会,我一定可以。” “禁魇婆!”令公鬼突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没有注意到女孩眼光中闪烁着的怒气。“禁魇婆在这里起码还会再当个五十年的禁魇婆,或许更久,你这辈子都要当她的学徒?你能熬那么久吗?” “这可不一定,要知道外边还有好多村子,”她愤怒地回答,“我听禁魇婆说三湾渡口北边的村子总是从外面找人来当禁魇婆,他们认为这样可以防止如果是他们本村的禁魇婆对某些人偏心。” 这下可不好笑了,令公鬼苦着苦说道:“红河谷外边?那我不就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你不是挺喜欢这样么?这几年你什么时候表现出过还在乎我的样子?从没人离开过红河谷,”他继续往下讲,“可能有几个三湾渡口的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去过,但他们本来就古里古怪的,一点也不像红河谷人。” 大娟恼怒地叹了口气:“好吧,可能我本身也就挺古怪的。也可能是我想出去看看那些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地方。难道你就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就这么安心在这沟沟里呆一辈子?” “我当然想过,有时我也做做这样的白日梦。但起码我知道梦境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知道?” 女孩怒不可遏,一下子扭过身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我自己。大娟?” 只见女孩把披风猛地一拉,裹住自己,就像竖起刺进行防御的刺猬,把令公鬼隔在外边,然后僵直地走到几步之外。令公鬼又拙嘴本肋不知当作何讲。 是啊,这可让如何解释呢?女孩这样断章取义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她目前的情绪来看,一个失言就会使整个形势更恶化,而且根据经验来看,无论令公鬼说什么,都讨不了任何好处可是不说情势又不得好转。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子恒和马鸣走回来了,大娟理也不理他们。两人便瞻前顾后地看看她,然后挨到令公鬼身边。 “纯熙也给了马鸣一枚银锞子,”子恒道,“就跟咱们的一模一样。”他停了一下,又加了句,“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也看到那个骑士了。” “什么?他真看见了?在哪里?”令公鬼急切地问,“具本是什么时候?还有别的人看到么?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马鸣被这连串的问题给部蒙了,只得作了个让他慢慢说的手势,表示招架不住。 “昨天黄昏,我看到他在村子边上盯着铁匠铺看。他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就告诉了老猫叔,可是当他抬头时那人早就不见了。老猫叔说我只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子,可是后来我们出去砍柴以及整理工具时,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随身带着铺里最大的铁锤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老猫叔这样,所以这事肯定不一般。” “这么说起来,他是相信你的话了。”令公鬼说。 马鸣摇头晃脑不置可否。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问他如果我只是看到了影子,那他为什么还要带着个大铁锤出门,他只是说什么现在狼群越来越大胆了,都敢进村子里来了。可能他以为我只是看到了一匹狼,但他应该知道,即使是在黄昏,一匹狼和一个骑马的人的区分只怕没有人分不清楚。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嗯,我相信你。”令公鬼道,“因为不只是你,我也看到他了。”马鸣满意地嗯了一声,好像之前还不能确信令公鬼会相信他似的。 “什么人?什么大锤?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大娟突然质问道。 这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令公鬼真希望自己刚才说得小声点。要是他知道大娟在一旁听,他会尽量避开这些话题。子恒和马鸣却变得自鸣得意起来,就像所以喜欢在女孩面前显摆的傻小子一样,他俩争先恐后地告诉她关于那个黑袍骑士的事,只有令公鬼一人保持沉默。他猜得出那两个家伙说完后大娟会有什么反应。 禁魇婆真说对了,当这两人你争我抢起说完,大娟鼻孔朝天道,“我看你们俩就是欠你们老娘收拾的熊娃子。谁不知道,人有时是会骑马的,可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们就是说书传说中的怪物。” 令公鬼点点头他猜得一点也没错,她果然是按他的猜测说的。不料,接着大娟转向令公鬼,又道:“他们说也就算了,你居然也说这些浑话。有时你真的是掂不出轻重,令公鬼。这个冬天已经够吓人的啦,不需要你们再编这些鬼故事来吓唬娃子们。” 这一通教训倒是意料之外的,令公鬼只得苦笑一声:“我没乱说,大娟。我只是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一切,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在寻找树桩上蘑菇的闲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40.html 第十九章 说书先生 大娟看令公鬼居然反驳自己,正要找些话来说时,酒馆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满头散乱白发的老者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仿佛背后有人追他似的。 旅店的门“砰-!”的在白发老者的身后关上了,老者突然回转身狠狠地瞪着它,似乎与要这门置气。就见此人身形瘦削,若不是因为驼背他的个子本应会更高些,这倒显得敏捷的动作跟他的外貌不相符。身上的披风由一大堆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补丁凑成,在风中啪啪作响。在大娟看来,不管沈老伯怎么说,这件披风上的补丁虽然只是装饰用,但是它们把披风弄得太厚重了。 “这就是远方来的说书先生吧!”半夏低声欢呼。 白发男人飞快地转过身,破披风随之旋起,露出有着奇怪的袋状袖子和许多大口袋的长外套。这才发现他还有着浓密的胡须,颜色跟他的头发一样花白,随着他嘴巴的动作微微抖动着,脸上像枯藤老树般爬满了深纹。手里握着一根长烟杆,通身由黄铜打造显得油光铮亮,冒出轻细的蓝烟。他急匆匆地用烟斗朝大娟他们招了招,黄褐色的眼睛从浓密的白眉下看着他们。 大娟凝视着他的双眼,这双眼睛实在是有些奇对,虽然老年人眼睛会泛黄,只是这样一点黑色也没有,还是让人吃惊的。在锡城这里,每个人都是黑眼睛,往来于此的大部分的商人和他们的镖师们也是,还有其他他见过的人也是。 “你们这样看着我,好像我的脸上就有故事?”说书先生有些不悦。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比常人响亮,即使在这样的空旷地方听起来也像是在一个大房间里般带着回音。 “山上那个村子里的农夫告诉我在天黑前就可以到达这里,却忘记说必须在晌午前出发。等我好不容易赶到这,都快被冻僵了,我最需要的就是缓一缓喘口气,可是你们这位店老板却满腹牢骚抱怨我到达的时间不对,就好像我是故意半夜才来扰人好梦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似的,难道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吗?” 喘了几口气,说书的又说道:“好啊,他脾气大得很,而且他竟然没告诉我他就是村长。”他停下来剧烈地咳嗽,显然是昨天夜里受了风寒,并对其它人怒目而视。 “肚里没食我是越睡越冷,只得下楼来,我本来打算坐在炉火前抽管烟喝碗米酒,结果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拿眼睛瞪我,就好像见到和他们老娘偷情的人似的。还有个老头没头没脑开始跟我说话,告诉我应该讲哪些故事,而不应该讲哪些故事。这还不算,又有一个黄毛丫头对我呵斥起来,要我滚出去,我这把年代,稍微走得慢了点她还拿根棍子威胁要揍我。你们这个地方都是强盗吗?” 半夏露出正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她马上就要开口为虎丫头湘儿辩护了。 “抱歉了,先生,这确是我们待客不周,”大娟一边解释,一边不由自主地傻笑着,“那是我们的禁魇婆,而且那个标致的小女孩……” 说书大惊失色道:“那姑娘居然是禁魇婆?不是吧?她这个年纪应该忙于跟漂亮小伙谈情说爱才对啊,怎么会跑去占卜天气和治疗病人?” 大娟不安地挪挪脚步,他可不希望湘儿会听到这家伙的意见,看来这说书先生还没汲取到不挨打的教训。子恒缩着脖子,马鸣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很明显他们跟他的想法一样。 “请你放心,现在大堂里的其他人是村老会长老,”大娟继续耐心地解释,我肯定他们并无恶意。我们刚刚听说若颖在打仗,以及又有人自称应化天尊神转生,自然了,只会是假的应化天尊神。说是有鬼子母们正从嘉荣出发前去对付他。所以村老会正在商量分析我们这里是否会有危险。所以,要是有言语上的冲撞,还望你不要在意。”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你们居然才知道?这些消息即使在韶华这也已经是妇孺皆知啦,”说书一脸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屑,又道:“那里是天低下消息最闭塞的地方了。” 他看了看大堂里的其它人,又淡淡地补充:“几乎是。”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旅店前那辆孤零零的马车上,“哦,难怪我刚才在里面见到罗汉果了,是这小子来这儿胡说八道吧?” 他的声音仍然是低沉的,不过回音已经被轻蔑代替,“罗汉果这老小子总是传播坏消息,而且添油加醋,像虫渠鸟那么讨厌。” “罗汉果大叔是思尧村的常客,先生,”半夏终于不满地说,“他为人和蔼可亲,也常常带来好消息给我们知道。” 说书似乎没想到半夏会罗汉果有这样正面的看法,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后露出笑容:“真是好俊俏的妮子,口才也倒是了得。你愿不愿跟我学艺,倒也不用干别的。在我说书的时候,你往旁边一站就可以了,那客人自然会潮水一样的涌来。你就用个小铜盘子,帮我收收钱。” 子恒偷偷笑了,而马鸣,从一开始就在偷笑的,终于两个人都忍不住了大声笑了出来。大娟则惊讶地眨眨眼,发现半夏正瞪着令公鬼,所以他连微笑一下都不敢。只见半夏挺挺胸膛,以平静得吓人的语气回答:“多谢,说书先生,我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帮助你表演。” “老夫便是谢铁嘴,”说书先生缓缓说道,可是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于是又道:“我的名字是谢铁嘴,别叫我先生。”他拉了拉肩上的披风,忽然间又用那种带着回音的声音说道,“我曾经是一个江湖卖艺人,后来学了说书这门艺才改的说书。跑江湖的朋友都叫我谢铁嘴,有幸来贵宝地给大家表演。”说完他舞起披风华丽地鞠了一躬,马鸣鼓掌喝彩,半夏也轻声表示赞叹。 “这说书先……呃,不对,谢铁嘴,”马鸣被谢铁嘴弄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你说那个地方,若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假的应化天尊神的事吗?或者那些鬼子母们?”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44.html 第二十章 飞头蛮 “你这是把我当成罗汉果了吧,小子”?说书的不满地回答,把烟管在鞋底上磕了磕又倒干净,收到披风里或者外套上的某处去了,大娟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收的。“我是说书是吃饭的玩艺,不是四处嚼舌头。而且我这一行的原则是决不跟鬼子母们什么的粘上边,我不知道她们的任何事情,我只奔个衣食,犯不着招惹麻烦。” “可是,听说就要打仗了。”马鸣急切地说,但是马上被谢铁嘴打断。 “我说,小子,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打仗就是一群王八蛋为了愚蠢的理由杀死另一群王八蛋。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我是来卖艺糊口的。” 他忽然伸出一个手指指向令公鬼,“你,小伙子。你还没完全成长就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一带没有人能长到你这个高度,我敢打赌在附近的村子里怕也没有你这样身形的汉子。好一条大汉,我走南闯北见得的人不少,你倒是像个人物。你叫什么名字,伙计?” 令公鬼迟疑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搞不清这个人是不是在拿自己引开话题,以逃避关于鬼子母和战争的追问。但是说书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子恒身上:“而你,像个黄巾力士那么强壮。你的名字是?” “我才不像黄巾力士呢,我哪有那么高大。”子恒眉开眼笑道,“我跟令公鬼都是普通人啦,谢铁嘴,不是您故事中虚构的神怪。我叫欧阳子恒。” 谢铁嘴挠挠胡子:“哦?你觉得那些都是我们编排出来四处传扬的神话故事?这就是你们的看法?看来你们应该是去过不少地方,算得上有些见识喽?” 令公鬼这次没接话,他当然能听出来谢铁嘴话中的讥讽之意。 但是子恒却用一种极为老实的口吻答道:“大叔,我们三个曾经到过老阳山和榉花驿站。这附近只有我们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子恒说的是实话,他从来不是一个自夸的人。 “还不止呢,我们还见过大沼泽呢,”马鸣得意地吹嘘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是在老林子的另一边,到处是流沙和泥潭,除了我们外没有人去过。还有葬玉群山,也是只有我们去过,虽然只是到达山脚。” “原来你们可去过不少地方?”说书哦哦地应道,胡子挠得更欢了。令公鬼觉得他根本是在掩饰偷笑,连子恒也开始皱眉头了,因为进入那个山脉会遭到厄运的,不过,马鸣为自己没有去得更远辩护。 “那地方能去吗,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绕着走。马鸣你这个笨蛋,”半夏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情绪激昂且双颊涨红。 看着谢铁嘴的眼神不再像开始时那么友好,似乎有几分嘲笑的神色。再看旁边的半夏气呼呼的样子,马鸣眨眨眼,说不下去了,这才醒悟到自己被取笑了。 “年轻人嘛,就喜欢四处出溜,谁不是啊?娃子,”说书有些后悔道,“我刚才是出口有些鲁莽,都怪昨天受一夜的风寒,还望小友勿怪。我是来为大家找乐的。诸位瞧,我这多嘴的毛病总是给我带来麻烦。” “大叔,也许我们到过的地方没有您这么多,”子恒淡淡说道,“不过,你刚才那话我一点也不明白,令公鬼长得高又有什么问题了?” “你要问这个啊,小友。等一会儿我请你们来把我抬离地面,但是你们将无法抬高我分毫。不但你办不到,你的这位高个子朋友叫做令公鬼对吗?他也办不到,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这个话?” 子恒噗哧笑了:“瞧大叔你这体格,我觉得我现在就能把您抬起来。”说着就走上前去,但是谢铁嘴阻止了他。 “咱们请不急啊,小友,等一会。等多些人来看嘛,再好的热闹也需要观众。”其实从说书出现以后草地上已经聚集了有二十来人,都是年轻的男孩女孩,还有小娃子们从别人的身后探出头来,睁着大眼睛。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说书的将要进行的表演。他扫视了一下人群好像在数人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看来今天我得先露一手给大家掌掌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后你们跑去通知大家伙,怎样?呃,好让你们知道明天的表演将会如何精彩绝伦。” 他退后一步,突然跃到半空,居然利落地翻了个筋斗,面向人们降落在古老石基上,手里已经出现了三个彩球红的、黄的和绿的在他手里舞动起来。 年轻的观众们轻声发出满意的赞叹。令公鬼也把那小小的不快丢到了一边。他朝半夏笑了笑,得到她同样高兴的微笑回应,两人一起全神贯注地看表演。 你们想听我说书吗?谢铁嘴高声说道,我有很多,我会一个一个讲给你们听,我会让它们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你们眼前。一个金色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加入到他手里飞舞的彩球中,接着又来一个银色的,再来一个金色的。 “我为男人和男娃子们准备了伟大的战争和英雄们的传说,为女人和女娃子们带来了太玄女的全套传奇。” “有成少卿的传记,这位又称为成少卿过堂白虎神的高贵国王,曾经统治从思尧废墟直到葬月之海甚至更遥远的所有土地。” “神奇的人们,发生陌生土地上令人惊叹的事迹。无启族,退魔师和黑水修罗,黄巾力士和厌火族。” “还有摩迦罗鱼王,有百里之长,十里之高,像山一样的大鱼精。” “你们听说过夜行游女吗,夜里有毛为飞鸟,脱毛就变成女人,因为无子,最喜欢偷别人的儿子,胸前还有一对白乳。” “还有一目五先生,专在瘟疫之年出没,等人睡着之后,就用鼻子去嗅他,一只鬼嗅了,人就会生病,要是五只鬼嗅了,则这个人必死。” “飞头蛮,又叫辘轳首,它能身首分离,可以让自己的头部脱离身体而四处游走,并且在一定时间后头部还能回归身体原位。这种妖怪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到了夜里,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妖怪的脖子就开始伸长,越伸越长,甚至比菜青蛇的身子还要长,然后脑袋从脖子的地方彻底和身体分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50.html 第二十一章 恐怖的时代 “请把王子夜和三个笨国王的笑话给我们讲讲吧,”半夏喊道,“想听他怎样附在鬼车鸟的肚子上飞到月亮去,讲他的女儿晴辰怎样在群星中漫游。” 大娟瞥了半夏一眼,大娟本来正看着一本旧书。以往她对这种冒险或飞天遁地的传说都不感兴趣,所喜欢的都是那些有趣的,又或是关于某位女子智胜某位本应是最聪明的男人的故事。 这些故事和这些村民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联,其实大娟明白外面的天下不适合红河人的吧。只不过,倾听冒险故事,甚至在梦里体验它们是一回事,真的让它们发生在身边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很古老的故事了,”谢铁嘴回答,手里的彩球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在他两只手上耍动,“有人说这是发生在传奇时代之前的时代里的事了,或者更早些。不过,具体的年代并不重要,我有所有的故事,不管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还是发生在不可知的未来。也许是上古之间人们还天真的时代和群星的时代,那时代的古人春秋皆度百岁,且和动物像兄弟般并肩徜徉的时代。” “奇迹的时代,恐怖的时代。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的时代,女娲不忍生灵受灾,于是炼五色石补好天空的时代。我有所有的故事,我会全部告诉你们。” “手持烈焰长枪可以攻击天下上任何一处的巨人夸父,统治一切的帝喾高辛氏,木神句芒,鲧禹治水。”彩球现在在谢铁嘴双手之间沿着交错的圆形轨迹变幻着,他的声音像在吟唱。谢铁嘴边说边缓缓转动身体,像是在观察观众的反应。 “我会给你们讲传奇时代的结束,讲应化天尊神,讲他试图把暗黑魔神释放到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天下。我会给你们讲疯狂年代,讲鬼子母们扰乱天下;讲黑水修罗战争,百姓和黑水修罗争夺土地的控制权;讲天下纷争,百姓自相残杀。我会给你们讲男人和女人,富有的和贫穷的,伟大的和卑微的,骄傲的和谦逊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讲讲表演的起源,最早帝喾非常喜爱音乐,他叫乐师咸黑制作了九韶、六列、六英等歌曲,又命乐垂作鼙鼓、钟、磐等乐器,让六十四名舞女,穿着五彩衣裳,随歌跳舞。在音乐起鸣之后,凤凰、大翟等名贵仙鸟也都云集殿堂,翩跹起舞。” 突然,谢铁嘴一把收起空中的所有彩球,停止了他的表演。原来是纯熙夫人走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加入到听众里,那个剑客就站在她身边,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到来。有那么一会儿谢铁嘴都只是斜着眼看着纯熙夫人,表情和身体都很僵硬地把彩球收到外套的宽袖子里。 然后谢铁嘴双手向后张开披风向对方施了一礼:“恕我冒犯,不过我猜您肯定不是本地人?” “你应该尊称一声夫人,”子恒嘶声说道,“纯熙夫人。” 谢铁嘴眨眨眼,更深地再深施一礼,“再次恕我冒犯啊,夫人。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纯熙夫人轻挥了挥手:“没关系,先生。确实是有人叫我为纯熙夫人,我也确实是外来人,是跟先生一样独自远离家园的漂泊者罢了。天下对我们这些漂泊客来说可能充满危险。” “这一位纯熙夫人收集故事,”子恒插嘴道,“是那些发生在锡城这里的。不过我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事可以成为故事。” “您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故事的,纯熙夫人。”谢铁嘴十分谨慎地说,不过在旁人看起来他显然并不喜欢这位纯熙夫人。 大娟突然想到,像她这样的贵妇在韶华,或卡安琅那些城市里会享受怎样的娱乐节目?大概也是说书吧?这跟个人兴趣有关, “先生,”纯熙夫人回答,“我喜欢某些故事,不喜欢另一些。” 谢铁嘴的鞠躬弯到最低,长长的身躯折起来:“我像夫人保证,我的故事不会令夫人不快。它们都将愉快并且有趣。您对我太客气了,我只是个纯粹的跑江湖说书匠罢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纯熙夫人亲切的点着头回应谢铁嘴的鞠躬,显得风度优雅,这一瞬间她散发出比任何普通贵妇还高贵的气质。然后她就转身离开,那位保护她的剑客紧随其后,就像一只狼跟在一只滑翔的天鹅身后。 谢铁嘴瞪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浓浓的眉毛低垂着,手指轻轻抚摸着胡须,直到他们走到草地的远处。 大娟冷眼瞧着,心想,奇怪,看来这位先生并不十分高兴。 “她走了,你还能表演扔彩球吗?”子恒询问。 “刚才那个跟头翻得真好,”马鸣喊,“能不能再来一个?”“能不能再把球变出来?”人群中有人喊,另一个人则要求开始讲故事。 正在这时,旅店的门开了,村老会的人还有湘儿依次走出来,但是小贩罗汉果没跟他们一起,这时候他肯定是呆在温暖的大堂里享用米酒不愿出来受冻了。 谢铁嘴看见有人出来,自己口里喃喃念着什么“来杯够劲的三白酒。”便从古老石基上跳下来,不理睬那些喊着要他继续表演的人们,径直朝旅店里走去,把尚在门口的长老们挤开,走了进去了。 “他怎么对我们视而不见?这家伙把自己当成谁了?“南宫其琛恼怒地问,真是浪费钱。 沈青阳侧身看着说书的背影,叹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咱们这回请的这个先生哪里不太对劲,也许这人带来的麻烦可能比欢乐多。” 正在整理披风的湘儿嗤之以鼻:“一个说书先生就算再不讲规矩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至少他是在思尧村这里,不像假的应化天尊神那样在你管不着的地方。不过你一旦开始担心,就会有人把你的忧虑扩大十倍。” “你说我是杞人忧天吗?”沈青阳僵硬地说,“我要担心什么事由我自己决定。纯熙夫人夫人和孔阳是我旅店的客人,我认为他们是正派值得尊敬的好人。他们从来不会当着村老会喊我笨蛋,也不会对村老会说他们缺少智慧。”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54.html 第二十二章 就这样而已 “看样子我还高估你了。”湘儿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没来得及反驳的沈青阳。 半夏看了看令公鬼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就匆忙追赶着湘儿去了。令公鬼心知一定有方法可以阻止她离开锡城的,可惜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却是他不想去做的,也许对方跟本不重视自己。况且实际上她的行为都在表明她一点也不在乎令公鬼的想法,这让他感觉更糟。 “这个小妮子该嫁人了,”南宫其琛咒骂着,跳着脚,脸胀得越来越紫,“她需要有个男人来管教!我们是村老会,不是她后院的小情人,她不能这么没大没小地跟我们这样讲话。” 村长深吸一口气,猛转过身面对老泥瓦匠:“少说几话吧,其琛!你现在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干瘦的南宫其琛惊讶地愣住了,村长从没有像这样大发脾气。 沈青阳对南宫其琛怒目而视:“别这么看着我,我们有一堆比这种屁事重要得多的事要做。难道说你想用行动证明湘儿是对的?”说完,他冲进旅店嘭地把门摔上。 村老会众人瞥了瞥南宫其琛,都各自散开了。只有欧阳潜留下来,轻声劝说着僵硬得石像般的泥瓦匠。只有他才能让南宫其琛把道理听进去。 令公鬼向父亲令老典迎去,朋友们跟随在后。 “我从来没见过沈老伯这么生气。”令老鬼说道,马鸣则在后面默默地听着。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村长和长老们经常会持有不同意见,”令老典回答,“今天他们争论得特别厉害。仅此而已,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 “假的应化天尊神怎样了?”马鸣抓住机会问道, 子恒也热心补充道:“对了,还有鬼子母们呢?” 令老鬼表情凝重,又缓缓摇头:“罗汉果在外面的时候,其实已经把他知道的说得差不多了。至少,我们关心的部分是这样。谢天谢地,不论战争胜负,城市攻伐,全都发生在若颖城,据罗汉果所知没有蔓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想听打仗的故事。”马鸣说。 子恒也问道:“他对这些怎么说?” “我对打仗没有兴趣,马鸣,”令老典回答,“不过你们等会儿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他一定很乐意告诉你们。我所关心的是,就目前村老会看来,我们这里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鬼子母们在南下途中没有任何理由会到我们这来,北归途中也不会,除非她们打算穿越沙棠森林和游过白河。” 令公鬼和伙伴们被老典的话逗乐了。一般来说外地人要到达锡城,只能从北边的暗礁渡口下来,没有人会从其它方向进入,理由有三:首先当然是西面的葬玉群山了;而东面的大沼泽同样有效地挡住来路;至于南面的白河,得名于河水撞击在河里无数礁石上散碎成的无数白色浪花,还有更南的沙棠森林是南来的天然障碍。只有少数的红河人曾经渡过白河,更少的人能回来。大家通常猜测,沙棠森林往南连绵数百里,没有道路村庄,只有无数野兽。 “就这样而已?”马鸣显得有点失望。 “当然不是,”老典说道,“后天我们会派人到榉花驿站、老阳山和暗礁渡口去,安排预警。他们将会在白河和暗礁渡口这两个地方之间来回巡逻。这事本来应该今天就做的,但是只有村长赞同我的意见,其他人都不想在上元期间派人离开家。” “您刚才不是说不用担心的吗?”子恒奇道。 老典缓地摇头:“我说的是应该不需要,娃子,不是不需要。我曾经看过人们因为他们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死。况且,战争会把所有人都卷进去,不论你是为了寻求安全之地,还是为了趁乱发财。我们会为前者提供帮助,把后者赶走。” 马鸣忽然说:“要预警危险,当然需要人手,请问我们可以加入吗?我很想参加,您知道我骑术不错。” “小子,你想忍受几十天的寒冷、长时间无事可做的无聊以及露宿野外吗?”老典不禁轻声笑道,“依我看巡逻就意味着这些哦,我也希望最好是只有这些。逃难者们应该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如果你真的想去,可以跟沈老伯谈谈。儿子,我们该回庄子了。” 令公鬼惊讶地眨眨眼:“爹?我们不在这里过夜?庄子需要照看,我需要你帮忙。即使这样,也不用这么早走啊。还有,我也想参加巡逻。” “不,我们现在就走,”父亲不容商量地回答,又柔声劝道:“我们明天早上再来,你会有足够时间去跟村长报名的,也会有足够时间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好了,等会儿后在马厩等我。” “你跟我们一起报名吗?”老典离开后,马鸣问子恒,我打赌这件事在锡城前无古人哦。哈,在暗礁渡口那里可能会见到军队,或者知情人,甚至可能遇到巧手族人!” “只要欧阳潜大叔不需要我帮忙,”子恒缓缓说,“我立马就报名。” “那场战争在若颖城,”令公鬼没好气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太大声,赶紧压低,又说:“那场战争在若颖城,而那些鬼子母们?老天才知道她们在哪。在这里的只有那个黑骑士,你忘了吗?” “对不起,令公鬼,”马鸣喃喃道,“可是对于日复一日地给我爹的山牛挤奶的我来说,像这样的机会不常有的。” 马鸣发现伙伴们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挺挺腰,“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每天都有给它们挤奶啦。” “可是,这个黑骑士,”令公鬼提醒他们,“如果他伤人怎么办?” “会不会,其实他是个逃难的?”子恒猜道。“不管他是什么,巡逻队一定能发现他。” “那我就不知道了,”令公鬼说,“但他好像能随心所欲地消失。他们如果事先知道有这个人的话会好些。” “我们报名参加巡逻时告诉沈老伯吧,”马鸣说,“他会知会村老会,这样所有巡逻的人都会知道。” “告诉村老会?”子恒不能置信地说,“村长不大笑一顿就是我们好运了。欧阳潜师傅和令公鬼的父亲都已经认为我们只是眼花。”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59.html 第二十三章 半举起弓 令公鬼叹道:“要说就今天去说吧,迟早是要被笑的。” “他们要笑便笑好了,”子恒斜瞥了马鸣一眼,“我觉得应该先再找找看还有谁见过那家伙的,今晚我们反正会见到村里所有的人。” 马鸣皱起了眉头,但没说什么。他们都心知子恒说要再找目击者的言下之意。反正村长明天也不会比今天嘲笑的更过分,子恒看到令公鬼一脸的犹豫,就补充道,“别想了,我会尽快找到其他目击者的,能超过村民人数一半以上就最好了。” 令公鬼终于点点头,他几乎能想象出沈老伯大笑的样子。不过,毕竟来说找更多证人并没有坏处,既然他们三个看到那个家伙,当然其他人也能看到,他们一定能。“好吧,明天。你们俩今晚尽量找人,明天我们一起去见村长。” 然后两人都静静地看着令公鬼,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眼里明白在问:万一他们找不到其他目击者呢? 令公鬼当然也不知道,万一该怎么办,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得走了,不然父亲该以为我真的被那个黑衣人给抓去了。” 在互相的道别声中,令公鬼向马厩走去,罗汉果的那辆轮子比人还高的马车还停在原地。马厩建得长而窄,高高的屋顶上铺着茅草,马棚分列两边,堆满稻草。马厩里只有从两边入口透进来的光,很昏暗。小贩的八匹马正在大嚼草料。 沈老伯养的六匹结实的河曲马也在,每当某个农夫装了太多货物自己的马拉不动时,就会来租用它们。另外还有三匹马,令公鬼从马儿的样子就能猜出它的主人:其中一匹个头高大,胸肌厚壮的黑色牡马不时地使劲甩头:这一定是那个保镖剑客孔阳的马。另一匹圆润的白色母马脖子弯弯,欢快地跺着小步像起舞的少女:这只能是纯熙夫人的马。第三匹四肢修长,瘦瘦的,脏脏的棕色阎马:跟谢铁嘴的形象完全契合。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老典站在马厩后半边,牵着杏姑,正轻声跟噶娃子和世宏说话。令公鬼刚进来没走几步,父亲就对两个马夫点点头,带着令公鬼和杏姑出去了。 父子俩人默默地给杏姑上好马具,老典看起来正在思考,令公鬼不敢打扰,也实在不指望能说服父亲相信关于黑骑士的事,这比说服村长难多了。等明天吧,马鸣和子恒一定能找到其他证人,令公鬼惟有希望如此。 卸完货的空马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了,令公鬼从车后取出弓箭,边走边把箭壶挂在腰上。当父子俩走过村庄的最后一排房屋时,令公鬼搭好一枝箭,半举起弓。视线所及范围内大部分是光秃秃的树木,但是他紧绷着肩膀,因为黑骑士很可能突然袭击,必须随时做好放箭的准备。 不过,他心知自己不能长时间地拉着弓弦,这把弓是他亲手做的,这一带除了父亲老典和令公鬼他自己以外很少人能把它的弦拉满。他四处张望,他们身处林海之中,披风在风里噼啪作响,令公鬼试图不要在想那个神秘的黑衣骑士,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不容易。 “父亲,”他终于把视线从林中收回看着老典,“我不明白村老会为什么要单独盘问那个叫罗汉果的滑稽小贩。依我看,此人并不可信,而且你们的决定完全可以在盘问他之前就作出。村长当时的样子把大家都吓晕了,以为鬼子母们和假的应化天尊神马上就会到锡城来。” “人是很奇怪的,儿子。多数人都是。就比如说欧阳潜。他是个强壮又勇敢的男人,但是却惧怕杀生,一见血就脸色苍白。” “怕就怕呗?人人都知道欧阳潜怕血,也不耽误他过日子,没有人对此有意见。” “你听我说,儿子。人们常常不会像你所想的那样思考和行动。村里的那些人们即使冰雹砸毁田里的作物,狂风卷走所有屋顶,狼群猎杀过半家畜,他们也可以卷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衣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埋头苦干。但是,一旦提到若颖的鬼子母们和假的应化天尊神,他们马上就能想到若颖城其实离这里不远,就在沙棠森林的另一边,而从嘉荣城到若颖城的直线路径就在这里往东一点。虽然事实上鬼子母们是不可能直线穿越荒野的,她们必须取道赤丹城和路伽城,但是他们不会这样想!到了明天一早,一大半村子里的人都会认为这场战争已经降临到大家头上了,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他们相信这不是事实,这样一来这个上元可就够受的了。” 顿了顿,老典又道:“所以说沈青阳在他们自己发挥想象之前就替他们作出了判断。他们会看到村老会已经开始处理此事,并且接受我们的决定。他们选我们做村老会是因为信任我们可以为大家妥善处理事情,他们愿意听从我们的意见。我猜他们甚至也会听从冷清秋的意见,虽然他跟我们其他人格格不入。不管怎样,他们将被告知没什么可值得担心,并且会这样相信。” “并不是说他们自己不能得出同样结论,而是这样做的话就不会糟蹋了难得的节日,而且大家都不用为了不大会发生的事情白担一个来月的心。即使战争真的蔓延到这里,巡逻队也会及时发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作准备。不过我真的认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啦。“ 令公鬼听了这一么长的一段话,长呼一口气,心想,看来村老会长老比他想象的复杂这么多。 马车隆隆沿着采石路前进。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问你,除了子恒,还有谁看到那个怪骑士了?”老典的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还有马鸣”,听到有此一问,令公鬼眨眨眼,颇为意外地看着走在杏姑前面的父亲,“您相信我?啊,我要回去告诉他们。”说着转身就想往村里走。 “慢着,儿子,慢着!”老典赶紧喊住他,“我到现在才跟你说是有原因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64.html 第二十四章 没什么可怕的 令公鬼只好继续跟着马车走,杏姑很耐心地拖着它。 “父亲,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改变想法了?为什么我不能告诉我的朋友们?反正他们也很快就会知道了。至少子恒的聪明知道是早晚的事,对于马鸣就难说。这件事确是应该尽快通知其他庄子,但是这样一来,用不了半个时辰,思尧村所有十五岁以上,或者至少那些已经能独立的人,都会知道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隐藏在附近了。” 令老典头也不回,答道:“儿子,你要考虑到大家的心情,大家不会希望这些事打扰我们过节的,要知道这个冬天已经够吓人的了。” “这种时候,难道还只想着过节?”令公鬼喊道,“我敢说,如果您见到他,您一定不会愿意让他靠近十里、甚至百里以内的。” “我承认,如果我能亲眼所见的知,也许会如你所说吧,”令老典平静地回答,“但我们也要考虑另一种可能性,他可能是若颖城方向来的逃难者,也可能是个以为这里比韶华城或者暗礁渡口容易偷东西的流浪汉。只是,这附近的人家都没什么可偷的东西。如果他是逃避战乱的难民,总之没有必要吓唬大家。一旦巡逻开始,就能找到他,或者把他吓走。就我来说,宁愿是把他吓走。” “是吗,我可真想不到您是这样看的,但是您今早明明不相信的,为什么现在又信了?” “我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儿子,当时我什么都没看到。”令老典摇摇头,灰白的头发飘动着:“难道说只有年轻人能看到这东西。今早欧阳潜提起子恒被影子吓到的事,大家一说起来,原来十五叔的大儿子狗儿,还有老五舅的儿子大班都看过那人。既然你们几个年轻男孩都说看到了,我们就得考虑真的有这样一个家伙存在。当然,冷清秋还是不相信。不论如何,这是我们要回家的原因。我们俩都不在家的话,如果那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到咱们庄子捣乱怎么办呢。若不是为了过节,我明天也不会再来。” “我不知道大班和狗儿也看到了,”令公鬼说,“我和子恒商量本来打算明天去告诉村长的,还很担心他不相信呢。” 我们头发虽然灰白,但是脑子仍旧灵活,令老典淡淡地说,你尽管睁大眼提防, “既然有了准备就好办了,如果他再出现,也许我也能看到。”令公鬼听了这些话他发现自己脚步轻松多了,肩膀也不再紧绷。虽然他还是很害怕,令老典和他跟早上一样独自走在采石路上,但是现在他觉得背后有整个村子在支持他。 现在其他人也知道并且相信这件事,这使他安心多了。不管这个黑骑士想做什么坏事,思尧村的人们也能对付,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就没什么可怕的。 马车到达庄子的房屋时已经快到傍晚,太阳低低地挂在半空。在锡城这里,一座农屋通常居住着三、四代人:姑妈婶母、叔伯姑丈、堂兄弟妹、侄子外甥都混一起,因此经年累月越建越大以容纳大家族。像令老典和令公鬼这样两个男人独自在老林子开垦的倒是绝无仅有,因此他们的农屋也比较小,多数房间都在一楼,以规则的长方形为主。有两个卧房,尖塔状茅草屋顶下的空间正好作阁楼杂物间。 虽然冬天的冷风把外墙涂的石灰面几乎全部刮掉了,但是这座屋子的状况还是相当不错,屋顶茅草仍铺得很牢固,屋门和窗户也很结实,开关灵活。 屋子、畜舍和石砌羊圈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农家庭院,几只芦花鸡正在刨地找虫子吃。羊圈外面有一个开放式的剪毛棚和一个石凿喂食槽。庭院和树林之间是有着圆锥屋顶和厚实墙壁柴房。锡城的农夫们都靠出售羊绒和土产给商人来帮补家用。 令公鬼看了看羊圈里的黑山羊们,只有几只长着长长胡须的公羊和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视,其它大部分安逸地走来走去,或者在喂食槽前吃东西。它们的卷毛已经长得很浓密,但是现在天气还是太冷,所以不能剪掉。 “我猜那个不速之客没有到这里来过,”令公鬼对父亲喊,“如果他来过,这些羊必然会有受惊后的那种惊恐。”令老典正在沿着屋子仔细巡视,手里拿着长枪,特别仔细地检查地面的痕迹。听到令公鬼的话,他点点头,但是没有自己的工作。绕着屋子查看了一遍后,又绕着畜舍和羊圈做了同样的检查,同样特别注意地面的蛛丝马迹。 未了,老典还检查了熏肉间和柴房。接着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用双手合成杯状捧起一些,仔细闻闻,再小心地用舌尖试了试。然后他忽然哈哈笑起来,一口气把水喝掉了。 “我没有发现任何生人的痕迹,看来他真的没有来过,”老典对令公鬼说,双手在外套上擦干,“这些我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啊马啊把我弄得疑神疑鬼的。” 老典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水倒到另一个桶里,一手提着它,另一手倒提钩镰枪向屋里走去,今晚我们吃卤肉吧,还有空可以作些农活。 令公鬼听到卤肉不由得食指大动,惋惜这个上元前夜不能留在思尧村。不过令老典是对的,庄子里的农活好像永远做不完,每当你做完这一件,又有另外两件等着了。令公鬼一开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弓箭带在身边。万一那个黑骑士真的来了,他可不愿意空手面对他。 首先是母马杏姑,令公鬼为它解下马具,带它到畜舍里母牛旁边的畜栏里,给它用稻草和刷子擦身子,再爬上阁楼为准备干料,还添了葫芦瓢的干豆子。他们剩下的存粮也不多了,即使天气很快转暖,也可能撑不到新粮食打下来。至于羊奶,他今天一早已经给它挤过奶了,很少,只有平常出奶量的四分之一不到,如果冬天继续下去,它大概也很快没有奶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69.html 第二十五章 一柄剑 羊圈的喂食槽里已经添了够吃两天的食物。它们本来早该被放到牧场去了,但是今年到现在没有哪个地方长出足够的青草来补充草料。令公鬼给它们加了水后去捡鸡蛋,只有三个,这些母鸡们似乎已经被瑟瑟寒风吹得更不愿意下蛋了。 然后他拿起锄头向屋后的菜园走去,令老典也从屋里走出来,坐到畜舍前的长凳上开始修补马具,他的长枪就摆在身旁。这使得令公鬼觉得很安心,因为他自己的弓箭就一直带在身边。 菜地里新长了些不知名的杂草,但好歹他们种下的东西还活着,虽然空心菜依然小得可怜,几乎只露出一点点芽;至于苦菜更连芽都没冒出来。幸而他们只是撒了一部分种子试种了一小部份,带着些许希望看看寒冷会否及时退去,以便在储粮吃光之前可以有一点收成。 很快地就锄完了,要是以前,令公鬼会很高兴能这么快完成,但是今年他只担心万一真的什么都没长成该怎么办。这些事想起来就让人忧心。 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劈柴,不然连煮饭用的柴都没了。对令公鬼来说劈柴是件他最不喜欢的活,可是农活从来容不得任何抱怨,他只好拿起斧头,把弓箭摆在劈柴的木墩旁开始工作。在木柴之中,含有油脂的松木可以燃烧得很快,火焰很猛;枣木则可以烧很久。 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伙,令公鬼就浑身都热了起来。劈好的木柴都堆在屋子的墙脚,那里已经堆了很多,一直堆到屋檐下。从前的这时候只要留下很少的木柴就够了,但今年不行。劈柴,堆柴,劈柴,堆柴,令公鬼脑子里完全发空,只是不停地干活,直到令老典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才从挥舞斧头的节奏和堆木柴的重复动作里惊醒,他眨眨眼,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 灰蒙蒙的暮色在他在拼命劳作的期间已经降临,天色迅速暗下来。满月挂在树梢上,闪着苍白的微光,给这孤寂的庄子带来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更多的苍凉。风更冷了,残云在黑暗的空中如同柳絮。 “好了柴砍得差不多了,儿子,我们先吃晚餐。我还烧了热水,睡觉之前咱们可以擦擦身子。” “只要是热的,什么都好,”令公鬼抓起外套披在肩上,他的中衣被汗湿透,刚才他挥舞斧头的时候没什么,现在一停下来,就觉得风吹在身上快把他冻成冰了。他忍住了一个呵欠,打着冷战收拾东西:“我还要好好睡一觉,我感觉可以睡足十个时辰。” “你睡不了这么久,你太年轻了,要不了五个时辰你又会精力充沛的。”令老典微笑道,令公鬼也以微笑回应。就算他一个星期没睡过觉,也不会错过上元的,没有人会。 屋里点了几盏油灯,地窝炉也生了火,因此这间屋子里十分温暖舒适。房子中间是一张宽大的枣木餐桌,周围放着高背餐椅,足够让十几个或者更多人同时进餐,不过自从令公鬼的娘去世以后,这里就少有客人来访,更不要说这么多的客人了。 房里沿着墙壁摆放了几个手艺精细的柜子和箱子,多数都是令老典自己做的。地窝炉前斜放着令老典的一把专用的看书的椅子,上面垫着软羊皮。令公鬼则喜欢躺在地窝炉前的地毯上看书,虽然他并不是经常看书。 书架站在门边,书就是那么寥寥几本。这种地方识字的人本来就不多,像令家父子这样两代人都认识字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在这里要买书可不容易,因为很少小贩会带书来卖,即使有也只有几本,因此十分抢手。 这间屋子跟其他有女人收拾的屋子相比,也许不算十分整齐。桌上是令老典的旧杯子和一本《穆天子传》;读书专用椅的枕头上有另一本破损严重得快要散开的书;一件待修理的马具零件放在地窝炉前的长椅上;另外,餐椅上堆了一些要修补的脏衣服。但是除此以外,屋里很干净的安乐窝。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忘掉屋外的冰天雪地,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假的应化天尊神,没有战争和鬼子母们,更没有黑骑士。 炖锅里传来阵阵香气充满了房间,令公鬼快饿坏了。父亲用一个长柄木勺搅拌锅里的卤肉,尝了一下味道说:“还欠点火候。”令公鬼在门旁的水缸里舀水随便洗了洗脸和手。他最想要的是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洗掉粘着身体与衣物之间的汗和冷意,不过要把浴室的大浴缸烧热得花些时间,就像煮一锅一百多人喝的汤一样,得花上很长的时间。 令老典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把大钥匙,跟他的手差不多长,把前门用一个大铁锁锁上了。他回答令公鬼提问的眼神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愿我只是小题大做了,也可能是这鬼天气让我的心情变坏,”总之他叹了口气,手里轻轻地抛着这把钥匙,说了一声要去查看后门。说完便向屋后走去。 令公鬼的记忆里,这两扇门从来没有上过锁。锡城的人们从来不锁门,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这个需要。 头上令老典的卧房里传来刮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被拖动。令公鬼皱了皱眉,除非令老典忽然决定要改变家具的摆放位置,不然,这声音只能是令老典把他床下的旧箱子拖出来。这是另一件令公鬼的记忆里不曾有过的事。 令公鬼打了一小壶水挂到火上烧,准备泡茶,然后摆放餐具。这些碗和勺子是他自己用木头做的。堂屋的窗户还没关上,令公鬼不时看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只能看到月影。那个黑骑士很容易就能隐藏在这样的黑暗里,但是他尽量不去想这种可能性。 当令老典回来时,令公鬼吃惊地盯着他。只见他腰上斜斜地围着一条阔腰带,挂着一把剑,黑色的剑鞘和剑柄上都有一只青铜浮雕的天元应龙。令公鬼只见过商人的镖师们都佩剑,当然还有今天看见的那个孔阳。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也会拥有一柄这样的剑。除了那两只浮雕的天元应龙,这柄剑看起来和孔阳的一样。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73.html 第二十六章 别愣着啦 “这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剑,您从哪儿得到这东西的?”令公鬼问道。 “从来这里贩货的小贩那里买的?” “花了多少钱?” 令老典缓缓抽剑出鞘,火光沿着剑身跳跃闪动,如同阳光照在秋水之上,紫微微蓝洼洼。和这把剑比起来,那些商人镖师的剑刃简直都可以算作是废铁烂铜了。 这柄剑,剑上虽然没有镶嵌宝石或黄金,但是看起来十分华丽。这是把单刃剑,剑身略微弯曲,上面又刻了一只天元应龙。剑柄上刻着编织羽毛状的防滑纹。看起来它似乎比商人镖师配的剑脆弱:他们的剑大多是双刃的,很厚,结实得可以拿来劈柴。 “得到这把剑的时候,我还很年轻,”令老典回答,“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确实买贵了,花了二两雪花纹银啊;你娘死活不干说我上了人家的当,你知道,她总是比我聪明。但当时我也气盛,而且这玩意儿似乎看起来也值这个价。你娘一直想让我摆脱它,而且不止一次我觉得她是对的,我早该把它送人了。”说话之间,只见老典手中剑身反射着火焰,像是在燃烧。 令公鬼一直梦想拥有一柄好剑,他不能置信地反问:“送人?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能送人?您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一柄剑送人呢?再想买回来只怕就不是二两了。” 令老典轻轻笑了:“傻小子,你留着干嘛,你做房切肉也用不着啊?也不能用来砍柴或者收粮食。” 老典盯着这柄剑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思考自己拿着它要做什么。终于他沉沉叹了口气:“万一我不是被冲动迷昏了头,万一以后的日子越来越难挨,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就该庆幸我把它保留至今。”老典收剑回鞘中,在中衣上擦了擦手,勉强挤出个笑容,“卤肉可以吃了,我去上菜,你去泡茶。” 令公鬼点点头,去拿茶叶罐,但是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父亲令老典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什么要买剑?父亲就算是年轻的时候,只怕也不是冲动的人。他想不出答案。还有,是在哪里买的?离这里多远?这里没有人离开过锡城;或者说,很少人离开过。他一直模糊地知道他的父亲是那少数人之一,因为他的娘就是外来人,所以这柄剑真的是小贩带来的吗?等他们坐下来吃饭后,令公鬼觉得自己会有一堆的问题要问。 水已经烧开,他用旧布包着锡壶的手柄提起来,热气迎面而来。令公鬼刚直起腰,大门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门锁咔咔作响。令公鬼吃了一惊,把那柄剑,还有手里的水壶都丢到了脑后。 是邻居?令公鬼不太确定,是牛大叔来了吗?可是这动静也不像啊,而且牛大叔的庄子即使是在白天到这里也要花半个时辰的路程,那是离他们最近的庄子了。而且不论牛大叔再怎么厚脸皮爱借东西,也不至于在天黑后离开家。 令老典轻轻把盛满卤肉的碗放在桌上,慢慢向门口走去,双手握着剑柄:“是不是有什么野兽?这动静不小……”话没说完,门就被撞开了,门锁的碎片打着转滑过地板。 一个比普通人身形巨大得多的身影堵在门口,身穿及膝黑盔甲,手腕、手肘和肩膀都有金属片保护。一只手抓着一把镰刀似的大剑,另一只手挡在眼前像是没法适应屋里的光亮。 一开始令公鬼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论这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黑骑士就好。然后,当他看清楚那个已经碰到门上框的脑壳上长着一只弯曲的怪角,嘴和鼻子的地方也是长满毛的动物口鼻以后,吓得大喊一声,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一壶热水砸向那个半人不人的怪物脑壳。 滚烫的水正正浇在了怪物脸上。它疼得大声咆哮,令公鬼心中一凛,这完全是动物的吼声。 随着令公鬼手中水壶飞出的同时,令老典的剑也出鞘了,吼声断然转成哀嚎声,巨大的身躯向后倒去。它还没有完全倒地,另一只已经把爪子伸进门试图闯进来。令老典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挥剑再斩,令公鬼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畸形的脑壳和上面锥子般的角。两副躯体堵在门口,暂时挡住了后来者。 令公鬼听到父亲冲着他大喊。 “别愣着啦,快跑,儿子!躲到树林里去!”门外其他的怪物正在把倒下的同伴拉开。令老典蹲身喝地一声用肩膀把大餐桌顶翻增加门前的混乱,太多了,挡不了多久的!“儿子,你快到屋后去!快!快!我马上就来!你快去啊!” 令公鬼意识里对自己马上就转身跑感到羞愧无比,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想留下来帮助父亲。然而恐惧紧紧攥着他的喉咙,双脚不由自主地带着他冲出堂屋,以以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跑向屋后,耳边不断传来撞击声和呼喊声。 令公鬼跑到后门前,但是门刚刚被令老典用铁锁锁上了。他马上冲到旁边的窗前,一把推开窗扇收起窗帘。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圆月和流云在院子里投下大片大片的阴霾。 只是影子而已,令公鬼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后门忽然吱吱作响,外面有什么人或是东西想推开它。令公鬼只觉得口里发干。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门框都被晃动了。他像野兔出笼般飞快地从窗口滑了出去,蹲伏在窗下。 就听见,屋里传来木头碎裂的巨响。令公鬼小心翼翼地探头,用一只眼睛从窗角往屋里看。在黑暗中他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却有所发现。 门斜挂在门框上,几个影子隐隐地在屋里移动,低声用咕哝的声音交谈。令公鬼一句也听不懂,这种语言听起来十分刺耳,普通人可发不出这样的声音。斧头、长矛和钉状东西偶然反射着月光。靴子刮擦着地板,夹杂着规律的像是蹄声的嗒嗒声。 令公鬼用口水湿了湿嘴,深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大喊:“它们从后面进来了!”声音嘶哑,但是他至少大声喊出来了,他原以为自己办不到的。“我在屋外了!快跑,父亲!”话音一落,他就马上飞速逃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76.html 第二十七章 潜行技巧 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喊声,喊着诡异的口音,还有响亮刺耳的陶器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在令公鬼身后落地。他猜那些怪物们把窗户砸破了,但是不敢回头看。他像是在柜子下面躲避猫爪的老鼠,先假装像树林跑去,冲入最近一个月亮投下的阴影里以后,马上趴倒,转向畜舍旁的更大的阴影爬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吃惊之下他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想战斗还是挣脱,好一会儿他才弄清楚自己在跟令老典新削的锄头柄纠缠在了一处。 “我怎么这么蠢”令公鬼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他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穿进去!终于,他慢慢地才平息下来,继续沿着畜舍的后面往前爬去,拖着那根锄头柄。这东西对付那些怪物显得没什么用处,但手里有家伙总比没有好。 令公鬼小心地从畜舍墙角看向院子和屋子。那些从后屋跳出来追他的怪物们没了踪影,但他知道那些东西绝不会这么快就放弃,肯定正在四处搜寻他,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左边的羊圈里传来羊群受惊的咩咩叫声和慌乱的踩踏声。前屋的窗里有几个阴影晃动,夹杂着一些混乱的撞击声。突然其中一扇窗子被撞破了,令老典随着陶器和木头的碎片一起撞出来,即便如此老典手里仍握着剑。他稳稳落地,但是并不马上跑离屋子,而是转身向屋后跑去。几乎就是同时,屋里的怪物们也跟着从窗户和门挤出来。 令公鬼起初怀疑自己看错了,父亲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父亲不赶快离开?然后他想起来了,令老典刚才听到他的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 “父亲!”令公鬼赶紧大喊,“我在这边!”令老典猛地抽转身,但不是向令公鬼这边,而是远离令公鬼的方向。 “别管我儿子,快跑!别愣着啦!”他一边大喊道,一边剑尖指向前方,又大喝道,“快点躲起来!”令公鬼只看见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十来个大家伙追着父亲,嘶哑的喊叫和尖声的嘶吼充斥夜空。 令公鬼缩回畜舍背后的阴影里,万一屋里还有怪物,这时也无法看见他。这一刻他暂时是安全的,而父亲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引开那些东西,随时都有可能送命。这让令公鬼焦急万分,他无声地自嘲:自己居然只找到一截锄头柄?自己难道准备拿着一把锄头柄去跟那些怪物搏斗?这可不是跟子恒拿木棍打闹玩耍。 令公鬼知道自己不能让父亲独自面对怪物。 “也许,我可以试试运用抓野兔时的潜行技巧,”他悄声对自己说,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决定,“如果兔子不曾发现我,现在怪物也许就不会发现我。”夜空中回荡者怪诞的叫声,他咽下一口口水,它们像一群巨熊。令公鬼无声地滑离畜舍,向森林滑去。手里紧紧攥着锄头柄,肌肉绷得像铁一样。 刚刚进入树林的怀抱时,他感到稍稍地安下心来。树木应该能把他藏起来。但是当他继续往里走时,林子里的黑影随着月影的移动不时地变换,树木若隐若现像是藏着恶意,枝桠狰狞地向他伸来。 一定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以至于看什么都疑神疑鬼。令公鬼似乎听到它们阴狠地狞笑着等待他。追赶父亲的那些怪物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一片沉寂中稍微有一点点响动,也足以让他缩起来半天不敢动。令公鬼尽量贴近地面,移动得越来越慢,连呼吸都尽量压抑,生怕连这么小的声音都会被听见。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后面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铁钳似地夹住了他一只手腕。他狂暴地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向后乱抓,试图抓住攻击者。 “别紧张,儿子。”耳边传来塔嘶哑的耳语。 令公鬼的心一下子就从嗓子眼儿回到了胸腔里,全身立刻松软无力。父亲放手后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全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虚脱了一般。老典也疲惫无比,于是在他身边躺下,斜靠在一边手肘上。 “好儿子,要是我意识到你这几年已经长大了,我也许就不会捂住你的嘴。”老典一边轻声说,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但是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喊出声来。有些黑水修罗的听觉比狗还灵敏,你千万别想着能骗过它们。” 黑水修罗这时候成了父子两人真正的恶梦。它们不再仅仅是故事,从今晚开始再也不是。那些东西可以是黑水修罗,甚至可以是更可怕的东西,谁知道呢? “您肯定吗?”令公鬼低声道,“我是说真的是黑水修罗?” “应该可以确定,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到锡城来的,不过今晚以前我从没有见过黑水修罗,但是那些见过的人告诉过我它们的事,所以我对它们有一些了解,现在这些陈芝麻和烂谷子的事也许能派上用尝了。儿子,你仔细听好了。黑水修罗的黑夜视力比我们强,但是它们受不了光亮。这大概是我们刚才能从这么多手里逃脱的原因。有些黑水修罗可以靠气味或者声音追踪,但据说它们很没有耐性。只要我们能躲开它们足够长的时间,它们就会放弃。“ 这番话没让令公鬼觉得好过多少:故事说它们与人类为敌,是混沌妖皇的仆人。要说到魄灵帝君(混沌妖皇的另一个称呼)的爪牙,黑水修罗一定是其中之一。 据说它们为了玩弄生灵而屠杀,只有那些被它们惧怕的可怖魔神才能驱使它们,但也不长久。 老典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令公鬼打了个冷战,他可不愿意遇到这个被黑水修罗所惧怕的指挥者:”您说它们还在找我们吗?” “这可说不好。它们看起来不太聪明。我轻易就把追赶我的那一帮骗往山脉那边了。”老典伸手在身体右侧摸了摸,又把手伸到眼前看,希望它们真的往那里追去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80.html 第二十八章 最灵巧的猫 “哎呀,您受伤了!” “别大惊小怪的。只是划到了,现在没法包扎。现在天气好像变暖了些,”老典长舒一口气躺下来,在外面过一晚也许也挨得过去。令公鬼早就在想要是把外套和披风带出来就好了。虽然树木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但是漏进来的一点仍然像冰刀刮骨那么难受。 他略略犹豫,伸手摸了摸老典的脸,被烫得一缩:“不好,您在发高烧!我要带您到湘儿那里去。” “等一等,儿子。” “不行,路很远,天又黑。我们得马上走。”令公鬼爬起来,伸手想把父亲扶起。 老典不愿儿子为难,只得紧咬牙关,但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吓得令公鬼赶紧把他放下。 “让我喘口气,儿子。我没有力气了。”令公鬼急得挥拳砸自己的大腿。如果现在是在温暖的屋里,靠着炉火拥着毛毯,有足够的水和棉布清理包扎伤口,他将很乐意耐心等到天亮才让母马杏姑把父亲带到村里。 但是现在,这里没有火,没有毛毯,没有马车,更没有杏姑。这些东西都在农舍那里。如果他不能移动老典,那么就把这些东西,至少是其中一些,带到这里好了。只要那些黑水修罗走了就可以去拿,它们迟早要走的。 令公鬼看了看手里的锄头柄,把它扔下,伸手拔出老典的那把剑。剑刃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微光,长长的剑柄握在手里感觉很奇异,剑身的配重和平衡都很陌生。他对着空气挥舞几下,叹叹气停下来。 砍空气很容易,但是砍高大可怖的黑水修罗只怕不易?到时候他可能只会转身逃跑,又或者吓呆了被对方轻易的掐死,不!不要胡思乱想!他制止自己,这没有任何好处。 令公鬼轻轻地,缓缓地站起身正要走,老典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去拉马车来,”令公鬼柔声道,“你还需要毛毯。”他吃惊地发现他毫不费劲就能把父亲的手拉开,“您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回来。” “要小心。”老典有气无力地叮嘱。 月光下令公鬼看不清父亲的脸,但他知道父亲一定是正看着他。我会的。他想,我会像一只从睡着的猫面前偷食物那么小心。 静悄悄地,令公鬼没入黑暗中。他回忆起小时候无数次跟伙伴在树林里玩捉迷藏的情景:费尽心思隐藏自己同时追踪别人,直到从背后把手放到对方肩膀上为赢。但是,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游戏输了可不会死了,也不会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蹑手蹑脚地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一边努力想定一个计划,当他到达树林的边缘时已经想出又放弃了十来个计划。所有事情取决于那些黑水修罗是否已经离开。如果它们已经走了,他就只要直接走进屋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如果它们还在他只能空手回到老典身边,虽然他不想那样,但是如果他被杀死的话父亲现在的状态也活不下去。 他朝农舍张望,只能看到黑呼呼的畜舍和羊圈,前屋的窗户和大门透出光亮。里面只有父亲点的蜡烛,还是说黑水修罗正在那里等待?一只鬼鸮忽然尖声鸣叫,他被吓得跳起来,心一阵地乱跳。这样子下去他哪里也去不了,于是令公鬼重新趴到地上,笨拙地把剑拿在身前,开始向屋子爬去,一直爬到羊圈背后。 他蹲伏在石墙边,竖起耳朵聆听:没有任何声音。他缓缓地抬起身子,探头从墙上看出去。院子里没有任何物体在移动,窗户和门那边也没有任何影子晃动。先去找杏姑和马车,还是先拿毛毯和其他东西?畜舍那边漆黑一片,任何东西都可能藏在里面,如果遇到偷袭,肯定来不及躲开。所以,还是先取屋里的东西吧,至少可以看得见。 打定注意之后,当他压低身体时,忽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停住了。没有任何声音?羊群都已经安定下来睡着了?不像,因为不论多晚的深夜,总是会有少数几只羊是醒的,悉悉嗦嗦地走动,不时地咩咩叫。他可以勉强看到羊圈里的羊群,其中一只躺得离他很近。 他尽量不弄出任何声音地把身体撑到墙上,伸出手去摸这只最近的羊,手指碰到软软的羊毛,是湿的,羊一动不动。令公鬼觉得肾里的水一下子就凉了继而整个背脊都凉透了,他飞快地缩回手,落回墙外时几乎把剑丢掉。那些怪物把羊全杀了!颤抖着,令公鬼在地上把手上的液体擦掉,他现在不能去细想这些事,他告诫自己要集中注意力,那些黑水修罗已经屠杀过了,走了。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匍匐穿过院子,同时努力把所有方向的情况都看在眼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希望自己是一只黑色的,最灵巧的猫。 到达屋子后他紧靠墙躺在破碎的窗户下面,再次仔细聆听:里面只有嗒嗒的滴血声。他慢慢抬起身子向里探视。 炖锅底朝上扣在地窝炉里,地面上到处是木碎,所有的家具都被打烂了。餐桌断了两条腿;每个抽屉都被拉出来砸碎;每个柜子都被打开,柜门被扯坏,柜里的东西被翻出来到处都是,还铺了一层白色的粉状物,大概是面粉和盐。四具扭曲的黑水修罗躯体躺在这些家具残骸之中。 令公鬼认出其中一只有大长角的,其余的样子都差不多,人脸和动物口鼻、角、羽状物、皮毛等令人古怪地混合在一起。它们的手,像扭曲的人手。其中两只穿了靴子,其它两只只有蹄子。他瞪大眼呆看着这些怪物直到眼睛生疼。它们都一动不动,应该是死的,令公鬼想,交亲还在树林里等着,自己得加快动作。 他从前门跑进屋里,迎面扑来的恶臭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作呕,一个数月未打扫过的猪圈的臭味才能跟这个相比。墙壁也被涂得乱七八糟。令公鬼用嘴呼吸,匆忙地在一团乱的地上翻找本来是放在其中一个柜子里的水囊。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85.html 第二十九章 黑杀神将 这时身后竟然传来声响,令公鬼大吃一惊骨头都冷了,急转过身去,差点绊倒在地。他站稳脚,紧咬牙关阻止它们打颤,无声地哀叹着。 一只黑水修罗正爬起身来,它眼窝深陷,但是下面又突出一副财狗般的口鼻,双眼冷漠无情,毛茸茸的尖耳朵不停地抽动,脚上长着有些像山羊蹄的脚,却要大得多。身上穿着跟它的同伴一样的黑色盔甲和皮裤,也配着一把镰刀状大弯刀。 它咕哝了些什么,然后说,“其它人跑了,巴拜留下,巴拜聪明。”它的话从一张非人的嘴里说出来,发音怪异而难懂。令公鬼猜它的语调像是想表达它比其它的怪物机灵,但是它那肮脏的牙齿又长又尖,随着它说话一闪一闪实在是让人看不出一点聪明的意思。“巴拜知道总会有人回来。巴拜等待。你不需要剑。把剑放下。” 黑水修罗不说,令公鬼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双手握着父亲的剑在身前晃动,剑尖指着这只巨大的怪物。这怪物比他高大得多,长着厚重的胸膛和粗大的手臂,欧阳潜跟他比只能算是侏儒。 “巴拜不伤害你。”怪物又逼近一些,做着手势,手背的黑毛又粗又密。 “怪物,你把剑放下。退后,”令公鬼努力稳定自己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用剑指着巴拜!”它吼道,但是马上又龇牙咧嘴地笑道,把剑放下。“巴拜不伤害。黑青要和你说话。”怪物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恐惧,令公鬼几乎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你和黑青说话。”它又向前一步,一只大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 “你把剑放下。”令公鬼舔舔嘴唇。黑青!传说里最恐怖的角色也出现了。如果黑神杀将(黑青在各地有不同称呼,黑神杀将是其中之一)也来了,黑水修罗就根本不算什么。 公令鬼知道自己必须逃离这里,但是只要黑水修罗一抽出它的巨剑,他就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他强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露出一个虚弱的假笑,“好吧,”他缓缓放低双手,但是暗中更用力攥紧了剑柄,“我和它谈话。” 怪物的傻笑瞬间变成咆哮,黑水修罗向令公鬼猛扑过来。令公鬼从没想过如此巨大的身躯竟如此敏捷,他绝望地胡乱把剑往前一送。怪物的身躯紧接着就撞上他,把令公鬼“砰!”地推到了墙上。 他们一起滚倒在地,黑水修罗在上面,令公鬼被压得几乎窒息,他发狂地挣扎,拼命躲开要捏碎他的大手和血盆大口。 突然间黑水修罗一阵痉挛,然后就不动了。令公鬼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无法置信地躺着,但很快他醒悟过来,赶紧爬离这具尸体,现在它可真的是尸体了。 老典的剑刃淌着血从黑水修罗背部正中伸出,好不容易令公鬼才终于及时把剑竖了起来。腥热的血粘满令公鬼的双手和中衣的前襟,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用力吞咽才没有吐出来,全身仍然不停地颤抖着。这次总算活过来了,至少暂时是活下来了。 他想起这个黑水修罗说过:其它会回来,其它的黑水修罗会回到这里来,还有一个黑青,一个黑神杀将。传说里黑神杀将身高二十尺,双眼冒出火焰,以犼为坐骑,只要转个身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墙壁可以阻挡它的去路。 令公鬼知道自己,必须拿到需要的东西然后尽快离开。 他费了很大力气把黑水修罗的尸体翻过来,这死去的怪物的双眼圆睁瞪着他!令公鬼被吓了一大跳,好容易才镇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双眼睛的主人如今只是一块不会动的巨尸罢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老典的中衣被撕成了碎片散在地上。他用这些碎布把手擦干净,把剑拔出,擦掉上面的血迹后不情愿地把布丢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没空管是不是整洁了,过后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里整理得可以重新居住,这难闻的臭气说不定已经渗到木板里了。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没有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间整理,甚至可能没有时间做任何事了。 他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心里知道自己肯定会忘了这一样或者那一样,但是父亲在暗夜里在等他,黑水修罗正在附近,只能想到什么拿什么。首先是卧房里的毛毯,然后是干净的布用来包扎伤口,接着是外套和披风,以及放牧时用的水囊。 虽然不知道几时才有机会,他还是带了一件干净中衣,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把身上的血衣换掉。最后是金疮药和其他的药物,但是这些东西在另一个房间,那里漆黑一片,令公鬼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终于没敢去取。 地窝炉旁的水桶奇迹般地完整无损,里面是父亲老典下午刚打的水。令公鬼把水囊装满,胡乱洗了洗手,再一次迅速搜寻了一下看看是否忘了什么。他在一地碎片里发现了他的弓,整齐地从最粗的地方断成两截,他抖着手把它丢下。所取的东西应该足够用了,他飞快地把所有东西打成包袱向门口走去。 离开前他又在地上发现了一盏灯笼,里面还有整支蜡烛。于是他用火镰把它点着后把布灯罩盖上,即为了挡风,也为了防止被发现。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剑,他匆匆向畜舍走去。不知道那里还剩下些什么?羊圈里的情形使他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他需要一辆马车把老典送往村子里,需要杏姑。 怀着碰运气的心情,他向畜舍走去。舍门开着,在风中吱吱轻响。里面似乎没什么异样,但是畜栏是空的,栏门倒在地上,母亲杏姑和牛都不见了。他快步走到畜栏后部,看到马车歪在地上,半数轮辐都离了轮框,其中一根车轴已经被砍断。 令公鬼感到绝望,没有马车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把父亲送到村里,就算父亲能忍受被他背着的痛苦,他的力气也不一定能背这么远,何况疼痛说不定比高烧更快杀死父亲。可是现在,这是成了唯一的办法,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他转身准备离去,目光落在地上:被砍掉的车轴倒在散落的稻草上。他忽然笑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89.html 第三十章 依旧这么可爱 令公鬼迅速把灯和剑放下,跑到马车前奋力把它扳起来,拆掉了更多轮軕,然后蹲身用肩膀把它往另一边推翻,露出没有毁坏的车轴。他一把提起剑,朝着它砍去。使他高兴的是:这把剑居然出奇地锋利,不用几下车轴就被砍断了。 他惊讶地看着手里的剑。要知道车轴可是用老橡树木做的,十分坚硬,即使是用上好的斧头砍也不可能这么利落。剑刃还是那么明亮锋利,他用拇指轻轻触摸它,皮肤居然被切开了。慌得令公鬼赶紧用嘴吮吸伤口,心想这居然是把宝剑。 然而没有时间在这里惊叹这把宝剑的神奇了,他把灯吹灭留在原地,抱起两根车轴,回到屋里把包袱取走。 所有东西加起来不算很重,但是很不好搬。如果拖着它们走会轻松些,但是那样会在地上留下拖痕。为了尽量避免留下任何痕迹,令公鬼只好抱着它们走过田野,车轴在他臂弯里老是往下掉,进到林子里后更糟糕,不时地被树木绊倒。 令老典依旧就在原地,像是睡着了。令公鬼心里一慌,丢下手里的东西扑过去,伸手抚摸父亲的脸,万幸老典还活着,但是烧得更热了。 令老典这时候也正好醒过来,但是意识很朦胧:“是你吗,我的儿?”他的呼吸十分微弱,“我很担心你,梦到许多天过去了。天太黑了。”他轻声嘟囔着又睡过去了。 “父亲,你先休息一会儿”令公鬼回答,把老典的外套和披风盖在他身上,“我会尽快带您到湘儿那里去。”说着,他不顾冷风把身上的血衣脱掉换上干净衣服。这时候丢掉这件血衣就像是刚洗了澡般舒服,而且这样也不会把老典给弄脏。 “很快就能到达村里了,到时候我们就会安全,禁魇婆会为我们治好这些伤的,您放心,我们会没事的。”这个想法支撑着令公鬼,他穿上外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俯身为老典清理伤口。只要到了村里就会安全了,湘儿会治疗父亲。只要把父亲带到那里就可以了。 月色中令公鬼看得不太清楚,但父亲似乎只是在肋骨上被浅浅地划了一刀,伤口还不到手掌长。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父亲曾经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当时他连停下工作来清洗伤口都用不着。他匆匆把老典重新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其它伤口。 再仔细检查这道仅有的划伤,才知道它看起来虽浅,却很严重,四周如火烧般滚烫。老典身上的高热已经令令公鬼担心得喉咙发紧,而伤口附近的温度竟然更高。在这种程度的高热折磨下,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很可能被烧坏脑成为痴呆。 令公鬼此时心急似火,想了想从带来的布里取出一块浸湿,敷在父亲的前额上,然后尽量轻柔地为他清洗和包扎伤口,此间老典仍不时因为被触痛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树木影影重重地包围着他们,枝桠随风摆动像是在威胁着他们。 令公鬼在心里安慰自己道:黑水修罗们回到农舍后,如果找不到他和老典,自然会离开。但当他想起屋里那荒唐无来由的大破坏,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以愚蠢地做这种假设,假设怪物们会放弃,假设它们不杀光所有人、打碎所有东西就会罢休。不过,这可能吗。 它们是可怕的怪物,黑水修罗!不是豺狼虎豹,而是黑水修罗啊!从说书的传说中走出来的怪物今夜破门而入!据说还有一个黑神杀将!这可真是祸从天降,一个黑神杀将! 这时令公鬼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手拿着尚未缠好的一头白棉布发呆。他自嘲地想:哼,你像只被苍鹰影子吓呆的兔子。他生气地甩甩头,继续为老典包扎。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不能使令公鬼不去胡思乱想那个可怕的妖物。他知道那些黑水修罗回到农舍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定会开始搜索屋子附近的区域。他杀的那具黑水修罗尸体将会证明自己和父亲没跑多远。天知道那个黑神杀将会怎么做,绝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还有,父亲说过黑水修罗的听觉非常灵敏。想到这里,他真想用手捂住父亲的嘴,好让他停止呻吟和嘟囔。还有些黑水修罗可以跟踪气味,对此他更是毫无办法。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去想这些没法解决的麻烦。“请您尽量忍着点,别再发出声音了,”他在父亲耳边亲声说道,“那些该死的黑水修罗随时会追来的。” 老典嘶哑着声音轻声说道:“你依旧这么可爱,诺雅,跟年轻时一样。” 令公鬼担忧地皱起了眉头,父亲说起的是母亲的名字,可是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父亲现在竟然以为她仍然在世,只能说明他的高烧比自己所想的严重许多。现在的情况下保持安静就意味着活下去的几率高得多,可要怎么使父亲安静下来呢? “母亲会希望现在的您安静下来。”令公鬼小声道,想起娘他只记得她有一双温柔的手。他清一清喉咙,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道:“诺雅希望您安静。来,喝点水吧,可以降降体温。”老典饥渴地喝着水囊里的水,但是没喝几口,就扭开头,继续喃喃自语。这次声音低多了,令公鬼无法听清,也只能希望黑水修罗同样听不见。 令公鬼迅速做着离去的准备。用三张毛毯把两根车轴缠成一个简易担架,他提着一头,另一头只能在地上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又用腰带上别着的小刀把第四张毛毯撕成长带状把两根车轴绑在一起。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老典移到担架上,而老典的每一声呻吟都使令公鬼立刻暂停动作。一向坚强可靠、勇往直前的父亲此刻竟然如此虚弱,几乎使令公鬼失去很艰难才鼓起的勇气。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决不能耽搁太久的时间。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92.html 第三十一章 见人就杀 好不容易把老典安置在担架上了,令公鬼稍稍犹豫,就把父亲腰间的挂剑腰带取下来围在自己腰上。围着它感觉很不协调,也使他觉得不自在。虽然腰带、剑鞘和剑加起来不是很重,但是当他插剑入鞘却觉得它如有千斤般沉重。 他生气地责备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这说到底也不过是块薄铁片罢了。令公鬼不知道自己曾经多少次梦想配着剑去冒险?虽然农舍里的事件纯属运气,虽然在他的白日梦里他从不会害怕得牙齿直打颤,也不用一路逃命,而父亲更不会命悬一线。但是既然他已经杀死过一只黑水修罗,一定也可以跟其它的黑水修罗战斗并击退它们。 令公鬼用最后一张毛毯为父亲盖上掖好,把水囊和其它衣服放在他身边,然后跪在两根车轴间,把毛毯带子绕在肩膀和手臂上,两手各自握着左右车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这样一来,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肩膀上了,令公鬼感觉自己勉强还吃得消。就这样,他拖着担架,以尽量平稳的步伐向思尧村出发。令公鬼现在的计划是就沿着野兔小径走,虽然也不保险,但比在漆黑的树林里迷路要好。 黑暗中他没注意到自己很快就到了野兔小径边,还几乎走到了路上。当他发现后,大吃一惊,赶紧转身把担架拖回林中,紧张得喉咙像被拳头牢牢扼着。他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努力平息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下来后,他转向东边,在野兔小径边的林中向思尧村走去。 在树林中前进比走在野兔小径上困难多了,尤其是在夜晚。但是除非发疯,不然决不能走到路上。令公鬼当然希望一路上不要遭遇任何黑水修罗,最好连见也不要见到。但是他必须假设这些怪物仍然在追杀他们,并且迟早会想到他们已经向村子逃去。 毕竟就算是再笨的对手也可能猜出来村子是目前唯一的避难所,而野兔小径是最可能走的路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实上,他还觉得自己走得太过靠近路了,夜色和树影都不足以藏身,任何人走在路上都可能看到他们。 穿过树枝投下来的月光十分微弱,令公鬼根本看不清脚下,只能是把脚踏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祈祷那里可以落脚。树根似乎有意着要绊倒他,枯萎的荆棘划破他的腿,凹凸不平的地面使他跌跌撞撞。每次车轴颠簸得太厉害,老典的喃喃自语就会被大声呻吟打断。 尽管这里的视野极差,他还是拼命睁大眼睛盯着前面的黑暗,竖起耳朵听着所有方向的动静。树枝的摩擦声,松针摇动的飒飒声都会令他停下来,屏息聆听,直到确定那只是风声而不是追杀者的声音,才继续走。 这样的走法对于体力的消耗可以说是极大的,,不久他的手臂和脚开始觉得累了。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他的披风和外套把他向后拉,本来很轻的担架现在不停地扯着他往地面坠,脚步因体力不支而更加摇晃。他咬紧牙关支撑着不要倒下,要前往前变得越来越艰难,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已经被风吹得倒下了。 更何况在今天的晚饭之前,他本来就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这天,令公鬼先到思尧村跑了一趟,回来后还几乎把一天的农活都做完了。这时候,他本该轻松地躺在地窝炉前看书,然后上床睡觉。但现实却令他在这里忍受彻骨的寒冷和饥饿,他的体力早就超出了极限。 肚子饿得生疼,令公鬼不由得责怪自己怎么没想到从家里拿些食物,至少朝嘴里胡乱塞几口也是好的啊。那时候自己一定是太挂记着父亲的伤了,也因为自己在那样的环境里无法冷静。现在可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只要能走到酒泉旅店,七婶子一定会坚持要他热辣辣地吃一顿的,也许会是香喷喷的炖羊羔?还有她刚刚烤好的饼子,和热茶。 “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从那边潮水般地涌来,”老典忽然大声怒道,“他们见人就杀,血流成河。九婴犯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罪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 令公鬼不提防被吓了一跳,几乎摔倒。他疲倦地放下担架,稍事休息。毛毯带子在他肩膀上勒出一道发烫的凹痕。他跪在老典身边,耸动肩膀活动关节,一边摸出水囊,一边往路那边里看,试图看清路上的情况。但是在黯淡的月光下只能看到二十步以内,没有活动的东西,只有阴影。只有阴影。 “没有黑水修罗追上来,放心吧。至少现在没有。我们很快就到思尧村的了,到那里我们就会安全。喝点水吧。” 老典像是忽然恢复了力气般挥臂把水囊推开,一把抓住令公鬼的衣领把他拉到身前,他的脸颊感觉到父亲身上的高热。“他们喊它们为野人,”老典急切地说道,“这群笨蛋以为自己可以像扫垃圾般把它们赶出去。到底还要输掉多少场打仗,烧毁多少座城池,他们才愿意正视现实?各国才愿意联手对抗它们?” 老典又猛地把令公鬼放开,声音里充满哀伤,“白泽川的田野遍地死尸,除了虫渠鸟的鸣叫和拍翅声外一片死寂。九星坟城的伏羲塔在夜里燃烧着如同火炬。它们一路烧杀直到华山绝壁才被挡住,一路杀到了城下。” 令公鬼无奈之下,只得捂住父亲的嘴,因为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有节奏的古怪声响,但分不清它是从树林的哪个方向传来。风向一旦变了,它也随之减弱。 他皱着眉缓缓转头,想听清楚它到底在哪个方向,忽然眼角扫到一个什么东西晃过。令公鬼立刻俯身护住老典,一只手立即紧紧攥住剑柄,全神贯注盯着野兔小径。 路的东边有一些摇动的影子,渐渐靠近了,似乎是一个骑士,身后一群高大的身影快速地跟随他,尖枪利斧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即使它们还没来到可以看得清的距离,令公鬼也清楚知道不可能是村民前来营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那个穿着风吹不动的披风的黑骑士。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595.html 第三十二章 神树扶桑 虽然所有的身影都是黑乎乎一团,虽然这匹马的蹄声和其它马一样,但是令公鬼心里就是知道是那个曾经跟着自己的古怪骑士,一定是他,绝不会是别人。 黑骑士身后是那些长着尖角、豺狼般面孔和鸟喙的恶梦般的怪物:只见那些巨大的黑水修罗们纷纷分成两列,靴子和蹄子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它们经过时令公鬼数了数,有二十只。他很想知道那个黑骑士究竟是个什么人,竟敢独自一人和这么多黑水修罗呆在一起,而且还是背对着它们。 难道这些怪物竟然受他的提挥?这群怪物小跑着往西去了,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是令公鬼仍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本能告诉他必须百分百确定对方真的走远才可以行动。过了很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抬起身来。 这一看不打紧,令公鬼的心脏吓得差点就骤停了,他发现黑骑士无声无息地回来了,他走几步就停一停,缓缓地沿原路返回,座下的马儿没有发出一点蹄声。风大了些,在树木之间呼啸着,他的披风仍旧如死神般静止。 每次马停下来,他戴着黑盔的头部就左右转动,仔细观察两边的树林。就在正对着令公鬼的路上,马再一次停下,被阴影遮挡住的唐巾开口处正对着伏在父亲身上的令公鬼。 令公鬼握着剑柄的手抓得更紧。跟早上一样,他能感觉到对方令他颤抖的目光和憎恨。这个裹在黑袍里的人憎恨任何生灵,憎恨这世间的一切。尽管风很冷,令公鬼的脸上还是不停冒着汗。 良久,马终于走开了,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变成路远处的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这团影子可能已经不是黑骑士了,但是令公鬼仍然紧紧盯着他,生怕一旦看丢了,下一刻这个人就会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跟前。 忽然这团影子飞快地跑回来,悄无声息地在他前面飞驰而过。这一次黑骑士只是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前面,看着西边的葬玉群山,向着农舍的方向而去。 令公鬼终于松了一口气,喘着气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冷汗。他不想知道那些黑水修罗究竟为什么而来,现在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事儿,他只想能过了眼下这关就好。 他摇摇头振作起来,匆匆检查一下父亲。老典仍在喃喃自语,但是声音很低令公鬼听不清楚。令公鬼打和再让老典喝点水,但是水沿着下巴流出来,老典只是被少许流进去的呛得咳嗽几声,又继续含糊地自说自话。 这样下去老典明显坚持不了多久了,令公鬼往敷在父亲额头上的湿布添了点水,就把水囊放回担架上,又一次抬起担架。 再次出发时他像是睡了一晚似的恢复了力气,但是这力气没能持续很久。起初恐惧感掩盖了疲劳感,然而很快地,虽然仍旧恐惧,他又开始在疲劳中挣扎,强迫自己忘记饥饿和肌肉酸痛,跌跌撞撞地前进着,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不要倒下上面。 令公鬼在心里编织一个美好的前方来激励自己:家家开着窗户,灯火通明。人们互相拜访庆祝上元前夜,大声问候对方。街上飘扬着优美的琴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们一定如果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不知道要有多吃惊。欧阳潜多喝了几杯三白酒,开始扯着嗓子唱几句小曲,他的妻子想尽办法都不能让他闭嘴。南宫其琛会开始笨拙地扭动身子,随着歌声起舞。马鸣则开始恶作剧,他的恶作剧总是不按他的计划进行,而且就算没有证据,大家也知道是他干的好事。 想到这些,令公鬼几乎笑了。 过了一会,老典的声音又大起来。 “传说中的神树扶桑。据说它不结种子,但是他们把它的一根树枝带到了九星坟,作为树种。这是送给国君的最最珍贵的礼物。”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但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音调却很低,就算是令公鬼也只能勉强听到。反正如果有人能听到他的话语,肯定也能听到车轴的声音,所以令公鬼不予理会继续走,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们永远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永远不能。但是他们送来了树苗作为和平的象征。它生长一百年,就可以跟这些从来不和外族讲和的人维持一百年的和平。他为什么要把它砍倒?为什么?为了神树扶桑、为了九婴的骄傲人们付出鲜血作代价。”他的声音再次减弱下去。 令公鬼疲倦地想,父亲不知道做什么奇怪的梦,神树扶桑,生命之树,传说它能制造奇迹,但是没有任何传说提到过什么树苗,或者什么他们。全天下只有一棵这样的神树,属于无启族。 如果是在几个时辰之前的话,如果是那个小贩把这些话当故事讲出来,那么令公鬼一定认为提到无启族和生命之树就是讲故事,因为他们不过是传说而已。但是现在,他不再确定了?黑水修罗在早上的时候也仅仅是传说。说不定所有的传说,所有说书先生的故事,所有夜里火炉旁讲述的传说,其实都是真的,就像小贩带来的奇闻轶事般真实。可能下一次他就会遇到真正的无启族,或者黄巾力士,或者疯狂的戴黑纱的厌火族了。 他忽然意识到老典又在说话了,他的话语时而含糊难辨,时而又很大声,时而停下来喘息,时而又像从未打断般继续说着。 “战斗总是令人大汗淋漓,即使身处冰天雪地。流热汗,淌热血。只有死亡才是冰冷的。山脉的斜坡唯一没有被死亡污染的地方。必须逃离它的味道它的样子听到婴儿的哭声。” “他们的女人有时会跟男人并肩战斗。但是像她这种情况,他们为什么也让她跟来呢?这可真让我困惑,要知道她受了重伤,临死前独自在这里生下孩子,这可怜的女人,她用自己的披风把婴儿裹着,但是风披风被吹走了娃子冻得发紫。”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01.html 第三十三章 够糟的恶梦 “这孩子生在这种时候只怕是活不长了,他在哭。在雪地里哭。我不能就这样留下这娃子等死,不管我们有没有自己的娃子,一直知道你想要个自己的娃子。我知道你会如同亲生般待他的,诺雅。是的,我的一生所爱,令公鬼会是个好名字。一切都是天意啊。” 令公鬼的体力几乎已经达到极限了,他双脚一软跪倒在地。老典因突然的摇晃而呻吟,毛毯带子深深勒入令公鬼的肩膀,但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假如此刻有一个黑水修罗跳到他的面前,他也只会愣愣地看着。令公鬼又扭回头看着老典,他现在又沉沦到亦真亦幻的梦呓中去了。这只是发烧时的胡话罢了,令公鬼鲁钝地想着,发烧总会令人意识不清,让人思维比大醉之后还要混乱,况且今夜本身已经是一个够糟的恶梦了。 “父亲,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会救你的,”令公鬼喊道,向后伸手去摸他,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像是摸到了一张滚烫的脸,老典的高烧更严重了,非常严重。 已经不能再多耽搁了,令公鬼于是倔强地再度站起来。老典又说了一些什么,但是他拒绝再去听那些胡话,而是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往前拖动担架上,放在一步接一步的吃力步伐上,放在平安到达思尧村的目标上。然而在他的脑海里,父亲的话不停地回响着。“他是我的父亲。那不过是发烧的胡话。他是我的父亲。那不过是父亲的恶梦。老天啊,我是谁?” 当第一丝曙光照亮天际,令公鬼还在树林中埋头跋涉。当发现已经是黎明时,他惊讶地看着渐亮的天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花了一个晚上都还没走到思尧村。当然,夜里的树林跟白天的野兔小径尽管后者铺满碎石相比,难走百倍。 回想起来,在路上看到黑骑士的事好像发生在前世一样,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而他和父亲准备晚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更是隔了大约一个来月般久远。他的肩膀已经感觉不到毛毯带子的勒痛,只剩下麻木感,双脚也是完全失去的感觉。一整晚的超出自己的体力极限的劳累,长时间的大口喘气使他的喉咙和肺部火辣辣地疼,饥饿更让他的胃部一阵阵地抽搐,他已经没精神理会寒冷和冰风了。 老典不知几时开始已经停止了嘟囔,但令公鬼不敢停下查看,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无法强迫自己出发。反正不论父亲情况如何,他就算停下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不能停下来。唯一的希望在前面,在村里。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完全用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他想要加快脚步,但是双脚像灌了铅般不听使唤。 风中隐约地飘来木头燃烧的味道。令公鬼的精神一震,可以闻到烟囱的味道说明已经接近村子了。然而他刚刚开始怀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就马上皱起了眉。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太重了。即使在这种冷天家家都点着地窝炉取暖,这烟也还是太重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令公鬼的心头,他不确定自己是是否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猛然想起夜里看到的黑水修罗,它们是从东边来的!从东边思尧村的方向而来!他睁大眼睛向前看,想找出是哪间屋子着火了,而且准备好一旦遇到人就向他呼救,即使对方是冷清秋那讨厌的怪老头。他心里隐约希望着,还有人活着可以帮助父亲。 走出树林的最后几棵秃树后,第一座房屋赫然入目,希望顿时变成绝望,他几乎想要放弃了。终于,他还是机械地向前迈着步,蹒跚着走进村庄。 思尧村里过半的房子已经烧成废墟,裹着煤灰的烟囱像是肮脏的手指般歪倒在焦黑的烂木头上,残骸里余烟仍徐徐冒出。一身污秽的村民们在灰烬里翻找着,有的从这里拉出一个饭锅,有的在那边伤心地用木棍在碎片里搅动,他们中不少人还只穿着中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似乎是被人从被窝里赶出来的。 少数逃过火灾的家具散放在街上,有大镜子、擦干净了的餐柜、铺满灰的高脚柜,还有一些椅子、桌子,上面堆着床铺被席、灶房用具和衣物以及锅碗瓢盆等。 这场大破坏看起来像是随机发生似的:有一处排成一排的连续五座房子完好无损,而另一处一座仅存的房子孤零零地立着,周围全被毁掉。 酒泉对岸,三堆本来为上元而准备的大篝火熊熊燃燃烧,几个男人徒劳地看着大火发呆,一望可知那种无奈与绝望,浓烟夹着火星随风向北飘去。村长沈老伯的一匹河曲马正拖着一些东西走过马车桥,向那三堆火走去,从这边看去,令公鬼看不清它拉的是什么。 他还没完全走进村子,满脸烟黑、一手提着伐木斧子的欧阳潜就迎了上来。这位身材结实的铁匠披着一件粘满灰土长及皂靴的中衣,胸膛部分被撕裂,露出一道腥红得骇人的伤疤。他在担架旁单膝跪下查看:老典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造孽啊,这可是黑水修罗干的?”欧阳潜问道,他的声音因为吸入浓烟十分嘶哑,“这里也是。哎,这里也是。不过,你要知道,我们能捡一条命就不算太坏。你父亲需要禁魇婆的救治,啊,见鬼,她跑哪里去了?半夏!”半夏正从他们旁边跑过,手里抱着一大堆床单撕成的白棉布,双眼因为布满黑眼圈而显得更大。 她起初只是回头看了看,没有慢下脚步。当她看清楚是令公鬼后,赶紧停下来,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天呐,这是老沈吗,不,令公鬼,是你的父亲?他是不是?快来,我带你去找湘儿。” 令公鬼太累,太绝望,他的脑子完全跟不上变化,嘴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这些情况。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以为思尧村可以解决他的一切麻烦,是他和父亲可以寻求安全的地方。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04.html 第三十四章 他快死了 此刻的他只是沮丧地盯着半夏的脏裙子,出奇地注意到上面许多似乎很重要的小节。例如裙后的扣子扣得歪歪扭扭,她的手很干净等等。 他奇怪地想,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干净,脸上却黑乎乎满是煤灰呢?欧阳潜像是看懂了令公鬼现在的这种失魂落魄的景况似的,把手里的斧头打横搁在两根车轴上,抬起担架后部,轻轻地往前一推,令公鬼才迈开了脚步。 他摇摇晃晃地跟着半夏,犹如在梦中,浑浑噩噩地想着,为什么欧阳潜会知道那些怪物是黑水修罗呢?随后又自己想到了答案,既然父亲能知道,为什么欧阳潜就不能知道呢。 “所有传说都是真的。”他喃喃说道。 “眼下看起来是的,小子,”铁匠回答,“看起来是。令公鬼只是模糊地听着,他的注意力放在紧跟着半夏纤细的身影上,现在他终于又燃起一丝希望,盼着她走快点。其实她是为了让他们俩能跟上才走得这么慢。 她领着他们走过大半边草地,来到老刀叔家的屋子前。这座屋子除了茅草屋顶的边缘被烤焦了点,以及白墙壁被弄上了大块污迹外,没什么大损伤。而它两边的屋子却都只剩下石头地基和两堆焦木,连烟囱都倒了,一座是红鼻子磨坊主兄弟之一的屋子,一座是马鸣父亲的。 “你先在这里等一等,”半夏说道,见令公鬼毫无反应地呆站着,就自己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跑进屋里了。 “马鸣,”令公鬼问道,“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这小子命大,还活着,”铁匠回答,一边放下担架,缓缓直起身来,“我刚才还看见他。我们勉勉强强活到现在,这可以说是个奇迹。如果你看到那些东西冲进我家、冲进锻铁场的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一定会以为我藏了什么奇珍异宝。你婶子用青铜灯座敲碎了其中一只玩意儿的脑壳,她今早看到我们家的残骸后,就提了她能挥得动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大锤子到村子四周追杀它们去了。她甚至跑到锻铁场的废墟那里挖掘,看看有没有躲在那里没走的。如果真让她找到一只,我可能都要可怜它了。” 他向老刀叔家摆摆头,老刀叔的老婆正领着几个人在这里照顾一些自家房子被毁了的受伤者。 铁匠对令公鬼说:“等禁魇婆为老典治疗后,我们给他找张病床。嗯,旅店里应该能找个地方让他休息。村长一开始就把店门像大家开放了,不过湘儿说在一个地方收治太多伤员不利于他们养伤,所以把他们分开安置。” 令公鬼跪倒在地,把担架卸下,耐心地检查父亲盖着的毯子。老典只剩下呼吸,既不动也不出声,就算被令公鬼僵硬的手撞到也毫无反应。 “这时候我们一点自卫的能力也没有,它们要是再来怎么办?”令公鬼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命运和四季之更替,不是我们应该去想的,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欧阳潜不安地回答,“如果黑暗真的降临人间,我们也没有办法,至少它们现在走了。我们收拾残局,重建家园吧。”他叹道,挠挠头,神色黯淡下来。 这时候令公鬼才意识到这位体格魁伟的大汉其实跟他一样累,也许他经历的比自己还要不容易。铁匠向村子看去,摇着头:“我看今天这个上元节是过不成的了。但以后我们还可以过,因为眼下我们能熬过去的,我们一向都很能熬的。” 他提起斧子,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我还有活要做。你放心吧,小子。禁魇婆会好好照顾他的,而老天爷会照顾我们所有人。万一老天不照顾我们,那么,我们还可以互相帮助着照顾对方。记住了,我们是红河人,红河人应该互相帮助。”说完,他走开了。 令公鬼跪坐在地上,头一次仔细看看村子,为眼前的情景而惊叹,欧阳潜是对的。虽然仍有人在自家废墟里挖掘,但是就在他进村这么短的时间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重整旗鼓了。没有人来指挥,没有任何的豪言壮语,人们只是慢慢地收拾着,继续生活。就像是一曲无声手最雄壮的乐曲,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人们越来越大的决心。 大家都见到黑水修罗了,他想,不知道他们见到黑骑士没?他们是否也感觉到那种憎恨?那种死对于生的恨意! 湘儿和半夏一起从老刀叔家走出来,令公鬼想站起身,但双脚不听使唤,一晃差点向前扑到在地。 禁魇婆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担架边跪下来。她的脸和裙子比半夏的还脏,双眼也是围着两个黑眼圈,双手却是同样干净。她摸了摸老典的脸颊,又用手张开他的眼帘,然后皱着眉把毯子揭开,将白棉布解掉查看伤口。令公鬼还没看清伤口的状况,她就把它掩上了。叹着气,她把毯子重新盖好,动作温柔得像在夜里为娃子掖被子。 “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她说道,双手扶着膝盖撑起身来,“我很抱歉,令公鬼。”令公鬼站着,好一会儿没听明白。当她转身向屋里走去时,他踉踉跄跄地扑上去拉住她,喊道:“求你,他快死了!” “是的,他快死了,”她简单地回答,脸上平静的样子让令公鬼的心直往下沉。 “可是,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总得做些什么,您必须做,您是禁魇婆!”痛苦的扭曲在她脸上一闪即逝, 她的声音坚定而毫无感情:“不错,我是禁魇婆。我知道自己的治疗能力,也知道对于什么人来说,一切已经太晚了。你以为如果我可以救的话我会置之不理吗?但是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令公鬼。此刻还有其他人,其他我可以救的人在等我。你不能担误别人的机会,抱歉。” “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尽快把他送来了。”令公鬼失魂落魄说道。即使村庄被毁,还有禁魇婆是他的希望。连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后,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10.html 第三十五章 血牙 “我知道,”她柔声回答,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我所见之中做得最好的。我很抱歉,令公鬼,但我还要照顾其他人。恐怕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我不能再耽搁了。对不起。” 他瞪着她走进屋里,关上门,心里像被挖空,只意识到一件事:“她不肯救父亲。” 忽然之间半夏扑向令公鬼,把他撞退了一步。她双臂用力环抱着令公鬼,若在平时他早就抗议了。然而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将他希望隔绝的门。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令公鬼,”她伏在他胸前说道,“老天啊,我真希望我有能力帮忙。”他无意识地回抱她:“我知道。可是我得做些什么,半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离开我,”令公鬼更住了,她抱得更紧。 “快来!半夏!”湘儿的呼喊从屋里传来,“半夏,我需要你帮忙!还有,再去洗一次手!”半夏一惊,从令公鬼的怀里挣脱,“令公鬼,我要去帮她!” “半夏!快来!” 她转身匆匆而去,令公鬼隐约听到一声呜咽。他一个人留在担架旁,低头看着父亲,心中只有无助的绝望。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找到希望:村长会知道该怎么做,他告诉自己,再次抬起车轴,村长会知道的。沈青阳?总是能知道该怎么做。固执地,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向酒泉旅店走去。 路上,另一匹河曲马从他身边经过,拖着的皮带绑在一具用脏毛毯包着的大家伙的脚踝部,拖在地上的手臂长着粗毛,毯子一卷露出一只长长角。 苍天在上,锡城不该是恐怖故事成真的地方。黑水修罗属于另一个黑暗的世界的妖物,而不是这里,属于鬼子母们和假的应化天尊神的那个世界,属于充满神怪传说中的那个世界的。不该是锡城,不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思尧村! 当令公鬼走过草地时,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有一些还走过来在他身边边走边问。但是他却完全如恍若不闻一般,只是下意识地不停地摇着脑袋,表示自己可以应付。 这些人终于不得不带着担心的眼神走开,或者告诉他要去帮他找湘儿来等等,令公鬼对于这些劝慰似乎全无反应。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决定的事:沈青阳也许可以帮助父亲。至于怎么帮,他不愿意细想,他害怕去想。村长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他会想到该怎么做。 酒泉旅店在这场过半村屋被毁的大破坏中幸运地毫发无伤,除了外墙有些焦痕外,它的红屋顶依旧在阳光下闪耀。不过小贩的马车就只剩下黑乎乎的铁轮框了,烧焦的车厢倒在地上,已经变形得不像样子了。 谢铁嘴翘着二郎脚坐在古老石基上,拿着一把小剪刀仔细修剪着头上几处焦了的头发,这可真算得上焦头烂额了。当他看到令公鬼时,就把手里的头发和剪刀都放下,一声不吭地跳下来,抬起担架后部。 “没事,我来帮你撑一段,哦,当然,当然。你放心好了,娃子。你们的禁魇婆会治好他。我昨晚看着她给伤患疗伤,技巧十分熟练自信。你的情况已经算好。昨晚有些人死了,虽然不多,但是即使只失去一个人我也觉得很伤心的。最糟的是,老罗汉果失踪了。要知道,黑水修罗什么都吃。你应该感谢老天,因为你父亲还在这里,还活着可以接受禁魇婆治疗。” 对令公鬼来说,这番话是他此刻最听不进去的。他心里不停重复着:“他是我的父亲,我得救活他。”此刻任何人的同情、鼓励,对他来说就像苍蝇飞舞的嗡嗡声般毫无意义,直到沈青阳亲口告诉他怎么救父亲。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面对旅店大门,门上不知道是被谁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看起来是用烧焦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木棍划的一条峰状曲线,尖端画着一滴炭黑的血是一只血牙! 不过,经历了这一夜的许多事情后,酒泉旅店的门上画了一只血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至于为什么有人指控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是邪恶之徒?或者是企图诅咒他们一家?这令公鬼都管不着。经历了这一夜后,他只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没有! 说书先生轻轻推着他,两人走进旅店。 旅店大堂里只有沈青阳一人,没有人有空生火,所以冷冰冰的。村长坐在其中一张餐桌前,手中的笔在砚台里蘸着,眉头紧锁,花白的头低着,看着桌上的一张信纸陷入沉思。身上的睡袍随便地扎在裤腰里,被胖肚皮撑着像个大袋子。两只光脚很脏,一只脚的脚趾心不在焉地擦着另一只脚。看得出来昨晚的寒冷中,他没来的及穿鞋就进进出出跑了好多趟。 “又来一个,好吧,你又有什么问题?”他头也没抬就问道,“快点说完。有几百件事等着我去处理呢,我的我就活活累死好了,我现在既没时间也没耐心。好了,快说!” “沈老伯?”令公鬼说道,“是我的父亲!” 村长猛地抬起头:“令公鬼?老典!老典怎么了?”他扔下笔唰地站起来,座下的椅子被撞到地上。“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一回眼。我以为你们两个都遇难了。黑水修罗走了后不到半个时辰,你们家那匹马杏姑就冲进村里,吐着白沫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从庄子一路狂奔过来的。好了好了,没事就好,现在没空说这个了,我们把他抬到楼上吧。” 他说着抢过说书的手里的后半部担架,冲他说:“谢铁嘴,请您去把禁魇婆叫来,跟她说,我叫她来,我叫她马上来,否则,我可和她没完!老典,你别着急,先休息一下。我们即刻让你躺到柔软舒适的床上去。快去,说书的,快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13.html 第三十六章 引动天雷 谢铁嘴都已经转身跑出去了,令公鬼才迟迟地说出来:“我求过她了,可是湘儿不肯施救。她说她无能为力。所以我才来找你,我希望您有别的办法。” 沈老伯专注地看了看老典,然后摇摇头:“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孩子,我们会想到办法的。”然而他的声音里却没有了刚刚的力量,“来吧,我们先把他安置到床上,至少让他舒服点。” 令公鬼任由村长推着他走向大堂后部的楼梯。他想要坚持相信父亲不管怎样一定能获救,但村长语气里的疑虑使得这个信念不断地动摇,他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旅店二楼的前部是六间温暖舒适,面朝草地的客房。主要是供小贩们、从老阳山南下或榉花驿站过来的老客们留宿用的,他们通常都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舒适且干净的客房。现在有三间房子已经被占用了,村长推着令公鬼走向剩下的空房。 很快,厚厚的铺着狗皮的床就整理好了,老典被转移到上面,枕着全新的枕头。他被移动时除了嘶哑的呼吸声外,连呻吟都没有。这一切都让令公鬼越来越担心,但是村长指挥他去给地窝炉点火,然后他自己则挽起窗帘,让晨光照耀房间和老典。说书先生回来时,炉火刚刚点着。 “我叫她了,可是她不肯来,”谢铁嘴边走进房间边宣布。他瞪了令公鬼一眼,生气地吹着白胡子:“小子,你怎么不早说你们已经见过她?她差点把我脖子拧断,我这年纪的人哪受得了这个。” “对不住了,可是我想我不知道,我以为也许村长的命令能让她再来看看”令公鬼焦虑地握着拳,向沈青阳问道:“沈老伯,现在我该怎么办?” 到了这种时候,村长也没了主意,他摇着头把老典额上的湿布换成新的,并没有回答令公鬼的问题。 “快想想办法啊,我不可以就这样看着他死啊,沈老伯。我必须做些什么!” 说书动了动嘴唇,像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话要说。 令公鬼急切地转向他:“您有什么主意?只要能救我父亲,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先别激动,我只是疑惑,”谢铁嘴说着,一边用拇指按压长烟斗里的烟叶,“村长是否知道是谁在他的门上涂了那只血牙。”他看了看烟斗的小碗,又看了看老典,叹了口气把未点燃的烟斗用牙咬着:“这说明有人不对他只怕是有些意见,而且还不小咧。”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或者说,不喜欢他的住客?怎么说起这个?”令公鬼厌恶地瞪了谢铁嘴一眼,把脸转向炉火。他看着跳跃的火焰,心乱如麻。但是如同这火焰集中在木柴上一般,他的心集中在一个信念上:“我决不放弃,决不站在这里看着父亲死去。” 他是我的父亲,他狠狠地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父亲!一旦高烧退了,其余就都好办。唯一的问题是,怎么退烧? 沈青阳紧紧地抿着嘴唇看了看令公鬼的背影,又向说书的谢铁嘴怒目而视。眼神凶得似乎要把谢铁嘴给咬上一口,但是谢铁嘴只是毫不在意地等着,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能是老八的人,或者卖狗肉家,”村长终于说道,但是只有苍天能真正地知道是谁干的。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最喜欢挑拨离间,惹是生非。连南宫其琛说的话跟他们比起来,也算得上是顺耳的。 “就是破晓之前来的那帮家伙?”说书问道,“他们看起来不像黑水修罗,但却一样恶心。只顾追问上元庆典几时开始,对村子里过半房屋被烧毁的事实视而不见。” 沈老伯冷酷地点着头:“正是那两家人的其中一家。他们都是一伙的。没脑子的卖狗肉家大半个晚上都在要求我把纯熙夫人夫人和孔阳赶出去,赶出村外。他好像完全忘了,要不是他们俩,我们整个村子可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令公鬼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只有最后一句话引起他注意:“他们做了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凭空召唤雷电,”沈老伯回答,“引导它落到黑水修罗头上。那威力足以劈开大树,劈倒黑水修罗更是不在话下。” “引动天雷?纯熙夫人?”令公鬼难以置信地问道。 村长点点头。 “当然是她。孔阳则舞起手里的剑,像一股旋风。别说他的剑,他本身就是一件武器,什么叫身法如电。天,我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不会相信人可以这么快。”他抚摸着自己的光头,“当时上元前夜的互相拜访刚刚开始,我们怀里满是礼物和蜜糕,脑壳里灌满米酒,晕头晕脑的。然后狗儿们忽然狂吠不停,他们俩人从旅店里冲出来,在村里四处跑大喊着黑水修罗来了!我还在猜他们是不是醉了,必竟这里怎么可能有黑水修罗?紧接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那些东西就已经走到街上,来到我们眼前,挥剑砍倒村民,放火焚烧房屋,尖声嚎叫着,闻者心寒。” 村长嫌恶地冷笑一声,“我们就像小鸡遇上黄大仙,惊惶四散,直到孔阳让我们稍稍安下心来。” “这事碰上谁也没办法,您不需要这么苛刻自己,”谢铁嘴插嘴道,“您已经做得很好。那些被消灭的黑水修罗里有您的功劳。” “不,我不该只能做这点事,”沈老伯打了个颤,但是,“思尧村来了一个鬼子母,而孔阳是个退魔师,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什么?鬼子母?”令公鬼轻声重复,“你难道是说,不,不可能,我和她说过话,她一点也不像,不,不是的。” “傻孩子,你以为她们脸上会刻着自己的身份吗?”村长挖苦道,“或者在背后写着离我远点,我很危险?” 忽然他一拍额头,“鬼子母!对啊!我这个老糊涂怎么这么蠢啊。令公鬼,我想到一个方法救老典了,但要看你愿不愿意。我不能叫你去做,因为若换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此勇气。不过,这确实是个办法,对对对。”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17.html 第三十七章 三须叉 “你说什么?什么方法?”令公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只要能救父亲,我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你怎么还不明白!鬼子母们能治疗,令公鬼。你也听过那些传说的,孩子。她们可以施行药物无法做到的治疗。说书的,你该比我们清楚,你的传说中到处是鬼子母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非要引导我来说?” “你难得好没道理,这种话当然只能是你说,我在这里是外人,”谢铁嘴看着自己的烟斗说道,“再说了你们那个卖狗肉的那人不是唯一不想跟鬼子母们扯上关系的人。由你来说出这个主意会比较好。” “鬼子母,”令公鬼喃喃道,眼前浮现出朝他微笑着的纯熙夫人。她是传说中的妖魔邪祟鬼子母们之一?据说接受鬼子母们的帮助就像吃下藏着毒药的米浆粑粑般,可能比没有帮助更糟糕;她们的礼物里就像兽夹子上的诱饵总是暗藏机关。他忽然觉得口袋里纯熙夫人给他的银锞子变成一团热炭,恨不得把它立即扔出窗外。 “我还没活够呢,要知道任谁都不想跟鬼子母们扯上关系,孩子,”村长缓缓说道,“但这是我能看到的唯一机会。然而是否要向她求助是个重要的决定,你必须自己作出选择。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纯熙夫人不是什么坏人,她所做的都是好事。只不过嘛,人有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老典,“必须作出选择,即使它不是最好的。” “其实吧,你们听说的有些故事,从某种方面来说,是言过其实的,”谢铁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的话像是被挤出来似的,“有一些故事是这样的。况且,孩子,现在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我没得选,”令公鬼叹道,看着一动不动的父亲,眼神黯淡下来,“好吧,我,待会我会去找她。” “她在桥的另一边,”说书告诉他,“就是他们处理黑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修罗死尸的地方。记住,孩子。鬼子母们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她们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跟常人所以为的理由并不总是一样的。”话没说完,令公鬼已经往门口走去,说书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他的背影喊的。 令公鬼顾不得解下剑,所以只好一手握着剑柄以免剑鞘在跑动时挡着脚。他急匆匆地跑下楼,又冲出旅店,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耗尽的精力。尽管十分渺茫,但此刻救回父亲的希望使他战胜整夜未眠与奔命的劳累。至于这个希望是来自鬼子母们,至于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顾不上了。现在要做的是,面对她。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 熊熊的大篝火就在最北的屋子以北,靠近通往老阳山的道路。风把浑浊的黑烟吹往村外,但是现场还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怪味像是有点香甜,显得十分诡异,像是烤完后放得太久的肉味。这种味道使令公鬼感到咽喉堵塞,当他意识到它的来源后,更是咬紧牙关才没有呕吐出来。 上元节筹备的篝火还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件事。那几个看火的人个个用经醋浸泡的布来包着口鼻,眉毛依旧倒竖着。就算他们闻不到,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个味道,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其中两人正在给一匹河曲马拖来的黑水修罗尸体解开脚上的带子。孔阳蹲在尸体旁,把裹尸布撕开,露出它的肩膀和半人半兽头。令公鬼走来的时候,他正从它黑链夹的肩膀部位解下一个金属牌子,上面以瓷釉涂着一支血红的三须叉。 纯熙夫人交叉着脚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疲惫地活动着颈部,膝上放着一根全身刻满花和藤的雷击木,裙子皱巴巴的。 “这是第七个。竟然有七个小队的黑水修罗!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之后,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多黑水修罗一起行动。坏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我很担心,孔阳。我们也许赢了这场小杖,但实际上却是前所未有地凶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是一个鬼子母。一路走来时,他不停说服自己:她跟自己知道她是什么人之前不会有任何区别,但当他见到她,却吃惊地发现,她看起来真的完全变了样:头发乱七八糟,鼻子粘着烟灰火色。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是昨天见到的样子,还是那样惊艳无双。 可以肯定的是,鬼子母们一定有与常人不同之处。如果外表能真实反映内在的话,根据传说的描述,她应该长得跟黑水修罗差不多的丑恶,而不是这么美丽,即使坐在泥土地上仍不失高贵。最重要的是,她能救父亲老典,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说道:“纯熙夫人,我是说,纯熙夫人打扰了,你还记得我吧。” 两人都转头看他,纯熙夫人的凝视使他愣住了。这不是他记忆中,在草地上时的那种平静地微笑着的凝视。她脸上透露着疲劳,但一双黑眼睛像鹰眼般锐利。鬼子母们,人间的破坏者、把国君和邦国像皮影般操纵着,推动他们按照嘉荣城的意志而行的人。 “黑暗中又透出了一丝晨曦,”鬼子母喃喃说道,然后提高声音问道:“令公鬼?我记得你,你做了什么梦?” 他愣愣地看着她:“我的梦?” “这样的一个夜晚会给人带来恶梦,令公鬼。如果你做了恶梦,一定要告诉我。我有时候可以为人驱除恶梦。” “我的梦没什么,我根本就没睡啊。可是我的父亲。他受了伤。只是一道划伤,但是高烧不退。禁魇婆不肯施救。她说她无能为力。但是传说里,我想你也许能……” 这时候,她扬起了一边眉毛,令公鬼赶紧住了嘴,咽了一口口水。 他想,老天啊,在所有的传说里,鬼子母们都是反面角色。他又看了看孔阳,后者看来对死掉的黑水修罗更感兴趣,而没在意令公鬼在说什么。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21.html 第三十八章 迟早要死的 面对着她的眼睛,他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他们告诉我,传说中鬼子母们能够治疗。如果您能救他,那么我求您一定要出手相救,不论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公令鬼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下决了某种重大的决心,做了一次深呼吸,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只要我能做到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能救他。任何代价都行。” “任何代价,”纯熙夫人重复道,像是跟自己说话似的。“令公鬼,我们等会儿再来说代价的事情。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你们的禁魇婆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但我也不是无所不能。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力而为,但是我的力量不能阻挡太古神镜的业力。” “每个人都是迟早要死的,”退魔师冷冷地插道,“除非他们为混沌妖皇服务,但那是只有蠢人才会做的事。” 纯熙夫人轻轻咯了一声,说道:“不要说这些令人沮丧的话,孔阳。我们有一些庆贺的理由不是吗,尽管很小,但是仍然值得庆贺。” 她靠着雷击木站起来,带我去看你的父亲,“令公鬼。我会尽我所能救他。这里有太多人拒绝我的帮助了,他们都听信那些传说。他们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故事,就关闭了他们的心,多么奇怪啊。”她冷淡地地补充。 “太好了,咱们走吧,他在旅店,”令公鬼说,“请跟我来。还有,谢谢您,谢谢您!”他们跟着他,但是走得不快。令公鬼一下子就冲前了许多,只好停下来不耐烦地等着他们跟上,然后又向前冲去,再停下来等。 “对不起,请您走快点,”令公鬼催促道,他因为终于找到可以帮助父亲的人而太过兴奋,完全没有考虑到驱赶鬼子母们是多么鲁莽的事情,他只是想到此时的老典正在忍受高烧煎熬。 孔阳狠狠地瞪着令公鬼:“小子,你看不到她有多累吗?就算有他人的辅助,她昨晚所做的事的一点也不比你的轻松,只会比你的更加疲惫一倍。不管她怎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说话,你都不过是个乡下孩子。你算哪根葱,值得她这样帮你?你还敢一再的催促?” 令公鬼眨眨眼,不敢说话。 “没事,这孩子在为他的父着急,我可以理解,我的伙伴,”纯熙夫人说道,伸手轻拍退魔师的肩膀,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孔阳呵护备至地走在她身边,像是希望借此给予她力量。“你光想着照顾我,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光想着照顾他的父亲呢?” 孔阳生气地皱着眉,但不再说话。 “令公鬼,我答应你我会尽量走快些。”事实上,她眼中强势的光芒,她平静的语气,给令公鬼的感觉并不完全是温柔,似乎更多的是命令。 而令公鬼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种,也可能两者都有。不论如何,他已经向她,向鬼子母们作出了承诺。他在他们身边大步走着,努力不去想这代价究竟会是什么。 还没完全走进房门令公鬼就迫不及待地往父亲看去,不管别人如何说都好,这是他的父亲。只见老典仍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呼吸艰难。白胡子的说书先生正在跟村长说话,见到他们进来就停了口。村长弯着腰正在照料老典,他不安地看了看纯熙夫人。 纯熙夫人不理会村长的目光,也不理会其他人,只是皱着眉凝神看着老典。 谢铁嘴的烟斗还是没点着,他把它咬在嘴里,又拔出来,阴沉着脸看着它。“唉,想安安乐乐吸口烟都不行,”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去找我的披风好了,免得它被某个农夫拣去给牛当被子。至少在外面可以好好吸烟。”说了这么一番明显是给别人听的话,他忙不迭地离开了房间。 孔阳瞪着他的背影,棱角分明的脸如磐石般毫无表情:“我不喜欢这个人,我看此人有些来历不明。昨晚就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一整晚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过。” “请放心,他不是坏人,他跟我们一样参加战斗了,”沈青阳仍然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太确定地看着纯熙夫人,一边说道,“这个人没问题的。不然他的披风不会被烤焦。” 令公鬼才不关心那个说书昨晚是否躲在某个马棚里渡过呢,他恳切地问纯熙夫人:“夫人,我父亲怎样了?” 沈青阳张口正要说话,但纯熙夫人抢先说道:“沈老伯,请让我和他单独留下,你们在这里只会妨碍我的治疗。” 沈青阳犹豫片刻,他显然不习惯在自己的旅店里被人指挥,但是又不愿意违背一个鬼子母。犹豫了片刻,他直起身来,拍了拍令公鬼的肩膀:“我们走吧,孩子,不要妨碍纯熙夫人和她的同伴。咱们先到楼下去吧,我有许多要你帮忙的事呢。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到老典大声喊着我的烟斗在哪里?还有,给我一杯米酒。之类的话。” “你希望我离开吗?还是我可以留下来?”令公鬼向纯熙夫人问道。但是她好像除了老典以外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 沈青阳用力拉他,但是令公鬼坚持:“让我留下来中,求求您?我不会妨碍您的。您甚至不会知道我在这里。他是我的父亲!”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如此撕心裂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村长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令公鬼希望其他人把这理解成过度疲劳或者是面对鬼子母时的过度紧张。 “只要你能不再这么激劝地安静呆着好吧,好吧。”纯熙夫人不耐烦地回答。她把披风和雷击木随便搁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把袖子挽起到肘部,“你给我坐到那边去,孔阳你也是。” 她随意指着墙边的一条长板凳,双眼仍然注视着老典。事实上,从进房间以来,她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老典,目光缓缓地从他的脚部移到头部。令公鬼觉得她的目光如有芒刺,像是把他的父亲完全看穿了似的。“你们可以说话,”她心不在焉地说,“但是声音必须小。好了,沈老伯,您走吧。这里是病房,你不会也想留下来吧。还有,请你保证我不会受到打扰。”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25.html 第三十九章 不重要了 “好的,我走了。”村长不乐意地嘟囔道,但是声音很小别人都听不见。他用力捏了捏令公鬼的肩膀,不情不愿地走了。 鬼子母口里念念有词地跪在床边,轻轻把手放在老典的胸膛上,然后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也不作声,就这样过了很久。 传说中鬼子母们施展她们的技能时总是伴随着电闪雷鸣,或者其他动静,显示出不可思议的奇观和人们未曾见过的神秘。这一切的种种,都源自于那最神秘的源头,业力,正是这种根本力驱动着太古神镜,是驱动世界车轮的力量。 令公鬼并不是想要看到什么了不起的景象,必竟亲眼看到那种力量,并且要使用它来救父亲,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是此刻的纯熙夫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这令他觉得有点疑惑。他紧紧盯着父亲,他的呼吸好像显得轻松了些,纯熙夫人似乎真的在作某种治疗。这时孔阳忽然说话了,把一心专注在父亲身上的令公鬼吓了一跳。 “你这柄剑不错,不是一般的剑。如果我没猜错,剑刃上是不是也有天元应龙标记?” 令公鬼看着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从刚才去请求纯熙夫人救父亲以来,他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把自己腰间的剑忘得一干二净:它现在显得很轻。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有的。” “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有天元应龙标记的剑。”孔阳说道。 “这不是我的东西,这是是我父亲的剑。”令公鬼瞥了瞥孔阳的剑,那把剑的剑柄刚好露出披风边缘。这两把剑确实很相像,只不过对方的剑上没有天元应龙的浮雕。 不过,现在他没心思想这些,令公鬼把目光移回床上。老典的呼吸确实轻松了许多,已经不再粗哑。 “这把剑是我父亲买的,他很久以前买的。” “乡下人居然会买这种东西,倒真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桩怪事。” 令公鬼斜了孔阳一眼。身为陌生人这样议论他的剑显得多管闲事,而身为退魔师这样的问题又显得话里有话。 令公鬼看了看父亲,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答:“据我所知,他没有用过它。他亲口告诉我的,说它没有用。直到昨晚,我才知道他有这把剑。要不是那些东西的话……” “那么他说它没有用?是吗?但是我肯定他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说着的时候,孔阳轻轻碰了碰令公鬼的剑鞘,“也许你不知道,在某些地方,天元应龙的浮雕是剑术高手的标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用这样的剑。这把剑一定有着与众不同的经历,才会最终落在锡城的乡下手里。” 令公鬼忽略掉这句话里隐含的疑问,不再说话。纯熙夫人仍旧纹丝不动。她究竟在做什么?其实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这个鬼子母在做什么,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擦擦手臂。 鬼子母保持这样的动作,过了一会,令公鬼想起了自己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些他不想问,但另一些他想知道答案。村长这时候清清喉咙,做了个深呼吸,令公鬼终于还是问道:“我听村长说村子之所以能保住半数房屋,是你们俩的功劳。”他看着退魔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树林里有一个黑衣黑马的男人,光是被他看着就令人恐惧,那个人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还有,他的马跑起来悄无声息,他的披风风吹不动,我觉得他和这次的事有着莫大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始作俑者,您和纯熙夫人可以阻止他么?” “对不起,我们办不到,除非能有六个姊妹联手,”纯熙夫人回答道,令公鬼被吓了一跳。此时的她仍然跪在床边,但是她放在老典胸膛上的手已经拿开,半侧着身正看着他们。她的声音很轻,但是眼神中的那种力量像是把令公鬼紧紧按在墙上, “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我有充分的时间提前进行准备,恐怕仍然无能为力。当初我离开嘉荣城时如果知道会在这里遇上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就算要我扯着姊妹们的衣领,也会强行把她们带来,而且至少要带六个、甚至十二个来。” 停了一下,她又说:“虽然我能引导唯一之力,然而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要知道,昨晚有数量过百的黑水修罗袭击了这一地区,是整整一个百人队的兵力。” “但是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孔阳严厉地看着令公鬼问道,“你几时看见他的?我要确切的时间。还有,在哪里看见?” “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纯熙夫人阻止道,“我不想教这年轻孩子因为跟他无关的事情自责,他对这些一无所知。所而该怪的人是我。昨天见到那只可憎的行为反常的虫渠鸟时,我就该提高警惕。还有你,我的老朋友。” 她的语气略带气愤,“我真是不能原谅自己,我自信过头了,以为混沌妖皇的魔爪还没伸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以为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么严重。我真是太大意了。” 令公鬼不解地眨眨眼:“你刚才说什么?虫渠鸟?我不明白。” “它们是食腐妖鸟。”孔阳露出嫌恶的表情,“混沌妖皇的奴隶经常利用这一类生物来充当耳目。往往主要是虫渠鸟。有时在镇子里也用老鼠。”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的令公鬼不寒而栗。虫渠鸟!一种鸟居然是混沌妖皇的耳目?现在可是到处都能见到它们的踪影啊。另一方面,一直以来锡城的人们一出生就接受这样的教导:混沌妖皇的力量无处不在,但只要敬天法祖,老老实实且本本份份地生活,并且不要喊他的名字,就不会受到他的伤害。 然而纯熙夫人刚才提到混沌妖皇的魔爪的说法,似乎跟他们这个信念并不一致,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是假的吗?这时,他无意中看了看老典,立刻把其他的事丢在脑后:父亲的脸色明显好多了,潮红已经退去,呼吸声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是孔阳抓着他的手臂,他都要跳起来了:“我父亲好多了!太感谢您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31.html 第四十章 没事了 纯熙夫人摇摇头,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孩子,这事还没完,不过,希望仅仅是没完。黑水修罗的武器产自一个名为观阵山的山谷。那个地方就在丽麂水的山坡上,不少武器都被它的邪恶深深污染。这样的刀刃造成的伤口,一般来说用通常的方法治不好,很可能引发致命的高烧,或者会引发别的并发病症。我刚才只是减轻了你父亲的痛苦,但是刀刃留下的污染仍然留在他体内。若置之不理,它就会越来越厉害,最终会是什么结果,还未可知。所以说你还不能放松,现在还远远不是事情的完结。” “天哪,那么你还会帮我的,是吧?”令公鬼说道,随即被话中半是乞求,半是命令的语气大吃一惊,自己竟然这样跟一个鬼子母们说话,幸好她似乎没有在意。 “不,我不会不帮你,”她只是简单地回答,“但是令公鬼,我现在很疲惫。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有休息过,若是普通伤势,还可以对付。但是这种伤太严重了,还有这个,”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织小袋,令公鬼轻呼道:“是玉枢宝版。” 她看看令公鬼的表情,说道:“很好,你知道玉枢宝版。” 令公鬼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想离她和她手里的玉枢宝版远些。有一些传说里提到过玉枢宝版,它是上古时代的遗物,是鬼子母们用来增加自身引导五气之力的上限的辅助法器。他看着纯熙夫人解开小袋,吃惊地看到里面是一个光滑的玉石质小雕像,呈古旧的深绿色,还不到她的巴掌长,雕的是一个有着披肩长发的女人,身穿飘舞的道袍。 “制造玉枢宝版的方法已经失传了,”她说道,“我们已经失去了许多东西,也许永远都无法再找回来。我们剩下的玉枢宝版已经很少,那个人差点连这个都不许我带来。幸好她最后还是批准了我的请求,这对你们这个村子,对你的父亲都是幸事。但是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现在的我即使有它的辅助,也只能增强到跟昨天没有它辅助时差不多的水平。而且这个伤口的污染很重,已经恶化了。” “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我相信您,您一定能救他,”令公鬼热切地说道,我知道您一定行的。” 纯熙夫人微微笑了:“好了,你也不必多言,我们很快就知道行不行了。”说完她转身面对老典,一只手放在他的前额上,另一只手弯成杯状捧着小雕像,闭上双眼,全神贯注,连呼吸都像是停止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黑衣人,”孔阳悄声说道,“就是那个令你恐惧的人肯定是个黑神杀将。” “黑神杀将!”令公鬼惊呼,“但传说里说,黑神杀将身高二十尺,而且……”退魔师露出阴郁的苦笑,使得令公鬼把没说完的话都吞回了肚里。 “传说往往是夸大事实的,年轻人。信我吧,黑神杀将没这么高大。在不同地方,它有不同的名字,例如黑罗刹、潜地鬼、黑神杀将、影魅,但都是指一个东西——黑神杀将。它其实也是黑水修罗,同样是由森杀竭帝们以凡人和野兽凝炼而成,只不过其中凡人的部分占了主导,所以呈人形。但它们受邪恶侵蚀扭曲的程度却比普通黑水修罗更深,并且从混沌妖皇处继承了某些法力。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只有最弱的鬼子母才会输给黑神杀将。但是它们却害死了一个又一个好人,它们的实力因此被夸大。” “自从黑水将军在祸斗时代的最后一战被封印,一直以来是它们在指挥黑水修罗的大军。在黑水修罗战争中,就是它们在森杀竭帝的领导下,带着黑水修罗作战。” “这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令我害怕,”令公鬼有气无力地说,“它仅仅是看着我,就足以让我不寒而栗。” “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年轻人。这些东西也一样令我害怕。我曾经见过战斗一生的战士在黑罗刹面前如云雀面对毒蛇般惊惶。北方靠近灭绝之境的边塞一带有句话说:无目人的脸就是恐惧。” “无目人?令公鬼颇为不解。 孔阳点点头:”黑神杀将不论在白天还是黑夜都具有鹰一般的视力,但是它们没有眼,所以又称无目人。没有什么事能比面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黑神杀将更危险了。昨晚在这里就有一只,我和纯熙夫人几次想杀掉它都失手了。大概黑罗刹也继承了混沌妖皇的运气。”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对了,昨天晚上有个黑水修罗跟我说,黑神杀将想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孔阳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盯着他:“什么?你跟一个黑水修罗说过话?” “我不知道,也不完全是啦,”令公鬼在退魔师的逼视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我要和它说话,是它跟我说话。它说,不会伤害我,说黑神杀将想跟我谈。然后它突然想杀我。”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手不安地抚着剑鞘上的皮革,用短促的句子把自己返回农舍取东西的经过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结果是我杀了它,”他最后说道,“不过,确切地说,应该算是意外啦。它跳过来,而我手里有剑。它就撞到我的剑上,死了。” 一番解释之后,孔阳的脸色看起来就柔和了少许:“虽然如此,这也是件值得一提的事情。直到昨晚为止,南边一带见过黑水修罗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杀过其中一只的人了。” “而能够独自一人,用普通的剑杀死一只黑水修罗的就更少了。”纯熙夫人疲倦地补充道,“令公鬼,治疗完成了。孔阳,扶我起来。” 退魔师快步走到她身边,同时,令公鬼也冲到了床边。老典的手摸起来很凉,脸色苍白显得筋疲力尽,好像在外劳累了很久似的。双眼依然闭着,但是呼吸均匀深切跟平常熟睡一样。 “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没事了?”令公鬼忧虑地问道。 “是的,但是极需休息,”纯熙夫人回答,“至少得躺在床上歇几十天,然后他就会跟没受过伤一样。”她扶着孔阳的手臂,脚步浮游地走向椅子。退魔师把椅子上的披风和雷击木扫到一边,扶她坐下。 她长舒一口气,松弛下来靠在软枕上,小心地把玉枢宝版包好收回口袋里。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36.html 第四十一章 逃过一劫 令公鬼的肩膀激动地颤抖着,他想笑,但是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咬着嘴唇,用手胡乱擦着眼泪,更咽道:“夫人,谢谢您!” “要知道,在祸斗时代,”纯熙夫人说道,“有些鬼子母们具有极强大的,让人难以想像的治疗力量,即使接受治疗者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丝火光,他们也可以令它重新燃烧,恢复成熊熊的生命之火。可惜啊,那样的辉煌时代已经消逝,也许一去不返了。除了玉枢宝版的制造方法外,我们还失去了很多如今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技能。甚至,连到底失去了什么,也已经想不起来。我们的人数变得如此之少,有些法术就这样消失了,保留下来的也不停弱化。现在的我们想要进行治疗,接受治疗者本身的意志体质也必须非常顽强,否则即使最强的鬼子母们也无法治好他。幸运的是,你父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几乎耗尽所有的力量为活下去而斗争。现在他体内的污垢已经清除,要做的就是休息以恢复元气,这需要花时间。” “我这辈子都没法报答您,”令公鬼说道,“但只要力所能及,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任何事都行。” 他想起了自己作出的承诺,她还没有说出要求的代价是什么。此时跪在老典的身边,他更加真心诚意地希望能兑现这个承诺。尽管如此,直接看着她,面对她的目光还是令他觉得不自在,所以他的眼睛仍然盯着父亲。“任何事情,只要不是伤害村子或者我的朋友,都行。” 纯熙夫人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你喜欢吧,我只希望跟你谈谈。不过你很快就会跟我们一起离开了,到时候我们再详谈吧。” “离开?!”他惊呼,唰地站起身来,“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大家不是都在准备重建家园吗?我们一直都安于锡城的生活,没有人离开过这里的。” 令公鬼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似的,又问道:“而且,我们能去哪里呢?涡阳?罗汉果说,他说那里的冬天太糟糕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这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回事,他就是那个小贩。” 他又说道:”那些黑水修罗可是太吓人了,你们知道谢铁嘴?谢铁嘴说过黑水修罗什么都吃,我恨不得自己没听到过那番话,呃,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留在我们现在呆的地方,留在锡城,收拾残局家园开始。我们已经撒下了作物种子,而天气很快就能暖和起来,到时候就可以剪羊毛了。” “我不知道是谁先说起要离开这里的,不过年轻人,你用不着这么慌张,”孔阳打断他,“你先听我们说完。” 令公鬼冲着他们俩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胡乱说了一气,纯熙夫人都没法说下去了。她可是个鬼子母啊。他不安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马上磕头道歉?但是纯熙夫人微微笑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令公鬼,”她说道。令公鬼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令他浑身不自在。 “不要多想,”她抿紧了嘴唇摇摇头,“这次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大概我应该先休息一下再说的。令公鬼,是你要离开。只有你而已,为了你的村子,你必须离开。” “我?”令公鬼清了清更住的喉咙,重复道,“我?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哪儿也不想去。” 纯熙夫人看了看孔阳。退魔师把交叉在胸前的手放下来,低头看着令公鬼,目光令令公鬼再次觉得自己被放在了无形的天平上估量。 “你知道,”孔阳忽然问道,“为什么有些屋子没有受到攻击吗?半个村子都被攻击了,可是有些没有。”令公鬼想回答,但是被孔阳挥手阻止了。 “它们是烧毁了不少屋子,但是其中大部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这些屋子来说,黑水修罗仅仅是放火就算了,对屋里逃出来的人置之不理,也不进入屋子。当然了,如果那些人恰好挡住了它们的真正去路,就会被他们杀害。” 他接着说:“事实是,有不少从村外庄子过来的人连黑水修罗的头发都没见到,或者只是从远处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它们,大多数人直到到达村里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确实听说了关于一些昨晚的事情,”令公鬼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猜有的人只是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在村外的庄子里,只有两个庄子遭到了袭击,”孔阳继续说道,“其中一个是你们的庄子。因为要过节的缘故,多数人昨晚都留在村子里庆祝上元前夜。黑神杀将不知道这个风俗,恰好在上元前夜发动攻击,这使得它遭到了预料之外的反抗,很多人也因此逃过一劫。” 令公鬼看了看纯熙夫人,她斜靠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一只手指轻轻点在嘴唇上。 “另一个遇袭的庄子是谁家的?”他问道。 “欧阳家。”孔阳答道。 “它们发疯了,这个妖魔。”令公鬼好容易挤出一句话来,但是纯熙夫人忽然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不,它们没有,它们也许是妖,但是没有疯,”她说,“它们是有目的的。黑水修罗之所以到思尧村,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为了贪图烧杀的快感。它们是来找人的,找住在思尧村一带的某个年纪的年轻男子,杀掉他,或者抓走他。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你这个年纪的。” “我这个年纪的?”令公鬼的声音不禁打颤,“老天啊!马鸣!还有子恒!他们怎样了?” “你的这两个朋友,他们很好,”纯熙夫人告诉他,“只不过脸蛋被煤烟烤黑了少许。” “司扬和狗儿呢?” “你放心,他们都很安全,”孔阳回答,“他们跟大家一样安全。但是他们也看见过那个骑士,就是那个黑神杀将,而且他们跟我一般年纪。” “司扬的屋子根本没有受损,”纯熙夫人说道,“而磨坊主一家在袭击前半段还在呼呼大睡,直到外面的吵杂声把他们闹醒。司扬比你大十个月,狗儿比你小八个月。”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38.html 第四十二章 多久才能醒 纯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作为对令公鬼吃惊的表情的回应,“我告诉过你的,我爱问问题。我刚才说的是某个年纪的年轻男子,你和马鸣以及子恒的年纪相差只有几十天,黑神杀将要找的就是你们三个,不是其他人。” 她看着令公鬼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他似的,令公鬼不安地挪动身体。“为什么他们要找我们?我们只是一般的乡下孩子,难道抓我们去替他放羊吗?”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在锡城是找不到答案的,”纯熙夫人静静地说,“但是这个答案一定非常重要。黑水修罗为了它来到了这个它们两百年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就是最好的明证。” “我们从不听过的很多故事都描述过黑水修罗的袭击,”令公鬼坚持道,“我们只不过是从没有遇上罢了。退魔师不是经常跟它们战斗吗?” 孔阳轻蔑地哼了一声:“那有这么容易,小子,跟黑水修罗的战斗应该发生在灭绝之境一带,不是这个在其南边三千多里的小村庄。而且昨晚战斗的激烈程度,正常来说也只有在定阳或者其他边塞国家才能见到。” “也许就是你们三人之一,”纯熙夫人说道,“或者你们三人一起,拥有某些混沌妖皇害怕的东西。” “什么?害怕我们几个乡下孩子?那不可能。”令公鬼心神恍惚地走到窗前,向窗外看去,看着那些在废墟上收拾重整家园的人们,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决不可能。他无意中看到草地上被烧焦了的上元节柱桩子。本来这个上元节将会无限精彩,有来做生意的小贩,有难得一遇的说书先生,有漂亮与尊贵的外来客人。 令公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用力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个乡下泥娃子。混沌妖皇不可能对我这样的人有兴趣的。” “你要知道,”孔阳冷冷地说,“把这么多黑水修罗从边塞带到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寿、再带到这里,经过这么长的距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和反抗,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我很想知道它们是怎么办到的。” “而且你以为它们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来烧几间屋子吗?它们还会再来的,”纯熙夫人补充道。 令公鬼本来张开了口想跟孔阳争论,但纯熙夫人的话使他转向她:“他们还要再来?您能阻止它们吗?昨晚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都能击退它们,现在您有所准备,不是更有把握吗?” “也许吧,”纯熙夫人回答道,“我可以写信到嘉荣城,让她们派几个姊妹来,也许她们能在黑水修罗再次袭击之前赶到。那个黑神杀将也知道我在这里,也许它会静待增援,等待更多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的加入。如果有足够的鬼子母和退魔师,我们确实是可以击退黑水修罗的,然而这要经过多少场战斗才能办到,就难说了。” 在令公鬼的眼前浮现出思尧村被战斗摧残的景象:所有的庄子都被烧毁了,老阳山、榉花驿站和暗礁渡口,到处是灰烬和鲜血。 “不!”令公鬼喊道,心中一阵失落的揪疼,“这就是我一定要离开的原因,是吗?如果我走了,黑水修罗就不会再来。”他剩下的最后一丝固执使他补充了一句,如果它们真的是在找我,我为什么要逃,我留在这里和他们拼了。” 纯熙夫人挑起了眉毛,对令公鬼仍没有被完全说服显得有点意外。孔阳开口道:“孩子,难道你想用你的村子为赌注来打这个赌吗?甚至压上整个锡城地区?” 这句话一说出来,令公鬼完全屈服了:“不。”他再次回答,再次感到内心失落的痛楚,“子恒和马鸣也必须走,是吗?要离开锡城,离开家,离开父亲吗?至少父亲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也许可以听听他的看法,你们知道吗,发生在野兔小径上的事情真荒唐。我们会到韶华去吗?或者原寿?我听说光是原寿的人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比整个锡城加起来都多。我们在那里会很安全。” 顿了顿,令公鬼勉强挤出一个空洞的笑容,“我常常梦想到原寿去看看,只是没想到这会成真。” 纯熙夫人和孔阳都没有答话。沉默了许久,孔阳说道:“如果,那个黑神杀将非常想要抓到你,那么,原寿就不够安全。它们仍然会追到那里的,原寿的城墙不能阻挡黑罗刹的进城。所以,你不至于蠢到以为它们不是非常想抓你。” 令公鬼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已经跌到最低点,孔阳的话却使它跌得更低。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个安全的地方,”纯熙夫人柔声说道。令公鬼期待地看着她。“嘉荣城。在那里有足够的鬼子母和退魔师保护你。即使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混沌妖皇的邪恶军队也惧怕进攻围绕嘉荣的华山绝壁。它们并不是没有试过,但是遭到了那场战争期间最严重的挫败。而且嘉荣是知识的殿堂,那里聚集了我们鬼子母们从洪荒时代积累至今的知识,甚至还有祸斗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些片断。在嘉荣,我保证你可以查出为什么黑神杀将要抓你,十首魔王罗波那(混沌妖皇的称呼之一)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去嘉荣?这是令公鬼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到一个到处是鬼子母们的地方去?诚然,纯熙夫人治好了父亲,至少看起来他已经没有危险,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多年以来,令公鬼从所有传说中得来的对她们的看法。 跟一个鬼子母们同处一室已经令他很不自在,何况去一个满是鬼子母们的城市?再者说了,她还没有说治疗老典的代价是什么呢。根据令公鬼听过的传说,她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求代价的。 “对了,我想知道我的父亲还要多久才能醒?”最后他问道,“我总得要跟他谈谈这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他就离开。”说出这话时他似乎听到孔阳松了一口气,他好奇地看看孔阳,但是他的脸仍然毫无表情。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44.html 第四十三章 需要睡一觉 “这要看他的恢复层度了,我看,他可能在我们离开前都不会醒来,”纯熙夫人回答,“我希望我们能在天黑以后就出发。因为即使只是迟一天,也可能是致命的。你可以给他留一个字条。” “什么?我们要连夜就走吗?”令公鬼吃惊地问道。 孔阳点头称是:“虽然那个黑罗刹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但是没必要让它过于轻易发现。所以我们要在夜里离开。” 令公鬼心烦意乱地整理着父亲的毛毯。自己就要去嘉荣城?这可是很远的一段路啊。“如你们所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最好去把马鸣和子恒找来。” “还是我来吧,让我去找吧。”纯熙夫人像是忽然恢复了体力般轻松地站起来,她顺手披起披风,又伸出手放在令公鬼的肩上,用力不大,但是却像是猫捉老鼠般的按在他的肩头。正好是那种老鼠一动不能动的力量,令公鬼好容易才忍住没有缩开。 “记住了,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比如那些在门上画血牙的人,他们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我明白的。”令公鬼回答,当她把手放开时他松了口气。 “我会请七婶子给你送些食物来,”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似的,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尽量抓紧时间睡一觉吧。今晚的旅程将会很辛苦。” 门在她俩身后关上了。 令公鬼独自一人站着,看着父亲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在此时,他才意识到思尧村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要他离开这里,就像是要把他身体的一部分撕开似的。但是他不得不走,因为魄灵帝君要对他不利。他不能以村子的命运,来赌纯熙夫人的推论是错的。他甚至不能跟别人说,因为肯定会有人别有用心地拿这件事借题发挥。他唯有相信这个鬼子母。 “别把他弄醒。”七婶子说道,她手里托着一个用布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盖着的盘子,散发出阵阵香气。村长跟在她身后,轻轻地把门关上。七婶子将盘子放在墙边的柜子上,走过来坚决地把令公鬼从床边拉开。 “那老妹子特地跟我交代了你爹的情况,我知道他需要什么照顾,”她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你在这看着也不会让他好得更快,你还是先吃东西吧。我给你带了些食物,趁热吃了吧。” “我认为你不要那样称呼她比较好,”沈青阳满怀怨气地说,“应该称呼她为纯熙夫人。不然她可能不高兴,小心祸从口出。” 七婶子夫人拍了拍他的脸:“行啦,老头子,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和她长谈过。还有,你最好说话小声点。如果你把老典吵醒了,我和那老妹子都不放过你。”她调侃地在老妹子,这个称呼上加重语气,使沈青阳的坚持显得好笑。 “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妨碍我。”说完,她亲昵地冲丈夫笑了笑,转身向床铺和老典走去。 沈老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可是个鬼子母们啊。村里那些女人们,有一半像对待自己的婆婆一样地尊敬她,另一半则像看黑水修罗般恐惧她。她们没有一个人明白,对鬼子母们应该要十二分小心。男人们虽然仍是斜眼看她,但至少他们不会作出激怒她的事来。” 十二分小心吗?令公鬼心想,对我来说太迟了。“沈老伯,”他缓缓说道,“您知道究竟有几个庄子遭到了攻击吗?” “目前为止,连你们家的庄子在内,我只听说过有两个。”村长顿了顿,皱眉想了想,然后耸耸肩,“跟村里的情况相比,显得很少。我应该为此高兴才对,但是算了,也许今天晚些还会听到有其他的庄子被袭击吧。” 令公鬼叹了口气,不用问他也知道另一个庄子是谁家。“那么根据村里的情况看,它们……我是指,您觉得它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找什么?孩子,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在找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东西,我只知道它们想把我们杀光。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狗儿们狂吠不停,纯熙夫人和孔阳在街上奔跑,然后有人大喊欧阳潜的锻铁场和屋子着火了。旁边的另一家的屋子也冒烟了。奇怪的是,他的屋子是在村子的正中间的,为何不管怎样,接着的事情就是黑水修罗闯到我们眼前了。我不觉得它们是在找东西。” 他忽然笑了,但是赶紧收住,警觉地看了看他的妻子:七婶子的目光没有从老典的身上移开。“老实说,”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些东西看起来跟我们一样摸不着头脑。我猜它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鬼子母们和退魔师。” “我们也没想到,大概是吧。”令公鬼苦笑道。 令公鬼想,既然纯熙夫人在受袭庄子方面没有说谎,那么关于其他的方面也可能没有。有好一会儿,他很想跟村长说纯熙夫人要他们三人跟她走的事,想问问他的意见。但是很明显,村长对鬼子母们的了解不见得比村里的其他人多。 何况,令公鬼也不想让村长知道纯熙夫人所说的混沌妖皇想抓他们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被嘲笑还是相信孔阳的话。他的拇指轻轻地在父亲的剑柄上摩挲着。 父亲曾经到过外面的广阔的天下,他对鬼子母们的事情一定知道得比村长多。然而既然他真的离开过锡城,那么他在老林子里,在高烧中所说的那些话,也许就是真的。这个想法让令公鬼头痛,他用双手用力拨动头发,把这个想法赶走。 “你需要睡一觉,孩子。”村长说道。 “是的,你不休息可不成,”七婶子夫人接口道,“你都快站不稳了。” 令公鬼朝她眨眨眼,他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开床边。他也明白自己真的急需睡觉,想到这他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好了好了,这里不用你看着啦,你到隔壁房间去睡吧,”村长说道,“那里已经升了火,快去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49.html 第四十四章 梦 令公鬼看了看父亲,他仍然睡得很熟,这使他又打了个呵欠:“谢谢你,不过,我就在这里睡好了,好等他醒来。” 照顾病人的事情都是由七婶子夫人作主的,她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好吧,你这孩子也太犟了,不过你不许打扰他,必须让他自己醒来。不然……” 令公鬼又想保证自己一定照她吩咐做,但是口一张开,又打了个呵欠。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好啦,你都快撑不住了。如果你真的要留在这里,那么就躺到地窝炉前吧。还有,睡觉之前,先把那个牛肉汤喝了。” “好。”令公鬼答应着,只要能让他留下,他什么都答应,“我不会吵醒他。” “那就好。”七婶子和善而坚定地说,“我去给你拿毯子和枕头。”当村长夫妇终于离开后,令公鬼把房间里的长椅拉到床边坐下。虽然他真的很困他又打了个呵欠,颚骨咔咔作响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睡,因为父亲随时会醒来,而且可能只醒一会儿。他得等着,等着跟父亲说纯熙夫人告诉他的事。 他在椅子里辗转反覆,心不在焉地把剑柄移开:虽然我不能跟其他人说,但是这是不顾一切救下我生命的父亲,他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我可以跟我的父亲说任何事情。 他在椅子里蜷起身体,头靠着椅背。令公鬼反反复复地想,这是他的父亲,他爱跟父亲说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人都管不着,只需要等他醒过来就行了,只需要等一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公鬼发现自己在跑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沮丧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荒凉的群山围困。这是个永远没有春天的地方,冰冷的泥土在他脚下嘎扎作响,上面没有任何植物,甚至连枯枝败叶都不曾有。他跌跌撞撞地跑过一块又一块比他高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倍的巨石,石上蒙满灰土像是从来没被雨水冲洗过。太阳像个肿胀的血红圆球,比三伏天里的炎日还耀眼,刺得他眼睛流泪。太阳刻板地挂在毫无生气的天空上,伴随在它四周的是黑色和灰色的云朵,压在地平线上。虽然云层如此厚重,周围却连一丝风也没有;虽然阳光如此猛烈,空气却像深冬般寒冷。 令公鬼边跑边回头看,却看不到是谁在追赶他。身后只有荒野和黑乎乎的山脉,不少山顶上还冒着黑烟,直飘到天际混入云中。虽然他看不见,却能听到追赶者的声音在身后嚎叫,那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它们因追逐猎物而兴奋,因闻到鲜血而疯狂。 令公鬼终于想起来了——是黑水修罗!它们越来越近,而他的力气快要支撑不住了。 绝望中,他匆匆爬上一个刀刃似的山脊,但眼前的情景令他哀叹着跪倒在地:这是一个巨大峡谷的边缘,谷底远在千尺之下,覆盖在灰蒙蒙翻滚着的迷雾之中。雾浪移动得比任何大洋的海浪都慢,夹杂着不时的红色闪电,像是底下有熊熊烈火一闪即逝。峡谷远处传来阵阵雷声,伴随着闪电,有时这些闪电竟然是从地面往天空劈去的。 如果仅仅是这个峡谷本身,并不能令他失去继续逃跑的勇气。是那座山,它从升腾的水雾中间拔地而起,比葬玉群山的最高峰还高,渊黑得把所有希望都吞噬,冷峭的尖顶像匕首般直插九天。这山,夺走了令公鬼最后的力气。虽然他从没有见过这座山,但是他认识它,关于它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抓住这些片断。但是他知道自己认识它。 无形的手指伸到他身上,拉住他的手脚企图把他拖向那座黑山。他扭动着身体反抗,手脚都绷得紧紧的,手指紧抓着地面插入石中。心脏像是被鬼魅的丝线缠绕着,拉扯着,呼唤着要他向那座黑山走去。他病骨支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趴倒在地上,意志像是烟雾一样不断的消散。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抵挡不住了,他将会响应召唤而去,顺从地执行对方的任何要求。但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感情:愤怒!他不是别人案人顺意宰割的肉!愤怒在他剩余的意志中萌生,他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抓住它。 一个飘忽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归降我吧。这是一种熟悉的声音,只要他仔细聆听,就一定能认出它来。归降我。令公鬼拼命摇头要把这个声音甩掉。归降我!他愤怒地朝那座黑山挥舞拳头:愿老天毁灭你,妖怪! 忽然间他身边的空气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一个身影穿着干涸血迹般颜色的披风,向他逼近,它有脸,正看着他,但是他不想看到这张脸,甚至不愿意想到它。因为即使只是想一下都会令他受伤,令他精神崩溃。它的手向他伸过来。无路可走的令公鬼不顾一切跳下了悬崖。 他必须远离这个身影,越远越好。他下坠着,空气像鞭一般抽打他的身体。他想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呼吸,更别说呼喊了。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那片荒地上了,也不再下坠。脚下是冬天的枯草,看起来像是枯萎的花。他看看四周,是个平原,点缀着光秃秃的树木和灌木丛。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几乎开心地笑了。远处也有一座大山,峰顶是平的,几乎从中间裂成两边,但是这座山没有任何恐惧或者绝望的气氛。虽然在这样的平原上突然耸起一座山有点奇怪,但是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山下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中央有个岛,上面有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就像说书的传说中描写的那些传奇城市一样,围绕着白色和银色的城墙,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完全安下心来,高兴地向城市走去。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城墙之后有安全和平静。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54.html 第四十五章 梦醒时分 当令公鬼缓缓走近,他看到许多高塔和城楼,互相之间由精致的跨桥连接。岸边有石拱桥连接岛上的城池,他可以看到桥上青石板雕刻的繁花龙纹,如此精致,令人觉得它根本无法承受桥下飞奔的河水。在桥的那边是安全,是世外桃园。 突然一阵寒意侵入他的骨骼,冰冷粘湿他的皮肤,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寒散发着腥臭。他头也不回就往前跑,因为他知道身后的追逐者正伸出令人皮开肉绽的利爪要抓住他的披风,扯开他的骨头。那个身影令人惶恐不安,那张脸的样子他记不清楚,他也不愿意想起那张脸的样子,只知道它万分恐怖。 他不停地跑,小路在他脚下后移,山川大地在他身边飞过,他像是一匹精疲力尽的马一样喘着粗气。那座围绕着高高的城墙的城市却离他越来越远,他跑得越拼命,它消失得就越快。这样一来,唯一的避难所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苍白的小点。 追逐者的冰冷的爪子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他知道如果被那只手碰到他的身体,他就会被活活撕开,甚至更糟,糟得无法想象。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同时,他绊倒了。 完了,“不!”他拼命地大喊起来,喊声变成了呜咽声,因为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站在刚才见过的跨河大桥的桥面上。笑容满面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身穿色彩鲜艳的服装,令他想起开满野花的原野。 有些人跟他说话,用的是一种听起来似曾相识的方言,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表情很友好,而且用表情示意他向前走,走过这座装饰华美的大桥,走向那闪耀的嵌着银色条纹的城墙和里面的高塔城楼,走向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安全。 他随着人群走过大桥,穿过雄伟的城门,走入城中。里面简直是一个人间仙境,每一座宅院都像一座宫殿,每一砖、每一瓦都构造得如此完美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凡人屏息。没有一座房屋,没有一处亭台楼阁不令他叹为观止。大街上飘扬着悠悠的仙乐声,这些曲子一点也没有重复,而且跟人群的嘈杂声混合在一起十分协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芬芳,是美味食物的香气和无数鲜花的花香结合的味道,就像是天下上所有的香味都集中到了这里。 令公鬼所走的这条街道铺着平滑的青色石板,平滑整洁,笔直地通向城市的中心。街道尽头是全城最高最大的一座高楼。那里就是他的安全之地,是他寻求知识的殿堂。不过这座城市本身已经如此绝妙,稍迟一些再到那个圣地去也不迟。于是他转了个弯,向旁边一条较窄的街道走去,那里有杂耍艺人,有小贩在叫卖奇异的水果。 可是在这条街的尽头,也有一座漂亮的阁楼。仔细看看,竟是跟刚才是同一座。啊,我只是想稍微逛一会儿,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他想着,再了转一个弯。街道尽头,还是那座高楼。 他固执地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每一次那座高楼都出现在他眼前。他转身向反方向跑去但马上刹住脚步。在他的前面,仍然是那座漂亮的高楼。他不敢回头看,害怕看见的还是它。 身边的人们依然面带善良神情,但是已经显露出失望。是自己令他们失望了吗?他疑惑着。他们仍然指引他向前走,但是现在带着乞求:到那座高楼去吧。他们的眼神充满渴望,只有他可以满足他们,只有他能拯救他们。 即使他只是向前迈出一步,也马上令他们的失望退去,令欢笑挂满他们的脸庞。他们开始和令公鬼一起走,有童子在他前面以花瓣为他铺路。他疑惑地回头看去,不明白这些花瓣是为谁而撒,但是他的身后只有更多的人们微笑着示意他向前走。这么说是为我撒的?他心想。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么想以后,这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有人开始唱歌,然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所有人齐声唱着同一首欢乐的歌。令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完全听不懂歌词,但能体会出歌中的多重奏传达着获得救赎的欢乐。演奏者在人群中活跃地穿插着,吹笛子、弹琵琶和打鼓,奏出各种调子的乐曲,还有很多他听过的曲子也被流畅地接续起来。 年轻的女子在他身边跳舞,把鲜花编成的花环戴在他颈上。她们朝他微笑,喜悦随着他的脚步而增加。他情不自禁地报以同样的微笑,加入她们的舞蹈中,跳着纯熟的舞步,就像是他从出生以来就已经会跳舞一般。他仰头开怀大笑,脚步前所未有地轻松。他记不起他所跳的舞蹈的名字,但这不重要。 这是你的命运。脑海中一个声音轻声对他说。这句话像一条主线隐藏在所有的歌曲中。人群簇拥着他,像海浪推动着浪花般涌进城中心的一个大广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那座漂亮的高楼是一座巨大的浅色大理石房子,像是用一块巨石直接雕刻而成似的。 弯曲的宫墙撑起高耸的斗拱屋顶形成优美的弧度指向天空,完美得令他窒息。广场上有一道用质朴的石头砌成的宽阔楼梯通往宫殿入口。人群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但歌声更嘹亮了,托着他的脚步把他送上去。这是你的命运。那把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更坚决,更急切了。 他停下舞步,毫不犹豫地走上楼梯这是他的归宿。 楼梯顶部是装饰着仙桃花样的宏伟宫门,雕工精细雅致如自天成。门在他面前打开,他走进去,门又轰隆一声关上了。 眼前是一只黑神杀将!“我们等你很久了。”它嘶声说道。 令公鬼一下子就坐起身来,颤抖着急促地喘着粗气,双眼惊恐地去找寻父亲的身影。只见老典还在熟睡中。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缓过气来。地窝炉的炉架旁边铺着新换的毯子,炉火仍然烧得很旺,很明显在他睡着时有人来整理过。他盖的毯子在他惊醒时滑落在地上。那幅临时担架不见了,看来自己睡得太死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59.html 第四十六章 真像是故事 他抖着手抹去脸上的冷汗,担心自己在梦里失去控制地大喊混沌妖皇的名字,不知道是否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又见窗外天色已暗,一轮明月已经升起,群星在葬玉群山的上空闪耀。原来在他的睡梦中白天已经过去了。他睡着时一直把剑压在身下,被剑柄顶住的肋骨现在又酸又痛。 令公鬼轻轻揉着痛处,这才想起自己的胃里仍是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晚的经历,难怪会做恶梦。想到这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挪动着僵硬的双脚站起身,走到七婶子留下的盘子前,把餐巾揭开。牛肉汤和饼子都还是暖的,自然是已经换过了。一旦热心的七婶子决定你需要吃一顿热餐,她就会不停地来更换直到你把它吃下去。 他喝下一大口肉汤,往饼子里夹上肉片和葱段又抹了些酱,大口咬着走回床边。 七婶子肯定也来照料过老典了,他的脏衣服被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在床头柜上。一张毛毯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令公鬼伸手轻抚父亲的额头时,令老典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总算瞧见你了,儿子。四凤(七婶子的名字)说你在这,但是我没法坐起来,所以瞧不见你。她说你太累了,所以不肯叫醒你。你知道你七婶子的脾气,一旦她做了某个决定,就算是沈青阳也没法让她改变主意。”老典的声音很微弱,但是眼睛里有神。那个鬼子母说得没错,令公鬼想,只要足够的休息,父亲早晚可以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一样。 “您要吃点东西吗?七婶子留下了一盘吃的。” “如果肉汤也能吃饱的话,她已经喂饱我啦,她不肯让我吃其他东西。你说,男人要是胃里只有肉汤怎么能不作恶梦?”说着,老典忽然摸索着从毯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令公鬼腰间的剑,“怎么?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四凤告诉我说我在生病时,我还以为我一直都在啊,无所谓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咱们家的庄子怎么样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黑水修罗把羊都杀掉了,估计牛也活不了。咱们家的房子里不是尸体,就是腥臭的内脏和血污,根本没法住了。” 令公鬼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和父亲能活到现在,算幸运的了。要知道连村子里都被烧毁了半条村。他把所有事情,至少,他所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父亲。老典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问一些关键问题。 令公鬼发现自己不得不跟父亲讲述从树林返回农舍的经过,连带着必须提到他杀死了一只黑水修罗。然后他被迫说出湘儿宣布老典已经没得救了,以此解释为什么是由一位鬼子母而不是禁魇婆给他进行治疗。老典对于思尧村来了一个鬼子母显得很吃惊。 不过令公鬼还是把从庄子到村里的经过省略掉了,他不想提起当时的黑神杀将和它带来的恐惧,那些当然不是恶梦。他更不想提起父亲在高烧之中说过的话,现在不是提到那些的时候。不过,纯熙夫人所说的事,是一定要说的。 “这可真像说书的讲的故事,”老典听完后喃喃说道,“黑水修罗要你们这些男娃子做什么?或者说,混沌妖皇要你们做什么?愿老天爷帮助我们。” “爹,您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她说的关于遇袭庄子,还有欧阳潜和康文的屋子的事都是真的。” 老典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才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我要听她的原话,就像是她本人重新说一遍一样。” “我的天,这可有点难了,谁能记住别人说的话的每一个字呢?”令公鬼咬着嘴唇,挠着脑壳,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再想不起别的了,”他最后说道,“其中有些我不记得她是不是就是那样说的,但是应该很接近了。” “你的记性已经很好了。她应该就是这样说的。鬼子母们说话都非常有技巧。她们从不说谎,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事实跟你所理解的事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要提防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从传说中听说过这些,”令公鬼答道,“我不是小孩子啦。” “当然,你不是,你不是。”老典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烦地耸耸肩,“但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去,锡城外面的天下跟思尧村差得远了。”这句话本来是一个契机,可以趁此询问父亲过去在外面的经历,还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问。但是令公鬼没能抓住,而是意外地张大了口,“就这样而已?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要走呢,以为您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阻止我。”这时候他才明白到自己其实一直希望着父亲能说出着一百个这样的理由,而且个个理据充分。 “没有一百个这么多啦,”老典失声笑道,“不过我的确想到一些,只可惜它们都不够好罢了。如果黑水修罗要对你不利,那么你呆在嘉荣城会比留在这里安全得多。只不过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因为鬼子母们从来做事都只为了自己的理由,而她的理由跟你所以为的理由并不总是一样。” “那个说书也说过这样的话。”令公鬼缓缓说道。 “那么,看来他说得对。你要仔细聆听,深切思考,还要小心说话。这是你在外面要时刻记住的处事方法,尤其是在面对鬼子母们的时候。还有对退魔师也要如此。不论你跟孔阳说什么,都跟你直接跟纯熙夫人说一样。因为只要是退魔师,就是跟鬼子母们两位一体的,就像太阳一定会在早晨升起一样决无例外。他不会对她保守任何秘密。” 虽然鬼子母和退魔师之间的契约关系在很多关于退魔师的传说中都占有重要地位,但是令公鬼对此了解不多。这似乎跟退魔师的战斗力有关,或者是某种交换。 在传说中,退魔师从中得到非常多的好处,比如伤势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同样的不吃不喝不睡但是能走更长的路程。传说,如果离黑水修罗或者其他邪恶鬼魅足够近,他们还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解释了为什么昨晚孔阳和纯熙夫人在袭击开始之前就发现了敌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61.html 第四十七章 不欢迎你 至于说鬼子母们从中得到了什么,传说中只字未提,但是令老典敢打赌她们一定得到了某些东西。 “我会记住的,令公鬼答应道,”其实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整件事都很荒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希望我知道,孩子。真的,我希望我知道。”老典又重重叹了口气,“啊,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谁也没办法把它恢复原状不是吗。不说这个了,你几时走?我过一两天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我们来想想怎么再养一群羊吧。” “牛大叔有一群不错的羊,现在很多牧场的草都没长好,他大概很乐意分些给我们哦,狗儿也是。纯熙夫人那个鬼子母还说您得在床上呆几十天。” 老典想说什么,但是令公鬼继续道,“她已经告诉七婶子了。” “对了。嗯,也许我能说服四凤改变主意。”但是老典的样子显得信心不足。他忽然严厉地看了令公鬼一眼:“你这样回避我的问题,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离开了?是明天?还是今晚?” “今晚。”令公鬼平静地说。 老典没有苛责儿子,只是哀伤地点了点头:“是吗。好吧,既然非走不可,那最好不要耽搁。不过我们走着瞧吧,”他烦躁地拨弄着身上的毯子,“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动身追赶你们了。我非要下床不可,看看四凤是不是真能把我困在床上。”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接着孔阳的头从门缝里伸进来:“你们赶快道别吧,没功夫耽搁了,完事就到楼下来。下面有些麻烦事。” “什么麻烦?”令公鬼奇道。 退魔师不耐烦地低吼道:“别问了,快点来就是!” 令公鬼匆忙抓起披风,正准备解下挂剑的腰带,老典说道:“还是你戴着吧,愿老天爷保佑我们爷俩都用不着它,但是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你听着,要小心啊。” 令公鬼不顾孔阳的催促,弯身下去拥抱父亲:“父亲,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儿子,我知道,”老典笑了,他虚弱地回拥着令公鬼,轻拍他的背部,“你当然会回来。到那时候会有一群比现在多一倍的羊儿等着你。好了,去吧,不然那家伙要杀人了。” 令公鬼依依不舍,况且他心里还有一个一直想问,但是不知道该如何问的问题。可是正在这时,孔阳大步闯进房里,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这时候退魔师换上了一件暗灰绿色,表面覆盖着鳞状金属片的束腰外衣,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没时间了!我们得赶快。难道你听不懂麻烦这个词吗?”房门外马鸣在等他们,他穿着披风外套,带着弓,挂着箭壶,焦虑地转来转去,不时往楼梯方向瞥一眼,半带不耐烦,半带着害怕。“这可不是在讲故事啊,令公鬼,你说是吗?”他沙哑地问道。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麻烦?”令公鬼质问道。但是退魔师不理睬他,而是大踏步走上前,两步并作一步下楼去了。马鸣朝令公鬼匆匆做了个跟着来的手势,也跟着跑下去了。 令公鬼披上披风,赶紧跟上。大堂里灯光很暗,不少蜡烛已经烧完,剩下的也摇摆不定。只有他们三人,马鸣站在旅店正面的一个窗子旁,小心地往外窥视着。孔阳把旅店大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里向外看去。 令公鬼好奇地走到孔阳身边。退魔师轻声叮嘱他小心点,把门缝开大了点好让令公鬼看见门外。 起先他不明白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群村民,大约有三、四十人吧,聚集在小贩烧毁了的货车架子旁,有几个人手里举着火把。纯熙夫人背对着旅店,面对他们站着,很随意似地靠着雷击木。狗肉家和他的兄弟赖七以及老八站在人群最前面。南宫其琛也在,看起来不太自在。令令公鬼吃惊的是,赖七居然向着纯熙夫人挥舞拳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必须滚出思尧村!”这个长得鼻歪嘴斜的农夫喊道。人群稀稀拉拉地附和他,但是显得很犹豫,也没有一个人逼向前。他们也许敢藏在人群中跟鬼子母们叫板,但是要他们单独站出来,就不敢了,尤其是在这种随时会激怒她的场合。 “都是你,是你引来了那些怪物!”赖七吼道,挥舞着手里的火把。老八撺掇着人群附和着喊道,“是你把它们带来的!都是因为你们!” 老八用胳膊顶了顶南宫其琛,老泥瓦匠扁扁嘴斜瞪了他一眼,才喃喃说道:“那些东西,就是那些那些黑水修罗在你们来了之后才出现。”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边说边东张西望像是想找个地方躲开似的,“你是个鬼子母。我们锡城不欢迎你这种人。哪里有鬼子母们,哪里就有麻烦事。若你留下,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他的演说没有引起任何村民的反应,老八无奈地皱着眉,忽然一把夺过赖七的火把指向纯熙夫人:“快滚!”他喊道,“不然我们烧死你!”人群陷入寂静,只剩下后退的嗦嗦脚步声。锡城的人们在面对敌人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反击,然而他们不是喜欢暴力的人,最多挥舞一下拳头,这样的威胁行为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南宫其琛,还有老八,还有狗肉家兄弟被大家留在了前头,老八自己都有点想往后退。 赖七因此显得略略退缩,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滚出去!”他坚持喊道,老八跟着他喊,而南宫其琛虽然也跟着喊,却明显底气不足。赖七朝人群怒目而视,但多数人都躲避他的目光。 突然沈青阳和七婶子还有欧阳潜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鬼子母和人群之间。村长手里随意地提着一个大木槌,他通常是用它来敲打酒桶上的木栓的。“我好像听到有人想烧掉我的旅店?”他轻声问道。 狗肉兄弟立刻后退一步,南宫其琛也往旁边挪了挪,老八更是立马缩入人群中。“不是,”赖七慌忙解释,“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那啥,呃村长。”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64.html 第四十八章 从来没变 沈青阳点点头:“嗯,那么,我听到的是,你在威胁我店里的客人?” “什么客人,她是个鬼子母,”赖七生气地分辨道。 “我看你是想松松筋骨。”欧阳潜动了,他赶紧把下面的话吞回去。 其实铁匠只不过是真的在伸展伸展筋骨而已,他举起粗壮的手臂,握紧巨大的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但是赖七看着他的样子却像是看着一对大拳头在自己鼻子底下挥舞似的。沈青阳双手抱在胸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不是想打断你的,继续说。” 但是这时候的赖七缩着脖子一副恨不得消失的样子,哪里还有话说。 “真是没想到,你们真让我吃惊,”沈青阳怒道,“赖七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儿子昨晚把脚摔断了,但是我看见他今天走路走得好好的,这事是不是她的功劳。还有老八,若不是她伸出援手,你现在还背负着那道又长又深的刀伤,像一条等待做成汤的鲤鱼般趴在地上。现在这道伤痕痊愈得像是一个月前的旧伤。还有你,其琛。” 泥瓦匠正在往人群中溜,闻言停下脚步,在沈青阳的瞪视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村老会的人, “尤其是,居然是你。你的胳膊,被烧成黑炭,若不是她,早就废了。你竟然恩将仇报,你不害羞吗? 南宫其琛略为提起右手看了看,又生气地把目光移开。“我无法否认她所做过的一切,”他喃喃说道,面露羞愧,“她救了我,救了其他人,”但是他以哀求的语气继续道,“但是她是个鬼子母们啊,沈青阳。如果那些黑水修罗不是为她而来,那又是为什么呢?我们锡城不能接待鬼子母们,这样才能远离她们的麻烦。我们不是要对不起她们,我们只是想保全自己。” 几个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人群里的人喊道:“我们不要鬼子母们的麻烦!快请她走吧!赶走她!如若不是她,那些怪物怎么会来?” 沈青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正要说话,纯熙夫人忽然双手挥舞起雷击木在头上旋转,一簇白色的火焰在雷击木的两端浮现。尽管雷击木在转动,但这两簇火焰丝毫不受影响,笔直地向上窜动。 令公鬼和村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沈青阳和欧阳潜也往一边挪开离她远点。纯熙夫人突然停止舞动,双手持着雷击木横在身前,两端的火焰仍跳动着,比人们手中的火把还明亮。村民纷纷躲避,伸手遮在眼前挡住那刺目的光辉。 “难道这就是鲁子颠的后裔吗?”鬼子母的声音不高,但是摄人心魄,“小人物为了争取像兔子般躲藏的权利而吵闹不休?你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子孙。然而我还是怀着希望,它还残存在你们体内,深藏在血液和骨髓中。愿这最后的一丝血脉在即将到来的艰难岁月中给予你们力量。” 没有人说话,赖乐和老八的表情似乎说,他们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沈青阳问道:“忘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种地的、放羊的和做活的匠人,从来没变。我们是红河人。” “在南方,”纯熙夫人说道,“流淌着你们称为白河的大河。然而在遥远的东方,人们称它为漆水河。这,才是它真正的名字,在古老的传说中它的意思是来自结匈国之水。闪着光芒的水啊,它曾经流过一片勇敢美丽的土地。两千年前,漆水河在一座山城的墙外流过,这座山城建造得如此美妙,连黄巾力士一族的石匠都为之惊叹。 庄子和村庄布满了这片土地,还有你们称为沙棠森林的地方,甚至更远。住在这里的人们自称为结匈国之民,讙头人。他们的国君名为鲁子颠,鲁国卿之子鲁子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王后是离珠。鲁子颠,勇力过,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就连他的敌人,也用拥有乃父之风来形容他。离珠,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连花儿也为她开放以博她一笑。他们两人,是勇敢,美丽,智慧,还有至死不渝的真爱的完美象征。哭泣吧,如果你有心,为失去他们而伤痛,为遗忘他们而羞愧;哭泣吧,为他们血统的失落而哀悼!” 她略微停顿,村民鸦雀无声。令公鬼和其他人一样,被她的话语深深吸引。当她再次开口时,他完全沉浸其中。 “将近百年以来,黑水修罗战争蹂躏着天下。不论在哪里,只要有打仗,就有讙头人,他们的鸩鸟旗帜总是飘扬在最前线。他们是混沌妖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讙头人的歌声,决不向黑暗屈服;讙头人的歌声,是永不折断的利剑。当消息传来,说黑水修罗军队正朝着他们的家园行进时,讙头人正远离家园,在被称为鲜血之原的泗上平原作战。万不可坐等自己的家园被毁,因为混沌妖皇的军队企图灭绝他们,企图像砍倒巨大马尾松般将他们连根拔起;不可以毫不反抗坐地哀嚎,因为他们是结匈国之民。于是,尽管路途遥远,他们毫不犹豫地踏上归途,离开刚刚取得胜利,仍被征尘、汗水和鲜血浸染的战场,日夜兼程赶回家乡。因为他们亲眼见过被黑水修罗军队摧残的土地,如今濮阳曲水受到如此的威胁,没有一个战士能安睡。他们唱着激昂的战歌,带着朋友的祝福、敌人的畏惧如乘风般飞快前进。当混沌妖皇的军队扑向濮阳曲水的土地时,结匈国的战士背靠着尖锐的拒马挡在它们面前。” 一些村民不禁欢呼一声,但纯熙夫人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述说。 “他们面对的邪恶军队强大得足以令最勇敢的人气馁。虫渠鸟遮挡天空,黑水修罗覆盖地面。森杀竭帝指挥着成千上万的黑水修罗和妖魔邪祟。”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69.html 第四十九章 一去不返了 “在夜晚它们的营火比天上繁星还多,映照着百眼魔君的旗帜。百眼魔君,黑暗中的黑暗,十首魔王罗波那的古老名字。它当时仍然被囚禁在丽麂水,一旦它被释放,即使天下万方的联合起来,也无法反抗。但光是森杀竭帝和这些邪恶的生物,也已经令这旗帜充满死亡的气息,令面对它的人灵魂颤抖。然而,他们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他们的家园就在河的对岸。他们必须阻止这支邪恶军队入侵他们的结匈国。鲁子颠已经发出求援的消息,友军承诺三天内一定赶到,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把敌人阻挡在骊山。” “漫长的三天,面对的是敌人压倒性的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自己淹没的军力。然而他们办到了,靠着奋不顾身的拼杀,靠着誓死的反抗,他们撑过了半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最后真的撑了三天!大地变成了修罗屠场,但是没有一个敌人能渡过骊山。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没有援军,没有信使,只有他们孤军奋战。六天过去了,九天过去了,到了第十天,鲁子颠苦涩地明白到自己被背叛了。没有增援,他们再也护不住这条河了。” “他们怎么办啊?失败了吗?”赖七追问道。火把在冰冷的夜风中闪烁,但是没有人动手裹紧身上的披风。 “鲁子颠带领军队渡过了骊水,”纯熙夫人回答,“把身后的桥梁毁掉,并且向国民发布诏令,要他们尽快撤离,因为他知道那些黑水修罗迟早会找到方法渡河。甚至就在他发出命令的同时,它们已经开始渡河,濮阳曲水的战士再次开始战斗,以自己的生命为百姓换取珍贵的撤退时间。在濮阳曲水城里,离珠指挥她的人民有组织地躲入最深的林子里、最远的深山中。” “但是有一些人不愿意逃走,起先只有点点滴滴,渐渐形成小河,最后聚成洪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们向前走,但不是走向藏身之处,而是走向战场,加入为家园而战的队伍中。放羊的拿起弓箭,农夫操起镰刀,木匠挥舞斧头。女人们也来了,肩膀上搁着她们能找到的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肩并肩地走在男人的身边。谁也不愿意踏上不归路,然而这是他们的土地,传承自先祖的土地,又将转交给儿孙们的土地,他们甘愿为它付出和命,以鲜血浸泡它的每一分、每一寸。终于,鲁子颠最后的军队被逼到了这里,就在这里,这个你们如今称为思尧村的地方。” “在这里,黑水修罗的军队包围了他们。”她的声音带着冰凉而又惊心动魄:“黑水修罗和妖魔邪祟的尸体堆积成山,但是它们怎么也杀不完,无穷无尽地涌上来。只有一个可能的结局:到了那天的傍晚,在鸩鸟旗帜下再也没有活着的战士了。永不折断的利剑折断了。在葬玉群山里,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濮阳曲水城里的离珠感觉到了鲁子颠的死,她的心也随之死去,只剩下复仇的渴望,为她的爱人,为她的人民,为她的土地复仇。哀恸中她向太一伸出双手,引导紫霄碧气猛烈攻击黑水修罗军队。” “那些森杀竭帝,不论是正在讨论它们的计划,还是正在训诫它们的手下,瞬间死亡。这些混沌妖皇多年培养的领军爪牙在呼吸之间化便为烈火,恐惧吞噬了它们刚刚获胜的军队。黑水修罗像野兽逃离森林之火般四散,向北方和南方逃去。因为没有了森杀竭帝的协助,骊水淹死了成千的黑水修罗。它们逃过漆水河后,把河上的桥拆毁,因为惧怕身后有追兵。它们逢人便杀,一路落荒而逃直到濮阳曲水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一只黑水修罗。” “最后的复仇终于到来,黑水修罗军队如尘土般被旋风吹散,被其他人民、其他军队逐一消灭。参与鲁子颠之战的黑水修罗一只不剩。然而讙头人付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代价太高了。离珠使用的紫霄碧气远远超过任何人在没有外物辅助之下可以承受的限度,敌人的领军死亡之时,她也付出生命,反噬的紫霄碧气引发大火,将濮阳曲水城烧为灰烬,只有濮阳曲水的人民活下来了。庄子、村庄和城市,全都没有了。别人说,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只有离开重新再来。然而讙头人不这么认为,他们为这块土地付出了前所未有的鲜血和希望,他们跟这块土地之间有着比铁索还坚固的羁绊。” “战争继续在其他的地方进行着,渐渐地,这块土地被天下遗忘了,最后,他们自己也遗忘了战争。濮阳曲水的辉煌一去不返了,它冲天的尖顶和飞溅的泉水成了梦中的幻境,在它的人民的脑海中渐渐淡化。然而,他们,他们的娃儿孙,他们儿孙的儿孙,拥有着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他们拥有它,尽管岁月已经把它来历的记忆冲刷的一干二净。他们拥有它直到今天,传到你们的手里。为濮阳曲水哭泣吧,为永远失去的一切哭泣!” 纯熙夫人雷击木上的火焰熄灭了,她如同手执千斤重担般缓缓把它放下。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只有风在哭嚎。然后赖七走上前来。 “我没有听说过你这个故事,”这个长着长长下巴的农夫说道,“我不是有心要来针对你的,我做错了。而且我的娃子狗娃是你治好的,所以我为自己在这里而羞愧。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原谅我,但不管怎样,我都要走了。对我来说,你愿意留在思尧村多久都可以。” 他飞快地低了低头,几乎是鞠了一躬,转身推开人群离去了。其他人也面露愧色,开始喃喃说着道歉的话,一个接一个地散去了。 老八酸溜溜地最后瞪了纯熙夫人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终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南宫其琛更是一早就不见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75.html 第五十章 你相信她吗 孔阳把令公鬼拉开,将门关上:“我们该走了,小子。” 说着他就向旅店后面走去,“你们两个跟着来,快!” 令公鬼犹豫着,跟马鸣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当纯熙夫人讲述那段故事时,即使沈老伯的河曲马也拉不动他。如今,却是另一种力量绊着他的脚。 真的要走了? 一旦跟着退魔师离开旅店,走入黑夜,是否就意味着踏上另一段人生了。令公鬼强迫自己振作,坚定决心,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而且不管这次旅程有多远、多久,他一定会回来。 “喂,你们在等什么?”孔阳站在大堂的后门边问道。马鸣一惊,赶忙向他走去。 令公鬼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将是一趟伟大的冒险。他一边想,一边跟随他们走过后门,穿过黑乎乎的灶房,走到马厩前。 马厩里只挂了一盏半掩的提灯,发出暗淡的光芒,多数马棚被阴影覆盖。令公鬼跟随马鸣和退魔师走进马厩时,子恒正靠着其中一个棚子的门坐在干草堆上,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粘的草杆,露出身穿的厚重披风。 孔阳脚步都没停下就问道:“你按我教你的方法查看过了吗,小铁匠?” “已经查看过了,”子恒回答,“只有我们。” “要注意敌人会躲在不起眼的地方,要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小铁匠。”退魔师迅速扫视阴影中的马棚和头顶上的干草棚,摇头道,“没有时间了,”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她说了,要快。” 他说到做到,大步走向五匹站在一起的马儿,开始给它们装上笼头和马鞍。其中两匹是令公鬼见过的黑色牡马和白色母马。其余三匹,虽然比不上前两匹高大或者圆润,也十分健壮,都是锡城能买到的最好的马儿之一。孔阳迅速但细致地检查着马上的肚带,以及绑住鞍囊、水囊和毛毯卷的皮带。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朝他的朋友们露出勉强的微笑,装出一副恨不得尽快出发的样子。 马鸣这时才注意到他腰间的剑,指着它问道:“好一把剑,你几时成了个退魔师?”他边说边笑,但是忽然醒起孔阳也在,赶紧收住,瞥了退魔师一眼,后者明显没在意。 “至少,成了个商人镖师,”他继续道,咧嘴笑着,笑容跟令公鬼相比只是稍微有点勉强。他又举了举手里的弓,老实人的武器就不太好了。令公鬼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剑,但是有孔阳在场,还是算了。 虽然退魔师现在根本没有朝他们这边看,但他肯定对身边的一切了如指掌。于是令公鬼做出一副挂着剑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夸张地说道:“我只是想,这大概可以派上用场罢了。”子恒动了动,想用披风遮盖什么。一闪之间令公鬼瞥到他腰间围了一条宽大的皮带,以及一把斧子的手柄穿过带子上的一个环结。 “好家伙,你藏了什么东西?”他问道。 “真不愧是商人镖师啊,麻雀过后认公母——好眼力。”马鸣调侃道。 头发蓬松的子恒先朝马鸣皱了皱眉头,露出警告的表情:“好了,今天不许拿我开玩笑。”然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把披风打开,露出一把斧头。这可不是普通的伐木斧,斧刃一边宽阔呈半月形,另一边是弯曲的尖钉状。跟令公鬼的剑一样,这把斧头绝对也是锡城罕见之物。不过子恒的手扶在斧上的姿势却显得很习惯。 “铁匠欧阳潜师傅两年前为一个羊毛商人的镖师制作了它,但完成后那家伙不肯按说好的价钱付款,欧阳潜师傅又不愿意降价。后来他就把它送给了我,因为他发现我……咳……”他清了清喉咙,像刚才对马鸣一样,给了令公鬼一个警告的皱眉,“发现我用它来练习。他说反正他用不着,还不如给我。” “练习?练习劈柴吗?”马鸣窃笑,但见到子恒扬起了头,赶紧举起双手打圆场,“啊啊,你说得对,对我们三个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其中一个会使用真正的武器是件好事。” “那把弓就是一件真正的武器,”一旁的孔阳突然插话,他一手搭在他那匹高大牡马的马鞍上,严峻地看着他们,“还有,你们这些农村娃子用的弹弓也是,只不过你们一贯只用它来打兔子和吓唬野狼。其实只要使用的人有足够的勇气和意志,任何东西都可以是武器。你们现在被黑水修罗追击,如果想活着到达嘉荣城,那么在离开思尧村,离开锡城之前,最好清楚理解这一点。” 他的表情和语气,冰冷如死亡,坚硬如磐石,僵住了他们的嘻笑和舌头。子恒苦着脸拉起披风重新盖住自己的斧子。马鸣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用脚趾搅着地上的土疙瘩。退魔师冷哼一声继续他的检查。大家都不说话。 “这跟传说中说的完全不一样。”马鸣终于打破沉默。 “还要怎么样,”子恒酸酸地说道,“已经有黑水修罗,有退魔师,以及一个鬼子母了。你还想要什么?” “鬼子母!”马鸣像是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似的轻声重复道。 “你相信她吗?令公鬼?”子恒问道,“我是说,那些黑水修罗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退魔师,他看起来正在专心地检查白色母马的肚带。但是他们仍然后退到马厩门边,离他尽量远些,而且挤作一团,压低声音。 令公鬼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确实只有我们的庄子被袭击。还有,村长说在村里它们首先攻击的也是欧阳潜的屋子、锻铁场和马鸣家。以此推断,它们想抓咱们三个似乎是真的。” 说完,他发现其他两人都瞪着他。 你问了村长?马鸣难以置信地说,她叫我不要跟其他人说的哟。我没有告诉他我为什么问啦。令公鬼辩解道,难道你真的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没告诉任何人你要走了?子恒耸耸肩:纯熙夫人塞达依说不要跟任何人说。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78.html 第五十一章 这太荒谬了 “我们留了书信给家里人,”马鸣说道,“他们到明天早上就会知道。令公鬼,我娘认为嘉荣城是仅次于丽麂水的地方。”随事,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赞同他母亲的看法,可惜没什么说服力。“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她也会把我锁在地窖的。” “欧阳潜师傅像老树根一样顽固,你无法改变他,”子恒说道,“欧阳师娘比他还要夸张。你只要看过她今天在废墟里挖掘着,口里念念有词说她希望那些黑水修罗真的回来,好让她痛揍一顿的样子就知道了。” “现在事情应该很清楚了,令公鬼,”马鸣说道,“我也知道她是个鬼子母,但是黑水修罗来了是事实。如果一个鬼子母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黑水修罗,还有谁能知道。既然她说不要告诉别人,那就不告诉好了。” “对于这些事,我可不太有把握。”令公鬼抚着前额。他的心一阵疼痛,因为他想起了那个恶梦。“不过,我父亲相信她,至少,他也同意我们得离开。” 这时,纯熙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倒是没想到,你把这趟旅程的事告诉了父亲?”三个人看见她全身穿着暗灰色衣服,裙子是可以分开的,适合骑马,身上的金饰只留下手指上的巨蟒戒指。 令公鬼看看她的雷击木,刚才燃着白色火焰的地方没有一点烧焦的痕迹,连燃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是的,我不能不告而别,”他回答。 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嘴转向其他两人:“你们是否也觉得光是留下书信还不够?”马鸣和子恒忙不迭地保证说,他们都是按她的吩咐做的。 她便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安静,并且严厉地瞪了令公鬼一眼:“你每做一件事不会是没有后果,都会照见神镜之中产生折射,其中因果不是我辈可以揣测的。孔阳,你怎么样了?” “马已备好了,”退魔师回答,“咱们准备的干粮,足够维持到韶华都有富余。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我建议现在就走。” “等一等,请你们务必带上我。”半夏忽然闪了进来,手臂上钩着一个用披肩扎好的包裹。她的突然出现,让令公鬼吃惊得几乎摔倒在地。 孔阳的剑随着半夏的声音已经半出鞘,看清是谁以后,他把剑滑回鞘内,露出这下麻烦了的眼神。子恒和马鸣慌忙跟纯熙夫人辩明自己没有跟半夏提过一个字。但是鬼子母这时候,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半夏,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敲嘴唇。 半夏穿着深棕色披风,戴着唐巾,勇敢地迎着纯熙夫人的目光:“我为自己带了足够的旅途用品,我自己有干粮。我一定不会拖慢你们的。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我这辈子绝没有机会到外面的天下去看看了。” “我们可不是去赶集啊,半夏。”马鸣喊道。 半夏把脸一沉瞪着他,马鸣连忙住口,后退一步。 “说起来的话,我要多谢你,马鸣,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呐。你以为只有你们三个梦想到外面冒险吗?我跟你们一样,而且我决不放过这次机会。” “可是,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令公鬼质问道,“你怎么想只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不管怎样都好,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跟来。我们不是去玩,是为了躲避黑水修罗!” 半夏却朝他露出一副宽容理解的样子,令公鬼不禁脸红了,只好气愤地板起脸。 “你们几个还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吗,”她耐心地回答道,“我早就发现马鸣鬼鬼祟祟地到处跑。然后,我见到子恒试图掩盖披风下面的大斧头。我还知道,孔阳买了一匹马,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他要买马?而且,既然他买了一匹,很可能还买了第二匹、第三匹,这样一来我就把这件事,加上马鸣和子恒像偷鸡贼一样鬼鬼祟祟行事的笨拙的行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至于在这里见到你,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意外。因为昨天你跟我说什么白日梦的理论的时候,显得没有任何出去看看的打算;但是既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鸣和子恒都加入了,你也有份倒不奇怪。” “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希望能陪在家人的身边,我们的离开是不得已的,不是为了好玩,半夏,”令公鬼说道,“我们三个都是。否则黑水修罗还会再来的。” “黑水修罗!”半夏哈哈大笑,根本不相信,“令公鬼,如果你决定出去见见世面,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认了吧。不要跟我编这些荒谬的理由。” “我们没有编借口,”子恒和马鸣异口同声地说,“黑水修罗造成的后果,你不是没见到,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和担心吗?” “你们别争了,”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他们的对话像被一把刀子砍断,“除了你,还有谁注意道了?”她的语气很轻柔,但是半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腰才回答。 “你们知道的,自从昨晚以来,大家满脑子都只想着怎么收拾残局,以及如何预防类似事件的发生。所以,除非这事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然他们决不会发现的。而且,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很好,”纯熙夫人想了想后说道,“如果你执意坚持,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孔阳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但是他的脸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可是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不满:“不行,夫人!” “这已经成为风月宝鉴的一部分了,孔阳。” “这太荒谬了!”他反驳道,“让她跟来根本毫无理由,相反地,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应该让她留下。” “不,这倒不是没由来的,”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因为这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孔阳。” 退魔师面无表情,但是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是,半夏,”令公鬼担心地说,“黑水修罗在追击我们。到达嘉荣之前,一路上都会很危险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休想把我吓走,”她答道,“我跟定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81.html 第五十二章 三尺的薄铁 令公鬼认得她这种任性的语气。虽然,自从她认定爬树是小屁孩才会做的事情以后,就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如果你认为被黑水修罗追逐是有趣的游戏,那么……”他开口说道,但是纯熙夫人打断了他。 “好了,够了,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说了。我们在天亮之前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我们留下她,那么没等我们走出一里路,她就会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叫醒来追赶我们了。那样子的话,肯定会惊动黑神杀将的。” “不,我不会那样做的。”半夏抗议道。 “如果她要来,她可以骑那个说书先生的马,”退魔师说道,“等我会给他留下足够的钱再买一匹。” “想要我的马?那可不行,她骑了我怎么办?”谢铁嘴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上的干草棚里传来。这次孔阳的剑完全出了鞘,而且他把剑握在手里抬头瞪着说书的,似乎真的会刺他一样。 谢铁嘴把一个毛毯卷丢下来,把装羌笛和琵琶的匣子以及一个涨鼓鼓的鞍囊甩到肩上。“我也该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会看我的表演,这个村子已经用不着我了。另一方面,我从来没在嘉荣表演过。通常我习惯一个人旅行,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事,还是跟一群人一起旅行比较好。” 退魔师责备地瞪了子恒一眼,后者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对不起,我没想到要查看干草棚。” 四肢修长的说书先生顺着梯子爬下来时,孔阳一字一句很正式地问道:“这也是风月宝鉴中因果的一部分吗,纯熙夫人?” “任何因果都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此乃天道,”纯熙夫人柔声说道,“我们无法挑拣和选择。但是我们可以观察。” 谢铁嘴落到地上,转身把他补丁披风上的草杆子拍落。事实上,他用一种更庄重的语气说道,“这位爷,您可以认为,我坚持要跟大家一起旅行。我经常边喝米酒边考虑要如何渡过今后的日子,变成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黑水修罗的牙缝里的肉可绝对不是我的归宿。” 他斜视着退魔师手里的剑,“这位爷,请把这个收起来吧,我谢铁嘴倒也不怕这三尺的薄铁。” “谢铁嘴,”纯熙夫人说道,“我们必须尽快起身,旅途凶险,黑水修罗就在村外某处。而且我们是趁夜离开,您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谢铁嘴带着古怪的微笑看了看众人:“我姓谢的害怕危险吗?既然一个女娃子都不用怕,我就更不用担心了。况且,对于一个跑江湖的来说,只要能在嘉荣表演,一点小危险算什么呢?” 纯熙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孔阳也就插剑回鞘。令公鬼心想,万一谢铁嘴改变主意,或者纯熙夫人没有点头,结果会怎样?孔阳真的会用剑刺向他吗?说书开始准备自己的马匹,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令公鬼注意到他时不时地瞥瞥孔阳的剑。 “好了,一时之间竟生出这许多事情来,要是再不走,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纯熙夫人问道,“半夏骑哪匹马?” “那个小贩的马跟河曲马一样糟,”退魔师答道,“虽然强壮但是跑得慢。” “骑我的杏姑。”令公鬼说道,孔阳看他的眼神令他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应该保持沉默。然而他知道,自己既然没法阻止半夏,就唯有帮忙,所以他继续道,“杏姑可能跑得慢些,但是她很结实。我有时也骑她,她能跟上的。” 孔阳走进杏姑的马棚,边看边低声自言自语。“她比其他那些马稍微好些,”他像是放弃了似的,说道,“我想我们别无选择。” “那就她吧,”纯熙夫人说道,“令公鬼,给她找副马鞍。快点!我们已经逗留太久了。”令公鬼从储物室里匆匆选了一副马鞍和毛毯,把杏姑从马棚里牵出来。这匹小母马被他吵醒,回过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把马鞍装到自己背上。以前他骑她的时候,从来不用马鞍,她不习惯这种东西。所以他一边给她绑肚带,一边轻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安抚她。杏姑甩了甩脑壳,算是接受了这个奇怪的东西。 半夏翻身上了马。“我还是认为你不该跟来,”令公鬼说道,“我说的黑水修罗的事不是编的。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你答应谁的?我可没找过你啊,说不定,是我照顾你呢,”她轻松地答道,对他恼怒的表情报以微笑,弯腰抚摸他的头发:“好啦,真生气啦?我知道你会照顾我的,令公鬼。我们将会互相照顾。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上马吧。” 令公鬼这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已经骑在马上等他了,剩下的一匹马名为小苹果,是一匹长着黑色鬃毛和尾巴的高大灰马。他笨拙地爬上马背,因为小苹果在他踩上马镫时直往旁边跳,而且他的剑鞘挡住了他的脚。怪不得他的朋友们都不选择小苹果,因为这匹马明显精力过剩,不定怎么闹腾呢。 原主人经常用他来跟商人的马匹比赛,据令公鬼所知,还从来没输过,只不过嘛,此马也不易驾驭。孔阳为了买这马,一定花了一笔可观的费用。令公鬼调整自己在马鞍上的姿势时,小苹果兴奋地踏着小步,一副恨不得立刻撒蹄飞奔的样子。令公鬼牢牢抓着缰绳,不停跟自己说,没问题,还控制得住。也许当他说服自己后,就能说服小苹果老实点吧。 夜色中,一只夜枭忽然大声鸣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都惴惴不安地笑了,互相交换着自嘲的眼神。 “只怕是下一回,田鼠都能把我们吓得窜上树去了。”半夏轻笑着,掩饰不住笑声中的颤抖。 孔阳摇头道:“如果这是狼嚎就好了。” “狼?为什么!”子恒惊呼。 退魔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你还不知道吧,狼痛恨黑水修罗,小铁匠。而且黑水修罗也痛恨狼,还有,养的狗。如果能听到狼嚎,就说明没有黑水修罗在附近等着我们。”话一说完,他驱使自己的高大黑马,缓缓走进月色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86.html 第五十三章 策马飞奔 纯熙夫人也催马紧紧地跟上,半夏则尽量走在她旁边。令公鬼和说书先生跟随马鸣和子恒,走在最后。 马厩前的院子黑暗而安静,月光在地上投下斑斑影子,嘚嘚的马蹄轻响很快就消逝在夜色中。退魔师身上的披风使他也成为阴影的一部分,若不是他要带路的缘故,不安的大伙早就靠到他身边去了。当令公鬼走出马厩,他才意识到这么一群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村子,是件很困难的事。至少,想要不被看见就很难。 村里不少的屋子仍然亮着油灯的光,黯淡的黄色光芒从纸窗户透出,映出屋里的人影频繁地走动着。今夜村民们都十分警惕,他们当然会提防着窗外,任谁都不想再次遭遇突然袭击。 当他们走到旅店侧面的大片阴影中,快要离开马厩院子时,孔阳突然停下,严正地打手势让众人安静。 从马车桥的方向传来卡嗒卡嗒的脚步声,桥上某种光滑的东西反射着月光。就听着那脚步声走过桥,踩在岸边的沙土地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向着旅店的方向走来。这是谁?不会是黑水修罗又回来了吧?令公鬼和他的伙伴们躲在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在旅店前面停下,正好站在大堂透出的阴暗灯光以外,令公鬼一时看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然后,其中一人迈前一步,是狗儿,肩上扛着一支长矛,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旧的无袖短上衣,上面缝满了铁片。原来是一队男人,共有十二个,来自村里和附近庄子。他们有的带着头盔,有的穿着破旧不堪的盔甲,所有人手里都拿着枪、伐木斧或者草叉子之类的武器。 磨坊主从大堂的窗户往里看了看,就转身简单地说了句:这里没事。于是其他人在他身后排成歪歪扭扭的两列,踩着杂乱的步子往其他地方去了。 当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孔阳低声说道:“只要两只弩失毕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落的黑水修罗就能把这群人煮熟当宵夜了,不过他们总算能起些预警作用。” 他轻踢马肚,“走吧。” 缓慢地,悄悄地,退魔师带着他们离开旅店,经过岸边的柳树丛,走进了酒泉。他们很靠近泉眼,冰凉的泉水快速地流动着,在马儿脚边形成了小漩涡,在月色下闪着微光,水深差不多可以浸到他们的鞋底。 他们在酒泉北面上岸,在退魔师的熟练的带领下避开有人烟的聚落前进。一路上孔阳时不时地停下,作手势让他们安静。虽然令公鬼他们既看不到也听不见任何人,但是每次孔阳这样做时,总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队旅人和农夫组成的巡逻队经过。渐渐地,他们靠近了村子北边的边界。 令公鬼回头看着村里的屋子,把它们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我送酒来准备过上元节的时候,可一点也想不到现在会成这样,他心想,还没走出村子,就开始犯思乡病。但是他没有收回留恋的目光。 他们终于走过了最后一排农舍,走在村外的田野里,与通往暗礁渡口的开远大路保持平行地前进。在令公鬼的心目中,不论他到了哪里,锡城的夜空都将是最美丽的,它就像一块永恒的凝脂墨玉,上面装点着无数星光。 玉盘般的月亮快要满月,真道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似乎能将它摘下来只要他伸出手去,就一个黑影缓缓地在月亮前飞过,沉迷在摘月遐想中的令公鬼一惊,自然而然的收紧手中缰绳勒停了云。 是逐魂鸟?他模糊地猜道,但很快否定。因为逐魂鸟通常在傍晚活动,在暮色中飞来飞去捕食苍蝇和蚊子。这个黑影的翅膀虽然有着相同的形状,但跟鹰隼猎食时一样,不时缓慢而有力地扇动着。它肯定是在捕猎什么,因为它沿着长长的弧线来回飞行。 更糟的是,它的大小。如果一只逐魂鸟跟月亮相比看起来有这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的话,它必须离自己只有一臂的距离。所以,这是一只大家伙,他在心里估计着它究竟离自己有多远,有多大。估计的结果是,它的身体可能有一个男人那么长,而翅膀它再一次从月亮前飞过,然后忽然打了个转,向下飞去,很快没入夜色中。 令公鬼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完全忘了其他人,直到孔阳掉头骑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臂质问:”小子,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我们不能停下来!“其他人全都在孔阳身后看着他。 令公鬼做好了被告知自己不过是被黑水修罗吓得语无伦次的心理准备,把自己看见的黑影描述了一遍,然后等着孔阳告诉他,这不过是只逐魂鸟,或者说,不过是眼花。 然而孔阳厌恶地咆哮了一个词,好像这个词在他嘴里留下臭味似的:飞头獠。锡城的几个伙伴紧张地抬头看向天空的各个方向,说书则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不错,”纯熙夫人说道,“只能是它。没想到这只黑神杀将手下有飞头獠,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这道我们在哪里,说不定它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必须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在黑神杀将之前到达暗礁渡口。它和它的黑水修罗不像我们那么容易渡河,所以可以阻挡一下。” “飞头獠?”半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是谢铁嘴。谢铁嘴嘶哑的声音:“是种妖物,专门吃人的屎尖,然后根据臭味就能找到拉屎的人,和拉屎的人睡觉,吃掉这人的肠胃,比黑水修罗和黑罗刹更可怕的怪物。” 纯熙夫人的头猛地转向说书先生,双目射出的锐利光芒连夜色也遮挡不住。 可是在任何人来不得及再向说书说话之时,孔阳大声说道:“我们现在走开远大路。为了你们各人的性命,紧跟着我,紧跟着大家。”他掉转马头,策马飞奔。众人无言,紧随其后。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89.html 第五十四章 老阳山 马匹在开远大路上撒蹄飞奔,鬃毛和尾巴在月光下如流水般飞舞,蹄子在结实的泥土路上敲打出稳定的节奏。孔阳一骑绝尘地跑在最前头,黑马配上变色披风使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纯熙夫人的白驹步步紧追,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月光。其他人在她身后排成一列,像被退魔师手里的无形绳索牵引着一般。 令公鬼跟着谢铁嘴,谢铁嘴跑在队伍的最后。说书先生并不回头看,他只专注于前进的方向,对于身后有什么完全不上心。不论后面出现了黑水修罗,还是那骑着无声黑马的黑神杀将,或者那只飞行怪物飞头獠,都依赖令公鬼发出警报。 令公鬼双手紧抓着小苹果的鬃毛和缰绳,每隔一盏茶的工夫就扭头往各个方向扫视。飞头獠——这种怪物,谢铁嘴说它比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更可怕。但此刻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有黑影,黑得足以隐藏一支军队的黑影。 座下强壮的灰马尽情伸展四蹄,迅速如暗夜鬼魂,轻易就能跟上孔阳牡马的脚步。他甚至想加速,想超过前面的所有马匹跑到最前头去,令公鬼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抑止它过快的速度。小苹果的每一步都在反抗着他的压制,这小马以为这是一场比赛,所以不停地跟他的主人争夺主控权。令公鬼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它,并确保自己呆在马鞍上,暗暗祈祷着不要被小苹果察觉自己心神不安,否则他就输定了。 让令公鬼悬心的还有杏姑和半夏。他俯在灰马的脖子上,时不时担忧地看着跑在前头的她们。当初他说杏姑能跟上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要这样狂奔的。她现在虽然还能跟得上,但是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竭斯底里的跑步姿势。孔阳是反对让半夏跟来的,万一杏姑撑不住了,他会为她减慢吗?还是说就这样把她丢在后面?他知道鬼子母们和退魔师因为某种原因认为他和他的伙伴很重要,但是根据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纯熙夫人谈到命运之模时的样子判断,半夏一定不算在其中。 于是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不管纯熙夫人和孔阳怎么说都好,万一杏姑落后了,我也会跟着落后,就算要独自面对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面对飞头獠也不怕!他聚集起所有的意志和愿望,无声地向杏姑呐喊:跑吧,如乘风一般跑吧!但愿这能化为杏姑的力量。跑吧!他觉得皮肤刺痛,骨骼像被寒冰浸泡快要裂开。愿老天帮助她,跑吧!杏姑像是明白他的心意似的,脚步生风。 一群人就这样一直向北飞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目之所及以内不时会闪过农舍的灯光,如同远处的灯塔。偶然会有警惕的看家狗朝他们吠叫,但这叫声也很快被抛在身后,也许狗儿认为自己已经成功把敌人赶走了吧。他们在莹白星隐的月色下继续前进,周围的景物都隐没在黑暗中,路边的树木有时会突然跳到眼前,又突然消失。寂夜之中,只有夜猫子的孤独叫声不时地打乱规则的马蹄声。 突然!孔阳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队伍也随之停下。令公鬼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觉得大腿内侧的肉跟马鞍摩擦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眼前的夜色中闪烁着许多光点,好像有一大群萤火虫正齐聚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令公鬼困惑地皱眉看着那些光点,待看清楚后,他吃惊地深吸一口气。那不是萤火虫,而是无数的窗户,是沿着山坡一直修建到山顶的许多房屋的窗户! 他马上意识到,这里是老阳山!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这可说是有生以来最快的一趟旅程了。孔阳翻身下马,令公鬼和谢铁嘴也跟着照做。小苹果低着头直喘粗气,脖子和胸部渗着大颗的汗沫,身上虽然长着烟雾般的斑纹看不清,但也已经被汗湿透。看这马的样子,今天晚上大概再也没法跑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家伙,咱们已经越过了许多村庄,比我预期的要快多了,”谢铁嘴大声道,“我想我们已经跟它们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休息个把时辰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屁股发麻的令公鬼舒展着四肢,又以手握拳敲着酸麻的背部:“如果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不如到老阳山上去吧?” 清凉的夜风送来村里的乐声和烹饪的香味,令人肚子更饿了。老阳山没有受到黑水修罗的打扰,人们还在庆祝上元节。他看了看半夏,她靠着杏姑,显得很疲劳。其他人也下了马,连声呻吟着舒展酸痛的肌肉。只有退魔师和鬼子母连一丁点疲乏的迹象都没有。 “我想看看他们过节,”马鸣疲倦地建议道,“或者在聚缘酒店那里吃个热腾腾的肚包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老阳山了,聚缘酒店可比不上咱们的酒泉旅店。” “聚缘酒店也还不错啦,”子恒说道,“我也想吃个肚包肉,还要喝很多很多罐罐烤茶来驱寒。” “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渡过暗礁渡口之前我们都不能停留,”孔阳严厉地说,“一顿饭的工夫都不行。” “人当然还挺得住,可是马已经不能跑了,”令公鬼争辩道,“如果照刚才那样继续骑下去,它们会死的。纯熙夫人,您肯定不会让这些马活活跑死吧?” 从刚才他就模糊地注意到纯熙夫人在马儿之间走来走去,却一直没留意她在做什么。这时她径直走到小苹果的身边,伸手放在马的脖子上。令公鬼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小苹果忽然打了个响鼻,狠狠甩了甩尾巴,差点把他手里地缰绳甩脱。 然后,这匹灰马又开始踏着小步,轻松得像是已经在马棚里休息了好几天的样子那样精神饱满。纯熙夫人一言不发,又向杏姑走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695.html 第五十五章 快啊,令公鬼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她可以这样做。”令公鬼红着脸轻声对孔阳说。 “别人也许不能,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退魔师答道,“你亲眼看着她治好你父亲。她可以驱除疲劳,先为马儿做,然后给你们做。” “我们?我们不需要吧。” “你不用吗?” “当然,不用,我现在还用不着,她也不能对自己施展,所以她是我们之中唯一会累的人。你最好祈祷她在到达嘉荣之前不会太累。” “太累?我不是太明白?“令公鬼问道。 ”你对杏姑的看法没有错,令公鬼,“纯熙夫人站在杏姑旁边插口道,”她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及跟你们红河人一样的顽强意志。真令人吃惊啊,她是所有马匹中最吃苦耐劳的!” 正说间,一声尖叫划破黑夜,凄厉得如同小羊死于尖刀之下时发出的最后的惨叫,伴随着翅膀扑击的声音,漆黑的巨大阴影在他们的头上掠过,马匹惊得嘶声乱叫。 飞头獠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刮在令公鬼身上,感觉粘稠湿滑,像落入恶梦里冰冷的迷雾中。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恐惧,小苹果就爆发了,它一个腾跃弹到空中。伴随着令公鬼的惊呼,它疯狂扭动着身体,然后又是上蹿下跳像是要甩掉身上的什么东西。令公鬼冷不防被手里的缰绳拖倒在地。小苹果可怕的惨叫着像有恶狼正在撕咬他的血肉,那声音撕扯着众人的心。 令公鬼一手牢牢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云走,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站立不被再次拖倒。他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把他放走。他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笼头,云人立起来,把他带到空中。令公鬼被吊在半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无助地祈祷着这匹灰马快点冷静下来。 突然云向后翻倒在地,把令公鬼重重甩在地上,差点把他的牙齿都震碎了。云的鼻翼一扇一扇,眼珠转着,四肢僵硬,瘫在地上颤抖。令公鬼也在颤抖,一只手仍抓在马笼头上。刚才那一下肯定把这笨马摔得够呛,他一边想,一边做深呼吸,连做了三四下才略微镇定下来,扭头看看他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眼前一片混乱,那几匹马全都受了惊,疯狂地摇着头,不时人立起来,只想逃走。他的伙伴们一个个紧攫着缰绳,想方设法安抚自己的马匹,可惜根本没什么效果,只是被拖得团团转。只有两匹马镇定如常:纯熙夫人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座下白驹优雅地踱到一边避开这团混乱,好像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孔阳站在地上,抬头扫视天空,一手握着剑,一手抓着缰绳,他的健壮黑马平静的站在他身边。 老阳山上的欢歌笑语已经停了,山上之人明显也听到了那声可怖的尖叫。令公鬼预料他们会静静地听一会儿,也许会查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这样的怪叫,然后就会继续狂欢,人总是这样的。这个小意外很快就会被歌声、舞蹈、美食和欢乐淹没。也许当他们听说了思尧村的事件后,有人会想起这件事来,稍微疑惑一下。果然,有人开始拉胡琴,过一会儿一只羌笛也加入了,他们已经恢复了庆祝活动。 “上马!”孔阳简单地命令道,然后还剑入鞘,跃上马背,“那只飞头獠肯定已经把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黑神杀将,不然它不会这样现身的。” 正说间,从更高的空中又传来一声刺耳尖叫,虽然离得远,但一样惨厉。老阳山上的音乐再次嘎然而止。“它现在算是盯上我们了,并且在把我们的位置报告给黑罗刹,那家伙肯定离我们不远。”其他受惊的马虽然已经不再疲劳,但是还没镇定下来,跳着脚不肯让人上马。谢铁嘴一边用最粗俗的语言咒骂着,第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爬上马背,其他人也很快跟上,只剩下令公鬼。 “快啊,令公鬼!”半夏喊道。同时,飞头獠又发出了一声尖叫,杏姑应声冲出了好几步才被缰绳勒住。“快点!” 令公鬼打了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地上呆瞪着天空,徒然的想找出那可憎怪叫的来源。更有甚之,他在完全不自觉之中已经把塔的剑抽出来握在手里,一副想跟那只怪物战斗的样子。 他的脸唰地红了,庆幸有夜色掩盖自己的尴尬。他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笨拙地把剑弄回鞘内,匆忙地瞥了一下其他人。纯熙夫人、孔阳和半夏都在看他,不过在昏暗的月色里他不确定他们能看得多清楚。其余几人则忙着控制自己的马,没空理他。 这一回,令公鬼一手扶着前鞍,只轻轻一跃就跨上了马背,这次这个动作倒是很敏捷。如果他的伙伴们看到他刚才拿着剑的样子,待会儿肯定要笑他,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他一上马,飞奔就再次开始。他们沿着上山的路跑上这座圆屋顶似的山丘,村里的狗不停地朝他们吠叫,大概也有村民看见他们跑过。令公鬼想,这些狗会不会其实是因为闻到了黑水修罗的气味才叫的?猜想中,狗吠声和村子的灯光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他们跑在了一起,挤成一堆,马匹之间不时发生推撞。这样很容易出事故,于是孔阳命令他们分开跑,但谁也不愿意听他的,他们只想紧紧凑在一起。加上时不时地,头上的高空中又传来一声尖叫。退魔师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们。 令公鬼跟在纯熙夫人和孔阳后面,小苹果总是想把自己挤到退魔师的黑马和鬼子母的白驹之间,他经受了飞头獠怪叫的惊吓之后,已经完全脱离令公鬼的控制。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法超过他的两个对手。半夏和说书先生的马则跑在令公鬼的两侧,马鸣和子恒挤在队伍的后面。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00.html 第五十六章 慢下来 飞头獠挑衅般地在黑夜中一声接一声地尖叫者。 顽强的杏姑脖子前伸,鬃毛和尾巴随着她的跑动在风中飞舞,步步紧跟众人。鬼子母用法术除了洗去她的疲劳外,一定还为她特别施加了些什么,这让她越跑越精神。 令公鬼侧头看了看半夏,月光下居然看到她面带兴奋的微笑,辫子在脑后如狂风中的柳枝般飞舞着,眼中闪着光芒。令公鬼很肯定那决不仅仅是月亮的反光,他吃惊地张大了口,结果一只小虫子撞到他口里呛得他直咳嗽。 孔阳大概问了个什么问题,因为纯熙夫人忽然大声喊话,话语穿过风声和蹄声传来:“我办不到!尤其是在飞奔的马背上。况且,即使我能看见他们在哪,要杀它们也很难。我们只有先跑再说,别的现在都做不了。” 一行人冲过了一小片薄雾,它低低地覆盖着地面,高度不到马的镫子。小苹果只两步就跨过了它,令公鬼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今晚这么冷,怎么会有这种薄雾?过不了一会,又经过一片,比刚才那片大些。它在不断扩张,就像是从地里渗出来似的。 与此同时,空中的飞头獠愤怒地怪叫着。雾不一会儿就众人重得包围起来,但是又很快消失,然后又再次出现,再次消失,就这样时隐时现地不断重复着。冰凉的雾气把令公鬼的脸和手都粘湿了。然后,他们冲过了一堵灰色的雾墙,完全被浓雾包围起来,连蹄声都因此减弱成迟钝的浊音,头顶上的怪叫像被一间无形的房子隔在了外面。令公鬼只能看到半夏和谢铁嘴谢铁嘴的身影在他两边跳动。 孔阳的速度丝毫未减:“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停下来,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他喊道,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发散。 “黑神杀将狡诈多疑,”纯熙夫人回应道,我会利用它的这个特点来对付它。说完他们就不再说话,大家在沉默中向前跑 (本章未完,请翻页) 。 现在的雾浓得像黑色的巨幕一般,遮挡了天空和地面,把他们裹在其中像是漂浮在夜云上的影子。他们连自己马匹的脚都看不见了,只有耳边的风呼呼而过。 令公鬼在马鞍上挪动着身体,在这冰冷的雾中直打哆嗦。知道纯熙夫人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甚至亲眼看到她施展是一回事;而亲身体会,把自己弄得浑身湿又是另一回事。 他发现到自己还一直屏住呼吸,于是连骂自己白痴,怎么可能不呼吸地一直跑到暗礁渡口呢?她曾经在父亲老典的身上使用了紫霄碧气,他看起来很好。明知如此,他还是无法很自在地呼吸。他企图说服自己,这阵雾虽然很稠密,不过除了冷些以外,跟其他夜晚的大雾没什么区别。可想归想,他却没法逼自己这样相信。 孔阳现在反而鼓励他们跑成一团,尽量留在互相看得见身影的距离以内。说话并没有让他放慢座下牡马的脚步,他和纯熙夫人肩并肩地领着大伙在雾中毫不迟疑地穿行,好像他们能清楚看见路似的。其他人唯有相信并且紧跟着,暗暗祈祷。 那把一直追逐他们的怪声渐渐减弱,最后消失了,但是这没让大家安心多少。因为他们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不论是空中的月亮还是脚下的路。雾中不时传来既空洞又遥远的狗吠,说明他们经过了村子,但除此以外,唯一的声音就是马匹沉闷的蹄声。眼前是一成不变的灰色,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大腿和背部的酸痛越来越严重。 但是令公鬼很肯定他们一定已经在这雾中跑了几个时辰了,他抓着缰绳的手已经麻木得定了形,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开,脚痛得很怀疑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走路了。他只向后看过一次,身后只有一团跳动的影子,根本分辨不清有几个人,甚至不知道那是敌是友。冰冷的雾气早已把他的披风、外套和中衣都粘湿,寒气已经渗入骨髓。只有刮在他脸上的劲风和座下灰马伸展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动作告诉他自己仍在往前跑。 肯定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慢下来!”孔阳忽然喊,收缰绳。令公鬼吃惊地发现小苹果并没有立刻慢下来,这让他一下子冲到了孔阳和纯熙夫人中间,还超出了半步才很不情愿地慢下来,似乎在不甘心地瞪着他的对手。 人居从四面八方渐渐浮现,它们看起来高得出奇。令公鬼从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是关于它的描述听过不少。这些屋子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它们都建在高高的黑曜石石基上面,以避免在春天,葬玉群山的冰雪融化造成河水泛滥时被淹到他们已经到了暗礁渡口。 孔阳骑着黑马缓步走过令公鬼身边:“别太着急啊,小子。”大伙向村子里面走去,令公鬼窘迫地退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他没作解释,只庆幸浓雾遮住了他的脸红。 冷雾中一只黄狗突然朝着他们愤怒地叫了几声,又转身逃跑了。不时可以看到有些房子已经亮起了灯,但是除了那只狗以外,只有他们的马蹄声打扰了凌晨的清净。 令公鬼接触过的暗礁渡口的人很少,他努力回想着关于他们的一些记忆。这些人很少会到南边的村子去,那边的人也不太喜欢他们,而且这些人总是鼻子朝天像是闻到什么臭味似的。他见过的几个暗礁渡口人都有着奇怪的名字,比如,范统,听起就像是饭桶,还有夏建仁,听起来就是下贱人,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们的名字冒着傻气,可是这些人可一点也不傻,相反还出名狡猾欺诈。老话说,如果你跟暗礁渡口的人拉了手,那么事后你得数数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少。 孔阳和纯熙夫人在一座高大的黑屋子前停下,这座屋子的外表跟其他屋子没什么不同。退魔师跳下马,登上台阶,走到比他们头顶还高的屋门的,挥拳砰砰砰地大力敲门,雾气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边卷动。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05.html 第五十七章 大大的不妙 “我还以为他想保持低调呐。”马鸣低声道。 孔阳连续捶打着屋门,旁边的屋子亮起了灯,有人生气地发出咒骂,但是他全不在乎。 门突然被一把拉开,一个穿着长直裰的男人出现在门里,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照着他又尖又窄的脸。他愤怒地张开口正要骂,但被门外的浓雾吓了一跳。他瞪大双眼四处张望:“这是咋的啦?”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冰冷的雾气从门口往屋里飘,他赶紧后退一步。 “沈京兵,是我,”孔阳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我们要在你的渡口过河。” “沈京兵,哈哈哈哈,他难道是精经病吗?”马鸣窃笑道,令公鬼赶紧嘘地制止他。那个尖脸家伙正举起手中的莲花灯怀疑地看着孔阳身后的几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沈京兵摆出一副故意为难的嘴脸说道:“这可不行,没这规矩啊,渡口白天才开放。不是现在,大半夜的想什么呐。再者说了,在这样的浓雾中也不开放。等太阳出来,雾散了再来吧。不送了。” 沈京兵转身就要关门,但孔阳抓住了他的手腕。渡口老板生气地张大口,却看到退魔师一个一个地把许多金瓜子放在他手里。金瓜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发出叮当脆响,沈京兵舔舔嘴唇,缓缓把头凑到手前,无法相信自己眼睛。 “这是定金,事后还有赏钱,”孔阳说,“不过得等我们安全到达对岸后才付。但必须现在就走。” “现在?这么急?”老板咬着下唇,挪着脚,犹豫地看着被浓雾覆盖的夜晚。但是他终于果断地点了点头,“好吧,现在就现在。放手,我得去把我的手下叫醒。光我一个人可没法把你们送过去,是吧?” “好,你快点,我在渡口等你,你慢了我可要扣钱,”孔阳淡淡地说,“我可是只等一会儿。”说完,他放了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沈京兵立刻把满手金瓜子捂在肚子上,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匆匆关上了门。 孔阳走下台阶,招呼大家下马跟他走。跟来时一样,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牵着马跟在他身后。雾随着令公鬼的脚步在他的膝盖边打着漩,把他的脚隐藏在底下。任何距离八尺以外的东西都模糊一片。跟村外相比,这里的雾似乎淡些,但是相差并不明显。 街上仍然只有他们一行人。不过亮灯的屋子渐渐多起来,但是在雾中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块块暗淡光斑,常常只能看到微弱的灯光悬在一片灰色之上,屋子本身被隐在雾后。偶然也会有一两间屋子突然冒出,孤立于连绵数里的迷雾之中。 连续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令公鬼觉得两脚僵直,一心只希望等会再也不用上马了,他倒宁可走路到嘉荣城。倒不是说走路比骑马好很多,只是现在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小腿是不酸痛的,而且长年放羊的经历,让他习惯于走路。 一路上,纯熙夫人跟孔阳说的话只有一次传入令公鬼的耳中:“你必须处理此事。”她似乎在回答孔阳的问题,“要知道他对我们一定已经印象深刻,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如果被他注意到我已经有所防备,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令公鬼一边听一边厌烦地把湿透了粘在身上的披风拨开。马鸣和子恒嘟嘟哝哝地自言自语着,不时发出噢的声音,也许是脚趾踢在了埋藏在雾里的石头上。谢铁嘴也在抱怨个不停,令公鬼不时能听到他的一两个词,例如蒸馍啦,炉火啦,还有烫壶老酒等等,但是退魔师和鬼子母听而不闻。 只有半夏一言不发地走着,腰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跟其他锡城的伙伴一样,她也是很少骑马的,所以此刻肯定也是全身疼痛。 倒不知道现在她还是不是这么高兴,令公鬼闷闷不乐地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主动要跟着来,为此她愿意忍受大雾、潮湿和寒冷,自愿闯荡的人,被迫闯荡的人,他们眼里的天下是完全不同的吧? 在寒雾中疾驰,背后追着一只飞头獠以及其他老天才知道的怪物,这足够构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闯荡故事了。不知半夏是否觉得害怕?令公鬼自己就只觉得又湿又冷,重新置身于村落之中令他安心,即使这是暗礁渡口。 胡思乱想之中他忽然撞到了一个又大又暖和的物体上:是孔阳的牡马的马屁股。退魔师和鬼子母已经停下脚步。朋友们也是,他们都轻轻拍着自己的坐骑,为了安抚马匹,更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里的雾显得较薄,他们互相之间能稍微看得清楚一点。但是双脚仍然被灰蒙蒙的雾浪覆盖,村屋仍然被它淹没。 令公鬼小心翼翼地带着小苹果往前迈了一小步,发现自己踩在了厚厚的木板上。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码头的突堤上。他赶紧拉着小苹果缓缓后退,因为他曾经听说,暗礁渡口的码头是直接通往渡船的。据说,暗礁河既宽且深,河里无数暗礁激发变化莫测的暗流,轻易就能吞没最熟水性的人。他猜想,这条河也许比白河还要宽很多吧,再加上这样的大雾再次踩在泥土地上后,他觉得前面肯定比在黑暗中骑马要凶险得多。 孔阳忽然发出急促的口哨声,一边朝众人打手势,一边冲到子恒身边揭开他的披风露出他健壮结实的身躯和大斧子。令公鬼有点莫名其妙,但仍顺从地把自己的披风翻开,露出腰间的剑。当孔阳迅速地回到他的牡马身边时,雾里出现了摇摇晃晃的亮光,伴随着压抑的脚步声走近了众人。 原来是沈京兵,领着六个模样鲁钝、衣着破旧的男人,手里举着的火把驱散了他们身边的雾气。他们停下来时,思尧村的一行人在火光映射下像是站在一堵灰墙前似的。渡口老板歪着脑壳仔细打量着他们,鼻子抽动着,像一只嗅出了陷阱味道的黄大仙。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11.html 第五十八章 还在等什么 孔阳轻松地靠在自己的马鞍上,一只手夸张地搁在长长的剑柄上,像一只紧绷着随时准备爆发的弹簧。 令公鬼连忙学着退魔师的姿势。他有自知之明,那种致命的慵懒自己是学不来的,连试一下都不要了,免得呆会儿被嘲笑。但是至少,他可以模仿把手放在剑柄上这个动作。 子恒把斧子从皮环结里拔出来,故意用脚拍打着地面。马鸣则一手搭在箭壶上,不过令公鬼担心他的弓弦被大雾湿透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谢铁嘴表演似地跨前一步,抬起一只空手,慢慢转了转,突然飞快地挥舞了一下,手指之间就冒出了一把飞快地转动着的匕首。他啪地一声把匕首柄抓在手掌里,然后,开始用它修整起指甲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纯熙夫人高兴地轻笑了一声,而半夏竟然拍起手来,像在观看节日演出。虽然她马上窘迫地停了下来,但是嘴角仍掩不住笑意。 沈京兵却一点也不觉得精彩。他瞪了瞪谢铁嘴,用力清清喉咙:“我听说你会为这次渡河付出更多的金子,”他说道,阴险狡猾的目光环视众人,“你刚才给我的那些,已经被我放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知道吗?你绝对无法收回。” “你放心,其余的金子,”孔阳回答,“在我们到达对岸后,就会交到你手里。”他轻轻抖了抖腰,腰间挂着的皮钱包发出清脆的响声。 渡口老板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那好吧,”他喃喃说道,“行吧,准备渡河。”他带着六个纤夫走上码头。雾气为他们的火把让路,又在他们身后卷土重来。令公鬼慌忙跟上。 渡船是一只杉木的大平船,船身很高,靠一个舷梯连接着码头。舷梯是活动的,可以收起。渡船两侧都穿着手腕粗的缆绳。缆绳一头固定在码头的厚重桩子上,另一头延伸出去,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失在漆黑的河面上。船伙计将火把插在船边的托架上,等众人牵马登船后,收起舷梯。甲板在众人脚下咔咔作响,渡船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动。 沈京兵冲着令公鬼他们大声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要他们管好马匹并且呆在船中间,不要妨碍拖船伙计们的工作。他又朝着纤夫们呼喝,催促他们做好准备。但是那帮纤夫并不买他的帐,自顾自地拖拖拉拉。他自己本身也有点犹疑,埋太平钱的时候,时不时地停下呼喝高举火把将眼前的雾气驱散。 埋太平钱,习称“安财心”,即在鼻龙骨(底盘中间木板)的前端(有的在后),开凿方槽,将一块银锞子砸薄,中间留方孔,四边是“太、平、通、宝”字样,背面镌二龙戏珠图,红布、红线包缝,置入槽内,油灰封盖。此刻,船老头要奖励捻匠。 终于,他安静下来,走到船头遥望雾里的暗礁河。他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其中一个纤夫走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他吓了一跳,回头瞪着对方。 “干什么?哦,是黑三啊。准备好了?好吧,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把马匹唬得只想往后退,“开船吧!快去!” “开船啦!”那个纤夫转身去传达出发的命令,沈京兵又继续看着浓雾发呆,空着的手不安地在前襟上摩擦着。 渡船的系绳一松开,就被水流推得歪到一边,被缆绳拉住后,又歪到了另一边。纤夫分成两队,一边三个,走到渡船前头把缆绳攥在手里,使出全身力气往船后拉去,口里不安地喊着号子。船缓缓向暗礁河里移去。 河岸很快就被浓雾湮没,火把在雾里烧出细细的痕迹,拖在他们身后。平船在水流中缓缓摇晃,纤夫不时地走向船头抓缆绳,把它拉到船后去。除此以外,没有人动,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人说话。思尧村来的伙伴们挤在渡船中心,他们早就听说,暗礁河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小河都宽得多,大雾更是把这个印象夸大了许多倍。 渐渐地,令公鬼靠近孔阳。身处一条既不能涉水而过,也不能游泳渡过,甚至看也看不见的大河之上,难免令人心神不安。何况他们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深最宽的水就是水树林里的大水潭。 “刚才他们真的想劫我们?”他低声问道,“可是,这船老头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害怕我们打劫他啊。” 退魔师看了看渡口老板和他的手下他们好像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他轻声答道:“你不知道这些人的行事,他们当时完全可以躲藏在雾里嗯,有一些人,当身处明处时,他不会伤害陌生人,但是当他躲在暗处时,有时候却可能会用卑鄙的手段来伤害对方。尤其是,当他以为对方会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这个人只要价钱合适,我猜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亲娘卖给黑水修罗来换取一把铜钱。你这样问令我有点意外,我听说思尧村民对暗礁渡口人的风评都很差。” “老辈们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好吧,人人都那样子说这些人,我只是从没有想过他们真的是这样,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事实上令公鬼想了想,决定对思尧村以外的人和事还是虚心请教好了,他开始意识到世上有很多人和纯朴的红河人不一样,完全不是一种人,像是另一种东西。 “我想,他可能会告诉黑神杀将我们渡了河,”他终于说道,“而且可能会把那些黑水修罗也送过河来追赶我们。” 孔阳淡淡地笑了:“劫点财物是一回事,对付黑罗刹又是另一回事。你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弄金子把黑水修罗送过河?或者,可以逃走的情况下,他会留下来跟一只黑神杀将谈话?仅仅是遇到黑神杀将的可能性就足够让他逃离此地,然后在某个山洞里躲上个把月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16.html 第五十九章 万般皆是命 笑了笑,孔阳又说:“他不会是妖魔邪祟的走狗,在暗礁渡口这里,我们不用担心这种人。这里不会有妖魔邪祟出没。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此时沈京兵转过头来,尖长的下巴前伸着,火把举得高高,打量着孔阳和令公鬼,好像头一次仔细看他们似的。甲板在纤夫的脚下和偶而的马蹄踩踏下吱呀作响。好一会儿他才看清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于是他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慌忙转身回去继续观看前方,也不知道他是在看对岸,还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只是纯粹为了躲开孔阳的目光吧。 “不要再说了,”孔阳的声音轻得令公鬼差点听不到,“在这种日子里谈到黑水修罗之类的妖魔邪祟或者十首魔王罗波那都太不吉利,因为你不知道有谁正躲在暗处偷听。这样的话总能给你带来不幸,而且是比被人在门口画血牙诅咒更糟糕的不幸。”令公鬼也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现在觉得前所未有的烦闷。 光是黑神杀将、黑水修罗和飞头獠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不知道什么妖魔邪祟!至少前者还可以从听过的故事和经历的事上分辨,而后者突然前方浮现出黑影,却让你误会是对岸码头上的桩子。 终于,他们总算是过了河,渡船砰地撞在码头上。伙计们忙着把船系好,放下舷梯。马鸣和子恒大声讨论着这条河比他们听说的要窄一半都不止。孔阳牵着自己的牡马走下舷梯,纯熙夫人和众人跟随在后。令公鬼跟在杏姑身后,最后一个下船。 沈京兵突然气冲冲地朝他们喊道:“喂!喂!我的金子呢?” “你急什么?我们会付的,”雾里传来纯熙夫人的声音,“而且,我们还给每个纤夫一个银锞子,奖励各位这么迅速地送我们过河。”说话间,令公鬼已经完全走下了舷梯。 渡口老板犹豫了,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向前探着脖子,像是闻到了危险的气味。但是他的手下一听到有银锞子,都跳起身来,其中有人一把抓起火把走下了舷梯,其余纤夫纷纷跟上。无奈,渡口老板只好也愠怒地走了下来。 令公鬼小心地牵着小苹果走过码头,小苹果的蹄声在雾中空洞地响着。这里的雾跟河对面一样浓。退魔师站在岸边,被手举火把的高塔和纤夫围在中间,正在派发船资。除了纯熙夫人,其他人都在这群人的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而纯熙夫人则面向暗礁河站着,目光深远。令公鬼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打了个冷战,拉紧身上湿漉漉的披风。现在,他算是真真正正地踏出锡城了,虽然它就在河对岸,但是却显得如此遥远。 “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孔阳说着,把最后一个金瓜子递给沈京兵,“正如我们说好的。”渡口老板贪婪地看着他还没收起的钱包。 突然,码头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可怕的嘎吱声响。这声势极大,沈京兵大吃一惊,慌忙回头去看渡船,它被笼罩在雾里,留在船上的两个火把成了两个悬空的模糊光点。码头继续呻吟着,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木头折断声,那两个光点剧烈地歪向一边,然后开始打转。半夏张着嘴无声地惊呼着,谢铁嘴则骂了一句粗话。 “水里怪不是有东西!”沈京兵尖叫,一把抓起身边的纤夫,把他推向码头,“渡船快毁了,你们这班蠢材!快去把它拉回来!快去!”纤夫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才站定。渡船上的光点已经离岸越来越远,在雾中画出一道螺旋轨迹。码头不停地颤抖着,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渡船已经完全脱离了码头。 “是八大王显灵了。”一个纤夫敬畏地说道。 “别胡说,暗礁河这里不可能有八大王,”沈京兵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底气不足。 “从来没有过真是一个不幸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意外。”纯熙夫人的身影从河边转过来,声音在雾中回荡。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孔阳淡淡地赞同道,“看来你最近都没法做渡船生意了。没想到会在你送我们过来之后发生这样的事。”他又伸手进钱包掏出一把金瓜子,“这应该可以补偿你的损失。” 沈京兵愣愣地瞪着孔阳手里那把在火光里闪烁的金瓜子,肩膀绷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又惊惶地扫视着他送过来的这班客人:他们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雾里。终于,他恐惧地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叫,一把抢过孔阳手里的金瓜子,转身逃进了雾里,他的纤夫紧跟其后。火把发出的光芒显示他们往上游逃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跑得倒快,我们走吧,”鬼子母牵着自己的白驹走上河岸,好像没事发生过似的。 虽然看不见,但是令公鬼呆呆地盯着河流的方向。这是意外?那个老板说过,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怪事,忽然他发现人人都已经走了,赶紧也转身走上微微倾斜的河岸。 没走出三步,浓雾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柱子一般站定,惊讶地回头看着身后:一道无形的墙把浓重的灰雾牢牢隔绝在河岸边,墙外是一片晴朗天空,月亮挂在清澈的天上,而且东方泛白,就快要天亮了。 雾墙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退魔师和鬼子母,他们两人正在商量事情。其他人围聚在不远处,虽然天色尚暗,仍能看出他们都十分紧张不安。所有人都看着孔阳和纯熙夫人。半夏向后靠着杏姑,看上去很想靠到那两人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令公鬼牵着小苹果向她走去,她朝他露出灿烂笑容,眼里光芒四射,令公鬼想这绝不可能是月亮的反光。 “它沿河分布,像用笔画出来一般,”纯熙夫人满意地说道,“在嘉荣,能在没有辅助之下有如此能耐的人绝对不出十个,更别说是在奔驰的马背上施展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19.html 第六十章 宁惹饿中虎 “小人我不是想抱怨什么,纯熙夫人,”谢铁嘴说,出奇地显得有点踌躇,“只不过,让它覆盖更远一些不好吗?比如说,一直到韶华?现在这样,只要那只飞头獠飞到这边一看,我们刚才赢得的一些优势就都完了。” “要知道,飞头獠比较笨,谢铁嘴,”鬼子母淡淡答道,“虽然它很恐怖,很致命,目力非凡,但是却没什么脑子。它会向黑神杀将报告说,河这边没什么异常,但是河本身以及两岸却被浓雾覆盖了几十里。黑神杀将清楚知道施展这项法术要花费我很大的元气,于是它就会考虑我们沿河往下游逃去的可能性。这场雾会持续足够长的时间,令它无法确定我们究竟走的是哪条路,因此不得不分兵追赶,如此一来必然会阻慢它的速度。我确实可以让大雾一直延伸到韶华,不过这样一来,飞头獠就会在有雾的地方花上几时辰不停地搜索,而黑神杀将就会猜到我们到底去了哪里。” 谢铁嘴恍然大悟地长呼一口气,摇头道:“想不到你思虑如此深远,鬼子母。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 “啊,我还是不明白,鬼子母,”马鸣咕噜地咽了咽口水,“那只渡船,啊,您是不是,我想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大伙都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纯熙夫人打破了沉默:“也许你们都想听我的解释,但是,如果我每个举动都得跟你们解释一番,那么我就没时间做任何事了。”月色下,纯熙夫人看起来忽然显得高大无比,气场盖过所有人,“听着,我决定要把你们安全送到嘉荣。你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好了,走吧,如果我们继续站在这里,”孔阳补充道,“飞头獠就用不着沿河搜索我们的踪迹了。”他边说边牵马向前走去。 孔阳的话像是解开了令公鬼胸口的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伙伴们,甚至谢铁嘴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这令他想起一句老话:宁惹饿中虎,莫犯鬼子母。不过刚才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纯熙夫人还是跟原来一样,高度只是差不多到他的胸脯,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可怕之处。 “看样子我们可以稍事休息?”子恒满怀希望地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半夏无精打采地靠着杏姑,也疲倦地叹了口气。 令公鬼心想,这是半夏出发以来头一次露出的稍微接近不耐的表情,不知她现在是否终于明白这次不是什么好玩的闯荡了没?然后,他又惭愧地醒起,她出发前还忙了一整天,不像他舒舒服服地在父亲床边睡觉。 “现在我们算是人困马乏了,纯熙夫人,”他说道,“我们已经跑了一整夜。” “先不急,再忍一会儿,我建议先看看孔阳在做什么,”纯熙夫人回答道,“来。”随后她便领着他们走进岸边的树林,光秃秃的树枝使林中显得更暗。距离暗礁河大约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一小片空旷地,很久之前的某次洪水把这一片的大树杜鹃连根冲倒,把它们弄得东倒西歪,树桩、树枝和树根交杂在一起形成一个黑树墩。纯熙夫人停下脚步。这时,树墩的底下亮起了火光。 是孔阳,他手里举着一根用树枝扎成的火把钻出来。“没有不速之客打扰,”他站直身,对纯熙夫人说,“我上次留下的木柴还是干的,所以我生了个小小营火。我们可以暖和暖和。” “您打算在这里休息?半夏显得很吃惊。” “我看这里不错,”孔阳回答,“这里来去方便。万一有事,随时可以走。” 纯熙夫人接过他手里的火把:“你照看马匹好吗?等你弄完,我就会为大家减轻疲劳。现在,我想先跟半夏谈谈。” “半夏?” 树墩底下有个小小的开口,大小仅仅够人爬进去,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鬼看着她俩弯身从那里钻进树墩,连同火把的光芒一起消失不见了。 于是孔阳开始给马匹准备饲料,里面还添加了少许青豆子。但是他不允许大家把马鞍卸下,而是给马儿们上脚绊:“没有马鞍可能让马儿们休息得舒服些,但是如果我们要迅速离开,就会来不及重新装上。” “我觉得马儿们看起来还很精神啊,好像不需要休息。”子恒边说边为他的坐骑安装饲料袋。那马儿使劲摇头,子恒好不容易才把袋子绑好。小苹果也是一样,令公鬼试了三次才成功。 “要爱惜你们的马,他们需要休息的,”孔阳给自己的牡马绑好脚绊,站起身来,“他们确实还可以跑路。如果我们放任他们不管,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个不停,完全感觉不到劳累,直到力尽而亡。我其实不希望纯熙夫人对他们施展这种消除疲劳的技能,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 他轻拍牡马的脖子,马儿点着头像是回应他的触摸,“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必须放慢脚步,好让他们恢复过来。虽然我讨厌慢慢走,但是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应该没问题。” “这是不是?”马鸣又一次咕噜地吞了吞口水,“这是不是就是她刚才说的意思?所谓为大家减轻疲劳?” 令公鬼轻拍着云的脖子发呆。不论纯熙夫人对令老典做过什么,他都不愿意让她在自己身上使用紫霄碧气。他突然意识到,“要了亲命了,她刚才等于是默认把渡船弄沉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吧,”孔阳冷漠地回答,“但是你不用担心自己会跑死,除非事情真的糟到那个地步。你就把它当成是多睡了一晚觉吧。” 从暗礁河方向的空中,忽然传来了飞头獠的尖叫。从这么远的距离听起来,依然尖利如针刺头颅,连马匹都吓得凝固住了。过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显得近些。第三声之后,就消失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24.html 第六十一章 卿月盟 “瞧,我们运气不错,”孔阳哼了一声,“它沿河去了。”他耸了耸肩,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我们也进去吧。我要喝点罐罐烤茶和填饱肚子。” 令公鬼第一个四脚四手地钻进树墩,里面是从乱糟糟的树枝里清出来的一条短短隧道。爬过隧道后,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来,就愣住了。眼前竟然是个颇为宽阔的树屋,形状不规则,但是要容下他们所有人绰绰有余。树枝和树桩混成的洞顶比较低,只够女人站直身体。在地上的一块平滑的河石上面,一个小小的营火跳跃着,轻烟徐徐上飘,从洞顶上透出去了,洞里基本不会被烟熏到,而密密麻麻交织着的树木又完全把火光隐藏,一点光都不会露出去。纯熙夫人和半夏把披风丢在一边,盘着脚面对面坐在火边。 “所谓紫霄碧气,”纯熙夫人正在说,“来自原初太一,它是创世的力量,是创世之力创造的用来推动太古神镜的力量。”说着她合起双手,在胸前用力互推,乾曜是太一的雄性半边,阴宗是太一的雌性半边。他们互相排斥,但又同时提供力量。” “而乾曜,”她举起一只手,又把它放下,“被混沌妖皇的邪恶所亵渎,就像是在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滑腻腐臭的油,水仍然清纯,但是被隔绝在油下,获得它的同时必须粘染邪恶。只有阴宗仍然是安全的。” 听这些话的时候,半夏背对着令公鬼,他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她身体前倾,显得十分专注。 马鸣从后面戳了戳令公鬼,低声说了句什么。令公鬼这才爬进了树洞。纯熙夫人和半夏对他的到来不闻不问。其他人也进来了。大伙纷纷甩下湿漉漉的披风,坐到火边,伸手到火上取暖。孔阳是最后~进来的,他从洞壁的一个角落里拉出一些水囊和大皮袋,取出一个水壶,开始煮茶。 他对于那两个女人的对话毫无兴趣,但是令公鬼和他的朋友们都听呆了,手伸在火上,呆看着她们俩。谢铁嘴假装忙着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的烟锅装烟叶,但是他朝着那两人倾斜的姿势出卖了他。纯熙夫人和半夏旁若无人地继续对话。 “并非如此,”纯熙夫人在回答一个令公鬼听漏了的问题,“所谓太一乃是无穷无尽的,就像水磨不可能用尽河水,太一就是这条河,鬼子母们就是这个水磨。” “您真的认为我可以学会?”半夏问道,脸上因兴奋而散发着光彩。令公鬼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精神恍发过,却离他如此遥远,“难道我也可以成为鬼子母?” 闻听此言,惊得令公鬼蹦起来,头撞在了低矮的洞顶上。谢铁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下来。 “别犯傻,小子,”说书低声说道,斜眼看了看两个女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呵呵一笑又看着令公鬼,“你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小子。” “姑娘,”纯熙夫人温柔地回答,“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学习接触太一之道并使用紫霄碧气。有些人可以学得很好,有些人则很差。而你,却是极少数不需要学的人之一。至少,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已经能够接触到太一。虽然你资质非凡,可是如果不到嘉荣城去接受教导,你永远不能适当地使用它并且完全发挥它的力量,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死。你想必也知道,所有与生俱来可以使用乾曜之气的男性,都是必死无疑,除非他们先被卿月盟的姊妹找到并被封印。” 谢铁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咆哮,令公鬼十分不安地挪动着身体。 “鬼子母们刚才提到的那种汉子,与生俱来可以使用乾曜之气的很罕见。他长这么大只听说过三个,但是他们在被鬼子母们发现并控制之前,所造成的破坏都足够巨大,就像天崩和地裂一样,威力足以移山填海。至于卿月盟,他从来都不明白它是做什么的,传说中卿月盟是鬼子母们之中的某种组织,互相之间争权夺利。 但是有一点在传说里说得很清楚:卿月盟的鬼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母们以阻止第二次封天大战为己任,使用的手段是搜捕所有想使用紫霄碧气的汉子,即使他仅仅是在做白日梦。 令公鬼扭头去看马鸣和子恒,这两人哭丧着脸的表情似乎说,他们非常后悔自己跟了这个鬼子母们离开家。 “但是女人同样会死于紫霄碧气。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要自行修行是很难的。那些我们没有及时发掘,但是幸存下来的人,通常会成为尸嬢,在这一带地区,他们可能成为村里的禁魇婆。” 鬼子母们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思尧村的古老血统仍然非常强烈,我可以感觉到它在吟诵。一个完全成熟的鬼子母可以感应到附近有其他女人在引导紫霄碧气,或者具有引导紫霄碧气的潜力。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已经感应到了你的元婴之气。”她从腰带上的一个小袋子里翻出一条金项圈,就是令公鬼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戴在头发上的那条,上面镶着一个小小的玉髓,“你很有天分,很容易就能接触到太一。让我来教你吧,这样你就可以避免经受不幸,那些自学的人会遇到的不愉快的副作用。” 半夏瞪大双眼看着那个玉髓,不停地舔嘴唇:“这东西,它蕴含紫霄碧气?” “哈哈,这只是颗玉石,当然没有,”纯熙夫人一口否定,“没有东西能蕴含紫霄碧气。就连玉枢宝版,也不过是辅助的法器罢了。这只是一个漂亮的玉石,但是它能发光,很漂亮,你看。” 半夏伸出双手,纯熙夫人把玉髓放在她的手指上。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把手收回去,但是鬼子母用一只手把她的双手握着,另一只手轻抚她的侧脸。 “这样比独自摸索要好。”纯熙夫人柔声说道,“现在你看着这个石头,把内心的所有杂念清除,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它一件东西存在。让你的意识一片空灵,让你的自我在虚空中漂浮,只留下这个石头。我会开始引导,你漂浮并且跟随我的指引。不要思考。漂浮。”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29.html 第六十二章 开始想妈了 光芒从玉髓上生起,是一道白光,一闪即逝。亮度比不过一只萤火虫,但是令公鬼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像是看到一道刺目无比的光芒。半夏和纯熙夫人齐齐盯着这块石头,面无表情。又一道白光闪现,再一道,最后这莹洁的光芒像心跳一般规律地跳动着。 这一定是鬼子母在施法,令公鬼绝望地想,是纯熙夫人令它闪光,不是半夏。 最后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后,玉髓恢复成原来普通的样子。令公鬼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半夏继续盯着手里的玉髓,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纯熙夫人:“我觉得我有某种感觉,但是也许您看错我了。我很抱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不,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孩子。”纯熙夫人的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最后一道光是你自己发出来的,而不是我。” “是我?真的吗?”半夏惊喜地问道,但是马上又变得消沉,“那几乎就不能算是光。” “你真是个傻丫头。你要知道,很多到嘉荣城学习的女孩要花费数月时间,才能做到你刚才的水平。你很有天分,前途无量,只要你努力,也许有一天你甚至可以登上丹景宫的王座。“ “你是说我吗?怎么可能呢?”半夏欢呼一声,伸出双手拥抱纯熙夫人,“啊,谢谢您。令公鬼,你听到了吗?我可以登上丹景王座呢。” 临睡前,纯熙夫人依次走到他们的身边,跪下来,把手放在他们头上。孔阳嘟咙着说自己用不着,不要浪费力气,但他并没有阻止她把手放在自己头上。半夏很热衷于亲身体验这种法术的妙处;马鸣和子恒虽然心里很害怕,却也不敢拒绝。谢铁嘴虽然扭头避开,可是她一把抓住他满头白发的脑壳,眼中闪着不容反抗的光芒。过程中说书先生虽然抗议个不停。可是完成后,她把手拿开,嘴角露出了嘲弄的微笑。谢铁嘴的眉头锁得更深,可是他看起来确实显得精神了许多。所有人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的。 令公鬼缩到洞壁的一个小缝隙里,希望自己会被看漏眼,从而躲过这一次。这时候的他已经很困了,一靠到洞壁上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但是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又把拳头塞到嘴里阻止自己打呵欠。只要稍稍睡一下,他想,一两个时辰吧,我就会很精神了。但是纯熙夫人可没有忘记他。 她碰到他的脸时,冰凉的手指令他打了个哆嗦。他刚开口说:“请不要……”然后,令公鬼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疲劳如同从山上一倾而下的雪崩般从他身体里流走,所有的酸痛渐渐淡化成模糊记忆,最后,完全消失了。他看着她,嘴张得大大。纯熙夫人只是微微笑着,把手收回。 “现在是不是好多了,”她说完,疲倦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令公鬼这才想起来:她不能对自己施展紫霄碧气。这让她成了了疲劳的人,她坐到火边,只喝了少许罐罐烤茶。孔阳试图让她吃几片饼子和肉干,但都被拒绝了。她就这样在营火旁蜷身躺下,盖上披风,合上眼就立刻就睡着了。 除了孔阳,其他几人都找地方躺下并且很快睡着。令公鬼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精神好得很,就像是已经在床上睡足了一整晚般。不过,当他靠在洞壁上,那种有支撑着身体的感觉传来之后,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以至于孔阳在半个时辰后把他推醒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休息了足足三天。 退魔师把所有人都叫醒,但除了纯熙夫人。他严厉地呵斥任何人发出可能打扰到她的声响。尽管这样,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温暖的树洞里逗留很久。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他们就已经把曾经在此停留的所有痕迹清理完毕,上马向北方的韶华而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骑得很慢,好让马匹休息。鬼子母的眼睛边上挂着黑眼圈,但是她的腰挺得笔直,身姿上一点也看不出疲态。 令公鬼边走边回头,期望看到家乡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最后一眼,就算仅仅看到暗礁渡口也好。然而身后的暗礁河上方仍然笼罩着雾气,灰色的雾墙与虚弱的太阳作着最无力的反抗,不愿在阳光下屈服,不愿被蒸发,不愿露出遮挡下河那边的锡城。令公鬼就这样不停地回头看,直到雾完全从视野里消失。 “我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家这么远,”当树木终于完全挡住了雾与河,令公鬼叹息道,“你还还记得那时候么?当时我们以为到老阳山就已经是很远了。那时候不过是两天之前,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跑出了这么远,谁知道以后我们还会身处何地?” “用不着多愁善感,我想最多一两个月吧,我们就可以回来了,”子恒的嗓音压抑着更咽,“想想看,到时候我们有多少奇闻可以跟大伙说。” “就是,就是的,那些黑水修罗总不能追赶咱们一辈子吧,”马鸣说道,“但愿,它们时间久了就把我们忘了。”他仰头沉重地长叹一声,又低下了头,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信心。 “哈哈哈,这就是汉子!”半夏不屑地讥笑道,“以前你们不是经常四处吹嘘自己的闯荡吗?现在真正的闯荡才刚刚开始,你们就已经在讨论几时回家!是不是开始想妈了?哈哈哈。” 她把头扬得高高,然而令公鬼听得出,她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现在开始,他们已经完全看不见锡城了。 纯熙夫人和孔阳对他们的讨论不予评论。他们俩什么都不说,更没有任何保证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话语。令公鬼不愿意细想这其中的意味,虽然现在他精力充沛,但是脑海里依然充满纷扰的疑问,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多一个了。 他放松地坐在马鞍上,开始想象归家的情景:他和父亲一起在一个丰饶的,绿草如茵的牧场上放羊,耳边黄臀鹎放声高歌着。又逢上元节,他们一起又到思尧村去送酒,在庆典上尽情跳舞,完全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令公鬼沉迷在这美好温馨的梦里,以此消磨时间。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33.html 第六十三章 根本看不清 到韶华这段路花了将近六七天。孔阳一路上都对如此缓慢的速度抱怨个不停,令公鬼心想,带队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命令大家走得这么慢。 不过,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孔阳也一点都不轻松,每天走的路是队伍的数倍。有时他飞奔向前,变色披风在身后随风飘扬,为的是预先检查队伍将要走过的地方。有时他又来到队伍的后面,清除一行人留下的痕迹,并且查看身后的敌情。其他人如果企图走得快一点,马上就会被严厉地阻止,警告他们必须照顾好自己的马匹,以便遇到黑水修罗时可以处于最佳状态,可以不影响逃走的速度。就连纯熙夫人,一不小心放任自己的白驹走快了一点点,也一样虚心接受退魔师的责备。她的白驹名为月牙,因为这匹白驹跑起来就像是天上的月牙划过。 退魔师的侦查没有发现任何追赶的敌人或者埋伏的冤家。他从来都只跟纯熙夫人报告他的见闻,声音很低,外人一点也听不到。而纯熙夫人只会把她认为有必要的消息转达给其他人。起初令公鬼总是不停地回头查看身后。子恒也是,常常摆弄着自己的大斧子。马鸣则拿出一只箭搭在弓上,随时准备发射。 但结果是他们的身后的土地一直没有出现黑水修罗和那只黑袍怪物,空中也没有飞头獠。渐渐地,令公鬼觉得他们兴许已经逃脱了,这么久了就算是最凶恶的狼也该放弃猎物了吧。 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萧杀景象,即使是最茂密的树林也是稀稀拉拉。暗礁河以北的冬天跟锡城的一样严酷。树林里只有一些松树、银叶桂或者大树杜鹃。偶然会见到毛枝五针松和香果树,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光秃秃的林子。就连那些老树,都没能抽出新叶。只有极少数新长的嫩枝带着一点绿色,从被冬雪压扁的棕色枯草里伸出来。跟老林子一样,这些唯一长出来的嫩枝,也是龙爪槐或带刺的荆棘。树影里、常绿树木低垂的枝桠下也残留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少许积雪。虚弱的阳光没有一点暖意,夜寒依然刺骨,人人都把披风紧紧裹在身上。这里同样没有小鸟,连大虫渠鸟都没有。 队伍虽然前进得很慢,但是走得并不轻松。孔阳坚持不让他们沿着开远大路轻松地前进,令公鬼猜想在暗礁河以北,开远大路也许有另外一个名字。于是他们完全放弃了笔直前进,而是弯弯曲曲地走,有时走到路边的树林去,有时又穿回来,像在迷宫里穿梭一般。 如果前面有村子,或者庄子,甚至只是看到人或者一点有人的迹象,他们都得绕上一个大圈,多走好几里路来避开它。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多。离开暗礁河的第一天,一整天里除了那条大路以外,令公鬼就没见过人迹,他甚至觉得,就算是葬玉群山的脚下,也没像这里这么山长水阔知何处。 他看见的第一个庄子很让他吃了一惊:这是一座大农舍,有一个棕褐色的谷仓,茅草屋顶又高又尖,炊烟袅袅地从石砌烟囱里冒出。 “这里的风物看起来,似乎跟我们家一样么。”子恒皱眉看着这座房子说道,它在树林外,离他们很远。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并没有察觉到林中的不速之客。 “这么远的话,看起来当然一样了,”马鸣说,“咱们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啊。” “不,不是距离的关系,我跟你说,是一样的。”子恒坚持道。 “不可能,你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暗礁河北岸。好了,别争了,你们两个安静,”孔阳低吼道,“我们可不能被人发现,你们怎么不长记性?这边走。”他向西转去,在林中绕过这座庄子。 令公鬼回头看着那座农舍,心想,子恒是对的,它跟思尧村四周的农舍没什么区别。只见一个小男孩正从井里打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正在照看圈里的羊。他们甚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有一个堆放柴草的柴房。也许马鸣也没有错,这里是暗礁河以北,一定有所不同。 他们总是天没黑就停下,选择一个稍微倾斜利于排水并且可以避风的地方扎营。这期间风一直在吹,只是不时地改变方向。他们的营火总是很小,几丈以外就无法看见。而且一旦茶烧好了,就马上扑灭,并把烧过的柴掩盖起来。 他们第一次扎营之后,在太阳下山之前,孔阳开始教授男娃子们如何使用各自的武器。先从射箭开始,他在一株枯萎的大树杜鹃桩的裂痕上找到一个海碗大小的树节,以这个为目标,让马鸣从一百步外向它射击。马鸣连发三箭,居然箭箭击中。于是退魔师又叫子恒射,准度一样高。最后是令公鬼,他在心中召唤火焰和虚空,心境一片平静,手中的弓箭与他融为一体,三只箭一支挨着一支,几乎插在同一个点上。马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祝贺,他们三人互相会意地咧嘴而笑。 “好了,假设你们三人手里都有弓箭,”退魔师冷冷说道,“而黑水修罗也同意不走得太近以免你们无法射击他们,让我看看我能教你们些什么,来对付靠得太近的黑水修罗。” 三个人马上收起了笑容。孔阳给子恒示范如何使用他的宽刃斧:面对同样持有武器的敌人挥舞起斧头,这跟砍木头、对着空气乱劈,完全是两回事。退魔师给铁匠学徒安排了一系列的动作让他自己练习,包括防御、躲闪和攻击。然后,他转向令公鬼和他的剑。同样的,退魔师给令公鬼示范了一系列动作:一连串平滑连贯的移动,一个接着一个,像舞蹈一般,跟令公鬼自己想象的那种乱跳乱砍完全相反。 “有些外行错误地以为,”孔阳说道,“只要会挥舞剑刃就可以了。但其实这是不够的,学会了剑招只是武艺精进的开始。放羊娃,清楚你心中的杂念,把报仇、恐惧和一切感情驱逐出你的心,要知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36.html 第六十四章 最臭的石头 “还有你们两个也听着,这不光是使剑的招数,对斧头和弓箭一样有效,也可以用在枪、棍棒上,甚至是空手搏斗的时候。” 令公鬼惊讶地看着孔阳:“火焰和虚空,”他问道,“你指的是这个吗?我的父亲曾经教过我。” 退魔师看着他,眼里的神情令公鬼完全看不懂。“照我说的方法拿稳你的剑,放羊的。我没法子在半个时辰内把一个满脚泥泞的乡下娃改造成一流剑客,不过,至少可以教会你怎样防止砍掉自己的脚。” 令公鬼见对方不答,只得叹了口气,双手握剑指向前方。纯熙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练习,不过第二天扎营之后,她要孔阳继续给他们教授武艺。于是,这成了他们每次扎营之后的必修课。 每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是一样的:又干又硬的饼子、肉干和清水,只不过晚上会有热茶,可以帮助他们把干涩难咽的食物冲进胃里。谢铁嘴每晚都给大家表演些小节目,不过孔阳禁止他弹奏琵琶和吹羌笛,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于是说书先生就讲故事。有时讲灵王的太子王乔尸解成仙的故事,有时讲禁魇婆姚桃的无数传说中的其中一个,有时讲西圣王母的故事,那西王母样子虽然像人,但却长着豹子尾巴和老虎牙齿,很会用像野兽一样的声音吼叫呼啸,蓬散的头发酷似不吉利的戴胜鸟头上醒目的羽冠,是上天派来掌管瘟疫、疾病、死亡和刑杀的神,居昆仑山中。 这些天来,身边的环境一片安宁祥和,树林里没有黑水修罗,云层后没有飞头獠,令公鬼渐渐觉得他们只是在自己吓自己,危险已经过去了。 有一个早上,半夏醒来后开始梳理头发。令公鬼一边卷起自己的羊毛毯,一边从眼角里看着她。每天晚上营火被扑灭以后,人人都盖上自己的毯子睡觉,只有半夏和鬼子母两个人例外。她们俩总是躲得远远地,长谈一两个时辰。等她们回来时,其它人都已经睡着。半夏披散长发,如云飘逸。令公鬼一边给小苹果装上马鞍,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鞍囊,一边默数着:总共梳了一百下。然后半夏才把梳子收好,把头发拨到身后,戴上了唐巾。 令公鬼十分意外,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她斜瞄了他一眼,不回答。令公鬼这才想起,这是他们从暗礁河岸边出发以后的两天内,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但是他继续问道:“你从小就一直盼望着快快长大成大姑娘,可以把头发编成辫子,而现在你却不愿意编了?为啥?”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编,鬼子母们从来不编辫子,”她简单地回答,“至少,她们只有喜欢的时候才编。” “这话说和好没道理,可你不是鬼子母。你是思尧村的半夏,你知道七婶子,如果被她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女人头发的事情与你无关,令公鬼。而我,只要一到嘉荣,我就会成为鬼子母。” 他苦笑一声:“只要一到嘉荣?为什么?要了亲命了,告诉我,你不是要做妖魔邪祟。” “什么?你觉得纯熙夫人是一个妖魔邪祟吗?你是这么想的?”她转过身来正面着令公鬼,手里握着拳头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在她拯救了我们的村子之后?在她救活了你父亲之后?” “她个人也许是个好人,也许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不论她怎样,也改变不了鬼子母们的名声。传说中她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你还是个孩子吗?你不是在妈妈怀里听故事的年纪了,成熟点吧,令公鬼!故事,故事,忘记这些故事,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用你的心来感受,你要自己去认识这个世界,而不是听别人老掉牙的故事。” “那么,我的眼睛看到她把渡船沉入河里!你可以否认这点吗?你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人家告诉你脚下是深渊,你也听不进去。如果你不是这么个瞎了眼铁了心的笨蛋,你就能看出来!” “你敢说我是笨蛋,是吗?我来告诉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件事吧,令公鬼!你是天下上最臭的石头,最死心眼的!” “喂!干什么?你们两个想把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吵醒吗?”退魔师问道。 令公鬼张着嘴正准备驳斥半夏,醒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提高了嗓门大喊大叫。其实,在争吵间,他们两个都是。 半夏的脸胀得通红,一甩脖子转身走开,嘴里喃喃骂道,“没用的汉子!”也不知道是指退魔师还是令公鬼。 令公鬼心虚地环视营地:不光是退魔师,每个人都看着他。马鸣和子恒脸色苍白,谢铁嘴的嘴在颤抖,随时准备躲起来或者逃跑。至于纯熙夫人,这个鬼子母却面无表情,但眼神犀利得直插入他的眼眶。 这让令公鬼惊恐地拼命回想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自己好像说了鬼子母们是妖魔邪祟? “看来你们都很有力气,那么我们该出发了,”纯熙夫人说,转身向月牙走去。令公鬼打了个哆嗦,她的话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陷阱里释放一般,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已经落入了她的陷阱。 又过去了两个晚上的一个晚上,孔阳出去检查营地周围,纯熙夫人和半夏也已经走到一边进行她们的密谈,谢铁嘴叼着烟锅打瞌睡,火边只有他们三个年轻男娃子。他们围在低低的营火前,马鸣舔着手指上粘着的肉干留下的油脂,说道:“安静了这么多天了,一点迹象也没有,我觉得咱们已经把它们甩掉了。” 子恒手里拿着树枝懒散地拨弄着营火,回答道:“我看没这么简单,如果是这样,孔阳为啥还不停巡逻?” 而令公鬼快要睡着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营火。 “他们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在哪,咱们把他们甩在暗礁渡口了,”马鸣向后靠去,两手手指相扣垫着脑壳,看着月色清朗的天空,“如果它们真的在追赶我们,那么怎么一点迹象都不露呢?”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41.html 第六十五章 谁说我们忘了 “你以为那只飞头獠,因为喜欢我们才追着来吗?”子恒反问。 “我说啊,不要担心这些黑水修罗这一类的的鬼玩意儿了,”马鸣忽略掉子恒的问题,“不如想想怎么长长见识吧。我们现在身处传说故事发生的地方呢。你说,一座真正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我们快要到韶华了。”令公鬼迷糊地说,不过马鸣不屑地哼了一声。 “韶华?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曾经看过沈老伯那张老地图,如果我们从原寿转南,沿路直走,就能到达承峻,甚至更南方。” “反正我们都没去过,承峻又怎么了?”子恒打着呵欠问道。 “那当然不一样了,”马鸣回答,“承峻城那可不是一般地方……”他忽然住了嘴,这一安静令公鬼反倒是马上惊醒了过来。原来是纯熙夫人提早回来了,站在火边,身后是半夏。鬼子母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马鸣仍然仰面躺着,嘴形定在方字上张着,眼睛瞪着她。纯熙夫人的眼睛像光亮的黑玉反射着火光。令公鬼不禁担心,她到底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些家伙们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夫人。”谢铁嘴开口道,但是纯熙夫人同时说道:“情况只不过是放缓了几天,你们就已经只图安逸起来。” 她的语气冰冷如冰,跟她精光闪烁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一两天的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能让你们忘记上元前夜的教训。” “谁说我们忘了,”子恒说道,“我们只是……” 鬼子母们跟刚才打断说书先生一样打断了子恒,语气一点也没变:“这就是你们三个的想法?急不可待要到承峻城去,把黑水修罗、黑罗刹和飞头獠丢在脑后?”她冷漠的眼神逐个逼视他们,雪虐风饕的语气令令公鬼不寒而栗。 不待任何人回话,她继续说道:“要知道混沌妖皇在追击你们三个,目标也许是其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人,也许全部三人。如果我放任你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就能轻易抓到你们。你们听好了,不论混沌妖皇想要什么,我都不能让它如愿,所以你们给我记住,到那个时候,在混沌妖皇得到你们之前,我会先把你们……” 她的声音,如此平静像是在讲一件平常事,令令公鬼深信,万一她认为有必要,她真的会这样做。这一晚令公鬼失眠了,他的伙伴们也是,甚至说书先生也在营火灭了很久以后才开始打呼噜。这一次,纯熙夫人没有帮助他们。 半夏和鬼子母每天晚上的密谈也令令公鬼忧心忡忡。每当她们避开所有人消失在夜色中时,令公鬼都忍不住要猜想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鬼子母究竟对半夏做了什么? 有一晚,他等待其他汉子都睡下,特别是谢铁嘴开始“豪气储胸”而在“南柯梦里”地打呼噜之后,披上羊毛毯,悄悄潜离营地。他运用上猎兔子时的所有潜行技巧,跟随月影移动,直到靠近了一棵高高的大树杜鹃。令公鬼就蹲伏在树底,隐藏在它宽大的叶子下,看到纯熙夫人和半夏就坐在前面一根倒下的树干上,脚边放着一盏小提灯。 “我知道你想问,就问吧,”令公鬼听到纯熙夫人说,“如果我能回答的,我会回答。不过在你问之前,你要了解,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你必须先打好基础,才能开始学习高级的法术。比如跑步,它要求你先学会能跳跃,而为了学会如何跳跃,你又必须先学会如何走路。好了,你可以提了问?” “在五行之中的话,”半夏缓缓说道,“金、木、水、火和土,我觉得汉子擅长土和火的力量这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他们可以使用这两种最强的力量?” 纯熙夫人笑了:“这就是你的问题?认真的?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这天底下有哪一块岩石足够坚硬,风和水不能令它化灰?哪一簇火焰足够猛烈,水不能把它浇灭、风不能把它吹灭?”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半夏沉默了一会,脚趾轻轻敲着土地。“那些人,他们企图把混沌妖皇和黑水将军释放,是吗?那些鬼师们?”她做了个深呼吸,迅速把话说完。 “女人们没有参与,是汉子失了心,发了疯并且坏了大事。怎么了?你在害怕。”纯熙夫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酷,“如果你没有离开思尧村,将会成为一个禁魇婆。这是湘儿的打算,对吗?或者说,你会慢慢地成一个妇人,参与思尧村的事务,虽然村老会自以为是他们在管理。但是你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你离开了思尧村,离开了锡城,追寻闯荡。你想这样做,但是你又害怕。然而你倔强地反抗恐惧,拒绝被它吓唬住,否则,你就不会问我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为鬼子母,你就不会把把你们的传统和惯例抛弃。” “不,不是这样,不是的,”半夏争辩道,“我不是害怕,我想成为鬼子母们。” “如果你会害怕,反而比较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定你的决心。这么多年以来,有天份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就算有天份,更少的人自愿成为鬼子母。”纯熙夫人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试过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两个这样的人,锡城古老的血统相承依旧。” 听到这里的时候,躲在阴影中的令公鬼动了动,脚下踩断了一根小树枝。他马上定住,屏住呼吸,冒着冷汗。不过那两个女人没有回头看。 “两个?”半夏惊呼,“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这个不重要,”纯熙夫人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严厉地叮嘱她:“不过,你必须忘了我刚才的话。她有自己的路,通往另一个彼岸。你关注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选择的路并不平坦。” “我知道,可是我不会回头的。”半夏说。 “我知道你很坚定,可你还是想要保证,这是我无法给你的,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保证。” “我不明白你的话。”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45.html 第六十六章 你们没有选择 “你想确定鬼子母们都是好人,都是正派的,想确信是祸斗时代的邪恶汉子造成裂世,想确认那些不是女人。好吧,我告诉你,那些确实是汉子,但是他们并不比普通的汉子邪恶。他们失心失常,但他们不是妖魔。你在嘉荣将会遇到的鬼子母们也是人,除了会使用紫霄碧气外,她们跟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们有的顽强,有的懦弱;有的勇敢,有的软弱;有的热情,有的冷酷;有的高尚,有的自私。成为鬼子母们不会改变你的本质。” 半夏的呼吸显得沉重:“我想,我是害怕会被紫霄碧气改变,我也害怕黑水修罗、黑神杀将、还有纯熙夫人你,那些可怕的东西让我做六七天,它们到思尧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出人意料地,这时候鬼子母忽然扭过头来,笔直地看着令公鬼躲藏的方向。令公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神跟她威胁他们那时一样冷酷,穿透了大树杜鹃的浓厚枝叶。 要了亲命了,如果她发现我在偷听,她会怎么做?一边想着令公鬼向后缩,想躲入更黑的阴影中,双眼只顾盯着那两个人,脚下被树根绊个正着,好不容易才稳住没有重重摔在枯萎的灌木上,否则,那些枯枝噼里啪啦地折断的声音会马上轻易地暴露他。 他喘着气,四脚着地爬回营地,在这过程中竭尽全力保持安静。他的心咚咚咚地剧烈跳着,响得令他担心别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傻瓜!竟敢偷听鬼子母们!回到营地后,他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身边溜过,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盖好羊毛毯。孔阳动了动,但只是微微叹了一声又不动了,他只是在睡梦中翻身而已。令公鬼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纯熙夫人来了。她站在营地边观察地上的众人,月光在她身上形成一个光晕。令公鬼闭上眼睛,尽量规律地呼吸,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的脚步声。但是她没有走过来,当他睁开眼睛,她已经不见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晚他好不容易睡着后,整晚都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里思尧村的所有汉子都争相宣布自己是真应化天尊转生,所有女人头发上都带着一条跟纯熙夫人一样的金项圈子挂着玉髓。从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去偷听纯熙夫人和半夏。 缓慢的旅行进入了第六天。冰冷的太阳缓缓爬上树梢,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几片薄云。风显得大了,令公鬼把披风拉回自己身边,自言自语着叨咕着这样走法到底能不能走到韶华。他们走过的距离在他看来都足够从暗礁渡口走到白河了。每次他问孔阳时,孔阳都说韶华已经很近,很快就到,最后他都懒得问了。 寒江映村林,孔阳从前面的树林里出现。他刚巡逻回来,走到纯熙夫人身边,低头跟她说话。 令公鬼皱了皱眉头,但他也不问,因为孔阳对于任何跟巡逻有关的问题都拒绝回答。 其他人里,只有半夏对孔阳的归来特别注意,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只会跟鬼子母进行报告,所以她也没有上前去。虽然从鬼子母这几日的言行看来,她隐隐将半夏当成了思尧村伙伴们的小头目,但是这不等于容许她旁听最核心的内容。 子恒手里帮马鸣拿着弓,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随着他们离开锡城越远,这样的情景越常发生。马匹走得十分缓慢,马鸣充分利用这点,在马背上练习谢铁嘴教他的耍球技法。跟孔阳一样,谢铁嘴每天晚上也给他们上课,教他们一些小戏法。 纯熙夫人听完孔阳的报告后,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看了看众人。当她的目光扫过令公鬼时,他假装假装毫不在意,但是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是否特别注意自己?令公鬼心想,也许那天晚上,纯熙夫人其实是知道谁在偷听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 “快看啊,令公鬼,”马鸣喊道,“我可以同时耍四个球了!”令公鬼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头也没回。“我说过,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会比你先学会玩四个的。你快看呀!” 一行人走上了一个小山坡,在他们脚下,离那些光秃秃的树林不到一里之外,在傍晚的阴影中,是韶华城。令公鬼高兴地想笑,却又被眼前的情景惊叹得张大嘴。 一堵大约二十尺高的城墙把整个城镇包在其中,沿墙设置着许多敌人和瞭望塔。城里,铺着大青瓦的屋顶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十分气派,炊烟从成百个烟囱里袅袅上升起,令公鬼发现这城中竟然全是大瓦房,而没有一座茅草屋。城镇东边有一条宽阔的大路,西边也有一条,两条路上都行驶着好几辆四轮马车和多一倍的牛车。 城外散布着农舍,北边最多,南边只有少数夹在森林中。令公鬼的目光完全被这座城市吸引住了:把思尧村、老阳山和榉花驿站加起来,甚至连暗礁渡口也加上,也比不上它的规模! “咱们总算是进城啦!这就是城市的样子啊,”马鸣赞叹道,他头像马脖子一样向前伸着,呆呆地看着它。 子恒只管摇头:“这么多人怎么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他们拉屎要怎么办?那不得臭气熏天?” 半夏则完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谢铁嘴瞥了瞥马鸣,转了转眼珠一吹白胡子冷哼一声:“城里人可不如乡下人气派。坏着呢。” “令公鬼,你呢?”纯熙夫人问,“你对韶华城的第一印象如何?” “没什么,我只觉得它离家很远。”他慢慢回答,马鸣大笑一声。 “这里还远不是你们的终点,你们还要走更远的路呢,”纯熙夫人说,“这可以说只是一个起点。而且你们别无选择,你们的余生都将在逃亡、躲藏和再次逃亡中渡过,而且,那将会是很短的时间。你们必须把这一点牢记在心,尤其是,今后的旅程将越发艰难。而且,最重要的是,记得你们没有选择。”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50.html 第六十七章 火传居士 令公鬼跟马鸣和子恒交换着眼神,他们心里有同样的想法:她说得好像是他们自己作出选择似的,但那根本不是事实。事实是,是她,替他们作出了选择。 纯熙夫人对他们的表情只当没看见:“在这里我们会再次身处危险之中。进入那道城墙以后,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提起黑水修罗、黑罗刹或者任何相关的事情。你们最好连想起混沌妖皇都尽量避免。在韶华城里,有些人比思尧村民更加讨厌鬼子母,其中有些甚至会是妖魔的细作。就算不是,城里人也狡猾得多,你们不可以轻信任何人。” 半夏倒吸一口凉气,子恒紧张地自言自语,马鸣脸色苍白,但是纯熙夫人平静地继续说,“我们必须尽量保持低调。” 孔阳正在把身上灰绿的变色披风换成一件深棕色、剪裁精致的普通披风,并把它塞到一个鞍囊里去,胀得鼓鼓的。 “我们在那里会使用假名,”纯熙夫人继续道,“我只说一遍,我是景天,孔阳是贾善翔,记住了。千万别搞错了,我们在入夜前进城吧。” 韶华的城门从日落到日出之间是关闭的。孔阳带队下山,穿过树林朝城门走去。途中经过五、六个庄子,都离得不近。农人们忙着一天里最后的农活,没人注意到他们一行。他们走到城门下。城门青砖修葺而成,这些砖头看上去都很有些年头了,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它却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孔阳大喊地朝城楼上吆喝着,这样过了好久,令公鬼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城门上离他们头顶三步高的地方,两个箭垛子之间突然有了一个黑影,墙后面伸出一张戴着扁帽皱巴巴的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这伙子人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太晚,不可以开城门了。” “我们都是赶路的人,还劳烦大哥行个方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如果你非要进城,绕到白桥门去,走吧,走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纯熙夫人驱马上前。那个人看清楚她的样子以后,脸上的皱纹立刻挤成笑容,露出漏风的门牙,忙不迭地说道:“原来是您啊,夫人。等等,我马上下来,很快,我马上来。马上。” 接着,那张脸缩回去了,门里仍传来不停的招呼声让他们原地等着,他马上就来。片刻后右下角的小门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很明显由于太久没有开过,门轴已经生锈。它缓缓地向外打开,露出仅够一匹马通行的缝隙。看门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再次朝众人咧嘴微笑,嘴里的黄牙几乎已经掉了一半。他向后让路,纯熙夫人跟着孔阳走进城门,半夏紧跟其后。 令公鬼轻踢小苹果的肚子,小苹果便跟在杏姑后面缓缓走进小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的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木栅栏和货仓,都没有窗户,门很宽阔,但是都紧闭着。纯熙夫人和孔阳已经下了马,正在跟满脸皱纹的看门人说话。令公鬼见状,自然也下了马。 远远看去,这看门人个子很小,穿着破旧的披风和外套,手里拿着帽子,一边说话一边缩脖子。他看看随后~进来的众人,摇头道:“乡下人。”他咧嘴笑道,“怎么,景天夫人,您收集这些脚趾里夹着泥巴的泥腿子做什么?” 然后,他看见谢铁嘴,“我记得你,你不是种地的。我记得我曾经放你从这里出去过,对吧。你的表演在乡下不受欢迎吗,我记得你是说书的?” “我希望,你还记得你应该忘记曾经让我们出去过,老四,”孔阳边说,“边把不知道数量的钱塞到看门人的空手里,以及再次让我们进来。” “不需要,贾爷。您何必这么客气。您上次出去时给我的已经足够了。我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是这样说,老四手中的钱币仍然一晃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消失了,技巧比得上谢铁嘴的戏法。“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会告诉那些穿羽衣的。”他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扁扁嘴想往地上吐口水,但是看了看纯熙夫人,又吞回去了。 令公鬼眨眨眼,但是不敢问什么。其他的伙伴也是,虽然马鸣看起来费了点力气才忍住。 火传居士——在小贩、生意人和生意人镖师的各种传说中,他们有时被崇拜,有时又被憎恨,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痛恨鬼子母们,就跟恨那些害人的妖魔邪祟一样。令公鬼心想,不知道这种恨意,是否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什么?韶华城里有火传居士?”孔阳追问道。 “有的。”看门人用力点头,“我记得,就是在您二位离开当天来的。这里没有人欢迎他们。当然了,大家也不敢表现出来。” “那些人有没有说是为什么而来?”纯熙夫人紧接着问道。 “为什么而来?夫人,”老四吃惊得忘记了缩脖子,“当然说了哦,我忘了,这段时间您一直在乡下,听到的当然是只有乡下人的村话了。他们说他们是为了若颖城的事情而来,为了那个应化天尊而来,您知道的,不是我主,是他自称是应化天尊啦。他们说那家伙正在煽动邪恶,我猜也差不多,而他们是为了阻止他。不过,那人不是在若颖城里么,不在这里啊。依我看呐,他们不过是找借口干扰别人的事务罢了。已经有些人家的门口被涂上血牙了。”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水。 “他们惹出了什么麻烦没有?”孔阳问,看门人夸张地摇摇头。 “照我看,不是他们不想找麻烦。全靠咱们的县父母跟我一样信不过他们。他每次只允许十个左右的火传居士进城,我听说其余人被迫在北边城外扎营,他们为此气得要死。我打赌,他们被营地附近农夫盯得紧紧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55.html 第六十八章 道徒 老四又道:“至于那些进了城的,就穿着羽衣去四处张扬,鼻孔朝天,到处欺负诚实的百姓。他们自称走在乾坤之中,是奉命而行,到处跟生意人、矿工、铁匠等发生冲突,甚至招惹县兵。只是因为县太爷一心想保持和平,所以目前为止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要我说,如果他们真心想追杀邪恶,为啥不到钟吾城去?听说那里有麻烦。或者去若颖城,据说那里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 纯熙夫人轻轻吸了口气:“你还别说,我倒是听说鬼子母们正在往若颖去。” “您说的一点不错,夫人。”老四又开始点头,“她们是往若颖去了,我听说就是她们引起了战争,而且还死了一些鬼子母呢,也保不齐啊,说不定她们全死了。我知道有些人想不利于鬼子母们,不过我觉得呢,除了她们,还有谁能阻止假的应化天尊呢?您说是不是?还有那些自以为可以成为鬼师或者那一类的混蛋,又怎么办?还有,有些人说声明一下,不是那些穿羽衣的也不是我说的,只是有些人说,他们说啊,可能这次这个家伙真的是应化天尊转生呢,因为我听说,他真的能做那些事情,就是使用紫霄碧气啦。他有几千个追随者。” “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说傻话。”孔阳打断他。 老四露出尴尬的表情:“哎哟,我哪敢胡说啊,我只是在转达我听说的事情,不是么?只是我听说的啦,贾爷。他们说的,有些人说他的军队正在往东南方移动,奔着晋城去了。” 老四为了表示自己话的可信度,加重了语气,“他们还自称应化天尊之道徒。” “光有名字没什么用,”纯熙夫人平静地说,对于看门人所说的这些消息没有表露任何反应,“你如果愿意,也可以把自己的骡子叫做应化天尊之道徒。” “这怎么能行呢,夫人,”老四呵呵笑了,“至少有这群羽衣在的时候肯定不行。这不是给自己招灾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惹祸嘛,而且还是天上的祸。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呢,不,夫人,小人的骡子不能叫这个名字。” “你这话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纯熙夫人说道,“行了,我们该走了。” “请您放心好了,夫人,”老四用力点点头,“小人我今晚没有见过任何人。”说完,他神经质地往城门跑去,把小门关上,一边又重复着:“没有见过任何人,什么也没有见到。” 小门砰地关上,他用绳子把门闩拉下,事实上,这个门在白天也没有开过。 “这人倒是有些乖巧,老四。”纯熙夫人说道。 她带着众人离开。令公鬼回头看了看,老四仍然站在门前,正在用袖子擦拭着一个钱币,脸上笑开了花。 他们走在一条泥土铺的街道上,宽度约能容两辆四轮大马车同时走过。街上没有行人,两边都是货栈,有时有一些很高的木栅栏。令公鬼走到说书身边:“谢铁嘴,晋城发生了什么事?应化天尊之道徒又是什么?晋城就是那座位于归墟之海旁的城市,对吗?” “四象生八卦的阴阳系统。”谢铁嘴简略地回答道。 令公鬼眨眨眼。“又是什么关于应化天尊的谶语?在锡城,没有人会讲那些故事。反正在思尧村没有。如果有人敢提起,禁魇婆会把他生生扒皮。” “这话我信,我也猜她会。”谢铁嘴淡淡说道,他看了看前面的纯熙夫人和孔阳,确保他们两人不会听到后,他继续道,“小子,晋城是归墟之海上的最大港口,由一座名为晋城之璧的要塞保护。据说,那座要塞是封天大战后兴建的第一座防护要塞,自落成之日至今,经历过无数打仗,从未陷落。有一个谶语说:晋城之璧永不沦陷,直到应化天尊之道徒的降临。另外又有一个谶语说:晋城之璧永不沦陷,直到应化天尊舞起坎离卦剑。” 谢铁嘴做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怪脸,“晋城之璧的陷落是真应化天尊转生的重要证据之一。我希望它能一直屹立到我化为尘土之时。” “坎离卦剑?那是真的剑吗,还是指代什么东西?” “谶语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指剑。不管怎样,它就在晋城之璧的正中心,在要塞的心脏位置。那个地方只有晋城的最重要的人才可以进去,晋城人从来都不提起里面究竟放了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告诉我一个说书的。” 令公鬼皱起眉头:“如此说来,晋城之璧只有应化天尊舞起坎离卦剑之时才会陷落,但是,如果晋城之璧不先被攻陷,应化天尊又如何能走进它的心脏舞起那把剑?难道应化天尊将会是晋城的真正主宰?” “这不太可能吧,”说书冷冷说道,“晋城人憎恨任何跟紫霄碧气有关的事物,其程度甚至比兰考都还夸张,而兰考都是火传居士的总坛。” ”那么谶语怎么可能实现?”令公鬼问道,”虽然我倒是希望应化天尊永远不要转生。不过一个无法实现的谶语听起来不合逻辑啊,它听起来让人觉得应化天尊永远不可能转生,不是么?“ “我说你也太多事了,你的问题可真多啊,小子,”谢铁嘴说道,“谶语如果那么容易实现,那还能叫谶语吗,以不对?” 说到这里,谢铁嘴忽然高兴起来,“哈哈,先不管这是哪里,我们到达落脚处了。” 孔阳在一排跟人一般高的木栅栏前停下脚步,这排栅栏跟他们刚才走过的那些一模一样。他掏出匕首,伸进两块木板之间拨弄了一会,然后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一推,一截栅栏应手而开,原来这居然是一道门。本来这道门是应该从里面打开的,孔阳用匕首把它的金属门闩给挑起来了。 纯熙夫人立刻牵着月牙走进了门,孔阳回过身来做手势让众人跟上,自己随后把门闩放回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59.html 第六十九章 紫苏 栅栏的里面是一间客栈马厩前的院子,从灶房里传出嘈杂的人声,不过最令令公鬼瞩目的是它的尺寸:它占地比酒泉客栈至少大一倍,楼层更是高达四层,楼上的招牌在暮色中反射着红光。 这么大的客栈让令公鬼不禁疑惑,这座城里能有这么多的客商吗?他们走进马厩院子没多久,从宽大的拱状马厩门里走出三个汉子,身上穿着肮脏的粗麻围裙。其中一人瘦长精壮,是三人中唯一手里没有拿粪肥叉的人。他就这样空着手走上前来。 “我说,喂喂!你们不能从那里进来。绕到前门去!”孔阳不慌不忙地刚把手伸向钱包,另一个长得像沈老伯那么胖的汉子急慌忙忙地从客栈里冲了出来,耳边的头发跳动着,身上的围裙白得发亮。不用问,这肯定是客栈老板。 “没事的,麻子,”老板说道,“没事。这几位是预约好了的客人。你照顾他们的马匹吧,要用心照顾哦。”麻子闻言绷着脸用手指刮了刮前额,招呼身后的两人上前帮忙。令公鬼跟其他人一起匆匆卸下鞍囊和羊毛毯卷子。客栈老板朝纯熙夫人深深施一礼,脸上挂着极为殷勤的笑容。 “蓬荜生辉啊,景天夫人。欢迎。见到您和贾大爷真开心,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怀念您高雅的谈吐。太好了,是真的。我得说,我很为您担心,为您到那些乡下地方去而担心。嗯,我的意思是,在这种日子里,天气可太差了,出门不易啊,每到夜晚狸力群就在城墙外面嚎叫,真是吓死人了。” 他忽然两手一拍圆圆的大肚皮,摇头道,“哎呀,我又来了,只顾闲聊,忘记把您引进店里。来,来,请,请,请。您一定很需要热乎乎的晚餐和干净温暖的被窝。这里有韶华城最好的招待,最最好的。” “我相信您还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对吗,唐掌柜?”纯熙夫人问道,半夏热切地恳求道:“噢,求你,您有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沐浴的热水?”老板反问,“当然!而且是韶华最舒服,最温暖的。来吧。欢迎来到藏越阁客栈。欢迎来到韶华城。” 客栈里的情景正如众人在外面时听到的嘈杂声所示,很喧嚣热闹。思尧村的一行人跟随唐掌柜从后门进入客栈,刚走进通往大堂的走廊,就置身于一群来来往往的伙计之中:他们有男有女,身穿长长的围裙,把手里托着的食物和酒水的盘子举得高高,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回穿梭,口里念着简短的话语对那些被他们挡到路的人表示歉意,但脚步从不因此减慢。唐掌柜向其中一人飞快地吩咐了几句,然后那人转身跑走了。 “鄙店的各处都快被塞满了,”老板告诉纯熙夫人,“我看啊,都要满到屋顶去了。而且眼下城里每一家客栈都这样。经过那样一个冬天之后,嗯,天气稍好一点,道路刚刚通畅,这些人就立刻从山上跑下来把我们累够呛,是的,我们现在忙得一整天屁股都沾不着凳子,全被这些矿工和铁匠淹没。” 笑了笑,老板又道:“他们人人都在讲述恐怖的经历:比如碰见狸力群,或者更吓人的,呃,就是当人们在冬天被困山上时会遇到的那些景况啦。我猜现在山上的人大概已经跑光了,不然这里不会这么拥挤。但是不要担心,虽然人是多了些,但是我会竭尽所能伺候好您和贾爷。当然,还有您的朋友们。” 说到这里,他好奇地瞧了瞧令公鬼他们几人,谢铁嘴的看得出来是个说书先生那种跑江湖的打扮,而其余各人的衣服都明摆着是乡下人,这些人站在一起,加上景天夫人和贾善翔,组成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要是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吩咐我,总之,您放心休息好了。” 令公鬼看着身边忙得蜜蜂似的店伙计们,小心地躲开他们以免被踩到,不过这些伙计大概也不会真的撞上来。他不禁要想,沈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伯和他太太,有时候加上他们女儿的帮忙,究竟是怎么打理酒泉客栈的? 马鸣和子恒伸长脖子,好奇地往客栈大堂张望。连接大堂的宽阔大门每次打开时,都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夹杂着歌声和兴奋的喊叫声。孔阳低声说了句要去打听最新消息,就走过了那扇门,消失在那片欢乐之海里。 令公鬼很想跟他去,不过他更想洗个澡。虽然他很乐意马上加入到大堂里的人群和笑声中,但是如果就这样脏兮兮地去,一定不受欢迎。马鸣和子恒明显跟他想法一致,马鸣更是一直在偷偷挠屁股的痒痒。 “唐掌柜,”纯熙夫人说,“我听说韶华城里有火传居士,您觉得他们会不会制造什么麻烦?” “噢,您不用担心他们,景天夫人。他们还不就是那几招吗?谎称城里有鬼子母们,不就是为了没事找事嘛?不理他们就完了。” 纯熙夫人挑起了一边眉毛,老板连忙摊开胖胖的双手,“您不用担心,他们以前也用过这招。韶华这里没有鬼子母,县大老爷最清楚这点了。那些穿羽衣的以为他们只要随便抓一些女人,指责她们是鬼子母们,我们就会让他们进城。啊,我想也许有些人会吧,有些人。但是大多数的老百九都知道那些白羽客究竟是干什么的,所以他们都很支持县太爷的决定。大家都不希望见到一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老妇人被火传居士冤枉,更不愿意让他们找到借口捣乱。” “这样最好。”纯熙夫人淡淡说道,她伸出一只手扶在老板的手臂上,“紫苏还在这里吗?如果她在,我想跟她谈谈。” 这时有几个仆人走过来带众人去洗澡,所以令公鬼没有听到老板的回答。一个胖乎乎的婆娘脸上挂着刻意的微笑,手上挽着满满一叠毛巾,带着纯熙夫人和半夏走了。令公鬼和他的伙伴们则跟着另一个黑发的名为孙绍祖的小个子往澡堂走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66.html 第七十章 一起洗澡吧 路上令公鬼想跟孙绍祖打听韶华城的情况,但是这个人刚说了一句令公鬼的口音很有趣,他们就已经走到了澡堂。令公鬼马上就把所有想问的事情都抛诸脑后:眼前是十二个高高的铜浴缸,围成一圈。地面铺着瓷砖,稍稍向中心倾斜。墙壁是石砌的。每个浴缸旁边都有一张凳子,放着一条叠好的厚毛巾和一大块黄澄澄的香皂。澡堂一边的墙脚下有一排黑色大铁锅,架在火上,锅里的水热气腾腾。澡堂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地窝炉,里面升起了火,更使得堂子里温暖如春。 “太棒了,几乎比得上咱们的酒泉客栈了,”子恒仍坚持着对酒泉客栈的忠诚,却忽略掉真相。 谢铁嘴看得哈哈大笑。马鸣也吃吃笑道:“哎呀,我们什么时候带上一个狗肉家的人了?” 孙绍祖给其中四个浴缸装满热水。令公鬼和伙伴们争先恐后抖落披风,脱了个一丝不挂。孙绍祖又给他们每人提了一大桶热水放在缸边,放上一个水瓢,然后就坐在门边的一个凳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门,自顾自发呆去了。 众人顾不上闲扯了,先用肥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搓了个彻底,直到满身泡泡为止。然后用水瓢舀起清水将他们积累了六七天的污垢冲得一干二净。 身上这么先洗干净之后,才走进浴缸把全身浸泡在热水里,尽情享受。孙绍祖给大家准备的水足够热,当他们慢慢浸入水里时,不禁连连发出舒服的哼哼声。澡堂里的空气由温暖变为热气蒸腾。好久好久,大家都不愿说话,只是不时发出享受的呻吟,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已经刻入骨髓的寒冷被彻底驱逐。 “几位客爷,还需要些什么?”孙绍祖突然问道。令公鬼心想,他还说别人的口音奇怪,他自己,还有唐掌柜也是,说起话来却是个大舌头。“还要毛巾吗?要不要加热水?” “不用了,”谢铁嘴洪亮的声音回答道,他闭着眼睛,懒懒地摆摆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行了,你去忙你的事吧。等一会我们会好好打赏你的。”说完他挪了挪身体浸得更深,只把眼睛和鼻子留在水面上。 孙绍祖看了看这些人堆在凳子上的衣物。他瞥了瞥那把弓,但是目光在令公鬼的剑和子恒的斧子上停留了很久。“乡下也有不太平吗?”他突兀地问道,“就是那个叫什么河的,呃,你们来的地方?” “锡——城——!”马鸣一字一字地说道,“那里叫锡城。至于麻烦,为什么这么问?” “不对,你是什么意思?”令公鬼插嘴道,“这里有麻烦吗?” 子恒仍在享受他的热水澡,喃喃道:“好舒服!好舒服!我算是活过来了。” 谢铁嘴稍稍坐高一些,张开了眼睛,等着听他怎么说。 “这里?”孙绍祖哼道,“你们也瞧得出来吧?那些矿工每天大清早在街上打架还不算是麻烦。或者说……”他顿了顿,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指的是,像若颖城那种麻烦。不过,我想也不会,乡下只有做做农活,对吗?我不是想冒犯你们,我想说的是,乡下历来很平静。不过,这个冬天很奇怪,山里发生了怪异的事情。我还听说在钟吾城那里出现了黑水修罗。不过那里必竟是边塞,不是吗?” 他说完后,口型还停留在吗字上张着,过一会儿突然咔地合上,对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显得很吃惊,似乎是后悔不该提起这样的话题。 令公鬼听到黑水修罗这个词时立刻紧张起来,为了掩饰,他把湿毛巾盖到头上。直到听完孙绍祖的话后,他才放下心来。不过,有人却多嘴了。 “黑水修罗?”马鸣呵呵笑了。 令公鬼从自己的浴缸里朝他泼了一把水,不过马鸣把水从脸上抹走,仍然咧嘴笑道,“让我来告诉你黑水修罗的事吧。” 谢铁嘴开口道:“小子,洗你澡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吧,还是别多嘴了吧?我已经厌倦了从你口里听我讲过的故事了。” “还是让说书先生来说。”子恒说道,孙绍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先披上那件披风。你打算在这里表演?” “等等,”马鸣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讲过谢铁嘴的故事啦?” “你们都争什么呢,马鸣你就是起哄,现在不要说太多话就对了,而且你讲得也不如谢铁嘴好听。”令公鬼慌忙打断他,子恒也加入了:“再说了,你总是添油加醋,想把它弄得精彩些,结果却适得其反。” “你还把不同故事的情节混成一堆,”令公鬼补充,“还是留给谢铁嘴吧。”他们七嘴八舌地围攻马鸣,孙绍祖张着嘴被晾在一边。马鸣瞪着他们,窘迫得说不出话。而令公鬼紧张地思考着,除了跳过去按住他这个办法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闭嘴。其实他扯这么一堆多余的话,主要就是想让马鸣不要去谈黑水修罗。 这时候,门突然——咣!地被推开,孔阳走了进来,棕色的披风搭在一边肩膀上。一阵冷风随之冲进澡堂,把蒸气冲散。 “真不错啊,”退魔师搓着双手说道,“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孙绍祖提起一个水桶,但是孔阳摆手阻止,“不用你,我自己来。”他把披风卸下放在凳子上,把抗议着的孙绍祖赶出澡堂,坚决地把门关上,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神利如宝剑,声音冷如铁石:“幸好我及时回来,”他瞪着马鸣,“你听不懂我们进城之前给你们的叮嘱吗?”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马鸣辩解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他黑水修罗的事,而不是关于……”马鸣的话语停住了,退魔师眼神的威压把他紧压在浴缸壁上。 “如果你还想活到成年的话,就不要谈论黑水修罗,”孔阳十分严厉,“连想都不要想。不然,我看你的小命只怕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几次。”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70.html 第七十一章 可以放心说 退魔师说着,生气地冷哼一声,开始为自己的浴缸加水,“见鬼,你给我牢牢记住这点。混沌妖皇的耳目无处不在,包括那些你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如果被火传居士知道黑水修罗在追击你们,他们会不惜任何代价抓到你。因为对他们来说,那就意味着你是妖魔邪祟的同类。可能你们不习惯,但是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经过我或者景天夫人同意。你的小命刚刚差点就丢了,你知道吗?”他在纯熙夫人的假名上特别加重了语气,马鸣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发现,那个人好像瞒了些什么,”令公鬼说道,“他似乎见到了一些他认为是麻烦的事,但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这个倒不奇怪,可能是因为火传居士吧,”孔阳往浴缸里倒着热水,“多数人都觉得他们是大麻烦。不过也有些人不那么想。他对你们不太了解,不愿意冒这个险,因为你们有可能跑去向白羽客告状。” 令公鬼摇摇头,这个地方光是听起来就已经比暗礁渡口复杂得多。 “他提到钟吾城有黑水修罗,是真的吗?”子恒问道。 孔阳大怒,将手里的空桶狠狠砸到地上:“你非要提起这些东西,是不是?我告诉你,小铁匠,在边塞无论任何时候都会有黑水修罗。你给我时刻记住,我们现在要像地上的耗子一样,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集中你的注意力,办到这一点就够了。纯熙夫人想让你们活着到嘉荣城去,我会尽量实现她的愿望。但是如果你们为她带来任何伤害,我就亲手先送你上路。” 接下来的洗澡在一片沉默中完成,热水也不再那么舒服了。他们穿好衣服离开澡堂时,看到纯熙夫人正站在走廊的一头,跟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苗条女孩在一起。 虽然那个女孩的头发剪得很短,穿着男式中衣和裤子,但是,仍然看得出她是个女孩。纯熙夫人对她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一句什么话,她略略看了看这边的男孩们,朝纯熙夫人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好了,”他们走近时,纯熙夫人说,“我猜,好好洗了一澡后,你们肯定都会胃口大开。唐掌柜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一个专用餐室。” 她转身带路,一边断断续续地谈起他们的房间安排,以及城里人满为患的现状,还有客栈老板希望谢铁嘴可以在大堂里给这熙熙攘攘的客人们讲讲故事的请求。但是她对刚才的女孩只字不提。 专用餐室里有一张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枣木餐桌,围着十二张餐椅,还有一张长长的屏风。半夏正在地窝炉前为双手取暖,披散的秀发梳理得整齐发亮。他们走进去时,她转过身来。 当令公鬼在澡堂里的时候,他有足够的时间静心思考:孔阳不断强调的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警告,以及孙绍祖不敢信任他们的举动,都令他明白其实他们是多么孤立无援,因为他们只能相信自己。至于纯熙夫人,或者孔阳,他也不知道到底能相信他俩多少。所以,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半夏,她还是半夏。纯熙夫人曾经说过,她接触到太一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只是迟早的区别。所以这是她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不是她的错。她还是半夏。所以,他想跟她道歉。 但是令公鬼还没来得及开口,半夏已经僵硬地背过身去。他闷闷不乐地看着她的背影,把所有话语吞回肚里:好吧,既然如此,既然她喜欢这样,我也没什么办法。 唐掌柜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侍女,穿着跟他一样的长围裙,手里托着盘子,送上三只李烧鸭,并且开始摆放餐具。老板向纯熙夫人鞠躬说道:“景天夫人,我很抱歉让您久等了。但是现在店里实在是太多客人了,要把所有人都照顾周到简直需要三头六臂。而且,我恐怕食物不能如往常般令您满意了。只有一些烤鸭,拍黄瓜,还有少许牛肉冷片。噢,这真是招呼不周了,我这真是对不起您 (本章未完,请翻页) 。” “你太客气了,在这样的时势里,”纯熙夫人微笑道,“这已经是一桌筵席了,真的,唐掌柜。” 客栈老板又作了一个揖。他纤细的头发乱七八糟,好像根本没仔细蓖过头,这使得他的鞠躬显得颇为滑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如此打动人,令人忍不住要跟他一起笑,而不是嘲笑他。“多谢您咧,景天夫人,多谢。” 当他站直身体时,他皱了皱眉头,执起围裙的一角把桌上一个虚构的灰尘擦掉。“要是在一年前,我决不会把这样的菜肴摆在您面前。是这个冬天,对,就是这个冬天的错。我的菜窖快要空了,但是集子上还是什么也没得卖。可是谁又能怪那些农夫呢?只能怪老天不开眼,没有人知道他们几时才能有下一次的收获。没有人知道。都怪那些狸力,它们把本该摆在人们餐桌上的羊肉和牛肉都吃掉了,还有……” 他突然醒悟到,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餐前话题:“对不住啊各位,我又犯了老毛病,说个不停,我老是这样。荷花,金桂,我们让这些客人安静用餐吧。” 他朝侍女们打手势。她们轻快地走出了房间。他回过头来又朝纯熙夫人作了一个揖,“希望您用餐愉快,景天夫人。如果您有别的需要,尽管吩咐,我马上为您办到。尽管吩咐。很高兴能伺候您和贾大爷。非常高兴。” 他最后深深施一礼,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孔阳一直懒洋洋地靠着墙壁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此刻却一跃而起两步跨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边上专注地听着,一边慢慢地数了三十下,然后猛地一把拉开门,探头查看走廊。 “他们走了,好家伙,”他把门关上宣布道,“我们可以放心说话。” “我知道你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半夏说道,“但是如果你怀疑那个客栈老板,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75.html 第七十二章 就是这个脾气 “我对他的怀疑程度跟我对其他人的一样。”孔阳回答,“在到达嘉荣城之前我怀疑所有人。到达嘉荣之后,我怀疑一半的人。” 令公鬼以为退魔师在开玩笑,他正想笑,却发现孔阳的脸上没有任何幽默的表情。他真的会怀疑嘉荣的人?那这世上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他就是这个脾气,”纯熙夫人安慰他们道,“唐掌柜是个好人,既诚实又可靠。不过,他太爱说话了,虽然他心怀善意,却可能会对不坏好意的人不小心地泄漏了不合适的事情。而且,我所住过的任何一家客栈里,都有至少一半以上的侍女喜欢偷听客人对话,然后到处八卦。她们花在闲聊的时间比整理床铺的时间要多得多了。来吧,我们坐下来,趁热吃吧。” 大家就在桌旁坐下,纯熙夫人坐在一头,孔阳在她对面。一开始大家都忙着往自己的碗里夹食物,没有人说话。这虽然还不算是筵席,不过对于已经吃了六七天的白饼子和干肉的人来说,确实跟筵席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纯熙夫人问道:你在大堂听到些什么消息?众人都停下刀叉,齐齐看着退魔师。 “没什么好消息,”孔阳回答,“老四没说错,至少人人都是那么说的。在若颖城打了一仗,结果是成少卿赢了。关于那场仗的传闻有太多的说法,但这些说法的共同点是都说是他赢了。” 成少卿?就是那个假的应化天尊吗?这还是令公鬼头一次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听孔阳的语气他好像认识他。 “那些鬼子母们呢?”纯熙夫人平静地问道,似乎对于。 孔阳摇摇头:“这倒不清楚。有些人说她们死了,有些人又说不是。”他冷哼一声,“甚至有人说她们倒向了成少卿。这些说法,没有一个信得过,我也不敢显得太感兴趣。” “小心些总是对的,”纯熙夫人同意,“稍微问一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好了。”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继续吃晚餐,“我们自己的情况如何?” “这个么,听起来还不错。没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没有类似黑神杀将的陌生人,更没有黑水修罗。那些白羽客正忙着给曲县令找麻烦,因为他不肯跟他们合作。所以,除非我们自己露了形踪,不然他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 “如此甚好”纯熙夫人说道,“这情况跟澡堂的仆人说的一样。闲话还是有它的好处的。现在,”她对所有人示意,“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旅程要走,不过,过去的六七天也很辛苦。所以,我打算在这里休息两晚,后天早晨离开。” 所有的年轻人都不禁开心笑了,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他们有时间可以在城里逛逛,这还是他们这些乡下长大的孩子头一次进城啊。 纯熙夫人也笑了,不过她补充道,“这样安排,不知道贾大爷觉得怎样?” 孔阳并没有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热切的笑脸:“很好,条件是他们牢记我跟他们说过的话。” 谢铁嘴吹了吹胡子:“把这些乡巴佬放到一个一个城市里,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他又哼了一声,摇摇头。 由于客人太多,他们只能租到三个房间。纯熙夫人和半夏住一间,马鸣和子恒住一间,剩下是令公鬼、孔阳跟谢铁嘴,一起住在在四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里,那里靠近屋檐,有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马厩院子。 等到黑夜已经完全降临,客栈的灯光投射在院子里。这个房间很小,加了一张床给谢铁嘴后,显得更小了。三张床都很窄,令公鬼一坐下就发现它还很硬。这绝对不是最好的房间,不过出门在外就只有将就了。 谢铁嘴只逗留了一会儿,把他的羌笛和琵琶取出来后,一边练习着他的表演,一边走出了房间。孔阳也走了。 世事真是奇妙,令公鬼躺在硬板床上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仅仅在六七天之前,仅仅是听到有说书来表演的小道消息就高兴得不得了了,而他就已经像块石头一样迫不及待地滚下楼去。但是现在呢,他听谢铁嘴的故事听足了六七天,而且明天晚上,后天晚上,谢铁嘴也会跟他在一起。 沐浴的热水让令公鬼本来以为会永远地纠结在一起的肌肉完全放松,六七天以来的头一次热乎乎的饭菜把他喂得饱饱。他昏昏欲睡地想着,孔阳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个假的应化天尊成少卿呢?楼下隐隐传来欢呼声,是大堂的客人兴奋地迎接谢铁嘴的声音,但是令公鬼已经睡着了。 石头走廊阴森昏暗,空无一人,只有令公鬼自己。灰暗的墙壁上既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光芒的东西,但是,却有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的光。空气静止而潮湿,远处传来规律的滴水声,听起来十分空洞。这里肯定不是客栈。 令公鬼抚摸着前额,皱着眉头。这是哪啊?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无法思考。他好像想起了自己不是到了城里吗,这又是哪?但是这个想法一闪即逝。 他舔舔嘴唇,口很渴,非常渴。既然如此,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就朝着那滴答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走去。 走廊一直向前延伸,没有岔路,没有变化,唯一的特征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对粗糙的木门,一边一个,对称分布。虽然空气很潮湿,门上的木板却干得裂开。阴影随着他的脚步后退,但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滴水声依然那么遥远。他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决定打开那些门看看。门一推就开了,门里是一个冰冷的石头房间。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走进去。 其中一面墙上有一个由一连串拱形组成的过廊,通往一个石砌露台,外面的天空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空中黑色、灰色、红色和橙色的长条状云朵像是被风暴驱赶一般,飞快地流光飞舞如梦如幻一般。没有人能见过这样的天空,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天呢?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78.html 第七十三章 河阴鬼门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他把目光从阳台收回,但是房间里的情况一样糟糕,满眼是奇异的曲线和古怪的斜角,像一块融化的猪板油。柱子从灰色地板里突兀地冒出来。地窝炉里的火焰像炼丹炉里的炼火,狂乱地跳动着,却发不出一丝热量。而且,当他看着那火时,它似乎是普通的火焰;当他移开视线后,它却在眼角的余光里化成一张张痛苦挣扎着的人脸,有男有女,无声地尖叫着,如同烈火黑狱中的景像一般。 相比之下,房间中央的那张磨光桌子和旁边的高背椅算是最正常的摆设了。墙上孤单地挂着一面穿衣铜镜,扭曲地映着房间里的所有物品,唯独映不出他的画面,镜里面他所站之处只有一片模糊。 地窝炉前站着一个汉子,令公鬼吃惊自己刚刚进来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虽然他心里明白不可能,可是,他仍然觉得刚才那里明明是没有人的,直到他看着汉子所站的地方,他才出现。这汉穿着剪裁得体的黑深衣,从外表看来正处于壮年。至于样貌,令公鬼猜想女人们大概会觉得他很英俊吧。 “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这个人说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口和眼忽然幻化成窜出烈火的无底深渊。 这样的景像让令公鬼惊呼一声,转身逃出房间,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冲到了对面的门上,把它撞开了。他慌忙扭身抓住门把稳住身体,抬头一看,又是一个石头房间,一样的荒谬怪诞的天空,一样的地窝炉。 “难道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避开我吗?”那个汉子说道。 令公鬼再次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这次连门外的走廊都消失了,他直接冲到了那张磨光桌子旁。他刹住脚步,看着那个汉子。看着他比看着地窝炉或者天空要稍微好受些。 这是一定是六七天,他慢慢站直身体,门在他身后啪嗒地关上,这是一个噩梦。令公鬼一边告诫自己合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双眼,开始在心里默念快醒来。很多年以前禁魇婆曾经教他,只要你在噩梦里告诉自己快醒来,噩梦就会消失。 禁魇婆?那是什么?令公鬼一时竟想不起来了,他很想仔细想想,但是他无法集中精神,头疼得快要炸开。他无法思考。 他睁开双眼:房间还在,阳台还在,天空还在,地窝炉旁的汉子也还在。 “别想了,这是不是梦,”汉子说道,“而且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又一次,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口和眼睛变成深不见底的火之深渊,但是他的语气却丝毫没变,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这次令公鬼仍然吃了一惊,不过他忍住了惊叫。“这是一个梦。这必须是梦。”他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汉子,一路后退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动,锁上了。 “你好像很渴,”汉子说道,“喝吧。”桌子上出现了一个九龙公道杯,在白腻的瓷面上,有青花钴料工笔描绘的的龙形。刚才桌子上明明没有这个杯子的。令公鬼心里默道,不要再被这些怪事吓倒,这是一个梦而已。他觉得自己的口干涸得像沙土一般。 “我是有点渴,”他回答着,拿起那个杯子。汉子身体前倾,一手抓着椅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杯里的液体散发出酒的醉人香味,令令公鬼觉得更渴了,渴得好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似的。真的很多天没有喝水了吗?手里的杯子还没有送到嘴边,他顿住了。汉子死死地盯着他,椅背上被他手指抓住的地方滋滋地冒出轻烟,火舌在他专注的眼里跳跃着。 令公鬼舔舔嘴唇,把杯子放回桌上:“我其实没那么渴。”汉子突然挺直了腰,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失望显而易见。令公鬼不禁疑惑,那杯里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实在很蠢,因为这不过是个梦。既然如此,为什么它还不结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汉子眼里和口里的火焰忽然旺盛起来,令公鬼觉得他在咆哮。有的人称我为百眼魔君。令公鬼立即觉得这个名字和自己想的不一要,并非有一百双眼睛,而是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数地狱怨灵的眼睛望出来一样。 令公鬼条件反射地转身拼命去推门,把这是一个梦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 “也有人叫我,混沌妖皇。” 虽然门一动不动,他还是不停地使劲推它。 “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就是那个人吗?”百眼魔君突然问,“你不可能永远躲开我。不论你爬到最高的山峰上,还是钻进最深的洞穴~里,你都无法隐藏你自己。我连你最细的毛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令公鬼转身面对着对方,面对着眼前的百眼魔君,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是噩梦!他伸手向后再一次试图打开门,还是不动。他挺直了腰。 “你想要声名吗?”百眼魔君问道,“还是权力?她们是不是告诉你河阴鬼门将会为你所用?然而声名和权力对一个傀儡来说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那牵动你手脚的丝线已经编织了几百年。你的父亲被巫鬼道的人选中,就像一匹牡马被套上缰绳供人骑乘。你的母亲对于她们的计划来只不过是用来把你倒出来的瓶子。而她们的计划,将会把你带向死亡。” 令公鬼的手握起了拳头:“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的父亲是个勇敢的汉子,我的娘亲是个善良的女人。不许你污辱他们!” 那团火焰笑了:“小子,看来你还有点骨气。也许你真的就是那个人,可是那对你没什么好处。丹景会尽情利用你,直到你变成废物,正如她当初利用金野仙、利用吕志真、何九仙、还有太和真人,正如她现在利用成少卿,她会榨尽你最后一滴血。”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83.html 第七十四章 必须毁掉嘉荣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人是谁,”令公鬼摇着头。刚才的清醒全因愤怒而生,仅仅维持了一霎那。现在他极力回忆,却连自己刚才如何说出那句话都已经遗忘。他好容易才在不停地跳来跳去的思维里抓住一丝意识,像在漩涡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把它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声音随之渐渐镇定:“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你真的是混沌妖皇,你被封印在丽麂水。你和所有的黑水将军被创世者封印,直到桑田碧海。” “桑田碧海?”百眼魔君冷笑,“你不过是一只躲在岩石底下的小虫,却自以为看到的已经是宇宙。业力的流转能赋予我你无法想象的力量!你这只吃米虫。你被封印愚蠢,我从来没有被封印!” 汉子脸上火焰怒吼着,炙热逼得令公鬼伸手遮挡,连连后退,手掌上渗出的汗珠在火焰炙烤下立刻蒸发。“ 阴长生,赞陀屈多尊者,他施行给他带来这个称号的屠杀时,我就站在他的身旁。是我,命令他杀死他的妻儿,杀死他所有的亲人,杀死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是我,令他片刻清醒,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你听过那种丧魂夺魄的惨叫吗,吃米虫?当时他完全可以攻击我。他当然不可能战胜我,但是他当时有机会尝试。然而他却用那珍贵的紫霄碧气自尽,那力量如此强大,足以移山裂石,令五雷影山拔地而起,成为他的墓碑。千年以后,我派遣黑水修罗军队南征,它们纵横天下三百年。嘉荣城那些瞎眼的傻子说我最后被打败了,但事实是,我的军队完全粉碎了第二次会盟,那个有十个诸侯国缔结的会盟,还有谁能反抗我?” “我在过堂白虎神卫符的耳边几句咒语,这片土地上的鬼子母们一一丧命;我再次念咒,尊贵的国君派出军队横渡葬月之海大洋,穿越甘露乳海,埋葬了两个宿命。一个是他统一天下统一万族的梦想,从此永远一枕黄梁。另一个还没有到来就已经被扼杀。在他临死的床边,当他的臣民告诉他只有鬼子母们能救他一命时,是我传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旨,令他的臣民被施火刑。” “是我,再次传法旨,国君的最后遗言是,必须毁掉嘉荣。这样的男人尚且无法反抗我,你又能怎么样。相比之下,你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吃米虫。你要么归降我,要么就做鬼子母们的傀儡直到死亡。到那时候,你还会落在我手上,因为死亡的领域由我统治!在那里,你将永远受苦,直到时间的尽头” “不,你不是真的,”令公鬼喃喃道,“这是一个梦。是个梦!” “你以为梦是什么?头脑里的幻影?你以为在梦中就能摆脱我?你来看!”百眼魔君命令道,伸手指向桌上。令公鬼的头失控地随着他的动作转动。桌子上的九龙公道杯已经消失,原来放它的地方,趴着一只大耗子,在火光下它眨着眼珠,警惕地嗅着空气。 百眼魔君的手指弯曲起来,那只耗子随之发出吱吱尖叫,背脊向后折去,前爪被迫离开桌面在空中乱抓。手指更加弯曲,耗子的背脊折得更弯。它疯狂地挣扎着,惨叫着。背脊弯曲,弯曲,弯曲。啪的一声,像折断小树枝的脆响之后,它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就不动了,躺在那里,身体几乎向后对折。 令公鬼恐惧地吞了吞口水:“在梦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他自言自语着,看也不看挥起拳头狠命敲打身后的门。手很痛,他却仍然没有醒过来。 “如果你还不相信,那么你就去找鬼子母们吧。到巫鬼道场去告诉她们,把这个梦告诉丹景,”说着这汉子笑了,脸上的火焰烧灼着令公鬼,“也许她们会因此而不再利用你,这是逃脱她们控制的方法之一。当她们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事以后,她们不会利用你,不过,她们会留你活命吗?让你留下来散播这个故事,好让世人都知道她们做了些什么?你会不会蠢得以为她们会让你回家放羊?无数像你这样的人已经把骨灰撒在了五雷影山的山坡之上。” “你不是真的!这是一个梦,”令公鬼喘着粗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梦,我要醒来。” “傻小子?你觉得你的身体真的由你来控制吗?”令公鬼眼角的余光扫到对方的手指动了,指向他。 “你能吗?” 手指弯曲了,令公鬼的身体随之向后折去,全身的肌肉都拉扯着他不停向后折去,他惨叫着。 “你还能再次醒过来吗?” 就在被撕裂般的痛苦中,令公鬼在黑暗中猛然弹起,抽搐着,双手紧抓着羊毛毯。苍白的月光从房间里唯一的窗户投进来。另外两张床隐藏在阴影中,其中一张床上传来撕裂粗麻般的呼噜声:是谢铁嘴。地窝炉里还剩下少许煤球,闪着微弱的火光。 看来真的是梦,跟上元节那天在酒泉客栈里一样的噩梦,所有他做过的事、听过的事加上古老传说、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荒诞想象混杂在一起的噩梦。 虽然并不感到冷,但是他把羊毛毯拉起来包住自己,不停地颤抖。头疼欲裂。也许纯熙夫人有什么办法来阻止这样的噩梦。她说过,她对噩梦有一套。 令公鬼长舒一口气躺下。不过是噩梦罢了,为此向纯熙夫人求助?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况且,这也许只是因为他这些天的经历而起,因为他离开了锡城,跟随了这个鬼子母们。当时他别无选择,然而现在呢,除了信任这个鬼子母们以外,他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光是这点,就跟噩梦一样糟糕。他在羊毛毯里蜷起身体,用父亲老典教他的方法向太虚寻求宁静。但是,过了很久以后,睡眠才重临。 阳光如流水般缓缓淌过狭窄的床铺,令公鬼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却觉得筋疲力尽。他拉过一个枕头盖住脑壳,却无法完全遮挡住阳光。这可真是太难受了,而他也不是真的想继续睡下去。第一个噩梦之后,他又做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梦,虽然他只记得第一个梦境,但是他再也不想做梦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89.html 第七十五章 来找吃的 他叹了口气,把枕头甩到一边坐起来,伸个懒腰,发现昨天被沐浴的热水洗掉的酸痛竟然全回来了。头也疼得厉害,这倒没什么奇怪的,那样一个噩梦足以令任何人头疼。其他的梦境已经被他遗忘,只有第一个记忆深刻。 另外两张床已经空了。太阳已经爬得很高,阳光从窗户里笔直地晒进来。如果是在家里,这时候他应该早已吃过早餐,忙农活去了。他赶紧下床,生气地自言自语,今天是可以逛逛这个城市的难得机会,这帮家伙竟然不叫醒他。不过,水缸里已经打好水,是暖的。 他匆匆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犹豫了一会儿是否要带上老典的那把剑。孔阳和谢铁嘴的行李都留在了房间里,但是退魔师的剑不在。在思尧村的时候,即使当时没见到任何会遭遇黑水修罗的迹象,孔阳也是一直配着剑的,在陌生的地方为了安全,令公鬼决定还是学他好了。 令公鬼一边说服自己道:“这真的不是因为自己做过无数次配着剑在城里行走的白日梦啦。”一边把剑挂在腰带上,再把披风搭在肩上,像背着个大袋子。 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往灶房跑去。灶房是能最快地找到食物的地方了,既然只能在韶华城呆一天,当然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吃东西上。到现在他也想不通,他们竟然没有叫醒他。 唐掌柜也在灶房里,正在跟一个胖女人对峙。那个女人双手直到肘部都粘满面粉,显然是个厨师。她正伸出手指在客栈老板的鼻子底下摆动着,倒像是她在教训唐掌柜。店里的婆娘们、灶房帮工们、伙计们和杂役们各自忙忙碌碌,都识趣地避开两人。 “我的卷心菜是只好猫,”厨师厉声说道,“我不许任何人有异议,你听到没?我觉得你正在抱怨它的工作做得好过头。” “有人告状了,都告到我这里来了,”唐掌柜好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易才插上口,“是告状,我的大姐。” “半数以上的客人告状我也不在乎。他们想告就告吧。他们要告状我的猫吗,那好吧,叫他们来煮菜好了。我那可怜的老猫只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我会带着他另找一个懂得欣赏我们的地方。你等着瞧吧。”说着,她解开围裙的系绳,把它脱下来。 “别呀!”唐掌柜慌忙阻止。两人在灶房里团团转,厨师坚持要甩掉围裙,客栈老板则拼命把围裙按回去。“别呀,花姐,”他喘着粗气,“用不着这样。我说,用不着!没有你我怎么办呢?卷心菜是只好猫,非常、非常优秀的好猫,她是韶华最好的猫。再有人告状,我就会跟他说,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是的,感谢。你可不能走。花姐?花姐!” 厨师停止打转,从老板手里一把抢过围裙:“那好吧。不过咱们可得说道说道。”她两手捏着围裙,却不急着穿回去,“不过,如果你想让我准备午饭的话,最好赶快走开,不要妨碍我工作。这里虽然是你的客栈,但灶房是我的地盘。除非你想自己动手?”她做出要把围裙递还给他的样子。 唐掌柜赶紧摊开双手连连后退,张嘴正要说话,又停住了,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看看四周的情况:灶房里的众人仍然装出没事发生的样子,令公鬼也赶紧低头假装忙着在曳撒口袋里找东西。 其实他那些口袋里除了纯熙夫人给他的那个银锞子外,只有几个五铢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比如牛角小刀和一些尖利的小石头,还有两条备用的弓弦,以及一段也许有用的细绳。 花姐等唐掌柜走出灶房,才精神奕奕地穿上了围裙,把注意力投向令公鬼:“小伙子,我猜你是来找吃的,嗯?好,进来吧。”她朝令公鬼笑了笑,“这么大的小伙子还怕人?我不会咬人的,不会啦。不要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思仪,给这个伙子拿些饼子、肉干和山茶水来。我们现在只有这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自己找个位置坐吧,小伙。你那些朋友们都已经出去了,只有一个还躺在床上,我猜他有点不舒服。你也打算出去逛逛,对吧。” 一个女仆给令公鬼送来一盘食物,令公鬼找了个凳子坐下边吃边听厨师说话。她正在揉做饼子用的面团。 “你不要介意刚才的事情。唐掌柜是个不错的人,老客都是知道的,你放心好啦。是那些客人的告状弄得他瞎紧张。你看看那些人都告状些啥呢?难道他们宁愿看到活耗子而不是死耗子不成?但是像这样到处留下尸体倒不是卷心菜的一贯作风,而且,居然还有十几只那么多。卷心菜决不会容忍这么多耗子跑到店里来的,决不。而且店里很干净,哪来这么多耗子呢。还有,所有耗子的脊梁骨都被折断了。这可真是怪事一桩。”她困惑地摇着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令公鬼口里的饼子卷肉干顿时滋味全失:脊梁骨被折断? 厨师摆了摆粘满面粉的手:“还是想想开心的事吧,这是我的处世之道。这里有个说书的哦,你知道吗,现在就在大堂那里。哦,对了,你是跟他一起的,不是吗?你是昨晚跟景天夫人一起到的那队人之一,对不?我猜也是。我自己大概没什么机会去看那个说书的表演了,因为现在客栈满成这样,多数客人都是从矿场来的民工。” 一声巨响吓了令公鬼一跳,原来是她狠狠地揍了手里的生面团一拳,“通常我们不会接待这样的人,但是现在满城都是他们。虽然,有时候想想,接待他们总比接待某些人要好些。但是,啊,我从去年冬至之前到现在,都没有看过说书的表演了。” 旁边的令公鬼麻木地咀嚼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更没有听到厨师的说话。他满脑子想的是那可怕的画面,死耗子,而且脊梁骨全都被折断。 他随便吃完早餐,道了谢,就匆匆离开了。他得找人谈谈。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795.html 第七十六章 雄武原称幽冀军 藏越阁的大堂跟酒泉客栈的大堂除了用处一样以外,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它的占地要宽两倍、长三倍以上,墙壁的上方有漂亮的山水画,描绘着华丽的建筑和花园,园里有鲜艳的花朵和高大的老树。它不像酒泉客栈般只有一个大地窝炉,而是每个墙壁角都有一个铜炉子。 大堂里摆放着数十张餐桌,座无虚席。每个客人嘴里都叼着黄铜烟锅,手里拿着酒杯,身体前倾,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人:谢铁嘴。 他站在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五颜六色的披风放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连正在擦拭杯子的唐掌柜也被他吸引住了,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和一个银色大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叔宝舞罢枪,罗公即便传令开操。”谢铁嘴绘声绘色地说,“只听得教场中炮声一响,正是:阵按八方,旗分五色。龙虎奋翼,放帜迷天。横空黑雾,皂纛标坎北之兵;彻汉朱霞,赤帜识南离之像。平野满梁园之雪,旄按庚辛;乱山回寒谷之春,色分甲乙。顽愚不似江陵石,雄武原称幽冀军。” “操事已完,中军官请号令:“诸将三军操毕,禀老爷比试弓矢。”罗公叫秦琼问道:“你可会射箭?”罗公所问,有会射就射;不会射就罢的意思。秦琼此时得意之秋,只道自己的锏与枪舞得好,便随口答应:“会射箭。”那知罗公标下一千员官将,止有三百名弓箭手,短中取长,挑选六十员骑射官员,都是矢不虚发的,若射金刚腿枪杆,就算不会射的了。”谢铁嘴说的时候,一把扇子在手中飞舞,一会儿成了长矛,一会儿成了宝剑,现在又成了一张宝雕弓。 这是说书称为平调的技巧。到韶华的路上,他在营火边给令公鬼和他的伙伴们讲过,讲故事时扇子还能代表各种器物,以不同姿势代表刀、枪、笔、纸。比如,折扇横在桌上就是桥梁,竖着往桌上一戳就代表房屋。手巾可作书信、布告等。这些道具使用得当,可使讲述大为增色。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缩回走廊,把门关上,丧气地坐倒在墙边。看样子谢铁嘴不能给他什么有用的建议了。纯熙夫人呢?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做?他发现经过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他赶紧站起来,抚平身上的衣服。 令公鬼想自己必须找人谈谈,那个厨师提到过有自己一个伙伴没有出去,去找找他吧。想到这,他立刻往子恒和马鸣住的房间走去,几乎是一路小跑。 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把头伸进房间里看。原来留下的是子恒,他躺在床上,衣服都还没穿上,头埋在枕头下。他转过头来看了看令公鬼,又把眼睛闭上了。马鸣的弓箭则堆在墙角,人却不知道哪去了。 “我听说你觉得不舒服,”令公鬼说道,走进来坐在另一张床上,“我只想跟你谈谈,我觉得有些事吧,越想越不对。” 说了这句之后,令公鬼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嗯,如果你病了,”他边说边站起来,“那你还是睡一下吧,我走了。” “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都怀疑我以后还能不能睡觉了,”子恒叹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吧。我做了个很坏的梦,之后就再也没法睡着。马鸣大概也跟你说过了。今天早上我告诉他,因为这个古怪的梦我太累了,所以不能跟他出去时,被他嘲笑了一通。但其实他也做了噩梦,我整晚都听到他在说梦话,声音颤抖不清,肯定也睡得很糟。” 子恒一边说一边把一条粗壮的胳膊搁在双眼上挡住阳光,“这可是要了亲命了,我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也许只要在这里躺上个把时辰,就会舒服一点。如果因为一个梦而错过参观韶华城的机会,马鸣肯定会把我唠叨至死的。” 令公鬼慢慢坐回床上,舔了舔嘴唇,然后,飞快地问了一句:“他不会是说,他杀了一只耗子吗?” 子恒放下搁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上的胳膊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不是吧,你也梦到了?”令公鬼点点头。 子恒说:“我好想回家。他告诉我他害怕极了,他说我们该怎么办?对了,你跟纯熙夫人说了吗?” “没有。还没有。可能我不会跟她说。我不知道。你呢?” “他说他不知道,令公鬼,我也不知道。”子恒忽然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你猜马鸣会不会也做了同一个梦?他虽然嘲笑我,但是听起来很勉强,而且当我告诉他因为噩梦睡不着觉时,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但也许吧,”令公鬼说道。他现在觉得安心了些,因为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做这个梦的人,但是他又为这种想法感到有点内疚。“我想问一下谢铁嘴的意见,他见多识广。也许对这件事会有些见解,我想听听他的看法。” “还有呢?你该不会认为我们应该告诉纯熙夫人吧?”子恒摔回床上,“你也知道那些鬼子母们的故事。可是,你觉得我们可以相信谢铁嘴吗?而且我们究竟可以相信谁?令公鬼啊,如果我们能逃脱此劫,活着回家,之后你再听到我说任何要离开思尧村的话,即使只是到老阳山去,你也尽管朝我的头上来一拳。好吗?” “行,我保证把你的头捧出一个大包,”令公鬼回答,勉强笑了笑,装出高兴的样子,“放心啦,我看我们一定能回家。来吧,起床吧。我们可是在城里啊,而且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去逛逛。你的衣服到哪里去了?” “我可是起不来了,你去吧。我只想再躺一会儿,好好想想这些事。”子恒又把胳膊搁在眼上,“你先去好了。我过一两个时辰后再去找你。” “那你睡吧,不过以后可别说有好事不带上你哦,”令公鬼边站起来边说,“想想看你错过的是什么。他站在门边,是韶华城啊。我们曾经谈论过多少回,终有一天要到韶华来看看?”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00.html 第七十七章 笑不出来 子恒静静地躺着,双眼藏在胳膊下,一言不发。令公鬼等了一会儿,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走出了房间之后,”令公鬼斜靠着墙壁站着,脸上的笑容已然退去。其实刚刚不过是嘴上逞强罢了,他的头还是很疼,而且,现在更疼了。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多少热情去参观韶华城,他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一个清理房间的女仆经过,手里抱着一堆旧床单。她关心地看了看令公鬼,但是还没开口说话,他已经起步走下了楼梯,边走边披上披风。谢铁嘴在大堂的表演至少还要几个时辰才能结束。不如去找找马鸣吧,问问他是否也在梦里见到了百眼魔君。这一次他慢慢地走下楼,边走边揉着太阳穴。 楼梯底靠近灶房,所以他从那边走出去,匆匆跟花姐点头打招呼,在她来得及继续刚才的话题前赶紧跑掉。马厩院子里只有麻子一个人在,他站在马厩门前干活。另外有一个马夫刚刚扛着一大袋东西进了马厩。令公鬼也朝麻子点了点头,但麻子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走进马厩了。 自己是不是惹到他了?希望城里其他的人多些像花姐,少些像麻子就好了,令公鬼心里想着,做好了参观这个城市的准备,向客栈外走去。 来到院子门前,他却惊呆了:街上人山人海,像极了一群挤在羊圈里的羊。人们把自己裹在披风和曳撒里,只留出眼睛,帽沿因寒冷压得低低的,脚步匆忙像被强风推动一般,相互擦肩而过时,既不看对方,也不打招呼。他们全是陌生人,令公鬼想,谁也不认识谁。 和乡下清新的空气完全不同,街上的气味也很陌生,刺鼻的酸味和甜味混在一起,扎得令公鬼不住地搓鼻子。在思尧村就算是过节的时候他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处,连这一半都不到。而这里,还仅仅是一条街。唐掌柜和厨娘都说过,整座城市都挤满了人,整座城市都是这个模样?他慢慢后退,远离这条塞满人的街道。 把不舒服的子恒一个人留在床上让令公鬼有点不放心。而且,如果谢铁嘴讲完故事以后自己正好还没回来,说不定他也会离开客栈,这样就会错过跟说书先生谈谈这些事的机会了。要不,还是在店里等一下吧。这样想法,他转身背对拥挤的街道,松了口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过,回到客栈里对令公鬼也没什么吸引力,因为他现在头疼得很,他可不想回到床上躺着。于是,他找到店外的一个倒扣着的酒桶,靠墙坐下,希望冰冷的空气可以舒缓头疼,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麻子时不时走到马厩门口来瞪令公鬼一眼,显然很不喜欢他。 令公鬼很困惑,因为自己是乡下人吗?还是因为昨晚唐掌柜让他们从后门进来使他很难堪?令公鬼心想,这个伙计该不会是某个妖魔邪祟变化的吧?他想笑,但笑不出来。他轻抚着父亲老典的剑,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笑不出来。 一个放羊娃,佩戴着一把刻有天元应龙标记的宝剑,这只能感叹世事难料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耳边传来一把低低的女声:“真是世事无奇不有。你被卷到什么麻烦里了,乡下男孩?” 令公鬼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原来是昨晚他们洗完澡出来时,看见的那个跟纯熙夫人说话的短发女孩。只见她还是穿着男装衣裤,看来年纪比令公鬼稍长,一双黑眼睛比半夏的还大,显得有点热心过头。 “哈,你就是令公鬼,对吗?”她接着说,“我叫紫苏。” “我可没惹什么麻烦,”令公鬼回答。心想不知道纯熙夫人跟她说过什么,但孔阳关于保持低调的警告言犹在耳。“你为啥以为我有麻烦?我来这里谁也不认识,能有什么麻烦?锡城是个安宁的地方,我们都是老实人。我们来的地方也不是制造麻烦的地方,只有农田和羊群。“ “你居然说这里安宁?”紫苏微微笑着,“我从那些到过锡城的人那里听过不少关于红河人的传闻。比如说,嘲笑你们这些榆木疙瘩脑袋的放羊的的笑话。” “榆木疙瘩脑袋?”令公鬼不由得皱起眉头,“什么笑话?” “哦对了,那些人说,”她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似的,“你们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很有礼貌,谦恭温顺得像是闺阁中少女。但这只是表面。发自内心,他们说,你们出了南门往北走,路上碰见人咬狗。拾起狗来砸砖头,反被砖头咬了手。顺手扔进河里头,溅了一身黄干土。蚂蚱身上害疥疮,老牛卧在鸡架上。蚂蚁踏的锅盖响,老鼠骑到猫脖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大十七娃十八,月子娃娃做庄稼。说了白话说实话,初九过了是初八。你想知道纯熙夫人是怎么说的吗?” 拾起狗来砸砖头?砖头咬了手?这不像是生意人之类的人会说的话。不过她最后的话还是让没见过世面的令公鬼大感新鲜。 他迅速看看四周,院子里没有别人,而且最靠近的窗户是关着的。“我不认识那个你说谁来着?” “不认识?那么,景天夫人好了。”紫苏忍俊不禁的样子使令公鬼不由得脸红了,“放心,没有人会听到的啦。” “你为什么认为景天夫人会有另一个名字?”令公鬼小心地用一种委婉的方工提问。 “因为她告诉我了啊,”紫苏耐心地回答,令公鬼再次脸红,“不过,我猜她是没办法才告诉我的。因为我看到不同身份的她。就在她上次住在这里,准备到乡下去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也知道我的事。我曾经跟其他像她一样的人打过交道。” “看到?”令公鬼完全听不明白。 “好吧,考虑到你的旅伴是这样的人,我猜你不会向火传居士告发。那些白羽客也讨厌我的能力,跟他们讨厌她的能力一样。我不明白。”她说,“告诉你好了,我可以看到风月宝鉴中的片断。” 说完紫苏轻笑一声摇摇头:“听起来很了不起似的,其实,只不过是当我看着人们时,可以看到一些画面,有时我还会知道那些画面的意思。比如,我看到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本来互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们以后会成亲。所以,她想让我来看看你们,你们所有人一起的时候会有什么因果。” 世上还有这种奇事?令公鬼打了个冷战:“那,你看到了什么?”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嗯,千千万万闪耀的群星之火围绕着你们,像漩涡一般转动着;还有一片巨大的比深夜还黑暗的阴影。这画面非常强烈,我很奇怪为什么别人就看不见呢。星火想充满阴影,阴影想吞噬星火。” 她耸耸肩:“你们被宿命绑在一起,将会遇到危险,但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我们一起?”令公鬼喃喃道,“连半夏也是吗?但是她好像对半夏更感兴趣才对呀?”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06.html 第七十八章 谁爱谁 紫苏似乎没有留意到他说漏嘴:“半夏?你是说那个女孩?她也是,还有那个说书先生。你们全都是。你爱她。” 令公鬼呆看着紫苏,她又说:“就算没有那些画面,我也看得出来。她也爱你,但是她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她,不是以你们想要的那种方式。” “什么谁爱谁?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看着她时,我看到了跟景天夫人身上一样的画面。那些东西,我虽然不理解,但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她无法抗拒它。”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令公鬼不安地说道。 他的头疼现在变成了麻木,脑壳里像是塞满石头,只想远离这个女孩和她的那些画面,“那么你看着其他人时又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有,”紫苏回答,咧嘴笑着,好像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你想知道吗?” “嗯。” “贾善翔的头上有七座高塔的遗迹,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抱着一把剑,还有……”她摇摇头,“还有跟他一样的人。你明白吗?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画面,它们一个叠着一个挤在一起。那个说书的画面里,最强烈的是一个男人,不是他自己,那个男人在玩火焰戏法,还有巫鬼道,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两样为什么会放在一起。” 她又道:“那个强壮的卷发家伙最强烈的画面是一匹狸力,一顶破碎的九旒冕,还有鲜花草木包围着他。另一个人则是一只鸩鸟,一只眼睛放在一个平衡的天平上,一把镶着七颗红宝石的匕首,一只太幽碧瑶钵,还有一张大笑的脸。还有其他的东西,你知道我的意思啦。这次我完全没法理解这些画面。” 她停下来,笑着,等待着,直到令公鬼终于清了清喉咙问道:“我呢?”“ 她噗哧笑了:都是类似的东西啦,一把不是剑的剑,一个金色的涂金银花额九旒冕,一根乞丐的打狗棒,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沙地上倒水,一只血手和一块白热的铁,三个女人围着一个棺材站着,你坐在棺材上,血染的黑岩石……” “够了够了,”他不安地打断她,“你不用把它们全部列出来。” 可是紫苏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最强烈的画面是,你被闪电包围,有些击打在你身上,有些从你身上发出。这些画面我一个都看不懂,除了一样:你和我还会再见面的。”说完她看了看他,眼神古怪,好像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顺路吧?”他说道,“我回家会经过这里。” “这么说倒也合理,”一眨眼间她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有些狡黠,又带着神秘。 她拍拍令公鬼的脸颊,“不过,如果我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告诉你,你就会头大得跟你那个宽肩膀的朋友一样,头发全部卷起来了。” 令公鬼往后缩以便躲开紫苏的手,像躲避炽热的铁块似的:“你是什么意思?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耗子?或者,你能看到梦吗?梦里还有耗子?!” “什么?没有,没有耗子。至于梦,也许你以为我看到的画面是梦,但是我可不这么认为,这可不是在做白日梦。”她笑得那么开心,令公鬼不禁以为她疯了。 “好吧,我得走了,”他边说边侧身挪开,“我不能留太久,我得去找我的朋友。” “那你走吧。不过你逃不了的。” 令公鬼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想跑就跑吧,”她在身后喊道,“你无法逃离我的。”她的笑声追赶着他跑过马厩院子,跑到了街上扰攘的人群中。她最后的那句话跟百眼魔君说的太像了。令公鬼被吓了一跳,他在人群中磕磕碰碰地往前挤着,引来路人责备的目光和言语,但是他不肯慢下脚步,直到离开客栈几条街远才停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睛看看自己究竟到了哪里。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头现在变得像个倭瓜一样发涨,不过他仍好奇地东张西望。在他眼里,韶华城虽然跟谢铁嘴传说中描述的那些传奇城市不太一样,但也算是个雄伟的城市。 令公鬼漫无目的地在宽阔的大街上游荡,多数街道都铺着平整的石板。他也随意地走进那些狭窄而且弯弯曲曲的小巷里,又或者跟随人群流动。昨晚下过雨,那些没有铺过的街道被行人踩得满地泥浆,不过这对令公鬼来说没什么不适的,思尧村的街道从来不铺石板。 这里肯定没有宫殿,只有少数屋子能比思尧村的屋子大,但是每一座屋子的屋顶都铺了石板或者瓦片,跟酒泉客栈的屋顶一样漂亮。他猜想,也许在原寿城那里会有一两座宫殿吧。至于客栈,他数了数,光是他经过的街上已经有九家,而且没有一家比酒泉客栈小,多数都是跟藏越阁一样的规模。而他走过的,仅仅是城里无数街道的少数几条。 每条街上都有商店,家家都有遮阴帘伸出到街上,下面摆放的桌子上堆满了货物,从衣服到针头线脑,从锅碗瓢盆到皂靴,什么都有,像把一百个小贩的货物集中到了一起似的。他看着这么多货物惊叹不已,不止一次招来店主怀疑的目光。 起初,他并不明白店老板那样瞪着他是什么意思,当他反应过来时,他觉得很生气,直到想起自己在这里也是个陌生人,只好赶紧离开。反正他身上的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在这里,十几个五铢钱只能买到十几个干瘪的山楂,或者一本皱巴巴的黄历书。在锡城,那样的山楂只能拿来喂马,在这里,人们却很乐意花钱去买。 照令公鬼看来,这里算得上真正的人山人海,这么多的人差点把他淹没。有些人身上的衣服比锡城所有人的衣服都精美,跟纯熙夫人的差不多了,不少人穿着镶有皮毛、那种一直覆盖到脚踝的长大衣。至于客栈里人人在讨论的矿工,他们的样子很容易辨认,个个都因为常年在地底挖掘而弯腰驼背。而其他的人样子,不论衣服还是面孔,都跟红河人没什么不同,这跟令公鬼想象的不太一样。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13.html 第七十九章 重遇罗汉果 事实上,有些人的样子看起来很面熟,令公鬼不禁要猜想那人是不是他认识的思尧村附近某家的亲戚。比如,一个没牙的灰发老人,长着画上的金元宝似的耳朵,坐在其中一家客栈门外的长椅子上,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空酒杯的样子很像是老八的堂兄弟。还有,那个大下巴的裁缝,正在店前缝制衣物大概会是狗儿的兄弟,他们甚至有一样的秃后脑。 他转过一个街角时,另一个跟小贩罗汉果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人跟他擦肩而过,令公鬼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汉子,他长着长手臂、大鼻子,在人群中急慌忙忙地往前走着,身上的衣服像一堆破布,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好像很多天都缺吃少觉的样子。令公鬼敢发誓那个家伙也看到了自己,他的动作凝固了,身后的人几乎要把他推倒。 令公鬼再没有犹疑。 “罗汉果!”他大喊,“我们都以为你被害了,没想到……”小贩拔腿就跑,令公鬼赶紧追过去,一边对被他撞到的人喊着对不住。穿过人群他看到罗汉果冲进了一条小巷,他也跟了进去。 小巷里,小贩停了下来,因为前头有一个高栅栏把他的去路挡住了。令公鬼刹住脚步。罗汉果转身面对着他,警惕地向后退缩,挥舞着脏手示意令公鬼不要过来。令公鬼看见他的指甲里漆黑无比,他的衣服被撕了许多道口子,披风破破烂烂。 “你怎么成这样了?罗汉果?”令公鬼试探地问道,“你怎么啦?是我啊,思尧村的令公鬼。我们都以为你被黑水修罗抓到了。” 罗汉果猛烈地打着别过来的手势,甚至还缩着身体朝巷子口跑了几步。但是他似乎不敢从令公鬼身边跑过,甚至不愿意靠近他。“你别,不!”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头转来转去不停地朝令公鬼身后的街道看去。“你别过来,”他的声音压低成沙哑的耳语,头扭到一边,斜着眼飞快地瞥了令公鬼一眼,“他们。城里有白羽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管他们呢,他们没理由找我们麻烦,我们又没招惹他们,”令公鬼说,“走吧,跟我到藏越阁去吧,我跟朋友们住在那里。” “你也认识他们的。他们见到你会很高兴,因为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以为我死了?” 小贩愤怒地打断令公鬼,“不过我涡阳罗汉果不会死。我可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跑,更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他把身上的破衣服拉直,像是想把它们整理得体面一点,“以前是,以后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可不会被赶绝。 说着,罗汉果的脸色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双手紧抓着衣服前襟,“王八蛋烧了我的四轮马车,还有我所有的货物。这根本毫无道理,是不是?我没法取回我的马匹,因为那个又老又胖的客栈老板把马厩给锁了。我唯有逃跑,免得喉咙被割断。结果呢,我变得一无所有。这公平吗?你说,公不公平?” “你误会了,你的马匹还好好的养在沈老伯的马厩里呢,你随时可以去把他们取回来。如果你跟我一起到藏越阁客栈去,我肯定纯熙夫人会资助你回到锡城去的。” “你说她?她是不是,她是个鬼子母,不是吗?”罗汉果警惕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令公鬼,焦虑地舔舔嘴唇,“你会在那个叫什么来着?你刚才说的?藏越阁那里呆多久?” “我们明天就走了,”令公鬼回答,“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小子你根本就不明白,”罗汉果大发牢骚,“你吃饱喝足睡够了,而我,自从那一晚就没睡过。我的靴子在逃跑的路上磨坏了,还有,到现在为止,我只能吃捡到的食物,都是人家扔掉的。”他的脸扭曲着,“我不想靠近任何鬼子母们一丈以内,”他噗地往地上吐口水,“离她们越远越好。不过,我可能必须走近她们,我没得选择,是不是?” “一想到被她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双眼睛看着,甚至让她知道我在哪里,”他向令公鬼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他的衣领,但是半路停住了,摆着手又后退一步,“答应我你不会告诉她。我怕她。不需要告诉她,没有理由要让一个鬼子母们知道我还活着。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发誓!” “好,我答应你,”令公鬼安慰道,“但是你不用怕她。跟我来吧,那样你至少可以吃到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也许,也许。”罗汉果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刚才说,明天?到那时你不会忘记你的承诺的,是不是?你不会让她?那什么,你不会的是不是?” “是的,我不会让她伤害你,”令公鬼说,心里却想,怎样才能阻止一个鬼子母去做她想做的事? “不,她不会伤害我,”罗汉果说,“不,她不会。我不会容许她这样做。” 他突然像一只野兔般嗖地从令公鬼的身边冲过,没入人群中。 “你跑什么呀,罗汉果!”令公鬼喊道,“等等!”他随之冲出巷子,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衣着破烂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街口。他喊着,朝那个方向追去,刚转过街角,就结精壮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背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一滩泥浆中。 “他妈的,你走路不带眼啊?”对方咕哝道。 令公鬼一听这口音自己熟悉啊,吃惊地爬起身:“马鸣?” 不料,马鸣居然凶狠狠地瞪了令公鬼一眼,用手把披风上的泥巴擦掉,“你快要变成城里人了,睡觉睡到大晌午,上街到处乱跑撞人。” 他站起来,看着自己粘满泥巴的双手,嘟囔着又把它们擦在了披风上,“先别说这个,你一定猜不到我刚才看见谁了。那个小贩——罗汉果。你还记得吧?”令公鬼说。 “罗汉果?在这里?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正跟他说话呢,他忽然跑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17.html 第八十章 千万别 “这么说,那些……”马鸣停住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身边的人群自顾自走路,没有人留意他们。令公鬼很高兴看到他终于学会一点谨慎。”这么说那些东西没有抓到他咯。他为什么离开思尧村呢,一句话都不留下就不见了?难道他从那一晚开始就不停地逃跑,一直逃到这里?但是,刚才他又为什么要跑呢?他在害怕。可是怕什么呢?” 令公鬼摇了摇头,觉得脑壳都快要掉下来了:”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害怕景天夫人。要做到随时小心自己的话语真是件难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这里。他要我答应不告诉她。” “这太简单了,他的秘密在我这里也很安全,”马鸣说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哪里。” “我说,马鸣?”两个人身边的路人来来往往,依旧没有人留意他们两人,但是令公鬼还是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他的伙伴,“我说,马鸣,你昨晚做噩梦了吗?梦见一个怪人杀死一只耗子?” 马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是?这事肯定不简单,我猜子恒也做了这个梦。我今天早上几乎要问他了,但是他要死不活的,但我知道他一定也是。见鬼了!难说有人在控制咱们的梦境。令公鬼,我真的、真的很希望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在哪里。而且你知道吗,客栈里今天早上到处是死耗子。” 令公鬼觉得现在说出来没有早上时那么害怕了,他甚至对任何事物也没有什么感觉似的,他想起那个老鼠的尸体的脊梁骨都被折断了。他的话语在他自己的耳边嗡嗡作响。 如果他病了,他将不得不向纯熙夫人求助,而令他意外的是,此刻他觉得,即使可能要在自己身上使用紫霄碧气,似乎也不是什么烦恼事。 马鸣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拉扯着自己的披风,不安地四处张望像在寻找藏身之地:“我们究竟怎么了,令公鬼?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想找谢铁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聊聊这些事,特别关于是否告诉其他人的意见。” “千万别,不!咱们不能告诉她。也许可以告诉谢铁嘴,但决不能告诉她!” 马鸣反应的激烈令令公鬼觉得颇为意外:“这么说,你相信他的话?”他不需要说明他指的是谁,马鸣脸上的扭曲表示他听得明白。 “不行,”马鸣放缓了语气,“这是个可能性问题,如此而已。如果我们告诉她,而他说的是谎话,那么可能没有事情发生,可能。但是也有可能,光是凭他能进入我们的梦境这一点,已经足够令她……我不知道。”他停下来吞了吞口水,“如果我们不告诉她,可能我们会继续做这样的梦。有没有耗子也罢,噩梦总是好过丢了小命,你记得渡口那里的事吗?吉凶难料之间,我觉得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好吧,”令公鬼当然记得渡口的事,那事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心有余悸,还有,纯熙夫人的威胁。“但是,那好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好吧。” “子恒也不会说,是不是?”马鸣继续道,脚趾点着地面,“我们得回去找他。如果他没管住自己的嘴巴,那么我敢打赌,她会猜到我们都做了这个梦的。事不宜尽,来吧。”他积极地开始往人群里挤。 令公鬼站着,看着马鸣的背影,直到马鸣转回来拉他,碰到他的手时,他眨了眨眼,这才跟着走。 “你怎么啦?”马鸣问道,“我看你神情恍惚,你是睡昏头了吗?” “我比没睡觉还要难受,我想,我伤风了。”令公鬼回答。他的头紧绷绷,空荡荡像一面大鼓。 “回到客栈后你可以喝些热汤,发一发身就轻松了。”马鸣建议道。他们一边走着,马鸣一边不时地跟他聊天。 令公鬼很费劲地听着,还不时地回答一两句,但这对他来说都很困难。他并不是累,也不是困,就是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飘荡,无法集中精神。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跟马鸣说起了紫苏。 “一把镶着七颗红宝石的匕首,呃?”马鸣说道,“一定值不老少的钱。我不知道那个眼睛是什么。你确定她不是虚构出来的?我觉得如果她真的是个卜筮师的话,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意思才对。” “不是这样的吧,她没说她是个卜筮师,”令公鬼回答,“我也觉得她没有幻视。你忘了吗,我们洗完澡的时候,看到纯熙夫人在跟她说话呢。她们之间是应该是认识的,她也知道纯熙夫人是什么人。” 马鸣朝令公鬼皱了皱眉:“不是说不要用这个名字吗?” “是的。对不起,是我一时失口。”令公鬼喃喃道,双手搓着头。要集中注意力真难。 “你脸色真差,我看你真的生病了。”马鸣说道,仍然皱着眉。忽然他拉住令公鬼的衣袖停下脚步。“你看他们。” 令公鬼顺着马鸣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条汉子身穿着打磨得银光闪闪的胸铠和圆锥状虾须盔,连手臂上的护甲也熠熠生辉,正穿过人群朝马鸣和令公鬼的方向走来。他们穿着雪一般白的长披风,左胸上有一个金色的光芒四射的日魂,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飞扬跋扈地东张西望。 人群如常走路,没有人回头看他们,只是,在他们的前面,人人都恰好走到路的两边去了。他们就这样带着这个移动的空间走来。 “你说他们是不是火传居士?”马鸣问道,声音很大。一个路人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令公鬼点点头。火传居士。也有人叫他们为白羽客。憎恨鬼子母们的就是他们。据说他们四处干涉别人的生活的,对那些不顺从的人就加以迫害,比如烧毁庄子或者其他更糟糕的事。我应该害怕他们才对吧,令公鬼心想,还是应该好奇?什么都无所谓吧。他无精打采地看着那三个人。 “我看呐,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么,”马鸣说,“只是臭屁得很,你说是不是?”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21.html 第八十一章 你哑巴了 “别惹麻烦,你不要理他们了,”令公鬼回答,“咱们还有要事,现在先回客栈吧,我们要跟子恒谈谈。跟那个老八一个样。他也是鼻孔朝天的,不让人省心。” 马鸣忽然咧嘴笑了,眼里闪现光芒,“还记得他从马车桥上摔下来,全身滴着水拖沓地走回家么?那回可是让他垂头丧气了一个月。那跟子恒有什么关系?你看到那个没?”马鸣突然指着火传居士前方不远的巷子,那里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堆着十几个桶,只有一根木桩固定着。“你看着。”马鸣笑着冲进了左手边的一个刀具店。 令公鬼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马鸣眼里的那种光芒意味着他要恶作剧了。奇怪地,他只觉得好奇,想看看马鸣要干什么。他下意识地知道这种想法不但错误,而且很危险,但是他还是微笑着,期待着。令公鬼开始怀疑这病搞得自己头脑都不冷静了。 不一会儿马鸣已经跑到他头上,从店子阁楼的窗户爬到瓦片屋顶上,手里的绷弓子已经甩起来。令公鬼看看那辆手推车,几乎同一时间随着尖利的咔哒一声,那根固定木桶的木桩断了。 好死不死的是,白羽客们正好走到巷子口。人群慌忙往旁边闪开。十几个木桶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出来,泥浆四溅。 那三个火传居士高傲的神情被惊慌所代替。有些路人摔倒了,溅起更多泥浆。虽然那三人动作十分敏捷,轻松地躲开了所有的木桶,可他们的漂亮的白披风却无法躲开飞溅的泥浆。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穿着长围裙的脚夫急匆匆地从巷子里跑出来,挥舞着手臂生气地喊着。但是当他看清楚那三个徒劳地想把披风上的泥巴抖落的人后,他以比出现时还要快得多的速度逃回去了。 令公鬼朝屋顶上看了看,马鸣已经不在了。用绷弓子射击那根木桩对任何红河人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有趣的是随之而来的效果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忍不住笑了,虽然他还是很不舒服,但这的确很好笑。当他回头看看街上时,却发现那三个白羽客正瞪着他。 “臭小子,你觉得好笑吗?”其中一个站得稍前的白羽客开口喝道。他的态度傲慢而又蛮横,眼里闪烁着一种自以为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重要事情的光芒,一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眼神。 看来事情要变糟,令公鬼的笑止住了。他这才发现,附近只剩下他、三个白羽客和泥巴,其余的人都像没笼头的野马--悄悄儿跑了,都跑到远远的街道两边去了。 “三脚踢不出一个冷屁来,你哑巴了吧?”白羽客的驴脸因愤怒显得更瘦了。他轻蔑地看了看令公鬼披风里露出的剑柄,“也许这个意外跟你有关,是吧?”跟另外两人不同的是,这个人披风上的日魂图案下还有一个金色绳结。 令公鬼退了两步,他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心里想把剑遮在披风里,手里却把披风拨到身后。他的脑海里狂乱地疑惑着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是这个想法太遥远了。“就算是火传居士,”他回答,“也会遇到意外。” 这话果然惹怒了对方,驴脸汉子挑起一边眉毛:“你很厉害吗,小鬼?”而他自己其实不比令公鬼大多少。 “是天元应龙标记,南谷师兄。”另一个火传居士提醒道。 驴脸汉子又看了看令公鬼的剑鞘:那只青铜浮雕的天元应龙很明显。他的眼睛略睁大了一瞬间,然后目光回到令公鬼的脸上,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对,这小子太年轻了。你不是这里的人,对吧?”他故意冷冷地问道,“你从哪里来?” “我,我刚刚到韶华城。”令公鬼的手脚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刺激感,血往头上涌,全身发热,“请问,你该不会有好客栈介绍吧,有吗?” “哼,你回避我的问题,”南谷子一口打断,“你心里藏有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样见不得人的东西,使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的两个跟班走上一步,一边一个,脸上刻板无情。 令公鬼暗道一声不好,现在除了披风上的泥巴外,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好笑了。可是身体内的刺激感充斥着令公鬼,热度已经升级为发烧。他想大笑,这感觉真好。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呼喊着这样不妥,但是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充满能量,几乎要爆发。他微笑着,靠着脚后跟轻轻摇动着身体,等着。模糊地,遥远地,他好奇将会发生什么事。 看见公令鬼这种不把自己当盘菜的态度,小头目的脸色难看起来,两个跟班的其中一个稍稍拔出自己的剑,露出一寸剑刃,声音生气地颤抖着:“三伏卖不掉的货,你这块臭肉,你记着当火传居士提问题时,必须回答,否则……”驴脸汉子抬起手挡在他胸前阻止了他,并把头往街道的一方扬了扬。 城里的县兵已经到了,共有十二人,戴着笠形盔和镶钉的皮革短上衣,提着水火无情棍做好了准备,站在十步开外观察着,默不做声。 “这个地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个几乎要拔剑的人吼了一句,又提高声音冲着那些守卫喊道,“韶华城早晚会落在混沌妖皇的阴影之下!”南谷子做了个手势,他“啪!”地把剑塞回鞘里。 南谷子把注意力转回令公鬼身上,那种自以为是的眼神熠熠生辉:“小鬼,即使是在一个被笼罩在阴霾中的城市里,妖魔邪祟也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等着瞧!”他恶狠狠地转身大步离去,两个跟班紧随其后,令公鬼愣在当场完全不知该作何反映。 当他们走到街道另一方的人群前时,跟他们来时一样,行人恰好地给他们让开了路。县兵们犹豫了片刻,看了看令公鬼,然后把水火无情棍搁在肩上,跟在三个白羽客身后去了。这些县兵还不得不在人群中挤出路来,口里虽然喊着给“大爷让路!”却没什么人理会他们。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26.html 第八十二章 太和真人 令公鬼仍然轻轻摇着身体,等待着。那种莫名的刺激如此强烈,令他全身颤抖,火烧一般。令公鬼真是搞不懂,自己倒底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马鸣从店里走出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你不是病了,”他下结论道,“我看你是疯了!” 令公鬼深深吸气,刺激感像忽然破裂的泡泡一般,一下子消失了。他摇晃了一下,才省悟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舔着嘴唇跟马鸣对视:“我想,我们现在赶快回客栈吧。” “好的,”马鸣回答,“好的,最好如此。”街上的人潮又恢复了,不少走过的人都看着两个男孩,跟同伴窃窃私语。令公鬼敢肯定,这个热闹正在迅速传播:一个疯汉子差点跟三个火传居士打架,这绝对会成为今天最被传播的新鲜事。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也许是那些噩梦让他失去理智。 两个人在这些毫无规律的街道上迷了几次路,幸好,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了谢铁嘴。谢铁嘴这时正在人群中穿插,像在游行一般。说书累的的他出来是想舒展一下筋骨和吸吸新鲜空气,不过每当有人朝他的五彩百结披风多看几眼时,他就立刻响亮地宣布道:“我住在藏越阁,只住今晚。要看我的演出,听我说的书,机会不多。” 还是马鸣首先开口,断断续续地跟谢铁嘴说起那个梦,以及要不要告诉纯熙夫人的担忧。当令公鬼发现马鸣说的跟他记的不一样时,他也不时加几句。也许每个人的梦除了主要的部分以外,都有点不一样吧。 起初谢铁嘴还没在意,但是没说多久,他就开始全神倾听。当令公鬼提到百眼魔君时,谢铁嘴一边一个抓住他们俩的肩膀警告他们住嘴。然后他掂起了脚尖,立刻比多数人都高出了一个头。四面察看过后,他推着两人转进一条死巷子,里面只有几个没门的破柜子和一条瘦古嶙峋的老黄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铁嘴警惕地观察人群,确信没有人停下来听他们说话后,才回头看着马鸣和令公鬼,浑浊的眼睛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和巷子外面的人群之间扫来扫去。 “你们这些娃儿真是不知轻重,不要在会被陌生人听见的地方提起那个名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只是可能被陌生人听见也不可以。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名字,就算在没有火传居士四处游荡的街道上也是。好家伙,我这条老命可还不想死呢。” 马鸣不屑地哼道:“我来告诉你火传居士的事吧。”他斜了令公鬼一眼。 谢铁嘴不理他:“如果只有你们一个人做这个梦。”他拼命抓胡子,“把你们记得的所有情节,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我。” 然后,他便一边听一边警觉地看着巷外。 “他列出了一些奇怪的名字,据他说,他们都是被利用的,”令公鬼把所有记得的都说完了,“最后提起那串名字,何九仙,太和真人。金野仙,”马鸣插嘴道,“还有吕志真。” “还有一个叫成少卿。”令公鬼结束道。 “这些可都是些危险的名字,”谢铁嘴低声道,更加仔细地打量着他们俩,“从某个方面来说,几乎跟刚才那个名字一样危险。除了成少卿,其他几个都已经死了,有些已经死了很久。太和真人差不多是两千年前的人。但是一样危险,就算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也不要大声喊出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名字,但是万一给不该听的人偷听到,那么你们肯定会有麻烦的。” “可是,这些人他们到底是谁?”令公鬼问道。 “大人物,”谢铁嘴喃喃回答,“撼动承天之柱,动摇天下根基的男人。”他摇摇头,“不过,那不重要,忘记他们吧,他们现在已经化为尘土了。和你们这样的放羊娃也扯不上半点关系,你们不知道才好。” “可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们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被利用了?”马鸣问道,“然后被杀?” “年轻人总是这么好奇,好吧,再告诉你们一点,你可以说,是巫鬼道杀了他们。你可以这样说。”谢铁嘴抿紧了嘴唇,又摇了摇头,“但是,利用?不,我就不知道了。老天才知道丹景殿下有多少秘密计划,不过,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会知道。” 马鸣打了个冷战:“他说了很多事情,疯狂的事情。关于赞陀屈多尊者阴长生的,关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还有,河阴鬼门。要了亲命了,这些怪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把这些看成是一个故事,或者是一个传说,”说书缓缓说道,“也许是吧。在边塞它跟浩瀚泽之角一样著名。在那里,年轻男子四处搜寻河阴鬼门,就如承峻的年轻男子搜寻浩瀚泽之角一样。也许只是个传说。”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谢铁嘴,我们该怎么办?”令公鬼问道,“我们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我再也不想做这种梦了,也许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我们。” “那也不一定,她和我们非亲非故,不一定就会替我们考虑。”马鸣发牢骚道。 谢铁嘴仔细地看着他们俩,用食指的指节刮着胡子,思考着。“以我的江湖经验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建议不要说,”他终于说道,“不要告诉任何人,至少,短期内不要。有必要时,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但是,一旦你说了,就完了,你比现在更加无法摆脱她。你们懂吗?不说你们还要一丝主动,说了就不定是什么结果了。” 谢铁嘴忽然挺直腰,驼背几乎消失了,“另一个你们村的娃儿!你们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他应该还有足够的聪明保持沉默吧?” “子恒不是爱咋呼的人,我想他有的,”令公鬼回答,同时马鸣说:“我们正打算回客栈警告他。老天保佑我们及时赶回去!千万可别出什么岔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29.html 第八十三章 真的没空 谢铁嘴立刻大步往巷外走去,五彩披风拍打着他的脚踝,补丁随风鼓动。他边走边回头喊道:“傻小子怎么还愣着,你们的脚钉在地上了吗?” 马鸣和令公鬼赶紧跟上,但是谢铁嘴完全不等他们,这次即使有人留意看他的披风,甚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加停留,飞快地分开人群而去,好像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马鸣和令公鬼在后面小跑着才跟得上他。不一会他们就回到了藏越阁,比令公鬼预想的要快多了。 他们正要进去,迎面碰见子恒就冲了出来,边跑边披披风。为了躲开谢铁嘴三人他差点摔倒。“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俩。”他站稳后喘气道。 令公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跟任何人说过那个梦了吗?” “求你,你快说没有。”马鸣要求道。 “你快说啊,小子。”谢铁嘴补充。 子恒被三个人搞得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道:“没啊,我没有。我起床还不到半个时辰呢。”他无力地垂着双肩,“光是控制我自己不要去想它,都已经令我头痛欲裂了,更别说要谈起它了。你们又为啥告诉他呢?”他朝说书摆摆头。 “我们得找个人说说,不然会发疯的。”令公鬼回答。 “此中道理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晚些再跟你们解释,小心有耳朵。”谢铁嘴朝藏越阁进进出出的人群示意。 “好吧。”子恒缓缓同意,看起来仍然很不解。忽然他一拍额头:“你们搞得我差点忘了为什么要去找你们了,不是我不想找你们,而是湘儿在里面。” “这可真是灶王爷扫厕所啊,没事找事!”马鸣大喊一声,“她是怎么来的?来干什么呀,还嫌不够乱吗?纯熙夫人不是把那个渡口的船都给弄沉了,她是怎么来的。” 子恒哼道:“你也不看看来的是谁,你以为弄沉渡船这样的小事能阻止她吗?她把那谁狠整了一顿,我不知道那家伙是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回到河那边去的,不过她说那人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不肯靠近暗礁河一步不管怎样,反正她逼着他找到一艘装得下她和马匹的小船,把她送了过河。就他一个人哦,她只给他留了找到一个纤夫来重做一双船浆的时间。” “这一来,准有事!”马鸣倒吸一口凉气。 “她到这里来干什么?”令公鬼很想知道,马鸣和子恒都拿这还用问吗的眼神瞪他。 “能干嘛,她来追我们回去,”子恒回答,她现在跟跟景天夫人在一起,那里的气氛冰冷得快要下雪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到别处去躲一会儿好吧?”马鸣问道,“我爹说,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只有傻瓜才会把手伸进黄蜂巢。” 令公鬼插嘴道:“可是,她不可能逼我们回去。上元节前夜的灾难应该令她清楚知道这一点。如果她不明白,我们就说服她。” 马鸣的脸随着令公鬼的话越拉越长,等令公鬼说完,他低低吹了个口哨:“我没听错吧,你想说服湘儿相信她看不到的事情?别做白日梦了。我说,我们还是躲开吧,晚上再悄悄回来,说不定她就走了。” “她不会走的,根据我对那个女人的观察,”谢铁嘴说道,“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她不能马上得到想要的,她会大闹直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这是我们现在最怕的。” 这番话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他们互相对视,深呼吸,然后抱着必死的决心走进了客栈。 子恒带着大伙走进客栈。令公鬼边走边思考着要如何说服湘儿,紫苏在边上跟他招手都没看见。她只好走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到一边。其他人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他被拉走了,便停下来等他,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副副的便秘脸,既想走快点,结束此事,又想尽量磨蹭,害怕面对禁魇婆。 “小子,我们现在没空。”谢铁嘴粗声说道。 紫苏脾气比谢铁嘴还大,瞪了说书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一眼:“有你什么事儿。”说完拉着令公鬼远远走开。 “不是,现在我真的没空,”令公鬼告诉她,“更别说听你讲那些虚头巴脑的、无法逃离你之类的事了。”他想挣脱她,但每次他抽出手臂,她总是能立刻把它抓回来。 “我也没时间跟你闹。你别动行不行!”她匆匆扫了其他人一眼,然后靠近令公鬼低声说道,“刚才来了一个女人,个头比我矮些,很年轻,大眼睛,黑头发,编着辫子一直垂到腰间。她也是其中一人,跟你们所有人一样。” 令公鬼愣愣地看着她:“湘儿?你已经看见她了?要了亲命了,事情不要弄得越来越复杂才好?我现在该走了,我这一团糟。” “你认识她?”紫苏轻声问道。 “是的,而且她不可能搅进你说的那些东西里,不会是那些星火,令公鬼。她在门口遇上正要进来的景天夫人,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些星火,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要知道,昨晚,只有当你们有三个人以上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看得到它们。今天随着她的到来,这些画面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激烈了。” 她看看令公鬼的那些不耐烦的朋友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家客栈没有着火真是奇迹。而且,自从她来了以后,你们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令公鬼瞧了瞧他的朋友们。谢铁嘴的眉毛低垂,眉宇之间烦着一种不耐烦,身体微微向前正准备马上跑过来把他拉走。“她不会伤害我们的,”令公鬼告诉紫苏,“我得走了。”这回他很容易就把手臂抽回来了。 令公鬼再也不理会她的呼叫,回到伙伴们身边,一起向走廊走去。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紫苏跺着脚朝他挥舞拳头。 “她说什么?”马鸣问道。 “湘儿也是其中之一,”令公鬼冲口而出,赶紧意味深长地朝马鸣打眼色。马鸣张嘴正要问,看到他这样就止住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34.html 第八十四章 她脸红 “什么其中之一?”谢铁嘴轻声问道,“那个女孩知道些什么?” 令公鬼正想着要怎么回答,马鸣已经说话:“她当然是其中之一了,”他显得很烦躁,“是我们从上元前夜以来所有霉运的其中之一。也许你觉得被禁魇婆追上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宁愿自己把白羽客叫到这里来,也不想面对她。” “她看到湘儿进来了,”令公鬼说道,“还看到湘儿和景天夫人说话,所以觉得她可能跟我们有关系。” 谢铁嘴斜了他一眼,吹了吹胡子哼了一声,但其他人似乎接受了令公鬼的解释。虽然令公鬼不想隐瞒自己的朋友,但是紫苏的秘密对她来说,也许就像他们现在面对的一切那么危险。他已经学会了,不能把什么都说出来。 子恒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虽然他个头很大,却忽然忸怩起来,先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朋友们,再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其余人一个接一个地跟在他后面,然后他极不情愿地关上了门。 这里是他们昨晚吃晚餐时的专用餐室。地窝炉里的柴火发出噼啪轻响,餐桌的中间放着一个闪亮的漆器托盘,上面是锡酒壶和白瓷杯子。 纯熙夫人和湘儿两人一边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对进来的人不理不睬。其余的椅子都是空的。纯熙夫人的手随意地放在桌上,跟她脸上的表情一样,纹丝不动。湘儿把辫子拨到了在胸前,拳头捏着辫尾,不停地用力扯着。在思尧村时,每次当她异常坚决地准备跟村老会争辩,就是这副模样。子恒说得对,虽然屋里生了火,气氛却冷得快要结冰。 孔阳斜靠着地窝炉架站着,双眼盯着火焰,搓着手正在取暖。半夏靠墙站着,穿着披风,而且把唐巾戴上了。屋子里虽然生着火,可是气氛冷得简直哈气成冰。 谢铁嘴、马鸣和子恒站在门边有点不知所措。 令公鬼也感到一阵寒意,紧张地耸了耸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边往桌旁走去,一边默念着一句老话给自己打气: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上吧,还怕两个女人不成。可是,他偏又想起了另一句老话: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这两女人,自己可一个也惹不起啊。 他能感觉到纯熙夫人和湘儿都在看他,脸颊不由得滚烫起来。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正好在两人中间。 有那么一盏茶的工夫的时间,整个房间静止得像雕塑一般,然后,半夏、子恒,最后是马鸣,很不情愿地在桌旁坐了下来,都靠着令公鬼,坐在两人之间。半夏把唐巾沿拉得更低了,似乎是想把整个脸藏了起来,她低下双眼谁也不看。 “好,”留在门边的谢铁嘴呼了口气,“至少大家都坐下来了。” “既然人到齐了,”孔阳从炉边转过身来,取了一个杯子倒上酒,“也许你现在肯喝下这个了。”他把杯子递给湘儿,她怀疑地看着杯子。“你请不用害怕,”他耐心劝道,“这酒是你看着客栈老板送来的,我和她都没有机会往里面加东西。很安全。” 禁魇婆听到害怕这个词时,生气地抿了抿嘴唇,但她还是接过了酒杯,低声说道:“谢谢。” “请恕我直言,我很想知道,”他接着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也很想知道。”纯熙夫人身体前倾,专注地看着她,“现在半夏和三个男孩都在你面前了,也许你乐意告诉我们?” 湘儿喝了一小口酒,才回答鬼子母们:“知道你们在哪?这有何难,你们除了韶华,还能去哪?不过,保险起见,我是追踪你们的痕迹而来的。你们确实绕了很多路,不过,我也猜到你们不会留下痕迹让其它人看到的。” “你追踪我们的痕迹?”孔阳看来真的很惊讶,“这是令公鬼认识他以来头一回,我真是太大意了。” “你不必这样吃惊,说实话,你们留下的痕迹非常少,不过我的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踪技巧一流,跟锡城任何一个汉子相比都决不逊色。也许,除了令老典以外吧。”她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我父亲生前,每次狩猎都带会上我,像教儿子一般,把他所有的技巧都传授给我。” 说到这里,她挑衅地看着孔阳,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既然你能察觉我想藏起来的痕迹,说明他教得很好。即使在边塞一带,这也是很少人能做得到的。”湘儿突然低下头喝酒,把脸藏在杯后。 等大吃一惊的令公鬼瞪大了双眼:她脸红!湘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生气自然很常见,火冒三丈也不少,就是没见过她这么局促不安。此刻她却两颊飞红,用喝酒来掩饰。 “既然我们之间不是敌人,”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也许你愿意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其实我已经尽力回答过你的问题了。” “也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可是你确实是用了一麻袋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故事来搪塞我。” 湘儿反驳,“我只知道,有一个鬼子母为了老天爷才知道的理由,带走了我们村里的四个年轻人。”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类身份在这里是不能说的,”孔阳厉声喝道,“我请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 “这可真是好笑了,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凭什么?”湘儿质问,“凭什么要我帮你们隐藏身份,隐藏你们的本质?我来是要把半夏和男孩们带回思尧村的,不是来帮你们把他们拐走的。” 谢铁嘴冷冷插道:“如果你想让他们回到村里,或者,你想回到村里,就最好小心点。韶华城里有人会因为她的身份……”说到这的时候,他停下来,他的头往纯熙夫人摆了摆,又继续道:“而要她的命,还有他的命。”他朝孔阳示意。然后,他走到桌旁,把拳头按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湘儿,长长的胡子和浓密的眉毛里突然透出威吓。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37.html 第八十五章 隔墙有耳 她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避开谢铁嘴,僵硬地挺着腰杆。谢铁嘴装作没看到她的反应,继续柔声恐吓道:“这种是非之地,只要有一点谣言,一声告密,他们就会蜂拥而来,带着恶毒的仇恨,誓要杀死或者抓走任何像他们俩一样的人。至于这个女孩?这些男孩?还有你?你们全都跟他俩有关系,这对白羽客来说就足够了。你不会喜欢他们问问题的方式的,尤其是涉及到巫鬼道的人时。白羽客的审问者在开始提问之前就已经假设你有罪,而这个罪名只有一个判决。他们才不关心真相呢,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早就知道,至于动用烙铁和肉钳,目的只是为了逼供。你最好记住,有些秘密如果大声说出来是非常危险的,即使你以为你知道谁会听见。” “不过,这个世界总是隔墙有耳的,”他站直身体,喃喃说道,“唉,我好像总是不能及时提醒人们。” “说得好,说书的,”孔阳赞同道,眼里又露出了那种估量的眼神,“我没想到你对这事如此上心。” 谢铁嘴耸耸肩:“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我可不想落在白羽客的审问者手里,让他们拿着烙铁把变民烤肉,我这把骨头用不了几个回合就量报销了。” “既然如此,那么,”湘儿厉声说道,“正是他们明天一早要跟我回家的原因之一,或者下午马上出发也行。越早离开你们,越早回到思尧村,越好。” “不,不能这样,我们不可以,令公鬼说道,并且很高兴地听到他的伙伴们异口同声地这么说,因此湘儿凶狠的目光不得不分散:她逐个把他们狠狠瞪了一眼。不过,最早开口的人是令公鬼,于是伙伴们都静了下来,看着他,连纯熙夫人也向后靠在椅子上,手指扶着下巴观望着。 令公鬼此时艰难地鼓起勇气,迎接禁魇婆的目光:“我们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如果我们回到思尧村,黑水修罗也会回去的。它们在追击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事实。也许到了嘉荣城,我们就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找到原因,也许还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湘儿摊摊手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说的跟你爹老典说的一模一样。开全村大会时,他叫人把他抬到会场去,试图说服所有人。在村老会里他已经试过一次。老天爷才知道你们的景天夫人,”她极度不屑地说出这个名字,”是怎么说服他的,通常他都比那些自大的男人更有理智。” 顿了顿,她又道:“不管怎么说,虽然村老会通常是傻老爷们的集会,倒也不至于笨得相信这件事,其他村民也不相信。大家一致同意必须把你们找回来。于是,老典又想加入寻找你们的队伍,但当时他连站都站不稳。大家都说,你们家忽然都染上让人变成笨蛋的病了。” 马鸣清了清喉咙,咕哝了一句:“我爹怎样,他怎么说?” “他担心你四处捉弄人,并且为此挨揍。比起景天夫人,他似乎更担心这个。不过,他一向不比你聪明多少。”听了这样的回答,马鸣真不知道该对她的话做何反应,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不该回答。 “那看来都差不多吧,”子恒犹豫地说道,“我是说,我猜我家里人对我的离开也不太高兴。” “难道你希望欧阳潜高兴吗?那你就马上回去,”湘儿愤怒地摇着头,看着半夏,“也许你们几个混小子干出这种蠢事也不算太令我意外,但是,我本以为另外一个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 半夏向后靠去,躲到子恒后面。“我留了字条的,”她微弱地说道,往下拉着唐巾沿,生怕自己没有编辫子的头发露出来,作了解释。湘儿的脸色更加阴沉。 令公鬼叹了口气。他知道,禁魇婆现在正处在爆发的边缘,而且将会是暴风骤雨。如果与她盛怒之下执扭起来比如,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把他们带回思尧村可就再也没法说得动了。所以必须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做点什么,于是他张开口打算说点什么。 “一个字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湘儿大喊,同一时间纯熙夫人说道:“我们两个必须谈谈,禁魇婆。” 如果令公鬼能制止自己,他一定会的,但是话语像洪水出闸似地泄出来:“重要的是现在,之前一切都过去了,它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我们不能回去,我们得继续面对现实。” 禁魇婆和鬼子母们都瞧着令公鬼,结果他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她们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闯进女事会会场的小男孩一样,分明在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令公鬼窘迫得靠回椅背上,恨不得钻进地里。 “禁魇婆,”纯熙夫人说道,“你必须对我有一点信任,他们跟我在一起比回到锡城更安全。” “更安全!”湘儿嗤之以鼻,“好一招反客为主,正是你把他们带到这里的,带到这个有白羽客的地方。如果这个说书说的是真话,正是这些白羽客会因为你的缘故伤害他们。这怎么能说是更安全,鬼子母?” “正所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有很多种危险是我无法保护的,”纯熙夫人点头同意道,“就如同你无法保护他们在家里不被倒塌的屋子砸到。但是他们要害怕的既不是屋顶,也不是白羽客,而是混沌妖皇,以及他的爪牙们。而我,反倒是可以保护他们远离这些东西,因为我可以接触太一,接触阴宗,因为我是鬼子母。” 湘儿抿着嘴唇,显然不相信这些说辞。纯熙夫人的嘴唇也生气地抿紧了,但是她压抑着不耐烦继续说下去:“就连那些可以接触乾曜的可怜男人也知道,即使只是短暂地使用紫霄碧气,也已经能提供很强的力量。只不过乾曜已经被亵渎,接触它可能提供保护,也可能令他们身处险境。而我,或者任何鬼子母们,却能把我的保护扩展到身边的人身上。只要他们像现在这样呆在我身边,没有任何黑神杀将可以伤害他们。没有任何黑水修罗能靠近四分之一里以内而不被孔阳察觉。如果他们返回思尧村,你能为他们提供这些保护吗?如果不能你让他们跟你走,不是害了他们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44.html 第八十六章 身陷险境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捕风捉影,吓不倒我,”湘儿回答,“在我们锡城有句老话,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后跟,倒霉的总是老实人。把你的这些论调跟别人说去,不要把我们思尧村人牵涉在内。 纯熙夫人沉默了片刻,“半夏,”她冷冷说道,“先把其他人带出去,让我和禁魇婆单独谈谈。” 湘儿挺直腰,一副有什么招你尽管使的样子。 半夏早就巴不得躲开这剑拔弩张的地方,闻言更是一跃而起,她想维护自己的面子,不要落荒而逃,却又唯恐留得越久,被禁魇婆发现她没有编辫子的危险就越大。 其他各人也纷纷起身,马鸣和子恒忙不迭地推后椅子站起来,一边假装礼貌地低声说着告辞,一边勉强控制脚步,差点是跑出去的。连孔阳也在纯熙夫人的一个手势之下拉起谢铁嘴走向门口。 令公鬼也跟着离开。退魔师把房门关上,就在走道上看守起来。在他目光的监督下,大伙往不远处的走廊走去,连一点偷听的机会都没有。等他们走得足够远了,孔阳就在门边靠墙站定,他虽然没有穿着变色披风,但是静如石像生一般,不走到他跟前根本无法发现他。 说书先生大感无趣,嘟囔道说他有事要忙,并且严厉地叮嘱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就走了。然而,其他的人都不想离开。 “这老爷子,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半夏心不在焉地问着,眼睛盯着那扇阻隔纯熙夫人和湘儿的房门,无意识地拨弄着秀发,似乎在犹豫是要继续隐瞒没有编辫子的事实,还是要把唐巾摘下。 “他给我们提了些建议,”马鸣说道。 子恒严厉地扫了马鸣一眼:“老人家爱唠叨,他说要先想好再说话。听起来挺有道理。” 然而,此时的半夏根本不感兴趣。 令公鬼则陷入了沉思中:湘儿怎么可能是其中之一?他们自己又怎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能会跟黑水修罗、黑神杀将搅在一起?百眼魔君怎么可能入侵他们的梦境?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太多事情自己都无法理解。不知道紫苏有没有把湘儿的画面告诉纯熙夫人?她们俩在房里说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湘儿走出来,被靠在门边的孔阳吓了一跳。孔阳低声说了句什么,她生气地把头甩向另一边。然后退魔师从她身边滑进房中。 她向令公鬼走来,令公鬼这时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伙伴们不知何时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他可不想一个人面对禁魇婆,但是现在他已经迎上了她的目光,现在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她的眼神带着疑惑,像在搜寻答案。他不禁又想:她们在里面究竟说些什么?禁魇婆走近了,令公鬼赶紧站好。 她指了指令老典的那把现在配在令公鬼身上的剑:“虽然我宁愿你不要带着它,不过你带着它还挺合适的。看来你长大了,令公鬼。” “就在六七天之内?”他笑了,却笑得很勉强。 她无奈地摇摇头,像是在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说服你了吗?”令公鬼问道,“要知道,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他顿了顿,想起紫苏所说的星火,“或者反其道而行之,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湘儿惊讶地睁大眼睛:“跟你们一起走?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春兰大姐暂时替我,但是她一定很盼望我尽快回去。我仍然希望你们能恢复理智跟我回家。” “不行。”他的眼角好像瞥到那扇开着的房门里面有人在动,不过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说过了,她也说过。”湘儿皱起眉头,“如果她没有参与其中的话,你要知道令公鬼,鬼子母们是不可靠的。” “你说得好像相信我们似的,”他缓缓说道,“全村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湘儿先是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间,里面没有动静,然后才回答道:“那场会议开得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团糟,但是,没必要让她觉得我们没法照顾好自己。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你们跟着她,就会身陷险境。” “不对,你别瞒着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的,”他坚持道,“否则,既然我们有可能是对的,你为什么还非要我们回去不可?还有,为什么来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你真的长大了。”她微微笑道,令公鬼窘迫地挪了挪脚。“仅仅六七天前,你是不会对我的任何行动和决定提出任何疑问的。” 他清了清喉咙,固执地追问:“这不合理。究竟为什么是你来?” 她斜了那扇房门一眼,拉起他的手臂:“好吧,我们边走边说吧。” 令公鬼顺从地跟着她。两人走到离房门足够远的地方,禁魇婆才开口说道:“我说了,那场会议简直一团糟。虽然大家都同意必须派人把你们追回来,但是全村分成了两派。一派想拯救你们,虽然他们在怎么救这个问题上也争论不休,因为你们跟一个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令公鬼很高兴看到她还记得小心用词,“这么说起来,另一派相信我爹的话?”他问道。 “没这么简单,也不全是,不过他们也认为你们不该跟陌生人走,尤其是她那种人。不论如何,几乎所有男人都想加入追赶你们的队伍。你爹啦、青阳啦、还有欧阳潜,不过五叔阻止了他,甚至还有其琛叔。老天保佑我远离这些喜欢吵吵的老爷们,虽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不是这样的男人。” 她由衷地冷哼一声,嘲讽地瞥了令公鬼一眼,“不论如何,在我看来,要想等他们做出任何决定,非得多花一天甚至更多时间。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事不可以拖得太久。所以,我召集了女事会,把我的决定告诉她们。我知道她们大概不喜欢这样,但是她们都知道我的决定是对的。这就是为什么来的人是我,因为思尧村的男人们固执而且脑子都是一根筋。我给他们留了话说我会处理此事,但是我猜他们大概还在那里争论着到底要派谁来呢。”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45.html 第八十七章 故事 湘儿的话解释了她到这里的原因,却没有让令公鬼觉得放心。因为她依然很坚决地要带他们四人回去。 “那么你们俩留在屋子里,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令公鬼问道,心想,纯熙夫人可能已经跟禁魇婆说过了所有他们必须到嘉荣城的理由,不过万一她有什么遗漏,自己还可以补充。 “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些话么,”湘儿回答,“哦,对了,还有,她想知道你们几个男孩的事,说她想找出你们为什么会引起那种注意。”她顿了顿,斜眼看了看他,“依我看她想掩饰,但我听得出来她最想知道的是,你们三个之中,谁是在锡城以外出生的。” 令公鬼觉得脸皮突然紧绷得像鼓面皮一般,好不容易才嘶哑地干笑一声:“这可真是怪事,她想的事真奇怪。我但愿你跟她保证了我们都是在思尧村出生的,不然她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这当然。”她应道,但是她在回答之前,略略迟疑了一下,只有一个心跳那么短的一瞬间,如果令公鬼没看着她一定不会发觉。 令公鬼想转移话题,但是舌头僵直得牛皮一般。令公鬼想,看来她一定知道。她必竟是禁魇婆,禁魇婆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如果她知道,那,那就不是发烧的胡话。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我的爹,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对,你没事吧?”湘儿问道。 “这个,他说……说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时他正在发高烧神志不清。他说,他找到了我。我以为那只是他的喉咙像火烧一般,更住了。” “令公鬼,”她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捧起令公鬼的脸庞,仰头看着他,“你别瞎想,要知道发烧的时候,人们会说些奇怪的、不合逻辑的事,这些事往往不是真的。听我说,令老典年轻时曾经出外闯荡,当时他跟你现在一般大。我只记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回来时,已经长成一个成熟汉子,带着一个陌生的外地妻子,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记得,你母亲把那个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神情里流露的母爱和幸福,跟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当娘的没有区别。那个婴儿就是你,令公鬼。来,抬起头来,不要想那些傻事。” “这事简直让我发疯,”他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就是在锡城以外出生的。当然。也许我爹真的只是在说胡话,又或者他真的是在战场上捡到我,你为何不告诉她?这些事跟外人无关。还有其他人是在外地出生的吗?” 话刚出口,令公鬼就摇了摇头,“不,不要回答我。这也跟我无关。不过,知道纯熙夫人对外地出生的人特别在意也好。不是吗?” “你说得对,与你无关,”湘儿同意道,“也许这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她也许只是在瞎猜而已,也许她只是想弄明白为什么那些东西追着你们。” 令公鬼勉强笑了笑:“这么说,你相信它们真的在追赶我们了。” 湘儿苦笑着摇摇头:“你跟了她以后,学会扭曲别人的话了。” “湘儿姐,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她打量着他,他勇敢地迎上她的目光。“今天么,我打算先洗个澡。其他事,再说吧,好吗?” 禁魇婆离开后,令公鬼向大堂走去。他需要人们的喧嚣声,帮助他忘记湘儿所说的话,忘记湘儿所带来的烦恼。 大堂仍是那么人满为患,椅子都被坐满了,还有许多人只好靠墙站着。没有喧嚣声,因为谢铁嘴又在讲故事了,他站在大堂另一头的桌上,让全场都能看清和听清楚他的表演。讲的还是大猎宝传奇,不过人们对于这样的故事总是乐此不疲,因为寻宝者如此之多,每一个身上都有讲不尽的故事,每一个寻宝的故事都有独特精彩。要把它全部讲完得花上六七天、甚至更多的时间。大堂里只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铁嘴的声音,和地窝炉里柴火的噼啪轻响。 “寻宝者们骑马前进,向天下的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八个方位前进,向那八根承天之柱前进,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现在,最厉害的寻宝者是淳于城的许宗元,千里眼许宗元,连尊贵如国君也知道他的事迹,连丽麂水的邪恶妖物也惧怕他的力量,寻宝者们天生就是了不起的好汉。” 令公鬼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两个伙伴,他挤过去,坐到子恒为他挪出来的条凳边上。灶房的香味在大堂里飘荡,引得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不少人的面前都摆着食物,却都顾不上吃。那些本该负责上菜的女仆们也个个听入了迷,手抓着围裙呆看着谢铁嘴,完全忘记了工作,倒也没有人责怪她们,因为此刻听故事比吃东西更重要。 “混沌妖皇从南星出生之日就盯上了她,但是他无法如愿,要知道南星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她大概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天使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她就像空中的羽毛,你很想触碰,却始终不忍心打扰她的安静。南星一出生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你听!太幽碧瑶钵声声响起,在城池的高塔之间回荡。使者高声宣告英雄的觐见。鼓声如雷,铙钹高歌!“ 千里眼许宗元前来效忠的故事,就此结束,谢铁嘴只是稍稍喝了一口米酒润润喉咙,就继续讲下一个故事:《秦牛缺遇盗》。接下来是《隋候之珠》、《单豹与张毅》,还有《黄帝大战炎帝》。 每个故事之间的休息时间渐渐加长,最后,谢铁嘴放下了手里的扇子,拿起了羌笛。大家都知道这表示今晚的故事讲完了。有两个汉子拿着鼓和用手掌敲击桌子加入了谢铁嘴,他们坐在桌旁,谢铁嘴留在桌上,三人开始奏乐。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52.html 第八十八章 云谁之思 《鄘风·桑中》的曲调在大堂里响起,思尧村的三个年轻人情不自禁随着乐声打起拍子,不一会儿人人都打起了拍子。这首曲子是锡城最受欢迎的曲子之一,显然在韶华城也是。渐渐地,有客人开始伴唱,唱得还不错。 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第二首歌却是《召南·草虫》,不但不伤感,而且相当明快,这大概是说书有意而为。人们手忙脚乱地把桌椅都推到周围,清出一片空地,翩翩起舞,地板被鞋子踩得震天响。第一只舞在一片大笑声中结束了,舞者个个笑得捧着肚子离开舞场,新的舞者立刻补上。 然后谢铁嘴弹起了《郑风·溱洧》的前奏,这是一首这是描写从前郑国三月上巳节青年男女在溱水和洧水岸边游春的诗歌,诗意明朗,欢快,清新,通常伴以旋转舞曲,他稍停了一会儿,好让舞者们做好准备。 “我也想跳一个,”令公鬼站起来。子恒也一跃而起,马鸣最后一个反应,结果不得不呆在原位负责看守披风、剑和斧子。 “别忘了我也想跳啊。”马鸣冲着两人背影大喊。 舞者面对面分男女排成两列。鼓声响起,接着加入扬琴的叮咚叮咚脆响,所有舞者随着节奏屈膝行礼。令公鬼对面的女孩把一头黑发编成辫子,不禁令他想起家乡。 女孩朝令公鬼羞涩一笑,又大方地眨眨眼睛。谢铁嘴的笛声跳入曲中,令公鬼随之迈开舞步向前迎接黑发女孩,拉起她的手臂带着她旋转一圈,再把她交给下一个人,她一路都仰着头开心地大笑。 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一个舞伴是客栈里的一个女仆,围裙随着她的舞步飘扬。他欢快地围着她转,视线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在笑,却有一个男人例外。那个人蜷缩在地窝炉前,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从一侧太阳穴一直划到另一侧的下巴,把他的鼻子推到一边,把他的嘴角往下拉去。他发现令公鬼在看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令公鬼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心想,这个人大概因为这道刀疤所以没法笑吧。 下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他拉住她转了一个大圈,才把她交给下一个人。又换了三个舞伴后,舞曲的节奏加快了,大家飞快地换了换位置,把原来的队列完全打散重组,令公鬼又遇到了第一个黑发女孩,她还是笑着,又朝他眨了眨眼。 那个刀疤汉子一直朝着他怒目而视。令公鬼的舞步越发流畅,脸上却开始发热:我又不是故意要让他难堪的,刚才我真的没有盯着他看啊。他转了个身,迎上下一个舞伴,刀疤汉子立刻被他丢到九霄云外:是湘儿。 他的舞步立刻乱了,差点被自己绊倒,也差点踩在她的脚上。她微笑着,优美地转着圈,把他的笨拙掩饰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挺会跳舞哪。”她笑道,向下一个舞伴跳去。 他刚来得及站稳,就换了舞伴,这次竟然是纯熙夫人。要说刚才跟禁魇婆跳舞时他是磕磕碰碰,现在跟鬼子母们跳的时候真不知道算是什么。她像滑翔一般地舞动,长袍随之飞旋。他有两次差点摔倒。她同情地笑了笑,却不知这比帮忙更糟糕。虽然下一个舞伴是半夏,令公鬼总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必竟他们两人一起跳过许多年的舞了。她的头发仍然没有编起来,但是用一条红丝带绑在了一起。他酸溜溜地想,大概她最后还是没法决定到底该讨好纯熙夫人还是湘儿吧。半夏的嘴唇微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而他也不肯先开口,既然上次她那样拒绝他,为什么现在还要再试。他们俩静静地对视,又静静地分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曲终了,令公鬼忙不迭地逃回到座位上,还没坐下,另一支曲子已经响起,是八宝铜铃舞。八宝铜铃舞,是土老司祭祀、祭奠亡灵、解钱时所跳。舞者着八幅罗裙,戴凤冠,右手持牛角号,左手持铜铃,边舞边吹,边舞边唱,还不时与围观者对唱。八宝铜铃舞有两种:坐堂与行堂。坐堂时土老司坐在凳上用手来完成动作,动作较少。行堂则要求舞者不停地行走舞蹈,动作繁多。唱词多为固定的唱词,有喂马、逗马、上马、跨鞍、奔马、下马、跳水坑、跑马摇铃、过门坎、打神堂、莲花跳等程序。 当然在这里跳的没有这么复杂,是简化的舞步。一旁的马鸣赶紧冲进舞场。子恒也回来了。 “你看到她了吗?”子恒还没坐下就问道,“看到没?” “你慢慢说,哪一个啊?”令公鬼回答,“禁魇婆?还是景天夫人?我跟她们两个都跳过。” “什么?连景天夫人也跳了?”子恒惊讶地喊道,“我跟湘儿跳了。我都不知道她原来会跳舞,在家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跳啊。要是被女事会发现,”令公鬼若有所思,“禁魇婆跳舞,她们会怎么说?” “也许这就是原因吧。” 这时乐声、掌声和歌声同时响起,吵得没法继续聊天,于是令公鬼和子恒也加入拍掌的行列,为舞场里转圈的舞者拍打节奏。好几次,令公鬼都发现那个刀疤汉子还在凶巴巴地瞪着他。那个人为了脸上刀疤的缘故确实有理由过度敏感,不过令公鬼现在也无计可施,只好专心听音乐,忽略掉他。 歌舞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女仆们终于记起自己的职责了,开始上菜。客人们或站或坐,都在开怀大嚼。令公鬼狸力吞虎咽地灭掉不少热气腾腾的卤肉和饼子。他今天又跳了三只舞,当他再次遇到湘儿或者纯熙夫人时,总算稳住了脚步,她们俩都赞他跳得好,令他不禁局促起来。跟半夏也又跳了一次,她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56.html 第八十九章 第一道曙光 他也沉默不语,虽然马鸣说他朝她皱着眉,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没有。 将近午夜时纯熙夫人离开了,半夏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鬼子母的背影,又看了看湘儿,终于也跟着走了。禁魇婆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脸上带着难以猜透的表情。她故意又多跳了一只舞才走,脸上的表情好像已经赢了鬼子母们一回。 没多久以后,谢铁嘴也把羌笛收起来了,并且友善地拒绝着那些要求他继续表演的人。孔阳也走过来招呼令公鬼三个人回去。 “差不多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退魔师在一片嘈杂声中凑近他们大声说道,“所以我们得尽量多休息。” “刚刚跳舞的时候,有个家伙一直瞪着我看,”马鸣说道,“他脸上有道长刀疤的。你说,他该不会是你警告我们要小心的那些朋友吧?” “是吗?是不是像这样子的?”令公鬼边说边用手指在脸上从鼻子划到嘴角,“像这样的,他也瞪着我看啊。”他看看大堂四周,客人们各自分散,多数人还围着谢铁嘴,那人现在不在这里了。 “是有这么个人,我也看见那人了,”孔阳回答,“据唐掌柜说,他是白羽客派来的奸细,不用理他。”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令公鬼看得出他另有担忧。 他看了看马鸣,他脸上的表情很呆板,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是他想隐瞒什么事的时候。白羽客的奸细。难道那个叫南谷子有这么想把他们抓回去吗?“是不是,我们一早就走?“他问道,“非常早?也许他们来得及在出事之前走掉。” “当东方亮起第一道曙光出现的时候就走。”退魔师回答。 他们离开大堂向楼梯走去,马鸣轻声哼着曲儿,子恒边走边练习刚学的舞步,谢铁嘴精神百倍地加入他们俩,孔阳则一直面无表情。 “湘儿睡哪里?”马鸣问道,“唐掌柜说我们占了最后的房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说她啊,”谢铁嘴淡淡说道,“好是说是在景天夫人和那个女孩的房里加了张床。” 一旁的子恒闻言吹了个口哨,马鸣喃喃说道:“这可真是见鬼了!就算把原寿所有的金子都给我,我也决不跟半夏交换身份!” 令公鬼真希望马鸣说话之前能先认真地多想一小会儿,他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要知道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啊。“喝死我了,我去喝山茶水。”他说,心想也许睡前喝些山茶水会睡得好些,不会做梦。 孔阳严肃地看着他:“要小心,我感觉今晚有点不太对劲,别走远。记住,明天我们第一道曙光出现就走,不管你是否睡够了,能不能自己骑马还是要把你绑在马上,我们都要出发。”说完他走上楼梯,大家跟着,兴致大减。令公鬼一个人留在走廊里,刚才还这么热闹,现在显得特别孤单。 他赶紧向灶房跑去,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在洗碗。她从一个石罐里为他倒了一杯山茶水。 令公鬼转身走出灶房,边走边喝。一个灰黑色的影子从走廊的另一头向他飘来,一只苍白的手拉开黑披风的罩头,露出底下的脸。那件披风静如死水,那张脸是一张诡异的人脸,白得窗纸一般,跟躲在石头底下的鼻涕虫一个颜色。诡异之处在于,没有眼睛,从油腻的黑色发际到鼓起的脸颊处平滑得像蛋壳一般。看到这样的一张脸,令公鬼呛住了,把口里的山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男孩,你是他们中的一个。”黑神杀将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带着呲呲声像锉刀磨骨。 令公鬼丢下杯子,往后退去。他想跑,但是此刻光是挪动脚步都费力万分。他也无法把目光移离那张无眼的脸庞;他的视线被牢牢控制,他的胃纠结在一起;他想呼救,想尖叫,但是喉咙如被石化,连呼吸都撕裂一般疼痛。 黑神杀将不慌不忙地又逼近了一些,姿势强势而致命,加上黑漆漆的胸铠,就像一条准备攻击的毒蛇。它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嘴唇弯成一个微笑,本该有眼的位置,皮肤移动着像在嘲笑。和它相比,招人烦的南谷子的声音可算是温柔的了。“其他两个在哪?我知道他们在这里。男孩,告诉我,我就让你活命。” 令公鬼的后背碰到了木头,也许是一堵墙或者是门他没法回头看。现在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就再也没法迈开。他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黑神杀将越走越近。每靠近一步,他就抖得越厉害。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么你最好告诉我,否则……”这时候,走廊上方的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黑神杀将停住了,它转过身去,披风依然纹丝不动。它歪着头,无眼的凝视像能穿透墙壁,死白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剑刃跟披风一样漆黑,走廊的灯光因这把剑的出现变得黯淡。脚步声越来越大,黑神杀将忽然一个急转向令公鬼冲过来,动作柔若无骨。它举起手中黑剑,薄嘴唇咧开,憎狞地嘶吼着。 令公鬼无助地战栗着,心想,这回死定了。漆黑的剑刃照头劈下停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令公鬼眼前一花,黑神杀将已经转身离去。走廊外的黑暗像活物一般欢迎它、拥抱它。它消失了。 孔阳跳下最后几级楼梯,砰地落地,手中剑已出鞘。 令公鬼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黑神杀将,他大口喘着粗气,它是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带着剑,刚才面对着黑神杀将时他完全没想到它。他狂乱地摸索着,拔出剑来,顾不上想现在是不是太迟,它往那边跑了! 孔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凝神倾听着:“你听。它正在离开,越来越远。现在没时间追它,我们马上就走,放羊娃。”楼上传来更多脚步声,马鸣、子恒和谢铁嘴提着羊毛毯拿着鞍囊跑下楼。马鸣把弓夹在手臂下,还在手忙脚乱地卷着铺盖。 “走吗?”令公鬼惊讶地问道,一边收剑回鞘,一边从谢铁嘴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现在?夜里?”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57.html 第九十章 撤 “刚刚的事还不够警醒吗,你想等那个黑罗刹回头吗?”退魔师不耐烦地回答,“等它带同伴回来?它现在知道我们在哪里了。” “太危险了,我打算继续跟你们一起上路,”谢铁嘴对孔阳说,“我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起来的,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你们的朋友在这里就不受欢迎了。” “要走就快点,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一直到丽麂水都可以,说书的。”孔阳也把剑插回鞘内,发出铮铮脆响。 一个马夫从他们身边跑过,然后纯熙夫人和唐掌柜一起出现在楼梯口,半夏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她的小包袱,还有湘儿。半夏看起来受了惊,都快要哭了。禁魇婆表情虽然愤怒,但是很冷静。 “事到如今,你认真听我说,”纯熙夫人正在跟客栈老板说,“你们明天早上一定会遇到麻烦。也许是妖魔邪祟,也许更糟。它们来了以后,你立刻清楚地说明我们已经离开,而且不要反抗。尽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在夜里离开的,这样它们应该就不会再骚扰你了。它们要找的人是我们。” “你们走吧,请不用担心,”唐掌柜回答,仍旧是一副愉快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用。任何人想到我的店里找我客人的麻烦啊,我和我的伙计都不会招呼他们的。不会。他们决不会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往什么地方去的,甚至不会知道你们在这里住过。我不怕那些东西。我决不会透露你们的任何事情,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但是景天夫人,如果您想现在离开,我真的得亲自去为您准备马匹。他挣脱被她拉住的袖子,小跑着往马厩去了。” 纯熙夫人焦急地叹道:“固执,太固执了,他不肯听我说。” “你觉得黑水修罗会追到这里来?”马鸣问道。 “黑水修罗!”纯熙夫人一口否定,“当然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不仅仅是它们,更没空追究它们为什么能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我们。”她不理会马鸣僵硬的表情,继续说道,“那个黑神杀将肯定也猜到我们发现它以后不会留在此地,但是唐掌柜也太小看妖魔邪祟了。他以为他们只是躲在暗处的卑鄙小贼,但他们可不是这样。他们遍布所有城市的街头巷尾,从普通商店到县衙六房都有。黑神杀将会派他们来审问他,因为他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去向。”说到这里,她转身就走,孔阳紧随其后。 众人一起往马厩院子走去,令公鬼不经意地走在了湘儿身边,她也带着自己的鞍囊和毯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算了。”他说道,“紫苏是对的。” “刚才这里有什么?”湘儿轻声问道,“她说是一只……”她没能说完,只是看着令公鬼。 “一只黑神杀将,”令公鬼回答,对自己平静的语气吃了一惊,“那东西和我,在走廊里,”然后孔阳来了。 他们走出了客栈,夜风吹来,湘儿耸耸肩把披风裹紧。 “也许你们真的被它们追击,但是我来的目的是把你们安全地带回家,而且是四个人一起带回去,我不会放弃的。我也决不能让你们自己跟她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马厩里灯光闪动,马夫正在给他们的马匹上鞍。 “快点!麻子!”客栈老板跟纯熙夫人站在马厩门前,冲着里面喊道,“快点!”他转身面对纯熙夫人,表情恭顺,不时打恭,夹杂着对手下的命令,更像是在安慰她而不是听她说话。 马匹被牵出马厩,马夫们低声抱怨着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间匆忙离开。令公鬼拿着半夏的包袱,等她骑上杏姑后递给她。半夏似乎受惊的大眼睛看着令公鬼。至少,她现在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闯荡了。 令公鬼为自己这个想法内疚,要知道她此刻是因为他们三人才身处险境,就算她独自一人骑马回思尧村也可能比继续跟着他们安全。 “半夏,我……”话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嘴边,令公鬼却没法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半夏很固执,既然已经说过要一直跟到嘉荣城,就决不会回头。还有,紫苏所看到的那一切,她说过,半夏是其中之一。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是什么的其中之一?“半夏,”他终于说道,“我很抱歉。我最近心很乱,想事不清楚。” 半夏弯下身,用力握了握令公鬼的手。马厩透出的火光照着她的脸,令公鬼看得很清楚,她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们全都上马以后,唐掌柜坚持要马夫们提着灯照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胖胖的客栈老板一边送,一边朝他们鞠躬,保证不会泄漏他们的秘密,并且邀请他们再来。麻子看着他们离去,脸上乖僻的神情跟他们来时一模一样。 令公鬼心想,至少有一个人,决不会不理睬那些打听他们下落的人,那个人就是——麻子。只要有妖魔邪祟问他,他肯定立刻把他们离开的时间和任何消息和盘托出。离开客栈没多远时,令公鬼回头张望,看到一个人影仍然站在门前,高举着灯,朝他们的方向看,不用看他的脸也知道,那是麻子。 夜里的韶华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不时从窗帘里漏出的阑珊灯光。空中弯月的光芒不时被云层遮挡,忽明忽暗。小巷里偶尔会有一两只狗朝他们吠叫几声,除此以外,只有他们的马蹄轻响和夜风吹过屋顶的声音。 马上的人比这夜晚更加沉默,人人都把自己紧紧裹在披风里,各想心事。 跟往常一样,退魔师带路,纯熙夫人和半夏紧跟在他身后。湘儿靠着半夏,其他四人凑在一起,走在最后。孔阳带领着队伍以轻快的碎步前进。 令公鬼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街道,而且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在做同样的事。移动的月影令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团阴影,想起它们拥抱黑神杀将的情景。远处传来一阵杂响,既像是木桶倒下的声音,又像是犬吠,所有人的立刻都转头紧张地看着那边,结果那只是偶然的声音。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61.html 第九十一章 不许出城 每个人都尽量凑近孔阳的黑马和纯熙夫人的白驹。很慢地,一点一点地,他们穿过城市。在原寿城门下,孔阳下马走到门边一座石砌小方屋前,挥拳砸门。一个看门人迷迷糊糊地边搓眼睛边开门。当孔阳说明来意,他顿时睡意全无,惊讶地看着退魔师和他身后众人。 “你这个时候不会是想出城吧?”他惊呼,“现在?半夜三更?你疯了!” “除非知县大人明令禁止我们出城。”纯熙夫人说道。她也下了马,跟城门保持着距离,避开火光站在黑影里。 “不,可不是这个问题,夫人。”看门人回答道,眯着眼想看清她的脸,“但是这些衙门里定的规定是,从日落到日出之间必须关闭,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命令就是这么说的。况且,外面有狸力,十来天以前它们杀死了十几头牛呢,估计要杀人也很容易啊。” “没有人能在夜里进城,但是没说不能出城,”纯熙夫人的语气好像在说,这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明白了吗?我们并没有要求你违抗知县大人的命令。” 这时候,孔阳把什么东西塞到看门人手里,低声道:“一点小意思,作为我们所带来麻烦的回报。” “其实吧,话也要看怎么说,”看门人缓缓说,低头看了看手里,金光一闪,他连忙把那东西塞到兜里,”我想命令里确实没说不准离开。诸位请稍等一下。”他把头探回屋里,“阿林!还有那谁,新来的!出来帮我开门。有人想出城。别问了。照做吧!” 屋里又出来两个看门人,看到八个要出城的人,睡意朦胧地呆住了。第一个看门人连声催促,他们才慢吞吞地走到门前,转动门边的一个转轮,把粗厚的门闩慢慢拉起,然后他们又绞动开门的铁链。轴承和齿轮转动着发出轻快的咔咔声,因为它们已经上了足够的油,城门很快就静悄悄地向外打开了。然而,门缝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没有开到四分之一大,黑暗中就响起一把冰冷的声音。 “这里怎么回事?这些门不是应该关闭直到日出的吗?”五个身穿白羽客的汉子走到石屋露出的灯光里,戴着箬笠遮着脸孔,每个人的手都放在剑柄上,左胸上的金阳曜再明显不过地地标明了他们的身份。 马鸣低声诅咒。三个看门人都停下了动作,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不关你们事,”第一个看门人挑衅地说道。五个白唐巾都转头看他,他的声音不由得弱下去,“你们火传居士管不着这里,本县管事自有知县大人,轮不着你们。” “火传居士,”最先开口的白羽客柔声打断,“管得着任何地方,只要那里的人还走在这苍天之下,大地之上。唯有那些被混沌妖皇的阴影笼罩的地方,才会拒绝火传居士,这里难道是妖皇之地吗?”他的唐巾转动着,瞅了瞅看门人,又看看孔阳,然后他忽然警惕的仔细打量孔阳。 退魔师没有动,事实上,他完全放松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像在看一棵树或者一盆花。没有多少人能这样毫不在意地面对火传居士,白羽客立时就起了疑心。 “什么样的人会想在这种时势里,连夜离开城墙的保护?外面潜伏着野兽狸力,还有人见过混沌妖皇的妖奴在城市上空飞过?” 他看着孔阳前额上那条把额发固定在脑后的编织皮发带,问道:“你是北方人,对吧?” 这话立即引起了令公鬼的警觉,他在马鞍上缩起身子。飞头獠。一定是的,除非那人指的混沌妖皇的奴仆是其它他不知道的怪物。其实既然黑神杀将能到藏越阁去,飞头獠来了也不奇怪。不过此刻他顾不上想这些,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白羽客的声音。 “我们是跑江湖的,路过贵宝地,”孔阳平静地回答,“你们不会感兴趣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可不一定,火传居士对任何人都感兴趣。” 孔阳微微摇头:“你真的想给知县大人多找些麻烦吗?他已经限制了你们进城的人数,甚至派人跟踪你们。如果他得知你们在城门前骚扰无辜百姓,会怎么做?” 他转向看门人,道:“你们怎么停下了?”这些守门的犹豫片刻,才继续绞门链,然而当白羽客说话时,他们又停了下来。 “这可未必,知县大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皮底下在发生什么事。这里有他看不到、闻不到的脏东西,而火传居士却看到了。” 看门人互相看了看,都摊了摊手,好像在后悔没把屋里的长矛带出来。 “既然是火传居士闻到邪恶的气味。”他的目光投向马上的众人,“我们闻到,然后将它连根拔起,不论它藏在哪里。”令公鬼想缩起来躲开,但是他的动作反而引起了注意。 “看看这是谁啊?一个不想被人看见的家伙?你做了什么?啊!”那个汉子把白羽客的帽罩一下子掀开,不出所料,正是南谷子。他显得十分满意,频频点头,“很明显,看门人,我从一个大灾难里拯救了你。你差点就成了帮助妖魔邪祟逃离惩罚的帮凶了。你们的行为应该报告给知县大人知道,因为你们违反了规矩。或者应该送到县衙里边,坦白你们今晚的真正意图。” 他顿了顿,看着三个看门人,对他们的恐惧完全不在乎,“你们不想那样,不想吧?那么,就让这些罪犯代替你们,让我把他们带到我那里,让他们在我们的监管之下接受审问,好吧?” “认真的吗?你要把我带到你的营地去吗,白羽客?”纯熙夫人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火传居士刚刚出现时,她退到了暗处,让阴影隐藏着她。此刻她迈前一步,“你要审问我?”黑暗围绕着她,使她忽然变得高大起来,“你要阻挡我的去路?”再迈一步。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65.html 第九十二章 大火 令公鬼屏住了呼吸。 只见纯熙夫人更加高大了,头部已经跟坐在马上的他的头部持平,脸孔四周围绕的雷雨云一般的阴影。 “你是鬼子母!”南谷喊道,五把剑同时出鞘,闪着寒光。“受死吧!然而其余四人却迟疑了,只有他毫不犹豫地顺着拔剑的气势向她拦腰砍去。 令公鬼失声大喊,同一时间纯熙夫人举起雷击木挡住了剑刃。但是那雕刻精美的木头怎么可能挡得住锋利的剑刃?剑杖相击,火星四溅,南谷嘶吼一声,竟被撞了回去,砸在另外四个白羽客身上,五个人摔成一堆。南谷的剑甩在一边,升起丝丝轻烟,剑刃弯曲,几乎熔成两截。 “大胆,你竟敢攻击我!”纯熙夫人的怒吼如同九雷之雷卷风暴,黑影在她身边飞速旋转,如披风一般围绕着她。她现在已经变得像城墙一般高,双目燃烧怒火,如泰山压顶一般,其势威压无比。 “别愣着,走!”孔阳喊道,闪电一般抓起纯熙夫人白驹的缰绳,跃上自己的坐骑。“就是现在!”他命令道,带头如离弦的箭一般从狭窄的门缝冲出城外,双肩几乎擦着门边而过。 好一会儿,令公鬼还呆在当场,圆睁双眼。纯熙夫人的头和肩现在都已经高过城墙了,看门人和火传居士在她面前畏缩万分,在石屋前面挤成一团瑟瑟发抖。鬼子母的脸在夜色下已经看不清楚,但是她的双眼大如圆月,闪着严厉和愤怒的光芒。令公鬼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才一踢小苹果的肚皮,狂奔出城。 城墙外五十步左右,孔阳带着众人等在那里。令公鬼回头看去,纯熙夫人的身影高高立在城墙那边,头肩都包裹在比夜空还黑暗的影子中,被她遮挡住的月亮在她身上投下一圈光轮。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鬼子母一步就跨过了城墙,城门立刻发疯一般的关上。她一走到城外,眨眼间就变回了原样。 “别关门!”城里传来一把颤抖的声音。令公鬼猜那是南谷子。“别关,我们必须追上他们,抓住他们!”但是看门人半点也没有慢下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门“砰!”地合上,过了一会儿门闩咔啦地落回原位,牢牢关上了。另外几个白羽客追赶鬼子母们的热情恐怕远远比不上南谷子。 纯熙夫人快步走到月牙身边,摸了摸她的鼻子,把雷击木插在她的肚带上。这回令公鬼不用看也猜得到,那上面连一道划痕都不会留下。 “你刚才比城墙还高大呢。”半夏在杏姑身上转身看着她,屏息赞叹。其他人都沉默不语,马鸣和子恒更是悄悄地挪开几步。 “这么高吗?”纯熙夫人淡淡回答,翻身上马。 “有的,我亲眼看到了。”半夏坚持道。 “夜里人们容易眼花,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别哄我,现在不是游戏的时候,”湘儿生气地说道,但是纯熙夫人不等她说完。 “没错。我们刚才在藏越阁赢得的时间在这里浪费了。”她回头看着城门摇摇头,“要是我能相信飞头獠能在地上走,”她自嘲地哼了一声,“或者黑神杀将是瞎眼的就好了。如果我要祈祷,我祈祷的将是决无可能的事情。算了,它们本来也知道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运气好的话,我们还是可以领先一步的。孔阳!前面带路!” 只见退魔师向东走上原寿大路,众人紧随其后。马蹄在压得结精壮实的泥土路上规律地响着。 他们走得不快,马匹只是快步小跑,如果保持这个速度,他们用不着鬼子母的任何帮助就可以跑上好几时辰。上路不到半个时辰,马鸣突然指着身后大喊:“看那里”!大家勒住缰绳回头看去。 就见韶华城的夜空被火光照亮,像是有人烧起了整座房屋那么大的篝火,连云层都被染红,火星随风在空中飞舞。 “我警告过他了,”纯熙夫人说道,“他就是不当真。”月牙轻轻往旁边跳了几步,像是回应着鬼子母的失望,“为什么他就是不当真。” “是客栈?”谢铁嘴问道。 子恒惊讶极了,“那是藏越阁?你怎么能肯定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否则哪里有这么巧?”谢铁嘴反问,“当然也可能是知县大人的府邸,但那不是,更不可能是一间货栈,不可能是某人的灶房,或者你祖母的干草堆。” “还好我们逃出来了,也许今晚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的。”孔阳说道, 半夏闻言生气地转向他。“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可怜的唐掌柜,他的客栈被烧了啊!肯定会有人被烧伤的!” “如果它们攻击了客栈,”纯熙夫人说道,“那么我们的离开和我刚才的一切就会被忽略。” “除非,黑神杀将正想让我们这么想的。”孔阳补充道。 纯熙夫人在黑暗中点点头:“也许吧。不论如何,我们必须加快脚步。今晚大家都没什么机会休息了。” “你说得真轻巧,纯熙夫人,”湘儿大声说道,“可是店里的人怎么办?他们肯定会受伤,而客栈老板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店子,都是因为你!你在这里说什么老天眷顾的话,根本就没有为他想过。他的遭遇是因你而起的!” “这话可不是夫人说的,而且引出这些事来,是因为那三个小子!”孔阳生气地说道,“这场火灾,那些受伤的人,这样的事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是因为那三个小子。事实是,这些必须付出的代价正好证明了这是值得的。混沌妖皇想要你们这三个男孩。无论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到这个程度,我们就必须阻止他得到。难道你宁愿让黑神杀将把他们带走吗?” “放松点,孔阳,”纯熙夫人说道,“你也放松点。禁魇婆,你觉得我有办法帮助唐掌柜和客栈里的客人吗?嗯,你是对的。”湘儿想说什么,但是纯熙夫人摆摆手阻止,“我确实可以自己回去,给他们一些帮助。当然了,我的力量有限。那样势必引起受我帮忙的人的注意,他们不会因此而感谢我,尤其是,当城里有火传居士的时候。同时,只有孔阳跟你们在一起,他虽然很强,但是要同时保护这么多人,免被黑神杀将和多达一个拳的黑水修罗发现,光他一个是办不到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69.html 第九十三章 不卸鞍 “当然了,我们也可以一起回去,不过我很怀疑我们这么多人能不能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韶华城,而且,那样会把你们全都暴露在那纵火者的眼里,更别提那些白羽客了。禁魇婆,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怎以做?” “你别想将我的军,我总会想到办法的。”湘儿很不情愿地低声说道。 “或者你真的会有别的办法,但不论是哪个方法,赢的都是混沌妖皇,”纯熙夫人回答道,“你应该记住他想要的是什么,是谁。跟若颖城一样,我们的战争也已经开始了,只不过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会想办法给唐掌柜送去足够重建藏越阁的金子,而且确保这些金子不会被追查来源查到嘉荣城。我还会送去帮助受伤的人的费用。除此以外,任何行动都只会令他们置身于更大的险境。” “你明白吗,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的。”孔阳忍不住加了一句,然后这位退魔师驱马转身,再次上路。 令公鬼时不时地回头看,渐渐地他只能看到云层上的反光,最后,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暗暗希望紫苏也能平安无事。 当退魔师终于带领他们离开官道,下马扎营时,天空还是漆黑一片的。令公鬼估计只要再过两、三个时辰就会天亮了。他们给马匹上好脚绊,不卸鞍,搭了一个不生火的营地。 除了孔阳,大家都把自己包在毯子里准备休息。“半个时辰,”退魔师警告道,“只睡半个时辰,然后我们必须上路。”说完,由他负责守夜,其他人都睡下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鸣开始悄悄跟令公鬼说话,声音小得只能勉强听见:“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注定在劫难逃了。” 令公鬼摇摇头,马鸣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令公鬼,最近真是险象环生,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安全了。而且自从我们渡过暗礁河以后,什么迹象都没有,然后我们到了城里,有坚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墙保护着咱们。我真的以为,我们已经没事了。然而,却做了那个梦,而且又一只黑神杀将。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地啊?” “如果有这样的地方,那也许是嘉荣吧,”令公鬼回答,“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那有什么特别的,难道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子恒轻声加入,他们三人都看着鬼子母那边的睡觉的身影。而孔阳已经完全融入黑暗,不知道在哪里。 令公鬼忽然打了个呵欠,另外两人听到后紧张地扭着身体。“说这些干嘛,我想,咱们还是睡吧,”他说道,“就这么醒着也找不出什么答案啊,要知道答案还用得着跟着别人跑吗?” 子恒低声说道:“她应该对我们做些什么。” 黑暗之中,再没有人回答他。 令公鬼翻了个身,躲开地上的一条树根,却又有一块石头顶住他的胃部,还有另一条藤蔓绊着他。这次这个营地选得仓促,比之前从暗礁渡口北上时退魔师选的营地差多了。他一边担心那些更着他肋骨的树根会不会害他作噩梦,一边沉沉睡去,直到孔阳摇着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醒来才发现,肋骨果然很痛,但是谢天谢地没有做梦,或者是,做了也已经全部忘了。天还没亮,但是他们刚来得及把羊毛毯卷好绑在马上,孔阳就带领大家向东出发了。太阳升起时,大家睡眼朦胧地在马上吃完了早餐,只有饼子、肉干和冷水。人人都在寒风中瑟缩在披风里。 只有孔阳例外,他精力充沛地吃早餐,也不用缩在披风里。变色披风已经换回到他身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飘舞着,时而绿色,时而灰色。他不时地把它从自己使剑的手臂上拨开,脸上仍然木无表情,但是眼观六路,时刻准备着遭遇伏击。 原寿官道其实跟离开锡城的开远官道差不多。当然了,这条路宽得多,从路面的磨损程度看来也经过它的车马行人也更多。不过它铺得很齐整,两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边还有不少树木。这些树看起来凋零的差不多,尤其是现在只有常绿树挂着叶子。 这里的地形也不一样。大概到了晌午时分,他们开始进入丘陵地区,到处都是低矮平缓的矮土坡。有时它们太宽了,又太小不能挖隧道,官道就直接从它们上面铺过去。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走了两天。每天太阳的角度都略有不同,由此看得出来,这条路虽然看上去是直的,实际上却略略朝南略偏。以前令公鬼跟思尧村大多数的男孩一样,经常看着沈老伯的古老地图,做着游历四方的白日梦。根据那张地图,这条路将绕过一个名叫西山龙阁的地方,通往白桥。 孔阳时不时会带着大家在某个山顶下马休息。当大伙在地上舒展腿脚,或者坐在树下吃东西时,他站在山顶上居高临下地观察四周情况,仔细检查去路、来路以及两边的荒野。 “曾几何时,我以前很喜欢吃肉干的。”这是离开韶华第三天,半夏正坐在树下背靠树干,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晚餐。这一顿又是跟早餐一样的,跟之前的晚餐也是一样。"可是现在连罐罐烤茶都没有,我真想好好地喝杯罐罐烤茶。"她拉紧身上的披风,围着树干移动位置,想找到一个可以躲风的地方,但是寒风总是不时改变方向。 “炒糯米茶,加上干茉莉花,还有蜂蜜,”湘儿则正在对纯熙夫人解释道,“消除疲劳最有效。它们令你头脑清醒,并且缓解劳累引起的肌肉酸痛。” “我相信它们很有效。”鬼子母轻声回答,斜了湘儿一眼。 湘儿的下颚绷得紧紧的,但是她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下去:“眼下,如果你非得继续走下去,而不是睡一觉的话。” “不,绝对不可以煮茶!”孔阳厉声对半夏喝道,“不许点火!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们,但是它们已经追了上来,躲在某处。也许会是一两个黑神杀将,带着一班黑水修罗。它们已经知道我们走的是这条路了,没必要把我们的确切位置再给它们看见。”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74.html 第九十四章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说要煮茶,”半夏缩进披风里,低声说道,“只是我喝烦了冷水。” “反正它们都知道我们走这条路了,”子恒问道,“为何我们不干脆直接穿过荒野,直线走到白桥去呢?” “就算是孔阳一个人,走荒野也不会比走官道快,”纯熙夫人打断了湘儿的话,回答子恒道,"要穿越西山龙阁就更慢了。" 禁魇婆愤怒地叹了口气。一旁的令公鬼真闹不明白她究竟想怎样,第一天她完全不肯跟鬼子母说话,第二天开始却试图跟她谈论喝什么茶。 纯熙夫人边说边从禁魇婆身边走开,“如若不然你以为这条路为什么要绕开它?而且,我们最后还是得走回这条路上的,到时候也许就会发现它们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对于这一点,令公鬼觉得很怀疑,马鸣咕哝了一句:“弯路比直路长。” “这一个早上走来,你们有谁看见过庄子吗?”孔阳问道,“或者炊烟?为什么没有。因为从韶华城到白桥之间只有野地,而我们必须通过白桥才能渡过碧水,在钟吾城,它是梅子林以南唯一一条跨过碧水的桥。" 谢铁嘴捋了捋胡须问道:“可是如果它们已经派人、或者什么怪物在白桥守着呢?” 正在此时,从西边传来哭丧一般声音。 “太幽碧瑶钵声。” 孔阳猛然回头说道,圆睁双眼看着他们的来路。令公鬼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升起,但是他仍能清醒地思考:那声音距离此处最多十里,不会再远了。 “没有人能阻止它们,说书的,”退魔师回答谢铁嘴,“我们只能靠老爷天和运气了。不过,现在可以肯定我们身后有黑水修罗了。” 纯熙夫人拍拍双手抖掉上面的灰尘:“行了,我们该走了。”说完她骑上了自己的白驹。 大伙被她的动作惊醒,连忙纷纷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远处又传来一声太幽碧瑶钵的怪响,像是在催促着他们上路。而且,这次有了回应:还是西边,传来一阵细细的声音,幽幽如哀歌一般。令公鬼坐在小苹果的背上,做好了策马狂奔的准备,伙伴们也都紧张地抓紧缰绳。只有孔阳和纯熙夫人例外,他们俩互相对视了很久。 “你带他们先走,夫人,”孔阳终于说道,“我会尽快赶上你们。如果我失败了,你会知道。”说罢不容夫人回答,只见他一手扶着马鞍,一跃而上,掉转马头向着西边疾冲下山。 这时,太幽碧瑶钵声再次响起。 “但愿你此去平安无事,最后的负琴生。”纯熙夫人轻声祝福,声音小得令公鬼只能勉强听到。她深深吸一口气,掉转马头向东,“好了,我们得走了,”她说道,轻踢月牙的肚子,迈开缓慢而平稳的碎步,众人一个接一个紧跟着她。 令公鬼转身看看身后,孔阳已经不知去向,眼前只有一座座小山、一棵棵秃树。最后的负琴生,纯熙夫人刚才是这样称呼他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他觉得当时只有他听见了那句话,不过谢铁嘴此刻抓着胡子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他也听到了。说书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也许他能明白呢。 太幽碧瑶钵声此时一呼一应又响了一次,从声音判断,令公鬼很肯定它们又追近了一些,他不安地在马鞍上挪动身体。听起来,只隔八里远了,也许只有七里。马鸣和半夏回头张望,子恒缩着脖子像是想躲起来。湘儿骑到纯熙夫人身边。 “我们就不能走快点吗?”她问道,“你听,太幽碧瑶钵声越来越近了。” 鬼子母们摇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它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它们的位置?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惊惶失措,自己冲进为我们准备好的陷阱。”于是他们继续稳步前进。 太幽碧瑶钵声每隔一段时间就响起,每次都离得更近。令公鬼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到底有多近,但是每次一听到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距离上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应该只有五里了。正当他焦虑之极时,孔阳突然从他们前面的小山后冲了出来。 他一勒缰绳,黑马正好在纯熙夫人身旁停下。“弄清楚了,至少有三到五个小队的黑水修罗,每小队都有一只黑罗刹带队。” “你既然走到能看见它们的距离,”半夏担心地说道,“不说准它们也看见你了,也许现在就跟在你身后。” “不,他没有被发现。”湘儿说道,人人都看着她,她不由得挺直了腰,“看我干嘛,我追踪过他,你们忘了吗。” “嘘,”纯熙夫人命令道,“孔阳正在告诉我们,身后可能有五百个黑水修罗。” 这个可怕的消息,令众人陷入震惊的沉默中。孔阳继续道:“它们正在加紧追赶,也许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上我们了。”鬼子母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奇怪,既然它们有这么多兵力,为什么在思尧村的时候不强取?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这么多兵力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聚集到这里的?” “我看来者不善,它们往两边展开侧翼,主队和侧翼一起前进驱赶我们,”孔阳说道,“主力前方还有侦察队先行探路。” “这是把我们当野兽赶啊,不过却不知要驱赶我们到哪里去?”纯熙夫人沉思着。又一声太幽碧瑶钵像回答她的问题一般在西边响起,幽长如绝望的呻吟。这一次,有很多个太幽碧瑶钵在回应它,全都来自前方。纯熙夫人勒停了月牙,众人随之停下,谢铁嘴和思尧村的伙伴们惊恐地四处张望。现在,前面,后面都有太幽碧瑶钵,声音听起来像是越收越紧的鱼网。 “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湘儿生气地质问道,“如之奈何?” “只剩下南方和北方了,”纯熙夫人更像是在思考对策而不是回答禁魇婆。“南方是西山龙阁,都是荒山野岭,再过去就是暗礁河,涉水是无法过河的,也没有渡船。如果往北,在入夜前就能到达碧水,如果梅子林的冰雪已经消融的话,也许还能找到商船。”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78.html 第九十五章 太幽碧瑶钵 “有一个地方,是黑水修罗不会去的。”孔阳说道,但是纯熙夫人坚决地摇头否定。 “不可!”她朝退魔师招了招手,他把头靠近她,两个人接下去的谈话其他人就听不见了。 太幽碧瑶钵声紧紧相逼,令公鬼座下的灰马惴惴不安地跺着步。 “好一招敲山震虎之计!它们想吓唬我们,”谢铁嘴怒道,一边安抚他的座骑,听起来既恼怒又害怕,“它们想吓得我们失去分寸逃跑。然后它们就能抓到我们,真狡猾啊。” 半夏的头都随着声声太幽碧瑶钵的响声而惊慌地转动着,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生怕看到黑水修罗出现在眼前。令公鬼本能地也想这么做,但是他费力地压制着这种冲动,轻踢小苹果,走近她身边。 "我们向北走。"纯熙夫人宣布道。 他们离开官道,走进连绵的山区。四边的太幽碧瑶钵声响越发尖利。 这里的山都很矮,不过一座接一座,地面起起伏伏,完全没有平路。众人时而穿过光秃秃的树林,时而穿过枯萎的灌木丛。马匹费力地爬上一个山坡,紧接着又慢跑着从另一边滑下。孔阳带队的速度比他们在官道上时的速度快多了。 树枝不停地抽打在令公鬼的脸上、胸前,老藤蔓不时挂住他的手臂,有时还把他的脚扯离马镫。哀嚎一般的太幽碧瑶钵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孔阳不停催促,他们却没法子走得很快,因为每前进一步,都不得不为此往上或者往下走两步,每一步走得都手忙脚乱。太幽碧瑶钵声逼得更近了。两里吧,令公鬼心想,也许还不到。 过了一段时间,孔阳开始不时地往另一个方向看,坚毅的脸上流露出担心。有一次他在自己的马镫上站起来向来路看去。令公鬼也跟着回头看,却只看到树木。孔阳坐回马鞍上,无意识地把挡住剑柄的披风拨开,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继续在森林中搜寻。 令公鬼跟马鸣交换了个“这是在干嘛?”的眼神,马鸣朝退魔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无助地耸耸肩。 孔阳忽然说道:“小心,附近有黑水修罗。”这时他们刚刚登上一座小山,正准备从另一边下山,“也许是主力派出的斥候。如果我们遇上它们,不论如何都要紧跟着我,照我说的做。我们必须按原定方向前进。” “天杀的!”谢铁嘴咒骂着。湘儿招呼半夏走近些。 他们唯一的掩护是稀稀拉拉的低矮灌木,令公鬼恨不得变成三头六臂,能同时把所有方向的情况都看在眼里,眼角扫到的灰色树木开始幻化成黑水修罗。太幽碧瑶钵声又近了,就在他们身后。令公鬼很肯定,它们就在身后,正在靠近。 他们登上了另一座小山。 眼前的山坡下,是无数的黑水修罗,从左到右铺开,一直蔓延到视线以外。它们手持长棍朝他们走来,棍端绑有套索或者长钩。正对着他们,就在孔阳面前的,是一只黑神杀将。 黑神杀将刚看到他们时好像犹豫了片刻,但下一瞬间,那把漆黑的、令令公鬼眩晕的伏尸剑已经出现在它手里,高举过头指向他们,黑水修罗蜂拥而上。 就在黑神杀将出剑之前,孔阳的剑早已离鞘。“紧紧跟着我!”他大喊道,五花马一跃而起,朝着黑水修罗冲杀过去。“让你们尝尝厉害的!”他高声呐喊。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一踢马肚,和众人一起跟着退魔师冲下山。他吃惊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父亲老典的天元应龙宝剑握在手里,学着孔阳的模样,他高呼自己的口号:“为了村里的乡亲们报仇!杀死他们!”子恒立刻照搬:“为了村里的乡亲们报仇!杀死他们!”马鸣喊的却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老子跟你们拼了!”黑神杀将转过头来面向着冲过来的敌人,黑剑停留在头上,头盔下无眼的脸转动着,在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中搜寻着。 转眼间孔阳已经冲到它的面前,手中宝剑和黑神杀将那出自观阵山的漆黑伏尸剑锵然相击,电光火石如同雷电般激闪。 同一时间,其余众人也冲入黑水修罗群中,每个人都被无数长着野兽嘴脸半人不人的怪物包围着。它们挥舞手里带有套索或长钩的木棍,企图活捉他们。只有孔阳和黑神杀将的身边没有黑水修罗,它们远远避开这两人,留下他们一对一决斗。两匹黑马一步一步互相角力,团团打转。两把剑一黑一白互不相让,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空中逬射闪闪寒光。 小苹果陷在这些龇牙咧嘴咆哮着的黑水修罗之中,惊惶地转着眼珠,尖声嘶叫着,扬起马蹄乱踢,一边拼命向后退,笨重的躯体在他周围挤成一堆。令公鬼无意识地狠狠踢着小苹果,强迫它继续前进,一边用孔阳刚教的几招可怜的剑招挥舞着手中的剑,笨拙如砍树一般。“半夏!你没事吧?”他一边前进,一边砍树似地在那群毛茸茸的身体中砍出一条路来,一边拼命地寻找着她。 纯熙夫人的白驹则镇定如常,鬼子母只需要轻轻拉一下缰绳,她就勇猛地在黑水修罗堆中来回冲杀。纯熙夫人挥舞着手中的雷击木,脸上表情跟孔阳一样冷酷。火焰噬咬着黑水修罗,爆炸声伴随着惨叫声,畸形的躯体纷纷倒下。 湘儿和半夏紧紧跟着鬼子母们,手里拿着平时挂在腰带上的小刀,龇着牙狂挥乱舞,几乎跟黑水修罗一样凶狠,可是那样的小刀在跟黑水修罗近距离相斗的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令公鬼试图要云转向她们,无奈小苹果尖叫着,乱踢乱跳,不论令公鬼怎么拉扯缰绳,它死活不转弯。 三个女人身边的包围圈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原来是黑水修罗争相躲避纯熙夫人的雷击木。它们想避开她,她却祭起火焰紧追不放。烈火咆哮着,黑水修罗狂乱地嚎叫着。在这咆哮和嚎叫声中,夹杂着退魔师和黑神杀将的金属撞击之声,他们俩身边的空气闪耀着阵阵剑光。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84.html 第九十六章 肝胆俱裂 一根木棍上的套索从令公鬼的头上扫过,他吓得笨手笨脚地挥剑把它砍成两截,然后朝抓着这根棍子的半兽半人脸的黑水修罗砍去。可是后面又伸来一个钩子钩住了他的肩膀,还跟他的披风搅成一堆,把他往后拉去。令公鬼狂乱地抓住前鞍挣扎,几乎把手里的剑都丢掉了,跨下的小苹果扭动脖子厉声嘶叫着。 令公鬼绝望地紧紧抓着前鞍和缰绳,觉得自己正在被那钩子一寸一寸地向后拉,快要支持不住了。小苹果也被拖得直打转。旋转间令公鬼的眼光扫到子恒,看见他已经半离马鞍,乱舞着斧头企图把身前的三个黑水修罗砍开,但是它们已经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和两条腿。这时候小苹果一跃之间,跳了起来,令公鬼的眼前只剩下黑水修罗。 其中一只冲上来,抓住令公鬼的脚把它拉离马镫。他喘着粗气,松开抓着马鞍的手挥剑刺它,一瞬之间,钩住他肩膀的钩子把他拖离了马鞍坐到了小苹果的屁股上,几乎就要落马。他死命抓住缰绳才没有摔到地上。 小苹果被拉得人立起来嘶鸣着。就在这个时候,向后的拉扯突然消失了。那只抓住他脚的黑水修罗一把扔下他的脚,举起双手惨叫。所有的黑水修罗都在惨叫,像是地狱中的万鬼一起哀嚎一般,真叫人肝胆俱裂。 就见围住众人的黑水修罗全都倒在了地上,扭曲着身体,撕扯着毛发,抓挠着自己的脸。所有的黑水修罗都是这样,它们撕咬着地面,乱抓乱扯,嗥叫着,嗥叫着,嗥叫着。 然后,令公鬼看到了那只黑神杀将。它安然坐在马鞍上,座下的黑马发疯一般地乱转,漆黑的伏尸剑还抓在手里晃着。它没有头。 “别看它丢了脑袋,可它还没死绝,”谢铁嘴喘着粗气,在一片鬼哭狸力嚎声中大声喊道。“它能一直撑到天黑。反正,我听说的就是这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不快走!”孔阳愤怒的命令道,他已经召集起纯熙夫人和两个女孩赶往下一座山,“这只是它们队伍的一部分!”话音未落,东边、西边和南边,太幽碧瑶钵的哀声又再响起,盖过了地上黑水修罗的嗥叫。 马鸣是唯一一个被拉了下马的,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令公鬼驱马小跑向他走去,但是马鸣一耸肩把身上的一个套索扯掉,捡起弓,一边搓着脖子,一边自己爬上了马鞍。 太幽碧瑶钵声如追逐猎物的猎狗般紧追不舍。要说孔阳之前的带队的速度已经很快,现在他是变本加厉,马匹上山比之前它们下山还要快,而下山则几乎是滚着冲下去的。只不过阴魂不散的太幽碧瑶钵仍然越来越近,甚至开始听到追逐者粗嘎的嘶喊。最后,当他们爬上另一座小山,敌人就在身后的山上出现了。黑水修罗站满了整个山坡,扭曲丑陋的脸嗥叫着,在三只黑神杀将的指挥下追来。双方之间只剩下一百步的距离。 令公鬼的心脏如拧紧的抹布一般纠结起来。 三只! 只见黑神杀将同时举起手里的黑剑,黑水修罗冲下山坡,手里的抓捕木棍随着奔跑摇晃,粗哑的呼喊带着将要取得胜利的得意之情。 纯熙夫人从月牙的马鞍上下来,平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打开它。令公鬼瞥到了暗灰的月白色。是玉枢宝版。鬼子母们一手托着玉枢宝版,一手提着雷击木,站稳。面对着满山遍野的黑水修罗,面对着黑神杀将的漆黑伏尸剑,她高高举起雷击木,狠狠地把一端插入面前的土地中。 大地发出一声木槌敲打铁桶一般的如同闷雷的轰鸣,雷声带着回响渐渐消退。一瞬间,万物寂静。风止了,黑水修罗的嗥叫静了,连它们冲下山坡的动作也慢了、停了。一个次呼吸之间,一切都在等待。缓缓地,轰鸣声回来了,变成了低沉的隆隆声,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越响,整个地面都在呜咽。 令公鬼明显感觉到,大地在小苹果的蹄子下颤抖。这正是传说中所描述的鬼子母的法力,令公鬼只希望自己此刻身处那个失去的家里。颤抖增强为震动,周围的树木随之剧烈摇晃。小苹果被震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连孔阳的五花马和空鞍的月牙也喝醉似的摇晃了几步,马上的人不得不抓住缰绳、马鬃来稳住身体。 鬼子母仍然静静站着,托着玉枢宝版,扶着立在面前的雷击木。虽然大地在她四周震荡,但是不论她还是那根雷击木都一动不动。然后以她的雷击木为圆心,地面泛起微波,一圈一圈地向前扩散,像波纹拍打池塘一般,跳跃着拍向黑水修罗军队。 微波走得越远,长得越高,地上的矮灌木被推翻,枯死的树叶被甩到空中,直到最后它变成了泥土的巨浪,冲向黑水修罗。浪与浪之间的树木像男孩手里的鞭子一般挥舞着。山坡上的黑水修罗被愤怒的大地颠覆在地,滚作一团。 然而,大地的波浪对三只黑神杀将完全没有影响,它们齐头并进,座下黑马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所经之处黑水修罗满地乱滚,呼号着,被波浪抛向空中,徒劳地抓着地面。黑神杀将慢慢逼近。 纯熙夫人拔起雷击木,大地随之平静下来。但是还没完,她挥起雷击木指向两座山之间的凹地,烈火应手从地面喷出,高达二十尺成一道高高的火墙。她张开双臂,火焰随着她的动作向左右两边蔓延直到视线所及的距离以外,形成一道火墙把人和怪物隔开两边。 火焰的炽热烤着山顶上的人们,连令公鬼都不由得伸手遮挡脸庞。黑神杀将骑的黑马虽然拥有古怪的力量不怕大地波浪,这时却在烈火下惨声嘶叫,不论它们的主人如何鞭打,仍然连连后退,拒绝穿越火墙。 "真见鬼。"马鸣微弱地叹道。令公鬼木然点头。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91.html 第九十七章 为了谁 纯熙夫人力有不支,忽然晃了晃就倒下了,孔阳从马上一跃而下,及时扶住了她。 “还不快走,”他命令众人,粗哑的声音跟他小心翼翼地把鬼子母扶上马背的轻柔小心形成鲜明对比,“还愣着干嘛,那把火不会一直燃烧。快!每多耽搁一会儿都性命攸关!”那道火墙火光冲天,看起来却像能永远烧下去。 不过令公鬼不敢怠慢,跟着众人竭尽马匹全力,向北狂奔而去。背后再次响起太幽碧瑶钵声,带着失望,似乎知道猎物即将离去。然后,再没有响起。 孔阳和纯熙夫人很快就赶了上来,孔阳牵着月牙的缰绳带着她跑,鬼子母则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双手勉强抓着前鞍。“我很快就没事了。”她回答大家担心的目光说,虽然她的声音细不可闻,但是很自信,目光一如既往地令人信服,“操纵火和土之法术不是我的强项,没法到这么一点就让我虚弱成这样。” 他们两人再次走到队伍前头带队。这次只是一种比较快的速度并非全速疾奔,令公鬼猜想这是因为再走快点,纯熙夫人就会从马上掉下来了。湘儿骑上前去走在鬼子母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她。 众人在群山间穿梭,两人一路轻声说话,然后禁魇婆伸手入披风取出一个小包递给纯熙夫人。纯熙夫人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吃下。湘儿又说了些什么,才退回到思尧村的伙伴的身边,对他们询问的目光置之不理。虽然他们现在处境不妙,但是令公鬼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令公鬼其实并不是真的关心禁魇婆想做什么。他不停地搓着剑鞘,每次他发现自己这样做时,都疑惑地低头看着它。这就是所谓的战争吗,整个过程他几乎都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乱糟糟的景象在他脑海里一起浮现:恶梦一般长满乱毛的脸、恐惧、吼叫。当时热得像仲夏的晌午一般。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样。此刻却只有刀割一般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冷风,快要把他脸上、身上的汗珠都凝结成冰。 他看了看两个朋友。马鸣正在拿披风边擦去脸上的汗水。子恒,目光深远看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额反光的汗珠。 眼前的小山渐渐变得更小,地面开始变得平坦。但是孔阳没有带领大家继续逃走,而是停了下来。湘儿动了动想走到纯熙夫人身边,但是退魔师的眼神阻止了她。他和鬼子母们两人走开几步,头凑到一起,从纯熙夫人的动作看来,他们明显在争论。 湘儿和谢铁嘴瞪着他俩的背影,禁魇婆担忧地皱着眉,说书先生则喃喃地叨咕着,不时地回头看着来路,其他人都避免直接看着那两人。天知道,鬼子母们和退魔师争论的结果会是什么? 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半夏一边不安地瞥着争论的两人,一边轻声跟令公鬼说话:”你们朝着黑水修罗喊的那些话,“她停住了,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些话怎么了?"令公鬼问道,觉得有点尴尬——退魔师在战斗中呐喊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红河人从来不这样做,不论纯熙夫人怎么说——不过,如果她因此嘲笑他“你们怎么会想到喊出这样的话来。” “而且一点也不顺口,挺别扭的。”谢铁嘴补充道。马鸣嘟囔道抗议。 “反正他说了,”令公鬼说道,“我们都听了很多遍。再说,我们得喊点什么。我是说,在那种时候,你很自然就会那样做。你也听到孔阳喊了。” “就是,我们有权这样喊,”子恒若有所思地加入,“纯熙夫人说过我们是讙头人的后裔。他们对抗混沌妖皇,而我们也是。所以我们应该这样喊。” 半夏嗤之以鼻,一副不用你说的样子。“我说的不是那个。你……你当时喊的是什么呀,马鸣?” 马鸣不安地耸耸肩: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不记得了。”他带着防备的眼神看着大家,“你们别看我啊,我真的忘了。当时我的脑海一片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或者那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又或者它是什么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它大概没什么特别意思吧。” “我我觉得它有,”半夏缓缓说道,“当你大声喊出来时,我觉得——只有片刻之间——我觉得我听懂了。但是现在我全忘了。”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许你是对的。那种时候你居然还能作出这样的话来挺奇怪的,不是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你们战斗得很勇敢,出乎我的意料。”纯熙夫人的声音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鸩鸟的声名而战。为白帝天王的声名而战。为白帝天王而战。这是古老的讙头人的战斗口号,是他们最后一个国君的战斗口号。离珠号称白帝天王。" 纯熙夫人朝着半夏和马鸣微笑着,目光在马鸣身上略略停留。“在锡城,继承自玄珠的血脉依然强烈,古老的血统仍在流淌。你也许就继承了你祖上的勇敢。”马鸣和半夏对视一眼,其他人则都看着他俩。半夏的杏眼圆睁,嘴角不时地翘起想笑,但是她每次都咬着嘴唇阻止它,好像不知道该对纯熙夫人的这番古老血统的话作何反应。马鸣却是愁容满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令公鬼大概猜得到马鸣在想什么,跟他自己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如果马鸣是那位濮阳曲水国君的后裔,也许那些黑水修罗想抓的人就是他,而不是他们三个。这个想法令他觉得羞耻,脸颊不禁红了,一看子恒,也是一样,一副自责的模样,肯定也在想同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谢铁嘴打破沉默:“要我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摇晃着身体显得很生硬,“若不是在这种时候,我一定能用这件事编个故事,不过现在难道今天你打算就呆在这里不走了?鬼子母?”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95.html 第九十八章 废都 "不是。"纯熙夫人回答道,收了收缰绳。 像是强调她的话一般,南边响起了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从东边和西边传来更多的回应。马儿们打了个哆嗦,紧张地踱着步。 “不好,它们果然穿过那道火墙了,”孔阳冷静地对纯熙夫人说道,“夫人你现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做你想做的事,至少眼下还没有,除非你得到休息。可是无论是黑神杀将,还是黑水修罗,都不会进入那个地方。” 纯熙夫人举起手像要打断退魔师的话,但是举到一半就叹了口气,放下手来。“好吧,”她焦躁地说,“我想你是对的,但是我宁愿有别的选择。”她俯身从坐骑的肚带上抽出雷击木,“所有人都围到我身边来,越近越好。再近些。” 令公鬼骑着小苹果靠近了鬼子母的白驹。在纯熙夫人的要求下,大家一个贴一个紧紧围着她的周围,马儿们的头都伸到其他马儿的屁股蛋儿上去了。鬼子母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踩着马镫站起身来,在大家的头上挥舞起雷击木。就听她口中念念有词,不过公令鬼却听不清楚在念些什么,她尽量伸长手臂让它可以覆盖到所有人。 每次雷击木从令公鬼的头上经过,他都不由自主地缩一下头,每一次,都有一种刺刺麻麻的感觉传遍他的身体。不用抬头看,只要看看人们随之瑟缩的动作就知道雷击木经过了哪里。孔阳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这早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突然,纯熙夫人念一声:“疾!”接着就把雷击木向西面一甩,引发一阵旋风卷着沙土直飞而去,所经之处枯叶卷入空中,树枝乱摇。当那无形的旋风消失在视线以外后,接着她便叹着气坐回马鞍上。 “对于黑水修罗,”她说道,“我们的气味和痕迹会朝着那边而去。黑神杀将也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被迷惑一段时间,等它醒悟过来” “等它醒悟过来时,”孔阳接着说道,“我们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您的雷击木神力真强。”半夏赞道,却引得湘儿冷哼一声。 纯熙夫人的舌头轻轻咯了一声:“我告诉过你,法器本身不会拥有力量。紫霄碧气来自于太一,只有一个修行者的法力才能够操纵它。这个雷击木连玉枢宝版都不是,仅仅是用来帮助我集中力量的道具。” 说完,鬼子母疲倦地把雷击木插回月牙的肚带上。“孔阳?” “在,大家跟我走,”退魔师说道,“切记保持安静。如果被黑水修罗听到我们的声音,刚才的一切就白费了。”他带领队伍再次向北出发,用的不是刚才那样制造出不少噪音的狂奔,而是接近于他们在原寿官道上走时用的那种快步。地面继续平坦,森林仍然很茂密。 不过他们走得路不再是直线,因为孔阳专门选择那些坚硬,有岩石裸露出地面的地方来走,因此他们走得曲曲折折。而且,他禁止他们强行从灌木丛中闯过,而是宁愿花费时间绕路。他不时地退到队伍后面,检查留下的痕迹。如果有人不小心发出声音,即使只是一声咳嗽,都会引来他不满的苛责。 湘儿走在鬼子母的身边,脸上带着厌恶这种逃走的表情。令公鬼还看得出来,她的表情里还带着别的意味,好像寻找到了某个目标。纯熙夫人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双手拉着缰绳扶着前鞍,月牙每走一步她就摇晃一下。刚才施展制造假痕迹的技能,看起来比引发地震和燃起火墙要简单,却明显花费了她巨大的力气,她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力气施展别的技能了。 令公鬼几乎要盼望能再次听到那些太幽碧瑶钵声,至少那样子他们能知道身后的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多远。 他不停地回头张望,因此他不是第一个看到前面出现的东西的人。当他看见了,他困惑地呆住了。眼前一个巨大的物体向两边延展开去看不到尽头,多数时候那东西比它前面的树木还高,上面不时还突出一些更高的突起。光秃秃的藤蔓层层迭迭爬满了它的表面。一座悬崖!藤蔓可以轻易地爬上它,对马匹来说却是决不可能的事。 当他们骑得更近,他突然看到了一座塔。这很明显是一座塔,而不是什么乱石堆,因为它有一个奇怪的、尖尖的琉璃顶。“天啊,一座城池!”他惊呼。那座悬崖是城墙,上面的突起是箭楼。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座城市至少有韶华城的十倍,不,几十倍那么大。 马鸣点头。“看来的确是一座城池,”他同意道,“怪哉,在这样的森林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城池?” “好像城池里还没有任何居民,”子恒说道,大家一起转头看着他,他指着城墙,“如果有人,怎么会任由这些藤蔓长成这个样子?你们也知道这些植物会把村里的围墙弄垮的,可是看看它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令公鬼依言看了看,这时他才看清,正如子恒说的,几乎每一寸城墙下都堆满掉落的石块,没有一座箭塔是一样高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半夏沉思着,“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人去哪了。我记得爹的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 “这里曾经被称为即墨城,”纯熙夫人回答道,“黑水修罗战争期间,这个城市曾经跟濮阳曲水结为攻守同盟。”她看着那巍峨的城墙,迷失在自己的遐想里,遗忘了身边所有人,包括旁边用手抓着她手臂支撑着她的湘儿,“后来,即墨城完了,它被改称为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马鸣问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898.html 第九十九章 历下城 “好了,我们到了。”孔阳说道,在一个城门前勒停五花马。看得出来,繁盛时这个门可以让五十个人并肩通过。可是现在这个门只剩下缠绕着藤蔓的箭楼,城门早已消失。“来吧,我们进城。”这时又听见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在远处哀嚎。孔阳朝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已经低低地压在西边树梢上的太阳。“看来他们已经发现那些痕迹是假的了。来吧,天黑之前必须找到地方过夜。” “夫人,你说改成了什么名字?”不甘心的马鸣再问一次。 纯熙夫人一边走进城市,一边回答:“历下城,”她说,“它被改称为历下城。” 孔阳带领众人走入城中,破碎不堪的铺路石板在马蹄之下"咳咔"作响。在令公鬼的眼里,整座城市都已经被毁,而且正如马鸣所说,荒无人烟,连耗子都没有。地上的石板之间、墙壁的缝隙里,尽是枯老的杂草。多数建筑的屋顶已经坍塌,倒下的墙壁把砖头四散在街上。佛寺的佛塔齐腰折断,留下突兀的尖齿。还有,那一座座斜坡上长着几棵歪扭树木的凹凸不平的小石山,很可能是某座宫殿或者整个街区倒塌后留下的废墟。 然而,仍旧屹立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令公鬼屏息赞叹。韶华城最大的房屋放在这里随便一个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它旁边建筑的影子覆盖。不论他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浅色玉白石砌成的金顶宫殿。这里似乎每一座建筑都有至少一个琉璃顶,有一些甚至有四、五个,而且每个的形状都不一样。一条条长达一百多步、两边伴着石柱的走道通往冲天的高塔。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一座泰山石敢当,或者一个赑屃文昌塔。虽然泰山石敢当已然风化,面貌已经模糊,雕像已然破碎,仍足够令他啧啧称奇。 令公鬼感叹到,自己曾经还以为韶华算一座城市!真是没见识了,谢铁嘴一定躲在袖子后笑了个半死。纯熙夫人和孔阳一定也是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前的一切使他目不暇接,以至于孔阳忽然在一座雪白的石砌建筑前停下时,他被吓了一跳。这座屋子至少是韶华藏越阁的两倍大,很难分辨它在这座城市繁盛时的用途,或许也是一座客栈吧。二楼以上只剩下架子,透过空空的窗洞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至于窗户本身,窗纸跟木头窗框都早就没有了。不过地面这一层看起来还算完好。 纯熙夫人双手仍然扶着前鞍,把这座屋子仔细打量了一阵才点点头:“这里可以。”孔阳闻言跳下马,伸手扶着鬼子母的手臂带她下马。“去把马匹牵进来,”他命令道,“在屋后找个房间当马厩。动手呀,你们这些乡下娃儿,怎么全都愣着干嘛。”说完,他扶着鬼子母们走进屋里。 湘儿连忙爬下马,手里提着她的药草袋跟着他们。半夏紧随其后。她们的马也被留在原地。 “还不把马匹牵进来,”谢铁嘴不服气地学着孔阳的话,吹胡子瞪眼,慢悠悠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握拳敲打僵硬的背部,然后长叹一声拿起月牙的缰绳,“咋的?咋还愣着?”他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令公鬼和他的两个朋友。 两人赶忙下马,拉起其他马匹的缰绳。屋子的大门现在只剩门框了,宽阔得足够让两匹马同时通过。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跟这座建筑本身一样宽,地面铺了青砖,落满灰尘。整个房间空荡荡,只有墙壁上挂了一些破烂幔帐,已经褪成暗灰色,看起来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孔阳在最靠近屋门的一个角落里用自己和纯熙夫人的披风垫了一个地方,扶她坐下。湘儿和半夏跪坐在鬼子母身边。半夏帮忙张开药草袋口,湘儿一边低声抱怨着地上太脏,一边在袋里翻找东西。 “我可能比不上她厉害,我承认,”令公鬼牵着杏姑和小苹果跟在谢铁嘴身后走进来时,湘儿正在对退魔师说:“但是我会帮助任何需要我的人,不管我是否喜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欢这个人。” “我没想着责怪你,禁魇婆。我只不过是说,小心用药。” 她拿眼角瞄了他一眼:“事实就是,她需要我的药草,你也是。” 她的语气起初只是少许尖酸,越说越尖锐起来,“事实是,就算有什么紫霄碧气,她也只有这么点能耐,而且已经快耗尽力气了。事实是,你的剑法再厉害,现在也帮不了她,负琴生,而我的药草却可以。” 纯熙夫人伸手按住孔阳的手臂:“没事的,孔阳。她没有恶意,别和她争了。她只是不知道而已。”退魔师嘲弄地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湘儿停下翻找袋子,皱起眉头看着他。但当她说话时,却是对着纯熙夫人:“我不知道的事情可真多。这次又是什么?” “其一,”纯熙夫人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真正需要的只是小憩一会儿。其二,我同意你的看法,你的医术和知识比我想像中的有用。现在,如果你有一些能帮助我好好地睡上半个时辰,醒了以后不会头昏眼花的办法,就——” “一杯罐罐烤茶,加少许火麻子、花生酱、还有——"后面的对话令公鬼听不见了,因为他跟着谢铁嘴走进了屋后的另一个房间。这里跟前面那个房间一样,大而空,地面厚厚的一层尘土显示他们之前没有任何人、甚至鸟兽来过。 令公鬼给杏姑和小苹果卸鞍,谢铁嘴照料月牙和他的阉马,子恒负责五花马和他自己的坐骑。只有马鸣例外,他刚走到房间中央就丢下手里的缰绳,往另一端的两个门跑去。 “是条巷子,”他从第一个门外缩回头来宣布道。其实大家从房间里也可以看得到那是巷子。第二个门看起来仅仅是墙上的一个黑矩形,马鸣慢慢地走进去,转眼就快步退出来,用力拍掉头上粘的蜘蛛网。“里面没啥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那个巷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02.html 第一百章 梦游 “你不打算给你的马卸鞍吗?”子恒问道,他已经安置好自己的马,正在把五花马的马鞍卸下。那匹眼神凶恶的牡马虽然瞪着子恒,却奇怪地很顺从,让他拿走马鞍。“没人会帮你做哦。” 马鸣最后看了巷子一眼,叹叹气走向自己的坐骑。 令公鬼把杏姑的马鞍放到地上后,发现马鸣的表情很沮丧,眼神遥看着穿过眼前的事物,两手机械地做着卸鞍的动作。 “你没事吧,马鸣?”令公鬼看着马鸣从马背上提起马鞍,站着,拿着它发楞,便问道,“马鸣?马鸣!你发什么呆啊!” 马鸣被吓了一跳,几乎丢掉手里的马鞍:“谁?什么?噢,我……我只是在想事。” “你还能想事?”子恒反问,一边把五花马的马笼头换成辔头,“我看你根本是在梦游么。” 马鸣显得愁眉苦脸:“不要取笑,我只是在想在山坡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夫人说的那些话,那些古老的血脉。”包括令公鬼在内,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他不安地挪着脚步,“对了,你们也听到纯熙夫人说的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难道就是引来……我讨厌这样。”子恒吃吃笑了,马鸣的眉却锁得更深。 “她说那些话,那是鲁子颠的战斗口号,对吧?也许你是鲁子颠的转世投胎也未可知。以前你总是抱怨思尧村的生活怎么怎么沉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事,这种某位君王或者英雄的转生的事,而且是发生在你身上。” “不,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谢铁嘴倒吸一口气,大家都把视线转向他,“要知道这种话很危险,而且很蠢。死者确实可以重生,或者占据一具活人的身体,这不是一个好玩的话题。”他再深吸一口气来平静自己,继续说道:“夫人说的是古老的血统,不是死者。我听说过这种事,它确实发生过的。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想过真的会这是你的血脉,娃子,是一条连接你、你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父亲、你的老爹、直到濮阳曲水的先辈、甚至更古老的祖辈的血脉。你现在知道你的家族有多么古老了,你应该放松地接受它,并为此高兴。多数人仅仅知道自己有个父亲。” 有些人甚至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令公鬼苦涩地想,也许禁魇婆说的是对的,要了亲命了,真希望她说的是对的。 马鸣点头答应说道:“我想,我应该这样。只是你觉得这跟我们现在遭遇的这些事有关系吗?那些黑水修罗和所有的事?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应该忘记这个问题,专心思考怎样活着逃脱。”谢铁嘴从披风里变出他的长烟锅,“要是依着我,我得去吃口烟了。”他朝他们挥了挥烟锅,往前面的房间走去。 “放心吧,别太为这个烦恼,我们是三个人同舟共济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令公鬼告诉马鸣。 马鸣使劲甩甩头振作起来,大笑一声:“有你这话我就安心多了。好了,说到同舟共济,我们已经安置好马匹了,不如一起去四下看看四下看看吧。看看一座真正的城市,而且没有拥挤的人群跟咱们推推搡搡,没有狂妄自大的家伙。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两个时辰呢。” “瞧你这高兴劲儿,你该不是把黑水修罗也忘了吧?”子恒说道。 马鸣带着嘲弄摇着头:“还记得吗,孔阳说过,它们不会到这里来的,记得吗?你得认真听别人说话。” “我当然记得,”子恒回答,"而且我也有认真听。这座城市——即墨城?——曾经是濮阳曲水的盟友。看?我有听的。” “即墨城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必定是一座最了不起的城市,”令公鬼支持道,”连黑水修罗都不敢进来。纯熙夫人说过濮阳曲水是——她怎么说的?——是混沌妖皇的肉中刺,但是那些怪物却不怕闯进锡城。” 子恒举起双手:“算我求你,不要提起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灵帝君行不行?” “你们怎么说?”马鸣笑道,“走吧。” “我们得先问过纯熙夫人。”子恒回答。 马鸣摊开双手:“不是吧,问她?你以外她会答应让我们跑到她视线以外啊?或者问湘儿如何?见鬼,子恒,你离家时怎么没先去问问你舅妈?” 子恒不情愿地点头答应了,马鸣朝令公鬼咧嘴笑道:“你又如何?一座真正的城市哦?还有宫殿呢!说不定我们能找到金子哦。”他狡黠一笑,“而且没有爱瞪眼睛的白羽客。” 令公鬼白了他一眼,但是他也没犹豫多久,那些像说书传说中的宫殿一般的建筑在向他招手:“好吧。不过我们得小心点。”他们三个踮着脚尖从小巷子里离开了,沿着巷子走到了另一边的街上。他们快步疾走,直到离开那座白石屋一个街区远的地方,马鸣突然欢快地跳起舞来。 “好快活。”他大笑道,“好玩!”他慢下脚步,转着圈,看着眼前的一切,笑个不停。残破的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悠长又参差不齐的影子,渐落的残阳为毁灭的城市披上一层腥红。 “你梦见过这样的地方吗?梦见过吗?”子恒也开心地笑了。但是令公鬼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抖抖肩膀,这个地方跟他第一个噩梦里的城市并不相同,却都有一种让人惴惴不安。“如果我们想四下看看,”他说道,“那最好还是继续走吧。天快黑了。” 马鸣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他精力充沛地拉着两个伙伴到处看。他们爬过那些铺满灰尘的泰山石敢当,个个都有一个大得足够装下思尧村所有人的水池。他们又随意地在建筑物中里里外外穿来穿去,座座比前一座更高大。 有些他们看得出它的用途,比如,宫殿很明显就是宫殿;有些却猜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比如,那座顶着一个圆圆的、小山似的白屋顶的巨大建筑,里面只有一个大得吓人的房间,究竟是有什么用?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07.html 第一百零一章 城中宝藏 继续看云,那个用围墙围起来,没有屋顶的建筑,里面宽敞得足够把思尧村放进去,四周围着一圈、一圈又一圈的石头条凳,又是个什么地方?马鸣渐渐变得不耐烦了,眼前只有尘土、碎石,又或者墙上一碰就碎的褪色烂布。他们曾经在一个墙壁旁看到一些叠在一起的木头椅子,子恒想拿起一张,结果全部都垮成碎片了。 至于那些宫殿,它们的房间都巨大却空落,有一些房间大得装下酒泉客栈还绰绰有余。令公鬼不停地想,到底要多少人才能把这些房间填满?比如,那个琉璃顶可以覆盖住所有的红河人,而那个有许多石头条凳的地方他几乎觉得自己可以看见这座城市的人们站在那些建筑的影子里,不满地看着他们三个不速之客,抱怨他们打扰了自己的休息。 虽然这些建筑雄伟奢华,马鸣也累了,他终于想起自己前一晚才睡了半个时辰。三个人都开始想起这件事了。他们呵欠连天,找了一座门廊前立着一排排石柱子的高大房屋,在屋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讨论接下来如之奈何。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令公鬼说道,“看也看了,我们最需要的还是睡一觉。”还没说完,他就用手背掩着口连打呵欠,好容易才接着说:“不行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觉什么时候不能睡?你天天都可以睡觉。”马鸣决意不回,“可现在看看我们周围,是一座毁灭的城市啊,有宝藏的。” “宝藏?”子恒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这儿哪有什么宝藏啊。谁逃走的时候不会把值钱的东西带走?我看这儿只有灰尘。” 令公鬼以手搭凉棚看了看太阳,它像个坐在屋顶上的红色火球。“天色晚了,马鸣,很快就要黑下来了。” “一定会有宝藏的,相信我,”马鸣还是坚持,“不论如何,我想爬上其中一座塔看看。你们看那边,那里有一座完整无损的呢。我打赌爬上去以后可以看得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方圆几里的景色。怎么说?” “那些塔已经摇摇欲坠了。”一个汉子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令公鬼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抓住剑柄转过身去。其他两人的反应一样迅速。 一个陌生的汉子,站在石阶上面那些石柱投下的阴影里。他迈前半步,伸手挡住眼睛,又退了回去。“几位小哥,失礼了,”他口齿流利,“我在里面的黑暗中呆了太久,眼睛不适应光亮。” “敢问,您是谁?”令公鬼虽然已经在韶华城见过许多不同的人,仍然觉得这个汉子的口音有点怪异,有些字的发音很不自然,他几乎听不明白。“您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还以为这里应该是一座空城。” "我是罗睺。"他停下来等着,好像以为令公鬼等人会认得这个名字。当他明白到三个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后,他低声自语了几句,才继续说道:“我也要问你们同样的问题。即墨城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迹了。很久,很久。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三个在街上闲逛的年轻人。” “我们要去原寿,”令公鬼说道,“在这里找个过夜的地方。” “原-寿-城-,”罗睺缓缓重复,像在细细品味这个名字,然后,他摇摇头,“你刚才说,过夜?那么跟我一起如何?” “可是,您还没说您在这里干什么呢。”子恒问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当然是一个寻宝者。” “太好了,您找到宝藏了吗?”马鸣兴奋地追问。 令公鬼觉得罗睺好像笑了,但是在阴影之中看不太清楚。“找到了,”汉子说道,“收获比我预料之中要丰富,丰富得多,多得我都带不走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三个强壮健康的年轻人。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搬运这些宝藏,把我能够带走的部分搬到我的马匹那里,那么你们可以分享剩下的部分。反正 (本章未完,请翻页) 等我下次回来,它们肯定也已经被其他的寻宝者拿走了。”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这样的地方肯定有宝藏,”马鸣欢呼着往石阶上跑去,“我们帮您搬。带我们去吧。”他跟着罗睺走进石柱的阴影中。 令公鬼想推辞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看子恒:“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子恒看了看下沉中的太阳,点头同意。 他们俩警惕地走上石阶,子恒边走边松开挂着宽刃斧的腰带环结,令公鬼的手握紧了剑柄。但是马鸣和罗睺只是站在石柱之间等着他们,罗睺两手交叉在胸前,马鸣则焦急地朝里面张望。 “一起来吧,”罗睺说道,“让我带你们到宝藏那里去。”他朝里面滑去,马鸣紧紧跟着。其他两人没奈何,也只好也走了进去。 里面的门廊很阴暗,但是罗睺几乎刚走进去就转了个弯,带着三人走上了一个狭窄而且旋转向下的楼梯,越走越深,越走越黑,到后来根本伸手不见五指,完全靠摸索前进。 令公鬼一手扶着墙,每走一步都先伸脚探探前面是否还有台阶。就连马鸣,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显得心神不定:“这里真是黑得离谱。” “是呀,是呀,不过宝藏怎么会藏在人能看见的地方。”罗睺回答,黑暗对他似乎毫无影响,“放心吧,下面会有光的。来。”确实,当旋转楼梯突然中止后,他们到了一个走廊,两边墙壁的铁烛台上零散地插着火炬,冒着烟,发出黯淡的光芒。摇摆的火影之中令公鬼头一次能看清罗睺,他却毫不停留急匆匆地向前走去,一边招手叫他们跟上。 令公鬼隐约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却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罗睺长得圆圆胖胖,有着一副胖子的身材,眼睑下垂的样子令人觉得他总是在隐瞒什么事情或者盯着什么东西在看。虽然个子矮,几乎秃顶,他走路的姿势却好像高人一等。他的衣服跟令公鬼所见过的也很不一样。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11.html 第一百零二章 我要杀了你们 罗睺穿着一条帖身的黑色裤子、柔软的六合靴子的顶部翻边几乎折到脚踝。身上穿的红色长马甲镶嵌着粗宽的金边,里面是一件宽大的圆领袍左右襟在胸前交叠掩合后,以衣带或纽扣将衣襟上提至颈部,固定在颈一侧,配合适当的裁剪形成一个圆形领口。这种打扮完全不像一个在古城废墟里寻宝的人。但是,这也不是使他显得怪异的地方。 走廊尽头是一个墙壁上铺了瓷片的房间,里面的情景使令公鬼完全顾不上罗睺的怪异之处了:他跟他的朋友一样目瞪口呆。这里,也只是靠少许几个火把照明,冒出的烟熏黑了屋顶,给人人投下多个影子。地上,竟然是无法计数的宝石黄金、钱币珠宝、金银玉石翡翠,还有许多嵌满宝石的利剑和上古青铜器,全都胡乱地堆在一起,像一座座齐腰高的小山。火光被反射了无数次,令人眼花缭乱。 马鸣大喜之下,欢呼一声跑上前去,在其中一堆宝物前跪倒下来。“大口袋,”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开始伸手在宝物堆里挖掘,“我们需要大口袋,不然装不下呀。” “我们不可能全部带走的。”令公鬼说道,无助地环顾四周,思尧村一整年从生意人手里赚到的金子加起来也不到这里其中一堆宝物价值的千分之一,“至少现在不可能,天快要全黑了。” 子恒从武器堆里拔出一把双刃斧,随手把缠在上面的金链子解开。黑亮的斧柄上嵌满了闪烁的珠宝,双刃上描着烈焰金纹。“那就明天吧,”他掂量着手里的斧子,咧嘴笑道,“纯熙夫人和孔阳看到这玩意儿后就会明白的。” “咦,你们还有其他人?”罗睺问道。刚才令公鬼三人忘情地从他身边冲进藏宝间,他现在才跟上来,“还有谁?” 马鸣一边忙着在面前的宝物堆里挖,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纯熙夫人和孔阳、湘儿、半夏、还有谢铁嘴。谢铁嘴是个说书。我们打算去嘉荣城。”令公鬼闻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罗睺更是一言不发。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鬼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他。 狂怒和恐惧扭曲了罗睺的脸,他龇着牙齿吼道:“嘉荣城?”他捏紧拳头朝他们挥舞,“他妈的,嘉荣城!你们刚才明明是说打算去那个那个原寿的!你们说谎!你们这些小骗子,你们骗我。” “大叔,如果您还想让我们帮忙,”子恒以安抚的语气对罗睺说道,“我们明天再来帮您。”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斧头放回原处,“如果您还希望我们帮忙的话。”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罗睺喘着粗气摇着头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不满似的,“妈的,把你们想要的拿走好了。除了除了……” 而就在这时,令公鬼找出这个汉子令他疑惑的怪异之处了。走廊以及藏宝间的墙上那些分散的火把给他们每个人的脚边都投下一圈影子,除了他,令公鬼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您没有影子。”随即为自己竟然这么大声说出来而震惊。 “咣当”一声,马鸣手里的一只九龙公道杯掉到了地上。 罗睺点点头,这一刻他那鼓鼓的眼睛才完全睁大,圆胖的脸忽然变得萎缩饥渴。“很好,”他挺直了腰,似乎变高了些,“我决定了。”突然,不是似乎,而是确实地,罗睺像一个猪膀胱充气般膨胀起来,身体完全没有了人形,头部压在天花板上,肩膀顶着墙壁,把半边房间完全填充,堵住了出路。他的脸胀成圆球,龇牙咧嘴地咆哮着,向他们伸出巨大得可以轻易捏碎成人头骨的手掌。 令公鬼大叫一声向后狂退,双脚却被一条金链子缠住,重重摔倒在地,顿时头晕眼花,几乎窒息。他大口喘着气,慌乱地摸索着自己的宝剑,但是披风却包住了剑柄。伙伴们的惊叫充斥着房间,伴随着金银宝物满地乱滚的“哗啦哗啦”嘈杂声。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冲击着令公鬼的耳膜。 令公鬼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好不容易终于喘过气来,把剑抽出,小心翼翼地爬起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想究竟是哪个伙伴发出了那声惨叫。子恒在房间的另一边,回过头圆睁双眼看着他这边,双手握着斧头停在半空,双膝微蹲,姿势像是正准备砍树。马鸣从一堆宝物后面探出头来,手里抓着一把从宝物堆里抓出来的匕首。 火把在房间里投下恍惚的影子,突然,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有东西动了,他们三个都惊跳起来。是罗睺,他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竭力把自己挤到最深的角落里。 “别怕,他在耍花招,”马鸣喘着粗气,“刚才那是错觉。” 罗睺仰起头大声哀嚎,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而落。“臭小子们,你们全都得死!”他喊道,“我要杀了你们!”说完他跳起来,冲过房间。 令公鬼惊讶得张大了嘴,几乎连手里的宝剑也丢了。罗睺在他的眼前跳入空气中,伸展开来,越变越薄,像轻烟一般飘动着,最后变成像手指一般细的烟雾,钻进墙壁的砖缝消失了,留下最后的嗥叫声在房间里回荡着久久不散:“我要杀了你们!” “我们快逃吧。”子恒虚弱地说道,手里紧紧握着宽刃斧柄,头拼命转动着想一次把所有方向都看在眼里,脚下踩着四散的宝物。 “但这些财宝怎么办,”马鸣显然很舍不得,“我们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这值多少钱啊。” “算了吧,我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子恒回答,继续东张西望,提高声音对着墙壁大喊,“这是你的宝藏,你听到没有?我们什么都不拿!” 令公鬼生气地瞪着马鸣:“有道是,不义之财君莫取。你想要他追着我们不放吗?还是说,你想呆在这里一边装袋,一边等他带十只同类回来?” 马鸣看着自己的两个伙伴,手指着地上的那些金银珠宝,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令公鬼和子恒就一边一个抓起他的两只手臂,夹起他往外跑。马鸣挣扎着,口里大声喊着:“财宝啊,我再也不会有这么多钱啦。”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15.html 第一百零三章 满脑壳驴粪蛋 他们跑到走廊还不到十步,那本来已经昏暗的灯光开始消失,藏宝间的火把已经熄灭。马鸣住了口,三个人加快了脚步。房间外的第一个火把灭了,紧接着是下一个。当他们跑到旋转楼梯时,已经用不着拉扯马鸣了,三个人都在跑,身后的黑暗追逐着他们。虽然楼梯上面一片漆黑,他们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往上爬去,一边竭力大声嘶喊。不论上面有什么怪物在等待,他们都希望喊声能把它们吓走,也希望借喊声提醒自己仍然活着。 他们冲出地面的门廊,一个个滑倒在落满尘的大理石地面上,又跌跌撞撞地冲过那些石柱,几乎是滚下屋前的石阶,在街上摔成一堆。 令公鬼最先爬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宝剑,心慌意乱地看看四周。屋顶上还露出半个太阳,阴影在地上伸展像黑色的怪手,在仅剩的阳光中显得更加黑暗,几乎填满了街道。他打了个冷战,这些阴影就像是罗睺朝他们伸出的双手。 “捡回一条命,妈耶,总算逃出来了。”马鸣从最底下爬起来,强作镇定拍打身上的衣服,“而且,至少我——” “我们算是逃出来了吗?”子恒说道。 这次,令公鬼清楚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他的颈后汗毛直竖。有东西在石柱之间的黑暗里看着他们。他猛然转身盯着那座屋子,几乎能感觉到那里有眼睛注视着他。他下意识地握紧剑柄。那些眼睛似乎无处不在。其他两人也警惕地四处张望,令公鬼想他们一定也感觉到了。 “我们留在街道中间,”令公鬼沙哑着声音,三人交换着目光,眼里流露着恐惧。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留在街道中间,尽量避开那些影子,尽量快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快,快呀。”马鸣急切地赞同。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些窥视者紧跟着他们。又或者说,其实是有无数的窥视者,无数的眼睛,从每一座建筑里看着他们。令公鬼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到有任何移动的东西,只能感觉到那些眼睛。是渴望的眼睛?是饥饿的眼睛?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只知道,有成千上万的眼睛,又或者是有一些眼睛一直跟踪着他们。 每到阳光仍能触及之处,他们就会稍微慢下来,眯着眼看着前面那总不消失的黑影。现在的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想靠近任何影子,本能告诉他们那里有某些东西在等待他们。每当影子横亘在街道上挡在他们去路时,他们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东西的意图。 他们大声呼喊着跑过这些黑暗的阻拦,令公鬼几乎觉得听到冷冷的“呵呵”笑声终于渐渐消散,在暮色完全消退之前,那座白石屋总算出现在眼前,感觉他们好像已经离开它好几天那么久了。那些窥视者的眼睛突然全部不见了,它们在一眨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令公鬼一言不发开始小跑,伙伴们紧跟着他,最后他们一起狂奔,一冲进白石屋的大门,立刻崩溃倒地,并且大口地喘气。 瓷砖地面上生了一簇小小的营火,轻烟袅袅上升,从屋顶的一个洞口飘出屋外。这使令公鬼想起了罗睺,浑身不安。除了孔阳,大家都在屋里围着营火,各人对他们三人回来的反应完全不同。半夏本来正在火上暖手,被冲进来的三人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口,等她看清楚来人后,她像放下心头大石一般松了一口气。谢铁嘴的长黄铜烟锅没有离口,他边吸变嘟囔了几句话。令公鬼听不清楚,不过隐约好像有“傻小子”这个词。然后说书先生就低头继续用树枝去拨篝火。 “你们三个满脑壳驴粪蛋又自作聪明的家伙!”禁魇婆劈头就骂,全身散发着怒气,双眼冒着火,脸颊胀得通红,“你们脑子没被驴踢吧,你们为什么那样跑掉?你们没闯祸吧?难道你们没有脑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吗?孔阳现在正到处找你们,等他回来如果不狠狠教训你们一顿就算你们走运。” 一边的鬼子母的脸上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当她看到他们三个时,原本用力捏着裙子连指节都发白的双手松开了。看样子湘儿给她的药草起了作用,因为她站了起来:“你们所做的真是很不应该,”她说道,声音平淡清冷如同夜风抚过人的脸颊,“算了,这件事晚点再说吧。外面肯定有事发生,不然你们不会这样慌张。告诉我。” “是你说过这里很安全的,”马鸣爬起来抱怨道,“都是你说即墨城以前是濮阳曲水的盟友,还有,黑水修罗不会进入这座城市,还有——” 纯熙夫人突然迈前一步,马鸣立刻住了口,嘴巴张大。令公鬼和子恒正在站起来,也顿住了,半弯着腰。“黑水修罗?你们在城里遇到黑水修罗?” 令公鬼“咕咚”咽了口口水,连忙解释道:”不是黑水修罗。"他说道,然后三个人同时你争我抢地说起刚才遇上的怪人来。 每个人都从不同的地方开始。马鸣从发现那些宝藏开始,说得好像是他自己发现似的;子恒则先解释他们三个为什么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跑了出去;令公鬼直接从他认为重要的地方开始说,就是在石柱那里遇到的陌生人。 三个人三张嘴,本来可以讲清楚事情的方方面面,但是他们三个都太过激动,没有人能把整件事按时间顺序说得清楚,每个人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顾不上考虑先后顺序,也顾不上其他人在说什么。窥视者,他们三个都不停地提到了窥视者。 虽然他们说得语无伦次,但是大家都开始觉得害怕。半夏不安地瞥着那些面街的窗洞。外面,最后的暮色正在消去,屋里的营火显得弱小昏暗。谢铁嘴把黄铜烟锅从口里拿出,歪着头,皱着眉仔细倾听。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17.html 第一百零四章 逐邪五炼 纯熙夫人的眼神显得颇为关心,但也不是很紧张,直到鬼子母们突然用力抓住令公鬼的手肘,嘶声问道:“罗睺!你们确定没有听错?你们三个得非常非常肯定地回答我:是不是——罗睺?”三个大男孩被鬼子母的激烈反应吓住了,纷纷低声回答:“是的。” “他有没有碰你们?”她向他们三个人同时问道,“他有没有给你们什么东西,或者,你们有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你们不许隐瞒知道吗?我必须知道。” “没有,真的没有,”令公鬼回答,“我们三个都没有,没有你说的这些事。”子恒点头表示同意,还补充道:“他只是想杀我们。那还不够吗?他膨胀起来填满了半个房间,叫嚣说我们三个都死定了,然后就奇怪地消失了。”他边说边做着手势,“像一股烟一般消失了。” 半夏突然尖叫了起来。 马鸣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你说这里很安全,你说过的。说黑水修罗不会到这里来。你以为我们会怎么想?我们只是玩一玩。” “看来你对理解别人的话有些困难,你根本就没有想过,”鬼子母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么不动动脑子,任何稍微会想事的人都会在一个连黑水修罗都不敢进入的地方保持警惕。” “真傻,典型的马鸣式愚蠢,”湘儿责备道,“总是满脑子这样或者那样的胡思怪想,不知为什么其他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被他的傻瓜气质感染,然后变成和他一样的大傻子。” 纯熙夫人略略点头,双眼仍然注视着令公鬼和他的两个伙伴:“在黑水修罗战争后期,有一支由黑水修罗、各种妖魔、黑神杀将和森杀竭帝组成的军队驻扎在这片废墟之中,总共有数千之多。结果它们再也没有走出去,后来的人前来寻找它们,只找到了武器、盔甲和满地鲜血,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墙上用黑水修罗的语言涂画的语句,在它们最后的时刻呼喊着向混沌妖皇求救。再后来就找不到任何血迹或者墙上的语句了,因为它们已经腐坏。黑罗刹和黑水修罗对此事记忆犹新,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不会进入这里。” “因为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危险?以至于那些可怕的东西都不敢进来?这就是你为我们挑选的藏身之处?”令公鬼难以置信,“真是天堂有路无人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我们还不如在外面逃跑好呢。” “如果你们没有到处乱跑,”纯熙夫人耐心解释,“就会知道我在这座建筑的周围设了保护法界。黑神杀将几乎看不出这些保护法界,因为它是用来防护另一种潜伏在历下城的妖魔的。这种妖魔穿不过保护法界,甚至不敢靠近。但是这些东西惧怕阳光,在白天都躲藏在地底深处。所以到了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 “历下城?”半夏疑惑地问道,“您不是说这里叫做即墨城吗?” “准确地说,是曾经叫做即墨城,”纯熙夫人回答,“而且曾经是缔结第二次会盟的十国之一。他们从封天大战后的第一天就开始反抗混沌妖皇。当鲁子颠还是濮阳曲水国君时,即墨城的国君是天愚,号称逐邪五炼。当最后的暮色笼罩着黑水修罗战争,当十首魔王罗波那眼看就要征服天下之时,一个叫做罗睺的男人来到天愚的面前。” “不会是,我们碰见的同一个人吧?”令公鬼惊呼。 马鸣也喊道:“不可能!”纯熙夫人瞥了他们一眼,他们马上安静下来。房间里除了鬼子母的声音之后,一片寂静。 “天愚对罗睺言听计从,很快他就变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罗睺的耳语像鸩毒一般侵蚀天愚,即墨城开始变得孤僻冷酷。据说当时的人宁愿遭遇黑水修罗也不愿意跟即墨城的人打交道。罗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即墨城的战士所定的战斗口号是:代天行狩。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已背弃老天。” “整个故事实在太长,太可怖,而且,就算是嘉荣保留的记载,也只知道一些片断。究竟残剑的儿子断玉如何来到即墨城,试图游说即墨城重新加入第二次会盟,而天愚,衰老颓败得只剩半副残躯和眼中疯狂的念头,坐在王位之上狂笑,罗睺则站在他身边微笑着宣布断玉和随从使者是妖魔邪祟,下令处死他们。断玉世子又是如何失去一只手,因此被称为独臂断玉的。他如何逃出即墨城的地牢,独自骗过罗睺手下的那些并非凡人的刺客的追杀,逃到边塞。他又是如何遇到忘忧姑娘,她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人结为夫妇,他们的因缘之线在风月宝鉴上打成死结,他最后死在她的手里,而忘忧,最后也在他的坟墓前自刎,即墨城就此陷落。濮阳曲水的军队如何前来为断玉报仇,却发现即墨城的城门倒塌,城墙之内已成死域,只留下比死亡更恐怖的妖魔。” “所以说啊,即墨城不是毁于战争,是猜疑和憎恨令一直潜伏在这座城市地底深处的妖魔复活,它以此为食,最终导致这座城市的灭亡。这恶魔仍然在这里饥渴地等待着猎物。从此之后,人们再也不提起即墨城,它被一些人称之为历下城,都认为这是一个阴影潜伏的地方,或者更简单地,阴影陷阱。” “只有罗睺一个人没有被虚耗魔吞噬,他沦为它的奴隶。许多世纪以来,罗睺跟虚耗魔一起在这些城墙之内等待着下一个猎物。后来也有人见过他。他以财货诱惑他们,勾起凡人的贪欲,亵渎他们的心灵,贪念不断膨胀侵蚀最后完全控制或者杀死他们。每当他说服某人跟他走到那些墙壁,走进虚耗魔的领域,他就能吞噬对方的灵魂,占据他的身体,这比被杀更加可怕。罗睺占据着受害者的身体继续行走在这个世上,继续为祸世间,而上当者看到的不过是他的画皮而已。”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26.html 第一百零五章 离开保护结界 “那些宝藏,”纯熙夫人停下来后,子恒喃喃说道,“他想让我们帮忙把那些宝藏搬到他的马匹那里,”子恒看起来就快要虚脱。 “我打赌他一定会说那些马匹在城外的某处。”令公鬼直打哆嗦。 “好了,怎么把你们吓成这样,至少我们现在没事,不是吗?”马鸣问道,“他没有给我们任何东西,也没有碰过我们。我们现在在你的保护法界里,很安全,是不是?” “这倒是不假,”纯熙夫人同意道,“那怪不能穿过我的保护法界,住在这个地方的任何其他东西也不能。而且,他们阴气太重了都不能见光。等天一亮阳气上升,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好了,现在你们去睡吧。孔阳回来之前,保护法界会保护我们。” “不对啊,他已经出去很久了。”湘儿担心地看着屋外的夜晚,天色已经全黑,漆黑得像墨汁一般。 “孔阳很老练,不会有事,”纯熙夫人安慰道,一边在营火旁铺开她的羊毛毯,“他离开襁褓之日,幼小的手就已经举起宝剑,誓言与混沌妖皇抗争到底。况且,他如果真的有事,我会在他死去的瞬间知道,而且还会知道他的死因。反过来,他也会知道我的死亡。休息吧,湘儿。我们都会没事的。”但是,当鬼子母钻进自己的羊毛毯时,她却顿了顿,看着屋外的街道,似乎她也在疑惑究竟是什么事缠住了退魔师。 令公鬼的手脚像有千斤沉重,双眼也累得抬不起来,但是睡眠却迟迟不来。等他终于睡着,又开始做噩梦,不断说梦话,乱动~乱踢把毯子都弄掉了。然后,他忽然惊醒,看着四周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抬头望天,只见一弯银色残月已经升起,正是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愁思落谁家。虽然不是人人睡觉都会发出声音,但是他知道其他人都已经睡着。半夏和他的两个朋友不时地翻身,口里无声地念念有词。谢铁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常地打着呼噜,轻柔的呼噜声时不时地被含糊不清的梦话打断。 孔阳竟然还没回来。 一时之间,他觉得保护法界一点用也没有,外面的黑暗里可能躲藏着任何妖魔。他一边安慰自己别胡思乱想,一边往快要熄灭的营火里添着木柴。这时的营火变得很微弱,一点热气都没有,但是至少有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那些讨厌的梦境中醒来。梦中他变回了一个小男孩,扛着父亲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天元应龙宝剑,背上绑着一个襁褓,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奔跑,背后追赶的人是罗睺,大声喊着他只不过想要他的双手,还有一个老汉一直看着他们俩,发疯一般地“咯咯”大笑。 他捡回自己的毯子躺下,看着天花板。他很想睡,就算再做一个刚才那样的梦也没关系,但是他就是睡不着。 突然,退魔师静静地从屋外小跑进来,纯熙夫人立刻就坐了起来,就好像他踩到了某种机关一样。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孔阳张开手掌,三个小物件掉在纯熙夫人面前的地上,发出金属响声。是三个血红色的有角骷髅头形状的牌子。 “不好,城里有黑水修罗,”孔阳说道,“用不着一刻的功夫它们就能到这里了。最糟的是,五弩失毕部落也在。”他开始叫醒其他人。 纯熙夫人麻利地开始收拾铺盖:“有多少?它们知道我们在这吗?”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根本是不慌不忙。 “我想它们不知道,”孔阳回答,“数量大概有一百多只,他们处于极度恐慌之中,稍有刺激就会杀死任何活动的东西,包括它们身边的同伴。黑罗刹不得不跟在后面催逼它们——一个小队的黑水修罗居然有四只黑罗刹跟着——就连黑神杀将自己本身,看样子也是恨不得尽快穿过这个城市,离开这里。它们挤在一起,根本不愿意进行搜查,看起来都漫不经心的。要我说,要不是它们正好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接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根本不用理会。”说完,他犹豫了一下。 “还有其他的?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我只是想,”孔阳缓缓说道,“是黑神杀将强迫黑水修罗进入这座城市。那么又是谁在强迫黑神杀将?他们为什么要来?来干嘛?” 每个人醒来后都默不做声地听孔阳说话。听到这个问题,谢铁嘴开始低声咒骂,半夏虚弱地说道:“因为混沌妖皇?” “别说傻话,丫头,”湘儿赶紧打断,“混沌妖皇被创世者封印在丽麂水。” “至少现在还是的,”纯熙夫人同意道,“应该不会是他,十首魔王罗波那不可能在这里。不过,我们无论如何都得离开,避其锋芒。” 湘儿眯着眼睛看她:“咱们不是要离开保护法界,在夜里穿过历下城?” “又或者留下来和黑水修罗打一场硬仗,”纯熙夫人回答,“要想阻止它们到这里来必须靠引导紫霄碧气,为此必须毁掉我设下的保护法界,还会把我们本来想要防护的那些妖魔全部都吸引到这里来,而且,这样做就等于是在那些高塔上点火告诉方圆二十里之内的黑罗刹说我们在这里。并不是我选择要离开,而是我们现在是被猎狗追逼的野兔,是它们迫使我们离开。” “但是如果城外有更多黑水修罗呢?”马鸣问道,“我们又如之奈何?” “那就用回我最初的计划,”纯熙夫人回答,孔阳看着她,她抬起一只手补充道,“之前我太累了所以没法执行。但是现在我已经得到足够休息,这要多谢禁魇婆。我们朝河边去。到了那里,我们就有河水可以保护我们的腹部,我会设一个小小的保护法界阻挡背事的黑罗刹和黑水修罗,直到我们做好竹筏渡河。又或者,如果我们够运气,可能会遇到从钟吾城下来的商船,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更快逃离这里。”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30.html 第一百零六章 我们落后了 孔阳注意到思尧村伙伴们的表情都是一片茫然,就解释道:“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都憎恨水,黑水修罗甚至惧怕水,它们都不会游泳。如果水深到腰部,尤其是流动的河水,黑罗刹就不敢涉水过河。如果有选择,黑水修罗就连涉水都不敢。” “太好了,这么说,只要我们过了河就安全了。”令公鬼说道。 退魔师点点头:“如果黑神杀将想强迫黑水修罗建竹筏,这会跟强迫它们进入历下城一样困难。而且如果它们真的想用这个办法渡过碧水,我看至少有一半的黑水修罗会逃跑,另外的一半则多数会淹死。” “好了,讨论到此为止,上马吧,”纯熙夫人说道,“我们还没过河呢。” 他们骑上紧张不安的马匹,离开这座白石屋。冰般寒冷的夜风在屋顶上呼啸而过,拉扯众人的披风像旗帜一般飞舞,推动空中的薄云穿过银色残月。孔阳轻声命令大家紧靠着他,带头走下街道。马儿们跺着脚拉扯着缰绳,恨不能立刻离开此地。 令公鬼警惕地看着经过的每一座建筑,它们那黑乎乎的窗洞在夜色里像一只只没有眼珠的眼眶般阴森,阴影会活动似的,风中偶尔传来石头倒下的"哗啦"声。至少,那些眼睛都已经消失了。然而他刚刚松一口气,马上就又想到:为什么它们都消失了? 这时候谢铁嘴和思尧村的伙伴们紧紧簇拥在他的身边,距离近得只需一伸手就能碰到身边的人。半夏紧绷着肩膀,时刻想放开杏姑让她放蹄飞奔。令公鬼甚至不愿意呼吸,害怕连这么细小的声响都能引来未知的危险。 突然,他发现他们跟退魔师以及鬼子母们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那两人朦胧的身影至少超前了三十步。 “不好,我们落后了,”他低声说道,轻踢着小苹果加快脚步。在他前面街道的地面附近,漂浮着一缕苍色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薄雾。 “停下!”纯熙夫人厉声命令道,语气显得很紧急,声音压抑着刚好能让众人听见。 令公鬼疑惑地勒住缰绳。那一片薄雾像是从两边的房屋里冒出来似的,已经完全横穿了他前面的街道,正在缓慢地扩展,已经变得跟人的手臂一般粗了。小苹果打着哆嗦直想倒退。半夏、谢铁嘴和其他人走上前来,他们的坐骑也不安地甩着脖子反抗缰绳,拒绝走近那条雾带。 孔阳和纯熙夫人从另一边缓缓靠近。它现在已经长得跟脚一样粗了。两人在这道隔开他们的雾带前站定,鬼子母仔细地观察它。令公鬼突然感到背上升起一阵寒意,不安地耸耸肩。雾带还会略略发光,随着雾的增长光芒也渐渐增强,亮度比月光稍强。马儿们紧张地踏着步,就连月牙和五花马都不例外。 “这雾怎么像是活物?这是什么东西?”湘儿问道。 “也不能说是活的,这就是历下城的妖魔,”纯熙夫人回答,“虚耗魔。它既看不见,也不会思考,在这座城市里像一条挖地洞的吃米虫般毫无目的地四处移动。如果被它碰到,你就会死得很难看。” 此言一出,令公鬼和伙伴们立刻松开缰绳任由坐骑连退几步。令公鬼虽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脱离鬼子母们的控制,但是跟眼前的妖魔比起来,她就像家一样安全。 “那我们怎么过去您那边?”半夏问道,“您能杀死这东西吗,亦或者您能清开一条路吗?” 纯熙夫人短促地苦笑一声:“虚耗魔是非常巨大的,丫头,它就跟历下城本身那么巨大,集合巫鬼道所有的力量都无法杀死它。如果我要破坏它为你们清出一条通道,所花费的紫霄碧气会像点燃爆竹一样,把黑罗刹吸引到这里来,同时,虚耗魔会迅速而且源源不断地填补被我打开的伤口,只怕马上就会把我们全都吞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跟半夏对视一眼,然后重复了她的问题。 纯熙夫人叹了口气,回答:“我也不想这样,然而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这东西不会覆盖所有地面,其他街道有可能是安全的。你们看到那颗星星了吗?”她在马鞍上转过身,指着一颗低低地挂在东边空中的红色星星,“看见那颗星没有?那是地劫星,朝着那颗星走,它会带你们到河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使出你们的全力尽快去到河边。但是最重要的是切记保持安静,别忘了城里还有黑水修罗和那四个黑罗刹。” “这样一旦分开了,要我们怎么找您啊?”半夏问道。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找到你们的,”纯熙夫人回答,“你们不要想着找我,我绝对能找到你们。现在快走吧,这只妖魔完全没有意识,却能嗅出食物的味道。”果然,那逐渐长大的怪物上开始伸出苍色的绳状物,飘飘忽忽地摆动着,就像水树林池塘底下那些红虫的触手。 令公鬼把目光从面前像树桩一般粗大的雾状怪物移开,抬起头来时,退魔师和鬼子母京已经不见了。他舔舔嘴唇,看看身边的伙伴们。他们跟他一样紧张不安,更糟的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等待别人先迈开脚步。黑夜和废墟包围着这些惊恐的人,黑神杀将就在城里的某处,还有黑水修罗可能就埋伏于下一个转角。那些触手飘得更近了,已经不再摆动,直直地朝着他们伸来,朝着猎物伸来。一时之间,令公鬼无比地想念纯熙夫人。 众人都在四处张望,不知该往哪里走。令公鬼掉转了马头,小苹果立刻小跑起来,一边反抗着缰绳的束缚想要撒蹄飞奔。大家似乎默认先走的人就是领队,纷纷跟在他身后。 纯熙夫人不在了,万一罗睺出现,没有人能保护大家。还有黑水修罗。令公鬼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决定朝着那颗地劫星走,只要专注于这个目标就够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35.html 第一百零七章 目瞪口呆 很多街道已经被倒下的石头砖块完全堵死,他们不得不掉头另找出路,这样的不走运经历了第一次,第二次,直到第三次还是不顺利。 令公鬼耳边听到伙伴们恐慌而急促的呼吸,他紧咬牙关,压制自己的呼吸:至少,你得让大家以为你没有害怕,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你会把所有人带到安全地方!他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 他们转过下一个街角,却见到眼前的街道已经被那雾状怪物完全笼罩。它现在像一面闪着满月般明亮光芒的雾墙,跟马匹的身体一般粗壮。他们一出现,那怪雾就立刻向他们飘过来。众人见状毫不迟疑转身就跑,任由马匹撒开四蹄,无暇顾及马蹄制造的声响。 两只黑水修罗走到了他们前面的街道上,双方相距不到十步。 好一会儿,人类和黑水修罗互相瞪眼睛,说不清哪一方更吃惊。然后,又出现了一对黑水修罗,再一对,再一对,每一对都碰在前面一对的身上才停下,然后看到他们几个人类,又全部一起惊讶地呆住,组成一个目瞪口呆的方阵。然而,它们只是呆了片刻,就立刻发出粗嘎的嗥叫,声音在街巷间回荡。紧接着,它们一跃而起,冲上前来。百姓如惊鸟般四散。 令公鬼的灰马只跨了三步就己经完全加至极速。“快跟我来,这边走!”他大喊一声,却听到从五个方向传来五个声音喊着同样的话。匆忙之间他回头一瞥,只看到伙伴们向四面八方各自逃去,黑水修罗也散开追赶,一个不漏。 令公鬼暗道一声:“糟糕。”回头看时,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三只挥舞着抓捕棍追来,它们竟然完全跟得上小苹果的速度。他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伏下身趴在小苹果的脖子上催促他快跑。粗厚的嗥叫在身后紧追不舍。 前面的街道变窄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屋顶已经坍塌的建筑像醉汉一般向街道这边歪斜。渐渐地,那些空荡荡的窗洞被耀眼的闪光填满,浓厚的雾状物向外挤出。是虚耗魔在蔓延。 令公鬼闯荡回头瞥了一眼,那些黑水修罗仍然跟着,离他五十步左右,虚耗魔发出的光芒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原来后面还跟了一只黑神杀将。它们的样子既像是在逃离黑神杀将,又像是在追赶令公鬼。前面的窗洞里伸出了五、六条触手,转眼之间,增加成十几条,摇晃着,嗅探着空气。小苹果猛甩脖子尖声惊嘶,但是令公鬼狠下心猛踢马肚。被踢痛的小苹果嘶鸣着,发疯一般地冲上前去。 令公鬼一进入那些触手之间,它们就立刻笔直地朝他伸来。他紧紧趴在云的背上,不敢抬头看它们。前方的街道既没有虚耗魔也没有黑水修罗,黑暗的阴影在此刻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令公鬼想,如果有一条触手碰到自己,可就要了亲命了!他更加拼命地催逼小苹果,人和马一跃跳入前方的阴影之中。身边虚耗魔的光芒一减弱,他立刻回头去看,小苹果则自发地继续向前狂奔。 虚耗魔那摇摆的触手已经占据了半条街道,黑水修罗迟疑着不肯前进,但是黑神杀将从前鞍桥里抽出一条鞭子,在黑水修罗的头上打了一个响鞭,声音如炸雷般振耳,空气被激出波韵。黑水修罗害怕地蹲着腰,蹒跚着朝令公鬼追过来。黑罗刹自己却看着虚耗魔的触手犹豫了片刻,才策马前进。 那越来越粗的触手疑惑地摇摆了一会儿,才像毒蛇一般向它们袭去。每只黑水修罗都至少被两根触手咬住,灰色的光芒开始笼罩它们。它们扬起半人半曾的嘴脸惨叫,但是那薄雾漫过它们的嘴巴钻进去,堵塞了叫声。另外有四条大腿般粗的触手缠着了黑神杀将,黑罗刹和他的黑马团团打转像跳舞一般,披风的唐巾耷拉下来挡住了那苍白无眼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脸。然后,黑神杀将开始惨叫。 它的惨叫似乎没有声音,或许是被黑水修罗的一片叫声盖过了。然而,一种无声的哀鸣带着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向令公鬼袭来,就像天下上所有的胡蜂带着无尽的恐惧一起钻进了他的耳朵。云也显得狂躁不安,好像他也能听到这种恐怖的声音似的,跑得更加拼命。令公鬼喘着气紧紧伏在马背上,喉咙干渴得沙土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已经听不到黑神杀将垂死的无声惨叫了,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只有小苹果奔跑的蹄声响得像在大地上擂鼓一般。他赶紧用力勒住缰绳,在一道残墙前停了下来。这里正好是两条街道的交接处,一座无名的赑屃文昌塔立在前面的黑夜中。 他疲惫地坐在马鞍上,竖起耳朵倾听四周动静,却只能听到自己耳膜上血液的鼓动声。冰凉的汗珠挂在他的脸上,夜风吹起他的披风,他不禁打起冷战。 终于,令公鬼直起身来。夜空中,星星在云朵之间闪烁,挂在东方低空的那颗地劫星很容易辨认。不知道其他人还活着吗?他们是逃脱了,还是落在了黑水修罗手里?半夏,在这么危险的关头,你为什么不跟着我走?如果朋友们都活着逃脱,就会朝着那颗星星指引的方向而去;万一他们这座城市这么大,很可能搜寻数天都无法找到任何人,何况城里还有黑水修罗,还有黑神杀将,还有罗睺和虚耗魔。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极不情愿地选择了朝河边走去。 他刚刚提起缰绳,前面两街交叉处一颗石头突然"咔啦"一声滚落街上。他顿时定住,连呼吸都停了。此刻的他身处阴影中,离街角只有一步距离。一时之间他不知所措,不知是该后退还是前进。身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身前又是什么东西这样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的位置?这些统统都不知道,可他也不敢把目光从街角移开。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39.html 第一百零八章 前路难测 黑暗完全笼罩着那个街角,然后,一根棍状黑影伸了出来。抓捕棍!这个词刚刚跳入令公鬼的脑海,他立即一踢马肚,天元应龙宝剑迅雷一般抽出剑鞘。伴随着一声无言的呐喊,令公鬼杀了过去,使尽全身力气挥剑砍下,却又靠着几乎绝望的挣扎,才勉强把剑收住。马鸣惊呼一声向后倒去,差点摔下马背,几乎扔掉手中的弓。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放低剑尖,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是你,你见到其他人了吗?” 吓了个半死的马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狼狈地爬回马鞍上。“我我只看见一些黑水修罗啦。”他一手捂着喉咙,舔舔嘴唇,“只有黑水修罗。你呢?” 令公鬼抽剑在手,又摇头:“他们现在一定正在朝河边走去。我们也过去吧。” 马鸣静静地点头,一手仍然摸着脖子。两人朝地劫星所在方向走去。 刚走了不到一百步,那哭丧一般的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声又在他们身后的废墟深处响起,然后,城外也响起太幽碧瑶钵的回应。 令公鬼打了个寒战,但是他保持着缓慢的步伐,边走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而且尽量避开它们。马鸣听到太幽碧瑶钵后条件反射地一扯缰绳似乎想要立刻放马狂奔,但是他忍住了,照着令公鬼的样子做。两个方向的太幽碧瑶钵都没有再次响起,他们在寂静中走到了一道爬满藤蔓的城墙前,墙上有一个高大的豁口,这里应该就是城门,此时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箭楼静静地立在黑夜中以及碎砖满地。 马鸣在门前犹豫起来,但是令公鬼轻声劝道:“外面虽然情况不明,可是呆在里面并不比外面安全多少,不是吗?至少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近些。”他一步也没有停留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马鸣也跟着他走出了历下城,边走边紧张地四处张望。令公鬼慢慢地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我们会平安到达河边的。千万不能在这送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身后的城墙渐渐被夜色和森林遮挡。令公鬼朝着地劫星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竖起耳朵,连最细小的声音也不放过。 突然,谢铁嘴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他一边催动马没命的狂奔一边向他们喊道:“快跑,你们两个笨蛋!”身后随即响起追猎者的呼喊声和树丛被踩踏的嘈杂声,是黑水修罗追来了。 令公鬼一踢马肚,小苹果立刻朝说书先生追了上去。万一到了河边找不到纯熙夫人如之奈何?真是该死的,还有半夏在哪! 这时候的子恒和他的坐骑躲在阴影里,看着不远处那空洞的城门,拇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宽刃斧的斧刃。走出这座废城似乎很容易,但是他已经在原地呆了一小会儿反覆考量。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卷发,带起他的披风,而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把它拉回身边。 子恒知道,马鸣、甚至思尧村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反应迟钝的家伙。原因之一是他的块头太大,行动总是小心翼翼——这是因为他比同龄的男孩要壮得多,因此总是担心自己会无意中打烂东西或者伤到人的缘故。 其实,子恒从来只是比较喜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再行动。那种迅速又不仔细的冒失思考方式,已经不止一次使马鸣掉入各种各样的困境和险境里,而且不知为何,马鸣的快捷思维总是能把令公鬼、或者自己、或者两个一起扯入同样的窘况。 子恒的喉咙发紧。现在真是十万火急,最好不要想掉进陷阱那种不吉利的事。他强令自己的思维回到眼前的景况上。仔细思考才是正确的方法。 大门前方曾经是某种广场,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养鱼池,池中的假山已经破成碎石,堆在基座上,撒在池子里。大门距离他大约有一百步的距离,两者之间除了夜色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护他不被看见。这种情况令令公鬼不安,因为他现在还清楚记得那些躲藏在暗处注视他们的眼睛。 子恒又考虑了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不久前听到的太幽碧瑶钵声。当时他以为有同伴落在了黑水修罗手里,几乎想转身回去寻找,直到他想起自己就算回去也帮不了忙才作罢。据孔阳所说,共有一百只黑水修罗和四只黑神杀将,他不可能应付得了这么多。而且,纯熙夫人说过,到河边去会合。 子恒把注意力放回到城门上。虽然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是他依然作出了决定。他走出躲藏处,走进了一个较浅的影子里。 这时,一匹马出现在了广场的另一边,而且停了下来,子恒也立刻停下。虽然子恒的斧头并不能让他安心多少,他还是执起斧柄。如果那个黑影是黑神杀将,那么一场厮杀将不可避免。“令公鬼?是你吗?”子恒轻轻的声音犹豫着喊道。 那人似乎长舒一口气:“是我,子恒。我是半夏。”半夏也压着声音回答,尽管如此,在黑暗中还是显得很响亮。 两匹马在喷水池旁碰头。 “就你一个?你还看到其他人了吗?”他们几乎同时问道,又同时摇头。 “我想他们会平安逃脱的,”半夏喃喃说道,轻拍着杏姑的脖子,“是不是?” “也许纯熙夫人和孔阳会照顾他们的,”子恒回答,“只要到了河边,他们就会找到我们所有人。希望是这样吧。” 当两人走出城门时,子恒顿时觉得放下心头大石。虽然林子里可能还有黑水修罗或者黑神杀将,但是他不愿意再想这些可能性。比起黑水修罗,他更害怕罗睺,现在他终于离开了罗睺的地盘。头上光秃秃的树枝并不妨碍他寻找那颗地劫星,很快,他们就可以走到河边见到纯熙夫人,她就会帮助他们逃离黑水修罗。 子恒告诫自己必须这样相信,所以这样相信。树木在风中摇摆,枝叶相碰沙沙作响,一只鬼鸮的哀怨鸣叫在夜空中回荡。他和半夏自然而然地驱马靠近,互相安慰。此刻的他们真是非常孤立无援,前路难测。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46.html 第一百零九章 一支利箭 身后某处响起了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声音短促哀怨,催促着追猎者的脚步。然后,粗哑的半人不人嗥叫在他们身后响起。它们嗅到了人类的气味,叫声变得更加尖利。 子恒立刻放松缰绳撒蹄飞奔,同时大喊:“快跑!”半夏紧紧跟着他,两人拼命拍马,顾不上发出的声响,顾不上抽打在身上的树枝。 两人全凭本能在昏暗的月色中穿过树林,杏姑在奔跑中渐渐落后了。子恒回头看到半夏用力踢杏姑,用缰绳抽打,却起不了任何作用。从声音判断,那些黑水修罗正在追近。子恒于是不得不收慢脚步以免落下她。 “快点!”子恒焦急喊道,隐约看到黑水修罗的巨大身影在树木之间跳跃嗥叫,声声嘶吼令人血液冰冷。他紧紧握着挂在腰带上的斧头,用力得指节发疼。 “快啊,半夏!快啊!”突然,子恒的坐骑长嘶一声,连人带马往下掉落,他在空中脱离了马鞍,匆忙中挥舞双手调整姿势,头朝下扎入冰冷的水中。原来慌乱之中,他直接冲出了碧水陡峭的河岸,掉入河里。 陡然落入冰水中的冲击震得他完全无法呼吸,连呛了好几口冰冷的河水才挣扎着浮出水面。吸满水的披风、曳撒和装满水的皂靴变得十分沉重直往下坠,他大口喘着气,两脚拼命踩水才勉强浮在水面。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另外的几声落水声,心想半夏也许跟他一样掉了下来。然而他却找不到半夏的踪影,只有漆黑如墨的水面反射着月光。 “是不是你?半夏?半夏!”一支枪正正插入他面前的水中,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脸上。又一支飞来插入他的身边。岸上响起粗嘎的争执声,然后黑水修罗的长矛没再飞过来,但是子恒也不敢再大声嘶喊。 水流带着子恒往下游而去,那些粗重的嗥叫一路沿岸追赶着他。他褪掉披风任由河水把它冲走以减轻重量,然后顽强地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另一边的河岸游去。 但愿他们真的怕水,希望那边没有黑水修罗。 子恒像在家乡水树林的水塘里游泳时一样,双手同时划水,双脚同时踩水,头抬起露出水面。但是此刻要保持头部露出水面很不容易,虽然没有披风,曳撒和皂靴仍然像背着一个人似的那么沉。还有腰间的宽刃斧,拉扯着他很难保持平衡。子恒不止一次地想过把它也丢掉,这相对来说很容易,比脱掉皂靴容易多了。但是每次他都会立刻想象自己爬上对岸后发现有一群黑水修罗正在等他,而他却两手空空的情景,就算只有一只黑水修罗,有把斧子总比没有好。 过了一会儿,子恒又开始想,就算留着斧头爬上对岸,如果那里真的有黑水修罗,他大概连举起斧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每动一次都费力万分。头也很难继续露在水面上了,河水冲进他的鼻子,呛得他直咳嗽。他疲惫地想着,在锻铁场敲一天大锤也没有这么累。然后,子恒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再踢一次,他才明白自己踢到了什么。是河底。这里是河滩。他已经游到了河对岸。 大喜过望的子恒一边大口吸着气,想站起来,可是双脚却软得无法站直。他勉强挣扎着爬上岸,摇摇晃晃溅起许多水花。一离开水面,他就把斧头解下来,握着它站在风中颤抖。与想像中的不同,这里没有黑水修罗。也没有半夏。岸上只有零零丁丁的几棵树,还他留下的水迹在月光下形成闪光的水带。 缓过劲之后,他开始一次一次地呼唤同伴的名字。对岸传来微弱的喊声,虽然隔得很远,他仍能听出那是黑水修罗的嘶哑嗓音。而他的朋友们却没有回答。 风渐渐猛烈起来,它的呼啸掩盖了黑水修罗的声音,子恒开始瑟瑟发抖。虽然气温不至于低得使他湿透的衣服结冰,但是风吹在身上,就像是一把冰锥在刺他的皮肉。他缩着身体双手抱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可是全身没有一丝暖气,只好独自一人疲劳地爬上岸边,希望找个避风之地。 而另一边的令公鬼正在轻拍小苹果的脖子,轻声安抚他。这匹灰马上下摆着马脑袋,踩着快碎的步子。那些黑水修罗似乎被甩掉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它们浓烈的臭味却还遗留在小苹果的鼻孔里。马鸣搭箭上弓,一边骑一边警惕地提防突然袭击,令公鬼和谢铁嘴抬头穿过树枝寻找那颗指引方向的地劫星。 本来,如果他们一直朝着它走,那么跟着它是件很容易的事。然而,当时有那么多的黑水修罗挡住去路,堵住后路,他们只好往旁边逃走,两群黑水修罗都嗥叫着紧追上来。幸好,虽然黑水修罗可以跟得上马匹的奔跑速度,但是最多只能坚持一百步左右,所以他们终于把它们和那些嗥叫声一起甩在后面。但是那样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之后,他们失去了那颗指引星的位置。 “要我说,它应该在那边,”马鸣朝他的右方示意道,“还记得吗?我们最后是往北跑的,也就是说,东边应该是我们的右手边。” “看啊,它在那里。”谢铁嘴突然指着他们左边说道,穿过纠缠不清的枝桠,那颗地劫星赫然挂在空中。马鸣低声嘟囔了几句。 令公鬼从眼角看到了似乎有黑水修罗从树后静悄悄地跳了出来,手里高举着抓捕棍。他一踢小苹果,灰马立刻向前跳去,同一时间另外两只黑水修罗也从躲藏的阴影中跳了出来,一根套索刚好扫过令公鬼的后颈,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正中其中一只黑水修罗的眼睛,然后马鸣转身跟令公鬼一起策马穿过树林飞奔。这次令公鬼注意到他们正好是朝着河边的方向跑去,只是不知道这样究竟是不是就能逃脱。黑水修罗也加速跟在他们身后,贴近得几乎一伸手就能抓住马匹扬起的尾巴,只要再追近半步,就能挥起抓捕棍把他们扯下马鞍。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50.html 第一百一十章 快上船 令公鬼紧紧伏在小苹果的脖子上,尽量拉开自己脖子跟那些野兽嘴脸的距离,马鸣的脸几乎埋在了他坐骑的鬃毛里。不过,令公鬼没有看见谢铁嘴。难道那个说书来了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既然那三只黑水修罗都在追赶令公鬼和马鸣,那么他还是自己走好一点? 正在猜测之间,谢铁嘴的阉马从夜色之中横冲出来,正好就在黑水修罗的后面。那些怪物只来得及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书先生就已经扬起手向前一甩。就见一道寒光闪过。一只黑水修罗翻倒在地,连滚几步才停下。另一只大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向后伸去在后背上乱抓。第三只露出尖利的獠牙嘶吼一声,可是看到两个同伴都倒下后,它转身逃走了。谢铁嘴的手又像挥舞鞭子一般晃了一下,它惨叫起来,却负伤继续逃跑,叫声很快就离他们很远了。 令公鬼和马鸣勒停马匹,目瞪口呆地看着说书先生大显神威。 “那是我一直随身配着的小刀,”谢铁嘴喃喃说道,却不肯下马去把它们捡回来,“别愣着啦,小伙子们,跑掉的那只会把同伴叫来的。我希望那条河离这不远。但愿吧……"他没有说完他但愿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开始向前慢跑。令公鬼和马鸣跟在他身后。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低矮的河滩上,森林一直延伸到河里,夜色之中,河水漆黑如墨,风吹起的波纹微微反射月光,根本看不见对岸在哪里。虽然令公鬼觉得要用竹筏渡河太不稳当,但是更不愿意呆在这边。一定要尽快过河,有必要的话游泳过去也行。 身后远离河岸的某处响起了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声,尖利短促显得很紧急。这是他们离开即墨城废墟后听到的第一次太幽碧瑶钵声。令公鬼不禁担心起来,难道它意味着有同伴被抓了? “我说,咱们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谢铁嘴说道,“总归是要逃的,不如挑个方向吧。上游?下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是我们不知道纯熙夫人和其他人在哪里,”马鸣反对道,“不管选哪边,都有可能越走离他们越远。” “确实有可能,”谢铁嘴一边回答,一边发出“吁”声安抚着自己的阉马,掉头向下游走去,“那我们怎么办?”令公鬼看看马鸣,后者耸耸肩膀。于是,两人掉转马头跟在了说书身后。 走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事发生。河岸时高时低,树木时疏时密,夜色、河流、寒风,冷冰冰,黑沉沉,一成不变。也没有黑水修罗,这是令公鬼最乐意避免的事了。 然后他看到前面有光,开始只是一个光点,走近一些后,可以看到这个光点悬在河面上,好像挂在某棵树上一般。谢铁嘴加快了脚步,还开始轻声哼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作轻松。 终于他们找到了光点的来源,是一盏挂在一艘大商船桅杆上的灯,就在一片很少树木的河滩边上。这艘船大概有八十尺长,随着水流晃动着,轻轻拉扯着系在树上的缆绳,桅杆在风中"吱呀"作响。那盏灯照亮了甲板,却看不到有任何船伙儿。 “哎哟,好一艘大船,”谢铁嘴边说边下马,“不是比鬼子母们的竹筏好多了吗?”他双手叉腰,虽然现在天黑,但是他那自鸣得意的样子显而易见,“看来这艘船不适合运马,不过,考虑到它即将因为我们而面临危险,也许可以说服船老大。让我来跟他谈,你们拿好自己的行李以防万一。” 令公鬼也下了马,开始解开绑在马鞍后的行李。“您该不会打算丢下其他人,就这样走了吧?”谢铁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两只黑水修罗已经嗥叫着挥舞着抓捕棍冲进了这片河滩,后面还跟着四只。马儿们惊嘶着连连后退。远处的嗥叫声预示更多的黑水修罗正在赶往这里。 “上船!快”谢铁嘴大喊,“别管了!丢掉那些东西!跑!”他带头往船上冲去,补丁披风和肩上背着的乐器盒子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他的奔跑“砰砰”乱响。“你们快上船!”他大喊,“你们发什么愣啊,傻瓜!来的可是黑水修罗啊!”令公鬼被催得心焦,于是狠命一扯,把绑着羊毛毯卷和鞍囊的最后一条皮带扯断,紧跟在说书身后。他一把将行李扔上船,一跃翻过船舷,刚来得及看到一个蜷缩在甲板上刚刚被惊醒的人正坐起身来,就已经一脚踩在了他身上。 这人大声叫唤起来,令公鬼跌撞了几步,一根带钩的抓捕棍则狠狠地敲在了他刚刚翻过的船舷上。船里的各个方向都响起了叫喊声,甲板上脚步乱响。 抓捕棍旁,一双毛茸茸的手抓住了船舷,一个长着一对怪角的脑壳随之冒出。令公鬼尽管还没站稳,仍然蹒跚着抽出天元应龙宝剑砍下。就听黑暗之中,黑水修罗惨叫一声掉了下去。 船上,船伙儿们大声呼喊着满船乱跑,有人挥舞斧头砍断了缆绳。船身摇晃着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似的。船头上有三个汉子在围攻一只黑水修罗,还有人在船边用枪猛戳着船外的什么东西,弓弦脆响一声接着一声。那个被令公鬼踩了一脚的汉子四脚着地从他旁边爬开,他发现令公鬼在看着他,立刻高举双手。 “好汉爷,别杀我!”他喊道,“出门在外无非是求财,你想拿什么就尽管拿吧,把船也拿走也可以,拿走所有东西都行,只要你放过我!” 突然有东西狠狠打在令公鬼的背上,把他击倒在甲板上,手里的剑被甩了出去。他张大口挣扎着喘息,伸手去捡剑,但是手根本不停使唤,他像吃米虫一般缓慢地爬上前去。那个求饶的人惊恐却又贪婪地看了看那把剑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令公鬼艰难地回头看去,立刻知道自己的好运到此为止了。一只脸长得像野猪的黑水修罗站在船舷上,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抓捕棍大概就是刚才重重击打在他背上的东西,力道大得已经折断。令公鬼拼命伸出手去,想捡起天元应龙宝剑反抗。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56.html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剑入鞘 然而他的手脚拼命乱动,尽往奇怪的方向去,无法顺利达成他想要的动作。胸口像被铁手狠狠箍着,眼前银星乱晃。他狂乱地想着逃脱的办法。黑水修罗高高举起手中剩下的半截抓捕棍,如枪头般尖利的断口朝着令公鬼直扎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慢了下来一般,在令公鬼的眼里这只怪物就像梦境一般虚幻,他眼睁睁看着那粗大的手臂高高举起,似乎已经感觉到那断棍穿过他的身体直插到脊骨,感觉到那被撕裂的痛苦。我的肺快要爆炸了,令公鬼模糊地想着,我要死了!天要灭我,可我还不想死! 黑水修罗的手紧抓着那根断棍开始向下挥来,令公鬼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大喊一声:"不!"船身突然倾斜,从阴影中荡出一根帆桁正中黑水修罗的胸口,随着骨头折断的"嘎扎"声,它被扫出了船外。 好一会儿,令公鬼躺在原地喘着气,瞪着眼看那根仍然在他上方荡来荡去的帆桁。这肯定已经耗掉我最后的运气了,他想,以后不可能再有这种好运了。 令公鬼颤抖着站起来,捡起剑,用孔阳教的方法双手握剑。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用剑了,船和岸之间的黑色河水间隔正在迅速增大,黑水修罗的嘶喊声在身后的黑夜中渐渐褪去。 他终于回剑入鞘,颓然坐倒在船舷边。这时,一个矮壮汉子身穿长及膝盖的曳撒大步走到甲板上对他怒目而视。这汉子头发有几缕散乱着,肩膀粗厚,只在下巴上留着胡子显得脸很圆。虽是一张圆脸,却毫不祥和。帆桁又荡了过来,胡子男分了分神,伸出宽大的手掌“啪”地抓住了它。 “烂牙仔!”他吼道,“真是活见鬼的了,妈的!你滚到哪里去了,烂牙仔?”他说话极快,所有词语一起冲出口来,令公鬼几乎听不明白他的话,“在我的船上,你躲不了的!给我把烂牙仔带到这里来!” 一个船伙儿提着一盏鲤鱼灯出现了,后面跟着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船伙儿推着一个驴脸汉子站到了灯光下。令公鬼认出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说他可以把整条船都拿走的人,他的眼睛不停地转,闪乎着不敢看矮壮汉子。令公鬼心想,那个矮壮汉子大概是船老大吧。烂牙仔的额头上有一道瘀伤,可能就是令公鬼上船时踩伤的。 “妈的,你不是负责维护这根帆桁的吗,烂牙仔?”船老大的语气平静了很多,但语速还是很快。 烂牙仔做出非常惊讶的表情:“我有啊。我把它绑得很紧的。我承认我有时候做事比较慢,董四哥,但是我一定完成工作。” “妈的,你也知道自己动作慢吗?但是睡觉可不见你慢啊。该你当班警戒的时候你却睡觉。我们差点都被你一个人害死,王八蛋。” “不,船老大,不是我。是他。”烂牙仔笔直地指向令公鬼,“我正在尽职地守夜,是他突然潜上船,用棍子打我。”他摸了摸额上的瘀伤,疼得一缩,然后怒视着令公鬼,“然后我就跟他打斗来着,但是不一会儿黑水修罗也来了。他跟那些怪物是一伙的,船老大。他是个妖魔的同伙,跟黑水修罗一伙的。” “傻子,他和你那老不死的老娘才是一伙的呢。”船老大董四哥咆哮道,“难道老子上次没有警告过你吗,烂牙仔?一到白桥,你就给我滚下船去!现在,在我把你扔下河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烂牙仔转身就逃。董四哥站着把两只手掌开开合合互击几下,出神地自语道:“奶奶的,这些黑水修罗还真的一直在我周围出现。为什么它们就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令公鬼回头看看船外,吃惊地发现已经看不到河岸了。两个汉子在船尾控制长长地伸出船后的方向舵,另外有六个在船的一边划着船桨,船像一只大乌龟般滑入河中。 “对不住,船老大,”令公鬼说道,“岸上还有我们的朋友。如果您肯回头把他们也接上船,我肯定他们会给您丰厚报酬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船老大的圆脸猛地转过来看着令公鬼,谢铁嘴和马鸣走过来后,他毫无表情的瞪视把他们两人也包括在内。 “那什么,船老大,”谢铁嘴施了一礼,开口道,“请允许我——” “你们几个跟我下去,”董四哥说道,“待我好好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来。河神爷爷要惩罚我了吗,来个人把这根姥姥的的帆桁绑起来!”一个船伙儿赶紧冲过来接过帆桁。船老大迈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三人朝船尾走去。 从船尾的一段短小梯子爬下去,是船老大董四哥的船舱,虽然简单倒很是整洁,每件摆设都恰到好处。舱室跟船身一样宽,门后有钉子可以挂曳撒、披风,一边墙上固定着一张宽阔的床,另一边墙上则是一张看起来很重的桌子。舱室里只有一张精壮的高背扶手椅,船老大自己坐了上去,示意其他人自己找地方坐。舱室里可以坐的只剩下各种箱子和长椅,马鸣想坐到床上去,但是床发出了响亮的抗议声,他吓得立即放弃。 “好了,”所有人坐好后,船老大说道,“船上的人都叫我一声董四哥,是这艘船——大发号——的船老大和船东。现在,你们是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还有,就你们带来的麻烦看来,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不应该把你们扔到河里?” 令公鬼仍然不太跟得上他的快嘴,等他搞明白船老大的最后一句话后,他吃惊地眨眨眼:“把我们扔到河里?” 马鸣连忙回答:“我们可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我们正要去原寿,然后——” “然后随风流浪,”谢铁嘴圆滑世故地接过话头,“这是说书先生旅行的方式,就像风中残叶。我是个说书先生,您应该看得出来。江湖上都叫我谢铁嘴。”他抖了抖披风令上面五彩的补丁晃动起来好让船老大看清楚,“这两个乡下来的笨小子想当我的徒弟,不过,我还没下决心要不要收他们。”令公鬼看了看马鸣,后者咧嘴笑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63.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巧舌如簧 “那很好,”董四哥船老大淡淡说道,“但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什么用。河神爷爷告诉我,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在前往原寿的路上。”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说起来可长篇了,”谢铁嘴回答,然后,他如行云流水般编起了故事。 根据谢铁嘴的说法,他被一场暴风雪困在韶华附近葬玉群山上的一个采矿小镇里。在那里,他听到了一个传说:在一座名为即墨城的湮没城市里,藏有从黑水修罗战争遗留下来的宝藏。而他曾经救过一个朋友的命,后来那个朋友在承峻去世了,临死前交给他一张地图,却没来得及说它的用途就断了气,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非常巧合的是,这张地图上就标着即墨城的位置!谢铁嘴坦白自己从来没想过这张地图会令他大发横财,直到听到那个传说。当冰雪消融可以上路后,他带着一些同伴,包括这两个后备学徒,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这座废城。然而,他们发现那些宝藏是属于一个森杀竭帝的,而且它已经派了黑水修罗来把宝物运回丽麂水。 到目前为止令公鬼他们遇到过的所有危险——黑水修罗、黑神杀将、飞头獠、罗睺、还有虚耗魔——在这个故事中穿插出场。谢铁嘴说成只有他自己是这些怪物的袭击对象,又全靠他自己绝佳的机智灵巧才一次次带着众人逃得性命。靠着大家的勇气——当然,也主要是谢铁嘴的勇气——他们逃出了即墨城,但是黑水修罗紧追在后,众人在黑夜中失散。最后,谢铁嘴和两个后备学徒在几乎走投无路之下找到了避难所:董四哥船老大的最受欢迎的大发号。 说书结束他的故事后,令公鬼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一直都张得大大,赶紧“咔”地合上。他看看马鸣,马鸣正圆睁双眼呆看着说书的,感情是直接听傻了。 董四哥船老大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笃笃”地敲着。“这个故事很难以置信。当然,我确实看到了黑水修罗,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到了。” “在下没有一句虚言,”谢铁嘴真诚地说道,“我可是以对天发誓。” “那么你们会否凑巧带着一两件你说的宝物?” 谢铁嘴遗憾地摊开双手:“刚刚如此危机,你也看到了,唉,我们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一点点都留在我们的马上了,刚才他们一看到黑水修罗出现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我现在只剩下羌笛、琵琶、几个五铢钱、还有身上的衣服。但是,请相信我,您不会想要那些宝物的,它们都已经粘染了混沌妖皇的邪恶,还是把它们留给那座废城和黑水修罗吧。” “这么说,你们没有钱付船费了。没有钱的话,就连我的亲兄弟也不能上我的船,尤其是当他背后追着一群黑水修罗,像那样跳过我的船舷,破坏我的大发号时。你们何不游回岸边,滚得远远的?” “这位爷,您就不能找个没有黑水修罗的岸边把我们放下吗?”马鸣问道。 “谁也别想靠岸。”董四哥冷冷说道,打量了他们片刻后伸出手掌按在桌上:“我是个讲理的人。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把你们扔出船外。好了,我看到你的这个学徒有一把剑。我正好需要一把剑,而且我是个好人,以它做交换,我就让你们乘船到白桥。” 谢铁嘴刚张开嘴,令公鬼就飞快地回答:“不行!”父亲老典把这把剑给他,不是为了让他卖掉的。他伸手抚摸剑柄上的青铜浮雕天元应龙,只要带着这把剑,就好像父亲还就在他身边一样。 董四哥摇摇头:“这也由你,我不是强盗,你不肯就算了。但是我绝不容许顺风船,就算是老子的亲娘也不行。”令公鬼很不情愿地掏空了自己的口袋。里面没多少东西,就几个五铢钱和纯熙夫人给的银锞子。他把这些钱递给船老大。过了一会儿,马鸣叹了口气照做。谢铁嘴眼中怒火一闪,但是他立刻就微笑起来,以至于令公鬼不敢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花了。 董四哥船老大熟练地从两个男孩手中捡起那两个亮闪闪的银锞子,从他的椅子后一个黄铜镶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套小天平和一个晃起来“叮当”响的袋子。他仔细地称量一番后,把那两个银锞子放进袋子,又从里面取出一些碎银和五铢钱——多数是五铢钱——找还给令公鬼和马鸣。“到白桥。”他边说边在一个皮革封面的账本上做记录。 “只到白桥?你这船也这太贵了。”谢铁嘴抱怨道。 “不只是船资,还有赔偿对我的大发号造成的损坏,”船老大淡淡回答,把天平和袋子放回箱子,满意地关好,“再加上把黑水修罗带来,害我在这个布满浅滩的地方连夜开船的少许费用。” “价钱你随便就好了,可是我们的同伴如之奈何?”令公鬼问道,“您会把他们也带上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河边了,或者他们很快就会到河边,他们可以看到您桅杆上的灯光。” 船老大董四哥惊讶地挑起眉毛:“愣小子,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一直呆在原地吧?河神爷爷告诉我,现在我们离你们上船的地方至少有三、四里远了。黑水修罗吓得我的船伙儿们拼尽全力划船——他们深知黑水修罗的厉害——而且现在是顺流而下。不论如何,今天晚上就算是我的亲姥姥在岸上吆喝我也不会靠岸的。也许直到白桥之前我都不会靠岸了。见到你们之前,我就已经试过被黑水修罗咬着脚后跟紧追不放的滋味。我受够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来一回。” 谢铁嘴饶有兴趣地前倾身体:“怎么着,您以前遇到过黑水修罗?是最近的事吗?” 董四哥眯着眼睛看着谢铁嘴,犹豫了片刻。当他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只有厌恶:“妈的,晦气,我去年在钟吾城过冬,老兄。不是我愿意,而是河流提早结冰,又迟迟不融解给逼的。人们说在琅琊城最高的塔上可以眺望灭绝之境,但是我对那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68.html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们早就应该相信她 “其实我以前也去过琅琊城,那个地方时不时就听说有黑水修罗攻击乡下人的庄子之类的事件。这个冬天却每天都听说有庄子被焚毁,啊,有时候整条村子都遭了殃。它们甚至跑到城墙之外。如果这还不够糟,人们还传说这些事情是混沌妖皇力量恢复的征兆,最后之日快要到来。”船老在打了个寒战,挠着头,似乎想到这些事令他头皮发痒,“我恨不得立刻回到那些以为黑水修罗仅仅是传说、我说的事是漂泊客大话的地方。” 令公鬼没再继续听下去,他看着对面的墙壁,心思飞到了半夏和其他人身上。对他来说,独自呆在安全的大发号上,留下其他人在黑夜中面对危险令他良心不安。船老大的舱室忽然变得没有那么舒适了。 谢铁嘴拉他起来时他被吓了一跳。说书先生一边把他和马鸣推向舱外的梯子,一边回头向董四哥船老大为乡下人的失礼道歉。令公鬼一语不发爬上了梯子。 他们一上到甲板,谢铁嘴立刻看看四周,确定不会被别人听到后,他低声发牢骚道:“如果不是你们两个笨蛋迫不及待地交出那些银锞子,我可以设法靠演奏乐曲和讲故事免费搭船的。” “你不是吹牛吧,”马鸣说道,“我觉得他好像真的要把我们扔下河啊。”令公鬼慢慢走到船边,斜靠在船栏上,看着后面裹在夜色中的河水,眼力所及不远处就是完全漆黑,连河岸也无法看到。过了一会儿,谢铁嘴走过来,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没有动。 “不要过于担心你能力以外的事,伙计。况且,他们现在说不定正安全地跟着那个纯熙夫人和孔阳。除了他们俩,你还能想到别的人能更好地保护他们吗?” “可是,我叫她跟着我走的。”令公鬼说道。 “那种情况下,其实你已经尽力了,伙计。没有人可以为此责怪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告诉她我会照顾她。我本该更加有用才是。”船浆的“吱呀”轻响、桅杆在风中“嘎嘎”摇晃的声音和唱着哀伤的节奏,“我本该更加有用的。”他轻声说道。 晨曦爬过碧水,爬入离河岸不远处湘儿藏身的凹洞。她坐在洞里,背靠一棵小马尾松的树干,呼吸均匀正在熟睡。她的坐骑也睡着了,低着头,叉开四腿,缰绳的一端缠在她的手腕上。当阳光照到马儿的眼皮,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拉扯着缰绳把湘儿也惊醒了。 她看看身边,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处何方,等她想起来后,立刻紧张地转头四处看。周围只有树木和她的坐骑,还有她的凹洞里由枯老树叶铺成的垫子。洞的深处昏暗不清,有一段腐木,上面长着一丛丛去年长的蘑菇。 “全赖老天保佑,谢天谢地。”她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居然连一个通宵不睡都办不到,”她解开手腕上的缰绳,按摩着勒出的印痕站起来,自嘲道:“醒来时没有发现自己泡在黑水修罗的汤锅里被煮成早饭还真是万幸。” 她踩着脚下“沙沙”作响的枯叶往凹洞的边缘爬去,探出头往外查看。在凹洞与河岸之间只有几棵银叶桂,树皮干裂,枝桠光秃似乎已经枯死。再过去就是宽阔的蓝绿色河面。岸边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河的对岸点缀着零散的常绿灌木丛、柳树和香果树,加起来比她这边的树木还要少。 要是纯熙夫人或者其他的年轻人在对岸,那么他们隐藏得很好。当然,他们也不一定已经过了河,从她身处的河岸看来,他们也不一定会尝试过河,也许现在就在这边的上游或者下游,离她十里之内的任何地方。当然前题是,他们能逃过昨晚一劫。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不禁对自己生起气来,滑回洞中。虽然她已经经历过上元节前夜的袭击,经历过进入历下城之前的战斗,她也没有想过会遇到昨晚那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东西,可怕的虚耗魔,对于昨晚一边担心其他人是否还活着,一边担心自己会否遇到黑神杀将或者黑水修罗,一边疯狂逃命的情景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当时,她不停地听到黑水修罗在远处嗥叫呼喊,听到那比寒冷夜风更令她颤抖的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但是除了一开始令众人四散的那次以外,她只在出城以后又遇到了一次黑水修罗。共有十只左右,就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出现在她身前大约三十步的地方,而且一见到她就怪叫着舞起抓捕棍向她扑来。 但是当她掉转马头正要逃跑时,它们又静了下来,扬起动物鼻子嗅着空气。她惊讶得忘记了逃跑,呆呆看着它们转过身去消失在黑夜中。那一次是她最害怕的一次了。 “它们认得猎物的气味,”她站在洞里,对自己的马儿说道,“我不是它们的猎物。看来鬼子母是对的,我们早就应该相信她。” 她决定向河流下游走去。她牵着马匹,走得很慢,边走边警惕地查看周围的森林。虽然昨晚黑水修罗不抓她,但不等于它们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会放过她。此外,她花更多的注意力观察地面。 如果昨晚有人在下游这边走过,她总会找到他们留下的某些痕迹的,如果她骑在马上,就可能错过这些痕迹。也许她还能碰上某个留在这边的伙伴。就算什么都找不到,沿河而下最终也能走到白桥镇,从那里有路往原寿去,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一直走到嘉荣城。 现在自己的情况如此惨淡,几乎令她沮丧。在思尧村的时候,她跟那些男孩一样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暗礁渡口对她来说已经算陌生,韶华城则足够让她目瞪口呆。是要找到半夏和三个男孩的坚定决心一直支持着她,她不容许任何外物动摇自己的决心。为此她立下誓言,一定要找回半夏和三个男孩,万一找不到,就要让那个鬼子母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77.html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你出来吧 她时不时就能找到痕迹,有很多,然而多数她都没法看出留下痕迹的人究竟是在搜寻、追赶还是逃跑。有些靴子印既可能是人留下的,也可能是黑水修罗留下的。 其他的则是蹄印,有些是像山羊蹄,有些是像牛蹄,这两种蹄子都是分叉的,和马蹄那种整体的蹄印完全不一样,这倒很明显是黑水修罗的足迹。但是没有一个痕迹能让她清楚地确定是她要找的人留下的。 当风中送来木头燃烧的轻微烟味时,她已经走了将近四里路。烟从下游前方飘来,而且离她不远。她稍稍迟疑了片刻,然后把马儿牵到离开河岸的一丛常绿灌木旁藏起来,把缰绳系在一棵香果树上。烟味可能意味着黑水修罗就在附近,但是只有过去看一看才能知道。至于黑水修罗生火用来做什么,她只有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它。 她蹲着身从一棵树后滑到另一棵树后,心里抱怨着自己的裙子,因为她不得不提着它以免挡路。不过,她也明白裙子必竟不是为潜行而制的服装。然后,她听到了马匹的声音,立即变得更加缓慢谨慎。终于,她小心翼翼地从一棵银叶桂后面探出头来。眼前是岸边的一片小小空地,退魔师正在从他的黑色牡马上下来,鬼子母则坐在一簇小营火旁的一段木头上,火上是一壶刚刚烧开的水。那匹白色母马在她身后吃着稀少的野草。 虽然看见了这两人,可是湘儿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处。 “它们都走了,”孔阳沉着脸宣布道,“四只黑神杀将在天亮前一个时辰左右往南走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因为它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但是那些黑水修罗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了。黑水修罗通常是不会捡走同伴的尸体的,除非它们饿了。” 纯熙夫人将一把东西撒在沸腾的水中,然后把水壶从火上取下。“人们巴不得它们滚回丽麂水去,被那个地方吞噬。但那只是奢望。” 茶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传到湘儿的鼻子里。她觉得自己的魂立即就被勾走了,她不由得暗暗祷告,千万别让我的肚子在这时候响起来。 “至于那些男孩和其他人,没有清晰的迹象。那些痕迹太过混乱,看不出什么来。”躲在树后的湘儿偷偷笑了,退魔师的失败正是她追踪技巧的一个证明。 “但是,纯熙夫人,另一件事更重要,”孔阳皱着眉,挥手拒绝了鬼子母递给他的茶,开始在火边来回踱步,一手扶着剑柄,身上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变换着颜色,“我可以接受在锡城遇到黑水修罗,就算在那里遇到了一百多只。但是在这里?昨天至少有一千只在追赶我们。” “这已经不算太糟了,留下来搜索历下城的只有全部黑水修罗的一部分。因为黑神杀将肯定怀疑我们躲在那里,然而它们自己本身也害怕进入历下城,却又不敢遗漏最小的可能性。混沌妖皇可不是一个会怜悯手下的主人。” “请你不要叉开话题,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如果那些数量上千的黑水修罗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它们没有被派往锡城?只有一个答案,它们是在我们渡过暗礁河之后,发现只有一只黑神杀将和一百只黑水修罗不够用才派出来的。这又是所为何故?它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一千只黑水修罗能这样迅速又不被察觉地派到离灭绝之境这么远的南方来——先不说又用同样的方式回去——那么要往钟吾城的中心、或者莱芜府、定阳派一万只是否也将轻而易举?这样的话边塞一带不出一年就会被毁灭。” “而且如果我们找不到那三个男孩,不出五年整个天下就会被毁灭,”纯熙夫人简单地回答,“我也很担心这个问题,可是我也不知道答案。红尘之道已经关闭,从洪荒时代至今没有任何一个鬼子母可以强大到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除非,有黑水将军挣脱了封印——祖师保佑,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让此事发生——但是即使是他们也无法穿越时空。不论怎样,我认为就算十三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黑水将军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搬运得了一千只黑水修罗。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其他事都过后再说。” “那些男孩。”这句话并不是提问。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其中一个过了河,应该还活着。另外两个,我只能感觉到下游有微弱的消息传来,但是等我找到那里,它已经褪掉了。在我开始搜寻之前,连结至少已经断开了几个时辰。” 湘儿仍然躲在树后,听到这里不由得迷惑地皱起眉头。 孔阳停下脚步:“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被南下的黑罗刹抓住了?” “也许吧,”纯熙夫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但是我不认为他们已经死了。不应该这么想,我也不敢这么想。你也知道现在形势有多么危急。只要丽麂水还在追猎那些年轻人,我就必须得到他们。就算遭到巫鬼道、甚至丹景殿下的反对也不怕。总有那么一些鬼子母只认准一个解决方法。但是……” 她突然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体,皱起眉头。“如果一只兔子逃跑的时候把头钻进洞里,屁股却还露在外面,”她喃喃道,“这就叫做顾头不顾腚了。”然后她笔直地朝湘儿藏身的银叶桂看过来:“湘儿姑娘,如果你愿意,请你出来吧。” 湘儿慌乱地站起来,匆匆忙忙地拍掉裙子上的枯叶。孔阳在纯熙夫人移动目光的瞬间已经跳转身来,在她说完湘儿的名字之前已经抽剑在手。他特别用力地把剑狠狠推回鞘内,脸上一如既往毫无表情,可是湘儿觉得他的嘴角似乎透着一丝懊恼。湘儿不禁暗自得意,至少退魔师没有发觉她躲在那里。 然而得意仅仅持续了片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纯熙夫人,朝她走去。她想要冷静,声音却因愤怒而颤抖:“你究竟为半夏和那些男孩设了什么陷阱?你究竟打算利用他们来实现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这些鬼子母们的阴谋?”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82.html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必须听 鬼子母们捡起她的茶杯平静地喝茶。湘儿还没走近她的身前,孔阳就伸出一条手臂挡住了她。她想把这个障碍推开,却发现退魔师的手臂像马尾松枝一般难以摇动。她的力气并不小,只是他的肌肉像钢铸一般精壮。 “要喝茶吗?”纯熙夫人问道。 “不要,我不要茶,我就算渴死也不会喝你的茶。我不允许你利用任何思尧村人来实现你们鬼子母们的肮脏计划。” “你没有多少资格这样说,禁魇婆。”纯熙夫人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罐罐烤茶上,心不在焉地说道,“只需要稍加学习,你自己也是一个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人。” 湘儿又推了推孔阳的手臂,还是推不动,于是不再理它。“你何不干脆说我是只黑水修罗算了?” 纯熙夫人露出的笑容如此智珠在握,湘儿真恨不得冲上去揍她。“你以为我会面对一个可以接触太一引导紫霄碧气的女人——尽管你只是偶尔这么做——而毫无察觉吗?这跟你发现半夏身上的潜力是一个道理。你以为我是如何发现你躲在树后的?如果不是我起初被分散了注意力,你一靠近我就能发现你。你当然不是一只黑水修罗,我会感觉到它们身上混沌妖皇的邪恶。而你,你以为我感觉到的会是什么,湘儿?一位思尧村的禁魇婆,一位不知不觉的紫霄碧气使用者。” 孔阳低头看着湘儿。他的脸并没有变化,但是她觉得他的眼神流露出惊讶和好奇,她讨厌这样。她一直都知道半夏很特别,知道她将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禁魇婆。他们只不过是在合作让我方寸大乱。“我再也不要听你说这些废话。你——” “你必须听,”纯熙夫人坚决地说道,“在思尧村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人们告诉我,禁魇婆因为没能准确预告严酷的冬天和迟来的春天而十分难过。他们告诉我,她以前占卜天气和预测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获情况有多么准确。他们告诉我,她的医术多么高明,有时甚至能治好一些本该无法挽救的伤患,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不会残废,不会有后遗症。我听到的唯一一些对你不利的话语只有少数人认为你当禁魇婆太过年轻,而这些话更增加了我的怀疑。如此年轻,却如此能干。” “那是因为灵?夫人教导有方。”她想迎上孔阳的目光,但他的眼神仍然令她不自在,于是她转而瞪着鬼子母们身后的河流。那些村民竟敢在一个外人面前瞎扯!“是谁说我太年轻了?”她质问。 纯熙夫人笑了,不理会她企图叉开话题的提问,继续道:“跟某些自称可以听风占事的女人不同,你有时候确实可以听风占事。噢,当然了,其实那跟风完全没有关系,而是跟空气和水有关。这些能力是你与生俱来的,你不需要学习就会使用,就跟半夏一样。只不过你已经学会如何操控它,而她还没有。见到你不用一小会儿,我就已经知道是你。还记得我当时突然问你是不是禁魇婆吗?你以为那是为什么?要知道,当时你外表上跟其他那些为节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而我,虽然听说禁魇婆很年轻,也以为她的年纪至少会比你大一倍。” 湘儿当然记得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她记得太清楚了。这个女人,比女事会的任何会员都要沉稳,身上的裙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件都要美丽。她喊她作“姑娘”,然后突然惊讶地眨眨眼,无缘无故地问道…… 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孔阳和纯熙夫人都看着她,退魔师的脸如磐石般毫无表情,鬼子母则同情而专注。湘儿摇着头:“不!不,这不可能。如果是那样我会知道。这不过是你的诡计,我不会上当的。” “你当然不会知道,”纯熙夫人语带安抚,“你怎么可能想得到?你长这么大,所听说的都是别人转叙了无数次的信息。而且无论如何,如果你承认——即使只是在你内心深处——自己跟 (本章未完,请翻页) 紫霄碧气有任何关系,就相当于向思尧村的村民们公开宣称你是一个妖魔邪祟,或者是一个令人害怕的鬼子母。”纯熙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想起趣事的笑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 “我不想再听你的这些谎言。”她喊道。但是鬼子母们只当没听见。 “大约八到十年前——各人发生的年纪略有不同,但总是在时辰候——你很想得到某样东西,这个天下上你最想要的就是它,你需要它。而你也得到它了,就像是你快要淹死在池塘里时突然掉下一根树枝救你一命。你救活了人人都以为没得救的一个朋友,又或者是一只宠物。 “事后你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大约六七天到十天之后,你才开始遭遇你第一次接触太一的反应。也许是突如其来的高烧和发冷,你不得不躺在床上,若干时辰后这些症状又消失了。反应的症状还有很多,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是都不会超过几个时辰。也许会感到头疼、麻痹和兴奋的感觉混在一起,你行动愚钝或者难以自控。又或者是一段时间的头昏眼花,你走路磕磕碰碰,说话吐字不清甚至无法流利地说话。这一切,你记得吗?” 湘儿两脚一软,重重地坐倒在地。她当然记得,却只是摇头。这一定是巧合,她不愿承认。要不然就是纯熙夫人在思尧村打听到了这些。那时候这个鬼子母一定细细地问了无数问题,一定是那样的。孔阳伸手来拉她,但是她完全没有看到。 “不记得?那我再提醒你一下,我继续说吧,”纯熙夫人见湘儿不说话,就说道,“你曾经用紫霄碧气为子恒或者半夏治疗,因此跟他们建立了连结。你可以感觉到被你治好的人。所以,在韶华城的时候,虽然藏越阁离任何一个你进城的城门都不是最近的,你却直接找到了那里。当时在店里的思尧村人只有子恒和半夏。我只是不知道,你治好的是子恒,还是半夏?还是两个都有?”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85.html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断骨热 “是半夏。”湘儿喃喃回答。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有时候即使看不见也可以知道走近的人是谁是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些人都是被她几乎不可思议地救活过来的人。她总是知道草药可以发挥超常的作用,总是很有把握地知道农作物会丰收,雨水会提早或者推迟到来。她想当然地认为禁魇婆就应该是那样子的。灵?夫人一直都对她说,不是所有禁魇婆都能听风占事,只有最优秀的禁魇婆可以,而她将会最优秀的禁魇婆之一。 “她得了断骨热。”湘儿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当时,我还是灵?夫人的徒弟,她要我去照顾半夏。我那时还小,不知道禁魇婆已经知道如何为她治疗,只知道断骨热看起来很骇人。她全身汗湿,呻吟着,扭动着,我以为她的骨头都要折断了。灵?夫人跟我说她的高烧过一天、至多两天就会退,我却以为她只是在安慰我。我以为半夏要死了。” 她的口气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令人不快的回忆里:“她蹒跚学步的时候我曾经在她妈妈忙不过来时帮忙带过她的。于是我开始哭泣,因为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半个时辰后,灵?夫人回来时,半夏的高烧已经退去。她很惊讶,但是她对我比对半夏更紧张。我想,她是以为我趁她不在时给半夏吃了什么药而不敢承认,所以想安慰我,好让我确信自己没有伤害到半夏。六七天后,我倒在灵?夫人的堂屋地上,全身颤抖发着高烧。她把我放到床上用被子裹起来,但是到了晚饭时分我就没事了。” 说完后,湘儿把脸埋在双手里。这个鬼子母真是找了个绝佳的例子,她心想,愿九天之火烧死她!我竟然像鬼子母们一样使用紫霄碧气,我竟然跟鬼子母一样是一个卑鄙的鬼魅! “你真是非常幸运。”纯熙夫人说道。 湘儿闻言坐直了身体:“幸运?我哪里幸运,我不明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时候,孔阳走开了,似乎她们说的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开始给五花马整理马鞍,连看都不看她们。 “虽然你不能随心所欲地接触太一,但是你自己学会了控制紫霄碧气的基本方法。否则,它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同样的,如果你真的成功阻止半夏到嘉荣城去,紫霄碧气也很可能杀死她。” “如果我能学会如何控制它……”湘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就像要她再次承认自己也能使用紫霄碧气,“如果我能学会如何控制它,半夏也能。她不需要到嘉荣城去,不需要卷入你那些阴谋。” 纯熙夫人缓缓摇头:“鬼子母在积极寻找那些可以接触太一的男子的同时,也同样积极地寻找有这种能力却得不到教导的女孩。这不是为了增加我们的人数——至少,这不是唯一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害怕这些人会乱用紫霄碧气。如果老天眷顾这些娃子,她们也许能自学到一些原始的控制方法,但这对于保护自己免于重大伤害却远远不够,特别是,她们在没有教导之下完全无法预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接触到太一。当然,她们不会像汉子一样发疯然后大肆破坏。我们找她们就是想要挽救她们的生命,挽救那些没能学会如何控制的女孩的生命。” “我不过是发烧和发冷而已,这些要不了我的命,”湘儿坚持道,“而且只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我也经历过其他的反应,同样不致于送命。几个月后这些反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又怎么解释?” “这些不过是反应而已。”纯熙夫人耐心地解释,“每一次,反应发生的时间跟接触太一的时间会越来越近,直到它们几乎同时发生。然后,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见的反应。但是,那就像设下了一个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一年。两年。最长的有一个女人曾经坚持了五年。但有四个天生就有像你和半夏这样的能力的女孩中,如果没能被我们及时发现并接受训练,那么至少有三个会死掉。她们的死状虽然不像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那么可怖,却绝对不好看——如果有哪种死法可以称得上是好看的话。她们大筋抽筋,惨叫,持续数天,一旦开始发作,就算嘉荣所有鬼子母们加在一起,也没法挽救她。” “你说谎。你在思尧村问了那么多的问题。你打听到了半夏退烧,打听到我发热发冷,打听到所有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所以你编造了这一切。” “是吗,问问你心底,你知道我没有。”纯熙夫人柔声说道。 湘儿极不情愿地,比这一生中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这是她最后一次固执地尝试否认明显的事实,不论她有多么讨厌此事,拒绝事实却没有任何好处。灵?夫人的第一任女弟子正是像鬼子母所说的那样死去的,当时她还是在玩娃娃的年纪。几年前,榉花驿站也有一个年轻女人那样死了,那个女人也是一个真正能听风占事的禁魇婆女弟子。 “我认为,你有非常大的潜力,”纯熙夫人继续道,“只要你肯接受训练,你会比半夏更强大,而半夏的潜力已经足够使她成为几百年以来最强大的鬼子母。” 湘儿像躲避毒蛇一样向后退去。“不!我绝对不会成为——”成为什么?我自己?她长叹一声,语气变得犹豫,“我请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行吗?”这句话几乎堵住她的喉咙,她宁愿此时面对的是黑水修罗,也不愿意强迫自己向这个女人请求。 但是纯熙夫人点头答应了。 她的精神又恢复了少许:“你说的所有这些都没有解释你要令公鬼、马鸣和子恒做什么。” “不是我要他们干什么,是混沌妖皇想要他们。”纯熙夫人回答,“我阻止混沌妖皇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你觉得这个理由是否更简单,或者更好?”她喝完茶,眼睛在杯子的边缘上看着湘儿。“孔阳,我们得走了。我想,往南走吧。恐怕,禁魇婆不会跟我们一起走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90.html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紧急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最紧急的事 鬼子母们提到“禁魇婆”时的语气令湘儿抿紧了嘴唇,听起来她好像在暗示自己会为了一些小事而放弃更重要的目标。她不想让自己跟着,想激走自己好让她能够随心所欲对负其他思尧村伙伴。“噢,不,我要跟着你们走。你无法甩掉我的。” “没有人要甩掉你。”孔阳走过来加入她们。他把壶里的水倒在火上,用树枝搅散灰烬。“这是风月宝鉴里因果的一部分?”他问纯熙夫人。 “也许是吧,”她若有所思,“在韶华时我要是能再跟紫苏谈一谈就好了,她看见的东西会很有用。” “一切都随你心意,湘儿,我们欢迎你跟我们一起走。”孔阳说到她的名字时略略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加上“姑娘”在后面,这样直接称呼让他觉得一点尴尬。 湘儿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怒火中烧,因为她觉得孔阳可能在嘲笑她,也因为他们这样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又无礼地不作任何解释。反正她决不会开口问的,决不让他们满意。 退魔师继续做着出发的准备,他的动作麻利熟练,很快就把鞍囊、羊毛毯等等绑在了五花马和月牙的马鞍后。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你的马牵来。”他绑完最后一个鞍囊后,对湘儿说道。 他沿河岸往上游走去,湘儿露出一丝笑意。刚才他没有发现她在偷听,现在他要自己去找出她的马匹了。他将会发现她潜近时只留下非常少的痕迹。等他空手回来,那将会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我们为什么往南走?”她问纯熙夫人,“我听到你说其中一个男孩过了河。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了那三个男孩每人一个银锞子,它把我和他们连结起来。只要他们还活着并且拥有那个银锞子,我就能找到他们。”湘儿朝着退魔师离开的方向望去,纯熙夫人摇摇头,“不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那不一样。我只能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如果我们被分开,我也能找到他们。你不认为在这种环境下这是谨慎的做法吗?” “我不喜欢你跟思尧村的任何人的任何连结,”湘儿固执地说道,“不过如果它能帮助我们找到他们……” “应该没问题。如果顺利,我会先找到过了河的那个年轻人。”她的语气流露出片刻的挫折感,“他离我们只有几里之远。但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他现在没受到黑水修罗的威胁,可以自己到白桥镇去。另外两个往下游去了的更加需要我,他们已经失掉银锞子,而那些黑神杀将要么正在追赶他们,要么正在计划在白桥镇截住我们所有人。”她叹了口气,“我只能先处理最紧急的事。” “会不会,有可能黑神杀将可能……可能已经杀了他们。”湘儿说道。 纯熙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这个可能性太小,根本不值得考虑。 湘儿的嘴唇绷紧了:“那么半夏在哪里?你连提都没有提起她。” “我不知道,”纯熙夫人承认道,“我现在只能希望她平安无事。” “你不知道?希望?你刚刚才说完那些要把她带到嘉荣城挽救她生命的长篇大论,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我们可以去找寻她,可是那样就会给黑神杀将有更多时间对付那两个往南去的男孩。混沌妖皇想要的是他们,不是她。只要真正的猎物没有落网,它们不会过多理会半夏的。” 湘儿想起她自己昨晚遇到黑水修罗的情景,但她就是拒绝承认纯熙夫人的话有理。“这么说你能做到的最多就是她如果好运的话还活着。活着,也许独自一人,担惊受怕,也许还受了伤,距离最近的村子或者我们有好几天的路程。她这么孤立无助,而你打算遗弃她。” “她很可能跟那个过了河的男孩一起很安全,或者跟其他两个男孩一起往白桥去。不管怎样,这里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没有黑水修罗威胁她的性命,她坚强而又聪明,完全能自己找到去白桥镇的路。你宁愿执着于她也许需要我们帮助的可能性,还是宁愿去帮助我们已经知道确实需要帮助的人?你想让我去找她,而留下那些肯定正在被黑神杀将追赶的男孩不理?我希望半夏平安,湘儿,同时我也在跟混沌妖皇做斗争,眼下,后者才是我的重点。” 纯熙夫人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可怕的选择,湘儿真想朝着她大声尖叫。她强忍泪水转过脸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个禁魇婆本该照顾好她的所有村民。可是为什么自己得做出这样的选择? “好了,孔阳回来了。”纯熙夫人站起来,整理肩上的披风。 对于湘儿来说,看到退魔师牵着她的马匹从林中走出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击,但是她从他手里接过缰绳的时候还是扁了扁嘴。如果他脸上能露出一点表情,就算是满意的神色,也比现在如磐石般冷漠能令她稍微提起精神。他看到她的脸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立刻背过脸去擦掉颊上的泪水。 湘儿愤怒地想,他竟敢嘲笑我的哭泣! “想好了没有,你一起来吗,禁魇婆?”纯熙夫人淡淡问道。 湘儿只好最后缓缓地看了一眼森林,半夏此刻也许就在林中某处。然后,她伤心地骑上她的马匹。孔阳和纯熙夫人已经上了马向南转去。她跟着他们,僵硬地挺着背,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看,把眼睛紧紧盯在纯熙夫人身上,心想:这个鬼子母们对于自己的能力和计划如此自信,但是如果他们最后不能找到半夏和三个男孩,并且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那么她的能力也没法保住她。紫霄碧气不是只有她能用。我也可以用的,鬼子母!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会用它来对付你! 而在一小丛树木之中,子恒躺在一堆夜里摸黑砍来的雪松枝底下,一直睡到太阳高挂以后,雪松的针叶刺穿了他仍未干透的衣服,扎在他身上才把他从筋疲力尽的睡梦中弄醒。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94.html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炭筛子筛芝麻 梦里,他回到了思尧村,在师傅的锻铁场里打铁。他睁开双眼,呆看着眼前交织一片发出甜香气味的香果枝,呆看着穿进来照在他脸上的斑斓的太阳光斑,一时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子恒突然地坐起来,身上的树枝被他的动作推到一边,留下几根随机地挂在了他头上和肩上,使他看起来也像一棵树。思尧村从他的脑海里褪去,昨夜的记忆汹涌而来,这些记忆如此逼真,一瞬间比他身边的一切都要真实。 子恒喘着气慌乱地从树枝堆里翻出斧头,双手握紧斧柄,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四周,准备迎敌。然而,这是一个普普通通寒冷寂静的早晨。周围没有任何活动的活物。如果碧水的东岸有黑水修罗,它们要么没有移动,要么离他很远。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放低手中的斧头,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让砰砰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围在子恒身边的常绿灌木丛是他昨晚找到的第一个躲避所,它长得稀稀拉拉提供不了多少掩护,只要他一站起来就可能被看见。子恒抬手拔掉头上肩上的树枝,又扫掉留在毯子上的那些,然后,四脚四手地爬到灌木丛边,他像猎狗一样趴着,一边观察河岸,一边挠着身上被针叶刺过的地方。 昨晚夜里刀割一般的冷风现在减弱成静静的微风,几乎没法在水面上吹起波纹。碧水静静地流淌着,水面波澜不惊而空荡广阔。黑神杀将当然无法渡过这么宽、这么深的河水了。对岸看起来只有一片树影,视线之内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 子恒不知道对此情此景应当作何感受。对岸没有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当然很好,但是如果能见到鬼子母、或者退魔师,立刻就能消除他的许多担忧,或者,如果能见到他的朋友们,当然就更好了。然而,正如欧阳潜老婆常常说:炭筛子筛芝麻——全落空。 自从掉下悬崖后,他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见过自己的坐骑,只希望它能自己平安游上岸。反正,比起骑马来,子恒更习惯于走路,他的皂靴质地不错,靴底也够厚。虽然没有食物,但是绷弓子还好好地绑在腰间,口袋里也还有设陷阱用的绳子,抓个兔子之类应该不难。至于生火的工具则放在鞍囊上,所以都丢了,不过雪松木很易燃烧,做把火弓也简单。 一阵微风吹进子恒的藏身处,他打了个哆嗦。披风被河水冲走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还是半湿不干的。昨晚他太累了,顾不上理会湿衣服,现在睡了一夜后,精神足够了,才觉得身上冰得像冰块一般。虽然天气不是非常冷,却还是冷和手脚都不灵活了。不过,他还是决定不把衣服挂到树枝上晾干。 他叹着气想,时间是个问题。晾干衣服要花少许时间,抓只兔子,生火烤熟,也要花少许时间。正想着,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他只好尽量不理会它。现在必须好好的做一番计划,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得先做最重要的,这是他的做事方式。 子恒的目光随着碧水的水流移向下游。他游泳的技术比半夏要好,如果她也游了过来——不!不能是如果,她游过来以后,上岸的地方一定是在他的下游。了恒用手指轻轻敲着地面,估量着,思考着。 一旦下了决定,他立刻捡起斧头,向下游出发。 碧水的这边不像西边一样有茂密的森林。如果春天来临,这边会是一片草地,点缀着零散的树木。一些低矮灌木和光秃秃的银叶桂、伯乐树、橡胶树聚在一起形成较密的树丛。越往下游走,树木越小,树丛越稀。它们组成了仅有的可怜掩护。 他蹲着身从一个树丛后冲到另一个树丛后,又立刻趴下观察河的两岸。他还记得退魔师说过,这条河对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来说是个障碍,事实是否如此?万一它们看到自己,也许会克服对深水的恐惧。所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在每一个树丛后都首先小心地观察四周,然后才低着身体迅速冲向下一个树丛。 子恒就这样跑跑停停地跑了数里路,然后,突然地,他在冲往一丛柳树的半路上叫了一声刹住脚步,他盯着地上。乱糟糟的枯草地上,有几处没有长草露出泥土像补丁似的小块,就在他脚下的其中一个补丁中间,有一个明显的马蹄印! 子恒立即把河对岸可能在搜寻他的眼睛忘得一干二净,在附近转来转去寻找其他痕迹。地上纠结的枯草不容易留下脚印,但是他锐利的眼睛还是找到了它们。这少许痕迹带着他离开河岸,走到一个浓密的树丛前。这个树丛有茂密的大树杜鹃和雪松,既可以挡风,又可以挡住追猎者的目光,中间还有一棵铁杉,伸展的枝叶覆盖了整个树丛。 他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着,推开交织在一起的树枝走了进去,完全顾不上因此制造出来的噪音。然后,他走进了铁杉底下的一片小小空地,站定。在一簇小小的营火旁,蜷缩着半夏,绷着脸,手里抓着一根粗树枝当作棍子,背靠杏姑严阵以待。 “对不起,我该先喊一声才对。”他窘迫地红了脸。 半夏简直要疯了立即扔下棍子,扑上来拥抱他:“天啊,我还以为你淹死了。怎么现在你的衣服还是湿的。来,到火边暖和一下。你丢了马,是不是?” 子恒任由她把自己推到火边,在火上搓着双手,享受暖意慢慢传到身上。半夏从自己的鞍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包得很严密,虽然泡过水,里面的食物还是干的。她从包里拿出饼子和肉干递给子恒。 子恒想,你还担心她呢,她做得比你好多了。 “是杏姑带我过来的,”半夏轻轻拍着毛发乱蓬蓬的小母马,“它甩掉了黑水修罗,拖着我游过来。”她顿了顿又说,“子恒,我没有见到其他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29999.html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宁可记不得 子恒当然知道半夏想问的是什么。 他百感交集地看着她重新包起食物,把手指上粘着的饼子屑舔干净后才说道:“昨晚我只见过你。后来也没再见到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大致就是这样。” “令公鬼一定会没事的,”半夏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他们都会没事的,一定会的。也许他们现在正在找我们。他们随时会找到我们的,纯熙夫人必竟是一个鬼子母。” “我没忘记记,我时刻都记得她的身份,”子恒回答,“姥姥的,我宁可我记不得这个。” “她为我们阻挡黑水修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抱怨啊。”半夏酸酸地讽刺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没有她也可以逃脱。”子恒在半夏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不安地耸耸肩膀,“虽然,我也认为我们办不到。我一直在想这事。”半夏挑起了双眉,子恒对于自己每次发表意见时得到的惊讶反应已经习惯。虽然他的意见一点也不比别人的差,但是人们总是记得他想问题很慢。“我们要行动起来,不能傻等着孔阳和纯熙夫人来找我们。” “为什么不,我们当然可以的,”半夏插嘴道,“你难道忘了,纯熙夫人说过,分开后她会来找我们的。” 子恒等她说完,才继续道:“现在情况有变,先找到我们的有可能会是黑水修罗。纯熙夫人也可能已经死了。他们有可能全都死了。不,半夏,我很抱歉,但确实有这个可能。我也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希望他们现在就走能到这簇火边。但是希望就像你快要淹死时的一截细绳,太细了不足以救命啊。” 半夏合上嘴,咬着牙看着他。终于,她说道:“你想沿河而下去白桥?如果纯熙夫人在这里找不到我们,白桥将会是她寻找的下一个地方。” “我正是这么想的,”他缓缓说道,“白桥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但是黑神杀将可能也知道这点,它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会去那里找,而这次没有鬼子母或者退魔师来保护我们了。” “如此看来,难道你打算逃往别处,就像马鸣想的那样?躲在某个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综迹之外的地方,或者,纯熙夫人没法找到我们的地方?” “别以为我没有那样想过,”子恒平静地回答,“但是每次当我们以为自己逃脱了的时候,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总是能再次找到我们。我不知道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安全地躲起来。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们需要纯熙夫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子恒,我们去哪里呢?” 子恒惊讶地眨眨眼,半夏在等他的回答,等他告诉她该怎么做。子恒从来没有想过半夏会指望他来拿主意,要知道半夏从来不乐意按别人的计划行动,也从来不听从别人的指挥。也许只有禁魇婆的话可以例外,有时候他觉得她回避这一点。子恒伸手抹平跟前的土地,清了清喉咙。 “如果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白桥,他用手指在地上戳了两个洞,那么原寿就应该在这里附近。”他在另一边戳下第三个洞。 他停下来,看着地上的三个小洞。他脑海里的整个计划都是基于他记忆中半夏她爹的那张老地图。沈老伯说过,那张图不太准确,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不像马鸣和令公鬼那样经常对着它出神。但是半夏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见她双手放在膝上看着他。 “原寿?”她的声音显得有点晕。 “原寿。”子恒在两个小洞之间划了一条线,“离开这条河,直接走过去。这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们在原寿等他们吧。”说完,他拍干净双手,等着半夏的回答。在他看来,这是个很好的计划,但是她肯定会反对。子恒猜她会夺权,因为她总是有办法逼迫他按她的主意行动那也无所谓。 令子恒意外的是,她却点了头:“中间肯定会有村庄,我们可以问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只是迷路的问题,我担心的是,”子恒说道,“如果鬼子母在那里也找不到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这可真是难以抉择,谁能想到我竟然会担心这种事?如果她没有到原寿来又如何?也许她以为我们都死了。也许她会把令公鬼和马鸣直接带回嘉荣城。” “也许你这些担心是多余的,纯熙夫人说过她能找到我们的,钉信她”半夏坚定地相信,“如果她能在这里找我们,那么她也能在原寿找我们,她一定会来的。” 子恒缓缓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不过,如果我们在原寿几天内等不到她,就自己到嘉荣城去,求见丹景殿下。”他做了个深呼吸,“半个月前,你连鬼子母都没有见过,现在,你却在谈论丹景殿下,咱们这些天经历得也太多了!根据孔阳的说法,从原寿有官道通往嘉荣城。” 子恒看了看半夏身边的那个油纸包,又清了清喉咙:“再吃些饼子和肉干怎样?” “不吃了,咱们得省着点,这得留着,我们可能要走很久才能到村庄的,还不一定能找到吃的,”她回答,“除非你设的陷阱比我昨晚设的好运。要是逮到什么东西的话,生火倒是容易的很。”她一边轻轻笑着像开玩笑似的,一边把油纸包塞回鞍囊里。 子恒想,很明显,她接受他的领导是有限度的。只好作罢了,肚子咕噜地响着,子恒无奈地站起来。 “我们该出发了。但你的衣服还是湿的。”她抗议道。 “没关系,走着走着就会干了。”他坚决地说道,开始往营火上面踢土。如果由他来领队,那么就由现在开始好了。从河上吹来的风渐渐强劲起来。 从一开始,子恒就知道前往原寿的旅程不会顺利,第一件不愉快的事就是半夏非要跟他轮流骑杏姑。半夏一口咬定,两个人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原寿,所以决不能让她独自骑马。她坚决地绷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05.html 第一百二十章 紫霄碧气不可乱用 “可是,我个头太大了,骑不了杏姑的。”子恒为难地说道,“而且,从小到大我早就锻炼出来走路的习惯,我习惯走路,也宁愿走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习惯走路啊?”半夏厉声说道。“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活该因长期骑马两腿酸痛的人,是不是?而你则打算一直走直到走不动了,期望我来照顾你?” “好吧好吧,”子恒一看半夏还想继续说下去,赶紧答应,“但是,你先骑。” 半夏的表情变得更加固执,然而这一次子恒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如果你不自己上马,就让我来把你放上去好了。”半夏先是吓了一跳,嘴唇弯曲露出笑意。既然这样她忍俊不禁,自己上了马。 子恒一边转身向着远离河流的方向出发,一边不满地对自己嘟哝着。“从来没听说过传说中的当家的要处理这种事情啊。” 半夏还真的认真地一直坚持要轮流骑马,每次子恒想逃过时,半夏都威逼利诱直到他服从为止。铁匠的工作把身材锻炼得很粗壮,而杏姑在马匹当中个头偏小。每次他伸脚踩上杏姑的马镫时,她回头看着他的样子明显就是在责怪他。这是小事,他心想,却让人恼火。用不了多久,他开始害怕听到半夏宣布:“子恒,该你了。” 传说中的当家的几乎从不害怕,更不会遭人逼迫。但是,他细想之后决定,那是因为他们不用对付半夏。 他们的饼子和肉干数量都很少,第一天就被他们吃完了。宿营后,子恒在一些兔子小径的附近设了陷阱,方法虽然古老,却也值得一试。半夏则负责生火。子恒设完陷阱后,决定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用绷弓子试一试。 虽然他们一路走过来时没有见到任何活物,但是令子恒吃惊的是,他几乎立刻就被一只瘦小的兔子吓了一跳。那兔子从他脚边的一丛矮树里窜出来,子恒惊讶得差点让它逃掉了。不过他马上就追赶上去,跑了三五十步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右,在兔冲过一棵树的时候抓住了它。 子恒高兴地提着兔子回到营地,半夏已经堆好生火用的树枝,却跪在旁边闭着眼睛。“你在干啥?靠祷告可生不了火啊。” 半夏被他吓了一跳,一手捂着喉咙,转过身来瞪着他:“你……你吓着我了。” “看,我运气不错,”他举起手里的兔子,“去拿打火石来吧。至少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 “我没有打火石,”她缓缓说道,“它放在我的口袋里,过河时掉了。” “那你之前怎么生火?” “这个嘛,在河岸上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子恒,只需用纯熙夫人教我的方法就行了。我只要伸出手去,”然后半夏做出伸手取东西的姿势,然后叹了口气垂下手,“可是现在我却没法找到它了。” 子恒紧张地舔舔嘴唇:“找什么?你是不是在说鬼子母说过的紫霄碧气?” 她点点头。 子恒吓得瞪着她:“你疯了啊?我是说紫霄碧气!你怎么能这样子随便乱用,不是说很危险吗?” “我记得当时很容易的,子恒。我可以的。我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 子恒深吸一口气:“我来做把火弓好了,半夏。答应我,你不要再试这种这种技巧,万一有什么危险。” “不,我不答应。”她紧绷下巴的样子使他叹气,“欧阳子恒,我问你,你是否肯丢掉你的这把斧头?你是否愿意把一只手绑在身后地到处去?我不会答应你的!” “不说这个,我做把火弓吧,”子恒心烦地说道,“至少,今晚不要再试了?好吗?” 半夏没有说话,算是勉强答应了。可是直到那只兔子被悬在火上烤的时候,子恒觉得她还是在想自己能做得更好。半夏也不肯放弃,每个晚上都在尝试,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最成功的一次也只是生起了一缕轻烟,立刻就灭了。她的眼神不容许他有任何异议,子恒也就只有明智地保持沉默。 自从头一晚的热乎乎的饭菜之后,他们靠吃粗糙的甜竹笋和少许树头菜度日。春天仍然毫无迹象,要找吃的实在很难,数量既少,味道也差。两人都没有抱怨,只是每一餐都在其中一人因为想念肉干的浓香和饼子的嚼劲而发出的叹气声中结束。有一个下午,他们在林子里找到了蘑菇,而且还是蘑菇中最鲜美的松茸菌。那一顿真可说是一顿大餐了,他们大笑着狼吞虎咽,还讲起思尧村时的往事,似乎暂时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但是,蘑菇很快就吃完了,笑声也很快停下。饥饿的人有几个能笑得出呢。 不管是谁,走路的人负责拿着绷弓子,随时准备投出石子砸向兔子或者松鼠,但是,唯一一次投出的石子只是为了发泄沮丧。每个晚上他们都仔细地设下陷阱,但是到了早上从来都一无所获。两个人都不知道离原寿究竟还有多远,只有到了那里,他们才会觉得安全,所以,他们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一天来等待陷阱的收获。子恒开始怀疑,自己的胃抽搐成这个样子,会不会最终在自己肚子里抽出个洞来。 子恒感觉他们一路都走得挺快,离碧水越来越远,却一个村子也没有见过,甚至连庄子都没有,这也就没办法无法问路,因此对自己这个计划的疑虑与日俱增。半夏表面上看来还是跟出发时一样自信,但是他知道她迟早会抱怨,与其这样在荒野中迷失方向,倒不如冒着遇到黑水修罗的风险去白桥。她一直没有这样说,但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离开河流两天后,地形开始呈现覆盖茂密森林的连绵小丘,与其他仍旧被残冬控制的地区一样萧索。又过了一天,小丘又变成了平地,森林变得稀疏,常常被延伸一两里的沼泽地隔断。背光的地坑里还残留着积雪,早晨的空气依然凛冽,寒风一直凛冽。他们没有看见任何道路、田地、炊烟,没有任何人迹,没有任何居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08.html 第一百二十一章 撅着屁股半天了 有一次,他们在一座小丘上看到了一道残破的防御土墙,里面的有些房子,屋顶倒塌,树木丛生,早已被草木占据,枯老的藤蔓植物织成网把整个石砌街区都包了起来。还有一次,他们找到了一座石塔,塔顶已经坍塌,塔身被枯死的青苔染成棕色,歪斜地靠在一棵巨大的马尾松身上,树根往它的身上生长,形成了树包塔的奇观。 子恒曾听过关于树包塔的传说,却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眼下这个地方。据说那塔塔尾呈六角形,六面皆有佛像,塔尾的石雕,古朴而简约。风来树摇塔也跟着摇。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村子,村里流传的说法,村子的命运和塔紧密相连。过去,这村子里人丁少,兴旺不起来。老人们都说,生一人,就死一人,长期只有一二百人。 后来这塔是一位先祖为“镇邪”所建。传说中,这村子要想“兴”,则“塔尾要摇”。可是,要想兴旺,古塔如何才能摇呢?后来,奇迹出现了,塔真的会摇了——一棵树创下了“神话”。每当台风一来,树摇,塔也会摇。村里的人丁于是也多了起来,已有近千人之多。可是眼下这里半个人也没有,又何谈上千人?也不知道传说未必可信,还是这里并不是传说中所讲的地方。 总之,就是没有找到有人活动的迹象。历下城的教训使他们一见到废墟就加快脚步远远避开,直到再次迷失在似乎从来没有过人烟的荒野中。 可怕的噩梦也在折磨子恒。他梦见百眼魔君在迷宫中追逐他,搜索他,不过,就他记得的部分来看,他们两人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眼前的旅途也为他带来了一些噩梦。 半夏也抱怨说梦见了历下城,特别是在他们找到废弃土墙和斜塔的那两个晚上。子恒从来不提起自己的梦,就算他在夜里被惊醒,全身冒着冷汗在黑暗中哆嗦,他也不愿意告诉半夏。她指望他带领两人平安到达原寿,而不是分享这些无可奈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担忧。 当子恒开始闻到那股味道时,他正走在杏姑前面,心里为今天的晚饭发愁。随即,小母马打着响鼻开始摇摆脑壳,在她开始嘶鸣之前他及时抓住了它的马笼头。 “快看,那边有烟,”半夏在马鞍上兴奋地前倾身体,深深吸气,“是煮食物的营火。有人在烤晚饭。是兔子肉吗。” “也许是吧,不知道是敌是友之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子恒谨慎地回答,半夏热切的微笑立刻被他的话扑灭了。子恒把手中的绷弓子换成半月宽刃斧,手掌在斧柄上张张合合。这是一件武器,然而,不论是他自己在村里时的悄悄练习,还是孔阳后来的抱佛脚的训练,都没能让他准备好使用它。走进历下城之前的战斗在他的脑海中也只有一片模糊,无法为他带来任何信心。他也从来没有成功地在心中找到过令公鬼和退魔师所说的那片太虚之境。 阳光斜斜地穿过他们身后的树木,林中处处是静止的斑驳影子。木柴燃烧的轻烟在他们身边飘荡,带着微微肉香。可能真的是炭烤兔子,他心里这样一想,肚子就立刻如翻江倒海般响起。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他提醒自己道。他看了看半夏,她也在看他。身为拿主意的,自然有相应的责任。 “我们要小心点,你在这里等我,”他轻声嘱咐,半夏不由得皱起了眉,但是他在她开口说话之前继续说道,“安静!我们还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人。” 半夏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子恒不禁疑惑了,为什么每次要她代替自己骑马的时候,她就不肯这么合作呢。他深呼吸定定神,向味道的飘来的方向走去。 比起令公鬼或者马鸣,子恒比较少在思尧村附近的森林里玩耍,不过他也曾经在林子里抓过兔子。此刻,他在树与树之间爬行,居然能不踩断一根树枝。不用多久,他就来到了一棵高大的大榕树后。粗壮的大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树枝蜿蜒地伸展着,先弯下来碰到地面,又抬起来往上生长。他从树后悄悄地往外看:那里,有一簇营火,火旁不远处有一个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汉子斜靠在一根马尾松枝上。 万幸,他不是个黑水修罗,不过,在子恒眼里这也是个奇怪的家伙。比如,他的衣服似乎都是用动物皮毛做的,连脚上的靴子和头上那顶怪异的大沿帽也是。他的披风是用兔子或者松鼠皮毛胡乱拼成的,裤子看来是用棕色和白色山羊身上毛最长的那部分皮做成的。浓密的胡子飘洒前胸,几乎遮挡了他半个胸膛。腰带上挂着一把跟剑一样长的腰刀,一张弓和一只箭壶一起靠在手旁边的马尾松树枝上。 汉子的眼睛闭着,显然是睡着了,但是子恒仍旧原地不动。营火旁斜插着六根棍子,每根上面都串着一只兔子,烤得金黄焦脆,时不时有一两滴汁液落到火焰上,滋滋作响。它们的香味离子恒这么近,让他口水直流。 “你撅着屁股趴了半天了,流够口水了吗?”汉子张开一只眼睛朝子恒的藏身处摆摆头,“你跟你的朋友一起过来坐下吃吧。我见你们这两天就没怎么吃东西。” 子恒犹豫片刻才慢慢站起来,手里仍然紧握着斧头:“您已经跟踪我们两天了?” 汉子沉声笑道:“是的,我一直在跟踪你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她像只爱挠人的小母猫把你摆布得够呛,是吗?我总是听到你们俩在吵闹,五里之外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那匹马是你们当中唯一肯安静走路的。你打算喊她过来,还是打算自己把兔子全部吃掉?” 子恒听了这话简直气炸了,他一路都尽量切记保持安静,因为在水树林里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不能切记保持安静,就无法走到离兔子足够近的距离来投石砸它。但是兔子的香味使他想起半夏也已经很饿了,更别提她此刻正在担心地等待他回去告知是不是黑水修罗生的火。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12.html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到了一个疯子 子恒把斧头挂回腰带上,提高嗓门喊道:“半夏!没问题!不是敌人!”说完他有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却中途想起来应该行个礼,于是拱了拱手,并拼命保持平常的声调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子恒,欧阳子恒。” 汉子看着子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介绍自己,似乎不习惯跟人打交道。“我叫路大安,”他抬头看着子恒,“我不喜欢客套。” 子恒这时候才细细地打量面前的这条汉子。他有一对棕色的眸子,像闪光的马鬃毛般闪亮。子恒的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可是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了。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见过的黑水修罗眼眸都是接近黑色的。 半夏牵着杏姑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了。她把小母马的缰绳系在一根较细的马尾松枝上,子恒把她介绍给路大安时她礼貌地说着客套话,目光却不停地飘向那些烤兔子,似乎没有注意到汉子的眼睛。路大安示意请他们吃东西时,她迫不及待地坐了过去。子恒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加入了她。 路大安静静地等他们吃完,中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子恒太饿了,他急切地撕扯下兔子肉片,却发现烤得烫手不得不把它在两手之间丢来丢去地摊凉一些才塞进口里。半夏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油水沿着她的下巴直流。白天渐渐转成黄昏,无月的黑夜缓缓包围了营地,他们终于慢了下来。路大安说话了。 “我说,你们俩不会是私奔的吧,你们在外边游荡究竟想做什么?要知道,方圆五十里之内都没有居民啊。” “大哥,休得玩笑,我们要去原寿,”半夏回答,“也许您可以……”还没说完,路大安就仰天大笑起来,她不禁柳眉倒竖。子恒手里抓着一只兔子腿正要送往嘴里,也顿住了瞪着他看。 “原寿?你们要去原寿?”路大安笑得喘不过气来,好容易才缓过来说道,“按照你们这两天走的路,按照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的方向走下去,你们会走到原寿的北边至少一百里的地方去。” “我们打算问路的,”半夏有些难为情地辩护道,“只不过还没遇到村庄或者庄子罢了。” “放心吧,你不会遇到的,”路大安还在笑,“就按着你们这个走法,你们会一直一直走到天下之脊去,途中一个人影都不会遇到。当然了,如果你们能翻过天下之脊,它的某些地方确实是可以翻越的,就会在秽昌鬼城找到厌火族,但我估计你们不会喜欢那里的。那个地方白天酷热,夜里严寒,随时可以把你渴死。只有厌火族才能在那里找到水,而他们不喜欢异乡人。” “而且可不是一般的不喜欢。”说完,他又开始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根本不喜欢,简直有可能把你们做成烤兔子。”他好容易才挤出一句。 子恒尴尬地看了看半夏,不安地挪动着:“难道我们遇到了一个疯子?” 半夏皱起了眉,但是她等待路大安的狂笑减弱一些后,继续说道:“大哥,也许,您能告诉我们该往哪里走。看起来您知道的地方比我们多得多。” 听了这话,路大安停止笑抬起头,把打滚时掉下的大沿帽子戴回头上,低下眉看着她。“我不太喜欢人,”他干脆地说道,“城里到处是人。我也很少靠近村庄,甚至庄子。村民、打柴的我都懒得理他们。若不是看到你们俩像刚生下来的小羊一样,彷徨无助地流浪了这么久,我也不会出手帮助你们。” “但是,至少您能告诉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吧,”她坚持道,只“要您能给我们指路到最近的村子里去,就算要走一百里也无所谓,村民就能告诉我们怎么去原寿。” “先别动,”路大安说道,“我的朋友们来了。”这时候,杏姑突然惊恐地嘶叫起来,并且拼命拉扯缰绳。周围笼罩在黑夜的森林中出现了许多身影。子恒紧张地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站了起来,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杏姑则惊嘶着扭动身体直往后扯,似乎感到了某种危险。 “让那匹母马静下来,”路大安说道,“他们不会伤害她的。只要你们不要乱动,他们也不会伤害你们。”接下来的一幕让子恒和半夏目瞪口呆,只见四匹大狸力走进了火光中,它们的毛发粗浓杂乱,高度直到人的腰部,强有力的下颚可以轻易咬断汉子的大腿。它们旁若无人地走到营火边,在路大安的身边躺下。林中的黑暗里,四面八方都有许多狸力眼睛反射着火光。 是棕黄色的瞳孔,子恒注意到,跟路大安的一样。这就是刚才他没能抓住的记忆。他小心地看着身边的狸力兽,伸手取斧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样做,”路大安说道,“如果它们认为你是威胁,就不会这么友好了。” 子恒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看了看周围,那四匹狸力,都在盯着他看。他还觉得,所有狸力,包括林中那些,都在盯着他看。他直起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地,他把手移离斧柄。 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他觉得狸力群中的紧张感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放松下来。他慢慢坐回地上,双手直打颤只好捏住膝盖来稳住。半夏则全身僵硬得几乎颤抖起来,一匹全身浅黑、脸上有一片灰色毛的大狸力兽就躺在她的身边,几乎碰到她了。 杏姑已经停止嘶叫和挣扎,可怜的母马吓得全身筛糠,挪来挪去想把所有狸力都看在眼里,还时不时地踢着脚好让这些狸力知道她不好欺负,要吃她得付出沉重代价。但是,这群狸力都懒得理她,也不理会其他人,它们的舌头懒懒地搭在嘴外,放松地休息着。 “这样就对了,”路大安说道,“比刚才好多了。” “它们不会是您驯养的吧?”半夏几乎要晕倒了,她觉得头部的血全都沉到心脏去了,在胸腔里狂跳着,她怀着希望问道,“他们是宠物?”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17.html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它们能听懂人的话 路大安嗤之以鼻:“这不可能,狸力是无法驯服的,姑娘,他们可不像猫啊,狗啊。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互相做伴,一起狩猎,一起聊天。跟任何朋友一样,你说对吧,斑仔?”一匹身上长着灰色、黑色和白色花纹的大狸力转过头看他。 “它们能听懂您跟它们说话?”子恒觉得不可思议。 “不完全是,”路大安缓缓回答,“话语在交流中并不重要,也不能准确地表达他们的意思。它的名字是斑仔,意思大概是指在冬至时节的黎明时分,微风吹皱森林中水池里的水时,影子在水面上的变幻,还有舌头碰到池水时那种冰凉的味道,还有一点黄昏前空中飘雪的意思。但这也不是完全准确的含义,你无法用语言表达它的意思,更多的是一种感觉。这就是狸力的沟通方式。其他那几匹分别叫做尖牙、疤脸、追风。尖牙的肩膀上有一道伤疤,这也许是他名字的来源,但是其他两匹狸力的身上没有任何特征可以说明他们名字的含义。” 虽然路大安说话生硬,但子恒觉得这个人的内心其实很高兴能够再次跟别的人说话,至少,他在说个不停。 子恒注视着狸力群反射着火光的利牙,心想,还是鼓励他一直说下去好了。 “请问您是怎么怎么学会跟狸力说话的,路大哥?” “是他们先知道的,”路大安回答,“不是我。一开始不是。后来我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是他们先找到你,而不是你先找到他们。有些人以为我被混沌妖皇诅咒,因为不论我去到哪里,哪里都会有狸力。” 路大安看着斑仔,又说道:“起初,连我自己有时也这么以为。大多数老实人开始躲开我,而那些来找我的人则是我不论如何都不愿意交往的人。然后,我开始发觉狸力有时候似乎能明白我在想什么,他们会对我脑海里的念头做出反应。这就是我们的开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它们对我感到好奇。狸力通常能感觉到人,但是都跟我的情况不同。它们很高兴能找到我。它们说,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一起狩猎了。当它们说到很久时,我得到的感觉就像是一阵凛冽的寒风从时间开始之日一直吹拂至今。” “这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会和狸力一起狩猎。”半夏说道,她的声音还是不太稳,但是那几匹大狸力确实只是躺在地上的表现似乎使她稍微安心。 看不出路大安是否听到了她的话,他没有回应。 “狸力记事的方式跟我们不同,”他继续道,奇异的黄色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似乎迷失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每一匹狸力的内心都承载着整个狸力族所有狸力的经历,或者说,记载着它的全部。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很难用人的言语表达出来。他们记得曾经跟人肩并肩地追逐猎物,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得更像最古老石头上的伤痕,而不是记忆。” “真有趣。”半夏说道。 路大安严厉地看着她:“不,我是认真的。千真万确。” 半夏舔舔嘴唇:“请问,您能否,能否教我们怎么跟他们说话呢?” 路大安笑了笑嗤之以鼻:“你不懂,这不是生火,或者烤兔子,这是没法教的。这就有点像耳朵会动一样,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行。它们说,他可以。”他指向子恒。 子恒不知所措地看着路大安的手指,心想这人真的是个疯子。狸力群又在盯着他看了,子恒不安地挪动着。 “你说你们要去原寿,”路大安说道,“但是没有解释你们跑到这个荒无人烟,哪儿都够不着的地方要做什么。”他把皮毛披风拨到身后,侧躺下来,一手支撑着脑壳期待着他们的回答。 子恒瞥了瞥半夏。早前他们俩就已经编好了一个故事,准备遇到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时候用来解释他们要去哪里,而不会引起任何麻烦,也不会透露他们究竟来自何方,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天知道有哪些不小心的言辞会传入黑神杀将的耳朵?他们每天都一起讨论,找出漏洞把它修补完善。而且说好了,由半夏来讲这个故事,因为她比较善于言辞,而且她还宣称每次子恒一撒谎她就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来。 于是现在,半夏立刻流利地开始讲故事。他们从北方钟吾城一个小村庄外的庄子来。以前他们俩都没有离开过家二十里以上。但是他们听了许多说书人讲过的故事,还有生意人带来的传说,很想看看外面的天下。看看原寿、承峻、归墟之海,甚至去看看神话中讨海族的岛屿。 子恒满意地听着,心里十分满意。哈哈,就算是谢铁嘴那张嘴,依靠他们对锡城以外的天下如此有限的认识来编故事,恐怕也不会编得比这个更精彩,或者说,比这个更符合他们的需要。 “原来是来自钟吾城,嗯?”她说完后路大安问道。 子恒立即大点其头:“对。起初我们考虑先去琅琊城。我很想看看国君是什么排场。可是都城肯定是我们的父亲头一个会去找的地方。”这是之前说好由他负责的部分,用来声明他们为何没有去过琅琊城,这样就不会有人问他们关于那个城市的问题,防止他们正巧碰上了真的到过那里的人。钟吾城离思尧村和上元前夜的事件那么遥远,任何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毫无理由会因此联想到嘉荣城或者鬼子母。 “精彩,好一个故事。”路大安点点头,“真的,好一个故事。几乎没有一点纰漏,唯一的问题是,斑纹说了,这完全是一堆谎言,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谎言!”半夏大喊,“可我们为什么要撒谎?”四匹大狸力都没有动,但是它们此刻不再仅仅是躺着,而是蹲伏在火边,金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思尧村的两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22.html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封印对我根本没有效 子恒一言不发地往腰间的斧头伸出手去。四匹大狸力迅速站了起来,他的手立刻停住。它们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颈上的毛发都竖立起来。树后有一匹狸力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其他狸力纷纷响应,五只、十只、二十只,黑夜因他们的号叫而骚动不安。突然,他们,也静了下来。 冷汗沿着子恒的脸淌下。 “如果您认为,”半夏顿了顿,咽下口水。虽然天气很冷,她的脸上也挂着汗珠,“如果您认为我们撒谎,那么,或许您会希望我们离开您的营地,另找地方过夜。” “一般来说,我会这样做的,女孩。但是,现在我很想知道黑水修罗的事。还有,黑罗刹的事。” 子恒试图保持冷漠的表情,只希望自己这方面能做得比半夏好些。 路大安像平常聊天一样继续道:“斑仔说,刚才你们讲那个蠢故事的时候,她在你们的意识中嗅到了黑水修罗和黑罗刹的味道。它们都嗅到了。你们不知怎的跟黑水修罗,还有无目人,扯上了关系。比起野火,狸力族更痛恨黑水修罗和黑罗刹,这是他们最痛恨的东西。当然,我也一样。” “尖牙不想再跟你们谈了。是黑水修罗在它一岁的时候给它留下了那道伤疤。他说,游戏该结束了,你们是它数月来看过的最肥美的猎物,我们应该把你们吃掉。不过,尖牙总是最没有耐心的。你们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希望你们不是妖物,我可不喜欢在喂饱某人之后又杀掉他们。记住,如果你们撒谎,它们会知道的,就连斑仔,也开始变得跟尖牙一般心烦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双眼,像狸力的眼睛一样金黄,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子恒觉得,路大安的眼睛也是狸力的眼睛。他注意到半夏正在看他,等他决定下一步。 子恒心想,这可真是难死我了,我突然又成了当家的了。 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不能冒说出真话的危险,但是眼下的情况下即使他设法首先拔出斧头,也根本无法逃脱,斑仔的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吼声,营火边的另外三匹大狸力跟着她发出了同样的声音。然后,林中群狸力也照做,一时间,威胁的狸力吼充满夜空。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子恒飞快地答应,“好吧!” 吼声嘎然停止。半夏松开紧握的双拳,看着子恒也点了点头。一切从上元前夜之前的某一天,子恒开始述说,我们的一个叫做马鸣的朋友看到了一个身穿黑披风的男人开始。 路大安的表情和姿势一直没有变,只有他头部的倾斜显示出他竖起耳朵在听。子恒开始讲之后,那四匹大狸力都坐下了,子恒觉得它们也在听。这个故事很长,他几乎全盘托出,只保留了他们三人在韶华城时做的那个噩梦。他等着那些狸力做出发现他有所隐瞒的表示,可是,它们只是默默看着他。斑仔显得友好,尖牙则怒火冲天。当他说完时,喉咙都沙哑了。 “如果在原寿见不到她,我们就自己到嘉荣城去。我们除了求助于鬼子母以外,没有什么选择。” “真是想不到,黑水修罗和黑罗刹跑到这么远的南方来,路大安重复道,这事得考虑一下。”他从身后拉出一个水囊扔给子恒,看也不看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子恒喝完水把塞子塞好后,路大安说道:“我可受不了鬼子母。那些卿月盟,喜欢到处搜捕跟紫霄碧气纠缠不清的汉子。她们曾经想把我封印。我对着她们的脸骂她们是侍奉混沌妖皇的婆娘。她们气疯了,却没法抓住我,因为我一旦进入森林,她们就奈何不了我。不过,她们还真的尝试过。是呀,她们真的试过了,当时我不得不杀了几个退魔师。从此以后,我怀疑没有一个鬼子母会喜欢我了。杀退魔师很讨厌,我不喜欢。” “这种跟狸力谈话的能力,”子恒不安地问道,“它……是不是,它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跟紫霄碧气有关?” “当然没有,”路大安咆哮,“所谓的封印对我根本没有效,是她们的企图令我生气。这是一种古老的能力,比鬼子母还要古老,比任何引导紫霄碧气的人都要古老,它跟人存在的历史一样久远,跟狸力族一样久远。那些鬼子母们不喜欢它,她们不喜欢古老的力量复苏。我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其他的人,这使得鬼子母们很担忧,她们嘟囔着什么远古的镇压开始减弱,什么东西正在毁坏。她们害怕混沌妖皇正在挣脱封印。如果你见到她们看我时的眼神,会以为那是我的错。卿月盟,还有一些其他的鬼子母们都那样看我。对了,还有那个丹景殿下啊!反正我尽量避开她们,避开跟鬼子母们交好的人。如果你是个聪明人,你也应该这样。” “你说得没错,能够远离鬼子母们当然最好了。”子恒回答。 半夏瞪了子恒一眼。子恒只希望半夏不要冲口而出说自己想当鬼子母之类的话。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咬着嘴唇。 子恒继续道:“反正是我们没有选择。黑水修罗、黑神杀将、还有飞头獠在追击我们,什么妖鬼都在打我们的主意。我们没办法躲,光靠自己也没法还击。谁能帮助我们?除了鬼子母们以外,谁有这个能力?而且愿意救我们?” 路大安沉默了,他看着群狸力,目光多数停留在斑仔或者尖牙身上。 子恒不安地挪动着,尽量不看它们。每次他看它们时,就觉得自己能听到路大安跟那些狸力在对话。虽然这跟紫霄碧气没有关系,他也不想参与其中。 子恒想,路大安一定是在拿自己开心,自己怎么可能会跟狸力说话。其中一匹大狸力大概是追风吧,看着他,似乎在笑。子恒不禁疑惑:路大安是怎么给这些狸力起名字的。 “也许你们可以跟我在一起,”路大安最后说道,“跟我们一起。”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28.html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百眼魔君再现 半夏的双眉跳得高高,子恒惊讶得张大了嘴。 “看我干什么,除了跟我们一起以外,还有更安全的方法吗?”路大安问道,“黑水修罗遇到独行狸力时,会杀死它,但是却会绕开数里躲避一大群狸力。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鬼子母们,她们很少到这些树林里来。” “我不知道,”子恒避开不看两边的大狸力,其中一匹是斑仔,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比如,追击我们的不止是黑水修罗。” 路大安冷笑道:“我也曾经见过一群狸力击倒一只无目人,狸力群死伤过半。但是,只要它们闻到它的气味就决不会放过它。黑水修罗、黑神杀将,对于狸力族来说,它们都是一样的。它们想要的人是你,小子。它们以前也听说过有其他可以跟狸力沟通的人,而你是它们除了我以外第一次见到的有这种能力的人。不过,它们也愿意接受你的朋友。你们跟我们一起比在任何城市里都安全。城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邪祟。” “听着,路大哥,”子恒慌忙说道,“我希望您别再说这件事。我不能像您这样住在林子里。” “那么好吧,就当我没说,小子。既然你愿意,就去当你的流浪汉自欺欺人好了。难道你不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不,我没有自欺欺人,没有什么好欺骗我自己的。我们当然要找安全的地方,我们要去原寿,”半夏坚决地插口道,“然后去嘉荣。” 子恒合上嘴,迎上她愤怒的目光。她的怒气中也有他的一份。他也明白,半夏只有愿意的时候才会服从他的领导,但是她至少应该让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想,子恒?子恒在心里问自己道,然后又自己回答:我?啊,让我想想。是的。是的,我想我会继续上路。 路大安冷哼道:“斑仔说,她早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道你会这么决定。她说,那个女孩的根深深扎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而你……”他朝子恒点点头,“你的未来则在人和狸力族之间。这种情况下,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跟你们一起南下,否则,你们要么饿死,要么迷路,要么……” 尖牙突然站了起来,路大安扭头看着这匹大狸力。过了一会儿,斑仔也站了起来,走到路大安身边直面尖牙的目光。场面一时僵硬地持续了很久,然后尖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斑仔抖抖身子回到原位,重重地躺下好像没事发生似的。 路大安看到子恒疑问的目光,回答道:“斑仔是这个狸力群的头头,”他解释道,“虽然若论力量,群里有几头雄狸力可以跟它相比。但他们都知道它最有智慧。它不止一次地挽救了整个族群。只是,尖牙觉得他们正在你们三个身上纯属于浪费时间。他最痛恨黑水修罗,听说这么南的地方有黑水修罗,他要去杀它们。” “好吧,我们理解,”半夏松了一口气回答,“不过,我们真的能自己找到路啦,当然,得请您给我们指点一下方向。” 路大安挥挥手:“你还是没明白,我说过斑仔是头领,对吧?明天早上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南行,整群的狸力也会。” 这显然不是半夏最想听到的决定,不过也不是最坏的决定。 子恒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尖牙的离开,而且这匹带伤疤的雄狸力不是唯一离开的,还有十来匹狸力,全是年轻雄性,大步慢跑着跟在他身后。子恒想要相信这是路大安给他造成的幻觉,但是他办不到。离去的群狸力在他意识里消逝之前,他感觉到了来自尖牙的想法,鲜明得如同他自己的想法一般。是憎恨。憎恨和血腥的味道。 远处有水滴声,那空洞的嗒嗒声经过一次又一次回响后,已经无法追溯它的来源。从宽阔的石砌尖塔而向四面八方伸展出一座座石桥、一个个没有护栏的斜 (本章未完,请翻页) 坡,打磨得十分平坦,镶嵌着黑色和金色的像骊龙的条纹。每一座桥都通往另一个尖塔,每一个斜坡都通往另一个尖塔、另一座桥。向上向下,一层又一层,没有起点,没有终点。迷宫在黑暗中无尽地伸展,黯淡的光线下,不论往哪个方向看,视野所及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头上、脚下,一样。 光线太弱,令公鬼无法看得太清楚,他也不愿意看得清楚。有些斜坡通往一些平台,平台正下方也是平台,他看不到它们的底部究竟是什么。他竭力寻找出路,因为他知道这是幻象。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象。 令公鬼认得这个幻象,他已经到过这里不知多少次了。不论他走了多远,不论他向上、向下、向任何方向走,都只能见到带着光泽的石头。这些像新翻泥土一般黑暗的石头侵蚀着它周围的空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的气味。死亡与危险的气味。他想屏住呼吸,但那气味充满了他的鼻孔,黏在他的肌肤上像油一般。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些动静,令公鬼立刻定在原地。此刻,他身处一个尖塔的顶部,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唯有半蹲在环绕顶部的围墙后面,迷宫里到处都是能看得见他的地方。空气充斥着危险,却没有更深的阴影可供躲藏。光线不是来自油灯、灯笼或者火把,而是像是从天空中泛着似的存在着,强度勉强够看得见,或者,被看见。不过,静止不动还是能提供少许保护。 又有动静了,这次令公鬼看得很清楚。出现的是一个汉子,正沿着远处的一个斜坡大步往上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因为没有护栏而掉入下面的虚无之中。他虽然走得匆忙,但是举止显得颇为庄重,身上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泛起波纹。他边走变转头四处打量,好像在搜寻着什么。黑暗中从这个距离看过去,令公鬼只能看到汉子的模糊的身影。不过,用不着走近,令公鬼也知道他的披风是鲜血般的红色,那双搜寻的眼睛如烧红的煤球般冒着火焰——百眼魔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35.html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宫 令公鬼的目光沿着迷宫游走,试图看清百眼魔君还要走过多少路才能到达自己所处的尖塔,却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在这里,距离都是虚幻的,这是他学会的又一个教训。看起来很远的地方也许只要转一个弯就能走到,看起来很近的地方却怎样也走不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做的事:不停地走。一直走,不要思考。他知道,思考很危险。 然而,当令公鬼转身向远离百眼魔君身影的方向走开时,他不禁想起了马鸣。马鸣是否也在这个迷宫的某处?又或者,有不事两个迷宫,两个百眼魔君?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令公鬼被自己吓了一跳,转移心思,不敢再细想。 这一次是否跟韶华城那次一样?如果是,为什么他找不到我?这令他稍微安心。可是,安心?他姥姥的,这有什么可安心的?令公鬼曾经跟百眼魔君有两、三次擦肩而过,他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了,只记得自己逃了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却记不清了?百眼魔君在身后徒劳地追赶他。 这次跟韶华那次一样?还是说,仅仅是普通的噩梦?一呼一吸般短促的瞬间里,令公鬼明白为什么思考很危险、思考什么事情很危险了。每一次,一旦他容许自己想到这一切是一个梦,空气就会立刻泛起微光,变成凝固的棉絮一般的东西,令他双眼模糊一片,身体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会维持一瞬。 令公鬼意识到自己,跑进了一个以荆棘砌起的迷宫。酷热如含有钢针一般刺痛他的皮肤,喉咙早已干渴得冒烟。奇怪的是,他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持续了多久?汗水在流出来之前就已经蒸发,双眼如火烧一般灼痛,头一阵阵地痛。头上离他不远处,黑幕一般的狂躁云层像沸腾的沥青似地流动着,迷宫中却没有一丝微风。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个迷宫好像哪里不对,但是这个想法随着酷热蒸发了。他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他又想起来了不要思考,思考很危险。 (本章未完,请翻页) 脚下的路铺着平滑苍白的卵石,浅浅地半埋在干燥的尘土里,脚步再轻也会扬起阵阵灰尘钻进他的鼻孔,威胁着要他打喷嚏暴露自己的位置。令公鬼尝试用口呼吸,灰尘却又堵塞他的喉咙,令他窒息。 令公鬼心里当然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前面有一道高高的荆棘墙,墙上有三个开口,开口以外的路无法看见。百眼魔君随时可能从那里转出来。他们已经遇上两三次了,虽然不知为何,他记不清那些遭遇是如何发生,他又是如何逃脱的但是,不行不能去想,想太多会很危险。 酷热中让令公鬼精疲力尽,他喘着气站定,观察这堵墙。它由厚厚的荆棘缠绕而成,呈棕色,看来已经枯死,尖利的黑色长刺像一个个寸把长的钩子。荆棘墙既高且密,无法看到墙外。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尽管他已经万分小心,一根尖刺还是像烧红的利针一般扎进了他的手指。他赶紧后退,脚跟绊到石头,踉跄了几步,大滴鲜血随着他身体的晃动从伤口飞散而出。火烧一般的疼痛渐渐减弱,然而他的整只手开始抽搐。 慌乱之下,令公鬼完全忘记了痛楚。他的脚跟刚才绊在一个光滑的石头上,把它从地上踢了出来。他瞪着它,一对空洞的眼眶回敬着他的目光。竟然是一个头骨。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头骨。令公鬼沿着路往上看去,所有平滑苍白的石头都是一模一样。他慌忙挪开自己的脚,却无论是走是站都会踩到它们。他隐约想到:这里的事情也许并不如它的外表所示。但他立刻把这个想法忘却。在这里,思考很危险。 令公鬼颤抖着稳住自己。留在一个地方也是很危险的。这是他在稀里糊涂之中,唯一肯定的事实之一。手指上涌血的伤口现在只是在缓缓滴血,手也不再抽搐。他吮吸着受伤的手指,朝着自己此刻正好面对的方向走去。反正,走哪条路都一样。 现在令公鬼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起来了,曾经听说过只要沿着同一边一直走,就能走出迷宫。于是,在第一个荆棘墙的开口处,他向右转,下一个开口也是。然后,他的眼前,站着百眼魔君。 百眼魔君满脸惊讶地站定,身上的血红披风随之静止,眼里的火焰旺盛起来,但是在酷热之中令公鬼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热量。 小子,你以为你可以躲开我多久?你以为你可以逃避自己的宿命多久?你不过是我掌中之物!令公鬼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手在腰带上乱摸一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拔剑?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他低声祷告,不断地重复: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他甚至想不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神仙是不会帮助你的,小子,河阴鬼门也不会为你所用。你是我的一条狗儿,如果你不顺从我的命令,我就用巴蛇的尸体把你勒死!百眼魔君向令公鬼伸出手。令公鬼突然想到要如何逃脱了,虽然脑海中有一个朦胧的记忆在大声疾呼这是九死一生,但是,无论什么危险都比不过被混沌妖皇触摸的恐怖。 休想骗我,这是梦!令公鬼大喊,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你吓不到我。百眼魔君睁大了眼,不知是吃惊、愤怒还是两者皆有。然后空气泛起了微光,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然后,竟然真的消逝了。 令公鬼转过身,呆住了。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一千个、一万个影子也看着他。头上是虚无,脚下也是虚无。身边全是不同角度的青铜古镜,在他的视野之内延绵无尽,全都反射着他的影子:弯着腰半转过身,双眼圆睁,惊骇万状。 一团红色的模糊物体在镜子之间漂浮。令公鬼随着它转动,想抓住它。但是在每一个镜子里,它都躲到他的影子后面消失了。然后,它又再次出现,不再模糊不清,而是变成了百眼魔君,他从镜子里走出来,千万个百眼魔君在银色镜子里进进出出,搜寻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41.html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荆棘刺伤的血 然后,令公鬼发现自己正呆看着镜里自己那张因刀割一般的寒冷而颤抖的苍白的脸。百眼魔君的影子在他影子的身后渐渐成形,盯着他,死死的盯着令公鬼的方向,却没有在看令公鬼。每一面古镜里,百眼魔君脸上的火焰在他身后咆哮,威吓他,吞噬他,撕裂他。令公鬼想尖叫,但是喉咙被锁住。无数的古镜里只剩下了一张面孔。他自己的面孔。百眼魔君的面孔。成了同一张脸。 令公鬼在惊恐中惊醒了,他睁开双眼,周围一片黑暗,光线微弱。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转动眼珠看着四周。身上盖着一张粗糙的羊毛毯子,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身下面是光滑的厚木板。 他想起来了这是船的甲板。头上的船帆在夜色中吱吱轻响,小风抚面倒也惬意。令公鬼这才长舒一口气。自己所在的这里是大发号。噩梦结束了,至少,今晚结束了。 他下意识地把手指放进嘴里,有血腥的味道。令公鬼一时间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慢慢地把手指拿到眼前。黯淡的月光下,他亲眼看着手指上缓缓地渗出了一滴血。 那是在梦中,被荆棘刺伤的血。 尽管大发号以最快的速度向碧水下游驶去,可是实际上的速度却行进得很慢。风力虽强,可是这样风向却无助于航行。船老大董四哥下达了各种命令加快船行速度,依靠水流加上划船手逆风而行的大发号还是慢得跟爬行一般。 到了白天,这种情况也没有变好,划船手从日出一直划到日落。又来到夜里,由一个船伙儿在船首提着一盏提灯负责探测水深,报告给掌舵的人,以此导航。在碧水这里,没有暗礁的威胁,却有不少浅滩,船稍不小心就会搁浅。一旦船首甚至船身陷入泥中,整只船就会无法动弹,只能等待救援。当然,这种救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也许永远也不会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风一直在跟他们作对,就像要把船推回上游似的。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们都没有靠岸。船老大董四哥一边咒骂着缓慢的速度,一边严酷地逼迫船伙儿和大发号跟逆风对抗。他责骂船伙儿,骂那些划船手都是懒鬼,不肯出力,一旦有人犯错,就会立刻遭到严厉指责。他用低沉冷酷的声音对他们描述十尺高的黑水修罗登上甲板,割破他们喉咙的情景。 头两天里,光是这些吓人话语就已经足够敦促每一个船伙儿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了。然而,黑水修罗攻击造成的震惊渐渐减弱,船伙儿们开始低声咕哝应该花一两个时辰上岸活动一下筋骨,还开始抱怨夜里行船的危险要比黑水修罗致命。 不过,船伙儿们都不敢当着船老大董四哥的面发这些牢骚,毕竟不管是搁浅还是黑水修罗,现在看起来都不如董四哥更可怕,每次说起时,他们都会警惕地观察四周,确保不会被船老大听到。 可是,船老大似乎能听到船上所有人的对话。每次抱怨开始时,他就一言不发地拿出上次袭击时缴获的镰刀状长剑和带有残忍倒钩的斧头挂在桅杆上,挂一时辰左右,那些受了伤的人就会摸摸身上的包扎起来的伤口,怨言就会平静下来这一招的效果至少能持续一两天吧,然后,某个船伙儿又开始觉得他们肯定已经甩掉黑水修罗了,于是船老大又拿出那两把武器,同样的事情再次重复。 令公鬼注意到,每次那些船伙儿开始聚在一起悄悄地皱眉耳语时,即使谢铁嘴本来正在跟他们亲热地拍背聊天或者逗趣讲笑话,也总是立刻远远走开,假装专心点燃自己的长烟锅、或者调整琵琶的四根弦、或者做其他任何显得他没有在注意那些船伙儿的事,却总是一边做一边用一只眼睛警惕地瞄着他们。令公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那些船伙儿责怪的似乎并不是他们三个被黑水修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赶上船的人,而是烂牙仔。 起初的一两天,无论何时都能见到烂牙仔抓住任何一个不幸被他困在角落的船伙儿,讲述关于令公鬼三人上船那一晚情景的烂牙仔版本。他的表情从气势汹汹到嚎啕大哭又再次回到气势汹汹,他的嘴唇在每次指责谢铁嘴、马鸣、特别是令公鬼的时候都扁起来。他想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更想引起别人的同仇敌忾。 他们是外人,烂牙仔一边用一只眼睛搜寻着船老大的身影,一边低声哀求道,“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只知道黑水修罗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他们是一伙的。” “龙王爷在上,烂牙仔,闭上你的臭嘴吧。”一个扎着双马尾、脸颊上有一个蝎子纹身的汉子不耐烦地咆哮道。他正在甲板上赤着脚用脚趾整理缆绳,连看也不看烂牙仔。 船伙儿们即使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也是打赤脚工作的,因为穿鞋只会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打滑。“只要能偷懒,你会指认自己老娘是黑水修罗。不干活就滚开!”他冲着烂牙仔的脚吐了一口唾沫,继续自己的工作。 所有的船伙儿都记得那天晚上烂牙仔没有当好警卫,那个双马尾汉子的态度算是最客气的了。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工作,因此烂牙仔被派以独自一人可以完成的任务,自然全都是最脏的活,比如擦洗灶房里油腻腻的锅碗,或者爬进舱底在积年累月的淤泥和垃圾里检查漏洞。很快,他不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防备式地缩着脖子,一天到晚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沉默不语,在场的人越多,他受的伤就越重,但是,这些只能为他带来厌烦的冷哼。每次他的目光落在令公鬼、马鸣或者谢铁嘴身上时,想要杀人的凶光总会他鼻子长长的马脸上闪过。 当令公鬼跟马鸣提起烂牙仔迟早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时,马鸣一边环视船上,一边回答:“我们可以相信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吗?可以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49.html 第一百二十八章 塔 马鸣说完他就走开了,去找一个地方独自呆着。在这条从翘起的船首到方向舵全长三十步的船上,要想身边没有其他人很难,他只有挑人尽量少的地方。自从那夜离开历下城之后,他就经常这样了,令公鬼觉得他似乎是在沉思。 谢铁嘴则回答道:“就算真的有麻烦,也不会是从烂牙仔来的。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一个船伙儿支持他,而他一个人没胆子做任何事。至于其他人,现在么?董四哥个人似乎觉得那些黑水修罗还在追赶,但是其他船伙儿开始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了。他们可能会觉得他们受够了。而且看情形,他们已经处在这样想的边缘上了。” 谢铁嘴拉扯着身上的补丁披风,令公鬼猜想他在整理隐藏在内的小刀他那套第二好的小刀,小子,如果他们打算造反,是不会留下乘客的性命来揭发他们的。在这个离原寿如此遥远的地方,女王的法令也许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但是就连一个普通的村长也不会容许这种罪行的,所以他们一定会灭口。于是,从那以后,令公鬼也开始一边假装自己在做别的事,一边留意船伙儿们的举动了。 谢铁嘴竭尽他的所能来转移船伙儿的注意力,以防止潜在的造反可能性。他每个早上和晚上都给他们讲最精彩的故事,其余时间则提供音乐来舒缓他们紧绷得快要断的神经,他们要听任何歌谣都行。 此外,为了证明令公鬼和马鸣想当说书学徒,他还每天安排上课时间,传授的过程也为船伙儿提供了娱乐。他当然不会允许两人碰他的琵琶,所以只教他们吹羌笛。一开始,他们吹奏的笛声走调得离谱,令人直起鸡皮疙瘩,却逗得那些船伙儿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哈哈大笑。这一笑,敌意便消散了不少。 他还教男孩们讲一些最简单的故事和翻跟斗,当然还有一些古彩戏法了。马鸣对谢铁嘴的严格要求叫苦抱怨,但是谢铁嘴吹胡子瞪眼睛斥道:“小子,我不知道要如何假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传授课程。所以我要么就真的教你们一些技巧,要么就不教。要学艺就不可能会容易,听着!就算是最傻的傻瓜,也能做到用手倒立。把你的屁股放平,把脚翘起来。” 那些没有工作的船伙儿总是聚集在他们三人身边围成一圈。有些人甚至学起谢铁嘴教的一些动作来,一边试一边大笑。烂牙仔黑着脸独自站在一边看着众人,憎恨着所有人。 万般无奈之下,令公鬼每天都花很多时间斜斜地靠在船栏上,遥望岸边。他倒不是真的期望能看到半夏或者其他伙伴会突然出现在岸上,只是船行得实在太慢,令他有时候不禁燃起这样的希望,因为他们不需要骑得太快就能赶上这艘船。 前提是,他们逃脱了。 当然,还有,他们还活着。 河水向前流淌,一路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也完全看不到其他船只,水面上只有大发号。不过,也不是说沿河就没有风景,没有奇观。出发后的第一天晌午,碧水流过一个长达半里的峡谷,两边悬崖高耸,石壁上雕刻着高至一百尺的佛教雕像,有男有女,据说男的是佛陀与罗汉,菩萨则有男有女。 以雍容大度、气宇非凡的卢舍那佛为中心,雕像容貌姿态各异,组成一个繁杂的队列。岁月阻断了这支队伍,风雨把北部队尾的雕像表面侵蚀得光滑无棱,南边雕像的轮廓则保持得较完好。河水轻轻拍打雕像的脚部,脚趾或被冲走,或被冲洗成光滑的圆瘤。令公鬼惊叹着猜测它们站在这里多久了,要用多久水才能洗走这么多石头?不过,却没有一个船伙儿停止自己的工作里抬头观看,因为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还有一次,东岸再次呈现平坦的草地,上面点缀着灌木丛,远处有某件物体在反射阳光。 “那是什么?”令公鬼心里奇怪,不禁大声说了出来,“好像是某种金属啊。” 船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董四哥正好经过,他停下脚步,斜眼看着那个闪光,“确实是金属,”他说道,他的话语仍然是一起冲出口的,不过令公鬼已经开始习惯了,“是一座金属造的塔。我以前到那里看过所以知道。水路两路的生意人都用它来做路标。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还要走十天才能到白桥。” “一座金属塔?天底下还有金属铸的塔?”令公鬼重复道。翘着脚靠着一个木桶坐在附近的马鸣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从沉思中醒来。 船老大点点头:“啊,从外观和手感来看,是用闪亮的镔铁修造的,却没有一点锈迹。有两百尺高吧,占了一座房屋那么大的地面,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找不到入口。” “但凡没有入口的,里面必然有好东西。我打赌里面有宝藏,”马鸣边说边站了起来,朝远处的闪光塔张望,“那种东西一定是为了保护某种贵重物品而建的。” “也许吧,小子,”船老大沉声说道,“不过天下上比这个更奇特的东西多了。在讨海族的岛屿里,有一个叫做方寸山的小岛,那里有一座山,山上伸出一只五十尺高的石手,手里抓着一个跟这艘船一般大的水晶球。要说宝藏,那座山下很可能就有。可是岛上的居民从来不在那里挖掘,而讨海族则只顾开着他们的船到处寻找他们的先贤水月大师。” “他们不挖,我去挖,”马鸣说道,“那个什么方寸山离这里有多远?”流水带着大发号缓缓向前,一丛树木挡住了那座闪光塔,但是马鸣仍然看着它的方向。 船老大董四哥摇头道:“不,小子,游历天下不是为了寻找宝藏的。如果你能找到一把金子,或者找到某位死去国君的珠宝,那当然好,但是,吸引你往天地相交之处而去的是你所看到的奇观。在污普滩是葬月之海大洋的一个港口有一座蟠螭宫,据说它的部分建筑是在祸斗时代修建的。那里有一堵墙,上面挂着绮丽画,画着一些没有人见过的动物。”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52.html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鳞蟒蛇 “这有什么稀奇,随便一个小孩都能画出没有人见过的动物。”令公鬼说道。 船老大呵呵笑了。 “是啊,小子,娃子们确实可以。不过,有哪个娃子能造出那些动物的骸骨?蟠螭邑的人就有这些骸骨,并且把它们按照那些动物的样子组合在一起,放在蟠螭宫里,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四下看看。裂世时代为我们留下了数千的奇迹遗留。从那以后,又曾经建立过许多王朝,有些甚至可以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王朝相比。每一个王朝都留下可供后人追寻和瞻仰的事物。不尽木天蓬尺、缚妖索、雷砧石。有一个小岛覆盖在一个白玉罩下,每当月亮升起就会嗡嗡作响。还有一座山脉中间凹陷成碗状,碗底中心有一支高达百尺的神兵——三宝斗魁枪,任何靠近它一里之内的人都必死无疑。锈腐的废墟,破碎的残垣,海底那最古老的天书古卷也没有记载用途的古物。我自己就收集了几件这样的东西,都是从你们十辈子也不可能走遍的那些地方得来的,是你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东西。不是财宝,是奇观吸引你继续前进,知道吗。” “我们在红沙丘群山那里也挖到过骨头,”令公鬼缓缓说道,“形状奇怪。是某种鱼类的骨头,我猜是鱼吧,那骨头像这条船一般大。不过后来就不让我们挖着玩了,有人说在那些大山里挖掘会带来厄运。” 船老大看着令公鬼的眼里透着精明:“小子,才刚刚踏出天下一步,距离想家还早得很?广大的天下的种种精彩将会令你沉迷,你将会开始追求日落之地的体验,等着瞧吧,而且,如果你回家,你的村子将会变得太小,再也容不下你。” 不!令公鬼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他愣住了。上一次他想起思尧村是多久之前了?还有,父亲呢?那肯定是好几天前了,感觉却像是过了好几个月。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只要情况容许,我就会回去。我会回去放羊,像像我的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亲一样。不过,如果我再也不离开村子,那么现在回去就太快了。你说是不是,马鸣?一旦情况容许,我们立刻回家,忘记外面发生的一切。” 看得出来,马鸣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上游那已经消失的闪光塔上移回来。“什么?哦,是的,当然。我们会回家。当然。” 然后,马鸣就转身走开了。令公鬼听到他在自言自语:“我打赌,他不过是不想让其他人寻宝罢了。” 马鸣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得很大声。 令公鬼爬到了桅杆上,双脚缠着支柱坐在顶端。大发号在河道里轻轻摇晃,这轻微的晃动到了五十尺高的桅杆上就变成了大幅地前后摆动。他仰起头大笑,任由河风吹过他的脸庞。 船浆从船的两边伸出,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大发号就像一只有十二只脚的巨型蜘蛛在碧水上爬行。以前在锡城他也曾经爬到过这么高的树上,但是这一次没有树枝阻挡他的视野。在这个高度俯视甲板上的所有东西:正在划船的船伙儿,四脚四手地爬着正在用磨石打磨甲板的人,正在整理缆绳和舱盖的人。他们全部都缩成了一点,感觉很奇怪。他坐在上面,花了半个时辰看着他们发笑。 然后,虽然每次他低头看时,还是忍不住笑,但是他开始张望经过的河岸。他觉得自己静止了当然,来回的摇晃除外河岸、树、山在他身边缓缓滑过。他是静止的,天下在他的身边运转。 一次突然的冲击下,令公鬼松开了缠着支柱的双脚,一跃翻上了桅杆,双手双脚伸展开在摇晃中保持平衡。就这样,坚持了三次来回的摇摆后,他突然失去平衡,手脚像风车一般打着转向前倒下,幸而抓住了前桅支索。他两脚踩在桅杆上,只靠双手抓着前桅支索,大口呼吸着清新的冷风,开怀大笑。 “喂,小子,”谢铁嘴嘶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徒弟娃儿,你要是打算从那里掉下来折断脖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千万别砸在我身上啊。”令公鬼低头看去。谢铁嘴爬在他下面的梯绳上,离他几尺远,冷眼看着他。跟令公鬼一样,他把自己的披风留在甲板上了。 “谢铁嘴,”令公鬼高兴地打招呼,“哦,不对,谢师傅,你几时上来的?” “下面的人朝你大声嘶喊,你却不理不睬,所以我就上来了。姥姥的啊,小子,人人都以为你发疯了。” 令公鬼闻言低头看,吃惊地发现下面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只有马鸣例外,他正翘着脚坐在船首,背对着桅杆。就连正在划船的人也在看他,心不在焉地划着桨,也没人有空责备他们。令公鬼扭过头穿过自己的手臂看看船尾。船老大董四哥站在方向舵旁,大拳头支着腰,瞪着他。 看了一回,令公鬼回过头来朝谢铁嘴咧嘴笑道:“你想让我下去,是吗?” 谢铁嘴用力点头:“你能下来就最好了。好吧,下来吧。” 令公鬼于是调整好抓着前桅支索的手,向前一跳离开了桅杆顶部,伴随着耳边谢铁嘴的咒骂他向下坠落,很快被前桅支索拉住,掉在半空晃来晃去。谢铁嘴对令公鬼怒目而视,半伸出一只手想抓住他。 令公鬼又对谢铁嘴咧嘴笑道:“我现在下去了。”他摆起双脚,用膝盖钩住连结桅杆和船首的粗缆,然后用再手肘钩住,放开前桅支索。慢慢地,他向下滑去,越滑越快,快要到达船首时,他放下双脚踩在甲板上,正好落在马鸣前面,向前跨了一步稳住身体后,转身张开双臂面向甲板,就像谢铁嘴表演完翻跟斗时那样施了一礼。 船伙儿纷纷鼓掌,他却惊讶地看着马鸣,看着他用身体阻挡所有人的视线拿在手里的东西。一把弯曲的匕首,配以装饰着奇怪符号的金色匕首鞘,柄上缠着精细的金线,顶上嵌着一个跟令公鬼的拇指一般大的红宝石,还有一条金鳞蟒蛇露出尖利毒牙的图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59.html 第一百三十章 彩球技法 马鸣自顾自地把匕首从鞘里拔出来,插回去,再拔出来。好一会儿,他才一边玩匕首,一边缓缓抬起头,双眼遥看着远方。然后,他才忽然看见了令公鬼,吓了一跳后立刻把匕首塞回曳撒里。 令公鬼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好家伙,你从哪里弄到那把东西?”马鸣没有说话,目光迅速扫视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这时候倒巧,只有他们两人独自呆在船头。令公鬼又问:“该不会是从历下城拿的吧,千万别告诉我你把东西带出来了?” 马鸣看着令公鬼道:“都是你的错。是你和子恒的错。你们两个那样子把我从藏宝间拖走,当时我手里还拿着它。这不是罗睺给的,是我自己拿的,所以纯熙夫人关于他的礼物的警告不会有效。令公鬼,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可能会想偷走它的。” “放心吧,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令公鬼回答,“我觉得船老大董四哥是个诚实人,只不过其他人就难说了,特别是那个烂牙仔。” “任何人都不行,”马鸣坚持道,“包括董四哥、谢铁嘴、任何人。令公鬼,要知道来自思尧村的人只剩下我们俩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马鸣,半夏和子恒一定还活着。我知道他们活着。” 马鸣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不过,我会为你保密的。只有我们俩知道。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只要卖了它,我们到嘉荣城的旅程可以像国君出行一样豪华。” “当然,”马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我们实在没有钱。反正,除非我答应,否则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说过我不会啦。不说这个,听着,我们上船以后,你还有没有做梦?就像在韶华城那个梦一样?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问你,平时至少有六个人会在旁边听。” 马鸣把头转到一边,斜着眼看令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啊?你要么做了梦,要么没有。” “好吧,好吧,我有。我只是不想提起它,连想起它都不愿意,反正我们对它也无可奈何。” 两人还没有机会再说什么,谢铁嘴就大步走了过来,手臂上挽着他的披风,白发被风吹得飞起来,长长的胡子像倒竖一般。“我好容易才说服船老大你没有发疯,”他大声宣布,“告诉他那是你学艺的训练之一。”他抓住前桅支索抖了抖,“你刚才那样沿着绳子滑下来的愚蠢表演帮助我说服了他,但是你得知道,没有摔断腰杆是你走运。” 令公鬼的目光顺着前桅支索往上一直看到桅杆的顶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他刚才从那里滑下来,而且,之前还坐在上面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在上面伸展手脚的样子,不由得向后重重坐下去,差点四脚朝天躺到了甲板上。谢铁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对高度有这么好的把握能力,小子。也许我们可以到承峻、或者宛城、甚至晋城去表演。南方大城市的人喜欢看高空走绳索和空中飞人。” “我们不是要去……”令公鬼机警地想起要先看看周围是否有人会听到。就看见有几个船伙儿正在看他们,烂牙仔也是,目光如常地凶恶。但是从距离上来判断,他们都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去嘉荣城吗?”他接着说。马鸣耸耸肩,无论去哪里对他似乎都是一样的。 “眼下是,小子,”谢铁嘴在他们身边坐下,“但是明天谁知道呢?这就是说书人的生活。他从一个宽袖子里取出一把彩球,现在你下来了,我们来练习彩球技法吧。” 令公鬼的目光又飘向桅杆,打了个冷战。自己是怎么了?要了亲命了,我怎么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看来在真的发疯之前必须到嘉荣去。 与此同时,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空中。杏姑表面上心平气和,似乎把那小跑着跟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远处的三匹大狸力看作普通的村狗,可是她的眼珠时不时就咕噜咕噜地转向他们,眼白都要翻出来了,根本完全无法安心。 半夏骑在小母马的背上,也处于同样的状态中,她经常拿眼角瞄那些大狸力,还时不时地在马鞍上转来转去东张西望。子恒知道,半夏这是在寻找狸力群中的其他成员,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她一边否认自己其实很害怕那些跟在身边的大狸力,否认自己其实很担心其他狸力躲在哪里以及他们究竟想怎么样,一边不安地舔着嘴唇,紧张地四处张望。 事实上,子恒知道其他狸力其实距离他们很远。他本来可以告诉半夏,但是,即使她真的相信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就眼下来说,万一她真的相信也没什么帮助?子恒自己也很忐忑,他绝对不肯轻易地迈出那一步,绝不愿意思考自己为什么就能知道。 那个一身皮毛的汉子在他们的前面大步跑着,有时候子恒甚至觉得他已经化身为狸力。斑子、尖牙和追风出现以后,路大安虽然没有回头看过,但是他也知道他们的位置。 这是思尧村的两个伙伴遇到路大安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俩一早醒来时,就看到他正在烤兔子,大胡子上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只剩下斑仔、尖牙和追风,其他狸力已经不见踪影。当时,早晨的光线还很弱,大马尾松下仍然笼罩着深深的影子,远处光秃秃的树桠就像剥去了血肉的指骨。 半夏问起其他狸力在哪里。“它们没走远,”路大安回答道,“离我们足够近,有什么事可以立刻来帮忙;离我们也足够远,可以避开我们可能碰到什么人的麻烦。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在一起,就迟早会有麻烦。如果我们需要他们,他们就会来。” 子恒正在撕扯一片烤兔肉时,脑海里忽然传来了某种感觉。是一个方向,很模糊。当然了!那是它们……口里热辣辣的兔肉顿时失去了味道。火炭上烤着路大安找来的一些植物块茎,子恒捡起一块,味道居然还不错,有些清甜,但是他已经没有胃口。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66.html 第一百三十一章 巨獒 准备出发时,半夏又坚持要轮流骑马,子恒再也懒得跟她争执。 “好吧,你先骑。”子恒告诉她。 她点点头:“然后是路大哥。” “用不着,你们骑就是也,不必管我,我有自己的双脚就足够了,”路大安看着杏姑,小母马转着眼珠的样子似乎在说“你也是一匹狸力”,“何况,我认为她不会欢迎我骑她的。” “胡说,”半夏坚决地回答,“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推来让去的。最合理的做法是每个人骑一段时间。你不是说,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吗。”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半夏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子恒心想,不知道她是否能用对付自己的方法来逼迫路大安就范呢。然而,他却发现半夏就这么傻站着,张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路大安也不理她,只是用那双金黄的狸力眼睛看着她。半夏倒退一步,舔舔嘴唇,又倒退了一步。路大安转身走开之前,她已经一直退到了杏姑身边,爬上了马鞍。 路大安转身带他们向南方出发时,咧嘴笑了笑,子恒甚至觉得他的笑容也非常像狸力。 就这样,他们向着东南一直走了三天,每天都在太阳下山时分才扎营。虽然路大安似乎对城里人终日为了名利奔波的生活嗤之以鼻,不过既然选好了目的地,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三匹大狸力很少出现。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到营火旁呆一会儿,白天有时也会短暂地露一下脸,而且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又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然而,子恒知道它们就在不远以外的某处。他知道它们在前头探路,也知道他们在后面查看。他还知道,当它们要离开这个族群通常狩猎的地盘时,斑仔就会命令狸力群回去,留在那里等她。有时候,三匹大狸力会在他的意识里消失,可是,如果他们回来了,即使远在他无法看见的距离之外,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的靠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周围的森林渐渐稀疏,被枯萎的草地隔成零散的小树林,但是三匹大狸力仍能把自己隐藏起来。当它们不想被人看见时,它们就如同鬼魅一般。但是,子恒却随时都能准确地知道它们躲在哪里。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试图说服自己这些全是幻觉。可惜,这没有用。就像在黑暗中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一样,他就是知道。 子恒把狸力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可它们总是有办法钻回去。自从遇到路大安和狸力群以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些可怕的东西了。在他醒来后还能想起的那些梦境里,都是一些平常事,就像他在家的时候……在韶华之前……在上元前夜之前那样。 他的梦都是普通的梦,只有一点不同。在每一个梦里,不论是他在欧阳潜师傅的锻铁炉前直起腰来擦去脸上的汗水,还是在草地上跟村里的女孩跳完舞后转过身,还是坐在炉火前看书时抬起头,不论他在屋里还是屋外,身边总有一匹狸力。那匹狸力总是背对着他,他也总是知道,那匹狸力的金黄眼睛正在警惕地防备着可能要来的敌人。在梦里,即使是在五叔或者欧阳潜的餐桌旁,他也觉得这情景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普通。只有在他醒来以后,才会觉得这很奇怪。 这三天来,斑仔、疤脸和追风每天都为他们送来兔子和松鼠,路大安则负责寻找能吃的植物,其中多数都是子恒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有一次,一只灰兔子几乎从杏姑的蹄子下面窜了出来,子恒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绷弓子装上石子,路大安已经掷出长刀,在二十步左右以外把它扎倒。还有一次,路大安用弓箭把一只飞过的肥美松鸡打了下来。他们的三餐比遇到路大安之前丰盛得多,然而子恒宁愿没有遇到过它们。他虽然不知道半夏怎么想,反正他自己是情愿挨饿也不愿意跟狸力群做伴,更别提被它们钻进自己的脑子里。 第三天下午,他们来到了一大片林子前。这片林子比他们经过的多数林子都大,将近四里宽。西边空中低低地挂着太阳,在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边投下倾斜的影子,风越吹越烈了。 子恒感觉到三匹大狸力从他们的斜后侧开始向前跑去,不慌不忙,因为它们没有闻到、也没有看到危险。半夏骑在杏姑身上。此刻是找地方扎营过夜的时候了,大片的灌木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朝树林走去,三只巨獒突然从树丛中冲了出来。它们口鼻宽阔,身材像狸力一般高,也许比狸力还要重,龇着牙大声吠叫。它们离开树丛后并没有冲过来,但是每一只都正对着一个人,距离不到三十尺,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杀意。 母马杏姑本来已经被狸力刺激得近乎崩溃,此刻长嘶了一声几乎把半夏甩下鞍去,子恒一眨眼之间已经准备好了绷弓子准备射击。对付狗不需要斧头,只要用石头打中肋骨就能把一般的狗赶走。路大安凝视着三只随时准备攻击的巨獒,头也不回朝子恒摆了摆手道:“嘿!没必要用那个!” 子恒疑惑地皱了皱眉,松开了手上拉开绷弓子的力道,最后把它放了下来。半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杏姑,一人一马都警惕地瞪着那三只大狗。 巨獒颈毛倒竖,耳朵贴在头上,发出地震一般的咆哮。突然,路大安举起一只手指到齐肩的高度,吹起了口哨,声音又长又尖,音调越来越高就像一支箭射向天空一样。三只巨獒先后停止了咆哮,向后退去,哀嚎着转动脑壳,似乎很想离开却被又什么东西限制住一样。它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路大安的手指上。 只见路大安缓缓地放低手指,口哨音调随之降低。巨獒随着他的动作趴下身体,一直趴到地上,伸出舌头,摇着尾巴。 “看到没,”路大安一边向它们走去,一边对子恒说,“不需要武器。”巨獒舔着路大安的手,他挠着他们的大脑壳,抚弄他们的耳朵,“他们不像外表那么可怕,它们也只是想把我们吓走而已。如果我们不往树林里走,它们也不会真的咬我们。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这些了。我们天黑前还来得及再找一个树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72.html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虎夷 子恒看了看大张着嘴的半夏,连忙“咔”地合上自己的嘴巴。 路大安一边轻轻拍着那些巨獒,一边仔细观察这片树林:“这里有虎夷人方,就是游民。”见到子恒两人茫然的表情,就补充道,“又称白虎夷。” “白虎夷?”子恒惊呼,“我一直很想见白虎夷人啊。他们有时候会在暗礁渡口北岸的河边扎营,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从来不会南下到锡城来。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半夏哼道:“可能是因为暗礁渡口的人跟白虎夷一样是贼吧。他们一定是愚蠢地互相偷东西。路大哥,如果附近真的有白虎夷,我们不如继续上路吧?要是杏姑被偷了可就麻烦了,还有……啊,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不过人人都知道白虎夷什么都偷。” “是不是还包括婴儿?”路大安冷冷问道,“绑架小孩,你说的是这些吗?”他“呸”了一声,半夏不由得脸红了。白虎夷偷婴儿的故事时有听闻,不过多数都是南宫其琛、或者老狗肉和老八的人说的。其他的故事则是人人皆知。“白虎夷有时会令我讨厌,不过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不是贼。甚至比我知道的某些人还诚实。” “天快要黑了,路大哥,”子恒说道,“我们得找个地方宿营。如果他们愿意,不如到他们的营地去吧?” 欧阳潜的老婆拥有一个白虎夷修理过的壶,她声称那个壶比新的还好用。虽然欧阳潜师傅不太喜欢老婆对白虎夷人手艺的称赞,可是子恒却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到的。不过,令他不明白的是,路大安显得不太情愿,他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理由不想这样?和他们有仇吗?” 路大安摇摇头,但是他肩膀的姿势和紧绷的嘴唇仍然显露出他的不情愿。“也行吧。只要你们不要太在意他们说的话就行了。那些都是蠢话。通常游民是比较随和的,不过他们也有一些要注意的习俗礼节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要照着我的样子做。还有,保守你们的秘密。没必要什么都说。” 说完,路大安开始往林中走去,三只巨獒摇着尾巴跟在他们身边。子恒感觉到斑仔它们慢下了脚步,于是知道它们不会跟进来。它们并不是害怕那些巨獒——但是它们瞧不起这些大狗,因为狗放弃了自由换取温暖的炉火——就像自由的狼看不起圈养的猪一样。 路大安熟练地在林中穿行,似乎认得路。他带着两人来到了树林中央,白虎夷的旅行马车分散地停在马尾松和银叶桂之间。 子恒虽然没有见过白虎夷人,不过,在思尧村他听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传言,眼前的营地跟他的想象倒也差不多。这些人的马车其实就是装了轮子的小屋,像一个个大箱,外层涂着色彩明亮的油漆,朱色、月白、秋香色、竹青、还有一些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颜色。 游民正忙碌着各种日常事务,煮晚饭、缝补、带娃子玩、修理马具等等。他们身上衣服的色彩比他们的马车还要艳丽,而且,色彩搭配完全随意,有些人身上的外套和裤子、或者裙子和围巾的颜色配得十分刺眼。他们就像一群飞舞在一片野花之中的蝴蝶。 营地中,有四、五处聚着人在演奏月琴和羌笛,还有几个人在旁边跳舞,像一只只重明鸟一样漂亮。娃子和狗在篝火之间追逐游戏。这些狗都是可怕的巨獒,却任由娃子们拉扯自己的耳朵和尾巴,甚至爬到背上,一点也不介意。跟路大安一起走进来的那三只巨獒此时伸着舌头,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最好的朋友。子恒不禁摇了摇头,这些大狗几乎用不着抬起两只前脚就已经可以轻易咬到男子的喉咙。 音乐戛然而止了,所有的白虎夷人都在看他们三个陌生人。连正在玩耍的娃子和狗都停了下来,看着,眼中流露着戒备,随时准备逃跑或者攻击。 安静了片刻后,一个身材瘦长精壮、留着一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灰色短发的汉子走上前来,朝着路大安庄重地作了一个揖。他身上穿着红色的高领曳撒,配着鲜绿色的肥大裤子,裤脚塞在长及膝盖的皂靴里。“欢迎贵客来到我们的营地。敢问您会与我们同歌否?” 路大安同样庄重地双手按在胸前作了一个揖:“都幙,感谢您给客人带来温暖,就如您的营火温暖我的身体一般。但是,我不会唱那首歌。” “那么我们将一起去发现,”灰发汉子唱起来,“过去、未来,我们一起追寻,直到找到它。”他朝着营火伸出手臂做出‘请’的姿势,露出微笑欢快地邀请道:“食物快要为贵客准备好了。请与我们共进晚饭。” 这句话就像一个命令,音乐随之重新继续,娃子又开始跟狗儿玩耍,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恢复了原来的工作,就像把路大安三人当成他们的老朋友一般。 灰发汉子却犹豫了一下,看着路大安问道:“你的……其他朋友呢?他们不会靠近吧?要知道,他们把狗儿们吓得够呛。” “他们不会靠近的,甲央。”路大安的摇头带着一丝不屑,“到现在你还担心吗?” 灰发汉子摊摊双手似乎想说“谁知道呢”,然后他转身带着他们走进了营地。半夏下马走近路大安问道:“你和这个人是朋友?”一个面带微笑的白虎夷人走来牵杏姑,半夏还不太放心,可是路大安歪歪嘴“嗯”了一声,她只好不情愿地交出了缰绳。 “我们是熟人。”一身皮毛的路大安简单地回答道。 “他名叫都幙?”子恒问。 路大安低声咕哝了几句才回答道:“他名叫甲央。都幙是他的头衔,意思是‘追寻的人’。他是这一支白虎夷的长老。你要是喜欢可以叫他‘追寻的人’,他不会介意的。” “那么,‘那首歌’是什么意思?”半夏又问。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80.html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空明之体 “那是他们旅行的目的,他们的史诗,”路大安说道,“他们说,他们正在寻找一首歌,那就是都幙要追寻的东西。他们说,他们是在封天大战时失去它的,如果能再次找到它,祸斗时代的天堂就会重临。” 路大安突然环视营地,不屑地哼道,“他们甚至不知道那首歌是什么样子的,只宣称说当他们找到它时自然就会知道。他们也不知道那首歌将如何令天堂重临。不过,从裂世至今,他们已经追寻了将近三千年了。我想,他们会一直追寻直至上古神镜停止转动吧。” 他们走到了甲央的篝火旁,它位于营地的中央。追寻的人的旅行马车以秋香色为主赤色为辅,车轮则是赤色轮框配上双色相间的轮辐。一个跟甲央一样满头灰发、但是面容仍旧光滑的胖婆娘刚刚从马车里走下来,站在马车后面的梯级上整平肩上的蓝边围巾。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鲜黄色上衣配一件鲜红色的裙子,如此搭配令子恒惊愕得直眨眼,半夏则嘟囔了一声。 她看到跟在甲央身后的三人后,露出欢迎的笑脸走下梯子。她叫白~玛依,是甲央的老婆,但是比甲央高了一个头。很快,子恒就忘记了她衣服色彩带来的不习惯。她给他一种慈母般的感觉,令他想起了在村子里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微笑就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家乡。 白~玛依像对待老朋友一般地问候路大安,却又带着一种距离感,这似乎令甲央有点尴尬。路大安对她的问候报以淡淡的微笑和点头致意。子恒和半夏自我介绍后,她把他们俩的手亲热地握在手中,甚至拥抱了半夏,显得比对路大安时热情多了。 “啊哟,你们真是可爱的娃娃,”她伸手轻抚半夏的下巴笑道,“冷坏了吧。来,半夏丫头,坐到火边来。你们都坐下来。晚饭快好了。” 营火旁摆着一些树干当作椅子。路大安连这种程度的人为之物也拒绝接受,宁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斜着躺在火边。营火上有一个铁制三角架挂着两个小锡壶,炭床边上放着一个烤架,白~玛依正在摆弄它们。 子恒和其他人分别坐下时,一个穿着鸦青色条纹衣服、个子细高的汉子悠闲地走到火边。他跟甲央拥抱了一下,又问候了白~玛依,然后淡淡地看了看路大安和思尧村的两个年轻人。此人年纪跟子恒相当,动作像是随时准备跳舞似的。 “怎么,平措,”白~玛依的笑容带着溺爱,“你忽然决定要来跟你的老爹母吃一顿晚饭了,是吗?”她边说边弯下腰搅拌挂在火上的小壶,笑容随着动作移到了半夏身上,“这是为什么呢?” 平措在半夏对面坐下来,手臂环抱着膝盖显得很放松:“俺叫平措,”他的声音虽轻却很自信,全神贯注地看着半夏,“我一直在等待春天开放的第一朵杏花。现在,我找到了它,就在老爹的营火旁。” 子恒本以为半夏会对这番话报以冷笑,却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平措。子恒有些吃惊再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白虎夷人,不得不承认他挺帅的。又过了一会儿,他想起这个人像谁了:狗娃!每次狗娃从榉花驿站到思尧村来时,村里的女孩都会对他目不转睛,而且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狗娃则向每个视线以内的女孩献殷勤,却不知怎的,摆弄得每个女孩都相信他对其他女孩只不过是彬彬有礼而已。 “你们养的狗子,”子恒大声说道,半夏一惊,“个头比得上小熊了。你们竟然放心让娃子们跟他们玩耍,你们就不担心吗。” 平措呆了呆,但是当他看着子恒时他的微笑已经回到脸上,而且,更加自信:“放心吧客人,它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装模作样试图把危险吓走,同时给我们发出警报。他们是按照‘空明之体’驯养的。” “空明之体?”半夏问道,“那是什么?” 平措朝树木示意,与半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目相对:“树叶从不反抗将它带走的风,它知道自己的寿命,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时间。它从不伤害别人,死后更化为新叶的养分。所有男子、女人都应该这样生活。”半夏迎着他的目光,双颊微红。 “我听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子恒问道。平措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甲央插口回答:“意思是,任何人都不应该以任何理由伤害他人。”追寻的人的眼睛闪着光芒,看着路大安,“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作为杀戮的借口。没有,永远没有。” “如果有人要不利于您呢?”子恒坚持道,“有人打您,或者抢劫您,或者杀您呢?” 甲央耐心地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子恒只不过是看得不如他清楚。“如果一个人打了我,我会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如果他还是想打我,我会逃走。如果他想抢劫或者杀我,我也是马上逃走。我宁愿把他想要的东西,甚至我的生命都给他,也不愿意使用暴力。而且我也希望他不会伤得太重。” “可您不是说,您不会伤害他吗?” “我不会,但是杀戮除了会令被害人受伤,也会令使用者受到同样的伤害。”子恒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你是不是在想,你可以用你的斧头把树木砍倒,”甲央继续道,“斧头对树木使用了暴力,自身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木头跟生铁相比是柔软的,但是锋利的镔铁在砍伐的同时也会变钝,还会因粘上树木的汁液而生锈凹陷。坚硬的斧头对无助的树木使用暴力,却也被树木所伤。人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种伤害存在于精神之中。” “但是——” “我说有完没完啊,谁要听你说教,”路大安粗声打断了子恒,“甲央,你在村庄里到处对年轻人传播这些屁话已经够讨厌的了——为此你不论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不是吗?——我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不是让你说教的。你那套就省省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089.html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团红色残影 “你怕他们不愿意再跟你在一起?”白~玛依说道。她正在用手掌搓碎一些香料,把它们洒在锡壶里。她的声音很平静,放香料的动作却很激烈,“你会把你的这古怪的活法,怎么杀、怎么死,传授给他们?你要他们像你这样渡过一生,一个人独自死去,只有大虫渠鸟和你的……你的那些朋友为你的尸体争吵不休?” “别这样,白~玛依,”甲央柔声劝道,似乎对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这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从不这样对待客人,是我们邀请他到我们的营火边来的,老婆。” 白~玛依平静下来,却没有道歉,只是看着路大安悲哀地摇了摇头,然后拍掉手上的香料,开始从马车侧面的一个红柜子里拿出勺子和陶碗。 甲央继续对路大安说道:“我的老朋友,你要我告诉你多少回呢,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教过任何东西。那些村民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我们只不过是回答他们的问题而已。问问题的通常是年轻娃儿,这是事实,而且有时候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路,但那都是他们自愿的。” “你去跟那些刚刚发现自己儿子或者女儿跟着你们白虎夷跑了的农妇说说看,”路大安冷笑道,“这就是那些稍大一点的城镇不允许你们在他们附近扎营的缘故。村落也许需要你们的修理技能,但城镇不需要,他们不能容忍你们说服他们的娃子跟你们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那些城镇的规矩,”甲央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的耐心似乎无穷无尽,“城里总是会有喜欢暴力的人。而且,我也不认为在城里能找到那首歌。” “我不是想冒犯您,追寻的人,”子恒缓缓说道,“但是……嗯,我不是喜欢杀戮啦,除了过节时的比赛以外,我好多年没有跟人摔过跤了。但是如果有人打我,我一定会还击。不然,就等于鼓励他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欺负我了。有些人喜欢占人便宜,如果不告诉他这是行不通的话,他们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会到处欺负比他们弱小的人了。” “有些人,”平措故作沉痛,“永远都无法克服自己的卑劣本能。”他看着子恒的表情摆明了他所指的不是子恒所说的欺负。 “我打赌,你肯定一天到晚都在逃跑,就像一只吓坏的兔子一样东躲西藏。”子恒回敬。年轻的白虎夷人脸绷得紧紧的,此刻的他完全把空明之体丢在了脑后。 “遇到你们这些不相信力量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半夏边说边瞪了子恒一眼,“真有意思。” 平措的精神又恢复了,他站起来,微笑着朝半夏伸出手:“我带你四下看看我们的营地吧。那边有人在跳舞,我们去看看。” “好。”她报以微笑。 白~玛依正在从小烤炉里取出面饼子,闻言直起腰来:“可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平措。” “我跟娘一起吃,”平措拉着半夏的手一边离开马车一边回头说道,“我们俩都是。”他得意地朝子恒笑了笑。半夏跟着他,边跑边笑。 子恒站起来有些担心地犹豫了一下,但是又坐了回去。因为如果这个营地的人真如甲央所说般遵循空明之体,那么半夏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看了看甲央和白~玛依,他们俩看着孙子背影的眼神都十分沮丧。他道歉道:“我很抱歉。我是个客人,我不该——” “别道歉孩子,你没做错任何事,”白~玛依抚慰道,“是他的错,跟你没关系。坐下来吃东西吧。” “平措是个爱惹麻烦的年轻人,”甲央忧心忡忡,“他是个好娃子,但是我觉得他似乎无法完全遵守空明之体的教诲。恐怕族里有些人确实会这样。请坐吧。我愿与你分享我的营火。请坐好吗?” 子恒慢慢坐下,仍然觉得很尴尬。“那些无法遵循空明之体的人又怎么办呢?”他问道,“我指的是白虎夷人。” 甲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和白~玛依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甲央回答道:“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物以类聚,会离开我们,到村子里居住。” 白~玛依看着孙子离去的方向:“迷失者是不会幸福的。”她叹了口气。当她派发碗勺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子恒低着头,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白~玛依默默地为大家盛上浓香炖菜,递上脆皮的面饼子。众人默默地吃着。炖菜很美味,子恒一口气吃了三碗,然后微笑着看到路大安吃了四大碗。 晚饭后,甲央开始给烟锅填烟叶,路大安也拿出自己的烟锅,从甲央的油皮袋子里拿烟叶填上。点燃、填实、再点燃后,他们俩回到原位,静静地吸烟。白~玛依拿出一包编织用品开始织东西。斜阳低低地挂在西边树梢上,只剩一团红色残影。 营地已经为夜晚做好了准备,不过依然忙碌,只是换了方式。子恒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些演奏音乐的人换过了,在火边跳舞的人更多了,舞动的影子在马车之间跳跃。某处传来了男声合唱。子恒滑到地上背靠着树干,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过了一会儿,甲央问道:“路大安,自从你上一个春天离开我们到现在,有遇到其他虎夷人方吗?” 子恒的眼皮睁了睁,但很快又滑了下来,半开半眯。 “没有,”路大安含着烟锅回答,“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甲央轻笑道:“特别是一群生活方式与你完全相反的人?不,我的老朋友,不要担心。我早就不抱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了。不过,我们上次分手后,我听到了一些传言,我想,如果你没有听说过,也许会有兴趣听听。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每次我们遇到不同的白虎夷人时,都会听他们说起。” “我听着呢。” “最早是在两年前的春天,我们遇到了一队沿北路穿越废墟的白虎夷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00.html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奢比尸神 子恒猛地睁开眼睛:“废墟?秽昌鬼城?他们穿越秽昌鬼城?” “别大惊小怪了,有些人是可以自由出入废墟、不被厌火族打扰的,”路大安说道,“比如说书先生啦。还有各种小贩,当然他们得诚实。虎夷人方更是经常穿过那里。九星坟的生意人在大椿树引发神木大战之前也是可以的。” “虽然我们试图跟厌火族对话,”甲央难过地说道,“但是他们躲避我们,只是远远地看着,既不走近我们,也不容许我们走近他们。有时候我担心很他们也许会知道那首歌,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你也知道,红河汉子不唱歌。这很奇怪不是吗?红河的男孩成人之后,只唱战歌和挽歌。我听过他们为死去的族人唱歌,还听过他们为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唱。那首歌哀伤得能令石头落泪。”白~玛依一边编织一边点头赞叹。 子恒飞快地想了想,听了甲央关于在暴力面前逃走的那番话后,他还以为白虎夷人一定是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的。然而,害怕的人是决不会想到要穿越秽昌鬼城的。根据他所听说的传闻判断,心智正常的人是不会试图穿越废墟的。 “如果你要说的跟那首歌有关的话,”路大安开口道,但是甲央摇摇头。 “不,我的老朋友,不是关于歌的。我也不太清楚它是关于什么的。”他向子恒说道,“年轻的厌火族常常会到灭绝之境去。有些人单独去,自称他们是响应召唤前去讨伐混沌妖皇。而多数人会组成小小的队伍,去杀黑水修罗。”甲央哀伤地摇着头,声音低沉,“两年前,一支白虎夷的队伍在灭绝之境以南一百里左右的地方穿越废墟,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小队伍。” “那是一队年轻女子,”白~玛依插口道,语气跟她的丈夫一样哀伤,“年纪比女孩大不了多少。” 子恒惊讶地“啊”了一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路大安嘲弄地对他笑了笑。 “小子,红河女孩如果不喜欢照料家务和煮饭,是可以不做的。如果她们想当战士,就可以加入她们的战士组织,名叫杜尔迦之刃的,意思是‘难近母的神枪’,跟汉子并肩作战。” 子恒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路大安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甲央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对厌火族生活方式的厌恶,也带着困惑:“那些年轻女人,最后只剩下一个还活着,而且,她也撑不了多久了。她向他们的四轮马车爬去,明显知道他们是虎夷人方,流露的不愿之情比她身上的伤痛更重。但是,她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必须在死前传递给一个人,即使对方是我们一族。男子们沿着她身后拖着的血迹去找生还者,然而,她们已经全都死了,现场还有三倍于她们数量的黑水修罗尸体。” 路大安坐直了,口里的烟锅几乎掉了下来:“在废墟以内一百里的地方?不可能!黑水修罗称呼废墟为乌卡撒卡,意思是死亡之地。就算灭绝之境所有的黑神杀将一起在后面催逼,它们也不可能走进废墟一百里远的。” “你对黑水修罗的了解真多啊。”子恒说道。 “继续说下去。”路大安粗声对甲央说道。 “这队厌火族的行李中有不少战利品,说明她们是在从灭绝之境返回的途中,被那些黑水修罗尾随其后追上的。不过,从现场看来,跟厌火族战斗之后能活着回去的没有几只。至于那个女孩,她不让任何人碰她,就连为她治疗伤口也不让,只顾抓着那队虎夷人方的追寻的人的衣服,逐个字逐个字地说,‘肝榆尸意图蒙蔽河阴鬼门,迷失者。他企图杀死巴蛇。警告人们,迷失者。奢比尸神要来了。告诉他们,准备好迎接破晓之人。告诉他们……’然后,她死了。肝榆尸和奢比尸神,” 甲央向子恒解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释道,“是厌火族对混沌妖皇的称呼,但是其余的话我完全不明白。然而她觉得这句话非常重要,以至于愿意靠近她最瞧不起的人,在临死之前把它传达出去。但是,要传给谁?我们和她们全无交集,我觉得她说的人们不太可能是指我们。会不会是指厌火族?就算我们去试,他们也不会让我们有机会说的。”他沉沉地叹道,“她称呼我们迷失者。我都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么讨厌我们的。”白~玛依放下手里的编织活,伸手轻抚他的头发。 “也许这是她们从灭绝之境得到的消息,”路大安沉思道,“这些话真令人费解。杀死巴蛇?什么意思?蒙蔽河阴鬼门?这就跟说他企图饿死石头一样。也许她只是在胡言乱语而已,甲央。她受了重伤,快要死了,很有可能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也许她当时连那些是虎夷人方也分辨不出。” “她清楚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这里面一定有一些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的意思,只是我们无法理解罢了。我见到你走进我们的营地时,还以为我们一起讨论一下能找出答案,必竟你曾经是——”路大安的手迅速做了个手势,甲央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改为,“——你是我们的朋友,而且知道很多奇怪的事情。”. “这个我不知道。”路大安结束了这场对话。火边恢复宁静,只有不时从其他营火边传来的音乐和笑声。 子恒枕着火边的木头躺着,心里反复琢磨那些女人的话,可惜他并不比甲央和路大安更明白。河阴鬼门。在他的梦里这个词出现了许多次,不过,他不愿想起那些梦。还有路大安呢?他很想知道,甲央本来想说他是什么?为何他要阻止呢?这件事他也想不通。他还想象了一下那些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她们竟然深入灭绝之境——在他听过的传说中只有退魔师才会到那里去的——跟黑水修罗作战。这时,他听到半夏哼着歌回来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06.html 第一百三十六章 鄘风 子恒爬起来,走到营火光亮的边缘迎接她。半夏站定脚步,歪着头看他,黑暗中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你离开了这么久,”子恒问道,“玩得开心吗?” “我们跟他的母亲一起吃晚饭,”她回答,“然后我们跳舞……他们的舞步还挺有趣的。当我跳起舞时,感觉那一刻就像能持续永远,忘掉了现实。” “他令我想起了狗娃。以前你对狗娃总是很有自制,不会受他诱惑的。” “才不一样呢,平措是一个有礼貌的男孩,”她厉声说道,“他令我开心大笑。” 子恒叹道:“好吧,我很抱歉。既然你跳舞跳得开心,那么我为你高兴。” 突然她一下子扑进子恒的怀里,伏在他的胸前大哭起来。他笨拙地搂住半夏颤抖的肩膀,心想,要是令公鬼在这里,他就会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了,他总是可以跟女孩相处得很好,不像自己,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我说了我很抱歉,半夏。我真的为你高兴。真的。” “你快告诉我,他们都还活着。”她对着他的胸膛抽泣道。 “什么?” 半夏离开子恒的胸膛,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在黑暗中抬头看着他。“令公鬼和马鸣,还有其他人。告诉我,他们都还活着。” 子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为难地犹豫了一下,还说道:“他们还活着。”他终于回答道。 “这就够了。”她飞快地用手指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这就是我想听的话。晚安,子恒。睡个好觉。”她像一阵清风一样从他怀里脱身而出,就匆忙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子恒转身看着白~玛依站起来迎上半夏,两人低声说着话走进了马车。令公鬼也许能弄明白半夏究竟怎么了,子恒心想,反正我弄不明白。 一弯银色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月从天地相交之处上升起,远处传来狸力的嚎叫,子恒打了个哆嗦,明天又要开始担心那些狸力了。可是,他错了,它们已经在他的梦境里,等待着他。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马鸣终于吹出最后一个颤抖的音符,放下了谢铁嘴那雕刻着金银花饰的羌笛,这支被吹得严重走调几乎听不出竟然是《鄘风·桑中》的曲子总算结束了。 令公鬼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一个在附近卷缆绳的船伙儿大声地长舒一口气。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船浆规律地摇动的吱吱声,还有风偶尔吹动桅索的嗡嗡声。因为风总是迎着船头而吹,船帆没有任何作用,所以被卷起来了。 “我真算是开了眼界了,”谢铁嘴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你令我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老话:武大郎耍门杆——人熊家伙笨。”船伙儿们一齐大笑起来,马鸣扬起羌笛威胁着要砸他。谢铁嘴一把将羌笛抢回来,熟练地放回它的硬皮盒里。“我本来以为你们这些放羊娃的在放羊的时候都是以吹羌笛来消磨时间的。你让我明白了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不能相信。” “谁是放羊娃,只有令公鬼才是放羊的啦,”马鸣发牢骚道,“他才会吹羌笛,我不会。” “是的,嗯,他确实有点天分。也许我们该练习古彩戏法,小子,你在这方面还是有点潜质的。” “谢师傅,”令公鬼说道,“我不明白你为啥这么努力。”他朝那个船伙儿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必竟我们俩不是真的想当你的徒弟啊,这只不过是为了掩护身份寻找纯熙夫人和其他人罢了。” 谢铁嘴很夸张地捋了捋胡子,低头看着膝盖上光滑的深棕色羌笛盒。“小子,如果你找不到他们又如何?我们甚至无法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们活着,当然活着。”令公鬼坚决回答,看了看马鸣等待他的支持。可是,马鸣低着眉,抿着嘴,眼睛盯着甲板。“好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该你说话了,”令公鬼对他说道,“吹不好笛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可能为这事难过啊。我也吹得不好,这有什么关系。你以前从来都不吹笛子的呀。” 马鸣抬起头,居然是一脸的愁容:“如果他们真的死了呢?”他轻声说道,“那么我们得接受现实,不是吗?” 这时,船头的导航员大喊:“白桥!白桥就在前面!”令公鬼愣住了,无法相信马鸣竟然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来。他凝视着马鸣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马鸣缩着脖子,阴沉着脸和他对视。身边,船伙儿们纷纷走上甲板。令公鬼的心中有许多想说的话,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令公鬼觉得,他们必须相信其他人还活着。这是不容质疑的。然后意识的深处有一个恼人的声音在问:凭什么?因为这一切就像谢铁嘴讲过的一个故事?英雄找到宝藏,道士斗败妖魔,从此过着幸福生活? 可是现实的生活不是故事,不单不是。可以说完全不同,有时候,英雄也会死亡。而且你又是谁?你是一个英雄吗,令公鬼?你是一个英雄吗,放羊娃?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马鸣突然涨红着脸移开了目光。令公鬼收拾心神,跳起来,穿过身边忙忙碌碌的船伙儿向船栏走去。马鸣慢慢地跟着他,甚至懒得躲开挡在他前面的船伙儿。 人们在船上跑来跑去,光脚把甲板踩得砰砰响。他们忙着调整船绳,绑好这些绳子,又解开那些绳子。有些人搬出许多油皮大袋子,里面涨鼓鼓地塞满羊毛几乎要把袋子撑破。还有人在准备缆绳,那绳子跟令公鬼的手腕一般粗。他们的动作虽然迅捷,却都十分熟练准确。尽管如此,船老大董四哥还是在甲板上来回巡视发号施令,责骂那些动作不够快的船伙儿。 大发号转过碧水的一个小弯,白桥便完全展现在令公鬼的眼前,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白桥,他从歌谣里、传说中还有小贩的讲叙里都听说过它,现在,它就在眼前,他亲眼看到了传奇。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15.html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祸斗时代的遗物 白桥跨过宽阔的河面,桥底比大发号的桅杆高出两倍有多。它从头到尾闪着被太阳照射的窗户纸一般的白色光芒。跟桥身一样材质的桥墩扎在强劲的水流中,纤细如藐姑射山神的长弓,样子柔弱得似乎根本无法支撑桥身的重量和跨度。 整座白桥浑然一体,就像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似的,亦或者说,像是经天神之手搭建而成。它宽而高,轻快地横在空中,令人几乎忘记了它原来是多么巨大。相比之下,它东边连接着的城镇就像小侏儒。 然而,城镇其实也比思尧村要大多了,砖石砌起的房屋跟暗礁渡口的屋子一样高大,沿河伸出一根根细手指一般的木建码头。河面上满上来来往往的小船,渔民忙着撒网。白桥闪着光芒高高凌驾于这一切之上。 “它看起来就像瓷器一般晶莹,像玉石一样高洁。”令公鬼不禁赞叹。 船老大董四哥在他身后站定,拇指钩着腰间的宽皮带,说道:“不,小朋友。不论它是什么,肯定不是瓷器的。雨下得再大,走在那上面也不会滑脚,而且,就算最锋利的武器加上最强壮的手臂也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我一直认为,”谢铁嘴说道,“它是祸斗时代的遗物之一。” 船老大冷哼一声:“那谁知道去?反正它很有用。河神爷爷告诉我,也可能是其他人修建的,不一定得是鬼子母们。而且这么新这么漂亮的话,它也未必有那么久远的历史。奶奶的,别偷懒,你这个姥姥的的蠢材!”一边骂着,他一边匆匆忙忙地向船尾跑去。 令公鬼更惊奇了。来自祸斗时代?可能是鬼子母们建造的?这就是船老大董四哥游历天下的动力,就是他说的天下奇观和未解之谜。鬼子母们的杰作。道听途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亲手触摸又是另一回事。 鬼子长桥今欲渡,仙家鬼斧万里平。 这一刻,令公鬼忽然觉得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神物一般的建筑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把目光移到河边的码头上,然而,不论他看哪里,那座桥总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我们成功了,谢师傅,”令公鬼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到达了这里。” 说书的却只是嗯了一声捋了捋胡须,附近两个准备缆绳的船伙儿严厉地瞪了令公鬼一眼,但是立刻继续自己的工作。他赶紧止住笑容,一直到靠岸时都避开不看那两人。 大发号平稳地转进了第一个码头。码头用橡木搭建,架在涂着柏油的木桩上。船浆轻轻向后划水,调整船身位置。船伙儿们把船上的缆绳抛给码头上的人,把它们系好。另一些船伙儿把那些羊毛袋子挂到船弦外,用来保护船身免被码头桩子撞伤。 船还没停稳,码头的另一边就出现了许多涂着黑亮油漆的高大马车,每一辆马车的车门上都用醒目的金色或者朱砂色大字写着自己的名字。登船的踏板刚刚放好,马车里的乘客就急匆匆地登了上船。这些人面容光滑,身穿织金锦缝制的曳撒,披着妆花缎的披风,脚踩软布鞋,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仆人为他提着包铁皮的钱盒子。 这些人围住了船老大董四哥,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船老大却冷不防地咆哮一声,把他们的笑容都吓走了。“喂,你!”船老大伸出一只粗手指穿过他们指向甲板另一头的烂牙仔,后者立马站定。烂牙仔额头上被令公鬼的皂靴踩伤的淤痕已经消退了,但是他仍旧时不时用手指摸着它,像要提醒自己似的。“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船上一边值班一边睡觉了!奶奶个腿,这也是你在任何船只上的最后一次!现在,你自己选一边吧,走码头还是跳河水,立刻滚出我的大发号!” 烂牙仔缩着肩膀,对令公鬼他们三人投以怨恨的目光,特别是看到令公鬼的时候,他的眼神尤其恶毒。他环视甲板希望有人能出言替他说几句,但是这样的希望注定渺茫。 只见船伙儿们一个个停下工作站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就好像看江水一样木然。烂牙仔退缩了,眼中又闪起凶光,而且,比之前更加凶狠。他小低地诅咒着,冲向船伙儿们的舱室。董四哥派了两个人跟着他确保他不会搞破坏,然后嘟囔道把注意力转回围着自己的生意人身上。那些生意人的微笑立刻回到脸上,频频谈话着好像从没有被打断过。 谢铁嘴叫令公鬼和马鸣回去收拾东西。不过他们俩除了身上的衣服,也没剩多少东西了。令公鬼的羊毛毯卷和鞍囊还在,还有父亲的宝剑。他握着剑呆了一会,一时之间,对家乡的思念强烈得令他双眼刺痛。我还能见到塔吗?还能回家吗?家。我余下的一生都将在逃跑中渡过,逃跑着,惧怕着自己的梦境。他抖抖身子叹了口气,把剑挂在腰带上。 烂牙仔在两个船伙儿的监视下回到甲板上,双眼直视前方,可是,令公鬼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阵阵恨意,就好像它们有颜色,有形状一样。他挺着腰,阴沉着脸,僵直地走上踏板离开大发号,粗鲁地推开码头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生意人的马车后不见了。 码头上的人不算多,有衣着朴素的苦力,修补渔网的渔夫,还有少数人特意从镇里前来观看今年头一艘从钟吾城下来的商船。没有一个女孩是半夏,没有一个人像纯熙夫人、或者孔阳、或者其他令公鬼希望见到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们是最顺利的,来得最愉,也许他们没有到码头来吧。”他说道。 “也许吧。但愿你说得对。”谢铁嘴简略地回答,一边把乐器盒背到肩上,“想必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你们俩要提防烂牙仔,他肯定会设法捣乱的。我们必须尽量低调地通过白桥镇,最好人人都在我们离开后一小会儿之内就把我们忘记。”说完,他们走上踏板,披风在风中飘荡。马鸣把弓斜背在胸前,虽然他们已经在船上过了不少日子,仍有几个船伙儿看了看他,他们很少用弓。 船老大董四哥离开那群生意人,在踏板上截住了谢铁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21.html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讲情面 “哎我说,你现在就走吗,说书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继续坐船呢?我会一直行驶到承峻,那里的人很尊敬说书先生,在那里表演你肯定能挣不少钱。我会在中和节之前把你送到,到时候可能还会有讲故事的比赛呢,你知道的吧,胜者有一百个金瓜子的丰存奖金。” “这钱可不老少啊,船老大,”谢铁嘴华丽地作了一个揖,扬了扬披风,五彩补丁随之鼓动,“这样的比赛也很吸引,肯定能吸引各地的说书先生前去参加。只不过嘛,”他淡淡补充,“恐怕我们无法负担您的船费了。” “这都不教事,嗯,这个么……”船老大从曳撒口袋里掏出一个狗皮钱囊丢给谢铁嘴,谢铁嘴一把接住,里面叮当作响,“船费还给你们,这里面的钱只多不少。船身的损伤比我想象中的要小,而且,你一路都在给我们带来欢乐,讲故事,奏琵琶。如果你一直跟船到归墟之海,我可能还会再付你这么多,而且还在承峻停留让你参加中和节。在那里,像你这样的说书先生就算拿不到冠军,也可以小赚一笔。” 谢铁嘴掂量着手里的钱包犹豫了,令公鬼插口道:“船老大,不是我们不讲情面,盛情本来难却,不应该推辞。只不过,我们约了朋友在这里见面,说好了要一起去原寿的。所以,只好下次再去承峻了。” 谢铁嘴歪了歪嘴唇,吹了吹长胡子把钱包收进口袋:“那什么,话也不能说死了,如果我们想见的人不在这里,我们也许会来的,船老大。” “那行吧,”董四哥冷冷说道,“你考虑一下吧。可惜现在我的船上没有烂牙仔可以转移其他船伙儿的怒气了,不过,我说过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只是,从现在开始我得放松一下他们了,可能为此得花费平常三倍的时间才能到达承峻。嗯,也许那些黑水修罗真的只是在追赶你们三个吧。” 令公鬼眨眨眼,没有说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是马鸣却没有这么谨慎。“为啥您会认为它们不是呢?”他问道,“它们跟我们争夺同一个宝藏啊。” “谁知道呢,我走江湖太久了,久到不会相信表面看见的东西,”船老大哼道,语气里满是怀疑。他用粗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又指着谢铁嘴收起钱包的口袋说道,“如果你肯回来表演,令我的船伙计们忘记我逼迫他们拼命工作,那么,我肯付双倍的酬劳。考虑一下吧。我明天黎明时分出发。”他转身回到生意人身边,连连打恭为耽搁他们表示抱歉。 谢铁嘴听到“双倍”二字还在犹豫,令公鬼在他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催着他走下了踏板,说书的也没有抗议。码头上的人们看见谢铁嘴这个艺人下船,开始低声议论,有人朝他大喊,询问他会在哪里表演。 令公鬼沮丧地想,这样子怎么可能低调啊,恐怕到了傍晚整个白桥镇都知道来了一位说书先一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催促谢铁嘴加快脚步。谢铁嘴为错过大好的机会而赌气一言不发地大步走着,对人们的询问不理不睬。 高高坐在马车驾驶座上的车夫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谢铁嘴,不过他们的仆人身份不能大声呼喊。令公鬼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转进了白桥底下一条跟河流平行的街道。 “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纯熙夫人和其他人,”令公鬼说道,“而且要快,我们早该想到你在村子以外,也会像我们村子里一样受欢迎的。” 谢铁嘴忽然恢复了精神停下脚步:“此事倒也不难,要想知道他们是否在这里,或者是否经过,问客栈掌柜就知道了,客栈掌柜知道所有的消息和流言。不过,必须问对人。如果他们不在这里的话。”谢铁嘴突然扭回头来回看着令公鬼和马鸣,“那么我们三个就得谈谈了。” 说完,他转身往离开河岸的方向走进镇子,披风随着他的脚步波浪起伏。令公鬼和马鸣不得不快步跟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近处看,那座宽阔的茶白色大桥仍然压倒一切地高高在上,不过,走进镇子以后,令公鬼才发现其实这个白桥镇跟韶华城一样大,只是没有那么拥挤。街上有一些小推车,用马匹、牛或者驴子拉着,也有用手推的,没有大的四轮马车。看来那些大马车是生意人才用的,现在都挤到码头去了。 沿街分布着各种店家,招牌随风摇晃,不少人就在自己的店子门前工作。他们经过一个正在修补锅子的汉子,还有一个裁缝把做好的衣服在光线下举起来让客人仔细查看。一个鞋匠坐在自己的店门前,挥着锤子敲打一只牛皮靴的鞋跟。 小贩大声叫卖,宣称自己提供磨刀子或者磨剪子的服务,不停招呼路过的人说自己卖的鸡蛋、或者水果、蔬菜很便宜,不过,有兴趣的人不多。那些卖食品的店家,里面摆放的食物少得可怜,比起令公鬼印象中韶华城的店子要少多了。河面上虽然有那么多渔船,鱼贩的店子里却只有小小的几堆鲫鱼和草鱼儿。日子还不算太难过,但是人人都知道,如果天气再不转暖,大家将面临怎样的困境,所以,人人都愁眉不展。 白桥的桥脚连接着镇子中央的一个大广场,地上铺的石板经历数代,早已被靴子和车轮磨破。围绕着广场的是一家家客栈、店家,还有一些高大的红砖屋子,上面挂着牌子,有一些的名字令公鬼在码头的马车上见过。谢铁嘴似乎很随便地在这些客栈里挑了一家走了进去。这家店的门上挂着一个随风摆动的招牌,上面一边画着一个男人背着行李大步走路,另一边画着同一个人枕着一个枕头,店名是:轩逸客栈。 客栈大堂里人很少,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客栈掌柜,他正在从一个酒桶里倒着米酒,还有两个穿着粗糙的一身短打扮的汉子在远处的桌子边坐着,阴郁地看着手里的米酒。令公鬼三人走进去时,只有客栈掌柜抬起头。一道齐肩高的女儿墙把这个大堂一分为二,两边都有桌子和地窝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29.html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消息 令公鬼有点无聊地猜想,是不是所有的客栈掌柜都是又胖又秃头的啊?谢铁嘴精神勃勃地搓搓双手,跟掌柜聊了聊这寒冷的天气,点了热的加姜的紫米酒,然后低声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和朋友们不被骚扰地说说话? 掌柜朝那道女儿墙点点头:“墙的另一边是这里最合你要求的地方了,除非你想包下一个房间。那道女儿墙是为了那些上岸的船伙儿们修的,他们互相之间似乎总是死不对眼儿,为了避免他们在我的店里打架,只好用这堵墙把他们隔开。 这掌柜的从一开始就在打量谢铁嘴的带着的乐器等物,此刻他歪着头,眼神透着狡猾,“这位爷,你要在这里住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书先生到镇上来了。人们很乐意掏钱来观看表演,好减轻担忧。我甚至可以给你的住宿和食物打折。” “跟他在一起就没办法低调。”令公鬼闷闷不乐地想。 “您可真慷慨,”谢铁嘴熟练地作了一个揖,“兴许我会接受您的邀请。不过现在,我得先一个人休息休息。” “行咧,我会把你要的酒送过去。记得我刚才说的表演报酬在这里来说不错的哟。” 墙另一边的桌子都是空的,不过谢铁嘴在正中间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这位子不错,这样没有人能趁我们不注意偷听,”他解释道,“你们听到那个家伙说的吗?他会给我们打折。妈的,什么狗屁,我可以令他的生意翻倍,竟然只给我打折。要知道有些懂事的客栈掌柜会给说书先生免费住宿,甚至还另外付钱呢。” 这里所有的空桌子都不太干净,地上很明显已经好几天、甚至一个来月没有打扫过了。令公鬼看了看周围,皱起了眉头。村子里的沈老伯就算是病倒了也不会容许他的店子变得这么脏的。 “我们只想打听消息,记得吗?为啥找这里?”马鸣问道,“我们刚才经过好几家比这里干净的客栈。” “因为它正对大桥,有交通地利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还能盯着往来的人群,”谢铁嘴说道,“桥的那边就是前往原寿的官道。每一个路经白桥镇的人都会经过这个广场,除非他们走水路,而我们知道你们的朋友不会走水路。如果这里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就不在这个镇上。由我来负责套话好了,言辞必须十分小心。” 正在密谈之时,客栈掌柜居然亲自来了,他一手抓着三只粗瓷酒杯,另一手用抹布扫了扫桌子,放下杯子接过谢铁嘴付的酒钱。“如果你住下来,就不用付酒水费用了。要知道,小店的这可是好酒啊。” 谢铁嘴装出微笑:“我会考虑的,掌柜。这里有什么消息吗?我们之前都呆在消息闭塞的地方。” “大消息,那能没有吗?大消息。”掌柜把抹布搭在肩上,拉了一张椅子,手臂交叉搁在桌子上坐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一边说着能坐下来真是太好了,然后掌柜开始介绍,自己的消息最早是从一个叫水叔的人那里听来的。 掌柜一坐下来就开始说自己的脚,什么长了鸡眼发炎啊,每天多数时候得站着啊,还有用什么药物来治疗啊,诸如此类的废话。 谢铁嘴不得不再次提起消息,掌柜的立刻流畅地把话题转了回去。 “还真是大消息。水叔说那个什么,成少卿,都说是假的应化天尊,试图把军队从若颖城转移到晋城,途中在路伽附近进行了一次挺厉害的打仗,结果被俘虏了。”说着,这掌柜又问他们知不知道谶语的事? 谢铁嘴看了看另外两人,便点了点头,于是掌柜就继续说。水叔的消息是南方的道路上挤满成千上万侥幸还活着的逃难者,他们往各个方向逃走。 “当然,”掌柜挖苦地笑着说,“没有人真的支持成少卿。噢,不,你找不出几个肯承认自己支持他的人,现在更没有了。以前也只有那些衣食无着,没有安身之所的难民。俘虏成少卿的当然有鬼子母们。”掌柜的说到这的时候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提到鬼子母们正在把成少卿带往嘉荣时又吐了一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可是一个老实人,水叔是这么跟我说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要他说,所有的鬼子母们都应该回到她们的灭绝之境去,把嘉荣城也一起搬走。如果他能躲开,他不会靠近任何鬼子母们一千步以内。当然,他听说她们在北归途中的每一个村镇都会停留,把成少卿示众,宣布假的应化天尊已经被俘,天下已经恢复安全。他倒很希望可以亲眼看看,虽然那意味着要接近鬼子母们,还说,他有点想到原寿去。” 喝了口水掌柜的又道:“她们要把他带到那里去呈给什么女主人,”掌柜以手抚额表示尊敬,“我从来没有见过女王。有机会的话也应该开眼见见,你说是不是?她会决定这个成少卿的下场。” 掌柜的转动的眼珠和不齿的语气很明显地说明他指的是什么,他继续道:“两年前水叔说他就见过前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当时那家伙被押着经过镇外。不过那人只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当时根本用不着出动鬼子母出手就已经把他制服。士兵们用铁链把他锁在四轮囚车上,他阴沉着脸躺在上面呻吟,每次有人朝他扔石头或者拿棍子戳他时,他就用手抱住脑壳。攻击他的人很多,那些士兵也不阻止,只要他死不了就行。最重要的就是让人们看清他根本没什么特别。他不能做那些事。但是这个成少卿就不同了,值得一看。” 令公鬼饶有兴趣地听着,心想,这些事估计是这掌柜未来可以用来讲给外孙听的故事。唯一的问题是,他放不下客栈的事务,不然这掌柜的倒有做说书先生的潜质。 当初涡阳的罗汉果到思尧村时,带来了这个能真真确确地使用紫霄碧气的假的应化天尊的消息,那是数年以来锡城地区听到的最大一件消息了。虽然那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把这件事推到了他的脑后,这也仍然是人们会谈论多年,讲给儿孙听的大事。 不论水叔和这个掌柜,是否真的见到了成少卿,他也可能告诉孙子说自己见过了。至于发生在锡城小村落里某些农夫身上的事,没有人会认为值得一提,除了红河人自己。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34.html 第一百四十章 一个疯子 “这事倒有些新鲜,”谢铁嘴说道,“是一个不错的故事题材,说不定可以流传几百年。我真希望能亲身经历,那得多有意思。”他说话的语气就像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令公鬼也有同感,追问道:“掌柜的,我也想去看看这个人。您不会正好知道她们走的是哪条路。也许附近有别的行商过旅可能知道路径?” 掌柜的满不在乎地摆了摆脏手:“北上的路嘛,我当然知道了,这里每个人都只知道这些。你想看他的话,就去原寿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而且,白桥镇里数我消息最灵通。” “一看您就是的。”谢铁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一定有许多途径此地的陌生人在您的店里休息过。我在白桥脚下一眼就看见您店子的招牌了。我告诉你,不只西边来的人能看见。两天前这里来了一个家伙,是个承峻人,带着一份外面的盒子上贴满封条绑满带子的告示,就在我店子外面的广场上宣读。那家伙说他要把那份告示一直带到葬玉群山去,如果道路通畅的话,甚至要带到葬月之海云呢。还说,他们派了人到天下各地去宣读那份告示。” 客栈掌柜边说边摇头,“葬玉群山。我听说那里终年覆盖在浓雾之中,雾里藏着的妖怪在你来得及逃跑之前就能把你的血肉剥离骨头。” 马鸣偷偷笑了,被掌掌地狠狠地瞪了一眼。 谢铁嘴前倾身体专注地问道:“那份告示说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召集天下英雄啦。”掌柜的惊讶地反问,“难道我刚才没有说吗?承峻号召所有愿意参加寻宝的英雄们前往承峻聚集。你能想象吗?会有疯子把他的生命奉献给一个传说?不过,我猜他们也还是能召集到一些傻瓜的,世上总是有傻瓜。那个家伙宣称天下末日,就是,跟混沌妖皇的最后一战即将来临。” “他呵呵笑了,但是笑声显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勉强,只是一个强迫自己相信这件事好笑的笑容而已,他们大概认为必须在那之前找到那个什么神霄玉府伏魔令牌吧。” “你觉得这事怎样?”谢铁嘴问道。 掌柜的咬着指节沉思片刻,又道:“当然了,经过这个冬天以后,我觉得他们还是有点道理。这样没完没了的冬天,加上这个叫成少卿的家伙,还有之前那两个假的应化天尊。为什么在过去的几年内这些人都自称应化天尊转生?还有这个冬天。这些事情一定预示者什么。你怎么想?” 谢铁嘴似乎没有听到掌柜的问话,自顾自轻声背诵:“在那悲壮的最后一战中,为对抗黑暗的降临,山川将化为城墙,死者将化为武士,因为,坟墓亦无法阻挡我的召唤。就是这样。” 掌柜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像已经看见人群一边观看谢铁嘴的表演,一边给他付钱,“就是这样。探宝故事,最后获得数不尽的财宝,人们就爱听这个故事。就讲这个,观众一定能把这里挤得满到屋顶。这里人人都听到那个告示了,他们对寻宝的兴趣大增。” 可是这时候谢铁嘴的心思似乎仍在千里之外,于是令公鬼回答道:“我们在找几个朋友,他们应该会从西边来,经过这里。过去的十几天里,经过这里的陌生人多吗?” “有几个吧,”掌柜的缓缓说道,“白桥这里还缺陌生人吗,总是会有几个的,从东边和西边来的都有。”掌柜逐个看了看他们,突然变得警惕起来,“他们,你们的这些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令公鬼刚张开口,谢铁嘴忽然神归,向令公鬼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他立刻住了口。说书一脸恼怒地叹了口气,朝客栈掌柜说道:“是两男三女,”掌柜的表情显得很不情愿,但谢铁嘴还是继续说道:“他们也许是一起的,也可能是分开的。”接下来,他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每个人的特征,足够令没有见过他们的人认出他们,又不会知道他们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份。 掌柜的一手摸着脑壳,整理着额前稀疏的头发,缓缓站了起来。“不用你在这里表演了,说书的。事实上,如果你能尽快喝完酒离开这里,我将非常感谢。如果你够聪明,离开白桥镇。” “难道还有其他人打听过这些人吗?”谢铁嘴做出对答案毫不在意样子,喝了一口酒,朝掌柜挑起了一边眉毛,“是谁?” 掌柜的又用手挠了挠头皮,挪动双脚似乎想走开,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回答:“我记得,大约是六七天前吧,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从桥的那边过来。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他总是自言自语,一刻也不停歇,就算是站着也动个不停。他在找同样的其中的几个人。他问的话显得这件事很重要,但是他的行动却像根本不关心答案。一半的时间里他在说要在这里等他们,另一半的时间里又说时间紧迫他得继续上路。这一刻他在哭诉恳求,下一刻又像个大人物一样下达命令。不管他是不是疯子,有一两次他几乎要挨揍了。守卫们为了他不被人打死,差点要把他关到牢里。他当天就朝着原寿的方向走了,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哭喊。我说了,他是个疯子。” 令公鬼向是询问地看着谢铁嘴和马鸣,他们俩都摇摇头。就算那个鬼祟的家伙是在找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您肯定他找的人跟我们找的人一样?”令公鬼问道。 “应该是的吧,说是有个剑客,和那个穿丝绸衣服的女人。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三个乡下男孩。”掌柜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令公鬼和马鸣,快得让令公鬼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好像是不顾一切要找到他们。不过我说了,他是个疯子。” 这四个字“不顾一切”让令公鬼打了个冷战,不禁疑惑这个疯汉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们。一个妖魔的爪牙或者手下之类的人?百眼魔君会驱使这样的疯子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41.html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神杀将再现 “这是个疯的,但是另一个,”掌柜的双眼不安地眨着,舌头连连舔着嘴唇,“就在第二天,第二天,另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来了。”说完这句,他就停了下来。 “另一个?”谢铁嘴等了一会,终于问道。 虽然他们所处的这半边大堂只有他们四人,掌柜还是先看了看四周,甚至踮起脚尖看看女儿墙的另一边。然后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又轻又快。 “那个人啊,全身黑衣。斗笠拉得很低遮住整张脸,然而你能感觉到他在看你,就像一股野地里的寒风那样直插~你的脊梁骨。他……他跟我说话。” 掌柜的缩起身子,似乎回忆起了某种威胁让他害怕似的,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道,“声音就像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老鼠从脸上爬过,让你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每次他回来,都问同样的问题。跟那个疯子一样的问题。没有人能看见他进来,他就是那样突然出现在眼前,不论白天黑夜,令你立刻呆在当场。店里的客人们都开始提心吊胆。更恐怖的是,看门的老钱头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从任何一个城门经过,出或者进都没有。” 令公鬼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装出一张空白的脸,拼命咬紧牙关咬得牙齿生疼。马鸣愁容满面,谢铁嘴低头看着酒杯。他们谁都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但是,这个词就悬在他们几个人的心坎上。 黑神杀将! “这可真是一桩怪事,如果我见过这样一个人,一定终身难忘。” 过了好一会儿,谢铁嘴才说道。 掌柜的猛摇其头:“姥姥的,你一定会的。你肯定会。他……他想要找的人跟那个疯子一样,除了一桩事,他说有一个女子跟他们一起。还有……一个白头发的说书先生打扮的人。”说完后,掌柜的斜眼看着谢铁嘴。 “一个白发的说书先生!?”谢铁嘴的双眉唰地立得老高,令公鬼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吃惊。“一个白发的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书?啊,这天下上上了年纪的说书多得很。我跟您保证,我不认识这样的人,而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找我。” “可能吧,”掌柜的阴沉着脸,“这个人说得不多,不过我的感觉告诉我,如果任何人企图帮助或者藏起这些人,他肯定非常不高兴。不论如何,我把我跟他说的话告诉你吧。我说,没有见过任何他要找的人,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这当然是真的。我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掌柜的特别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突然,他把谢铁嘴付的酒钱“叭!”的摔在桌上。“好了,话说完了,你们喝完酒就走,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然后,他忙不迭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 “听见了吗?一只黑神杀将,”客栈掌柜走后,马鸣虚弱地说道,“我早该想到它们会到这里来找我们。” “而且,它还会再来,”谢铁嘴身体向前靠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道,“我们不如悄悄回到大发号上,接受船老大董四哥的邀请吧。那些妖怪肯定都把精力集中在搜寻通往原寿的道路上,而我们则往一千里以外的承峻去,黑神杀将绝对不会想到的。” “不行,”令公鬼一口否决,“我们要么在白桥镇等纯熙夫人和其他人,要么就去原寿,只有这两个选择。谢铁嘴,这是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什么狗屁说好不好,你是不是不要命啦?你发疯了,小子。事态已经变了。你听我讲,不论刚才这个掌柜怎么说,一旦面对黑神杀将,他会把我们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我们喝了什么酒水、裤腿上有多少尘土。” 令公鬼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了黑神杀将那无眼的目光。 谢铁嘴继续道:“至于原寿方向的路,你以为那只黑罗刹不知道你打算去嘉荣城吗?现在坐船逃往南方是最佳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谢铁嘴。”其实逃到离黑神杀将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对令公鬼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反对的话语挤出口,他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声音,“不。” “再想想吧,小子。承峻城啊!地面上不可能再有比它更宏伟的城市了。还有,寻宝英雄会!这是近千年来的头一糟啊。全新一轮的寻宝传奇就要诞生了。你想一想吧。这是你这样的放羊娃,连做梦都梦不到的事啊。等到那只黑神杀将查出我们的踪影,你都已经变成灰发老头了,那时候,你早已厌倦照在家里带孙子的生活,就算被它们找到也已经无所谓了。” 令公鬼的表情倔强起来:“你要我说多少遍不呢?不论我们去哪里,它们都会找到我们的。承峻城也会有黑神杀将的。还有,我们的人就算真的可以逃,但是如何能逃脱梦境?我们总是要睡觉的。谢铁嘴,我想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我必须弄明白,你知道吗。所以,我要去嘉荣。如果能跟纯熙夫人一起去最好,就算没有她,就算只剩我自己,我也要去。我必须找到答案。” “但是,我说的是躲到承峻去保住小命!你小子!这是一条逃脱的道路,沿河南下,让它们往另一个方向瞎找。姥姥的,再可怕的梦境也不会伤害你的。” 令公鬼不说话。心想,梦境真的不会伤人吗?梦中的荆棘能刺伤真实的手指?他真想把那个梦也告诉谢铁嘴。然而,自己敢告诉任何人吗?百眼魔君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可究竟那是梦还是现实?自己也糊涂了,混沌妖皇跟自己面对面,自己敢把这件事告诉谁? 谢铁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面容软化了下来:“就算那些是最可怕的梦,小子,它们也不过是梦而已,你说是不是?马鸣,别这么傻愣着啊,你跟他说说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去嘉荣的。” 马鸣脸红了,半是尴尬,半是懊恼。他避开不看令公鬼,反而对着谢铁嘴怒目而视:“你何苦在这里瞎忙活?你想回到船上去?那你就回去好了。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照顾自己。”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47.html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保持安静 说书露出了无声的苦笑,他被马鸣的天真气乐了,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但是,他的声音却因生气而绷紧:“你们以为你们对黑神杀将的了解很深,可以自己逃走,是不是?你们已经准备好自己走路到嘉荣,把自己交给丹景殿下?可是,你们知道如何分辨鬼子母们之中不同的势力吗?真姥姥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傻小子,如果你们以为你们能自己到嘉荣去,那么你告诉我,我走。” “那你走吧。”马鸣吼道,一手滑进披风里。令公鬼震惊地意识到马鸣手里正抓着佩在腰间的匕首,甚至准备要使用它。 分隔大堂的女儿墙另一边忽然响起了沙哑笑声,一个轻蔑的声音大声说话。 “黑水修罗?你不是在给我们讲你的故事吧,说书的!你喝醉了!狗屁的黑水修罗!那不过是边民的迷信。” 这些话像一桶冷水把怒火都浇灭了。连马鸣也半转过身看着那堵女儿墙,睁大双眼。 令公鬼从墙上露出半个头往那边看了看,心里一沉,立刻缩下身子。原来他赫然看见了——烂牙仔!他在墙的那边,就坐在他们进门时看见的那两个客人的桌旁。他们虽然取笑他,却愿意听他说下去。掌柜的正在擦一张脏得不行的桌子,没在看烂牙仔和那两个汉子,只不过,他不停地擦着同一个地方,身体像那三人倾斜得几乎要摔倒。 原来他也在偷听。 “是烂牙仔。”令公鬼重重坐回原位,不动声色地说道。其余两人立刻绷紧了神经。谢铁嘴迅速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处的这半边大堂。 墙那边,另一个汉子的声音说道:“不,不,以前有过黑水修罗。不过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被杀光了。” “这话不能信,肯定是边民的大话。”第一个声音坚持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烂牙仔大声争辩,“我曾经到过边塞,见过黑水修罗,它们就像坐在这里的我本人一样真实。那三个人声称黑水修罗追赶的是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但是我知道真相,这就是我不能再留在大发号上的理由。我从以前就开始怀疑船东董四哥了,不过那三个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跟你说……” 烂牙仔后面的话被笑声和粗鲁的取笑淹没了。 究竟还要多久,令公鬼在心中猜测,客栈掌柜才会听到烂牙仔说出那三个人的样子?如果,他还没有说过。如果,他不会立刻联想起他刚刚才见过的三个陌生人。如果现在要离开大堂,只有一道门,必须经过烂牙仔所在的桌子。 “也许上船的主意不是那么差。”马鸣低声说道,可是谢铁嘴摇了摇头。 “事情又起变化了,那条路不再可行了。”说书的话语又轻又快。他把船老大董四哥给的狗皮钱囊取出来,草草将钱分成三份。“烂牙仔的故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镇子,不管人们信不信都好,黑罗刹随时都会听说此事。另一方面,董四哥明天早上才开船。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他到承峻的路上一路都会有黑水修罗在追赶他。他这个老江湖也许对此也早有预料,只是,对我们却没有任何好处。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逃跑,而且,要拼命逃跑。” 马鸣飞快地把谢铁嘴推到他跟前的钱币扫到口袋里。令公鬼则慢慢地捡起自己的一份。他发现,纯熙夫人给他们的银锞子不在其中,董四哥给的是同等重量的另外的银锞子,但是不知为何,令公鬼宁愿要回鬼子母的银锞子。他一边把钱放进口袋,一边询问地看着说书先生。 “这是为了防止我们走散,”谢铁嘴解释道,“我们尽量留在一起,但是如果真的走散了嗯,你们俩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们都是好娃子,都是好样的。只有一点,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远离鬼子母。” “我以为你会跟我们一起走。”令公鬼说道。 “我当然是的,娃子,我是。不过它们越来越近了,只有老天才知道以后会如何。啊,不管了。也说不定会一切顺利的。”谢铁嘴顿了顿,看着马鸣,“我希望你不介意我继续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在一起吧。”他淡淡说道。 马鸣耸耸肩,逐个看了看另外两人,又耸耸肩:“对不起,刚才,我只不过是神经过度紧张罢了。我好像没法控制自己。每次我们刚停下来喘口气,它们就又追来了,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脑后一直监视着我们似的。现在我们到底怎么办呢? 正说间,隔壁爆出一阵笑声,又再次被烂牙仔打断。他大声说服那两个汉子自己说的是真话。令公鬼心想,到底还要多久呢。掌柜的迟早会把烂牙仔说的三个人跟他们三个联系起来。 谢铁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驮着背以免墙那边的人看见。他示意两人跟着,并且轻声嘱咐:“切记保持安静。” 从他们这边地窝炉两旁的窗子看出去,是一个小巷子。谢铁嘴仔细观察其中一扇窗户,把它推开一点,刚好够他们挤出去。窗户只发出了轻微声响,在女儿墙那边的一片笑声和争执声中,三尺以外就肯定听不见它的声响了。 一爬出巷子,马鸣就往街上走,谢铁嘴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慢点,”说书先生说道,“先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做。没听过,谋定而后动吗,小心点。”他从外面尽量把窗户关好,转身打量巷子。 令公鬼跟随谢铁嘴的目光看看四周。另一边是一个裁缝铺,巷子中间只有几个破瓦罐积了厚厚的灰,地面干涸,铺满灰尘。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马鸣又问,“如果你离开我们,你就会安全得多。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谢铁嘴久久地看着他。 “我以前有一个侄子,叫浩子,不是耗子啊,浩荡的浩,”谢铁嘴疲倦地说道,一边脱下身上的披风,开始把行李堆在地上,乐器盒子被仔细的安置在最上面,“他是我兄弟唯一的儿子,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他惹上了和鬼子母们有纠缠的麻烦事,而我当时忙于其他的事,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然而当我终于动手尝试去帮助他时,已经太迟。”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49.html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要看它的脸 谢铁嘴的面若死灰:“几年以后,浩子死了。你可以说,是鬼子母们杀死了他。”他站起来,没有看他们,声音仍然很平淡,但是,他转过头时令公鬼瞥到他的眼里含着泪水。 “如果,我可以护着你们两个臭小子远离嘉荣,也许就能减轻对浩子的愧疚。你们在这里等着。”他依然避开他们的目光,匆匆往巷子入口走去,在接近入口前慢下脚步。迅速扫视了一下外面,然后装出很随意的样子走了出去,不见了。 马鸣迈了半步想跟上去,又停住了。“他不会留下这些东西不要的,”他说道,轻抚着装乐器的皮盒子,“你相信他刚才的故事吗?” 令公鬼耐心地在破瓦罐旁边坐下:“马鸣,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我好多天没见你笑过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在逃亡啊,而我讨厌像兔子那样被人追杀。”马鸣粗鲁地打断了令公鬼,又叹了口气,仰头靠着客栈的砖墙。就算是这样,他看起来还是绷紧了神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对不起。接连不断的逃亡,遇到这个那个陌生人,还有所有的一切。我快要受不了了,每次我看着某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会不会向黑神杀将告发我们,或者想欺骗我们,又或者会不会抢我们东西,或者就只是直接想要我们的命,令公鬼,这些事不会令你紧张不安吗?” 令公鬼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大笑:“我早已经吓得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了。对了,你猜鬼子母们对他的侄子做过什么事?” “不知道。” 这个故事才是让令公鬼觉得心神不安,就他所知,男人只会因为一个理由惹上鬼子母们的麻烦,“我想,跟我们不一样吧。” “我想也是,不会跟我们一样。” 两人靠着墙壁,沉默了。令公鬼也不知道他们这样无言地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的工夫吧,感觉就像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时辰般漫长。他们在那里,等谢铁嘴回来,等掌柜的和烂牙仔打开窗户指认他们是妖魔鬼怪。 然后,巷口出现了一个汉子,这汉的身量很高,披风的帽兜拉得很低遮住脸孔,尽管天色还亮,他的披风却像黑夜一般漆黑。 令公鬼慌忙爬起来,伸手紧握父亲的宝剑,握得指节发疼,口里干得冒烟,拼命吞口水也无济于事。马鸣也站了起来,一手伸进曳撒。 那汉子走得更近了,令公鬼的喉咙随着他的脚步攥得越来越紧。突然,汉子站定了,一把扯下披风的帽兜。令公鬼双脚一软几乎跪倒。是谢铁嘴! “哈哈,既然你们俩都认不出我,”说书咧嘴笑道:“看来这个伪装不错么,一定能混出城门。”谢铁嘴从他们身边走过,开始迅速把他那件补丁披风里的东西转移到新披风上,动作快得令公鬼来不及看清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宝贝。 到了这个时候,令公鬼才看清楚那件新披风是深棕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口里仍然发干,喉咙仍像被谁的巨手攥着一般。是棕色,不是黑色。 马鸣的手仍然藏在曳撒里,看着谢铁嘴背影的样子竟像是仍在考虑是否要使用那把匕首。 谢铁嘴抬头瞄了他俩一眼,然后以更严厉的表情看着他俩:“现在可不是在这里发抖的时候,”说着,他熟练地用补丁披风把乐器盒子打成包袱,披风的里子朝外藏起五彩补丁,“小子们,我们每次一人,逐个从这里走出去,互相之间保持在视线之内的距离,这样子不容易引人注意。你能不能驮起背来走路?他又对令公鬼说道,你的身高太显眼了。” 谢铁嘴把包袱甩到背上站起来,带上斗笠,苍老的说书摇身变成了一个穷得买不起马、更租不起车的普通行商小贩。 “走吧。我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令公鬼完全赞成谢铁嘴的办法,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如此,他离开小巷走进外面的广场前还是犹豫了一下。外面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没有人往他们这边多看一眼,多数人连看也不看,但是他还是绷紧了肩膀,随时准备听到有人大喊,“别让他们跑了!”,然后这些普通人都会应声变成他们的敌人。 不过,幻想中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令公鬼扫视眼前的开阔广场,只看到人们在忙着各自的日常事务。当他把视线收回来时,广场中间出现了一只黑神杀将。 至于这只黑神杀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根本无暇猜想,因为它已经开始朝着他们三人走来,缓慢却致命,如同一只盯上兔子的猎食野狼一般。行人如突然遇到瘟疫般纷纷走避,连看也不敢看,甚至连害怕的声音都不敢发出,他们沉默着逃散了。 一时之间,广场很快就空了。 那漆黑的披风把令公鬼定在原地。他试图召唤太虚之感,但此刻就像在迷雾中瞎摸一般困难。黑神杀将那隐藏在头盔下的注视直刺入他的身体,把他的骨髓寸寸冻结。 “千万不要看它的脸,”谢铁嘴低声说道,声音发抖沙哑,就像是一点一点地挤出来似的,“它姥姥的,不要看它的脸!” 令公鬼几乎是呻吟着把视线扯开,这就像把吸附在脸上的膏药猛然撕走一般痛苦,然而,即使他盯着广场上的石头,他仍能看到黑神杀将正在靠近,就像一只戏弄耗子的猫,在咬死耗子之前尽情享受看着它徒劳挣扎的乐趣。黑神杀将跟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 “我们就站在这里等死吗?”他咕哝道,“我们得逃——逃走。”但是,他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脚。 马鸣终于把红宝石匕首拿了出来,抖着手握着,牙齿紧咬嘴唇,面容因恐惧而扭曲。 “在自己的心里要想,”谢铁嘴咽了咽口水,嘶哑地继续道,“心里要想着你一定能逃脱,听到吗,小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52.html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死了 谢铁嘴说完这些,然后开始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似乎是说线他自己听的话,令公鬼只能听到浩子这个词。突然,谢铁嘴怒道:“他妈的,老子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们这些小子搅到一起的。真是不该。” 他一抖肩膀,把用补丁披风打的包袱卸下塞到令公鬼的手中。“给我好好照看这些。我说跑的时候,你们俩立刻就跑,不要停,一直跑到原寿去。去找大顺发。这是一家客栈的名字。你记好了,万一有什么你都不用管,你给我记住就是。”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快想办法啊。”令公鬼问道。 黑神杀将离他们不到二十步了。他的双脚如灌铅般沉重。 “你记住就是!刻在心里,别管别的。”谢铁嘴厉声吼道,“大顺发、大顺发、大顺发。现在,快跑!”他伸出双手在他们两人肩上各推了一把,令公鬼在这一推之下迈开了脚步,跟马鸣一起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快跑!跑啊!”谢铁嘴也长长地咆哮着一跃而起,却不是跟在他俩后面,而是冲向了黑神杀将。双手挥舞着如同在舞台上表演一般,匕首就像他变过的古彩戏法一般,随之出现。令公鬼扭回头停住了,但是马鸣拉着他继续往前冲,他们越跑越快。 黑神杀将对于这一变故大出意料,从容不迫的脚步变成蹒跚躲避,手向腰间的黑色伏尸剑伸去,可是说书的长脚飞快地迈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黑神杀将来得及把剑完全拔出之前已经撞了上去,一起滚倒在地。 此时,广场上剩下的几人立刻逃得精光。 “快跑!跑!”广场的空中闪耀起刺目的精光,谢铁嘴开始惨叫,但是他仍然勉强挤出一个词来,“跑!”令公鬼感到自己的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可还是咬牙照做了,说书的叫声在身后追赶着他。 他把谢铁嘴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前,拼近全力逃跑。恐惧如同波浪一般,浪尖随着令公鬼和马鸣的奔跑从广场迅速扩展至全镇。他们经过店家,店掌柜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刻抛弃店外的货物,急急关上店名。窗户后惊恐的脸孔一闪而过。那些在广场附近亲眼看到的人在街上惊惶乱跑,互相碰撞,被撞倒在地的人若是没能及时爬起,立刻被别人踩在脚下。白桥镇乱得像个翻倒的蚁窝。 令公鬼和马鸣向着城门跑去时,令公鬼忽然想起谢铁嘴说过他的个子太高,他也不慢下脚步,只是边跑边尽量缩起肩膀。负责看门的两个看门人,戴着生铁盔,穿着粗劣红曳撒配着白色领子,外罩一件牛皮甲衣,握着手里的长戟,担心地朝镇里张望,无心照看那些包着黑铁皮的粗厚木门。 其中一人瞥了瞥令公鬼和马鸣狂奔而来,对这两个少年倒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们俩只不过是正在往镇外逃去的许多人之一。镇民纷纷涌出城去,汉子们喘着大气拉着自个儿老婆,女人流着眼泪抱着婴儿拖着流着大鼻涕号哭的娃子,脸色苍白的工匠们身上还穿着工作围裙,手里还拿着工具。 令公鬼边跑边模糊地想,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究竟往哪个方向跑了的。 “谢铁嘴,噢,真他妈的,谢铁嘴。” 身边,马鸣踉跄了几步。两个人一路狂奔,直到所有跟他们一起逃出的镇民都落在身后,直到镇子和白桥被远远甩在后面。 终于,令公鬼跪倒在地,大口吸着气,喉咙像被撕裂一般疼痛。身后的路一直延伸,消失在光秃秃的树林后,空无一人。 “起来。起来。”马鸣喘着气催促道,脸上又是汗又是灰,也快要撑不住了。“不能停,我们得继续走。” “可是,谢铁嘴,他……”令公鬼念道,抱紧了怀中谢铁嘴的披风包袱,里面的乐曲盒硬邦邦的,“谢铁嘴。他死了。你看见了,也听见了。” “可是我们还活着,令公鬼,他死了!你也说半夏,纯熙夫人,还有大家,都死了。如果他们都死了,为什么黑神杀将还在找他们?你说?” 马鸣也跪倒在他身边的尘土上:“好吧。也许他们还活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是谢铁嘴——刚刚——你亲眼看到了!姥姥的,令公鬼,我们也可能会死啊。” 令公鬼缓缓点头。身后的路还是空的。他心中期待着希望着谢铁嘴会出现,大步走过来,吹着胡子告诉他们,“臭小子,你们真是桩大麻烦。” “记得吗,原寿,大顺发。”他挣扎着站起来,把谢铁嘴的包袱甩到背上跟自己的羊毛毯卷背在一起。马鸣抬头看着他,眯着眼,带着警惕。 “我们走吧。”令公鬼说道,开始向着原寿走去。马鸣喃喃自语了几句,才跟上来。 两人低着头默默走路,风烈烈,寿藤老木不自全。令公鬼时不时就回头张望。 可是,身后的路,不见故人天际空。 而与此同时,子恒跟随虎夷人方的车队慢悠悠地往东南移动,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游民的行进从容不迫,根本不着急。也许他们从来就不曾着急过。每天,五彩的大马车直到太阳高挂才出发,如果恰好遇到合适的营地,即使下午才刚过了一半,他们也会停下来扎营。他们养的巨獒跟在马车旁边轻松地小跑着,很多时候连小娃子也是这样,他们毫不费力就能跟上马车的速度。 任何关于多走几步路、或者走快一点的建议都只能换来大笑,或者一句啊,你忍心让那些可怜的马儿工作得那么辛苦吗?令他意外的是,路大安也不着急。他是不肯坐马车的,宁愿走路,有时候还会在队伍前面帮忙开路可他就是不提离开的事,也从来不催促他们。 这个一身皮毛的大胡子怪人跟温和的虎夷人方如此不同,不论他在哪辆马车旁,都十分扎眼。即使他远在营地的另一边,也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不全是因为衣着的关系。路大安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狸力的慵懒,他的皮衣皮帽只不过是加重了这种气质而已。 他的身上如同火焰散发热量一般自然地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和游民形成鲜明对比。虎夷人方不论老少,都是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他们的举止中没有任何危险,只有欢乐。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59.html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算什么理由 娃子为了享受奔跑的愉悦,自然很喜欢互相追逐嘻戏。 但是在虎夷人方之中,就连老人也是脚步轻盈矫健,却又像踩着欢乐的舞步。每一个人,不论何时,不论站或者走,不论营地里是否有音乐,似乎都随时准备起舞。至于音乐,营地里没有音乐的情况是非常罕有的。不论扎营还是上路,几乎一天到晚,马车之间都有柳琴和羌笛、扬琴和筝鼓相映地奏着乐曲。快乐的曲子,愉悦的曲子,欢笑的曲子,忧伤的曲子,只要营地里有人是醒着的,通常就会有音乐。 不论路大安走过哪辆马车,都会得到友好的招呼和微笑,不论他停在哪个营火旁,都会受到愉快的接待。但是,子恒知道,这些开放的、微笑的脸,只是游民在外人面前的礼貌,隐藏在这张脸底下的,是对未能完全驯服的外人的戒备。 笑容的背后,深藏着对思尧村两人是否会造成威胁的担心,随着日子的过去,这种担心只是减弱了少许,但绝对没有消失。对于路大安,他们的戒心更深,就像夏日空气中散发的热气一般,而且,这种戒心从未减弱。他们在路大安的背后时常常公开地看着他,似乎疑惑他究竟想怎样。当路大安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本来时刻准备起舞的双脚似乎也时刻准备逃跑。 另一方面,路大安当然也对他们的所谓空明之体非常的不适应。每次他跟虎夷人方在一起时,总是歪着嘴角。表情不像是迁就,当然也不是轻蔑,只是他恨不得能躲到别处而已。可是,每次子恒提出离开时,路大安却又用抚慰的语气说。 “再休息几天吧。你们在遇到我之前吃了不少苦头,”路大安这样说道。子恒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提起了,也许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吧,“而且,你们未来的日子将更加难过,有黑水修罗和黑罗刹的追赶,有鬼子母们朋友。”他口里塞满了白~玛依的酥蜜饼,边嚼边朝子恒笑笑。 即使他在笑,那双金黄的眼眸仍然敏锐,甚至可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比不笑的时候更甚。那是一双猎人的眼睛,极少露出笑意。路大家就这样懒懒地躺在甲央的营火旁,太平时一样拒绝坐在当凳子用的圆木上,对子恒说:“姥姥的,别忙着把自己交到鬼子母的手里啊。如果被黑神杀将找到我们又如之奈何?” “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吧,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等,又怎么能阻止它们?三匹狸力绝对挡不住它们的,这些游民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更帮不上忙。黑水修罗会屠杀他们,那样一来就是我们害了他们。反正我们迟早要离开他们,不如早些走吧。”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它叫我等待。再过几天吧。” “某种感觉!这算什么理由?” “放松点,少年人。你得学会随遇而安,该跑就跑,该打就打,该歇就歇。” “什么歇,什么跑,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吃点饼吧。白~玛依虽然不喜欢我,不过每次我来时,她都拿美食招待我。跟这些人在一起时,总会有好吃的。”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子恒追问,“如果你知道些什么,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路大安皱眉看着手里的半块饼,然后,放下它拍拍双手。“某种感觉,”他终于耸耸肩,似乎自己也不是十分明白,“某种感觉告诉我,必须等,这很重要。再过几天吧。我不会经常有这种感觉,但是我的经验告诉我,应该相信它。它曾经救过我的命。这一次的感觉不知为何有所不同,然而,它很重要,这一点很清楚。如果你要继续走,你走吧。我不走。” 路大安肯说的就是这些,不论子恒再问多少次,他也不再多说了。他躺着,跟甲央聊天,吃东西,用帽子遮挡眼睛小睡,不肯再讨论离开的事。 某种感觉告诉他要等,告诉他这很重要。当离去的时刻到来时,他自然会知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吃点饼吧,朋友。” “别瞎紧张。” “吃点炖菜吧。放松。” 子恒却无法放松。夜里,他在一辆辆马车之间徘徊,担心这,担心那。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到任何需要担心的理由。虎夷人方在营火旁唱歌跳舞,欢笑,吃各种蘑菇、坚果、浆果和蔬菜他们不吃肉,过着他们的小日子,似乎完全不关心外面的天下。娃子们到处跑,到处大闹,在马车之间玩游戏,爬上营地周围的树木,跟狗儿在地上打滚大笑。每一个人都完全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不关心任何的危险。 看着他们,子恒更渴望离开。他担心:在我们把追杀者引到他们中间之前离开。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我们却以危险回报他们的善意。他们有理由心情愉快,没有人在追赶他们。 而且一直没再和半夏交谈,因为好久没有机会,子恒几乎没有机会跟她说话,半夏要么跟白~玛依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密密谈天,摆明男人莫近,要么就跟平措跳舞,随着乐声转个不停。虎夷人方用羌笛、柳琴和皮鼓奏出来自天下各地的乐曲,用高昂的带着颤音的嗓子唱出自己的歌谣。他们的歌谣不论节奏快慢,声调都是又高又尖。他们会唱很多曲子,其中有一些在锡城也很流行,只是在他们这里通常会有另一个名字。 比如,锡城的《瑶池会》,被白虎夷称为《穆王何事不重来》,他们还说,锡城的《常羲沐月》有些地方叫《女和月母》,另一些地方叫《十三月》。子恒想也不想就问起《萧史乘龙》这首歌,他们全都笑翻在地,他们知道这首歌,在这里,歌名是《弄玉》。 听到他们的歌谣,自然而然就会想跳舞,子恒倒是很理解这点。在思尧村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舞者,但是,白虎夷的歌谣牵动着他的双脚,使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跳得这么久、这么好过。就像催眠一般,它们令他的血液随着鼓声跳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63.html 第一百四十六章 格格不入 就在跟着游民出发后的第二天晚上,子恒头一次见到他们的女子随着慢歌起舞。当时,营火明亮,夜幕低垂,手指在皮鼓上敲出柔缓节奏。 起先,只有一个皮鼓,然后,一个接一个,整个营地的皮鼓都敲起同样缓慢绵长的节奏。夜幕之下,一片寂静,只有鼓声。一个穿着红裙、头发上装点着串串珠子的女孩摇摆着走到火光中,解下围巾,踢掉鞋子。一只羌笛开始吹出悦耳的音调,带着轻轻的哀怨。女孩翩翩起舞,向后伸展的双臂张开围巾,赤裸的双脚随着鼓声滑动,翘臀随着脚步起伏摆动。她的黑眼睛注视着子恒,笑容跟她的舞步一样缓慢,连旋转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向他微笑。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上不禁发起热来。又一个女孩加入了舞蹈,围巾的穗子随着鼓声和后腰缓慢的旋转抖动着,恰到好处。她们一起朝着子恒微笑,他沙哑地清了清喉咙,不敢四处张望,脸红得像个兔子的眼睛,并且心想,那些没在看舞蹈的人一定正在嘲笑他。 他装作随意地从刚刚坐得舒舒服服的圆木上滑到地下,把目光从火光中的两个跳舞女孩身上移开。在思尧村时他从来没试过脸红成这样,就算是在节日里跟村里的女孩在草地上跳舞也不会。此刻他只盼风快变大,好把自己滚烫的身体吹凉。 可是,那些女孩偏又舞进了他的视野,只不过,现在有三个了,其中一个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他不知所措地转着眼睛。要了亲命了,子恒心想,我现在该怎么办?要是在平时,令公鬼是最了解女娃子了,如果现在他在这里会怎么做呢?舞女们轻声笑着,头上的珠子随着她们甩动头发的动作发出脆响。 子恒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然后,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加入了三个女孩,教她们如何跳得更有调情意味。子恒心里叫苦,闭上双眼投降。可是,即使闭着眼睛,他耳里仍然听到她们嘲弄的笑声,心就像一个小兔般乱跳。即使闭着眼睛,他似乎仍然能看得到她们。他的前额渗出汗珠,祷告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夜风快点吹来。 根据甲央的说法,那些女孩其实很少跳那种舞,至于女人就更少了。路大安则说,亏得子恒的大红脸,她们从那晚开始,每天晚上都要跳这支舞了。 “少年人,我得谢谢你啊,”路大安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老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同了,要令我的骨头暖起来,一把火可不够。” 子恒瞪了他一眼。路大安走开时,他的背影泄漏了他其实是在偷笑。 子恒很快就明白了,避开不看那些女人和女孩不是什么有效的方法,所以,虽然她们的眨眼和微笑仍然令他想躲开,他也不再躲了。如果只有一个女孩在跳,还好办但是如果有五六个,而且人人都在看结果,他从来没有真正成功地克服过自己的大红脸。 再后来,半夏竟然也开始学跳这种舞了,教她的是头一天晚上带头跳的那两个女孩。她一边舞着借来的围巾,一边练习那追魂摄魄的舞步,一边轻轻拍着节奏。子恒想说什么,可是决定还是咬咬牙比较明智。然后,那两个女孩开始教她摇动屁股蛋儿,她大笑起来,三个女孩笑作一团。半夏眼睛闪着光芒,脸颊泛起红晕,最后,对这个动作还是有所保留。 平措在一旁,两眼发亮,饥渴地注视着起舞的半夏。她的脖子上一直戴着一串蓝色绿松石的珠子,是这个年轻英俊的白虎夷男孩送的。白~玛依的脸上,担忧的皱眉已经取代了她起初发现孙子对半夏有兴趣时露出的微笑。 子恒则下定决心,要好好监视这个年轻的平措。 有一次,子恒设法在一辆绿黄两色的马车旁单独逮住了半夏:“你很享受这种日子,是吗?”他问道。 “为什么不呢?”她低头朝着脖子上的绿松石珠链微笑,用手指拨动着它,“我何必像你这样一天到晚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难道我不可以稍微享受一下自己的生活吗?”而说这些话的时候,平措就站在不远处,他从来都不会离开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夏很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微微笑着,半是得意,半是挑衅。 无奈的子恒压低声音:“好吧,我以为你想去嘉荣,在这里可当不成鬼子母啊。” 半夏一摆头:“我也以为你不喜欢我当鬼子母们呢。”她的声音甜蜜得腻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装得若无其事,难道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更安全吗?而且我们在这里,这些人会安全吗?会不会被我们连累?黑神杀将随时会找到我们的。” 抚着珠链的手微微发抖,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不论我们是今天离开还是十天后离开,要来的总会来的。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子恒,享受一下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谁知道明天在哪儿。” 她哀伤地伸出手指轻轻扫过他的脸庞。平措朝她伸出手来,她转身朝他跑过去时,已经在笑了。两人朝着笛声跑去,平措边跑边回头得意地朝子恒一笑,好像在说,她不属于你,而我,将会得到她。而子恒哪有心情和这简单无知的男孩去争风吃醋。 他们已经中了游民的咒语了,子恒心想。路大安是对的,他们根本无须拿空明之体来说服你,它自己会渗入你的心中。 白~玛依看到子恒在风中瑟缩,就从她的马车里取出一件厚厚的羊毛披风给他。幸好,是深绿色,而不是红红黄黄的鲜艳色彩。当他披起披风,心里正在奇怪怎么会这么合身时,白~玛依认真地说道:“看起来还好,不过本来可以做得更合适一点的。” 边说边瞥了瞥他腰带上的斧头,当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时,她的笑容带着哀伤,本来可以更合适的。所有的白虎夷人都这样,他们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永远都毫不犹豫地发出一起喝杯酒水或者一起听音乐的邀请,但是,他们的目光总是飘向他的斧头,他能感觉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这是一件暴力的工具。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作为对他人使用暴力的借口。 与空明之体,格格不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70.html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是我的 有时候,子恒真想对着他们大喊。天下上还有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还有无数的妖魔和战争。还有那些把每一片叶子砍下的人,他们行凶,他们杀人。还有混沌妖皇,他眼睛里的火焰足以把空明之体烧成渣渣。 子恒于是固执地把斧头挂在腰间,即使寒风阵阵也坚持要把披风张开,露出那半月斧刃。路大安时不时就会挖苦他,咧嘴笑着,说他何必老把这么沉重的武器带在身上,那双金黄的眼睛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每次,他都几乎想把斧头遮盖起来。几乎。 虽然虎夷人方的营地令他烦躁不安,不过,在这里时,他的梦境还算平常。有时候,他会被噩梦惊醒,梦见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冲进营地,漂亮的马车化为熊熊烈火,人们纷纷倒在血泊里,男子、女人和娃子仓惶逃跑,尖叫着死去,却毫不反抗。 一次又一次,他在半夜里惊醒,喘着气伸手拿起斧头,然后才看清马车没有着火,身边没有那些该死的畸形妖魔,地上也没有撕裂扭曲的尸体。不过,这些只是普通的噩梦,这令他稍感安慰。如果混沌妖皇要进入他的梦境,就一定是在这种噩梦里。然而他没有出现过。没有百眼魔君。只是普通的噩梦。 只是,当子恒醒着时,却又感觉到了狸力的存在。那三匹大狸力不论是白天行进,还是夜里宿营时,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但是,他知道它们在哪里。他感觉到它们对虎夷人方养的巨大狗儿的不屑,知道它们认为那些狗只知道吵闹和摇尾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性,忘记了温暖血液的味道。这些狗也许能吓倒百姓,一旦遇到狸力群,只能夹着尾巴逃跑。而且每一天,子恒对狸力的感觉都更加敏锐,更加清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斑仔越来越不耐烦了。它认为,路大安打算带着子恒两人到南方的决定是对的,然而,既然决定了,就把它完成好了,结束这种慢吞吞的游荡吧。狸力一族虽然喜欢在大地徜徉,但是它不喜欢离开她的族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太久。 追风也觉得不耐烦了,这一带的猎物少得可怜,它又不屑于吃田鼠。它坚持那是幼年狸力拿来练习狩猎技巧的小玩具,只有无力扑倒野鹿或者咬断野牛脚筋的年迈老狸力才会吃那些东西。有时候,追风还觉得尖牙是对的,人的麻烦还是应该留给人自己,狸力不应参和。 不过,斑仔在的时候,它会很小心地压制这种想法,如果疤脸在,它会更加谨慎。疤脸是一位满身伤疤的灰色战士,经年累月积累的知识赋予它冷静的判断力,它的谋略却足以弥补岁月从他身上夺去的力量。 疤脸并不关心人的事,只不过,既然斑仔想办成此事,疤脸也会跟随它,它等疤脸就等,它跑疤脸也跑。不管敌人是狸力还是人,水牛还是狍子,谁敢挑战疤脸,只会被他的尖牙利齿夺去性命。这就是疤脸的生活方式,那就是追风忌讳它的原因。至于斑仔,她似乎不理会另外两匹大狸力的想法。 而所有的这一切在子恒的心中都清如水,明如镜。他强烈地希望能尽快到达原寿,见到纯熙夫人和嘉荣城。就算那里没有答案,至少能结束眼下这一切。每当路大安看着他时,他很肯定这个金黄眼睛的汉子也知道这些。老天爷,请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梦又一次降临,只不过这一次比起最近的那些梦要愉快多了。子恒坐在五叔欧阳潜灶房的桌子旁,用磨刀石磨着他的斧刃。欧阳潜老婆从来都不允许在她的家里做任何跟打铁有关的活儿,或者听到任何锻铁的声音。就连欧阳潜为她打磨灶房里用的菜刀,也不得不跑到屋外去。 可是,此刻的梦里,她忙着做饭,对于子恒的斧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当一匹大狸力走进屋里,蜷缩在子恒和屋门之间的地板上时,她也没有任何抗议。子恒继续磨斧,因为,很快,就用得着它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大狸力突然站了起来,喉咙的深处发出低沉吼声,颈上毛发倒竖。百眼魔君从屋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院子走进灶房。欧阳潜老婆继续忙她的活儿。 子恒匆忙站起来,举起斧头,但是,百眼魔君对他的武器置之不理,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匹狸力身上,眼眶里跳动着火焰。 “这就是你拥有的护身符吗?啊,我以前也见过这种小东西,见过很多次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弯曲起来。火焰立刻从大狸力的眼睛、耳朵、嘴里、皮肤迸出,它大声嗥叫,血肉和毛发烧焦的臭味充斥着灶房。欧阳潜揭开一个锅子,拿起一根木勺子搅拌锅里的食物。 子恒丢下斧头跳到大狸力身旁,想用双手拍灭他身上的火焰。那匹狸力却扭曲地燃烧着,在他的手里化成了黑色灰烬。欧阳潜的老婆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只留下了一堆不成形的焦尸。子恒瞪着那堆灰烬,向后退去。他很想把手里粘的油腻灰烬擦掉,可是,要擦在哪里?擦在衣服上只会令他作呕。他一把抓起斧头,紧紧抓着斧柄,指节咔咔作响。 “你离我远点,别靠近我!”子恒大喊。欧阳潜的老婆把勺子在锅边上轻轻拍了拍,哼着曲儿把锅盖盖上。对于这边的事不闻不问,就好像只是两个孩子在斗嘴。 “哈哈哈哈,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百眼魔君说道,“你躲不开我的耳目。如果你就是那个人,那么,你早晚已经是我的了。”他脸上的火焰逼迫着子恒一直后退,直到背部贴在墙上。欧阳潜老婆打开烤炉,检视里面的空心烤饼。 “河阴鬼门将会把你吞噬,”百眼魔君说道,“我在你的身上打下符烙,你是我的!”他扬起紧握的拳头,就像要朝他丢出什么东西,当他张开五指时,一只大虫渠鸟飞到子恒的眼前。 漆黑的鸟嘴朝着子恒的左眼啄下,他大声惨叫他猛地坐起来,双手抓着脸庞。却发现身边是游民的马车,人人都在熟睡。他缓缓放下双手。不疼,也没有血。然而,他清楚记得,那刺穿眼睛的痛楚。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78.html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戮 黎明快要降临了,子恒就这样干坐着,发着抖,路大安忽然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打算把他摇醒。 营地外面的林子里,有狸力嚎声,仔细听的话,其实是那三匹大狸力一起发出的尖利嗥叫。他感到了狸力们的感情。 炽热。 痛苦。 燃烧。 怨恨。 怨恨! 杀戮! “好了,”路大安柔声说道,“是时候了。起来吧,男孩。我们该走了。”子恒连忙爬出毯子,开始卷起羊毛毯。这时,甲央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从马车里走出来了。他走下马车后的梯级,看了看天空,停住了脚步。 他的手仍然举在脸旁,眼睛却专注地查看着空中。子恒不明白他在看什么,顺着他看的方向去找寻。却只见,东方的空中有几朵云,被即将升起的太阳染成血红色。除此以外,空中什么也没有。 在凝视的时候,甲央似乎还在听什么,而且,还在嗅探空气的味道。只是,林中只有风吹过树木之间的声音和昨夜营火留下的轻微烟味。子恒更加困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大安提着自己的行李走过来,甲央走下马车,对他说道:“我们必须改变旅行的方向,我的老朋友。” 追寻的人又不安地看了看天空,我们今天得往另一个方向走。你们跟我们一起来吗? 路大安摇摇头,甲央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回答,只是点点头,“好吧,那么,你自己保重了,我的老朋友。今天有点奇怪的天气。”他再次抬了抬头,但是在目光越过马车顶部看往天空之前就低下了头,“我想,我们会往东走。也许会一直走到天下之脊,也许我们能找到一个隐者之乡,在那里呆一段时间。” “这倒是个办法,隐者之乡从来不受外界的烦扰,”路大安赞同道,“不过,据我所知,黄巾力士们也不是太喜欢陌生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错了,老朋友,任何人都会欢迎游民的,”甲央咧嘴笑道,“况且,就算是黄巾力士,也需要修补锅子杂物的么。来吧,我们一起吃早饭,好好聊聊。” “谢谢,不过,我们没时间了,”路大安回答,“我们今天就得离开,越快越好。今天是个赶路的黄道吉日。” 甲央试图说服路大安至少留下来吃完早饭。白~玛依和半夏从马车里出来后,白~玛依也加入说服的行列,不过,她不像丈夫那么积极,虽然言辞礼貌得当,却显得全无真诚。很明显,她非常乐意见到路大安离开,只可惜那意味着半夏也要走了。 半夏没有留意到白~玛依对她流露的遗憾目光,只是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子恒本来以为她会说要留下来跟虎夷人方一起,然而,当路大安跟她解释完,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慌忙地回到马车上收拾东西去了。 甲央终于摊摊双手说道:“好吧。我不记得以前曾经试过让客人不吃一顿告别大餐就离开,不过他犹疑的目光又飘到了空中,好吧,反正我们自己也得尽快出发。我想,也许我们得边走边吃。不过,至少跟大家都道别完才走吧。” 路大安还没来得及反对,甲央已经转过身,飞快地在马车之间跑来跑去,敲着门把那些还在马车里睡觉的人都叫醒。等到一个白虎夷人把杏姑牵过来时,整个营地的人都已经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围着路大安三人,大片大片的鲜艳色彩映得甲央和白~玛依那辆红黄相间的马车都显得黯淡。 巨獒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伸着舌头,找不到人抚弄他们的耳朵。子恒他们三个却不得不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握手和拥抱。那些每天晚上跳舞的女孩都不满足于握手,她们给子恒的亲密拥抱几乎使他不想走了然后,他又想起周围有许多人在看,脸上立刻变得比追寻的人的马车还红。 平措把半夏拉到一旁,子恒当然也注意到了。只不过在一片道别声中,子恒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只看到半夏一直摇头,起初只是缓缓地摇,当他开始做出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求的动作时,她的摇头变得更加坚决。平措的表情从恳求变成争辩,而她只是固执地摇头,直到白~玛依走过去,对孙子责备了几句,把她拉了回来。 平措赌气分开人群走了。白~玛依看着他离去,似乎犹豫着是否要把他叫回来。子恒心想,她大概也松了一口气吧,因为,平措最终还是没有打算跟我们跟半夏一起走。 当他终于跟营地里的每一个人握完手、跟每一个女孩至少拥抱了两回之后,人群才稍稍退开,给甲央、白~玛依和三个客人留下一点空间。 “您在祥和中来,”甲央颂道,他双手于胸前正式地作了一个揖,“在平静中辞别。我们的营火永远欢迎祥和的您。空明之体就是太平之境。” “也愿您永享太平,”路大安回答,“愿您的人民永享太平。”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我将会追寻那首歌,终有一天,有人能找到它。不论是今年还是十年后,它将被传唱,就如以往,就如将来,哪怕用尽我一生的时光。” 甲央惊讶地眨眨眼,白~玛依简直是目瞪口呆,其他虎夷人方纷纷低声回应,“哪怕用尽我一生的时光。”“哪怕用尽我一生的时光。”甲央和他的老婆连忙用同样的话回答。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几句最后的道别,几句最后的临别叮咛,几个最后的微笑和眨眼,然后,他们离开了营地。甲央带着两只巨獒,陪着他们一直走到树林的边缘。 “我的老朋友,你真的真的要多多保重。如今我担心,世上有邪恶横行。至于你,不管你怎么装,我知道你跟它们不是一伙,可是它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愿您永享太平。”路大安回答。 “也愿您永享太平。”甲央哀伤地回答。 甲央离开后,路大安发现子恒两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怒道:“我才不相信他们那首蠢歌呐,”他咆哮道,“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破坏他们的仪式罢了。我告诉过你们,他们有时候会有些很麻烦的仪式。”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85.html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中的毒牙 “当然了,”半夏柔声说道,“完全没必要。” 路大安嘟囔着转过身去。 斑仔、追风和疤脸走上前来向路大安问候。他们的问候不像狗儿一般谄媚,而是一种平等自重的互相致意。子恒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在交流。 燃烧的眼睛。痛楚。 心中的毒牙。死亡。 心中的毒牙。仇恨! 子恒知道它们在说谁——混沌妖皇。它们在述说他的梦。它们的梦。 三匹大狸力出发前去探路时,子恒不禁打了个冷战。现在是半夏在骑杏姑,他走在她的身边。路大安一如往常在前头迈着平稳的大步带路。 因为那些梦境的诡异,子恒不愿意想起自己的梦。他本以为,那些狸力使他的梦境变得安全。但是,这种安全并未完整。 “接受。全心全意。你仍然在抗拒。只有你全心全意地接受它们,你的梦境才能真正安全。” 子恒把狸力逐出脑海,然后,吃惊地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做。于是,他决定再也不让它们进来。甚至在梦里也不让吗?子恒觉得自己开始分不清这些想法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它们的。 半夏的脖子上还戴着平措送给她的绿松石珠链,头发上插着一支长着鲜红叶子的小树枝,那是另一个白虎夷年轻人的礼物。子恒知道,那个平措肯定试图说服她留下来跟游民一起。他很欣慰看到她没有答应,不过,他也希望她不要那样喜爱地拨弄那串珠子。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你跟虎夷人方在一起时,不是在跳舞,就是在跟白~玛依密谈,你们俩究竟在说什么?” “白~玛依只是在告诉我一些怎样做好女人的建议而已。”半夏心不在焉地回答。 子恒失声大笑,她眯起眼睛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可他没能发现。 “建议!没有人告诉我们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当男人。我们就是男人,站着撒尿还用学吗?” “这,”半夏回答,“也许就是你们男人做得这么烂的缘故。”前面,路大安大声笑了。 而在另一边,湘儿正看着河流的前方啧啧称奇,目之所及,白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夺人二目。这倒是真开了眼界了,她一边想,一边看了看骑在前面的退魔师和鬼子母。又是一桩怪事,但这两个人甚至没有留意它。 于是,她恨下决心,当着这两人的面时,她绝对不大惊小怪地看那座桥。她想,如果他们看到我像个乡巴佬一样小题大做,一定会嘲笑我。就这样,三个人默默地朝着那神话一般的白桥骑去。 打从湘儿在碧水岸边找到纯熙夫人和孔阳、跟着他们离开历下城的那个清晨到现在,她和鬼子母们之间没有真正地交谈过。当然,她们有一些对话,只是湘儿觉得那都不是真正的交流,她们之间没有达成任何共识。 比如,有几次纯熙夫人试图说服她到嘉荣去。嘉荣城。她觉得自己会去的,如果有需要,她会去,会接受她们的训练,但是,决不是为了这个鬼子母所以为的理由。 如果纯熙夫人给半夏和那些男孩带来伤害,那么,她会去的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究竟一个禁魇婆可以使用紫霄碧气做些什么,她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每一次,当她发现自己在想这些事时,愤怒之火总是立刻把这些想法烧得一干二净。紫霄碧气是可怕的力量,她不喜欢使用它。除非,情势逼得她迫不得已。 那个正邪难辩的女人只肯跟她谈带她去嘉荣训练的事。并不是她想知道的那些事,可是纯熙夫人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你打算怎么找他们?”她记得自己曾经这么问道。 “诚如我之前所言,”纯熙夫人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当我离那两个拿过我银锞子的男孩足够近时,我就会感觉到。” 也许是因为,这不是湘儿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然而这个鬼子母的声音就像一池死水。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论湘儿这股强风怎么吹,都没有一丝波纹,这样一来每一次都令禁魇婆怒火中烧。湘儿愤怒地瞪着她的背影,她知道鬼子母肯定能感觉到自己愤怒的目光,只是假装若无其事而已。 “时间过得越久,我就必须靠得越近,但是,我会感觉到的。至于另一个还带着银锞子的,只要他带着它,就算他到了天涯海角的尽头,我也能找到他。” “可是找到然后呢?你找到他们后又如之奈何,鬼子母?”湘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鬼子母如果没有任何企图,还会如此热心地寻找他们,难道单纯是保护这些村里的大男孩? “去嘉荣,禁魇婆。” “嘉荣,嘉荣。你就会说这个。” “我开始觉得禁魇婆,你在嘉荣要接受的训练里,将会包括学习如何控制你的脾气。如果你任由情绪失控,是无法使用紫霄碧气的。”湘儿张口要说话,但是鬼子母们不给她机会,“对了,孔阳,我得跟你谈谈。”两个人把头凑到一起,将满脸怒容的湘儿晾在一边。 其实,湘儿每次发现自己怒形于色时,也很生自己的气。她很讨厌这个狡猾的鬼子母要么把她的问题巧妙地叉开,鬼了母的话里到处是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上当。要不然,就是对她的叫喊置之不理,直到她自己安静下来为止。每次她无法控制怒火时,就会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女事会的妇女们发现在做蠢事的女孩儿。这种感觉是湘儿在思尧村时极少遇到的,而纯熙夫人脸上平静的微笑只会令她觉得更糟糕。 如果有办法把这个女人支开就好了,男人没这么多心眼。只有孔阳一个会好办些,想到这里,她忽然无缘无故地脸红了,赶紧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一个退魔师足够为她打点旅途上一切必须的事务可是,他和鬼子母是两位一体的。 而且,比起纯熙夫人,往往孔阳更令她生气。她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惹自己生气。他很少说话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十来个字,而且,对于纯熙夫人和她之间的那些讨论,他从来都不插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89.html 第一百五十章 没什么不妥 孔阳常常离开她们两人,独自前往侦察周围情况,就算他跟她们在一起时,也总是走到一边,稍微离开一点,看着她们两人的样子就像在观看决斗。湘儿真希望他能停止这种视线,至少别这么看着她。如果这真是决斗,到眼下为止,她还没有赢过一次。至于纯熙夫人,甚至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在跟她角力。湘儿不想看到他那冷漠的眼睛,这种冷冰冰的态度让她不舒服极了。 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旅程就是这样了。除了她大发脾气的时候,就是安静,静得有时候,她的嘶喊就像在一片寂静中碎裂的琉璃盏一般。周围的土地也是静悄悄,除了风在树木之间呼号以外,万物俱静,好像连天下都停下来喘息了。就连那风,虽然冷得刺骨,也显得很遥远。 起初,这种宁静对于经历了连串惊吓的湘儿来说,是一种休息。自从上元前夜之后,她就几乎没能放松过。可是,独自一人跟着鬼子母和退魔师走了一天之后,她又开始烦躁不安。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好像背后有挠不着的骚~痒似的。这种平静就像注定要被晨曦刺破的黑暗,只是在等待那令她牙齿打颤的第一道破晓的阳光。 纯熙夫人和孔阳也一样倍感压力,他们表面上泰然自若,但是湘儿很快就意识到,在冷静的外表下,这两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刻又一刻地过去,绷得越来越紧,就像被大鱼拖得紧绷的鱼线,稍有大意就可能断裂。纯熙夫人的前额多了一道皱纹,似乎总在听一些普通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孔阳看着森林和河流的样子,就像是以为从那些光秃秃的树木、那宽阔缓慢的水流里可以找出等待他们的陷阱或者埋伏的线索。 她的心里,虽然为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觉得处境像高空走绳索一般摇摇欲坠的人而高兴,但是,如果他们也感觉到了,那么,这种危险就是真实存在的了,所以,她也非常希望这些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这种不安在她的意识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处骚动,就像以前她听风占事时一样。然而,现在她知道这些都是紫霄碧气在作怪,因此,她拒绝接受这个在她意识边缘徘徊的波动。 当她向孔阳询问时,他没有看她,只是回答道:”没什么不妥。”他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扫视周围,此时也不例外。过了一会儿,他又自相枪盾地补充道,“等到了白桥镇,你就沿原寿官道回锡城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往回走反而不会遇到任何阻碍。”这是他这一天最长的一次对话了。 “她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孔阳。”纯熙夫人责备道,同时她的双眼也是注视着别处,“湘儿,要警惕混沌妖皇。虽然风暴已经离开我们,至少,暂时离开了。” 鬼子母抬起一只手,好像在凭空感知着什么,然后又无意识地把它在裙子上擦了擦,就像刚刚摸到了污泥似的,“然而,他仍然在窥测着,”她叹了口气而且,“而且变得更强烈了。他觊觎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人间。” 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他才会变得足够强大而不只是在暗处窥视?想到这些湘儿缩起肩膀,突然间觉得有人在她的背后窥视她。像这种事,她倒是宁愿这个鬼子母们不要告诉她。 沿河往下游走的路上,孔阳负责探路,不过,以前他也负责带路,现在则是由纯熙夫人决定该往哪里走。她的每个决定都非常肯定,似乎在追踪一些看不见的痕迹,就好像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脚印,记忆中留下的气味似的。孔阳只需要检查她想走的路是否安全就够了。 湘儿甚至相信,就算孔阳说那条路不安全,纯熙夫人也会坚持走过去。而孔阳则肯定会跟随她,沿着河,一直走下去,走到湘儿忽然从沉思中惊醒。这时候再看看四周,原来他们已经走到白桥的桥脚了。弯弯的大桥在阳光中闪着淡淡的光芒横跨碧水,就像一架精致得无法承受任何重量的洁白玉器,只要一个男人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去就能把它踩碎,更别说马匹了,它自己的重量也随时能把自己压碎。 然而,孔阳和纯熙夫人漫不经心地向前骑去,沿着光亮的引桥,走上桥去。蹄声清脆,听起来不像马蹄上的生铁敲击瓷器,却像镔铁互击的声音。桥的表面看起来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但是马匹走在上面却步伐稳健。 湘儿跟了上去,只不过,从她迈出的第一步起,她就一直担心着整座桥会在她的马蹄下被击得粉碎。她心想,如果蕾丝是用瓷器来做的,大概就会是这个样子了。 一行人快要完全走过了桥时,她才开始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烧焦味。再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了。 白桥桥脚连接的广场四周,大部份的建筑都已经被一堆堆焦木取代,还在冒着呛人的烟。一些汉子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和晦暗的盔甲沿着街道巡逻,但是,他们脚步匆忙,好像在害怕会发现什么东西,而且,边走边回头看。在街上只有寥寥数个镇民,一个个缩着脖子,脚步匆忙,好像在逃避什么。 就连一贯冷酷的孔阳,此刻的表情也十分阴沉。镇民远远绕开他们三个,连那些士兵也是。退魔师嗅着空气,紧锁眉头,低声咒骂。也难怪,空气中烧焦的气味太过浓烈了。 “人心愁甚矣,天意欲何耶。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纯熙夫人喃喃自语,“没有人能预见风月宝鉴。” 说完,她下马跟镇民说起话来。她不问问题,只是表示同情,湘儿惊讶地发现,她显得十分诚恳。那些畏惧孔阳,随时准备逃离任何陌生人的镇上居民,却停下脚步跟纯熙夫人说话。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也很惊讶,但是,在纯熙夫人温情的目光和抚慰的声音鼓舞下,他们勉强放下了戒心。鬼子母的眼里流露出感同身受的目光,分享他们受到的伤害和痛苦,然后,人们开始述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96.html 第一百五十一章 马上就走 可是,多数人还是在说谎。有些人甚至拒绝承认这里有麻烦,声称什么事也没有。纯熙夫人提起广场周围烧毁的建筑。但是他们仍然一口咬定,一切都很好。他们的目光忽略掉不愿看到的一切。 一个脸上有黑痣的男人对他们装出虚伪的热心,只是,每次他身后传来任何声响时,他的脸颊都应声抽搐。他的脸上挂着明显是硬挤出来的微笑,宣称是一盏翻倒的灯导致了这场火灾,人们没来得及扑救所以火势蔓延了。可是,湘儿只消瞥一眼就知道,没有两座烧毁的建筑是相邻的。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说法。有几个女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是镇里某处有一个汉子引动了紫霄碧气,所以才让鬼子母们插手了,不论那些男人怎么说嘉荣,就让卿月盟鬼子母们来解决此事吧。 另一个汉子则说,是一次土匪袭击。还有一个人说是妖魔邪祟的闹的。大家都应该有所耳闻,就是那些打算去看假的应化天尊的人,他神秘兮兮地说,到处都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妖魔邪祟。不过,还是有些人愿意承认他们的真实遭遇,他们说,一艘沿河而下的船带来了某种麻烦他们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事。 “我们要教他们明白,”一个驴脸汉子紧张地搓着双手,喃喃说道,“把那种事留在边塞好了,那是边塞的事情。我们走到码头去……”他突然咔地一声闭了嘴,一言不发就转身急慌忙忙跑了,边跑边回头看他们,就像害怕他们会追上来似的。 那艘船已经离开了,在问过其他人以后,至少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据说暴怒的镇民冲到码头时,那船便砍断绑在岸上的缆绳,逃往下游。这些都是前一天的事。然而,湘儿无法从镇民的话中问出来半夏和那些男孩是否在船上。有个女人提到船上曾经有一个说书先生,这一点立即引起了湘儿的注意。 “如果那个说书的是谢铁嘴,”湘儿跟纯熙夫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这么推测一定有些思尧村人可能跟着那艘船逃走了。”鬼子母们耐心地听着,边听边点头,等她说完后,“也许吧。”纯熙夫人说道,语气却显得很怀疑。 广场那里还有一座完好的客栈,里面的大堂被一堵齐肩高的墙分成两边。纯熙夫人走进店门时,站了片刻,用手感觉着空气。湘儿搞不清楚她感觉到了什么,她笑了,却什么也没说。 湘儿他们叫了吃的,然后沉默地进餐。不光是他们,整个大堂都是静悄悄的。大堂里只有少数客人,每个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跟前的食物和自己的沉思中。客栈掌柜一边用围裙角擦拭桌子,一边不停地自言自语,声音很低旁人都听不见。湘儿只觉得在这里过夜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因为,连空气都充满了危险与恐惧的味道。 他们正在吃最后几口面条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士兵出现在了门口。起初湘儿觉得他外表看起来倒是挺精神,戴着凤翅盔,穿着磨光胸甲。然后,他表情严肃地走进客栈,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另一只手的手指调整过紧的战袍领,又令她想起了装模作样地摆出村老会长老架子的南宫其琛。 孔阳瞄了那人一眼,冷哼道:“当地的团练。没什么用的家伙。” 那个团练士兵扫视了一下大堂后,目光落在了他们三人身上。他犹豫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迈着大步走过来,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你们是什么人,在白桥镇干什么,会在这里呆多久。” 孔阳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米酒,才抬起头看那个团练,“我们只是路过,不会在此地耽搁,等我喝完这杯米酒,我们就走。”他回答道,“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做生意的机会,我们很快就会离开。” 这汉子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但是,看清楚孔阳双眼后,他倒退了一步,看了看纯熙夫人和湘儿后,又立刻稳住了自己。有那么一会儿,湘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觉得他很可能会为了不被两个女人看成懦夫而做出某种傻事。根据她的经验,男人在这方面往往是白痴,常常要自讨苦吃。然而,白桥镇已经发生过太多事了,有太多人们无法预测的可能性。那汉又看了看孔阳,重新考虑了一下。退魔师坚毅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冷若冰霜。太冷了。 最后,这当兵的决定还是体面地点点头算了。“如此就最好。最近这里来了太多陌生人了,对本地辖下的安宁没什么好处。”他转过身,大步离开,边走边左右打量其它人的反应。至于店里的其他本地人,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个小插曲。 “好了,现在我们该商量下了吧,我们要到哪里去?”湘儿向退魔师质问。虽然大堂里的气氛迫使她压低声音,但是她的语气很坚决,“我去追赶那艘船?” 孔阳看了看纯熙夫人,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我要去找到那个我肯定能找到的男孩,他现在就在我们的北方。而且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另外那两个男孩跟船走了。”说着,她的嘴角微翘,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们曾经在这个大堂呆过,大约就在一天前,肯定不会超过两天。虽然他们受了惊吓,但是,他们还是活着离开了。若不是他们那强烈的恐惧,这个痕迹不会留下这么久的。” “是吗?哪两个?”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湘儿急切地前倾身体靠着桌子,“你知道吗?” 鬼子母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湘儿失望地向后靠回去,“如果他们只比我们超前一两天的路程,为什么我们不先找他们?” “没这么简单,我只能知道他们在这里呆过,”纯熙夫人的语气冷静得令人难以忍受,“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往东还是往南、往北走了。虽然我相信他们够聪明,不过那样的话,他们就该向东,朝着原寿走,但是我无法肯定。他们失去了我给他们的银锞子以后。”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199.html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害怕什么 “我只有离他们在半里以内才能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两天时间,在恐惧驱使之下,他们可能已经朝着任何方向走了二十里、甚至四十里。而且,我肯定他们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下。但是禁魇婆,不论他们受了多大的惊吓,不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走,他们最终都会想起原寿的,我将会去那里找他们。现在,我会先帮助我能找到的那个男孩。” 本来湘儿还想说什么,但是孔阳轻声打断了她:“我看,他们有理由害怕。”他环视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又道:“有一只黑罗刹来过这里,就像在广场上时一样,”他又皱起了眉头,“这里到处都有它的臭味。” 纯熙夫人叹道:“只要没有亲眼见到,我都会继续怀着希望。我可不相信混沌妖皇能如此轻易就得手,有我在就休想。我将会找到他们三个,他们还活着,并且安然无恙。我必须这样相信。” “我也想尽快找到那些男孩,”湘儿说道,“但是,还有半夏呢?你从来不提她,我问你的时候你也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打算把她带到……”她看了看周围的桌子,压低声音道:“嘉荣。” 鬼子母静静看着跟前的桌子,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睛迎上湘儿的目光,眼中闪过愤怒的光芒。湘儿愣了愣,然后,她挺直了腰,心中的怒火也开始上升。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鬼子母冷冷地开口了。 “我当然希望找到半夏,希望她平安无事。我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像她这样有潜力的姑娘的。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服从太古神镜的业力,不是人力可以强为的。” 湘儿觉得胃里就像装了冰块一般。她心里骂道,我是那些你不会放弃的姑娘之一吗?我们走着瞧吧,鬼子母。去你姥姥的,我们走着瞧! 三人在沉默中吃完食物,在沉默中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走出城门,走上原寿官道。纯熙夫人的双眼搜寻着东北方的天地相交之处。身后,满目疮痍的白桥镇渐渐退去。 路大安带领着大家在覆盖着棕色枯草的平原上竭尽全力地疾奔,像是为了补回跟游民在一起时浪费的时间似的。他的速度连杏姑也有些吃不消,每天只盼望着天快点黑下来可以休息。 不过,虽然他走得很快,却比以前谨慎了许多。晚上,只有地上恰好有枯枝的时候才能生火,因为他绝对禁止子恒和半夏两人砍柴,连折一根小树枝都不准。每次生火,他都要刮开草皮,小心地挖一个深坑,把营火深藏在坑里,而且火苗总是很小。晚饭一做好,他就立刻把火灭掉,把灰烬埋好,填上深坑,把草皮铺回去。 每天,天朦朦亮他们就要出发。出发前他会仔细检查营地里的每一寸地方,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有人过夜的痕迹,甚至还把翻动过的石头恢复原样,把弯倒的杂草扶直。虽然这些做活繁杂,可是路大安的动作很快,只花一盏茶的工夫,唯一让子恒不耐烦的是,如果路大安不满意,他们就不能出发。 虽然这些谨慎对于子恒的噩梦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当他想到这样做的好处时,他又希望只是做梦。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着急的赶路,”半夏焦虑地问道,“是不是黑水修罗要追来了?” 但路大安只是摇着头催促他们继续赶路,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人生疑。可是子恒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附近没有黑水修罗,因为那些大狸力只闻到草、树木和小动物的味道。驱使路大安这样做的不是黑水修罗,而是某种连路大安自己也不能确定的东西。三匹大狸力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不过,他们感觉到了路大安迫切的警戒之心,所以他们的巡逻也更加警惕,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就像危险就紧跟在他们的脚跟后面或者潜伏在下一座小丘后似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路走来,脚下的地形开始变得起伏不平,一个一个低缓绵长的矮土坡在他们的面前不断延伸。野草像厚厚的毯子一般覆盖着地面,带着冬天的枯黄,点缀着少许绿色,在风中轻轻摇摆。风从东边吹来,放眼看去,一百里之内没有任何遮挡。树木更加稀少了。每天,太阳都懒洋洋地升起,没有任何暖意。 路大安带着他们尽量沿着坡底前进,避免爬上任何一个坡顶。他很少说话,每次他开口时也不过是抱怨关于赶路的话题。比如: “你们知道这样子绕过这些他妈的矮土坡要花掉多少时间吗?天啊!这样下去我得到夏天才能摆脱你们两个了。”然后就是,“不,我们不能走直线!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或者,“你们难道没有起码的常识吗?要知道,一个人在这种地形里如果跑到坡顶上会有多么显眼?”,“姥姥的,为了隐藏行踪,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半天也没能往前走多少,就像在原地打转。”“我就算绑起双脚也能走得比这快。啊,你们打算在这里瞪着我看,还是打算继续走啊?” 子恒跟半夏对视一眼,半夏朝着路大安的背影吐吐舌头,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起初,半夏曾经争辩道,是路大安自己要这么绕路的,怎么能怪他们俩呢,这根本就是不讲理。 结果,招来了一顿关于在这种地方声音能传播多远的粗声训斥,其实路大安自己的嗓门在一里以外都能听到。当时他一边教训他们,一边继续往前走,根本懒得放慢脚步。 不论他是否在说话,路大安的双眼总是在扫视周围。有时候,他会紧紧地盯着某处,好像那里除了杂草以外还有别的东西似的。也许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只是,子恒却什么也看不到,甚至那三匹大狸力也看不到。路大安的前额新冒出了几条皱纹,却什么也不肯说,不说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匆忙,不说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06.html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害怕什么 这一切都让子恒越来越紧张,他感到某种无形的东西在不停地逼近。有时候,挡在前面的矮土坡实在是太宽了,往东往西连绵数里,连路大安也不得不同意如果绕过它会偏离方向太远。不过,他也不会让他们直接走过去,而是要他们俩在坡底等待,自己先蹑手蹑脚地爬上去,趴在坡顶警惕地观察四周,就好像那三匹大狸力一柱香之前才刚刚对这里做过的巡逻不算数似的。 对于等在坡底不知道将会发生何事的子恒和半夏这两人来说,每一刹那都像半个时辰般漫长。半夏咬着嘴唇,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平措送她的珠链。子恒表面上忍耐地等着,胃里直抽搐像是有条蛇在里面搅动,能做的事只有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隐藏心中的不安。 子恒心中计较,如果有危险,那些大狸力一定会发出警报的。虽然说它们离自己越远越好,但是此刻此刻他们可以为我们警戒。只是不知道路大安到底在看什么?害怕什么? 只见路大安又是趴在坡上,只抬起头,搜寻着。过了很久,他才示意他们俩上去。每一次,他们俩走上去以后,前方的路都是空空如也直到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山坡。第三次的时候,子恒的胃再也受不了了,酸水涌上了他的喉咙。子恒知道如果要他再这样呆等下去,用不了一小会儿他就要吐了。 子恒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可是路大安只是回答道:“别乱动啊,尽量压低身体。”他刚刚说完,半夏就从杏姑背上跳了下来。 这个一身皮毛的汉子把圆帽子往下压了压,从帽沿下看着半夏。 “你不会是打算要那匹母马匍匐前进吗?”他冷冷说道。 半夏动了动嘴唇,把话还是忍了回去。终于,她耸了耸肩。路大安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爬上缓坡。子恒紧跟着他。 快要到坡顶时,路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安示意趴下,然后自己也趴在地上,匍匐爬过距离坡顶的最后几步。子恒全部都照做了。 在坡顶上,路大安摘下帽子,慢慢抬起头。子恒从一丛带刺杂草后往前看去,眼前只有跟身后一样起伏不平的土地。下坡路上光秃秃的。南边大约半里外的一块凹地里,有一丛宽一百步左右的树林。大狸力已经穿过那个树林了,没有闻到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的气味。 至于东边和西边,也都是一样的地形,一些起伏的草地和零散的灌木丛。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那些大狸力已经跑到他们前面一里多远之外了,从这里子恒看不见它们,在这个距离也感觉不到它们。它们刚才走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妥。路大安又究竟在看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奶奶的,我们在浪费时间,”他边说边开始站起来。 就在此时,山坡下的那丛树林里飞出了一群大虫渠鸟,约有五十来只,再一细看,大约是一百多只,黑乎乎的一群在空中盘旋。子恒僵住了,蹲伏着,看着它们在树林上方打着转。他知道,那是混沌妖皇的眼睛,而不知道的是,它们看到自己了吗?此时,汗水顺着他的脸淌下。 就像受到一个统一意志支配一般,这一百只大虫渠鸟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去——南方。在下一个矮土坡后,鸟群降低了飞行的高度,隐在地形之后,消失了。然后,东边的另一个树丛里冒出了更多大虫渠鸟,黑压压地盘旋了两圈,也向南飞走了。 子恒颤抖着慢慢俯下,本想说点什么,却口干舌燥说不出来。好一会儿,他才湿了湿嘴唇,“那就是你害怕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说?狸力为什么看不到它们?” “因为狸力很少抬头看树上的,它们在天上没有天敌。”路大安低吼道,“我一直在提防的也不是它们。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这时候,西边的远处,又一朵黑云从一丛小树林里升起往南去了,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远了,无法看清每一只鸟。“算我们走运,它们没有大规模出动。它们八成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又扭回头,回头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子恒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路大安说的那次是指那个梦。“这还不算大规模的吗?”他说道,“记得在家的时候,一整年也看不到这么多大虫渠鸟。” 路大安摇摇头:“不稀奇,在边塞,我曾经见过上千只的大虫渠鸟群。虽然在那里也不常见,杀死大虫渠鸟会有赏钱,但是确实发生过。” 他仍旧看着北方,“好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安静。” 然后,子恒就感觉到路大安在试图跟远处的大狸力沟通,想让斑仔他们停止在前方的侦察,赶快回来检查他们的身后。他原本就憔悴的脸现在绷得更紧。那些狸力离得太远了,子恒几乎感觉不到它们,只知道路大安在告诉他们:“快点,留意空中,快点。” 非常微弱地,子恒感应到从遥远的南方传来了回应:我们来了。子恒的脑海中马上闪过一幅画面——奔跑的大狸力,他们伸出鼻子嗅探着风,飞奔着就像有野火在身后追赶一般,然后飞奔画面一闪而过。 路大安放松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又皱起眉头,看看坡顶的另一边,再看看北边,低声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后面还会有大虫渠鸟?”子恒问道。 “有可能,”路大安含糊地回答,“它们有时候会这样。我知道一个安全之地,如果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应该可以扭转现在不利的情况。反正,就算到不了那里,我们也得一直走到天黑,只是这次我们不能走得那么快了,因为我们不能离前面那些大虫渠鸟太近。” “不过,如果后面也有的话为什么要一直走到天黑?”子恒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那里可以保护我们不受这些大虫渠鸟袭击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09.html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发花痴 “应该可以的。”路大安回答,“只是,知道那里的人太多了,不过大虫渠鸟在夜里不活动,所以在天黑之后我们就不用担心被它们发现。愿老天保佑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有这些大虫渠鸟。”他最后看了一眼南边,站起来朝半夏招手。“现在离天黑还远着呢,我们得出发了。”说完,他开始大步跑下山坡,匆忙得每一步都像快要摔倒似的。“快走啊,姥姥的!别愣着啦!”子恒连忙半跑半滑地跟上。 身后,半夏牵着杏姑小跑着爬上了坡,看到他们俩后松了一口气笑了。“到底怎么了?”她大声道,催促着毛发乱蓬蓬的小母马追上来,“你们俩就那样子不见了影,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子恒等她赶上来以后,才跟她解释那些大虫渠鸟和路大安说到的安全地方。可是,半夏压着声音惊呼了一声大虫渠鸟后,就开始不停地打断他的话问问题,大多数他根本不知道答案。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直到下一个山坡前子恒才把情况解释完。 照常来说如果这趟旅程能称为平常的话他们可以直接绕过这个山坡,但是路大安坚持要先行侦察。 “小子,难道你想踱着方步迈到一群大虫渠鸟中间去吗?”他嘲讽道。 半夏看着坡顶舔舔嘴唇,好像既想跟着路大安上去,又想留在原地。在她迟疑之间,只有路大安的行动毫不迟疑。 子恒不知道那些大虫渠鸟会不会回头,如果会,他们走上坡顶后很可能就会遇到一群大虫渠鸟。 在坡顶上,子恒一寸一寸地缓缓抬头直到刚好能看到周围,然后松了一口气。眼前只有西边不远处有一小丛树木,没有大虫渠鸟。突然,一只猞猁从那个树丛里冲了出来,快如闪电一般。然后,一群大虫渠鸟像倾泄的水一般从树枝上飞扑下来,像一阵黑色的旋风朝猞猁卷去,将它包围。猞猁在一片翅膀的扑打声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绝望地哀嚎着,呲着牙搏命反抗。 但是虫渠鸟们毫发无伤,只管来回地扑打撕咬着猎物,漆黑的鸟喙上闪着着湿润的血光。猞猁转身又向着树丛冲回去,想躲回自己的洞穴,它的步伐已经蹒跚不稳,耷拉着脑壳,身上的皮毛被血浸湿发黑。 大虫渠鸟拍着翅膀追着猞猁,越来越多,终于完全把猞猁埋没。然后,就像它们出现时一样突然地,它们同时起飞,盘旋着再次消失在南边的下一个山坡后面。那只猞猁,只剩下一堆畸形的皮毛。 子恒目睹了这一幕,心里都凉了半截。这也太可怕了!它们也可能会这样对自己和半夏。一百只大虫渠鸟,它们可以杀掉一切它们想杀的东西。 “快点,注意脚下,”路大安低吼道,跳起来朝半夏招了招手后,立刻往那丛树木小跑过去。“快跑啊,姥姥的!”他回头喊道,“快跑!”半夏和杏姑跑上山坡,在他们到达坡底之前赶了上来。没有时间解释,但是她立刻就看到了地上的猞猁,脸立刻变得惨白。 路大安走到那丛树旁,转过身,用力朝他们挥手催促。子恒想加快脚步,脚下却被绊了一下,他狗刨似的挥舞着手向前扶去,在摔得嘴啃泥之前撑住了地面。子恒低声骂道:“姥姥的!我已经是尽快地跑了!” 就在这时,树丛里飞出一只落单的大虫渠鸟,朝着三个人所在的方向飞来,尖叫了几声后转身向南飞去。子恒明知自己的动作已经慢了一步,仍然摸出腰间的绷弓子。就在他还在口袋里摸找石子时,那只大虫渠鸟突然在空中缩成一团,然后打着转坠落在地。子恒惊讶地张开了嘴,然后看到了半夏手里的绷弓子。她朝他露出一个颤抖的笑容。 “你傻站在那儿,发花痴吗!”路大安喊道。 子恒一惊,慌忙跑进树丛,又慌忙跳开躲避随后冲进来的半夏和杏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时候在西面,几乎在视野的极限之处,隐约升起了一团黑雾。子恒感觉到那三匹大狸力就在那边经过,往北边跑去。看来它们也注意到那些就在它们左右的大虫渠鸟了,但是它们没有慢下脚步。那一片快速移动的黑云向北移动似乎想要追赶它们,然后又突然散开,朝南方去了。 “你觉得它们发现我们了吗?”半夏惊恐地问道,我们已经躲在树里了,是吗?它们从那么远看不到我们的,对吧?那么远。” “但是,我们能看见它们。”路大安冷冷说道。子恒不安地挪动着,半夏惊慌地喘着气,“如果它们看到我们,”路大安低吼道,“早就像刚才对那只猞猁一样朝我们扑过来了。如果你想活命,就得用用你的脑子。如果你不学会控制恐惧,就会因此丢掉小命。” 路大安犀利的目光逐个凝视两个年轻人。终于,他点点头说道:“现在可以确定,它们现在已经走了。所以,我们也该走了。你们把那些绷弓子准备好,可能还要用的。” 走出树丛后,路大安带着他们往南偏西的方向走去。他毫不疲倦地向前飞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追赶他们最后见到的那群大虫渠鸟似的。没用多久时间,子恒的呼吸开始急促,却也只好拼命跟着。必竟路大安说过他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就在什么地方吧。他是这样说的。 他们跑到下一个山坡前,等那群虫渠鸟飞走,再跑,再等,再跑。这种规律的前进方式十分累人,除了路大安,两个人都很快就开始脚步摇晃。子恒的胸口剧烈起伏,每次跟着路大安爬上山坡侦察时,就抓紧那一盏茶的工夫时间大口吸气,把侦察任务都留给路大安。每次停下,杏姑都耷拉着脑壳,鼻孔一扇一扇。恐惧驱赶着他们,子恒不知道他们这样是否算是控制恐惧,只希望那些大狸力能告诉他身后到底有什么。如果真的有东西,到底是什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18.html 第一百五十五章 蒙蔽我的双眼 前方,是更多子恒不想见到的大虫渠鸟。从左到右,这些黑鸟此起彼伏,都在向南方飞。有许多次,他们刚刚来得及躲进树丛或者坡底,那些大虫渠鸟就飞进了空中。 还有一次,情况十分凶险,他们跑向下一个藏身之处时,东边飞起了一百多只大虫渠鸟。他们距离藏身处还差半里左右,立刻僵住,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连一动都不敢动。尽管寒风冷冽,子恒的脸上仍然渗出汗珠。他们定在原地,直到那黑压压的一群渐渐远去,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子恒已经数不清自己用绷弓子打下多少只掉队的大虫渠鸟了。 沿途,又遗留了更多遭到大虫渠鸟杀害的尸体,更增加了他的恐惧。有一只土拨鼠被撕成了碎片,子恒像着了魔一般地呆呆盯着它,看着它那被啄掉眼珠的头向上摆着,脚、内脏围在旁边堆成一个歪扭的圆形。还有被撕成一堆扭曲羽毛的鸟儿。还有,另外两只刺猬的残缺部份,也许只是一只,子恒不太确定。 他想起孔阳说过的话。混沌妖皇的手下的东西全都以杀戮为乐,他的力量就是死亡。万一被这些大虫渠鸟发现了,那无情的眼睛像黑色的珠子闪着光芒,针一般尖利的鸟喙滴着血在他们的身边旋转,啄穿他们的血肉。足足有一百多只,也许,它们还会呼喊更多的同类,也许它们全部都会出动。一幅恶心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浮现:一群大虫渠鸟像蛆一样挤成一座小丘,鼓噪着争夺几块鲜血淋漓的肉块。 而这样的画面在他的脑子里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接着这幅画面被其他画面冲散了,新来的每一幅都清楚地呈现一瞬间,然后旋转着褪去,被下一幅取代。 这时候那三匹大狸力,它们在北边遇到了大虫渠鸟。那些邪恶的大鸟尖叫着,俯冲,盘旋,再俯冲,每一次扑下去再飞起来时,鸟喙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大狸力怒吼着,躲闪着,奋力跳起来在空中扭动身体用利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撕咬。一次又一次,子恒闻到了羽毛和大虫渠鸟被活活咬碎的腐臭味道,感觉到身上处处被撕裂的痛楚,绝望地知道即使它们抵抗到最后一刻,所有的努力加起来也不过是无谓的。 突然之间,那些大虫渠鸟放弃了。它们拉升了高度,在大狸力最后一次愤怒的嘶吼声中盘旋。狸力不像其它小兽那么容易杀死,而它们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脱离了搏斗的战场。它们拍打着翅膀飞走了,掉下几根羽毛落在那些被咬死的同伴身上。风舔了舔左前脚上被啄穿的伤口。弹跳的一只眼睛似乎也受了伤。 斑仔不顾自己的伤势,召集起另外两匹大狸力,忍着伤痛朝着大虫渠鸟飞走的方向大步跑去,伤口渗出的鲜血在皮毛上粘成血块。似乎对于敌人的突然离去并不相信,还在提防着敌人的偷袭。 子恒跌跌撞撞地跑着,跟路大安交换了一个眼神,路大安的金黄眼眸毫无波澜。路大安也感知到了,却一言不发,只是一边看着子恒,一边继续毫不费劲地大步慢跑,等待着。 “等待着我。等待着,我承认我可以感觉到它们。有大虫渠鸟,”子恒不情愿地喘着气说道,“在我们身后。” “他说的是真的,”半夏倒吸了一口气,“你真的能跟他们沟通。” 疲惫的子恒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全靠着意志力推动它们迈得更快。可是,就算他能跑赢那些眼睛,跑赢大虫渠鸟,跑赢那些大狸力,他也无法避开半夏的眼睛。她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老天蒙蔽我的双眼!一个被玷污、被诅咒的人!” 此刻子恒的喉咙如着火一般灼痛。就算他在欧阳潜师傅的锻铁炉前做活时,吸入炉烟和热气时也不曾这样难受。他抓住杏姑的马镫踉跄着往前跑。半夏跳下马,不理会子恒说自己还跑得动的争辩,把他推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马鞍。可是,过不了多久,又轮到她边跑边一手抓着马镫,一手提着裙子了。过了一会儿,子恒下马,膝盖打着颤,把她扶起来推上马鞍。半夏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抗议,她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路大安不肯放慢脚步,这样的速度对于他来说似乎完全不是一种负担。他催促他们,同时还嘲笑他们,带着他们紧紧跟在往南搜寻的那群大虫渠鸟后面,子恒甚至觉得,只要有一只鸟往后看一眼就能发现他们。 “继续跑,姥姥的!你们以为自己被它们抓住后,会表现得比那只猞猁好吗?或者比那只内脏堆在自己头上的兔子好?”半夏在马鞍上侧过身弯腰大声呕吐,可是路大安依旧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你们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快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会。姥姥的,我还以为农家娃子白天干农活,晚上在篝火边跳舞,最能吃苦呢。现在看来,你们根本就只会一天到晚睡大觉。迈开你们那些娇生惯养的脚啊!快跑啊。” 他们离那些大虫渠鸟越来越近。起初,只有当最后一只大虫渠鸟消失在下一个山坡后,他们才开始跑下坡。渐渐地,那群大虫渠鸟的队尾还在下一个山坡上空拍打翅膀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往下跑。只要有一只鸟他们匆忙地跑过两个山坡之间的开阔地的同时,那些大虫渠鸟搜寻着东边和西边只要有一只鸟回头看一眼,就全完了。 身后的大虫渠鸟也来得很快。斑仔和两只大狸力顾不上舔舐身上的伤口,设法绕过了鸟群,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上来。他们现在已经吸取了之前的经验,很留意查看空中。到底它们有多近?还要多久才能追上来?子恒无法知道,因为狸力一族不像人,对时间没有概念。 它们觉得完全没必要把一天分割成十二个时辰,四个季节就是他们的时间,春天交娈,夏天生育,秋天储备脂肪,熬过艰难的冬天。加上平时的白天和黑夜,就足够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23.html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善于长跑 终于,子恒又看到了一个画面,里面有当那些大虫渠鸟追到他们时,太阳在空中的位置。他回头瞥了太阳一眼,用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不到半个时辰,那些大虫渠鸟就能赶上来了,也许还不用那么久。半个时辰。而现在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还有两个时辰天才能完全黑下来。 我们会随着落日一起死去,子恒心里想着,脚步蹒跚。就像那只猞猁一样被撕碎。他的手指摸了摸斧头,又摸了摸绷弓子,对付大虫渠鸟,后者比较有用。但是,这玩意儿可不容易保证射速稳定。面对一百只大虫渠鸟,一百只冲过来的目标,一百只尖利的鸟喙,绝对不够。 “该轮到你骑马了,子恒。”半夏疲倦地说道。 “我现在状态不错,再过一会儿,”他喘气道,“我善于长跑。”半夏点点头,留在马背上。子恒想,她也很累了,要告诉她吗?还是让她继续以为我们有机会逃脱?半个时辰的渺茫希望,还是半个时辰的彻底绝望? 路大安又在看着子恒,只不过什么也没说。子恒想,他一定也知道了,但他就是不肯说。子恒又看了看半夏,鼻子一酸,眼中湿润起来。他眨眨眼把泪水挤掉,摸了摸斧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在那最后的时刻,当那些大虫渠鸟扑向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时,帮助她免于遭受像那只猞猁一样的死法? 子恒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他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前方的大虫渠鸟忽然完全消失了。子恒仍然能看到西边和东边黑乎乎的雾状鸟群,但是前面什么也没有。它们到哪里去了?这一下更麻烦了,如果我们跑过了它们,那是不是它们被落在了后面。 正在着急上火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寒意传遍他的身体,是一阵冰凉、纯净的刺麻感,就像他在冬至时跳入冰冷的泉水中的感觉。这股凉气像波浪一般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带走了身上少许的疲倦、脚上少许的疼痛、还有肺里少许的烧灼,留下了某种东西。他无法说出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有点不同。他踉跄着停下脚步,惊惶地看着四周。 路大安眼里闪着微光看着他,看着他们。子恒很肯定他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只是看着他们。 半夏勒停了杏姑,不确定地看着自己的胸前和双臂,半是困惑,半是害怕。“真奇怪,”她轻声说道,“我觉得我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就连小母马杏姑也期待地抬起头,扇着鼻孔,像是闻到了一堆新割干草的微弱气味。 “刚刚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子恒问道。 路大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弯了腰,双手扶着膝盖,肩膀一抖一抖。“没事了,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没事了,你们两个小笨蛋。没有大虫渠鸟能飞过那条界限,混沌妖皇的任何耳目都不能穿过那条界限。黑水修罗只有在被黑神杀将强迫的情况下才会走进来,而只有更可怕的东西才能逼使黑神杀将去强迫黑水修罗。不过,这里也没有鬼子母们。紫霄碧气在这里没有效,她们无法接触到太一,甚至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在这里就像消失了一般。如果鬼子母在这里也会坐立不安,就像一个醉汉般抖个不停。” “竟然没事了?真的吗?”起初子恒觉得这个地方跟他们走了一天的那些起伏山坡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他注意到了草丛里的嫩草,不是很多,但是它们的长势比他在任何其他地方见过的都要旺盛,杂草也少。这个地方确实有某种特别之处,只是,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路大安说过的某句话在他的记忆里忽隐忽现。 “这里到底是什么?”半夏问道,“我觉得这里怎么怪怪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觉得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别大惊小怪的,这里是一个隐者之乡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路大安吼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们不听故事的吗?当然了,这里自从三千多年前的封天大战后就没有黄巾力士了,但是,是隐者之乡诞生了黄巾力士,而不是黄巾力士制造了隐者之乡。” “当然听过,可是那只是老人们之间流传的传说,”子恒结结巴巴地说道,“在传说中,隐者之乡总是世外桃园一般的地方,一个躲避鬼子母们或者十首魔王罗波那的妖物走狗的藏身之处。” 路大安直起腰来,虽说他算不上是完全恢复了精神,但是完全看不出来他跑了一整天的路。“来吧。我们最好走到传说的深处。那些大虫渠鸟虽然不能跟上来,但是如果我们离边界太近,它们还是能看到我们的。它们数量那么多,足够分开来把这里团团围住,监视整个边界。让它们继续向前找好了。” 此刻的子恒已经停下了脚步,只觉得两脚发着抖,再也迈不开了,真想就这样倒下躺上六七天。虽然刚才他觉得精神恢复了,但那感觉片刻之后就消失了,所有的劳累和酸痛都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肉体上。他强迫自己迈出一步,再一步。脚步并没有变得轻松,但是他坚持着。半夏用缰绳拍了拍杏姑,杏姑也迈开了步子。路大安又迈开大步开始慢跑,却发现其他人实在无法跟上,才慢了下来,改成快步走。 “我们何不留在这里?在这里歇一会儿。”子恒大口喘着气,在嘶哑的呼吸间挤出话来,“如果这里真的是隐者之乡,我们应该很安全。没有黑水修罗,没有鬼子母们。为什么我们不留在这里,等一切都结束?也许,那些大狸力也不会到这里来吧。” “就算如你所说,那要等多久?”路大安回头看着他,挑起一边眉毛,“在这里你吃什么?像马一样吃草吗?况且,知道这里的人很多,这里阻挡不了普通人,就算一些不太友好的人也不例外。而且,这里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有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27.html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隐者之乡 他不安地皱着眉,原地转了一圈,扫视四周,然后又摇着头喃喃自语。子恒知道他在呼唤那些狸力:“快点。快点。我们可能做了一个糟糕的决定,而那些大虫渠鸟肯定只是其中之一,快来吧。只差一两里路了。” 若不是他实在喘不过气来,子恒一定会大声呻吟的。 低矮的山坡上开始出现零散的灰色大石,形状都不规则,半埋在地上,长满青苔。有些石头几乎像沈青阳的房子一般大。荆棘在它们上面织网,低矮的灌木在它们周围生长。在这些棕色的荆棘和灌木中,时不时会有一些绿色的嫩枝,标示着这个地方的与众不同。刚刚过去的严酷冬天对这里也有影响,只是,这里受的伤害比外面要浅。 呼哧带喘地,他们又爬上了一个山坡,前面的坡底有一池清水,很小,任何一个人都不用两步就能跨过它。池水就像一片水晶,清澈得可以直接看到池底的沙子。连路大安也迫不及待地冲下斜坡。 子恒扑到池边,就像猴子喝水那样趴倒在地,把头浸到水里,又立刻被那从地底深处渗出的水冻得连忙缩回来,甩着脑壳,水珠随着他的长发四处飞溅。 半夏咧嘴笑着,把水拍向他反击。子恒的双眼又湿润了。半夏皱了皱眉,张嘴刚想问。但是他立刻把脸浸到水里。 不要问我。现在不要。我现在不想解释。永远都不想。然而,脑海中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指责他。你会那样做,是不是? 这时候,路大安把他们喊离水池。“想吃东西吗,我需要帮手。” 半夏兴高采烈地帮忙,大声笑着,开着玩笑,准备着稀少的食物。他们没有机会狩猎,所以晚饭只有肉干和腌肉,不过,至少还有一些茶。子恒也帮了忙,只是,他一言不发。 子恒能感觉到半夏在看他,也看到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担忧。但是他避开她的目光。她的笑声渐渐停下,又坚持开了几个玩笑,每一个都比上一个牵强。路大安沉默地看着他们。忧郁的情绪渐渐笼罩了他们,他们静静地吃晚饭。西边,太阳渐渐变成猩红,影子渐渐伸长、变窄。 子恒心想,要不是有隐者之乡,落日之前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有可能全部死掉。自己能救她吗?自己会像以往砍伐那么多树木一样把她砍倒吗?树木不会流血,不是吗?也不会惨叫,不会看着你的眼睛,问你,为什么? 子恒越发沉默,脑海深处的声音在嘲笑他,一个残忍的声音。不是混沌妖皇。他几乎希望那是他。不是混沌妖皇,那个声音来自他自己。 这一晚,路大安打破了自己定下的生火规矩。这里没有树木,他从灌木丛里折下一些枯枝,在山坡上的一个大石头旁升起了火。从石头上那些被烟熏黑的痕迹看来,这个地方已经被数代的行商过旅用过无数遍了。 这块大石在地面上的部分是圆的,只有其中一边像被刀削平了一般,上面长满了苔藓,满是岁月的痕迹。圆面上有一些凹槽和小洞,看起来有点怪异,只是子恒此刻没有心思仔细观察。不过,半夏却边吃边看。 “看那,”她最后说道,“像不像一只眼睛。” 子恒眨眨眼,“真的,像一只眼睛,被煤烟熏黑的眼睛。” “女娃子眼力不坏,”路大安回答,他背对着营火和石头坐着,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地面,一边嚼着一片韧得像老树皮的干肉。“是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眼睛,卫符大帝的眼睛。这是他的伟业和传说的最后归宿。”路大安说话时显得心不在焉,连吃东西时也是。他的眼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的山坡上。 “过堂白虎神卫符!”半夏喊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那根本不算是一只眼睛。为什么有人要在这样一块石头上雕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眼睛?” 路大安回头瞄了她一眼,嘟囔道,“你们这些乡下娃娃究竟是学什么长大的呀?只知道干农活吗?”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继续他的监视,“不过,”他继续说道,“过堂白虎神卫符,卫符大帝,他统一了从灭绝之境到归墟之海、从葬月之海大洋到秽昌鬼城甚至更远的土地。他还派遣军队越过葬月之海大洋。传说他统治着整个天下,而他实际上统治的地方对任何现实的人来说都已经足够广阔。而且,他为他的土地带来了太平与繁荣。” “仁而有序为大道,”半夏说道,“人人太平相处的太平盛世。” “啊哈哈哈,你至少还是听过故事的,”路大安呵嘿嘿笑了,声音却显得冷淡,“过堂白虎神卫符虽然带来了太平与公正,却是用烈火和利剑来实现的。一个小男孩可以带着一袋金子放心大胆地从葬月之海大洋跑到天下之脊去。但是对于任何敢于挑战他的人来说,不论他们只是天生如此,还是被人指责企图挑战,卫符大帝的公正就像暴风雨一般严苛。平民百姓确实得到了太平、公正和温饱。但他围攻嘉荣城长达二十多年,而且对每个鬼子母的人头悬赏一千两十足真金。”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鬼子母们吗?”半夏说道。 路大安歪嘴笑了笑:“那跟我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女娃子。在我看来过堂白虎神卫符是一个自大的大傻瓜。当他重病不起时也有人说他是被下了毒,一个鬼子母的医者完全可以救他的命,然而当时所有活着的鬼子母们都被困在华山绝壁里面,把她们的力量花费在阻挡他的军队上,那支军队的营火在夜里足以照亮夜空与天上的银河相映。不过,他反正也不会容许任何一个鬼子母们靠近他,他怨恨她们,就像怨恨混沌妖皇一般。” 半夏抿紧了嘴唇,“不过,”她只是问道,“那些跟这个是不是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32.html 第一百五十八章 王道霸业的结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孩,当时除了葬月之海大洋的彼岸以外,一片太平之象,不论他走到哪里,人们都欢呼致意他们真心爱戴他,你知道的,卫符大帝虽然是个苛刻的人,但是对平民从不过亲近,处在这样一种景况下,他决定是时候为自己修建一个都城了。他要修建一座新的城市,没有任何人见过、想象过,没有任何城市能超越的新城。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处在秽昌鬼城、灭绝之境和海洋的正中间,没有一个鬼子母愿意靠近或者使用紫霄碧气的地方,他开始了他的修建计划。这里将是一个都城,从它开始,终有一天,整个天下将会获得太平与盛世。” “当他宣布这个决定时,百姓们捐献钱财要为他建一个赑屃文昌塔。当时许多人都把他看成距离昊天上帝只差一步的伟人。只差一步。那块巨碑花了五年时间来雕刻和树立,上面刻满了他一身的丰功伟业,每个字都有面盆那么大。他们就在这里把它树立起来,新城将围着它开始发展。” “哈哈哈,这不可能,这里才没有什么城市呢,”半夏嘲笑道,“如果有,一定会有一些遗迹的。” “不错,一些遗迹。”路大安点点头,继续打量四周,“确实没有遗迹。过堂白虎神卫符就在那座赑屃文昌塔树立起来的当天死了,他的儿子们和亲族为了争夺留下的大位分成几派而大打出手。这座石碑孤零零地站立在这些山坡之中。他的儿子、侄子、堂兄弟姐妹都死了以后,过堂白虎神最后的血脉从天下消失了也许,那些跟船越过葬月之海大洋的除外。有些人竭力抹去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于是所有提到他名字的书籍都被焚毁。最后,他只留下了传说,其中大多数还是错的。这就是他的王道霸业的最后结局。” “权力的游戏,从来不会因为过堂白虎神和他的亲族死亡而停止。必竟,还有一个帝位摆在那里,任何一个手里握有兵权的诸侯和门阀都想得到它。这就是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纷争的开始。实际上,战乱持续了一百多年,那段时间的历史大部分都湮没在战争的烽火之中。不少人占据了一部分地盘,却没有人能完全占领整个王国。就在那段时间里的某一年,这个石碑被推倒了。也许是因为他们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跟他的比较吧。” “你可真是奇怪,起初你好像很鄙视他,”半夏说道,“现在你又好像很崇拜他。”她摇摇头。 路大安转身,用平淡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半夏:“如果你想喝茶,就多喝几口吧。我想在天黑之前把它扑灭。” 虽然现在光线渐暗,子恒却看得更清楚了。那双眼睛比人的头还要大,在阴影之中看起来就像那些大虫渠鸟的眼睛。残酷无情的黑眼睛,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子恒真希望他们能在别的地方过夜,不过眼下这只能是想想而已。 半夏坐在火旁,抬头呆看着石碑的碎片。子恒独自一人呆在水池旁。白天渐渐褪去,夜风从东方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波纹。他从腰带环结上解下斧头,拿在手里。岑木做成的斧柄摸起来光滑冰凉,长度跟他的手臂相当。子恒看着这把斧子。想起当初在思尧村的时候,自己为了拥有这把斧头是那么自豪,就觉得羞耻,当时他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它会用来干什么。 “你那么恨她吗?”路大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子恒被人说出心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斧头,举起了一半后才看清是路大安。“你跟那些狸力一样能读懂我的想法吗?” 路大安歪着头,露出挖苦的眼神说道:“还用读吗?就你小子这副臭脸,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好了,告诉我吧。你是不是恨那个女孩?瞧不上她?一定是的,你看不上她,因为她做事拖泥带水,总是假装柔弱妨碍你,所以你打算杀死她。” “不,半夏做事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子恒反驳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总是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没有看不起她,我没有。”他怒视着路大安,眼神警告他不许嘲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说的是,虽然她跟我的关系也不是像兄妹一般,但是她和令公鬼啊,该死的,我要怎么说!如果被那些大虫渠鸟抓到我们……如果……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你知道的。如果她必须选择自己的死法,你认为她会怎么选?用你的斧头痛痛快快地一砍了事,还是像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些动物一样?我就很清楚自己会选择哪一种。” “可我没有权利为她做出选择。关于这个,你不会告诉她的,对不对?”子恒捏紧了斧柄,手臂上青筋暴起。 以子恒的年纪来说,他的肌肉非常精壮发达,这都是在欧阳潜师傅的锻铁场里长时间地挥舞铁锤的结果。此刻,子恒觉得自己能捏断手里的粗木柄。“我恨这鬼玩意儿,”他吼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带着它到底要做什么,这样大摇大摆地像个大傻瓜。我跟本不是我想像的那个样子。以前,一切都是假装,我觉得像是走进那些故事里,所以我可以虚张声势地到处招摇就像在玩扮演英雄的游戏,就像是……”子恒叹了口气,越说越小声,“现在不同了。我再也不想使用它了。” “不,你会用的。”子恒举起斧头要把它扔进水池,但是路大安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会用它的,男孩,而且只要你还恨这斧子,你就能比大多数人更加小心地使用它。耐心点。等待,直到你再也不恨它的时候,就是把它扔得越远越好,然后转身往反方向逃走的时候。” 子恒用力挣扎,决意要把大斧子扔进池子里。他想,路大安说得轻巧,万一到时候我再也没法扔掉它又如之奈何?他张嘴想要问路大安,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从大狸力那里传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那紧急的冲击震得他差点翻了眼白,信息一下子就涌了过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37.html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把火灭掉 一瞬间,子恒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忘记了自己本来打算要说话,甚至忘记了要如何说话,如何呼吸。路大安的脸皮也松弛了下来,眼眸似乎看着自己头颅的深处。这消息只持续了一个心跳的时间,然后就像出现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但是,已经足够。 子恒抖了抖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路大安的眼眸一回到原位,立刻毫不迟疑地朝着营火冲过去。子恒默默跟在他身后,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快!把火灭掉!”路大安沙哑着嗓子尽量压抑音量朝半夏喊道,一边打着紧急的手势,“快灭掉!”半夏一惊之下站起来,疑惑地看了看路大安后,朝着营火迈了一步,动作很慢,显然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路大安冲过去粗鲁地一把推开她,一把提起茶壶,一边咒骂烫死了,一边把壶里的水全部浇到火上。子恒随后赶到,一上来就立刻往木炭上面踢土。茶水虽然把火浇灭,木炭还在冒着水汽滋滋响,他不停地踢土直到把生过火的痕迹完全掩盖。 路大安把茶壶抛给子恒,把他烫得差点大喊出声来,赶紧把它丢在地上,呵着手责怪地朝路大安皱起眉头。但是,这个一身皮毛的汉子忙着检查营地,根本无暇理会子恒的责怪。 “他妈的,来不及隐藏有人在这里呆过的痕迹了,”路大安说道,“我们得赶快走。但愿老天保佑,也许他们不会多管闲事。姥姥的,我敢肯定是那些大虫渠鸟把他们招来的。”子恒急匆匆地给杏姑上鞍,把斧头搁在地上,斧柄靠着大腿,弯下腰给她绑肚带。 “眉毛上挂炮仗啦?你们这到底怎么了?”半夏抖着声音问道,“是黑水修罗?还是黑神杀将?” “你们快走,往东或者往西去都行,”路大安告诉子恒,“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尽快去找你们的。如果被他们看到狸力……”他来不及说完就转过了身,弯着腰,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乎四脚着地地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傍晚渐渐延长的阴影中。 半夏看着路大安像野兽似的跑得不见了,一边飞快地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一边坚持要子恒的解释。子恒不肯说话,他自己也很害怕,但他知道恐惧可以加快人们的行动。他越是沉默,半夏的声音抖得越厉害。 终于,直到两人动身朝着日落的方向逃去时,子恒才肯断断续续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杏姑前面小跑,双手执着斧头斜在胸前,一边解释,一边四处张望寻找藏身之处,以便等路大安。 “有很多骑着马的人往水池这边来了,就跟在那些大狸力的身后,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狸力们。也许他们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冲着那水池来的,因为那里是数里之内唯一的水源。但是斑仔说……”子恒说到这里的时候,回头瞥了半夏一眼。夕阳在她的脸上留下怪异的影子,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他不禁想,半夏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正在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我?她了解我吗?“斑仔说他们嗅出了不妥。就像是就像是猎狗嗅出了野兽的危险那样。” 身后的水池已经消失不见了。渐渐加深的暮色中,他仍然能看到那些大石头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残碑,只是,已经分不清哪一个石头是他们刚才生火的地方。 “我们不会跟他们接触的,找个地方藏起来等路大安就是。”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麻烦?”她质问道,“这里不是应该很安全的吗。” “应该很安全。哪里有什么应该,不过总得有一些地方是安全的吧。”子恒更加努力地寻找藏身地。 他们不能离那个水池太远,天色已经很暗,很快就会黑得无法继续走路。坡顶上仍然留有微弱的光线,相比凹下去已经黑乎乎无法看清的坡底,显得很亮。左边的天空下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是一块斜斜地立在一个山坡上的巨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石,石面平坦,把下面的斜坡都笼罩在黑暗中。 “走这里。”他说道。 子恒一边小心地朝着那个山坡跑去,一边回头扫视是否有人追来。万幸,没有暂时没有。不止一次,他不得不停下来等,因为杏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小心地迈着步子走得很慢,半夏则趴在杏姑的脖子上。子恒想,她们肯定比自己想象的要累得多了,这里必须是一个好的藏身之地,我们不可能再去找另一处了。 在山坡下,子恒抬头仔细查看那块巨大的平坦石头,它几乎从坡顶开始向外突出,像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顶部有一些不规则的奇怪台阶,三个向上,一个向下,显得很眼熟。山坡不高,子恒爬上去,沿着它走,用手摸着它的表面。虽然经历了好几百年的风吹雨打,他仍然能摸出有四个连接在一起的石柱。他又抬头看看台阶似的石板顶部,它像一个斜屋顶覆盖在他头上。是石雕的手指,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手指。 子恒想,这回可好,我们要躲在他的掌心里了。他招手叫半夏过来,她却没有反应。于是,他滑回坡底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半夏伸长脖子看着坡顶问道:“你怎么看见的啊?”子恒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舔舔嘴唇,看看四周,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情况。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天地相交阴阳之线以下,满月也被重云遮挡,但是他仍然觉得周围泛着深紫色的光芒,就像是迟暮时分。 “看不实,我摸到的,”最后,他说道,“肯定是的。我们躲到在那只手的影子底下,就算他们走到这里,也不可能看到我们的。” 他拉着杏姑的缰绳,带她走到石手下面的阴影中,感觉到半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后背。 子恒扶她下马时,从水池的方向传来嘶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半夏伸手扶着子恒的手臂。虽然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38.html 第一百六十章 你这该死的乡巴佬 “那些人看到风向了。”他很艰难地说道。“想要把狸力一族的想法用人类的言语说清不是件容易的事。”子恒这时看到了火的画面,那些人有火把,子恒按着半夏的肩膀叫她蹲下,然后自己蹲在她的旁边,那些不速之客分了组进行搜索。 “他们来的人数很多,而且那三匹大狸力都受了伤。”子恒尽量用更安慰的语气说道,“不过,它们是安全的,就算是受了伤,斑仔它们应该也不会被抓到的,而且这些人也没有预料到我们会在这里。人们通常不会看见预料以外的东西。所以他们很快就会放弃,然后扎营。路大安现在跟那三匹大狸力在一起。”黑暗中,他看到半夏点了点头。 “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子恒。我们会没事的。” 子恒惊讶地想,她在安慰我! 那些不速之客的嘶喊声就像永无休止似的。远处有好几个地方都有火把在移动,夜幕下闪烁着点点火光。 “子恒,”半夏轻声说道,“如果我们能回到家,火把节的时候你愿意跟我跳舞吗?” 子恒的肩膀不禁颤抖起来,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一言为定,你可不要忘了。”他的手违反自己的意志握紧了斧柄,提醒自己他仍旧握着它。他用耳语又重复一次, 一言为定。他在心中祷告这一天真的能到来。 这时,一队队的男人举着火把骑着马在山坡之间来回搜查,每一队有十到十二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队。有时候他能同时看到三四队,往不同的方向从山坡下经过。这些人之间不停地互相喊话,夜色里不时地传来叫声,既有马的惊嘶,也有人的惨叫。 子恒发现自己不但能用双眼看到山坡下面,还通过大狸力传来的感应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形。他小心地跟半夏一起蹲伏在山坡上,看着下面像一支支如同萤火的火把;同时,在意识深处,他又在同时跟斑仔、追风和疤脸一起在夜色中飞奔。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些大狸力被大虫渠鸟伤得太重了,无力跑得太远,也没法跑得太快,所以它们打算把那些骑马人赶回他们的营火边上。人们最终总是会向火焰寻求安全,而狸力一族则习惯于在夜晚徘徊。 有些骑马人用绳子牵着一些没有骑士的马匹,当灰色的身影在他们中间冲过时,那些马立即惊慌地嘶鸣着,眼珠睁大乱转,嘶鸣着挣脱拉扯他们的绳子,向各个方向逃命。那些有骑士的马匹也在尖嘶,因为灰色的影子从黑影中冲出,用利牙撕裂了马儿们的脚筋。 又过了一会儿,骑士也在喉咙被有力的下颚咬穿之前发出惨叫。虽然子恒对路大安的感觉要弱得多,但他知道他也在那里,路大安手执长刀,在夜色之中潜行,就像一匹配着一只尖利獠牙的两脚大狸力。嘶喊声渐渐变成咒骂声,然而,这些人依然不肯放弃。 突然子恒注意到那些拿着火把的汉子其实是遵循了某种规律而行动的。每次有一队人出现在他视线里时,至少其中一个人距离他和半夏躲藏的山坡会越来越近。 虽然路大安说过要他们躲起来,但是如果自己和半夏逃跑会怎样?也许,我们必须不停移动,才可以一直躲藏在黑暗中。也许。现在天色已经足够黑了。 子恒转头,刚想跟半夏商量自己的发现,可是情况几乎同时发生了改变。一队十二支火把出现在山坡底,随着马匹的跑动起伏,长矛明晃晃的尖头在火光中闪烁。子恒定住,屏住呼吸,手握紧了斧柄。 那些人骑马本来忆经过了这个山坡,然而,其中有一个人大声喊了一句什么,火把又转了回来。子恒绝望地思索逃脱的办法。但是,这时候只要他们一动,就肯定会被发现,也许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一旦暴露,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就算有黑暗的掩护也没有用。 那些人在坡底下站定了,每个人都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长矛,靠膝盖的压力控制坐骑。在火光照耀下,子恒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白道袍——火传居士!白羽客们高举着火把,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鞍上前倾身体,看着过堂白虎神卫符手雕像指下面的深色阴影。 “好像是有东西,”其中一个人说道,他的声音大得有点过分,似乎在害怕隐藏在火光以外的东西,“我告诉过你,那个东西里可以藏人。” 另一个声音问道:“那不就是一匹马么?” 半夏一手扶住了子恒的手臂,黑夜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即使阴影遮挡了她的脸孔,她脸上的问题也很明显。现在怎么办?路大安和那些大狸力还在外面被这些人追杀。下面的马匹不安地跺着脚。如果我们现在逃跑,他们肯定能追到我们。 其中一个白羽客催马走上山坡,高声道:“如果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马上出来投降。只要你们不作反抗,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如果现在不投降,那么你们全都会被杀。你最好别怀着任何侥幸。” 长矛的镔铁枪头被压低指着前方,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子恒,”半夏轻声道,“我们跑不过他们的。如果我们不投降,他们会杀死我们。子恒?” 此刻,路大安和那些大狸力仍然没有放弃。远处传来遥遥的嘶喊,有一个白羽客离斑仔太近了。 “如果我们逃跑的话,”半夏在看子恒,等他告诉她下一步的打算。“如果我们逃跑……”他疲倦地摇了摇头,心神恍惚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坡,朝着火传居士走去。 身后,半夏叹了口气,拖着无奈的脚步跟在他身后。为什么这些白羽客这么死追着不放,他们这么痛恨狸力吗?斑仔它们为什么会嗅到危险的味道?风从那些骑士身后的方向吹来,他几乎觉得自己也嗅出了不妥的味道。 “丢掉斧头。”领头的家伙吼道。 子恒踉跄着朝火传居士走去,他皱起鼻子,想把他以为自己闻到的味道逐出鼻孔。 “丢掉斧头,你这该死的乡巴佬!”领队的调整长矛,将枪头指向子恒的胸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43.html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冷心冷面 子恒呆呆看着那枪头,很锋利,完全足够穿透他的身体。然后,他突然大喊:“不!”然而,他的喊声并不是冲着那个白羽客的,如同天降一般尖牙突然出现在黑夜中,刹那间,子恒跟他融为一体。 尖牙,从小就看着在天空中高高翱翔的雄鹰,渴望着能像雄鹰一样在空中飞翔,于是,它不停地往上跳,往上跳,直到它比任何一匹狸力都跳得更高。直到今天,它都没有放弃过幼年时会飞的梦想。黑夜中,尖牙一跃而起离开地面,就像雄鹰振翅高飞。 白羽客刚来得及开口咒骂,尖牙的尖牙就已经咬住了那个拿枪指着子恒的汉子的喉咙,冲力带着他一起滚到马下。子恒感觉到口里的喉咙被瞬间咬碎,尝到了血的腥味。 尖牙轻巧地落地时,已经离开刚才杀掉的汉子。它的皮毛上粘满了血,有它自己的血,也有那人的血。左边的脸上一道很深的伤口划过它空空的左眼眶,剩下的一只眼珠子幽幽地跟子恒的双眼对视了一瞬。 子恒在心里对他喊道:“快逃,兄弟!”尖牙应声转身再度跃起,再次腾飞。然而,一支长矛把它钉在了地上,又一支长矛穿透了它的胸腔。 尖牙踢脚挣扎着,回头要咬断那妨碍他的枪柄。它挣扎着还想跃起。 痛苦弥漫开来,充斥着子恒的身体,他无言地发出一声狸力那样的惨叫,想也不想,嗥叫着向前纵身一跃,所有的意识都离他而去。 那些敌人因为靠得太近没法使用长矛,而此刻子恒手里的斧头就像羽毛一般轻盈,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金属狸力巨牙。他的头被狠狠敲了一下,当他倒下时,子恒无法分清是自己死了,还是尖牙死了。 “像雄鹰一样飞翔。”子恒嘟囔道,虚弱地睁开双眼。头疼欲裂,但他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他在光线下眨眨眼,看看四周。首先半夏跪在他身边,看着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里是一个四方的帐篷,大小跟一座中等农舍的房间差不多,地面直接是泥土。帐篷的每个角上都高高挂着一盏莲花灯,发出光亮。 “谢天谢地,子恒,”她松了口气,“我以为他们把你打死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帐篷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一个灰发汉子。汉子有着一张老爹般的慈祥脸孔,一双黝黑的眼睛也在看他。他身披一件那金色和白色相间的战炮,磨得光光的盔甲罩在纯白色的战袍上。 在子恒看来,这汉子的脸显得和蔼、坦率又透着威严,跟他的衣着显得极不相衬,反而带着一种跟这个帐篷里的摆设相符的雅致朴素的气质。帐篷里摆着一张桌子,一张折叠床,一个脸盆架,架上放着黄铜的脸盘和陶水罐,还有一个镶嵌着简单雕花花纹的木柜。所有的木制品表面都打磨得微微反光,而金属则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光泽,显然都是经常被使用的物品。 每一件物品都经过精心制作,只有一个见识过巧手工匠比如欧阳潜师傅,或者家具匠老金山师傅的杰作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汉子皱着眉,粗短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什么物件。子恒认得出其中包括了他口袋里的杂物和他的腰刀。纯熙夫人给他的银锞子滚了出来,汉子若有所思地把它推了回去,抿着嘴唇从桌上拿起了子恒的斧头,在手里掂了掂份量。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回到思尧村两人身上。 子恒不想失了面子,就想坐起来,却感到手脚一阵刺痛。结果他只是挣扎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他看了看半夏,她沮丧地耸耸肩,侧身让他看看她的背后。只见半夏的脚踝和手腕上缠了五六条绳子,深深勒进她的血肉,另外还有一根绳子把脚踝和手腕的绳子连在一起,很短,就算她能站起来,也不得不蜷着身体无法站直。 这种把人捆成粽子的方式让子恒目瞪口呆。知道自己和半夏被绑起来已经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意外的了,居然还用了这么多绳子,足够把马给捆起来了。子恒想,这帮孙子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啊。 灰发汉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带着某种好奇,就像沈老伯在喝完酒发愣的时候一样。他似乎已经忘记手里拿着的斧头了。 帐篷入口的帘子被揭开,一个高个子汉子走了进来。他的脸又长又瘦,眼窝深陷像两个洞,身上肌肉精壮,没有一丝多余脂肪。 帘子揭开的片刻间子恒瞥到了外面的情况,有营火,帐篷的门帘外有两个白羽客持剑而立。新来的人一进来就马上立正,姿势像一根铁柱般刚硬,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帐篷壁,身上的铠甲在雪白的披风和战袍衬托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弟子参见师叔。”他的声音就如他的姿势一般僵硬,刺耳并且单调,冷心冷面。 灰发汉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手势,“稍安匆燥,南谷师侄。你已经点算完我们这次遭遇的损失了?” 高个子汉子分开两脚站好,除此以外,子恒看不出他的姿势有任何放松。“启禀师叔,总共死了九个人,伤了二十三个,其中七个重伤,不过都还能骑马。有三十匹马的脚筋被挑断,无法继续行走,不得不杀掉!” 虽然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但他似乎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好像认为马匹受到的伤害比人员的伤亡更重要似的。 “很多后备马匹都被冲散,也许天亮以后我们能找到它们。不过,师叔,他们受了狸力的惊吓拼命逃走,如果情况最糟的话要花好几天才能找回他们。那些本来负责看管后备马匹的人已经被分派在到达原寿之前负责守夜的做活。” “我们没有几天时间了,师侄,”灰发汉子温和地说道,“我们黎明就出发。我们必须按时到达原寿,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推迟,知道吗?” “遵命,师叔。”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48.html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灰发汉子瞥了子恒和半夏一眼,“除了这两个年轻人,我们还有什么收获?” 南谷闻听此言,深吸了一口气显得犹豫,“禀师叔,弟子把那匹狸力剥了皮,师叔。那张狸力皮用来做师叔帐篷里的地毯不错。” “什么?尖牙!被剥了皮?”子恒无意识地怒吼着开始拼命挣扎。绳子深深勒进他的血肉手腕流血了却无法挣脱。 南谷这才头一次看了看他们两人。半夏被他的目光吓得往后缩去。南谷的脸跟他的声音一样冷心冷面,但是那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残暴的凶光,就像百眼魔君眼里燃烧的火焰。南谷怨恨他们,在今晚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他却像怨恨多年的仇人一样怨恨着他们。 子恒毫不示弱地瞪着南谷,当他想到自己的牙齿咬断这个人的喉咙的情景时,嘴角露出了复仇的微笑。 突然,子恒惊醒过来,笑容随之褪去。我的牙齿?我是个人,不是狸力!天啊,我这是怎么了,这一切何时才能终结!不过,他仍然愤怒地回敬着南谷的目光。 仇恨对仇恨。 “有没有狸力皮地毯都无所谓,师侄。”师叔声音里微微透着温和的怪责,但是南谷立刻唰地挺直了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帐篷壁,“我想知道的是我们今晚的战绩,如果,有战绩的话?” “禀师叔,据弟子估计,袭击我们的野兽有五十只甚至更多。其中被我们消灭的至少有二十只,也可能有三十只。我认为,今晚冒着失去更多马匹的风险出去收集尸体没有必要。到了白天,我会去把没有被那些野兽连夜拉走的尸体收集起来烧掉。至于人嘛,除了这两个,至少还有十几个人。我相信我们干掉其中的四五个,但是,我想我们是不会找到他们的尸体的,因为妖魔们都会把同伴的尸体藏起来掩盖损失。” 一边听着南谷的话,子恒一边想,看来这次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应该是有一次计划的伏击,但是,由此又引起了另一个疑问,子恒的喉咙像被拳头紧紧攥住。 路大安呢?虽然不情愿,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意识里开始搜寻路大安、搜寻大狸力,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曾试过感应狸力一族的思想一般。看来它们要么死了,要么遗弃了你。子恒想苦笑。至少现在如他所愿了,然而代价如此之高。 灰发汉子此时也笑了,笑声洪亮却带着嘲弄,南谷的脸颊不禁升起红晕。“啊,南谷师侄,这就是你的估计?我们中了五十匹狸力和十几个妖魔的有组织伏击?是吗?也许等你多出来闯荡闯荡就会成长一些。依我看来,南谷师侄,我估计只有六到八匹狸力,如此罢了,至于人嘛,也许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你呢,热情是有的,但是对于城镇以外的世界缺少经验。” 汉子数落起来:“你要知道为这些街道和房屋相距遥远的郊外带来太平,跟为城市带来太平是两回事。在黑夜里,狸力善于令人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比实际的数目要多人也是。根据我的经验,最多只有六到八匹。”随着谈话的继续,南谷的脸越来越红,“我还怀疑,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跟我们是一样的,是为了这方圆数里之内唯一的水源。这个解释比起火传居士最喜欢的什么细作啦、奸细啦要简单得多。但是,最简单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慢慢地等你的经验丰富以后就会明白了。” 南谷子的脸随着灰发汉子的话渐渐变得寡白,与此相反的,两颊却胀得更红变成紫色。他的双眼飞快地扫了扫子恒两人。 子恒心想,完了,听到这些话以后,他更怨恨他们了,可是,究竟他为什么要恨我们? “你觉得这件东西怎样?”头领举起子恒的斧头问道。 南谷子颇为不解地看了看他,等他点头后才打破僵硬的姿势,上前拿起那件武器。南谷子握住斧柄提起斧头,立刻惊讶地“咦”了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声。然后,他举起斧头,在头上密不透风地挥舞起来,斧刃几乎碰到帐篷顶。他舞动斧头的姿势自信熟练,好像他是为了使用它而生似的,脸上闪过少许赞赏之色,不过,放下斧头后,他又面无表情了。 “绝佳的平衡和配重,师叔。虽然做工朴素,但是出自一个优秀的武器工匠,甚至可能是个名匠。”说着,他的眼睛阴狠地看了看两个俘虏,“这绝不是一件乡下人能拥有的武器,师叔,不是农夫用来劈柴的。不是。” 灰发汉子转向子恒和半夏,脸上挂着疲倦而又有少许责怪的微笑,就像一个发现自己孙子做了什么坏事的老爹,“老夫便是聂师道,”他告诉他们,“我知道你叫做子恒。但是,你,年轻的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子恒对聂师道的问题报以愤怒的目光,但是半夏摇了摇头,“子恒,不要犯傻。我叫半夏。” “子恒和半夏。”南谷子喃喃说道,“让我来猜一猜,如果你们真的是妖物,就会极力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子恒挣扎着,因为绳子捆绑的方式他没法站立,只好跪起来,“我们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呢!”他生气地说道。 还没说完,南谷已经像蛇一般滑了过来,子恒只看到自己斧头的木柄朝着他扫过来,赶紧俯身躲避,却还是被击中耳朵上方。全靠他躲避的动作,才保住头骨没有被打裂,可是仍然被打得倒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咣咣作响,一时间喘不过气来,血顺着他的脸流下。 “你为什么打人!”半夏刚刚开口,就尖叫着往旁边倒去,躲避对着她扫过来的斧柄。斧柄带着风声扫过她的上方,她倒在了地上。 “你们在跟代天行狩之人说话时,”南谷子说道,“你们最好放尊重点。否则,小心你们的舌头。”最令人感到心惊的是,他在威胁他们的时候语气仍然冷若冰霜,似乎割不割他们舌头对他来说既不愉快也不遗憾,只是件平常事而已。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52.html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个退魔师说的 “放松点,南谷。”然后聂师道又看着俘虏们说道,“我猜你们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代天行狩之人、或者什么火传居士的统领吧?不,我想你们这些乡下娃也不懂。好吧,就算是为了南谷吧,尽量不要争辩或者大声嘶喊,好吧?我只希望能把你们带回太虚之中,只是你们愤怒对此没有什么帮助。” 子恒抬头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瘦脸汉子。心中不禁困惑,为了南谷?这位师叔却没有命令南谷不要打他们,却让他们为了南谷忍耐,这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南谷迎上子恒的目光,翘起嘴角笑了,脸上的其余部位却绷得更紧,像一个无情的骷髅。子恒打了个冷战。 “我曾经听说过有人跟狸力一族一起生活的传说,”聂师道若有所思地说道,“却从来没有见过。能跟狸力一族、以及其他混沌妖皇手下的生物沟通的活人。这些邪恶的事令我担心最后一战真的快要到来了。” “你错了,狸力一族不是……”子恒看到南谷迈了一步,立刻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用更温和的语气继续说下去。南谷失望地站定,“狸力一族不是混沌妖皇的手下的生物。他们也恨混沌妖皇。至少,他们仇恨着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他惊讶地发现瘦脸汉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聂师道挑起了一边眉毛:“你一个乡下娃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个退魔师说的,”半夏回答。南谷的眼里射出了狂热的光芒,她不由得缩成一团,他说,狸力一族怨恨黑水修罗,黑水修罗也害怕狸力一族。谢天谢地她没有提起路大安,为此子恒很高兴。 “原来是退魔师,”灰发汉子叹道,“他们不过是嘉荣巫婆的走狗。像那种人,自己本身也是妖魔邪祟,并且侍奉妖魔邪祟,他能告诉你什么真相?你难道不知道黑水修罗长着狸力的口鼻獠牙,披着狸力皮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恒眨眨眼,他隐约地觉察到这个聂师道的话语里暗示着某种不妥,想整理一下思路,但是,他的头仍然像冻豆腐一般,疼痛得无法仔细思考,找出那不妥之处。 “不,不是的,不是全都那样,”半夏喃喃说道。子恒警惕地看了南谷子一眼,但瘦脸汉子只是看着半夏。“我见过它们,有一些有角,像山羊,有一些有鹰嘴,还有还有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聂师道遗憾地摇摇头说道,“我给了你们应有的每一个机会,但你们的每一句话都只能更加证明你们不可救药了。”他伸出了一只手指,“你们跟狸力一族在一起,狸力一族是混沌妖皇手下的爪牙。” 他又伸出第二只手指,“你们承认认识一个退魔师,那是另一个侍奉混沌妖皇的东西。我认为如果只是萍水相逢,他不会告诉你们他是个退魔师的。” 然后是第三只手指,“至于你,男娃子,你的口袋里有一个嘉荣城的银锞子。多数人一旦离开嘉荣城的地界,就会尽快把那些钱币脱手,除非他们侍奉嘉荣的那些巫婆。” 接着是第四只手指,“你带着这非同一般的武器,却穿得像个农村娃子。难道说你是一个刽子手。” 最后是大拇指,“你知道黑水修罗,还有黑神杀将。在这么南的地方,只有少数学者以及那些到过边塞的人才会相信那些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不只是传说和故事。也许你们到过边塞?如果是,告诉我,到处哪?我到过边塞的不少地方,对那里相当了解。没有吗?呵呵,好吧。” 聂师道看看自己张开的手掌,把它重重拍在桌上,然后一脸怒容地说,“看来你们很不老实,而且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坏事,你们何不交代一下,你们怎么会跟狸力混在一起,在夜里游荡在这种地方?” 半夏张开口。从她绷紧下巴的样子,子恒立刻就知道她打算讲述他们以前想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那些故事的其中一个。那行不通的,现在,这里,行不通。他的头疼欲裂,希望自己能有时间先考虑一下,可惜来不及了。谁能知道这个老头——聂师道到底去过哪里,熟悉哪块土地、哪座城市?如果被他发现他们说谎,就再也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了。到那时候,他会坚信他们是妖魔的走狗。 “我们从锡城来。”他飞快地说道。 半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瞪着子恒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但是子恒坚持把真相或者说,某个版本的真相都说出来。他们两个人离开家乡,打算去原寿见见世面。在路上听说了一座伟大城市的遗迹,但是,当他们找到那座城市——历下城时,那里有黑水修罗。他们两人设法渡过碧水逃脱了,却完全迷了路。然后,他们遇到了一个陌生男人,那人愿意带他们去原寿。他说他的名字跟他们没有关系,而且也不是很友好,而他们不认识路,其实需要一个带路人。起初,他们两个都没有看见过狸力,直到遇到火传居士。当时他们只不过是想躲起来免得被狸力吃掉,或者被那些骑马的人杀死。 子恒的即时创作失败了,他就知道自己该预先花点时间想一下的。半夏在一旁回答道:“我们在韶华遇到那个陌生人。那座城市挤满了冬天过后从矿场上下来的矿工,所以,我们在客栈里不得不跟他同一桌吃饭。我们只是在吃饭那么短的时间里跟他谈过话。” 子恒缓过劲来,看着她,心想:谢谢你,半夏。 “南谷师侄,把他们的东西还给他们。当然,不包括武器。”南谷吃惊地看着聂师道,他又补充道,“南谷,你是那种喜欢打劫无知娃娃的人吗?那不好,对吧?没有人能既当贼,又置身于正道之中的。” 南谷仍然无法相信这个命令,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聂师道。 “太好了,您要放我们走?”半夏难以置信。子恒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统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61.html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门万事难 “想什么呐?当然不是了,娃子,”聂师道面带遗憾地说道,“也许你们来自锡城说的是实话,因为你们知道韶华和那些矿场的事,但是历下城?那是非常、非常少人能知道的地方,而那些知道的东西多数都是妖魔邪祟,再说了,任何知道那个名字的人,都应该知道那是个不能去的地方。我建议你们在前往兰考城的路上,想一个更好的故事。你们有很多时间,因为我们必须在原寿稍作停留。当然,我要的是真相,娃子。说假话对你们没有好处。” 一时之间南谷竟忘记了自己在灰发汉子面前的卑躬屈膝。他猛地转过身面对南谷,言语中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师叔,您不能这样!这是不允许的!” 聂师道颇为意外地挑起了一边眉毛,南谷立刻控制住了自己,咽了咽口水,“请原谅弟子的失礼,师叔。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恳切地请求您的原谅,并为此忏悔。但是,正如师叔您自己说过的,我们必须准时到达原寿,而且我们损失了大部分后备马匹,就算不带这两个俘虏,也得马不停蹄地赶路才能办得到。” “那么,你想说什么?”聂师道平静地问道。 “与妖物为伍的惩罚是死刑。”南谷的语气平淡得好像在建议用脚踩死蚂蚁,比他的话语更令人震惊,“跟邪祟的战斗没有妥协,对妖物不必慈悲。” “哈哈哈,有热情是好事,师侄。但是,正如我经常对我的儿子,清和,所说的,过分热情可能会造成可悲的错误。记住,我们的教规里也是这么说的,无论怎样罪大恶极的人,都可能再次回到正道的怀抱。这两个娃娃还很年轻,不可能深陷于黑暗之中,所以,只要他们肯让我们把他们眼中的阴影除去,仍有可能被带回正道之中。我们必须给他们机会。” 有那么一会儿,子恒几乎被这个老爹一般的聂师道所感动。然后,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谷转过身来,对半夏露出一副渗人的微笑。 “如果到了兰考城,你们仍然拒绝走进正道,那么,我将不得不把你们交给拷问者。跟他们像骄阳一般的热情比起来,我的热情只不过是一支小蜡烛。”灰发汉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对自己将要做的事虽然遗憾,却认为那是职责所在,别无选择的人。“你们应该忏悔,跟混沌妖皇断绝关系,走向正道,你就能在天地间重获新生。” 聂师道说完凝视着子恒,又哀伤地叹了一口气。子恒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骨直升上来,“可是你,来自锡城的子恒。你杀死了两个火传居士。”他摸了摸南谷手里仍然拿着的斧头,“对于你,在兰考城等待你的恐怕只有断头台了。” 道路蜿蜒前伸,大约三、四个转弯以外尘土飞扬。令公鬼眯起眼睛看着那些扬起的烟尘,马鸣则开始往路边上的常绿灌木丛走去。灌木丛沿着路的一边生长,枝叶繁茂,密不透风,应该能像一道绿色的墙一样完全把他们隐藏起来。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躲到它的后面去?道路另一边的灌木则稀少而且枯萎,再出去是一片开阔地,蔓延半里左右以后有片树林,可能是一座刚刚被弃置没多久的小农庄,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在那边找到藏身处的。 令公鬼试图根据风的情况判断那些尘土靠近的速度。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把路面上的尘土都卷了起来,遮挡了能看见的一切。令公鬼眨了眨眼,调整了一下脸上包住口鼻的黑色蒙面。此时的身上没有一件衣物是干净的,蒙面磨着他的脸令他皮肤发痒,但是它能保护他免于吸入尘土。这是一个脸上刻满刀砍斧削的皱纹的善良农夫送给他们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那人担心地皱着眉,“我也不想知道。你明白吗?我有家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从曳撒口袋里掏出两条缠成一团的羊毛蒙面突兀地塞给他们,“这不算什么,你们拿去吧,是我那两个儿子的,他们还有其他蒙面。你们不认识我,知道吗?如今日子不好挨啊。” 令公鬼很珍惜这条蒙面,因为它很难得。自从他们离开白桥镇以后,没有遇到过几个好心人,他也不期望以后会能遇到很多。 马鸣用蒙面布把头完全包起来只露出眼睛,在高大的灌木篱墙前飞快地走着,一边用手推它茂密的枝叶。令公鬼摸了摸腰间天元应龙宝剑的剑柄,又把手放下。他们已经试过一次用剑在灌木丛里砍开一条路,差点因此败露了行踪,令公鬼可再也不敢试了。 那些飞扬的尘土一直无法散去,反而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这肯定不是风吹造成的。至少现在没有下雨。这条路压得很实,不论雨下得多大,都不会变成泥泞。只是下雨的时候路上就不会尘土飞扬,而尘土是唯一可以在来人靠近到他们来不及躲避之前给予他们掩护的东西。可是万一真的有危险,能听见声音的范围以内,那往往已经太迟。 “这边。”马鸣轻声呼唤,然后似乎直接走进了篱墙。 令公鬼赶紧走过去。原来,以前曾经有人在篱墙上砍开了一个洞,断口处现在已经长回去了,从三尺以外的地方看来,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稠密,但是近看就知道,只有薄薄一层枝叶。当他穿过去时,听到了马蹄的声音。再一细辩,确实是有人来了,不是风。 令公鬼就这么蹲在勉强长好的洞口后,握着剑柄,数了数经过的骑马人。“五个、六个、七个。”这些人衣着朴素,但都配着剑和长矛,绝非普通村民。有些人带着牛皮铠甲,上面嵌有红铜纽扣,还有两人头戴红铜头盔。也许是还没找到雇主的武师之类的吧。也许是,令公鬼并不确定,因为他之前也以为退魔师是镖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66.html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看来不是追我们的 其中一人经过篱墙洞口时漫不经心地扫了篱墙一眼,令公鬼不由得把剑抽出了一寸。马鸣无声地嘶吼一声,就像一只被困的野狼,眼睛从蒙面外向上斜视,手放在曳撒里。每次遇到危险时,他都握着那把历下城的宝石匕首,令公鬼渐渐分不清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还是为了保护那把红宝石镶嵌的匕首。最近,马鸣似乎常常忘记自己还有弓箭这件武器。 骑马人慢跑着走过去了,似乎有事要办但又不赶时间。从篱墙后可以看到尘土渐渐远去。 令公鬼一直等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洞外查看。尘土往他们过来的方向去了,东边的天空一片清明。他从洞口爬回路上,看着西去的尘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追我们的。”令公鬼说道,半是结论,半是疑问。 马鸣随后爬出来,警惕地看着两边,“但愿如此,”他说道,“也可能不是。”令公鬼不知道马鸣到底指的是哪一个意思,但他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两个人前往原寿的旅程之初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在离开白桥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令公鬼常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朝着身后的道路张望。有时候,他会看着某个高大瘦削的汉子或者某个坐在马车上白发陌生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然而,当那人走近时,只不过是一个匆忙赶往市场的农夫,或者是满载货物沿着河边赶路的小贩,没有一个是谢铁嘴。心底的这一点希望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比想像的要快。 这条路相当繁忙,常常有大小马车、骑马的人和行人经过。他们或者独自赶路,或者结伴而行,有时会遇到配备十几个镖师的一长列生意人运货马车。车马行人倒也不至于挤满了这条路,有时前后数里都只有光秃秃的树木列在路的两旁,看不到有任何人影。但是,比起锡城的道路,这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门旅行的人要多得多。 多数人旅行的方向跟他们两人一样,朝东而行,向着原寿。有时他们可以搭到某个好心农夫的顺风马车,坐上三里、或者五里路,但多数情况还是走路。 一路以来,他们都避开骑马的人,每次看到远处有骑马的人靠近,都匆忙躲到路边的树木后面直到那些人离去。不过,他们没有见过穿黑披风的骑马的人,事实上,令公鬼也不是真的以为一只黑神杀将会允许他们发现自己,但他却忍不住不如此的小心行事。起初,他们所害怕的,只有黑罗刹。 离开白桥镇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庄跟思尧村真是太像了,令公鬼看见它以后几乎没有勇气往里走。尖屋顶上铺着茅草,婆娘们穿着围裙隔着院子的篱笆聊天,娃子们在村里的草垛子上玩耍。村中女子的头发并没有编起辫子,而是披散在肩上,还有另一些细微的跟思尧村不同之处。 但是,它像家的那种熟悉感和味道。草地上散放着黑毛猪,大白鹅成群大摇大摆地在路上游荡,娃子们大笑着在草地上翻跟斗。令公鬼和马鸣经过时,他们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们。这是另一个不同之处:在这里陌生人很常见,再多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人穿过村子时,村养的狗儿只是抬起头嗅了嗅鼻子,似乎对于陌生人早就见怪不见了。 当时,天近黄昏,看着窗户里亮起的灯光,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让令公鬼揪心。脑海里,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不论它有多么像,它必竟不是你的家乡。即使你走进那些屋子,也不会见到父亲老典。而且就算老典真的在这里,你能真面他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吗?除了你从哪里来、你是什么人这些小事以外,你当然是清楚的。不要做回家的美梦了。 脑海中的声音嘲笑着令公鬼,他不由自主缩起了肩膀。你可以在这里停留,那个声音窃笑道,你现在就是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家之犬,不论哪里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混沌妖皇已经盯上你了。 马鸣拉了拉令公鬼的袖子,朝着那些村屋走去。他并不想在这里逗留,但他仍然想多看几眼,把这里记住。这里真的很像家乡,而你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一眼了,不是吗?马鸣又用力拉了拉他。他的表情紧张,脸色发白,来吧,他喃喃说道,来嘛。他看着村子的样子就好像怀疑里面藏了什么坏人,来吧,我们还不能停下。令公鬼原地转了一圈,把整个村子的景色收在眼里,然后叹了口气。他们现在离白桥镇还不是很远。如果那只黑神杀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城墙,那么要搜查这个小村子完全不成问题。他任由自己被马鸣拉着走出村子,走到郊外,直到那茅草屋顶被留在身后。 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好过夜的地方,天就已经黑下来了。两人在一丛挂着枯叶的灌木后找了个地方,也没敢生火,生怕被人被发现,于是挨着冻灌了一肚子冷水。 令公鬼思绪万千,无法睡得安稳,每次惊醒时,都听到马鸣在梦中嘟嘟囔囔。他自己没有做过能记得住的梦,中间几次醒来都浑身难受。那个声音在说,你再也见不到家乡了。 虽然不是他们唯一一次在野外过夜,每次都只有披风挡风,有时候天还下雨,又冷又湿。这一餐也不是唯一一次只用冷水冲下的晚饭。他们有少许的五铢钱,在客栈里买些食物是够的,但是要租房间的话就差远了。锡城外面的地方东西都不便宜,在碧水的这边比韶华更甚。钱得留在紧急时用,所以他们只有忍耐。 有一次下午,令公鬼提起了那把红宝石匕首,当时他们正沿着道路往前走,肚子空得连咕噜咕噜叫都没有力气了。连太阳也奄奄一息地挂在低空中,视野之内只有灌木丛,根本找不到过夜的地方。头上,黑云正在聚集,预示夜里有雨。他只希望运气好些,只是一场冰冷小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71.html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怎么不走了 令公鬼又走了几步才注意到马鸣停了下来。他于是也停下,在皂靴里活动一下脚趾,至少他的脚还算暖和而且是干的。他又松了松肩膀上的包袱带,他自己的羊毛毯卷和谢铁嘴的包袱加起来不是很重,但是空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以后,再轻的东西也会变得不堪重负。 “怎么不走了,马鸣?”他问道。 “你为啥这么急着卖掉它?”马鸣愤怒地质问,“它是我找到的。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想留着它吗?至少留一段时间?你那么想卖东西,将你那把他妈的的宝剑卖掉啊!” 令公鬼抚着天元应龙宝剑的剑柄,缓缓地道:“这是我父亲给我的,是他的宝剑。我是不会要你把你父亲给的东西卖掉的。可是,他妈的,马鸣,难道你喜欢这样饿着肚子赶路吗?况且,就算我能找到买主,你以为我这把剑能卖多少钱啊?一个农夫买我这把剑做什么呢?可是你的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却可以卖个好价钱,足够让我们买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坐到原寿,甚至一直到嘉荣,而且每一顿都可以在客栈里吃热乎乎的饭,夜里可以在床上睡安稳觉。难道你喜欢靠着双脚这样一直走下去,而且每天在地上睡觉吗?” 两人就这样站在路中间,你眼瞪我眼。 最后,马鸣别扭地耸了耸肩膀,低下双眼看着地面。“可是,令公鬼,我能把它卖给谁呢?卖给这些种地的?他们只能用鸡鸭来付帐,而我们不可能用鸡鸭来买马车啊。而且,如果我们在村子里把它拿出来,不论是哪一个村子,他们都会认为是我们偷的。老天才知道那样会导致什么后果。” 好一会儿,令公鬼才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大喊大叫的。我只是太饿了,脚也很痛。” “我明白的,我也是,”两人又开始向前走,比刚才更加疲倦了。风渐渐猛烈起来,卷着沙尘劈头盖脸地吹来,“这他妈的风,没完了。”马鸣咳嗽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农庄确实提供了一些食物和安身之处。跟灌木丛比起来,柴草堆就像生了火的房间一样温暖,下雨时就算没有遮挡之物,只要藏得够深,也能勉强挡一下雨,当然大雨除外。 马鸣有时还尝试偷鸡蛋,有一次甚至想给一头用绳子绑在一片草地上吃草、无人照看的母羊挤奶。然而,多数庄子都养了狗,而且庄子里的狗特别警惕。在令公鬼看来,为了两三只鸡蛋被一只农家狗吠叫着追赶数里实在不值得。尤其是,有时候当他们爬到树上躲避时,那些狗会在树下徘徊数个时辰才放弃。他倒不是怕事,只是可惜的是时间。 虽然不乐意,令公鬼更情愿在大白天公开地走向一座农舍的大门说明来意。有时,尽管他们这样做,有的农夫还是会在他们来得及开口说话前就已经放狗把他们赶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在这些不太平的日子里,各种各样可怕的谣言满天飞,每一个独立居住的农家对陌生人都特别恐惧。 不过多数时候,他们都能以帮忙做半个时辰左右农活比如砍木柴、或者打水的代价换取一顿简单晚饭和一张床,虽然那张床其实就是在谷仓或者畜棚里的干草堆。然而,一两个时辰的农活意味着花了一两个时辰白天的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意味着又被黑神杀将追近了一两个时辰的路程。 有时候令公鬼不禁猜想,一只黑神杀将在一时辰以内能走多远呢?他不想浪费每一点时间,但是当他狼吞虎咽地吃下某个农家妇送上的热汤时,他又觉得不在乎了。当他们没有食物时,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尽可能地赶往原寿,却无法说服空空如也的肚子。令公鬼无法决定究竟是浪费时间糟一点,还是挨饿糟一点。 和令公鬼不同,马鸣倒像是既不在乎肚子,也不在乎追兵。 “我们到底了解那些东西什么?”一天下午,他们两人在畜栏里收集粪肥的时候,马鸣质问道。 “我现在不想关心这个,马鸣,他们又了解我们什么呢?“令公鬼毫不在意,他现在真想好好洗一洗。这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两个人脱了上衣,正在满身大汗,身上粘满稻草,空中还飘着草屑,“我只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吃一顿大乱炖加帖饼还有一张真正的床睡觉。” 马鸣把干草叉深深插到混着粪肥的草堆里。此时,庄子的主人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做奶油的长棍塞子从畜栏的后门走了进来,马鸣皱着眉斜眼看着他。这是一个皮肤像皮革一般的驼背灰发老农夫。他发现马鸣看他,就放慢了脚步,然后,避开马鸣的目光,回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匆忙中奶桶里的奶~水都洒出来了。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颠三倒四的,他肯定有什么阴谋,”马鸣说道,“你看到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了吗?” “算了吧,他们凭什么要对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友好?你说,没理由啊,对不对?” “可是,他的老婆还说什么,我们令她想起了她的亲孙子。” “别没事找事了,你不要再怀疑他们了好吗?我们要担心的是身后的追兵啊。” “我倒是希望我们只需要担心追兵。但是,他肯定有什么阴谋,哪都要小心,知道吗。”马鸣喃喃说道。 两人干完活,在畜栏前洗刷身体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令公鬼用中衣擦干身体,向屋子走去。农夫在门口装作随意地靠在一根大门杆上面,截住了他们。身后,他的老婆攥着围裙,咬着嘴唇看着他们。令公鬼叹了口气,现在他不再认为自己令他们想起什么孙子了。 “那啥,我刚刚才想起来,我们的儿子今晚要来看望我们,”老农夫说道,“他们四个人一起,个个都五大三粗的,随时会到达这里。恐怕我们无法提供跟你们说好的床铺了。” 话音刚落,他的老婆从后面递出一个用干净的土布包好的小包,“拿上吧,里面是饼子和肉干,还有腌菜和一点盐巴辣子,可能够你们吃两顿了。拿上吧。”婆子满是皱纹的脸乞求他们接过小包快点离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79.html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继续吹曲子 令公鬼马上就明白了,伸手接过小包:“谢谢。我明白的。走吧,马鸣。”马鸣也无话可说,便跟他走了,一边抱怨一边穿上衣服。令公鬼却只想在吃东西之前走得越远越好,毕竟那个老农夫养了狗。 “能换些食物也不错了,总不至于饿肚子,”他心想。三天前,他们还在忙活时,那些人就已经放出狗来咬他们。那个农夫带着两个儿子手里挥舞着棍子,加上几条狗,一直把他们赶回到原寿官道上,还追了半里才作罢。匆忙中他们几乎来不及把自己的东西带走。那个农夫竟然还带着一把弓,一支宽头箭已经架在弦上。 “你们给我听着,别再回来!”他在背后大喊,“我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坏事,反正,别让我再见到你那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当时马鸣一边张弓搭箭一边转过身去,令公鬼赶紧拉住他继续跑,“你疯了啊?他们只是害怕,我们不能杀他们。”马鸣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跟着跑了。 令公鬼有时候疑惑究竟是否值得在庄子停留。他们走得越远,马鸣对陌生人的疑心就越重,而且越来越外露,也许是他越来越懒得隐藏吧。于是,同样的农活,换来的食物也越来越吝啬,有时候甚至不让他们在谷仓里过夜。然后,在大成叔的庄子,令公鬼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一个似乎能解决所有这些问题的方法。 大成叔和他的老婆育有九个子女,最年长的女儿比令公鬼和马鸣只小了一岁不到。大成叔是一个壮硕的汉子,加上子女们的帮忙,农活根本就不需要令公鬼和马鸣。但是,他仔细把他们两人打量了一番,看到他们脏兮兮的衣服和粘满泥的皂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后,还是答应了让他们帮忙,反正庄子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计。 大成叔老婆则说,如果他们俩想在她的餐桌上吃饭,就必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她正好要洗衣服,他们可以暂时穿着她丈夫的一些旧衣服来做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在令公鬼的眼里她就像七婶子一般亲切。只不过,她长着白头发,也许是精力全都给了九个孩子了。就连马鸣,面对她的微笑时似乎也稍微放松。不过,那个大女儿,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头黑发,一双大眼,标致的长女巧姐总是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朝他们暧昧地咧嘴微笑。他俩在谷仓里搬运装满粮食的陶罐和麻袋时,她靠着谷仓门,哼着曲儿,咬着辫尾,看着他俩干活,特别是令公鬼。令公鬼只好尽量不理会她,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受不住还是把大成叔借给他的中衣穿上了。那件衣服的肩膀稍微紧了些,而且下摆偏短,但总比打赤膊要好。巧姐看到他穿衣服时,大声笑了。令公鬼红着脸开始想,如果这次他们又被赶走,可就不是马鸣的错了。 要是子恒在就好了,他心里说,子恒知道该如何对付此事,在这种时候他总能幽默几句,那样这姑娘就会被子恒的笑话逗乐,而不是这样怪笑着看着他们,要是被她父亲看见她这样就糟了。可惜,令公鬼搜肠刮肚了一番,却想不出什么俏皮话或者笑话。每次他朝她看去时,她就朝他甜笑,这种笑容绝对会导致她的父亲把狗放出来咬他们的结局。她甚至还跟令公鬼说,她喜欢高个子的汉子,可周围庄子的男孩个子都很矮。马鸣坏笑了一声,令公鬼只好一边在心里祷告自己能编出一个笑话来,一边埋头集中精神干活。 幸好,其他年幼一些的娃娃对令公鬼来说就像老天给予的开心果。每当身边有小娃娃们时,马鸣的神经质总会稍微舒缓。晚饭过后,大家围坐在地窝炉前。大成叔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给自己的烟锅填着老烟叶,大成叔的老婆则忙于缝补令公鬼和马鸣那些刚刚洗干净的衣服。 马鸣把谢铁嘴的彩球翻出来,开始抛彩球。身边没有娃娃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样。他耍着耍着,忽然假装失手,又在最后一刻把球接住,娃子们开心地笑了;他还用六个球分别抛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彩球在空中像六只蝴蝶一样飞舞,这次马鸣真的差点要失手了,但是娃娃们一点都不介意,开心地为他拍手。 大成叔和老婆也用力鼓掌叫好。马鸣表演完后,学着谢铁嘴的样子朝着房间的各个方向夸张地鞠躬。然后,令公鬼从谢铁嘴的盒子里取出了羌笛。 每一次当令公鬼再次拿起谢铁嘴的乐器,心头都涌上悲伤。抚摸着那金银错的花纹,总是令他回忆起谢铁嘴。一路上,他每次拿出琵琶都只是为了查看它是否完好,并且保持干燥。还记得谢铁嘴总是说,农家娃子笨手笨脚玩不好琵琶,不过每次有庄子收留他们过夜时,他就会在晚饭后用羌笛吹奏一曲,算是对主人家的额外报答,也是怀念谢铁嘴的一分念想。 马鸣的抛彩球已经带起一种欢乐的气氛,所以,他吹起了《小河淌水》。大成叔两口子一直用手拍打着节奏,年幼的娃娃在地板上跳起了舞,连刚学会走路的最小的男孩,也用脚敲打拍子。令公鬼知道自己在上元节的奏乐比赛里可能还赢不了名次,不过,经过谢铁嘴的教导后,他已经有足够自信去报名比赛了。 巧姐翘着脚坐在炉火前,当他吹完最后一个音符放下羌笛时,她长舒一口气,向前靠了靠,朝他微笑道:“阿哥,你吹得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曲子。”大成叔的老婆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挑起一边眉毛看着女儿,然后开始仔细地打量令公鬼。 令公鬼本来已经拿起盒子打算收起羌笛,被大成婶的目光吓住,几乎把盒子和羌笛都丢了。如果大成婶指责自己忽视她女儿的意见似乎反为不好。无可奈何地,他又把羌笛放到唇边,继续吹曲子,一首又一首。大成叔老婆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吹奏了《鄘风·桑中》,《采茶调》,《姑苏行》,还有《小放牛》,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曲子都吹了个遍。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令公鬼,啥也不说,只是看着,像是在估量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85.html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扬鞭催马运粮忙 大成叔站起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呵呵笑着,搓着手掌,“啊,这真是难得的欢乐,但是我们睡觉的时间早过了。你们行商远客对时间没什么所谓,可是农家人一大早就要起身忙活。我跟你们说啊,像这样的欢乐,在客栈里花钱都不一定能享受到,那里的水平比你们次多了。” “娃子他爸,我觉得咱们该好好报答他们,”大成叔夫人抱起最小的男孩时说道,那娃子早就在炉火前睡着了。“谷仓不是睡觉的地方,让他们今晚在巧姐的房间里睡吧,巧姐跟我睡就好了。” 巧姐闻言懊恼地苦起了脸。虽然她小心地低着头,但令公鬼还是看到了她的表情,而且觉得,她的娘应该也看到了。 大成叔却一点也没注意,只是点头道,“正是,正是,比睡谷仓好多了。除非你们介意两个人挤一张床。”令公鬼脸红了,大成叔老婆还在看他,“我真心希望能多听几首曲子,还有你的抛球表演。我很喜欢,真的。” “明天早上也许还有些农活需要你们帮忙,还有我猜他们明天早上会希望尽早出发的,娃子他爸,”大成叔老婆插口道,“按照他们旅行的方向,下一个村子将会是徐家坡,但是到那里要走整整一天的路。如果他们打算在那里的客栈碰碰运气的话,就得早早出发,才能在天黑前走到那里。” “好的,婶,”令公鬼说道,“我们会去试试看。谢谢您。”妇人抿紧嘴唇朝他笑了笑,似乎非常明白他所说的谢谢不仅仅是指她的建议、或者晚饭、或者温暖的床铺。 马鸣花了一整天拿巧姐来取笑令公鬼。令公鬼只好不停地叉开话题,最顺手的就是拿大成叔两口子建议他们在客栈里表演的事来说了。早上时,巧姐为了他离去的事把嘴撅得老高,而大成叔老婆则带着防范于未然的决心在一旁严厉地盯着,像是生怕女儿一犯花痴就跟男人跑了。路上,令公鬼都拿表演的事来阻止马鸣的调侃,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真的到了村里时,再作打算吧。 黄昏渐临时,他们走进了村里唯一的客栈。令公鬼负责跟客栈掌柜交涉,并且吹奏了一曲《牧民新歌》胖胖的客栈掌柜称之为《宽广辽阔的大草原》和《扬鞭催马运粮忙》一部分,马鸣则演示了一下抛彩球,交换条件是过夜的床铺和一顿烤白萝卜加带皮牛肉杂烩。 掌柜给了他们一个房间,位于店的后方,靠近屋檐,肯定是这家店里最小的房间,但是,必竟是一张屋檐底下的床。他们表演了一整晚的演奏和抛彩球,中间只停了一次吃晚饭。不过,教令公鬼高兴的是,这样一来,白天的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赶路。而且客栈里的客人似乎对马鸣充满怀疑的目光也不介意,有些人甚至互相之间也用戒备的目光斜视。时势使得人们对陌生人都抱着戒心,而客栈里,永远都有陌生人。 那一晚,虽然跟马鸣挤在一起,整晚听着他的梦话,却是令公鬼离开白桥镇后睡的第一个好觉。那种重新回到床上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一样安祥。早上时,客栈掌柜还试图说服他们多呆一两个晚上。劝说失败后,掌柜就为他们找来了一个醉眼朦胧的农夫。那个农夫因为昨夜喝多了没能赶着车回家,正好可以送他们俩一程。于是,两个人舒服地躺在农夫的马车后的干草垫上,只用半个时辰就已经往东走了五里路。 从那次之后,他们就一直用这种方式赶路。靠着一些运气,加上一两程顺风车,他们总是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村子。如果那个村里有一家以上的客栈,店掌柜们在听了令公鬼的羌笛、看了马鸣的抛彩球后,甚至会竞相出不菲的价钱邀请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虽然离谢铁嘴从前的水平还差得远,但是对于多数村子来说,已经是一年来难得见到的卖艺人。 村里有两三家客栈,就意味着他们能得到有两张床铺的较好的房间,以及更丰盛、更美味的食物,有时甚至还赚到几个五铢钱。每天早上,总是会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一晚喝得太多呆得太晚的农夫提供顺风车,或者某个喜欢他们表演的生意人用自己的马车送他们一程。令公鬼开始觉得,一路就这样走到原寿也不错呀。 然后,他们到了大碗屯。 村子名为大碗屯,规模也比一般村子要大,但它的风貌实在跟它的名字难以相称。一如往常,原寿官道直接从村子中心穿过,不过,这里多了一条从南方进入的繁忙商路。多数村子都是市集和农夫聚集的地方,然而这个村子,从村里可以看到周围的几个庄子,连养活自己的村子都不够。 所以,大碗屯主要是靠作为交通枢纽而繁荣,生意人的车队在前往原寿或者韶华再过去葬玉群山的矿场途中,或者来往于附近村子时常常会在这里停留修整,有时也做做生意。村里的所有设施都围绕着生意人和他们的车队、脚夫和装卸货物的苦力而建。往南去的道路主要是为了方便候马西部的矿产交易,候马的生意人如果要前往原寿另有更直接的道路。 村里到处是印满车轮痕迹的空阔砂砾土地,有的空无一人,有的只有几个闷得发慌的团练。每一条街道都宽阔得足够让马车通过,沿街都是马厩和拴马柱,地上也压满车辙。没有青草地,娃子们就在街道上一边玩耍,一边躲避马车和车夫的咒骂。村妇用头带搬运东西,低着头脚步匆忙,有时还遭到车夫们污言秽语的调戏,说出的话教令公鬼光是听听都会脸红,有些连马鸣都为之瞠目。 这里没有女人隔着篱墙跟邻居聊天。土褐色的木房子一座挨着一座,相互之间只隔着狭窄的巷子和墙壁没什么人肯花这心思去粉刷这些木墙,它们光秃秃地遭受着风雨侵蚀,即使有少数刷过白石灰,也已经褪色褪得不成样子,大概很多年没有翻新过了。屋里的窗子上挂着厚重的土布帘子,常年不开,上面都有一层重重的污泥。这里也很吵杂,修马蹄铁匠的敲击声,车夫发出的嘶喊声,客栈传出的沙哑笑声,处处都充满噪音。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90.html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南来烟雨 令公鬼是坐在一辆盖着粗麻布的生意人马车后面进入村子的。经过一家外墙涂得花花绿绿的客栈时,他跳下了马车。这家店的鲜艳外表在这堆沉闷的屋子里特别显眼,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它。车队继续前进,似乎没有一个车夫注意到令公鬼和马鸣已经下了车。 此时黄昏将近,他们只顾着寻找客栈,解马歇息。令公鬼下车时踩在了一道车痕上,随后赶紧跳开躲避一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满载马车,那辆车经过他身边时车夫大声朝令公鬼咒骂了一句。一个村妇从他身边急急经过,根本不抬头看他。 “我真搞不懂这个地方,”他说道。这一片喧闹中似乎夹有音乐声,只是他无法分辨它的来源。也许是客栈里吧,他不能肯定。“我不喜欢这里,咱们不如继续走吧。” 马鸣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空。空中黑云密布,颇有黑云压城之势。“你今晚想在树丛里睡觉吗?在这种鬼天气里?我可是已经重新习惯睡床了。”他歪着头仔细倾听,然后咕哝道,也许还会有哪家店是没有人表演的吧,反正,我打赌肯定没有人抛彩球。说着,马鸣把弓挎在肩上,朝着鲜黄色的店门走去,眯起眼查看四周。令公鬼叹了一口气,无法反驳马鸣对于床的理论,只好犹豫地跟着他。 里面果然已经有音乐艺人了,他们演奏的筝鼓几乎完全淹没在粗哑的笑声和醉酒的吵闹中。令公鬼根本懒得去找店掌柜,转身就走。接下来的两家店里也有音乐艺人,也是震耳欲聋的吵闹。店里挤满衣着粗鄙的汉子,他们在店里走来走去,挥舞着手里的粗瓷酒杯,占着女招待的便宜。 女招待们脸上挂着例行的僵硬微笑左躲右闪,犹如身法高明的剑客。吵攘的声浪几乎把屋顶掀翻,酒味和汗臭味混合起来的发酸气味也令人头晕。至于那些穿着丝衣和织金锦、配着刺绣的生意人,则躲在楼上的专用包厢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跟这些声音气味隔绝。令公鬼和马鸣离开前曾经把头伸进其中一间专用包厢看了一眼。令公鬼开始觉得他们除了继续上路以外别无选择。 第四家名叫南来烟雨的客栈却是静悄悄的。 它的外表跟其他客栈一样鲜艳,黄色为底,衬以明亮的红色和刺眼的绿色,只不过油漆表面布满裂纹而且早已褪色。令公鬼和马鸣走了进去。 大堂里摆满了桌子,却只有五六个汉子坐在桌旁埋头喝闷酒,人人都阴沉着脸独自发呆。这里的生意明显冷淡得多,但可以肯定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店里有很多穿着围裙的女招待在大堂里忙个不停。活计确实不少落满灰尘的地板,角落里张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但是,多数女招待都只是为了避免被人看见自己在发呆所以瞎忙而已。 一个留着一头乱发、瘦古嶙峋的汉子,转过头来皱起眉看着走进来的令公鬼和马鸣。恰巧这时候空中传来了第一阵隆隆雷声。 “你们想要什么?”他一边问,一边用身上那件长及脚踝的油腻围裙擦拭双手。令公鬼看着他,真不知道究竟是他的手擦干净了围裙,还是围裙擦干净了手,这是他见过的那么多客栈掌柜里面的头一个瘦子。“怎么你们是哑巴吗?说话啊。快说话,不然就滚出去!你们以为这里是看热闹的地方吗?” 俗话说要想卖,脸朝外。这时候容不得要面子了,令公鬼红着脸开始自我推荐。在此之前,他们经过许多客栈,他已经很擅长这件事。“掌柜的,我会吹羌笛,我的伙伴会玩杂耍。您在这一两年内都找不到比我们俩更优秀的卖艺人了。如果您免费为我们提高一个房间和一顿晚饭,我们就会令您的大堂坐满客人。” 令公鬼想起今晚见过的那些挤满人的大堂,特别是刚刚那家还有个汉子就在他面前呕吐起来,幸好他躲得快脚上的靴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才没有遭殃。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阵喉咙发紧,赶紧定定神继续说道,“我们会令您的大堂高朋满座,他们会购买食物和酒水,您赚到的钱足够补偿我们花费的十倍有余。您何不……” “不必了,我这里已经有一个演奏扬琴的人了。”店掌柜一脸厌烦地打断令公鬼。 “你有的是一个酒鬼,谢大。”一个女招待说道。她手里托着一个装着一壶烧酒的托盘正好经过,停下来朝着令公鬼和马鸣露出微笑。“那厮经常醉得连大堂在哪里都闹不清楚,”她装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却很响亮,“而且这两天甚至连影子都不见了。” 谢大注视着令公鬼和马鸣,随便地反手朝女人的脸扫过去。女人惊呼一声,重重坐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打破了一个酒杯,洒出的烧酒在地上的灰尘里四处流动划出的水痕就像一条条小溪。 “妈的,要你多嘴,你打破的杯子费用从你的工钱里扣。给他们换上新的酒水。快点,他们付钱不是为了让你偷懒的。”他的声音跟他的举动一样突兀,却没有一个客人抬起头看,其他女招待也都避开目光。 倒在地上的女招待抚着脸颊,瞪着谢大的眼里满是怨恨,但她只是默默地把杯子碎片收拾到盘子里,走了。 谢大若有所思地咬着牙齿打量令公鬼和马鸣,目光在天元应龙宝剑上停留了许久,最后说道:“这里的房价很高,不能给你们。这样吧,你们两个可以在一个空杂物间里用拿几个货箱拼成床过夜。所有客人都离开后,你们才可以吃东西。他们总会吃剩些东西的。” 说真的,令公鬼很希望能到大碗屯的其他客栈去试一试。自从离开白桥镇后,他遇到过各种人,冷淡的,漠然的,对他们怀着明显戒心的。然而,从来没有到过一个像大碗屯这样的村子,没有遇到过谢大这样的恶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294.html 第一百七十章 四段锦 令公鬼告诉自己,大碗屯和谢大带来的这种不安也许只是这里的肮脏、贫穷和吵杂造成的,但是这种疑虑并没有消除。马鸣看着谢大的样子像是怀疑他有什么诡计似的,却没有给出任何打算放弃在这个南来烟雨客栈里过夜的暗示。这时候屋外传来的雷声撼动着窗户,令公鬼叹了口气。 “如果那些货箱是干净的,再加上足够的干净羊毛毯,那我们可以接受。不过晚饭必须在天黑下来的两个时辰以后吃,不能再迟,而且,要吃这里最好的食物。我们给您演示一下我们的本领吧。”令公鬼伸手拿羌笛,但是谢大摇了摇头。 “用不着。就算你只会学猫叫,只要能稍微跟调子擦点边,那些蛮夫就会很高兴的了。”他又瞄了瞄令公鬼的宝剑,嘴角微翘露出薄薄的笑容,“你们想吃什么都行,但是,如果你们不能为我招揽客人,就立刻给我滚到街上去。” 说着,他朝两个冷着脸靠墙坐着的汉子点了点头。那两人没有喝酒,手臂像大腿一样粗壮。谢大朝他们点头时,他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令公鬼和马鸣。 令公鬼伸手搭在剑柄上,希望自己脸上没有露出想打人的表情。“只要您按刚才说好的条件办就没问题。”他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谢大眨了眨眼,就在这时候似乎也觉得颇为不安。然后,他又突然点头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吗?成,你们开始吧。呆站在这里可招不来客人。”说完,他挺直腰走开,黑着脸朝女招待们大声呼喝,就好像店里有数不清的客人等着招待似的。 大堂通往店后的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略高于地面的舞台,令公鬼把一条条凳搬上去,把披风、羊毛毯卷和谢铁嘴的包袱放在凳子后面,又把宝剑搁在最上面。 他的心里不禁犹疑,像这样公开地配着剑究竟是好是坏。剑本身是很常见的,但是带有天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应龙标记的剑却相当引人注意。虽然也不是人人都认得这个标记,可是任何额外的目光都会引起令公鬼的不安,因为他很可能因此给某只黑神杀将留下清楚的线索。当然,这是说如果黑神杀将需要靠这种线索追踪的话,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它们似乎不需要。 即便如此,他本来也都不愿意抛弃这佩剑。这是父亲老典给他的宝剑。他的父亲令老典。只要他带着它,就觉得它像一条纽带把他和父亲连结在一起,给予他喊老典一声父亲的理由。 现在已经太迟了,他心想。他不太确定自己指的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是事实。太迟了。 他吹出了《四段锦》的第一个音符,大堂里仅有的五六个客人立刻从酒杯上抬起头来。就连那两个打手也坐直了一点。吹完第一支曲子后,所有客人包括两个打手都纷纷鼓掌。然后,当一串彩球从马鸣手里飞进空中,在他手里上下翻腾时,热烈的掌声又再次响起。屋外,天空在暴雨来临前的压力下憋屈着。往往憋得越久,雨势将会更猛。 消息很快传开了,天黑时店里已经坐满了大声谈笑的客人,令公鬼几乎连自己正在吹的曲子都听不见。只有雷声能盖过大堂里的吵闹。窗外闪电不断,在吵杂声之间可以听到雨点敲打屋顶的微弱声音,现在进来的客人身后都拖着水痕。 每次令公鬼一停下,喧闹声中都立刻有人大声喊出想听的曲名。其中不少名字他都不认识,不过,只要有人能哼几下调子,他就知道其实他会吹这首曲子。这种情况已经在很多地方遇到过了。《八大板》在这里叫做《出水莲》,在上一个村子又叫做《竹叶青》。有些曲子名字不变,有些却在相距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字。他还学会了一些新曲子,比如《蕉窗夜语》,有时候又叫《灶房里的白虎夷人》,还有《西厢词》,又叫《相思调》或者其他好几个名字。他吹出知道的曲子,而客人们不停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地敲着桌子要求更多。 另一些人却想看马鸣表演抛彩球。有时候,想听曲子的人和想看杂耍的人会打起架来。有一次还亮出了刀子,当时有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接着一个汉子被撞倒在桌子上,他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淌着鲜血。 这种时候那两个打手,分别叫做马威和苟胜的,就会立刻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任何一个闹事的人揍得满头包然后丢出店外。这是他们解决任何麻烦的办法。大堂里的人继续谈笑,好像没事发生似的。除了那些打手往门口走去时推开的人,没有人在意。 这些粗鄙的客人的手也不安分,女招待们一不小心就会被揩油。这种事绝不止一次,马威和苟胜不得不动手解救某个女招待,只不过,他们从来都不急着出手。至于谢大,他每次都会大声责骂那个可怜的女孩,用力推她摇她,很明显把责任都算在她身上。 而那个倒霉的女孩也总是含着眼泪结结巴巴地道歉,满腹委屈却又接受他的责备。谢大一皱起眉头,女招待们就算他不是在看自己也会立刻紧张万分。令公鬼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能忍受这种对待,也许她们总有一天会杀了这个凶暴的男人。 每次看到令公鬼和马鸣时,谢大却面露微笑。过了一段时间,令公鬼才发现他其实不是对着他们俩微笑,而是对着他身后的天元应龙宝剑。还有一次,当令公鬼把那支镶着金银错花饰的羌笛放在凳子旁时,他也对着羌笛笑了笑。 令公鬼趁着下一次跟马鸣换班时,靠在他的耳边说道:“这店不干净,我看这谢大想打劫我们。”就算靠得这么近,他也得大声说话。不过周围那么吵杂,估计也没有人能听到。马鸣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今晚得把门闩起来。” “闩门?闩门能挡住马威和苟胜的拳头吗?我们逃走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02.html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有一个人例外 “至少先吃了东西再走吧,我很饿了。他们现在也不能怎样的,总不至于在大堂里就抢我们。”大堂里的客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快点表演,谢大也瞪着他们。马鸣补充道,“还有,你今晚想睡在外面啊?”就像是强调马鸣的话似的,一阵特别猛烈的闪电劈下,一瞬间店外比店里还要明亮。 “我只想保住脑壳脱身。”令公鬼说道,但是马鸣已经懒洋洋地坐在了凳子上。令公鬼叹了口气,吹起《扬鞭催马运粮忙》。这首曲子很受欢迎,今晚他已经吹过四次,他们还喊着要听。 麻烦的是,马鸣说的是对的,而且令公鬼自己也饿了。不过退一步想想,在大堂满成这样、客人还在不停增多的情况下谢大应该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每次马威和苟胜把一个人扔出去,立刻就会进来两个人。他们要求看抛彩球,要求听曲子,更感兴趣的却是喝酒和揩油。 这么多客人中,只有一个人例外。 在南来烟雨客栈拥挤的大堂里,这个人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相当显眼。很明显,生意人是不会到这种连专用包间都没有的破败客栈来的。这里只有皮肤因为长期在阳光风沙中做活而粗糙不堪、衣着鄙陋的粗鄙客人。 但是,这个人却长得皮光肉滑,双手白嫩,穿着一件织金锦曳撒,披着一件深绿色的双宫披风,肩膀位置镶嵌着碧绉。他身上所有的衣服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他的鞋子是柔软的绸面的而不是一般的皂靴根本不适合大碗屯这种印满车辙的道路,甚至,不适合任何街道。 他是在天黑之后才进来的。当时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嫌恶,一边打量周围,一边抖落披风上的雨珠。把大堂扫视一遍以后,他本来已经转身打算离开,却忽然看到什么东西吃了一惊,然后就在一张刚刚被马威和苟胜清空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一个女招待在他的桌边停了片刻,然后给他送了一杯酒。不过,他把酒杯推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边就再也不碰它了。虽然他没有企图占那个女招待的便宜,甚至没有看她,却令她不安,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张桌子。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有同感。 此人的外表显得柔弱,但是每次有一个满手老茧的车夫坐到他的桌旁,他只消稍微瞥那人一眼,那人就会立刻决定另找一张桌子。他坐在那里,双手十指交叉撑在桌上托着头,每一只手指上都带着一只戒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看着令公鬼和马鸣,好像大堂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似的。 再次换班时,令公鬼跟马鸣提起那人,马鸣点了点头。“我也瞧见了。”他喃喃回答,“不过,那家伙是谁呀?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他。” 说实话,令公鬼也有这种感觉,他的记忆若隐若现,就是无法想起来。不过,他倒是很肯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那张脸。 估计着他们已经表演了大约两个时辰后,令公鬼把羌笛放回盒中,跟马鸣一起收拾家伙什走下舞台。谢大见状满脸怒容地大步走了过来。 “时辰到了,我们该吃晚饭了,”令公鬼没等他走近就说道,“而且,我们不希望行李被偷走。您会去通知厨子吗?” 谢大仍旧很恼火,但是他犹豫了,眼睛想要避开令公鬼手里拿着的东西却又忍不住要看。令公鬼随意调整了一下包袱,腾出手来握住剑柄,“还是说,您打算把我们赶出去?”他故意加重了语气补充道,“夜还长着呢,我们还要表演很久,必须有充足力气才能表演得精彩,这些人才会为此付钱。如果我们饿倒了,您觉得这里还能客满成这样吗?” 谢大看着满大堂往他口袋里塞钱的客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吞下了一口口水,转身把头伸进通往客栈后面的门喊道,“他妈的快点,给他们拿吃的!”转身又朝令公鬼和马鸣吼道,“你们给我快点吃完。我要你们一直表演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为止。” 正说话之间,有些客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开始大声质问音乐和杂耍到哪里去了,那个穿织金锦的汉子是其中之一,谢大立即赶去安抚他们。令公鬼朝马鸣招了招手。 一扇巨大的门把灶房和大堂隔开。在灶房里面,除了女招待们进出打开门的时候,听到的雨声比在大堂里响多了。灶房又大又忙乱,炉子和烤箱蒸气腾腾,还有一张巨大的案桌上放着许多半成品和成品。 几个女招待坐在门旁的条凳上搓着脚,跟那个胖厨师聊天。厨师一边聊天,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大勺子强调自己的观点。令公鬼和马鸣进来时,她们抬头看了看他俩,又继续聊天和搓脚。 “我们得趁现在有机会跑吧。”令公鬼轻声说道,可是马鸣盯着厨师正在往里面装牛肉、萝卜和豌豆的两个碟子,摇了摇头。那个厨师几乎没看他们两人,只顾跟其他女人聊天,随便用胳膊把桌上的东西推开,放下菜碟子,摆好筷子。 “我都前心帖后背了,我们吃完东西再走也不迟。”说着,马鸣立刻坐到凳子上吃东西,抓着筷子的样子就像是在使用铲子朝嘴里铲东西差不多。 令公鬼叹了口气,不过,他也立刻坐下来吃东西。从头一个晚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一小块馍馍,饿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加上灶房里食物的香气,令他觉得更饿。很快,他的嘴里就塞满了食物。马鸣更是在令公鬼还剩半碟食物时就已经跟厨师要第二份了。 令公鬼满着吃,本来并不是有心偷听那些女人的对话,不过,一些片断还是无意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这听起来有点不像是真的啊。” “谁知道呢,我听说的就是这样的。他在走进这里之前已经到过镇里半数以上的客栈,都是走进去,看一看,什么也不说就退出来,就连天香楼也不例外。就好像外面没在下雨似的。也许他觉得这里最舒服吧。” 这句话招来一阵大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07.html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杨无忠 “我还听说,他在天黑之前才刚刚到达大碗屯,他的马匹喘着粗气一副被催逼得很惨的样子。” “可是,不论他从哪里来,只有傻瓜或者疯子才会这样冒着天黑以后还在野外的风险赶路。” “那也没准,也许他是个傻瓜吧,但是他很有钱哦。我听说,他甚至需要专门用另一辆四轮马车运送他的仆人和行李。你等着瞧吧,那行李里面肯定是钱。” “你看到他的披风没?我可不介意把它据为己有哦。他胖了点,不适合我的口味啦。不过,我也觉得一个汉子只要有足够金子,再怎么胖都不是问题。”女招待们全都笑弯了腰,厨子也仰头大笑。 令公鬼放下筷子,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道。马鸣忙着往口里塞白萝卜,根本没有理他。 令公鬼拿起宝剑和披风站起来,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把剑挂在腰带上。忙着说笑的人们,没有人在意他的举动。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令公鬼披上披风,带上唐巾,把披风紧紧裹在身上,小跑着向马厩前的院子而去。雨水像是有人打破了水缸一样漏下来,屋外的一切都被遮挡在帘后,只有闪电划破天空的瞬间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 但是,令公鬼还是找到了他想找的:只见马匹已经被安置在马厩里,只留下那两辆涂了黑漆的四轮大马车淋在雨中,湿漉漉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雷声隆隆,闪电划过,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马车门上涂着的三个金漆大字:杨无忠。 令公鬼看着马车门的方向,现在他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了,但是他仍然呆呆地看着,对于击打在身上的雨点浑然不觉。他清楚记得,上一次看到这种涂着黑漆把主人名字写在门上的大马车,以及这些油光水滑、脂肪过剩,穿着织金锦披风和绸面软鞋的男人的地方:白桥镇。 本来,白桥镇的生意人前往原寿是一件非常普通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情。然而,为什么又要走遍村里半数以上的客栈,一家家地查看,最后选中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一家?然后露出一副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 想到这里令公鬼打了个哆嗦,突然发现雨水正沿着他的衣领流到他背上。他的披风虽然编织紧密,仍然挡不住这样的暴雨。他赶紧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急匆匆往店里走去。迎面就看见马威挡住了门口。 “啧,啧,啧。一个人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来。黑灯瞎火的地方是很危险的哟,小子。”雨水淋湿了令公鬼的头发,沿着前额流下来。马厩院里只有他们两人。令公鬼心想,难道那个谢大已经等不及了,宁愿不要客人也要立刻把宝剑和羌笛抢走吗?他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握着剑柄。虽然剑柄被雨水打湿,但是剑柄上的纹路使他的手不会打滑。 “谢大以为如果没有了表演,大堂里那些客人会为了喝他的发酸的酒而留下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可以不计较现在为止的演出费用,并且为我们的晚饭付钱,然后立刻离开。” 马威站在干爽的屋里,堵在门口,看着淋在雨中的令公鬼冷哼道:“小子,你打算在这场大雨里离开?”他偷瞄了瞄令公鬼手里握着的剑,“我跟你说,我跟苟胜打了个赌。他说这东西是你从你奶奶那里偷来的。我呢,打赌说你的奶奶会用把你踢到尿坑里然后挂出去晾干。”说着马威把自己给逗乐了,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嘴歪斜的黄牙,更加令人恶心,“夜还长着呢,小子。” 令公鬼走上前去,从他旁边挤进门去。马威邪笑着放他过去了。 走进灶房,令公鬼一把就扯下披风,重重地坐在凳子上。他离开才一盏茶的工夫,马鸣就已经吃完第二碟了,正在吃第三碟,有了前面的垫底现在吃得很慢,却很坚决,一副就算撑死也要把它吃完的样子。马威在通往马厩的门旁靠墙站着看他们。现在有他在这里,连厨师都不愿意说话了,之前欢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乐的气氛一扫而光。 “他是从白桥镇来的。”令公鬼轻声说道。不需要细说他是谁,马鸣自然也明白了,他手里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正要往嘴边送,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筷子停在了半空。令公鬼知道马威在监视他们,于是拿起筷子搅碟里的食物。本来就算他很饿的时候,也不会塞得满口豌豆,但此时为了掩饰,他装出很喜欢吃豌豆的样子,一边吃一边把马车的事告诉马鸣。至于那些女人们说的闲话,也许马鸣没有听到,所以他也重复了一遍。 果然,马鸣刚才尽顾着吃了一点也没有听到。现在他惊讶地眨着眼,咬着牙,又皱眉看了看筷子上的牛肉,一边嘟囔一边把筷子丢回碟子上。令公鬼真希望他至少能尝试表现得慎重一点。 “来者不善啊,真是来找我们的?”马鸣听他说完后说道,额上的浮现深深的皱纹。“是什么妖魔邪祟一类的吧?” “也许吧。我不也不清楚。”令公鬼瞥了马威一眼,那个大块头夸张地伸着懒腰,跟铁匠一样粗壮的肩膀一耸一耸,“你觉得我们能对付那个家伙吗?” “应该是没问题,但是造成的响动足够把谢大和另外一个引过来。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这里停留的。” 令公鬼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大就从通往大堂的门冲了进来,苟胜跟在他的身后显得特别高大,马威也堵到了后门的前面。 “有完没完,你们打算吃一个晚上吗?”谢大像野狗一样的狂吠道,“我给你们吃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偷懒的。”令公鬼看了看马鸣,马鸣做了个口形。于是,两人在谢大、苟胜和马威的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一走出大堂,喧闹的客人们立刻大声喊出要听的曲名,吵着要看杂耍。那个穿着织金锦的汉子似乎叫翰的,飞仍然对周围的人不理不睬,独自一人绷直了腰坐在椅子边上。看到他们两人后,他放松地往后靠去,放松的微笑回到脸上。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12.html 第一百七十三章 傍妆台 令公鬼先开始表演。他心不在焉地吹着《傍妆台》,反正这个店里客人的水平,就算吹错调子也没有人会留意到。 令公鬼于是一边吹一边思考脱身之计,而且故意不往杨无忠的方向看。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来追赶他们的,就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注意到他。至于逃走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家客栈竟然能变成一个如此完美的陷阱。谢大、马威和苟胜甚至不需要亲自监视他们,因为,只要他和马鸣一离开舞台,人群的抗议声立刻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不过这样一来,只要这个大堂挤满客人,谢大就不能派马威和苟胜对付他们。同样的从另一面来讲,只要这里挤满客人,他和马鸣就无法不知不觉地溜走。还有这个叫杨无忠的人,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真是太讽刺了,若不是令公鬼吹得嘴都麻了,他一定会大笑一番。这些人只需要机警地等候机会就够了。 他和马鸣换班的时候,看到他的样子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马鸣怒目瞪视着谢大、苟胜和马威,完全不在乎对方是否察觉,而且,他的手一直放在曳撒里。令公鬼对他低声警告,马鸣却完全没有反应。 令公鬼知道如果谢大见到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可能不等客人离开就要动手了。如果大堂里的那些人看见,也许有一半的人会成为谢大的帮凶,那么事情一定会变得不可收拾。 最糟糕的是,马鸣也朝着那个生意人那个来历不明之人瞪着眼睛,那眼神里的敌意太明显了,就像他瞪着其他人一样。杨无忠也注意到了。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不过,他仍然表现镇定,笑容更加灿烂了,并且朝着马鸣点头致意就好像老朋友一样。然后又看着令公鬼,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令公鬼不想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他只好避开不看他,然而他知道现在这样做已经太迟。太迟。又是太迟。 只有一件东西似乎为穿织金锦的汉子带来了困惑——令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的宝剑。再次开始表演时,令公鬼故意没有解下它,以至于有两、三个汉子摇摇晃晃地凑上来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技艺太差需要一把剑来保护自己。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天元应龙标记,而杨无忠当然注意到了。他紧紧握着苍白的手,皱着眉看着那把剑,过了很久之后才恢复了微笑。不过,这次的微笑不像刚才那么有把握了,显得心事重重。 令公鬼心想,这至少是个好现象,如果他以为我有使用天元应龙宝剑的资格,也许就不敢来打扰我们了,这样我们需要担心的就只有谢大和那两个壮汉。可惜,这个想法并不能给他多少安慰,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简单,何况不论有剑没剑,杨无忠也还是那样看着,笑着。 对令公鬼来说,这一个晚上就像一年那么漫长。那么多双眼睛虎视耽耽:谢大、马威和苟胜像野狼盯着青草丛里的小兔,杨无忠就更不用说了。令公鬼甚至开始觉得大堂里所有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某种恶意。酸腐的酒味、发臭的污秽、留着臭汗的汉子。 令公鬼的头开始眩晕,吵闹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开始一阵阵的眼花,就连自己吹出的笛音也变得刺耳,雷电的声音就像在他的头颅里轰鸣。疲倦如镔铁般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多想连续睡上十个时辰,而不必面对眼前糟糕的一切。 终于,第二天还必须早起做活的人们开始不情愿地散去。农夫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是生意人却是出了名会对那些宿醉的车夫毫不留情地克扣工钱。前前后后整三个时辰过去,大堂渐渐空下来,就连那些住在这个店里的人也开始蹒跚着往房间走去。 杨无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令公鬼打着呵欠伸手去拿羌笛盒时,杨无忠也把披风挽在手上站了起来。女招待们一边打扫,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抱怨溅在地上的酒水和打破的餐具把店里弄得一团糟。 谢大拿出一把大钥匙锁起前门,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营业。杨无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跟谢大说了几句话,谢大叫来一个女招待带他到楼上的房间去。穿织金锦的汉子对着马鸣和令公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后,消失在楼梯上。 谢大毫不避讳地看着令公鬼和马鸣,马威和苟胜一边一个站在他身后。 令公鬼很快就把行李都背到了肩上,虽然他没有拔剑,但是他把行李全都堆到左边肩后,空出右手,确保随时可以拔剑。他还压抑住了一个呵欠:不能被对主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累。 马鸣笨拙地把弓和少许行李背在肩上,把手伸在曳撒下,看着谢大和两个打手走近。 谢大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令公鬼吃惊地看着他微微作了一个揖,伸手往一扇边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你们休息的货箱在那边。”可是,他微妙地扭曲着的嘴角暴露了他的邪恶意图。 马鸣的下巴朝马威和苟胜扬了扬,“你带我们去睡觉的时候,有必要带着这两个人吗?难不成是陪我们一起睡的?” “休要说笑,我是一个有些家产的人,”谢大说道,整理着脏兮兮的围裙,“和你们这样的人不同,我们有家产的人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时候,一阵雷声撼动着窗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天花板,呲着牙朝他们笑了笑,“你们究竟想不想去睡觉?” 令公鬼不禁猜想,如果他现夺说他们现在要走,又将会怎样呢。如果,你真的是一个一流剑客,而不是只懂得孔阳所教的那几招,现在又将会怎样呢?“头前带路吧,”他尽量装出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跟在背后。” 苟胜窃笑一声,不过,谢大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边门走去,两个大块头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令公鬼深吸一口气,满怀希望地看了看通往灶房的门。可是,如果谢大已经把后门锁上了,那么现在逃走只会引发他一直力图避免的局面。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了客栈掌柜后面,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16.html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就是这里 在边门前,令公鬼又犹豫了,马鸣不提防撞到了他身上。原来谢大提着莲花灯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这扇门外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全靠谢大那盏莲花灯照出马威和苟胜的侧影,才令他鼓起勇气继续往里走。如果那三个人转身,莲花灯照出的影子会告诉他,然后,又怎样呢?脚下,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吱呀作响。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没有刷油漆的粗糙房门。至于走廊的两边,令公鬼没有看见别的门。谢大和两个打手走了进去,令公鬼立即紧步跟上以防他们趁机设陷阱。不过,谢大只是高高举着莲花灯,在房里做着请进的手势。 “就是这里,我们到了。”谢大把这里称作旧杂物间,从房里的情况看,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废旧木条钉成的框子和破裂的柳条箱占据了半个房间。天花板不止一处有漏洞,有节奏地滴着水。窗户上有一片木框子已经破了,雨水从破口处自由地入侵房内。货架上堆放着无法分辨的杂物,上面铺着厚厚的灰尘。令人惊讶的是,房里竟然还真的有谢大答应过的货箱。 令公鬼心想,他们忌惮自己的宝剑,所以应该不会在自己和马鸣睡着之前采取任何行动,不过,令公鬼才不打算真的在谢大的屋檐下睡觉呢,只等他们一走,自己就立刻从窗户逃走。 “有点漏雨,还行。”他紧盯着谢大说道,暗里提防他做出任何示意身后那两个咧着嘴傻笑的汉子行动的动作,好不容易才忍住舔嘴唇的欲望,“麻烦你们把灯留下。” 谢大恼火地咕哝了一声,但还是把灯放在了其中一个货架上,然后又看着他们犹豫了片刻。令公鬼很肯定谢大就快要命令马威和苟胜现在就动手了。但是谢大皱着眉看着令公鬼腰间的宝剑掂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朝那两个大汉摆了摆头。那两人宽阔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不过仍然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房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令公鬼等着他们“吱呀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又数了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十下,才把头伸出房门查看。走廊里漆黑一片,远处有一点长方形的亮光,遥远得像月亮一般:是通往大堂的边门。他把头缩回来时,瞥到那扇门附近的黑暗里有个大影子在动。那一定是马威或者苟胜,在那里看守着,或者说是监视着。 令公鬼迅速检视了一下这个杂物间的门,结果却让人失望:门虽然是用结实的厚实木做成,但是既没有锁,里面也没有门闩,不过,总算是朝房间里开的。 “妈的,我还以为这黑店打算打劫我们,”马鸣说道,“我不明白,他们还在等什么?”他终于把匕首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指节发白,刀刃反射着跃动的灯光,弓箭被遗忘在地板上。 “也许是等我们睡着,这样要省事得多。”令公鬼开始在那些破桶烂箱里翻找,“来帮我找东西堵住房门。” “为啥?你该不是打算在这里睡觉吧,这不是找死吗?我们从窗户逃出去吧。我宁愿淋得一身湿也不愿意在这里被黑店给宰了。” “人家早就防着我们呢,那两个大块头的其中一人就在走廊那头。我们一旦弄出什么声响,他们眨眼间就能冲过来。到时候,我估计谢大宁愿跟我们来硬的也不愿意让我们逃掉。” 马鸣低声诅咒着加入了令公鬼,可惜地板上的那些垃圾里面没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木桶是空的,柳条箱是破的,就算把它们全都堆在门前也没什么用。然后,货架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吸引了令公鬼的目光:是两个布满锈迹和灰尘的楔子。 令公鬼不禁笑了,把它们拿了下来。 他把它们放到房门下面,然后,趁着下一次雷声响起的瞬间,用脚后跟把它们狠力踢进门缝里。雷声退去后,他屏息聆听。只有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没有脚踩地板的吱呀跑步声。 “好了,去开窗户。”他说道。 这扇窗户肯定许多年没有开启过了,灰尘在上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结了一层硬壳。两个人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推,令公鬼的膝盖都在发抖了,窗扇才勉强开始移动,每推开一寸都发出刺耳的“嘎吱”的抗议声。好容易,窗扇打开到足够一个人滑出去,令公鬼顿时松了手,精疲力尽地蹲在地上。 “见他妈的鬼了!”马鸣怒吼道,怪不得那混蛋从不担心我们会从这边逃跑。窗外,灯光下,一个结实的铁栅栏的铁框在雨水中闪着湿漉漉的光芒。令公鬼用力推了推,像山上的巨石一般坚固。 “等等,我好像看到一件东西。”马鸣边说边走到货架前,飞快地在架上的杂物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生锈的铁橇。他走回来,把铁撬的一端塞到铁框的下面,令公鬼赶紧提醒道,“小心声音不能太大,尽量小心点。” 马鸣不耐烦地歪了歪嘴,口里喃喃自语,但是停了手。令公鬼也伸手握住铁橇的另一端,在窗前被雨水打得越来越湿的地板上站稳,摆好架势。雷声怒吼的同时,他们就使劲撬。固定铁框的钉子发出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尖利怪声,铁框往外挪动了大约半寸。两个人数着闪电打雷的节奏,一次一次地撬着。然而,铁框却再也不肯移动,一直只有半寸。纹丝不动。只有狭窄的缝隙。一动不动。 突然,令公鬼脚下一滑,两人一起砰地倒在了地上,铁撬像敲钟一样打在铁栅栏上。令公鬼躺在湿漉漉的积水里,屏息倾听。寂静,只有雨声。 马鸣搓着青肿的手指瞪着令公鬼抱怨道:“这样下去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令公鬼不作声,爬起来细细的检查,发现铁框往外移出了一点,只能容两只手指穿过,而且缝隙里还有十几个把铁框和窗户钉在一起的粗长钉子。 “别抱怨了,我们继续撬吧。”令公鬼边说边站起来。但是当他再次把铁撬的一端插到铁框下时,房门咯吱一响,显然是外面有人想把它推开,全靠两个楔子顶住了。两人担心地对视一眼。马鸣又取出了匕首。房门再响一声,两个人吓得屏住了呼吸。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21.html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别不识抬举了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别来打扰我平,谢大。我们要睡觉了。” “我说二位小哥,恐怕你们误会我了。”门外传来一把圆滑自信的声音,这一下令公鬼认出来了——是杨无忠,“谢大和他的奴才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他们正在呼噜大睡呢。到了明天早上,他们只能猜想你们究竟是如何消失的。让我进来吧,二位小兄弟。我们得谈一谈。” “这位朋友,萍水相逢,我们跟你没什么可谈的,”马鸣回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要睡觉了。” 杨无忠发出一阵恶心的轻笑,“我们当然有事可谈,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得出你们是心知肚明的。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许比你们自己还要清楚。我感觉到它像体味一般从你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你们很快就属于我的主人了。不要再逃跑了,接受命运吧。这样会轻松得多。如果被嘉荣的女巫先找到你们,你们会连在她们利用完你们之前割破自己的喉咙都办不到。只有我家主人能保护你们远离她们。” 令公鬼用力吞了口口水,“朋友,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走开,不要烦我们。”就听得外面走廊的地板发出吱呀轻响。令公鬼心中一惊,看来杨无忠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不禁开始猜测起,两辆四轮马车能载多少人呢? “装什么糊涂啊,我说二位。其实你们心里清楚得很。你们全都知道。我家主人早已经看中你们了。谶语说,当他苏醒时,新的森杀竭帝将会在他的跟前歌颂他。你们肯定是其中的两人,不然也不会派我来找你们的。想一想吧,你们将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梦想不到的权力。”听得出来,这个杨无忠的语气里充斥着他自己对那种权力的渴求。 令公鬼回头看了看窗外,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明亮的瞬间里他看到窗外也有人,站在滂沱大雨里看着窗户。这可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绝望的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几乎要发出一声叹息。 “二位,话说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杨无忠恐吓道,“你们要么主动归降我家主人,从此他也是你们的主人。要么,被迫侍奉他,那可不会是愉快的经历。我家主人一直统治着冥域,可以随心所欲地令亡者复生,令生者灭亡。别作痴心妄想了,开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再也逃不了了。我说,开门!” 门外那人肯定也下了什么命令,因为房门突然被沉重地撞了一下。门板颤抖着被勉强推开了一点,跟楔子接触的地方掉下少许木屑。一次又一次,房门在撞击下抖动着,有时楔子顶住了,有时楔子让步。一点又一点,房门无情地渐渐打开。 “别不识抬举了,”走廊里的杨无忠命令道,“识相点,否则教你们永不超生!” “我们是不是别无选择了?”马鸣迎着令公鬼瞪视的目光,舔着嘴唇,眼珠乱转像一只困在陷阱里的狐狸,脸色苍白,喘着粗气,“要不然,暂时答应他们,然后再设法逃跑吧。姥姥的,令公鬼,我们无路可逃了!” 令公鬼觉得耳朵里塞满了棉花,马鸣的话模模糊糊地传到他的耳中。真的无路可逃了吗?头上,雷声轰隆,闪电霹雳。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逃路。这时候杨无忠在门外朝他们喊话,命令他们,请求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及。 房门又打开了一寸。怎么办!光芒突然如洪水般涌进房间,眼前只有一片夺目的白光。一股妖风怒号着,燃烧着。令公鬼只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朝着墙壁撞了上去,然后倒在一堆杂物上面,耳朵里嗡嗡乱响,全身每一跟毛发都快要倒竖起来。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膝盖直打颤,伸手扶着墙壁站稳,惊愕地看着四周。 那盏莲花灯翻倒在少数仍然留在墙上的货架上,没有灭,仍然发出亮光。房里的木桶和柳条箱有些被熏黑,有些在燃烧,四散在地上。窗户连同铁栅栏甚至大部分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壁已经消失,留下一个大洞。屋顶坍塌了,锯齿状的破口在雨中冒着轻烟。房门脱了门轴,连同门框朝着走廊的方向歪斜。 令公鬼失魂落魄地走到货架前,把莲花灯放好,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确认它没被打破似乎是天下上最重要的事。 一堆柳条箱碎片忽然翻开,马鸣从底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令公鬼身前,边走边眨着眼睛,又在身上摸来摸去好像是在确定自己手脚无缺。他眯着眼看令公鬼,“令公鬼?是你吗?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们俩都……” 他停住了,咬着嘴唇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令公鬼才弄明白他是在笑,而且,有点解发佯狂之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马鸣?马鸣?马鸣!发生了什么事?” 马鸣最后笑了一声后停下来回答道,“是闪电,令公鬼。它击中铁栅栏时我正好看着窗户。是闪电。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忽然顿住,斜视着那扇歪倒的房门,语气变得尖利起来,“不对,杨无忠哪里去了?” 果然,此时外面的黑暗走廊里没有任何动静,杨无忠和他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黑暗可以隐藏任何东西。令公鬼发现自己竟然希望他们全都死了,不过此刻就算送他一包金子,他也不肯把头伸出去查看究竟。至于那堵倒下的墙壁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其他被惊醒的客人,在楼上发出混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不要管那么我了,趁现在快走吧。”令公鬼说道。 两人手忙脚乱地挖出埋在碎片下的行李,令公鬼抓着马鸣的手臂半拉半拽,从大洞走出房间。马鸣扶着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头往前伸着拼命想看清楚前方。 刚走进雨中时,闪电再次照亮夜空,令公鬼惊愕地站住了。杨无忠的人还在,脚向着大洞的方向躺着,圆睁双眼盯着天空,雨点砸在他的脸上。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26.html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电光火石之间 “怎么停下来啦?”马鸣问道,“姥姥的,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没什么。”令公鬼回答道:“这可真是运气。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颤抖着,小心地带着马鸣绕过尸体,心里安慰自己只是闪电而已。黑夜里除了阵阵闪电没有任何光亮,他拖着马鸣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一脚深一脚浅地逃离客栈,每走一步都几乎摔倒。但是,他们喘着气,奔跑着,拼命逃走。 在雨水织成的水珠帘子完全遮挡南来烟雨客栈之前,令公鬼回头看了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 闪电照亮了一个汉子的身影,那汉子站在客栈前面,朝着他们或者是朝着天空挥舞拳头。令公鬼不知道那是杨无忠还是谢大,不论是哪一个都一样糟糕。雨水滂沱,把他们笼罩在水墙之内。两人匆匆忙忙地穿过夜里的街道,竖起耳朵在暴雨的怒号声中分辨追击者的脚步声。 空中黑云密布,一辆轮子高大的马车沿着原寿官道颠簸着往东行驶。令公鬼躺在车后面的干草上,支起上半身看看两边。现在做这个动作比半个时辰前要容易些。至少他的手臂可以撑起身体,而不是沉重地把他往下拉,虽然他的头还是眩晕了一阵像要飘离身体似的,但确实是好些了。他把头抬起到刚好超过车边挡板的高度,露出眼睛看着马车后面的路。 太阳高居空中,却被挡在乌云背后,马车正在穿过另一个村子,村中的房屋都以红砖砌成,墙上爬满藤蔓。过了大碗屯以后,村与村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较近了。 有几个村民跟马车的主人,边四六,挥手致意或者问候几句。边四六是一个面容坚韧,沉默寡言的庄客。他嘴里叼着烟锅,用愉快的语气含糊地回应村民的招呼,于是那些人满意地继续自己的做活,不再理会马车。似乎没有人在意庄客马车上的两个乘客。 令公鬼看着村里的客栈从马车旁经过,它的墙壁刷成白色,屋顶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灰色木板拼成的。人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匆,互相点头或者挥手致意,显得很自然,有些人还会停下脚步聊上两句。应该是互相认识。看他们的衣着从脚上的鞋、裤子到身上直裰的款式都跟他自己穿的差不多,只是偏好彩色印染布多数是普通村民。 女人戴着深深的头巾几乎把脸遮住,穿着黑色带有绣花的围裙。也许他们全都是村民和本地农夫吧。那又怎么样?令公鬼躺回干草堆上,看着村子在他的两脚后渐渐缩小。路的两边换成了围着栅栏的庄子和低矮的围墙,还有一幢幢小农舍,红砖烟囱里冒出炊烟。路边唯一的树木是一些矮树丛,看得出是有人照料过用来作木柴的,应该也是属于庄子的。不过,它们跟西边的那些野树林一样,光秃秃的。 前面来了一队四轮马车,它们沿着路中间朝着他们驶来,车声隆隆。边四六的马车被挤到了路边,他把烟锅移到嘴角,呸了一声,用一只眼睛斜斜地瞄着马车靠外的轮子以免它们跟路边的篱笆搅在一起,一边继续往前走,又抿紧嘴唇看了看生意人的车队。 车队里全是八匹马拉的载货重车,车夫挥起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打着响鞭,车队旁的镖师冷着脸懒散地坐在马鞍上,没有一个人朝他们的小马车看一眼。令公鬼紧绷着神经看着他们经过,胸口发紧,手握着藏在披风里的剑柄,直到最后一辆马车离开。 当车队完全经过他们,咔嗒咔嗒地朝着他们刚刚离开的村子走去时,坐在农夫旁边的马鸣转过身来,伏低身子寻找令公鬼的双眼。那条本来用作挡灰尘的蒙面包着他的头,低低地压在前额上,把他的双眼护在阴影里。即使这样,即使此刻光线灰暗,他仍然眯着眼睛。 “你看到什么了吗?”马鸣低声问道,“那些马车有没有问题?”令公鬼摇了摇头。马鸣便点点头。他也没有看到不妥。 边四六拿眼角瞥了瞥两人,又移了移口里的烟锅,抖了抖缰绳。他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举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拉车的马儿加快了脚步。 “你的眼睛还在疼吗?”令公鬼问道。 马鸣摸摸头上的蒙面,“不。不是很疼,除非我直接看着太阳。你又怎样呢?你觉得好些没有?” “好些了。”令公鬼其实是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好多了。这可真是奇迹啊,居然这么快就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不止如此,这可说是老天爷格外的开恩。“这样轻易地病就好了,一定是老天爷的保佑。不然可真够呛。” 马车旁忽然出现了一队骑马人的身影,朝着那队生意人马车的方向走去。来的这队人身穿铠甲,露出雪白的战袍衣领,披风和里衣是红色的,看起来跟白桥镇看门士兵的制服很像,不过手工好些,更合身些。每个人都戴着银光闪闪的圆锥头盔,挺直腰板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的长矛枪头飘着红缨,每根长矛都指着同一个角度。 他们排成两列,有几个人朝马车看了看,头盔的脸罩挡住了所有人的脸庞。令公鬼暗自庆幸自己用披风把宝剑盖住了。其中几人朝边四六点头致意。他们并不认识他,只是礼貌地问候一下。边四六也以同样的方式点头回应,不过,虽然他的表情没变,他的点头却带着某种讨好之意。 这些人只是骑马慢行,不过加上马车本身相反的速度,他们很快就走过去了。令公鬼下意识地数了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地做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两列队伍沿着原寿官道向西去了。 “好家伙,他们是什么人?”马鸣问道,语气中既带着好奇,也带着疑心。 “那是银蟾女王的卫兵,”边四六咬着烟锅回答,双眼直视前方,“按说他们一般不会走到香潭泉以外的地方,除非有人召唤。看来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吸了一口烟,又补充道,“我看啊,这些日子里,王国里有些地方将近一年多没有见过卫兵的影子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30.html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不会丢下我的 “可是他们刚才在做什么?”令公鬼问道。 农夫看了令公鬼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干什么?当然是巡逻啦,维护银蟾女王的太平和次序么,”他边说边点头,似乎对此很满意,又补充道,“还有,搜捕罪犯。嗯嗯!”他吐出一个烟圈,“你们两个竟然不认得银蟾女王的卫兵,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是哪里呢?” “很远。”马鸣回答,几乎同时,令公鬼说道:“锡城。”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此刻的他似乎无法清醒地思考。他们本该尽量避免提起任何会像警铃一般吸引黑神杀将注意的名字的。 边四六斜眼瞄着马鸣,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真的挺远啊,”他终于说道,“几乎是王国的边界了。不过,王国里竟然有地方没见过银蟾女王的卫兵,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啊。现在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令公鬼默不作声,对边四六的话不以为然,他心想,如果有人跟沈老伯说锡城是什么银蟾女王的领土,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边四六说的银蟾女王应该是指玄都的银蟾女王吧。也许村长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许多事情,常常让令公鬼吃惊,也许,其他人也知道,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总之,锡城就是锡城。每个村子各自为政,如果有时候遇到涉及几个村子的难题,就由这些村子的村长或者村老会一起解决。 边四六勒住缰绳停下马车。“好了,小伙子们,我只能走到这里了。”从这里看去,路旁有一条狭窄的小岔路向北方延伸,路两边的开阔平原上可以看到几座农舍,田里已经犁过,却仍然光秃秃的没有庄稼。 “你们再走两天就能到原寿了。啊,如果你的朋友能走得动的话,就是两天。” 马鸣跳下车,拿起弓箭和行李,走到车后把令公鬼扶下来。令公鬼只觉得行李沉重地压在肩上,双脚直打晃,但是他挣脱马鸣的手,自己走了几步,感觉虽然摇晃,还算能走,甚至,越走越稳。 农夫并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立刻离开,只是吸着烟锅打量着他们俩。“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到我家来休息个一两天。我觉得不会浪费很多时间的。不论你们得了什么病,总是年轻人么啊,我的老婆跟我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你们想象得到的各种病痛了,而且还照顾我们的娃子挨过它们。更何况,我看你们现在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开始好转了。” 这番话让马鸣又眯起了眼睛,令公鬼克制住自己没有皱起眉头。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妖魔邪祟的爪牙。不可能。 “已经很麻烦您了,谢谢您,”他回答,“不过我没事的。真的。到下一个村子还有多远?” “你说黄泥岗浅滩啊?走路的话天黑之前能到。”边四六取出口中的烟锅,抿着嘴唇思索片刻,又说道,“起初我以为你们只不过是偷跑的学徒,现在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卷入了更严重的麻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自信眼力足够,看得出你们不是什么坏人,也应该不是做了什么打劫伤人的事。跟现在路上遇到的某些人不一样。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惹过一两次麻烦,所以我想,你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躲上几天。我的庄子就在那边五里远。”说着,他朝着小路的方向摆了摆头,又接着说,“平时几乎没有人会来。不论追赶你们的是什么,大概都找不到那里。”他清了清喉咙,似乎为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尴尬。 “你怎会知道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子的?”马鸣质问道,他后退几步离开马车,手伸到曳撒里,“你对坏人有什么了解?” 边四六立刻沉下脸,“好小子,你们自便吧。”他说完朝马儿吁了一声,马车沿着狭窄的小路向北走了,再也不回头。 马鸣看着令公鬼,脸色缓和下来,“抱歉,令公鬼,你需要找个休息的地方。如果我们跟他走,可是……”他耸耸肩,“我总是无法摆脱这种人人都想害我们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希望我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我希望……”他的声音弱下去,表情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分痛苦。 “”还是有些好人的,令公鬼说道。马鸣朝着小路走去,紧绷着下巴,就好像在做一件他最讨厌做的事情。但是,令公鬼拉住了他。“走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我们耽搁不起时间,马鸣。况且,我也不认为真的有地方能让我们躲藏。” 马鸣点点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帮令公鬼减轻负担,伸手要把鞍囊和谢铁嘴包着乐器的披风包袱拿过去,但是令公鬼拒绝了。他的脚确实恢复了力气。不论追赶我们的是什么?他边走边想,不,不是追赶,而是,等待。 他们逃离南来烟雨客栈那一晚,大雨下了一整个晚上,雨点像小锤一样敲打在他们身上,黑云密布的空中电闪雷鸣。他们的衣服不一会儿就湿透了,再过了半个时辰以后,令公鬼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皮肤也已经泡满了水。但是,他们终于将大碗屯抛在了身后。黑暗里,马鸣就跟瞎子一样,每逢闪电击打,天地间瞬间闪起刺目光芒映照出周围树木时,他都痛苦地眯起双眼。令公鬼牵着他的手,可他仍然小心地试探每一步。令公鬼担忧地皱起眉头,如果马鸣的视力没法恢复,他们就会慢得跟爬行一般,这样肯定逃不掉。 马鸣似乎感觉到令公鬼的担忧。他抬起头,唐巾里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令公鬼,”他问道,“如果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的。”令公鬼握紧了伙伴的手,“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只是但愿我们能运气好一点!”这时候头上雷声不断,身边马鸣走得跌跌撞撞,几乎要把他拉倒。 “不行,我们得停一停,马鸣。继续这样走,你迟早要摔断脚的。” “杨无忠呢。”马鸣说话时空中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把任何声响都压倒在地,但是瞬间光亮中,令公鬼看到了马鸣的嘴形,知道他问的是谁。 “他死了。他必须死了。老天爷行行好,就让他死了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34.html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都属于我 令公鬼带着马鸣朝着闪电时瞥见的一个灌木丛走去,灌木的少许枝叶可以稍微阻挡一下雨点,虽然这比不上一棵茂盛的大树,但是他不想再等下一道闪电。下一次他们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 两个人躲在灌木丛中瑟缩,用披风在树枝上做了一个简易帐篷。虽然此刻才想到要保持干爽实在太迟了,不过至少这简单的帐篷也能挡住连续不断地砸在身上的雨点。他们紧靠在一起保存仅余的一点体温,滴着水,忍受着透过披风渗入的水滴,颤抖着进入了梦乡。 令公鬼立刻就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因为他身处大碗屯,整个村子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一辆空车子在那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马,也没有狗。竟然没有活物。然而,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令公鬼沿着车辙累累的街道向前走,周围的屋子随着他的脚步退到他身后,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云雾。可是当他回过头去看时,它们却又逼真地立在那里。只是,所有在他眼角余光里的景物仍然是一片朦胧。似乎只有当他注视它们时,它们才会存在。他很肯定,如果自己转身转得够快,就可以看到他不知道将会看到的什么,然而,这种感觉令他不安,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安。 南来烟雨客栈就在前面,不知怎的,它本来鲜艳俗气的油漆晦暗得了无生气。他走进去。就见杨无忠在里面,坐在桌旁。 令公鬼是靠这个人身上的黑色织金锦和华丽的丝衣认出他的。杨无忠全身的皮肤都是成了红色,布满烧伤和裂口,渗着莹莹的鲜血。他的脸几乎只剩一个骷髅,嘴唇萎缩,牙齿和牙龈外露。他转动头部时,头发簌簌而落,一碰到肩膀就立刻碎成粉末。他用没有眼睑的眼睛瞪视着令公鬼。 “这么说,你真的死了。”令公鬼说道,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梦的缘故吧。 “是的,”百眼魔君的声音回答,“不过,他已经为我找到了你。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值得奖赏,你说是不是?” 令公鬼转过身。他这才明白,即使自己明知道这是一个梦,也应该害怕。百眼魔君穿着干涸血液般颜色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愤怒、怨恨和胜利的喜悦。 “你该明白了吧,年轻人,你不可能永远躲过我。不论用什么方法,我总能找到你。保护你的力量同时也使你漏洞百出。你躲过了一次,下一次你又会自己点燃峰火台的火焰。到我身边来吧,年轻人。” 他朝令公鬼伸出手,“如果我的手下被迫使用强硬手段,他们是不会温柔对你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你臣服于我,你的身份将会无比尊贵,他们无比的妒忌你。但这是你的宿命。你只能属于我。”杨无忠用烧焦的舌头发出一个混杂着恼怒与渴望的声响。 令公鬼舔舔嘴唇,可是口里干得没有一点唾液。“不。”他挤出一个字来,接着的话就流利多了,“我属于我自己。不是任何人。永远不是。我属于我自己。如果你的那些爪牙杀死了我,你就永远得不到我了。” 百眼魔君脸上的火焰炙烤着房间,空气开始灼热,“你不明白年轻人,不论你活着还是死后,你都属于我。冥域是我的地盘。如果你死了,我更容易得到你。只不过,我想要活的罢了。这对你也比较好,年轻人。活人在许多方面都更有用的。”杨无忠又发出急促的含糊声响,“是的,我的好仆人。这是你的奖励。”令公鬼看看杨无忠,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身体崩溃成碎末。 一瞬间,那张烧焦的脸从狂喜变成惊骇,似乎见到了预料以外的结果。杨无忠的织金锦外衣掉落在椅子和地板上的粉末中。 他回过头来,百眼魔君伸出的手已经握成拳头,“你是我的,年轻人,不论你活着还是死后。河阴鬼门永远不会为你所用。你的身上已经打上我的符烙。”他张开手掌,手中射出一个火球,击中令公鬼的脸庞爆炸,火舌舔舐~着他。 令公鬼猛地醒了,只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周围一片漆黑,披风上的水滴在他的脸上。他颤抖着举起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皮肤摸起来软绵绵的,像被晒伤一样。 忽然,他意识到马鸣正在睡梦中挣扎呻吟。他连忙伸手摇他,马鸣呜咽着醒来。 “我的眼睛!他妈的混蛋,我的眼睛!他挖了我的眼睛!”令公鬼紧紧搂住马鸣,像哄婴儿一般轻轻摇动。“你没事,马鸣。你没事。他不能伤害我们。我不会让他伤害我们的。”马鸣在他怀里颤抖,在他胸前抽噎。“他不能伤害我们,”令公鬼轻声耳语着,期望自己真的能这样相信。保护你的力量同时也使你漏洞百出,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直到天近破晓,这场倾盆大雨才开始减弱,黎明之后,已经变成毛毛细雨。黑云仍然聚集,让人心情压抑,直到天亮后起了风,才把它们吹向南方。云隙里漏出冰冷的阳光,风如刀片般割着他们滴水的衣服。 噩梦之后,他们再也无法睡着。两人头昏眼花地披起披风,向东进发。令公鬼牵着马鸣的手带路。走了一段时间,马鸣稍微恢复了精神,甚至开始抱怨雨水把他的弓弦给淋坏了。不过,令公鬼不肯停下来让他从口袋里拿一条新弦换上。至少,现在还不行。 午后不久,他们到了另一个村子。整洁的砖屋里,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令公鬼不由自主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的意识仍然清醒,带着马鸣绕进了南边的树林和田野里。那里有一个农人在一片泥地中独自挥起铲子做活,这是他们见到的唯一一个人。 令公鬼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半蹲着穿过树林。那个农夫全神贯注地忙自己的活,但是令公鬼仍然一直警惕地留意着他的动静,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外。如果杨无忠的手下还有幸存者,也许他们会到这个村子搜查,发现没有人见过他们俩后,可能就会以为他们沿着大碗屯南方的路逃走了。直到看不见村子以后,令公鬼才回到官道上。身上的衣服渐渐停止滴水,虽然说不上干爽,但总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42.html 第一百七十九章 要是有人问起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一个种地的,那人驾着一辆装了半车干草的小骡车,送了他们一程。当时,马鸣一直用手遮着双眼,尽管是下午将近傍晚,光线暗弱,他也眯起眼睛,似乎被太阳光直射一样,不断地抱怨阳光太强。令公鬼被马鸣的状况吓坏了,只顾担心他,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农夫小车的靠近。加之雨后的道路被水浸透,车轮碾过的声音随之减弱。所以,等令公鬼听到它的车轮声时,这辆两匹马儿拉的小车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十码了,车上的农夫已经看见他们。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农夫停下了小车,提出送他们一程。令公鬼犹豫了片刻。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拒绝他的好意只会加深这个汉子的印象。于是,他扶着马鸣坐到驾驶座旁,自己爬到车后。 穆老三是一个深沉的人,一张国字脸,一双大手,因艰苦的做活和担忧布满皱纹,只想找个人诉诉苦。唠唠他的奶羊不产奶了,母鸡不下蛋了,家里没有一个象样的。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要花钱购买干草,而且老康头只肯卖给他半车。他真是怀疑今年他自己的地面上到底能产多少干草,或者,多少庄稼。 “咱们的银蟾女王应该采取些办法才对,天佑银蟾女王。”他喃喃说道,抬头看了看天表示了一下尊敬,却显得没什么诚意。 他几乎不看令公鬼和马鸣,不过,当他在一条两边布着围栏的狭窄小路的路口旁放下他们时,犹豫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有妻儿,你们明白吗?我有家有口的,现在这种时势里帮助陌生人是很危险的事。” 马鸣又想把手伸到曳撒里,但是令公鬼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放,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个农夫。 “如果我是个好人,”穆老三唠唠叨叨地说道,“我会为两个从里到外湿透了的伙计提供一个换洗干衣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炉火前暖暖身体的地方。但是现在日子不太平,所以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们在躲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家有口的,你们明白吗?我得首先为了他们。” 他突然从车子后面找出来两件和褂子,黑色,很厚实,“这不值什么,你们拿去吧,你们没有御寒的衣服不行,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们不认识我,明白吗?同是天涯沦落人,各自小心吧。” “谢谢,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根本没有见过您,”令公鬼一边附和,一边接过毛褂子,“您太好心了,只可惜我们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你。”农夫又推托了一番,令公鬼也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这才依依分开。农民拿起缰绳,驱车从窄路离开。同时,令公鬼带着马鸣沿原寿官道往前走。 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肠断是天寒。马鸣开始烦躁地追问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令公鬼拉着他继续走,想找一个比起灌木丛更好一点的过夜地方。两个人的衣服仍旧湿冷,风又越来越猛,令公鬼很担心他们是否还受得住再在野外过一夜。可是,没等他找到好地方,夜幕已经降临。风冷得像冰做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的披风。 寒风冷意愁煞人,黑夜中,令公鬼看到前方有灯光。是一个村子。 他的手滑进口袋,摸着里面为数不多的钱。用来买一顿晚饭,租一个房间肯定够了,租一个温暖的房间渡过寒冷的夜晚。如果今晚他们还呆在野外,穿着一身湿衣,吹一晚冷风,第二天很可能就变成两具尸体了。他们只要尽量保持低调就行了,绝不要吹羌笛,况且马鸣眼睛的状况也无法表演抛彩球。他握紧马鸣的手,朝着那似乎在向他招手的灯光走去。 “还没到地方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马鸣又问。他一直拼命伸着脖子看东西,令公鬼估计他连自己都看不见,更别说村子了。 “再忍一忍,等我们找到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和的地方吧。不远了,不远了。”他回答。 村屋的窗户透出灯光,照亮了村里的街道,屋里的人走来走去,并不关心屋外的黑暗里究竟有些什么。村里唯一的客栈是一间平房,所有房间都在一楼。看样子,房间是逐年增建的,没有任何规划。前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人,阵阵笑声随之传出。 令公鬼呆住了,他站在街上,南来烟雨客栈里那些醉汉的笑声在他的脑中回响。他看着眼前那个人略略摇晃地沿着街道走远,深吸一口气,小心地用披风遮住宝剑,推开了店门。笑声和一股带着酒味和汗臭的热气立即朝他涌来。 屋顶上高挂着几盏大灯,把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他立刻感觉到这里跟谢大的客栈是不一样的。首先,这里没有一堆堆的醉汉。大堂里坐满了衣着打扮像是庄客和村民的普通人,虽然不是完全沉静,但也不是很吵闹。笑声是有的,只不过有点勉强,是一种试图遗忘烦心事而强装的笑声。 整个大堂显得干净整齐,另一端的墙壁上有一个大地窝炉,炉火熊熊,十分暖和。女招待们的笑容就像炉火一样温暖。当她们笑的时候,令公鬼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 客栈掌柜穿着一件白得晃眼的围裙,跟他的店子一样整洁,是一个矮胖子。令公鬼感到自己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他怀疑自己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信瘦个子的客栈掌柜了。掌柜名叫羊有财,令公鬼心想,既然是谈钱那就好,至少这种时候别和自己聊别的,然后羊有财就礼貌地提出要先付房费。 “我不是说你们会住霸王店,请你们体谅。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有些旅客常常第二天一早会忘记付钱。最近好像有很多年轻人往原寿去哦。” 此刻的令公鬼全身湿漉漉脏兮兮,当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冒犯。然而,当羊有财说出价钱时,他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马鸣则发出了被呛到的声音。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46.html 第一百八十章 我会抱紧她 客栈掌柜遗憾地摇着头,胖脸颊一抖一抖。似乎,他对面前的这种反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日子艰难啊,”他消沉地说道,“物资短缺,物价飞涨,现在单是柴火和米面就比以前贵了五倍。下个月还会继续涨的,我敢打包票。” 令公鬼从口袋里翻出所有的钱,又看了看马鸣。马鸣倔强地抿紧了嘴唇。“这种时候你还倔,你今晚想到灌木丛里面睡觉啊?”令公鬼问道。沉默了一会之后,马鸣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清空了口袋。付了房费后,令公鬼看着剩下的一点点钱,又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不过,一柱香后,他们已经坐在炉火旁角落里的桌子旁,大勺大勺地吃着卤肉和米饭了。食物的份量虽然比令公鬼预期的要少,可总算是热气腾腾的,可以填饱肚子。地窝炉发出的热量渐渐渗入他的身体。他表面上专注于清空眼前的碟子,却随时留意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都像是农夫,但光是这样无法令他安心。 马鸣吃得很慢,仔细咀嚼着每一口食物,仍然在抱怨莲花灯发出的亮光。过了一会儿,他翻出蒙面包来包着脑袋,低低地压在额头上几乎遮住眼睛。这个打扮引来了一些好奇目光,这是令公鬼竭力避免的,于是他赶紧吃完晚饭,也催促马鸣快点吃完,然后请羊有财带他们到房间去。 客栈掌柜似乎对他们这么早就要回房睡觉有点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一支蜡烛,带着他们穿过若干混乱的走廊走到客栈后面远处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两张窄床。他走了以后,令公鬼把行李丢在床边,扯下披风搭在椅子上,也不脱衣服,直接躺到了床单上面。他身上的衣服仍然潮湿令人不舒服,但是他必须随时准备逃走。他也没有解下宝剑,就这样一手握着剑柄睡了。 第二天早上,雄鸡报晓的声音把令公鬼吵醒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窗户透进的晨曦,心情矛盾地考虑是否要再睡一会儿。在白天睡觉,等于是把本来可以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路的时间花在睡觉上。他打了个呵欠,下巴咔咔响。 “喂,”马鸣欢呼,“我能看见了!”他坐在床上,眯着眼打量房间,“反正,可以看到一点了。你的脸还是有点模糊,但是我能认得出是你。我就知道我会没事的。到了今晚,我的眼力就可以再一次比你好了。” 令公鬼跳起来,一边拿起披风,一边在身上四处抓挠。他的衣服在他睡着时就在他身上憋干,皱巴巴令他全身皮肤都发痒。“快起来吧,我们在浪费白天的宝贵时间。”他说道。马鸣也立刻跟他一样快地爬起来,一样不停地挠痒痒。 此刻,令公鬼的感觉很好。他们已经离开大碗屯一天的路程了,杨无忠的人没再出现过。同时,他们离原寿又近了一天。那里,纯熙夫人在等他们。他相信,她一定会的。回到鬼子母和退魔师的身边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妖魔邪祟作怪了。真奇怪,自己竟会这样期盼着能跟鬼子母在一起。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当我再次见到纯熙夫人时,我会抱紧她! 想到这里,令公鬼不禁笑了。心情愉快之下,他甚至愿意从剩下的几个钱币里掏出一些来吃早饭:七八根大油条和一大罐兑水的豆浆。 两个人正在大堂的后半边吃早饭时,店里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从打扮上看,是一个年轻庄客,走路一跳一跳的,一副不十分安份的样子,就像每个村子里都会有的那种捣蛋的年轻人一样。除了他和令公鬼两个人以外,大堂里只有一个老仆在打扫,他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扫帚,并不抬头。 年轻男子精神奕奕地扫视大堂,然而,当他看到令公鬼和马鸣后,帽子从手指间落下了。他呆呆地注视着他们两人,足足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弯腰把地上的帽子抓起来,然后又注视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去摸他光光的一无所有的下巴。终于,他拖着脚步走到他们俩的桌子前。 他比令公鬼年长些,但是他看着他们的样子显得畏畏缩缩。“朋友,我可以坐下来吗?”他问完后立刻用力咽了咽口水好像生怕自己说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什么话。 令公鬼心想,这人可能是想蹭他们的早饭吧,虽然他看起来应该有能力自己买一份。他穿着蓝色的直裰,领口上绣着花饰,虽不干净倒是崭新的,还穿着一双簇新的鞋子。令公鬼朝着一张椅子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来。 那人果然拉开椅子坐下时,马鸣一直瞪着他。令公鬼闹不清马鸣是在怒目而视还是只想看得清楚些。不论如何,马鸣的皱眉奏了效。那年轻男子还没坐下就被吓得定住了,直到令公鬼再次点点头,他才坐了下来。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令公鬼问道。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啊,叫我阿四吧。”一边说,他紧张地转着眼珠,“啊,这不是我的主意,请你们明白。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想的,但是他们逼我。还请你们谅解。我不……” 马鸣低吼道:“混沌妖皇派你来的吗?”令公鬼全身的神经都立刻绷紧。 阿四惊跳起来,离开椅子半站着,惊恐地扫视大堂,就好像周围有五十个人听到了似的。可是,只有那个老头仍然低着头扫地,全副注意力都在地板上。阿四坐回原位,不太肯定地看看令公鬼又看看马鸣,又看看令公鬼,上唇渗出汗珠。这个指控足以令任何人冒冷汗了。然而,他没有否认。 令公鬼慢慢摇着头。自从遇到杨无忠之后,他完全明白真正妖物的走狗是不会在额头上画着血牙的,但是这个阿四,只要换上思尧村的衣着,他就是整一个思尧村人。他的身上没有一处能跟妖物或者更恐怖的事联系在一起,没有人会看他第二眼。而杨无忠,至少显得与众不同。 “不要再来烦我们了,”令公鬼说道,“告诉你的朋友们,不要烦我们。我们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他们也不能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否则,”马鸣恶狠狠地补充道,“我会揭穿你的真面目。你该知道你的村民朋友们会怎么想。”令公鬼希望他只是说说而已。必竟,那样做会为他们两人带来跟阿四一样的麻烦。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51.html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秋风客栈 奇怪的是阿四似乎被这个威胁吓住了。他的脸色变得刷白。“我……我听说了大碗屯的事,一部分吧。你们知道的,这种谣言传得很快。我们有获得消息的渠道。不过,这里没有人打算困住你们。我只有一个人,而且而且我只是想跟你们谈谈。” “谈什么?”马鸣问道,同一时间令公鬼却说道,“滚蛋,我们没有兴趣。”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马鸣耸了耸肩说道,“滚蛋,我们没有兴趣。”令公鬼喝掉最后一口山茶水,把自己那一份剩下的油条塞到口袋里。他们的钱几乎全部花光了,这可能就是他们的下一顿了。再下一顿,说不定就只能闻着口袋上沾到的油花子味儿,哄肚子了。 不过,令公鬼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离开客栈?如果被阿四发现马鸣几乎看不到东西,他会告诉他的同伙其他妖魔的走狗们。令公鬼以前亲眼见过狸力兽把一只跛脚羊从他的羊群中孤立出去,当时附近还有其他狸力,令公鬼无法离开羊群,跟那只羊的距离也太远无法用箭救它。 那只落单的羊儿恐惧地哀鸣着,跛着三只脚漫无目的地瞎跑,就算看起来只有一只狸力,但周围一定埋伏着它的同伴。此刻想起这件事令他紧张。但是他们也不能留在原地,就算阿四真的是一个人,谁知道他的同伙什么时候会来? “我们该走了,马鸣。”令公鬼屏住呼吸,瞅准马鸣站起来的瞬间,立刻倾前身体向阿四靠过去吸引住他的目光,威胁道,“不要烦我们,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要烦我们。” 阿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向后贴在椅背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这不禁让令公鬼想起了黑神杀将的样子。 客栈门口相对明亮的轮廓帮助马鸣直线朝它走去,虽然走得不快,也不至于慢得看起来不自然。令公鬼紧紧跟在他身后,暗暗祷告他千万别摔跤。幸运的是,马鸣的前面没有椅子也没有桌子,他可以一直走过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后,阿四突然跳起来,“等一等,”他绝望地说道,“请你们等一等。” “奶奶的,不要烦我们。”令公鬼头也不回。他们几乎已经走到门边了,马鸣还没有走错过一步。 “喂,我说,你们听我说啊。”阿四说道,伸手抓住令公鬼的肩膀想拉住他。 一霎那,无数画面在令公鬼的脑海里旋转。他的家里,黑水修罗,巴拜,朝他扑过来。藏越阁,黑神杀将,威胁着他。到处是黑罗刹,黑神杀将把他们逼进历下城,在白桥镇向他们逼近。到处是妖魔邪祟。他猛地旋过身,头晕眼花。 “我说过了,不要烦我们!”怒吼着,令公鬼一拳打中了阿四的鼻子。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抬头瞪着令公鬼,鼻孔里滴下鼻血。“你们逃不掉的,”他愤怒地骂道,“不论你们有多强大,我家主人也一定比你们更强。阴影一定会吞噬你们!” 大堂远处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还有扫帚柄敲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个扫地的老头终于听见了。他睁大双眼盯着阿四,满是皱纹的脸上血色退尽,口动了动,但是没有说出话来。阿四瞪了他片刻后,狂乱地咒骂了一句,跳起身来冲出店外,沿着街道狂奔而去,就像身后有饿狸力追赶一般。老头又看着令公鬼和马鸣,目光一样的恐惧。 令公鬼催促马鸣走出客栈,尽快离开村子,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身后传来呼喝声。虽然没有,但是就跟听到了一样。 “姥姥的,”马鸣怒道,“这些王八蛋,总是不肯放过我们,真是阴魂不散。我们永远逃不掉了。” “不,他们没有那么厉害。”令公鬼说道,“你冷静点想想,如果百眼魔君知道我们在这里,你以为他会交给那个家伙来处理吗?应该会再派来一个杨无忠,带上二三十个打手才对。他们还在找我们,除非阿四告诉他们,不然他们不知道这里。也许他真的是独自一人。也许他得一路走到大碗屯那里才能通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报信。” 但是马鸣说:“我不管,反正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令公鬼不太确定情绪激动的马鸣说的他是谁,“但是都一样,我们不会毫不反抗地屈服的。”这一天他们搭了六次顺风车,都是很短的路程。其中,有一个农夫告诉他们,三里坡集的客栈里有个疯老头声称村里有妖魔作祟。那个农夫边说边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三里坡集有妖魔邪祟!这是他自从上次听说皮匠臭屁老高喝醉酒在客栈屋顶上睡觉以来最好笑的事了。 另一个汉子一个圆脸的四轮马车工匠,小车两边挂满工具,车后面还有两个马车轮子则另有一番说法。三里坡集那里聚集了二十来个妖魔邪祟。男的都青面獠牙,女人更糟,全都穿着肮脏的破衣服。他们只需看看你,就能令你双脚发软大吐绿水。如果他们笑了,那邪恶的笑声会在你的耳朵里回响几个时辰,你的头就像要被凿子凿得裂开一样。他声称自己亲眼看见了,当然,离得很远,在很安全的距离外。他口口声声宣称如果银蟾女王再不采取措施,那么就该有人去找火传居士来帮忙。总得有人做些什么。 当工匠放下他们时,令公鬼和马鸣可真是松了一口气。 太阳快要下山时,他们走进了一个小村子,跟三里坡集很像。原寿官道几乎从中间把它一分为二,路的两边有一排排铺着茅草屋顶的土基屋,墙上爬着只有几片叶子的藤蔓。村里有一家小客栈,比酒泉客栈大不了多少,门口上挂着招牌在风中摇摆——秋风客栈。 真奇怪,竟然觉得酒泉客栈是小客栈。令公鬼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把它看作一座大房子,那时他以为任何比它大的建筑都会是宫殿。现在,见过一些世面以后,他突然间意识到,当他回家的时候,任何东西看起来都将不再一样。如果,自己还真的可以回家。 他在店门前犹豫了片刻。然而,即使秋风客栈房价比三里坡集便宜,他们也已经不可能付得起一顿晚饭或者一个房间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57.html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里没有禁魇婆 马鸣顺着令公鬼的视线看了看,拍拍身上装着谢铁嘴的彩球的口袋说道,“别太担心,我的视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不玩得太花哨就没问题。”这倒算实话,他的眼睛确实恢复了不少,不过他还是用蒙面包着头,而且白天里每次望向天空时都会挤眼睛。 令公鬼没有回答,马鸣又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从这里到原寿,总不能每家客栈都有妖魔作祟吧。况且,既然能在床上睡,我可不想睡灌木丛。”然而,说归说,他并没有向客栈走去,只是站着,等待令公鬼的决定。 过了一会儿,令公鬼点了点头。自从离开家以后,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光是想一想要在野外过夜就已经令他全身骨痛,似乎到了了崩溃的边缘。所有的逃亡,所有的追击,令他疲于奔命。 “确实,不可能哪里都有。”他同意道。 令公鬼刚迈进大堂一步,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这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却很拥挤。每张桌子都是满的,有些客人只能靠在墙上。女招待们连掌柜本人都是疲倦地在桌子间匆忙来回,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客人。对这么小的一个村子来说,这实在是太多了。要认出店里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很容易,并不是说他们的衣着有什么特别,只是他们的目光只会盯着眼前的食物和酒水。本地人则会常常观察陌生人。 大堂里人声吵杂,以至于客栈掌柜弄明白令公鬼想跟他谈谈之后,不得不把他们带到灶房里。可是,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厨师和他的助手们忙于烹制食物,锅碗瓢盆的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掌柜拿出一条大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我猜你们俩跟这个王国里的每一个傻瓜一样,是去原寿看假的应化天尊的吧?啊,租一个房间六个银锞子,租一张床要两到三个银锞子。如果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价钱你们觉得不合适,我也帮不到你们了。” 令公鬼开始例行的自我介绍,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心烦。路上有这么多行商过旅,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妖魔的爪牙,根本无法辨认他们。马鸣演示了一下抛彩球他只耍了三个,而且十分小心。令公鬼拿出谢铁嘴的羌笛,刚刚吹了一下《夕阳箫鼓》的起头,掌柜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行了,我没时间多听,可以可以了。我需要有些东西来移开那群白痴的注意力,好让他们别再想着那个他妈的成少卿。为了争论他是不是真应化天尊转生,这里已经打了三场架了。把你们的东西放在角落里,我会为你们清理一块空地。如果,还能有空地方的话。一群蠢材。这个天下到处是不懂得做人应该呆在自己所属地方的蠢材。这就是天下上有这么多麻烦事的原因:人们不安其位。永远都不安份。”他又擦了擦脸,自言自语着急匆匆地走出了灶房。 厨师和他的助手们并不理会令公鬼和马鸣。马鸣不停地调整头上的蒙面,把它推上一点,受不了光线,又拉下来。令公鬼不禁担心他除了耍三个球以外,可能任何复杂一点的技巧都办不到。至于他自己,肚子里更加难受了。他坐到一张矮凳上,双手捧着头。灶房里突然变得很冷。 令公鬼不禁打了个冷战。空气里满是蒸气,各个炉子在火焰中噼啪作响。他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开始打战。他用手抱住自己,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冻结。模糊地,他觉得马鸣在问他什么,而且摇晃他的肩膀,然后有人咒骂着跑出了灶房。客栈掌柜也来了,厨师皱着眉站在他旁边,马鸣大声跟他们两人争论什么。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对话在令公鬼的耳里变成了嗡嗡声,而且完全无法思考。 忽然,马鸣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他们的所有行李鞍囊,羊毛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卷,谢铁嘴的披风包袱和乐器盒子跟马鸣的弓一起,全都背在了马鸣肩上。客栈掌柜看着他们俩,焦虑地擦着脸。令公鬼虚弱地靠在马鸣手上,摇摇晃晃地跟着他朝店后走去。 “对……对不起,马……马鸣,”令公鬼勉强说道,牙齿不停地打着战,“这一……一定是那那场雨。我想再在外面呆一……一晚上没……没什么关系。”店外,暮色渐深,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 “不要紧。”马鸣回答,试图装得振奋些,可是,令公鬼听得出他忧心忡忡,他只是害怕被其他人发现他的客栈里有病人。“我告诉他,如果他敢把我们赶出去,我就把你带到大堂里去。那样子他的店子不用一柱香就会立刻空掉一半。虽然他说那些客人是傻瓜,但是他可不想那样。” “所以现在我们去哪?” “这里。到了。”马鸣一边说一边打开马厩的门,门铰链发出响亮的吱吱声。 马厩里面比外面要暗,空气里充满干草、谷物和马匹的味道,当然还有马粪的臭味。马鸣把令公鬼放在铺满稻草的地上,他立刻蜷起身体,膝盖抵着胸膛,抱着自己,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量。他听到马鸣绊了一跤,咒骂着,又绊了一跤,然后听到金属敲击的声音。屋里突然亮了起来,马鸣点亮了一盏破灯。 客栈满客,它的马厩也是。每一个马棚里都有马,有几匹在灯光下抬起头眨了眨眼。马鸣看了看爬上干草棚的梯子,又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令公鬼,只好摇了摇头。 “我没法把你弄上去,”马鸣喃喃说道。他把灯挂在一只大钉子上,爬上梯子,开始往下大把大把地扔干草。然后又爬下来,用这些干草在马厩后面铺了一张床,把令公鬼扶了过去,再把两个人的披风都盖在他身上。但是令公鬼几乎立刻就把它们推开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61.html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热 热。热啊! 令公鬼嘟囔着,模糊地记得自己刚才明明觉得很冷,现在却热得身陷烘炉一般。他扯开衣领,摇着头,热啊。他感觉到马鸣伸手抚摸他的额头。 “我很快回来。”马鸣说完就离开了。 令公鬼在干草堆上辗转反覆。不知过了多久,马鸣一手托着一个盘子,另一手拿着一个瓦窑水罐,用手指钩着两个白色杯子回来了。 “这里没有禁魇婆,”他说道,跪在令公鬼的身边,往一个杯子里倒了水送到令公鬼的嘴边。令公鬼饥渴地喝着,好像渴了许多天似的,“这些人,妈的,他们甚至不知道禁魇婆是干什么的。他们这里只有一个叫做花脸大妈的接生婆,可是她到别处给人接生去了,没人知道她几时能回来。我找到些饼子、腊肉和香肠。好心肠的栓华愿意给我们任何东西,只要我们不要被他的客人见到就行。来,吃几口吧。” 令公鬼赶紧把头扭开,别说吃了,光是看到,想到这些食物都令他的胃翻腾不止。试了一会儿,马鸣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吃了。令公鬼尽量不看他,也不听。 寒冷再次袭来,然后又是高烧,又再次被寒冷取代,再回到高烧。马鸣照顾着他,当令公鬼喊冷的时候给他盖上两件披风,喊渴的时候喂他喝水。夜深了,马厩里的阴影在摇晃的光影下变换,就像活过来一般。 恍惚间,令公鬼就看到百眼魔君大步沿着马厩向他们走来,双眼燃烧着,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只黑神杀将,脸藏在漆黑的头盔之下。 他一边伸手乱抓想找父亲的宝剑,一边拼命爬起来,一边大喊,“马鸣!马鸣,他们来了!妈的快来,他们来了!” 马鸣靠墙交叉着脚坐着,睡着了。他被令公鬼的喊声惊醒,“什么?什么来了?在哪里?” 令公鬼摇摇晃晃地站着,狂乱地指着马厩的另一边呆住了。阴影在变换,马匹在梦中不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地跺一下脚。没有别的东西。他叹出一口气,然后倒回干草床上。 “别瞎想了,只有我们俩。”马鸣说道,“来,把剑给我吧。”他伸手去摘令公鬼的挂剑腰带,但是令公鬼紧紧抓住宝剑。 “不要。不要。我得带着它。它是我的父亲。你明白吗?他是我我的父……父亲!”寒冷再次侵占了令公鬼的身体,但是他紧紧抓着宝剑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我……我的父亲!”马鸣放弃了,只是把披风再次盖回他身上。 每次马鸣打瞌睡时,百眼魔君就会出现。如此反复了几次。令公鬼一直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有时候,他看看低着头睡着了的马鸣,心里疑惑,如果他醒过来究竟是否也能看见他们。 然后,半夏来了,她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头乌黑的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就像在思尧村时一样。她面无人色,哀恸万分,“你为什么要遗弃我们?”她质问道,“我们死了,因为你遗弃了我们。” 令公鬼躺在干草床上,虚弱地摇着头:“不,半夏。我不想遗弃你的。求求你。” “可是,我们全都死了,”她伤心地说道,“冥域是混沌妖皇的领地。混沌妖皇得到我们了,因为你遗弃了我们。” “不。我没得选择啊,半夏。求求你。半夏,不要走。回来,半夏!”然而,她转过身,消失在阴影中。只剩下阴影。 纯熙夫人的表情很平静,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披风就像裹尸布,声音就像鞭子,“这就对了,令公鬼。你没有选择。你必须到嘉荣去,不然混沌妖皇就会得到你。永世被困于暗影之中。现在只有鬼子母们能救你。只有鬼子母们。” 谢铁嘴面带嘲讽对他微笑。说书先生此时的衣服全是烧焦的破布,破布下是焦黑的血肉。令公鬼想起谢铁嘴跟黑神杀将拼命,为他们争取逃跑机会时的那一阵阵闪光。”小子,相信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子母们的后果是你将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记住,请求鬼子母们帮助的代价永远小得你无法相信,也永远大得你无法想象。还有,哪一个结会先找到你呢,呃?卿月盟?也许是玄女派。最好还是逃走吧,小子。逃得远远的。“ 孔阳的目光像岩石般坚硬,脸上淌着鲜血,“在放羊娃的手里见到天元应龙宝剑,真是稀奇。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最好有,因为你现在是独自一人了。身前、身后都没有可以支持你的人,任何人都可能是妖魔的爪牙,甚至是妖魔本尊。”他的笑容就像一匹野狸力,口中流出鲜血,“记信,任何人都帮不到你。” 子恒来了,指责令公鬼,请求令公鬼救他。七婶子为她的女儿哭泣。大发号的董四哥咒骂他,因为他把黑神杀将引到了他的船上。还有唐掌柜,在他客栈的废墟上忍受折磨。紫苏,在黑水修罗的手里惨叫。他认识的人,他遇到的人,都来了。然而,最令他难过的,是父亲。老典站在他的旁边,低头皱眉看着他,摇着头,一言不发。 “爹,请您告诉我,”令公鬼恳求他,“我是谁?告诉我,求求您。我是谁?我是谁?”他喊道。 “放松点,令公鬼。”起初,他以为是父亲老典在回答他,然后,他发现父亲已经不见了。马鸣弯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杯水送到他嘴边。 “你安心休息就好了。你是令公鬼,这就是你的名字,锡城里最丑、最傻的傻瓜。嘿,你在出汗!你的高烧正在退呀。” “我是令公鬼?”令公鬼轻声问道。马鸣点点头。不知为何,这让令公鬼觉得非常安慰,他没有喝水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当然就算有令公鬼也不记得了,但是又睡得很浅,每次马鸣检查他的情况时,他都会醒来。有一次,他还迷迷糊糊地想,马鸣可能根本就没有睡过吧,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再次睡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67.html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是一个错误 门口发出的吱呀声把公令鬼完全惊醒了,好一会儿他只是躺在干草床上,满心希望自己还是睡着的。只有睡着时,他才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全身的肌肉疼得就像被扭成麻花的抹布,根本没有一丝力气。虚弱地,他抬起头来,可是试了两次才成功。 马鸣仍然坐在原位,背靠墙壁,离令公鬼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低垂的脑壳几乎靠在了胸膛上,胸口随着熟睡的呼吸平稳地一起一伏,头上的蒙面滑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令公鬼朝门口看去。是一个女人,她伸出一只手扶着门,站在那里。起初,在外面微弱的晨光之下她看起来只是一个穿着裙子的阴影。然后,她走了进来,任由马厩门在她身后关上。在灯光下,令公鬼看得更清楚了。 这女子的年纪跟湘儿相当吧,令公鬼心想,但是,她肯定不是村妇。她身上穿着的嫩绿色丝质裙子随着她的举动微微闪光,灰色的披风柔软而华丽,头发用一个花胜挽起。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令公鬼和马鸣,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脖子上的一条粗重金项圈。 “马鸣,”令公鬼喊道,又大声一点,“马鸣!”马鸣哼了一声醒过来,几乎歪倒。他睡眼朦胧地搓着眼睛,看着那个女人。 “我来检查我的马匹,”她说道,随意地指了指马棚,目光一直盯在他们两人身上,“你是不是病了?” “不,他没事,”马鸣生硬地回答道,“他只是淋了雨着了凉,如此而已。” “那么,也许我可以看看他。我懂得一些……”令公鬼心想,也许她是一个鬼子母吧。除了她的衣着以外,她的自信,抬着头惯于发号施令的样子,也不属于这个地方。如果她是鬼子母,又是哪个势力的呢? “我现在没事了,”令公鬼告诉她,“真的,不需要。”可她仍然走了过来,提着裙子小心地迈着步子,露出脚上穿的灰色软布鞋。她朝地上的干草皱了皱眉,在他身边跪下伸手抚摸他的额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好,没有发烧。”她说道,皱起眉仔细打量他。令公鬼发现她很美,是一种精明能干的美,脸上却没有暖意,也不是冷漠,只是看起来缺少任何感情。“不过,你确实是病了。是的。是的。而且就像出生一天的小猫般虚弱。我想……”说话间,她把手伸到了披风下,然后,事态就如迅雷不及掩耳,令公鬼只来得及闷哼了一声。 女人的披风中随着她手部的动作寒光一闪,她从令公鬼的身边转而扑向马鸣。马鸣狼狈地往旁边倒下。传来金属插进木头的浊厚声音。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马鸣半躺在地上,一只手举起,抓着女人的手腕,手腕下面是一把匕首,就插在他的胸膛刚刚靠着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抓着历下城找到的那把宝石匕首,指着她的喉咙。 女人只敢转动眼珠,向下看清马鸣手里的匕首后,她的双眼立刻睁得老大,嘶哑地吸了一口气,向后躲去,但是,马鸣的匕首一直贴着她的脖子不放。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像石块般一动不动。 令公鬼舔舔嘴唇,看着头上的这一幕。就算他不是这么虚弱,此刻必定也是无法动弹。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匕首上,口里立刻发干。匕首插口周围的木头开始发黑,冒出轻烟。 “马鸣!马鸣,她的匕首!”马鸣的目光飞快地扫了匕首一眼,就回到女人身上,女人此时并没有动,只是紧张地舔着嘴唇。马鸣把她的手移离那把匕首,再粗暴地把她往后一推。女人就坐倒在地上,双手向后扶着地,爬了几步离开他们,眼睛仍然盯着他手里的匕首。 “不要动,”马鸣说道,“如果你胆敢不听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相信我,我会用它的。”女人慢慢点头,双眼一直死死盯着马鸣的匕首,看住她,令公鬼。令公鬼也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有所举动马鸣能怎么做,也许是大骂几句吧;如果她逃跑,马鸣肯定是无法追她的。不过,这女人只是呆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鸣把她的匕首从木头里拔出来,发黑的地方不再扩散,可是仍然散发出丝丝轻烟。 马鸣看看四周,不知道该把匕首放哪里,就扔给了令公鬼。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就像捧着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它看起来很普通,装饰华美,有一个淡黄色的玛瑙镶嵌的手柄,刀刃狭长闪着光芒,比他的手掌还短些。只是一把匕首。然而,令公鬼可是亲眼目睹了它的破坏力。匕首柄手感冰冷,他的手却开始变暖。他祷告自己千万别把它掉到干草上。 女人坐在原位一直没有动过,她看着马鸣缓缓地转向她,似乎在疑惑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但是令公鬼看出来了,马鸣的眼里渐渐露出杀意,手里的匕首握得越来越紧。 “马鸣,不要!” “她想杀我,令公鬼。要是她刚才成功了,她也会杀死你的。她是个妖物,你别被她的外表骗了。”马鸣说出这个词时狠狠地呸了一声。 “但我们不是,”令公鬼回答。女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似乎现在才明白马鸣刚才想干什么。 “我们不是啊,马鸣。” 过了,好一会儿,马鸣一动不动,拳头里握着的匕首在灯下闪着寒光。然后,他点了点头。“你到那里去。”他命令道,用匕首指着通往杂物间的门。 她慢慢爬起来,先把裙子上的草碎拨走,又不慌不忙地朝着向马鸣指的方向走过去。不过,令公鬼注意到她一直警惕地盯着马鸣手里的匕首。 “你们真的应该放弃这种无谓的抵抗,”她说道,“那样必竟是最好的,你们为什么还不明白。” “你知道什么是对我们最好的?用那个玩意儿捅进我的胸口吗?”马鸣冷笑道,抚摸着胸膛,刚才若不是他及时躲开,这里已经穿了个大洞,“快进去,少废话。” 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照做,“这是一个错误。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杨无忠出了事以后,引发了相当大的混乱。更别提那个在三里坡集制造了一场大恐慌的白痴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73.html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死到临头偏要嘴硬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如何发生。现在这样对你们两个来说更加危险,难道你们不明白吗?如果你们自愿地归顺我家主人的话,你们将会享有尊贵的身份,但是,如果你们逃走,就只有无尽的追击,谁能知道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 令公鬼心里发冷,他想起梦里的那句话:我的手下都善妒,他们不会温柔对你的。 “哈哈哈哈,死到临头偏要嘴硬,你在对付两个乡下男孩的时候栽了这么大跟头,你主人倒也知道吗?”马鸣的笑容显得无情,“也许你们这些所谓的妖魔邪祟,并不像我听说的那么可怕,倒是笨手笨脚像一群饭桶。”他一把推开杂物间的门,向后退开。 她在门口停下,回头看着马鸣,目光冰冷,声音更是阴寒,“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有多么致命了。等黑神杀将到了这里……”马鸣狠狠地把门摔上,插好门闩,女人剩下的话被阻断了。 马鸣转过身时,眼神流露出担忧,“黑神杀将。”他紧绷喉咙,把匕首收回曳撒下,“她说那玩意儿要到这里来。你能走吗?” “要我跳舞倒是很难,”令公鬼喃喃说道,“不过,如果你扶我站起来,我倒是可以走的。”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打了个冷战,“姥姥的,我可以跑呢。” 马鸣很快就把他们的行李全背了起来,伸手拉起令公鬼。令公鬼的双脚直发软,必须靠在朋友身上才能保持直立,唯有竭力避免妨碍马鸣。他把那个女人的匕首拿得离自己远远的。门外面有一桶水,经过时令公鬼把匕首丢了进去。匕首带着滋滋声沉入水中,水面冒起烟雾。他强打精神,尽量加快脚步。 天渐渐亮了,虽然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却不少。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生计,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离开了村子,因为这里陌生人实在太多了。 尽管如此,令公鬼还是绷紧身上每一寸肌肉,尽量挺直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每走一步,他都怀疑身边那脚步匆匆的人是不是敌人。他们是不是在等待那个拿着匕首的女人?还是,在等待那只黑神杀将?离开村子一里之外,令公鬼的力气终于耗尽了。前一刻他还喘着气靠在马鸣身上,下一刻他们俩一起倒在了地上。马鸣只好把他拖到路边。 “不行,还不能休息,我们得继续走,”马鸣说道,他用手挠了挠头皮,把蒙面布拉下来挡住眼睛。“迟早会有人把她放出来的,然后他们又会来追我们了。” “我知道,”令公鬼大口喘着气,“我知道。可是你得帮帮我。”马鸣又把令公鬼拉起来,可令公鬼只是不停地发抖,心里知道自己实在是没办法迈出步子了,只要一伸出脚,他就会立刻摔倒在地。 马鸣扶着令公鬼,不耐烦地等着一辆刚刚从村里出来的马车经过。马车却减慢了速度,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马鸣惊讶地咕哝了一声。一个面容坚毅的汉子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看着他们。 “他怎么了?”汉子口里叼着烟锅,问道。 “没怎么,他只是累了。走了太远的路,精疲力尽了。”马鸣回答。 令公鬼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靠在马鸣的身上终不是办法。他放开马鸣,迈了一步。双脚直发抖,全凭意志保持站立,“我两天没睡觉了,”他说道,“又吃错了东西,拉肚子。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没有睡过。” 汉子的嘴角吹出一个烟圈,“你们去原寿,是不是?要是我像你们这个年纪,我猜我也会去看看那个假的应化天尊的。” “正是,”马鸣点头道,“是的。我们要去看那个假的应化天尊。” “那好吧,上来吧。你的朋友躺到后面去好了。如果他又病了,最好还是不要坐着了,躺在干草上吧。你们叫我五哥就好。” 到达黄泥岗浅滩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路上花的时间比起五哥告诉他们的时间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令公鬼开始疑惑,自己是不是丧失对时间的感觉了。这里距离碰见杨无忠和大碗屯只有三天的路程,距离意外遭遇阿四的三里坡集只有两天,距离那个无名的女妖物企图在马厩刺杀他们的秋风客栈只有一天,但即使是最近的一次,感觉也似乎发生在一年之前,甚至,一生之前。 不论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少黄泥岗浅滩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整洁的砖屋覆盖在藤蔓之下,除了原寿官道以外只有狭窄的小巷子,一片安静祥和。但是真实的情况如何?令公鬼心想,三里坡集不也是一样表面祥和么,还有,遇到那个女刺客的小村子,他不知道那个村子的名字,也不想知道。 村屋的窗子里溢出灯光照亮街道,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这对令公鬼来说再好不过了。他们从一个屋角下闪到另一个屋角下,避开仅有的几个行人。马鸣紧跟在他的身后,每次一听到脚踩沙土的嘎扎声表示有村民靠近,就立刻停下脚步不动,躲藏在阴影里直到那黯淡的身影走过。 黄泥岗河流经这里的一段只有不到三十步宽,黑色的河水缓缓流动,但是浅滩上还留着一座很久以前搭建的桥。几百年的风雨将桥墩侵蚀得看起来像天然石基,年复一年的无数马车、生意人车队走过那厚实的桥面。令公鬼和马鸣过桥时,松脱的木板在他们脚下发出喀嚓声像打鼓一般响亮。结果一直到他们已经远远离开村子走在村外的路上时,令公鬼还在担心身后会有人质问他们俩的身份。甚至,知道他们俩的身份。 两个人走了很远以后,路两边的原野里还是分布着大小的农家小院,而且越来越整齐。环目四顾,总能看到农舍的灯光。篱笆和围栏沿路分布,一直延伸向前。 这么多庄子,以至于路边找不到野生树丛。虽然他们离开村庄后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却好像一直无法走出村子的范围。整齐,安祥,没有任何妖魔邪祟或者可怕生物潜伏的迹象。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80.html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还能是哪 马鸣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刻周围只有月光,他把额头上的蒙面推到头顶,“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他低声对令公鬼道,“希望我们在这里能碰上点好事,我可是一点也走不动了。要了命了,有生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真想好好歇一歇。如果还有吃的就更完美了。你的口袋里有没有藏吃的,有没有?一个苹果?如果你有,我也不会怪你。你至少还能看得见。” 令公鬼看看路的两头,夜色里只有他们俩在活动。他又看了看马鸣,他已经脱了一只皂靴在搓着麻木的脚。令公鬼自己的脚也很痛,很想脱下自己的靴子也来搓一搓。他的脚又颤抖了一下,像要提醒他其实他的力气根本还没完全恢复似的。 前方不远的田里有一个黑色影子。像是干草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喂食之后显得很小,但必竟是个干草堆。 令公鬼用脚趾推了推马鸣,“再坚持一下,我们到那里去睡吧。” “又睡干草堆啊。”马鸣叹了口气,穿好皂靴站了起来。 这时候风势渐强,夜寒渐深。他们翻过光滑的围栏,很快就来到干草堆前往里钻。草堆上盖着防水布,既能防雨,也挡寒风。 令公鬼在挖出的洞里挪动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干草穿过他的衣服戳着他的皮肤,对此他早已习惯了。他在心里数了数自从离开白桥镇后,到底在多少个干草堆里睡过。传说中的英雄可从来不会睡在干草堆里啊,也不会睡在灌木丛里。但是,现在要假装自己是故事中的英雄,即使只是稍微冒充一下也已经不再容易了。他叹了口气,缩了缩脖子,希望能防止干草从衣领钻进背后。 “令公鬼?”马鸣轻声问道,“令公鬼,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平安到达?到嘉荣?那还远着呢,但是原寿。你觉得我们到不到得了原寿?”令公鬼抬起头,干草洞里很暗,唯一能判断马鸣位置的就是声音,“五哥说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两天。也就是说,应该是后天,我们就能到了。除非路上已经有一百个妖魔邪祟,或者一两只黑神杀将在等我们。” 两人静了片刻,马鸣又说,“令公鬼,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别多想啊。我真的觉得,我们俩是唯一幸存的人了,你明白吗?令公鬼。”他的声音显得很害怕,“不论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只有我们。” 令公鬼摇摇头。他知道黑暗里马鸣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对自己摇头罢了,“睡吧,马鸣。”他倦怠地说道。可是他自己却一直醒着,过了很久才能睡着。 只有我们,漂泊异乡客,踏碎软红尘。 一只公鸡的蹄鸣叫醒了令公鬼,他爬出草堆,才发现太阳还没爬出天地相交之天际。他开始拨掉身上的干草,尽管预先竖起了衣领,还是有几根跑到了他背后,在他的肩胛之间扎得搔痒难耐。他脱掉曳撒和中衣,一只手从肩上向后伸去,另一只手从下往上扭到背后正要把讨厌的干草除掉时,才注意到路上有人。 太阳~根本还没有升起,路上就已经出现了许多三三两两的行人,向原寿的方向而去。有些人背着行李包袱,有些人什么都没带只拿着一根手杖。大多数是年轻男人,偶尔也能看到女孩,或者较为年长的人。所有人都一副经历长途跋涉的样子,有些人累得耷拉着脑壳沉着肩膀,却还是这么早就出发了。有些人目视遥远前方,有些人望着黎明前的天际。 马鸣从干草堆里爬出来,拼命在身上乱挠,只有把蒙面包在头上的片刻停了一下。这一次他的蒙面又可以往上推一点了。“你说,我们今天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令公鬼的肚子立刻深有同感地咕噜响起。“我们上了路再想吧。”他草草穿上衣服,把自己的行李从干草堆里挖了出来。 两人走到围栏前,马鸣也看到路上的行人了。他皱起眉头停下脚步,令公鬼已经翻了过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正好经过,瞥了他们一眼,他用皮带背着一个羊毛毯卷,风尘仆仆。 “朋友,你要去哪里啊?”马鸣喊道。 “还能是哪,当然是原寿啊,去看假的应化天尊,”那家伙脚步也不停,回过头大声回答,看到他们两人身上的羊毛毯和鞍囊,挑起一边眉毛加了一句,“跟你们一样。”他笑了笑便走了,眼神里充满对未知前路的希冀。 这一天,马鸣又把同样的问题问了几遍,得到一样的答案,只有本地人例外,他们的回答是不屑地“呸!”一声然后厌恶地转身离去。他们虽然转身走开,眼中却充满戒心,对所有的行商过旅都用同样的目光斜着眼看,表情似乎在说,只要稍微放松戒备,这些陌生人就可能会闹事。 住在这一带的本地人对陌生人不仅满怀戒心,甚至已经被惹怒。路上有这么多人,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路上,以至于日出以后,农夫的小骡车或四轮马车赶路时,本来已经缓慢的速度更要变成龟速。他们根本没有心情提供顺风车,只是暴躁地紧皱眉头,或者抱怨因此耽搁了多少活计。 至于生意人的车队,不论他们是前往原寿还是离开,却不会遇到多少障碍,最多只是一两个朝着它们背影挥舞的拳头。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时,第一队生意人车队出现了,车夫赶着马匹背对太阳快步冲过来。这时候,令公鬼正好走到路上。车队完全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令公鬼看到前面的行人纷纷躲避,于是,他也让到了路边,却没有停下脚步。 眼角瞥到的动静是他得到的所有警告,下一刻他已经四脚朝天摔倒在路边,车夫的鞭子从他头部刚刚所在的位置扫过。令公鬼躺在地上,一瞬间跟车夫四目相对,然后马车就冲了过去。那是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歪着嘴唇,对于自己刚才那一鞭很有可能打伤甚至打瞎别人的眼睛根本毫不在乎。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84.html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打到人怎么办 “疯了吗,打到人怎么办!”马鸣朝着马车的背影大喊,“你怎么能……”话音未落,一个骑马的镖师用枪柄击中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令公鬼的身上。 “愣着干嘛,别挡路,你们这些肮脏的泥腿子!”镖师吼道,根本连脚步都没有放慢。 从这次以后,两人一见到四轮马车就远远避开。路上的四轮马车真的很多,前一辆刚刚走过,咔嗒咔嗒的车轮声还没消退,后一辆就来了。镖师和车夫都用嫌恶的目光怒视前往原寿的行商过旅。 还有一次,令公鬼错误判断了一个车夫的鞭子的长度,结果被鞭子的末梢扫到。他用手抚摸着眉毛上一道浅浅的划伤,一想到这离他的眼睛如此之近,真是心有余悸,令公鬼不由得一边摸一边倒抽着凉气。可那赶车的居然还在得意洋洋地傻笑。令公鬼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马鸣,阻止他搭箭上弦。 “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咱们别理他。”他说道,朝着马车旁的镖师摆了摆头。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却紧盯着马鸣的弓。“不然,走运的话他们只会用棍把我们揍一顿。” “如果我们走运,就应该杀了他们。”马鸣暴躁地嘟囔道,只好任由令公鬼把他拉走。 路上有两队银蟾女王卫兵沿路巡逻,他们骑马小跑,长矛的红缨在风中飘扬。好几次,路上的农夫会把他们截住,要求他们对路上的这么多陌生人采取些措施,而卫兵们也总是耐心地停下来倾听。晌午时分,令公鬼又遇到了一次这样的情景,他好奇地停下脚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队长的脸藏在头盔面罩里,紧紧抿着嘴唇。“如果他们有人偷了东西,或者践踏了你的田地的庄稼,”他朝着站在马镫旁紧锁双眉的农夫吼道,“我会把他扭送到到衙门里。但他们只是在银蟾女王的道路上行走,没有违反银蟾女王的任何王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他们到处都是啊,我们要怎么办?”农夫争辩道,“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会做出什么来。所有这些关于应化天尊的讨论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这里只不过是一小撮而已。原寿的城墙都快被他们挤破了,每天还不停有人涌进来。” 队长看到站在附近的令公鬼和马鸣,更加怒火冲天,他伸出带着金属护手的手指向路的前方,叫喊道:“你们继续走啊,不然我就以阻塞交通为由把你们抓起来。” 他的语气跟他和农夫说话时一样凶狠,但是令公鬼和马鸣还是赶紧走开。队长的目光盯着他们俩好一会儿,令公鬼能感觉到他在看他们的背影。他猜想这些卫兵对于这些行商过旅的耐心大概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对于饥饿的偷东西吃的小贼也不会有什么同情心。于是他暗下决心,如果马鸣再提议说去偷鸡蛋,一定要制止他。 不过,往好的方面看,这些四轮马车和路上的人群,特别是这么多前往原寿的年轻男子,对令公鬼和马鸣却有好处。因为,如果混沌妖皇的爪牙们要在这么多人里面找他们,就像想从一群鸽子里面抓出特定的两只一样困难。既然那只在白桥镇的黑神杀将搞不清楚自己的目标究竟是谁,估计它在这里的同类也好不了多少。 令公鬼的胃频繁地发出抗议,提醒着他,他们几乎已经是身无分文,在距离原寿这么近的地方,肯定不够一顿饭的钱。他注意到自己有一次把手放在了羌笛盒上,赶紧坚决地把它推到背后。上次碰见的那个杨无忠知道他们吹羌笛和抛彩球的事,很难说百眼魔君在了结他之前到底从他身上得到了多少消息如果,令公鬼见到的那一切算是了结的话或者其他妖物又从他身上得到了多少消息。 他们经过一个农家时,令公鬼遗憾地看着一个汉子带着两只土狗在围栏边巡逻。那两只狗咆哮着拉扯脖子上的狗链,汉子的表情就像恨不得能找个理由把它们放出来似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虽说不是每个农家都有狗,但是没有一个农家肯为行商过旅提供一些零活的。 太阳下山之前,他和马鸣又经过两个村子。村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着连绵不断的旅人的队伍窃窃私语,脸色比跟农夫、四轮马车的车夫或者银蟾女王的卫兵们好不了多少。在这里人看来,所有这些前来观看假的应化天尊的陌生人,全都是不晓得人应该呆在自己所属地方的傻瓜,还可能是假的应化天尊的追随者,甚至是一些妖魔怪鬼混迹其中。这两者对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区别。 黄昏将近,从第二个村子开始,行人渐渐稀少。虽然客栈里对于是否接待这些旅人引起了一些争执,但还是有少数有钱的人住了进去。其他人也开始寻找合适的灌木丛或者没有狗的田野过夜。黄昏降临时,原寿官道上只剩下令公鬼和马鸣两人了。马鸣想再找一个干草堆过夜,令公鬼却坚持要继续走。 “现在不能停下来,只要我们还能看得清道路,”他说道,“就继续走,能走多远算多远。” 这不单为了逃离在身后追赶的妖魔邪祟,万一他们已经在前面张开罗网,那么现在根本没有追赶的必要。不过,这也足够说服马鸣了。他加快了脚步,频频回头张望。令公鬼反而不得不紧步跟上。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杆南斗斜,马鸣突然爆发的力量渐渐消失,又开始抱怨了。其实不只是马鸣,连令公鬼的小腿也酸痛得像打了结一般。他跟自己说,以前在庄子跟父亲老典一起干活的时候,一天里走得路比现在要多得多了。然而,尽管他不停地这样想,却无法说服自己。他咬着牙关,忽略身上的痛楚,拒绝放弃。 马鸣的抱怨,加上令公鬼全副精神都放在迈动双脚之上,两个人几乎走到村子跟前才注意到村里的灯光。他放慢脚步,站定了,这时候才突然察觉自己从脚底到大腿火辣辣地疼,右脚可能还磨出水泡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88.html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看到村子的灯光,马鸣立刻呻吟着全身一软跪倒在地,“我实在是走不动,再走用不着别人,我自己就能直接断气。”马鸣喘着气,“还是说,你打算再找一家客栈,挂起招牌给妖魔邪祟或者黑神杀将看?” “到村子的另一边吧,”令公鬼盯着灯光回答。黑暗中,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这个村子很像思尧村。在那里将会有什么在等待他们?再走一里就行了。 “一里!我就是一步也迈不动了,啊!我一步都不会走的了!” 令公鬼的双脚就像火烧一般,但是他强迫自己迈出了第一步,再一步。脚步并没有变得轻松,可他仍然坚持着迈出一步又一步。走了不到十步之后,他听到身后马鸣蹒跚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自言自语。他大概也猜得出马鸣在说什么。 现在这个时间,村中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不过多数村屋里还亮着灯。村子正中间的客栈灯火通明,在夜色之下就像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柔光中。乐声和笑声穿透墙壁隐约传出,门口上挂着的招牌在风中轻摇。客栈外,靠近令公鬼和马鸣的一边停着一辆农家马车和一匹马,一个汉子正在检查马具。另外还有两个汉子站在另一边,就在灯光的边缘上。 令公鬼走到一个没有点灯的村屋旁,在阴影中停下脚步。他太累了,再也没有力气穿过巷子找一条绕开的路。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休息一小会儿没关系。只是一小会儿而已。等那几个汉子走开就好了。马鸣长舒一口气靠在墙上,好像立刻就要睡着了似的。 不知怎地,那两个站在阴影边缘的汉子让令公鬼觉得很不安。起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这种感觉,然后,他注意到马车旁的汉子跟自己有同样感觉。那个人检查完皮带,调整完马匹的嚼子后,又重头开始再做一遍。他一直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做活,避开那两个人。虽然他们距离他不到二十丈远,他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似的。然而,他的动作僵硬,有时候还会不自然地忽然转身避开那个方向。 那两个站在阴影边上的汉子之中,其中一人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另一个人站得稍微靠近灯光,背对着令公鬼,不过,他的姿势明显流露出他对于正在进行的对话感到非常不高兴。他扭着手,低头看着地面,时不时突兀地点点头回应另一个人的话。令公鬼什么也听不到,但他看得出似乎一直只有阴影里的那个汉子在说话,而那个紧张的汉子只是扭着手倾听和点头。 终于,那个被黑影包围的人转身离开,那个紧张的人也往灯光走去。尽管天气寒冷,他还是拿起身上的长围裙擦脸,似乎满头大汗。 令公鬼看着那个影子消失在夜色中,不知为何,他的不安似乎与那个身影有关,身上皮肤刺痛,颈后隐约有刺麻的感觉,手臂上的毛发也似乎想要倒竖起来,就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悄悄爬到了他的身上。 令公鬼于是甩甩头,使劲搓了搓手臂。他不禁问自己,你什么时候变得像马鸣那么神经过敏了?然而,当那个身影经过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时,从灯光的边缘擦过只是一眨眼之间,令公鬼立刻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客栈的招牌在风中吱呀吱呀吱呀地摇晃,而那人的漆黑披风却一动不动。 “黑神杀将。”他轻声说道。就像是他大喊了一声一样,马鸣立刻惊跳起来。 “什么?”令公鬼赶紧用手捂住马鸣的嘴。小点声,那个黑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到哪里去了?它已经走了。我想是的。我希望是的。他拿开手,马鸣发出的唯一声音是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紧张的汉子停在了店门附近,用手抚平身上的围裙,很明显是在进去之前先镇定镇定。 “你的朋友真奇怪啊,王掌柜,”马车旁的汉子忽然说道。他的声音显得苍老却很有力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挺直腰,摇着头,又说道:“对于一个客栈掌柜来说,有这样一个躲在黑暗里的朋友真是奇怪。”紧张的汉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似乎此刻才看到马车和那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厉声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赵老二?” “就是我说的意思啊,王掌柜。你说的那个人还真是奇怪的朋友。他不是这里附近的人吧?最近这几十天,到这里来的怪人很多。非常多。我看你也是一个特别的人。” 王掌柜对马车旁的汉子抬起眉头,“我确实认识不少人,其中包括来自原寿的人,都不像你那样一个人独自在自己的庄子里面生活。”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解释一般补充道,“那朋友是从大碗屯来的。要找两个贼,都是年纪不大的小贼。说是这两个贼,偷了他的一把天元应龙宝剑。” 令公鬼听到大碗屯的名字时已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听到宝剑时他看了看马鸣。他的朋友背脊紧紧贴在墙上,睁大双眼几乎只剩下眼白,紧紧盯着周围的黑暗。令公鬼也很想这样做,因为那只黑罗刹很可能躲在黑暗中的任何地方。但是,他还是把目光转回客栈门前的两个汉子身上。 “一把天元应龙宝剑!”赵老二惊呼起来,“难怪他要追回它呢。” 王掌柜点点头,说道:“当然,而且还要抓住那两个小子。我的这个朋友很有钱,他是个生意人。那两个小子到处传播荒谬谣言,令人人心慌意乱,在他的伙计里引起很大的骚动。他们不知道信了什么邪,好像是成少卿的追随者。” “不知道信了什么邪?成少卿的追随者?传播荒谬谣言?这些事听起来跟许多年轻人的所作所为都很像啊。” “你刚刚说过他们很年轻吧?”王掌柜的语气里突然夹杂了嘲笑的味道,可是掌柜似乎没有注意到。“是的。这两个小贼,还不到二十岁。抓到他们俩会有报酬,是一百粒瓜子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96.html 第一百八十九章 藏在任何地方 王掌柜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种小贼很狡猾,老天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谎言。而且,他们虽然表面无害,实际上却相当危险。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小偷。如果你遇到这两个人,最好离远一点。他们是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配着剑,两人都常常边走边回头张望。一旦发现这两个贼的踪迹,我的我的朋友会立刻来对付他们。” “你说得好像认识他们似的。”赵老二道。 “如果让我见到他们,一定能认出来。”王掌柜很有自信地回答,“总之一句话,不要试图自己动手抓他们,没有必要造成旁人的伤害么。如果你见到他们,来告诉我好了。我的朋友自会对付他们。” “两个人,一百个瓜子金。两个人给一百个瓜子金,”赵老二故意问道,“那么,那把他非常想要追回的宝剑又有多少报酬?” 很明显,王掌柜听出来赵老二在取笑自己了,“真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他厉声说道,“看样子你仍旧打算实现那个愚蠢的计划啊。” “你才愚蠢,我这可不是什么愚蠢的计划。”赵老二平静地回答,“恐怕到我老死之前,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假的应化天尊可以见识见识了,但愿老天保佑如此!加上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要一路跟在那些生意人的车队后面吃屁,我可受不了了。这个时间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明天一大早我就能到达原寿。” “你一个人?”客栈掌柜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你永远不会知道在外面的夜晚里藏着什么东西,赵老二。一个人在黑夜里单独上路?就算有人听到你的惨叫,也没有人敢走出来救你。至少这些日子不行,赵老二。就算是你最亲近的表兄弟也不敢救你的。” 然而,老农夫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吓倒,他仍然平静地回答,“在这么靠近原寿的地方,如果银蟾女王的卫兵还无法保证路上的安全,那么我们所有人就算是躺在自家的床上也会有危险的。要是你问我,我会说,卫兵们若想确保道路安全,头一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就是把你那个朋友用铁链锁起来。看看他那个在黑暗里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看见的样子,别告诉我他是个好人。好人绝不会生怕被人看见!” 王掌柜大喊起来:“你这个老笨蛋,如果你知道他……”突然,王掌柜咔地闭了嘴,冷静了一下,改口道:“真不明白我干嘛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你快点走吧!不要在我的店门口妨碍我做生意。”他走进店里,砰地摔上了门。 赵老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扶住马车的驾驶座,伸脚踩在车轮辐上准备上车。 令公鬼略略犹豫了一下,就向前走去。 马鸣一把拉住了他,小声道:“你疯了啊,令公鬼?他肯定认得出我们!” “那么你是宁愿呆在这里吗?这里有黑神杀将啊?你以为光靠双脚的话,在被它发现之前我们能逃多远?” “可是,坐着马车又能逃多远呢?” 令公鬼选择忽略掉这个问题,挣脱马鸣的手,小步跑上前去,一边小心地用披风包着身体遮住宝剑。对于这个动作,倒是可以很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阻挡夜里的寒风。 “大爷,我无意中听到您说,您要去原寿。”令公鬼抢上去说道。 赵老二吓了一跳,转眼就从车里抽出了一根枣木棍。他坚毅的脸上布满皱纹,牙齿已经掉了一半,但是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稳稳地握着木棍。过了一会儿,他把木棍放下,支在地上斜斜靠着它,问道:“你们俩也要去原寿?去看应化天尊?” 令公鬼这才注意到马鸣跟在他身后,他离开灯光站在黑影里,用同样戒备的目光看着客栈、老农夫和黑夜。 “看假的应化天尊。”令公鬼强调。 赵老二点点头,“假的,我知道,当然知道,当然。”他斜了客栈一眼,突然把枣木棍塞回驾驶座底下。“好吧,如果你们想搭顺风车,上来吧。我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他边说边继续上车。 令公鬼赶紧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车后,农夫已经扬起缰绳启动马车,马鸣小跑着跟上来,令公鬼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上车。 赵老二赶着车走得很快,村子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令公鬼躺在空荡荡的车后面,在车轮催眠一般的吱吱声中勉强保持清醒。马鸣把拳头塞到嘴里制止呵欠,困了就轻咬自己一下,同时警惕地注视着两边的郊野。 此时,黑暗沉沉地笼罩着田野和庄子上,农舍的灯光点缀其中,看起来十分遥远,徒劳地在黑夜中挣扎。一只鬼鸮发出哀怨的鸣叫,风呻吟着就像暗影中迷失的灵魂。 令公鬼心想,它可能就在外面,藏在任何地方。 赵老二似乎也感觉到了黑暗的压抑,他突然打破了沉默,“你们俩以前到过原寿吗?”他轻轻笑了一声,“我猜没有吧。好吧,那你们就好好期待吧。这是天下上最厉害的城市。噢,我也听说过承峻、宛城、晋城还有其他的城市总有一些傻瓜以为别人的地方更大、更好但是对我来说,原寿永远是最宏伟的,不可能有比它更了不起的东西了。不,不可能。也许除了银蟾女王吧,天佑银蟾女王,干掉那些嘉荣的女巫。” 令公鬼躺在车后,用谢铁嘴的披风包袱加上自己的羊毛毯卷当枕头,看着头上的夜空向后飘去,听着农夫说话。人声使得黑暗不再压抑,也抵消了哀嚎的风声。他扭过头,看着赵老二的背影,问道:“您是说鬼子母们?” “还能有谁?鬼子母像只蜘蛛一样趴在宫中。我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我一直如此,但我觉得这样不对。我不是说厉业魔母对银蟾女王的影响太大。我可没这么说。至于那些声称厉业魔母才是真正的银蟾女王、银蟾女王不过是空有其名的傻子……”他往黑夜吐了口口水,“这是我送他们脸上的口水。银蟾女王不是嘉荣女巫的傀儡。” 令公鬼想到,这又有一个鬼子母。如果纯熙夫人到了原寿以后,很可能会去探望她的鬼子母的姊妹。万一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这个厉业魔母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到嘉荣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399.html 第一百九十章 为土地而生 令公鬼看了看马鸣,马鸣心领神会地摇了摇头。虽然黑暗中公令鬼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坚决反对的。 赵老二自顾自地继续说话,甚至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只有马儿慢下脚步时才用缰绳拍拍他催促一下。 “我说过了,我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可是愚者百事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必须作点改变了。看看这鬼天气,庄稼不发芽,母鸡不下蛋,小牛小羊一出生就夭折,不然就是双头畸形,姥姥的大虫渠鸟甚至敢袭击活物。到处都人心惶惶,需要找个怪责的对象。人们的家门被涂上血牙,夜里有鬼魅横行,谷仓遭到烧毁,跟王掌柜那个朋友一样的混蛋趁机四处流窜恐吓平民。银蟾女王必须采取些措施了,不然就会太迟了。你说是不是?” “嗯哼”令公鬼含糊地哼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听起来,能遇到这个农夫和他的马车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如果他们呆在那个村子里过夜,很可能就再也没法离开那里了。夜里有鬼魅横行。他撑起身子,看看马车两边的黑夜。黑暗中,阴影似乎在翻腾移动。在幻觉说服自己外面真的有妖怪之前,令公鬼重新躺回车上。 赵老二把他的哼声当作同意,“你也同意是吧。我既然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我会站起来反对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可我是对的。你看看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吧。眼下就有一个没有任何害处也许还有好处的改变。当然了,我也知道玄都的传统是将继承王位的公主送往嘉荣跟鬼子母们学习,把王世子送去跟退魔师学习,一向如此。我相信传统,真的信,但是看看这个传统上一次为我们带来了什么结果吧。金虎王子还远远没到接受王室第一剑士称号的年纪就死在了灭绝之境,而玄阴公主在继承王位的前一刻失了踪逃走或者死了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迷。” “有些人说,玄阴公主还活着,你知道,他们说银蟾女王不是正统的银蟾女王。我恨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用大粪堵这些人的嘴。我清楚记得当时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上一代夜相女王过世以后,没有王位继承人,玄都每一个家族都各施计谋争夺王位。至于达摩奴,他当时根本就不像一个刚刚失去老婆的汉子,只顾算计哪个家族能胜出,然后他可以再结一次婚,成为王公。啊,他成功了,虽然不明白银蟾女王为何选择这个草包,没有哪个汉子能弄明白女人在想什么,一个银蟾女王更是比女人难懂两倍:嫁给一个草包,嫁给她的土地。反正他得到他想要的了,虽然跟他的如意算盘不一样。” “在达摩师收手之前,已经把九星坟拖下了浑水,你也知道后来的结果。那棵树被砍倒了,戴着黑色面纱的厌火族几乎攻破城墙杀了进来。啊,这个草包自己在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出生之后,也体面地送了性命,我猜,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非要把他们送到嘉荣去呢?玄都是时候跟鬼子母们划清界线了。如果他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学习,好吧,承峻的大书院跟嘉荣的一样好呀,他们一样能教导仪景公主如何统治谋划,不会比那些女巫差劲的。没有人能比承峻人更懂谋划了。要说那里的卫兵不够资格充当丙火王子的武学教师,那么,承峻一样也有武士啊,定阳跟晋城也有么。我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但我认为是时候跟嘉荣断绝来往了。” “三千年啊,已经够长的了。太长了。不需要巫鬼道的帮助,银蟾女王也可以带领我们走上光明大道。我告诉你,男人为了能跪在银蟾女王的跟前接受她的祝福而自豪,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为何什么……” 这时候的令公鬼已经很累了,他的身体急需睡眠,尽管他的意识想要保持清醒,但规律的车轮声和马车的晃动令他昏昏欲睡。他听着赵老二的述说,渐渐沉入梦乡。 他梦见父亲和家了。 起初,他们两人坐在家里的那张枣木大餐桌旁喝茶,父亲跟他讲起了王公的事情,还提到了王位继承人、王都之墙、戴黑纱的厌火族。天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应龙宝剑放在两人之间的桌上,但是他们都不理会它,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他又身处老林子中,拖着拼凑的担架穿过月下树林。当他回头看时,担架上的却是谢铁嘴,而不是他的父亲。他翘着脚坐在月色下耍着彩球。 “银蟾女王嫁给她的土地”,谢铁嘴手中的彩球跳着圆圈舞蹈,嘴里一边唱着:“然而应化天尊为土地而诞生,土地因应化天尊而存在。” 后面的不远处,令公鬼看到了一只黑神杀将,它走过来,漆黑的披风在风中纹丝不动,座下黑马如鬼魅般穿过树林。马鞍前挂着两个人头,滴滴鲜血沿着黑马的漆黑肩膀流下。是孔阳和纯熙夫人,面容痛苦扭曲。黑神杀将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绳索,每一根绳索的另一头都绑在一个人的腰上,他们被迫跟在无声的马蹄后奔跑,表情因绝望而空洞。是马鸣和子恒,还有半夏。 “不是她!”令公鬼大喊,“你不要抓她!你要人的是我,不是她!” 可是,黑罗刹做了个手势。火焰吞没了半夏,血肉化为灰烬,骨头烧成焦炭。 “应化天尊为土地而诞生,”一边说,谢铁嘴仍然一边心不在焉地耍着球,“土地因应化天尊而存在。” 令公鬼尖叫着睁开眼睛,自己还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马车咯吱咯吱地沿着原寿官道前进,包围在干草留下的甜味、马匹的气味、还有黑暗之中。一个比夜晚还要漆黑的影子压在他的胸膛上,一双比死亡还要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我的了。”这只大虫渠鸟说道,尖利的鸟喙插进他的眼睛。令公鬼惨叫着,眼球被硬生生扯出头颅。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令公鬼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庞。 马车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他迷惑地看着双手。没有血。没有痛。梦里其他的情景已经变得模糊了,只剩下那只他全身筛糠,小心翼翼地摸着脸颊。 “竟然是梦中梦?”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03.html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以松一口气了 “至少吧,”马鸣打了个呵欠,下巴嘎嘎作响,“至少你还能睡着。”他双眼朦胧,缩在披风里,用羊毛毯卷折起来垫着脑壳,一点也不同情令公鬼的恶梦,“姥姥的,他可是足足唠叨了一个晚上。” “你一直醒着吗?”驾驶座上的赵老二问道,“小子,你那样嘶声大喊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做恶梦了吧?不睡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容易做恶……啊,我们到了。”他朝着前方庄重地张开一只手臂,“看!原寿,天下上最宏伟的城市。” 令公鬼赶紧爬起来,跪在驾驶座后。 “太好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我们成功了,马鸣!我告诉过你,我们一定……” 话没说完,令公鬼已经被眼前的原寿城惊呆了。见过韶华城,穿过历下城的废墟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什么叫做伟大的城市了,然而眼前是一幅他难以置信的景象。 城墙以外,簇拥着无数建筑,就好像他到眼下为止经过的所有村镇都集中到了这里,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客栈都有数层楼,高高立在众多房屋的瓦砖屋顶之上。没有窗户的货栈一座一座蹲伏在一块。极目所见,红砖、灰石和白石灰杂乱无章地混成一堆,延展不尽。若是把韶华放进这里,轻易就会被淹没。把二十个白桥镇扔进去,很可能连波纹都不会泛起。 城墙本身是一道高达五十尺的灰色陡峭石壁,镶嵌着银色和白色的条纹,沿着一条巨大的弧线向南向北弯曲,根本看不到尽头。沿着城墙,有一座座比城墙还高的圆形箭楼,所有箭楼之顶都插着随风飘扬的红白旗帜。城墙之内还有更多比箭楼还要高的佛寺高塔,以及在阳光之中闪着绿色和金色光辉的琉璃顶宫殿。 从小到大,令公鬼听过的无数故事早已在他的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属于国君和银蟾女王,象征王座、权力和传奇的伟大城市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图画。而原寿,就如水盛于壶中一般,与此完全吻合。 马车沿着宽阔的官道朝着城市、朝着两侧立着箭楼的城门驶去。一列生意人车队正在穿过宽大得可以让黄巾力士、甚至十个黄巾力士并肩通过的城门拱道,从城里驶出。路的两边是开放市场,砖瓦屋顶反射着红色和紫色的光芒,房屋之间的空地布满畜栏和羊圈。乳牛的大声呼唤,母牛的低沉呜鸣,狮头鹅的洪亮嗓门,小鸡的吱吱清啾,山羊的低声轻诉,绵羊的咩咩呼叫,还有,百姓扯着嗓子侃价的声音。在这一片吵杂的簇拥之中,他们走向原寿的城门。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一片喧闹之中,赵老二扯着嗓门大声喊道,“这是天下上最宏伟的城市。你知道不,它是黄巾力士建造的。至少,内城和宫殿是的。原寿的历史就有这么久远。这里是尊敬的银蟾女王制订律法、维护玄都太平的地方。天佑银蟾女王。这是地面上最伟大的城市。” 令公鬼完全同意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他张着嘴巴,很想捂起耳朵挡住一片噪音。路上人山人海,跟上元节人们拥挤在思尧村的草地上的情景一样。回想起自己在韶华的时候,还觉得那里人多得不可思议,他几乎要失声大笑。他看了看马鸣,咧嘴笑了。马鸣真的用手捂住了耳朵,而且缩着肩膀似乎想把身体也捂住。 “你还傻笑什么,我们在这种地方怎么躲啊?”他见令公鬼看着自己,就大声问道,“这么多人,我们怎么知道该相信谁?姥姥的,竟然有这么多人。要了亲命了,吵死了!” 令公鬼看了看赵老二。老农夫正陶醉在城市的宏伟景象之中;反正周围这么吵,他也可能听不到的。不过,他还是把嘴巴凑近了马鸣的耳边,“你怎么不想想,这里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找到我们?你看不出来吗,树桩脑袋?我们安全了,只要你看紧自己的舌头!” 令公鬼张开一只手臂扫过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的市场、前方的城市、一切,小声但激昂地地说道:“看啊,马鸣!这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任何事!我们甚至可能发现纯熙夫人正在这里等我们,还有半夏,所有人。” “除非他们还活着。要我说,他们早就死了,就像说书一样。” 令公鬼的笑容退去了,他转过身,看着渐渐接近的城门。在原寿这样的城市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固执地坚持着这个想法。 不论赵老二这时候,怎样不停地用缰绳拍打马儿,也没法走得再快了;离城门越近,人群越密集。他们摩肩接踵,推挤着进城的大小马车。让令公鬼欣慰的是,其中不少是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他们的行李不多,都是步行的。不论年纪如何,涌进城里的人个个都是一副长途跋涉的模样,摇晃的马车,疲倦的马匹,衣服因为多个晚上的草草睡眠而皱皱巴巴,脚步拖沓,眼神疲倦。然而不论疲倦与否,那些眼睛都注视着城门,似乎只要能走进去,所有的疲劳都会消失。 六个卫兵站在城门旁,身上整洁的红白战炮和磨光的铠甲跟流水般穿过城门拱道的多数人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挺直腰板,高仰着头,倨傲而又戒备地看着进城的人。很明显,他们恨不得能把多数人拒之城外。不过,他们只是维护交通畅顺,对那些企图挤快一点的人责骂几句,却没有阻止任何进城的人。 “按顺序来。” “不要挤。姥姥的,不要挤!人人都能进去。” “妈的,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们。按顺序来。”赵老二的马车随着人流缓缓穿过城门,走进了原寿。 城市沿着低矮的山坡缓缓上升,就像通往中心的台阶。另有一道纯白色的城墙环绕着市中心,里面是更多的高塔和琉璃顶宫殿,有绿色、金色和红色,庄严地耸立在山顶上,傲视原寿。令公鬼猜想,那里就是奔提到过的内城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08.html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怎么找 一进城,原寿官道就变了样子,成了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两边是宽阔的草带和树木。草是枯的,树是秃的,但是人们匆匆走过完全不在乎,他们笑着,交谈,争执,为生计奔波着,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春天到此时还没降临,也许根本不会再有春天。 他们看不见,令公鬼明白,看不见,或者不愿意看见。他们的目光避开那光秃秃的树枝,走过那枯死的草地时从不低头看。 看不见的东西,就可以忽略;看不见的东西,就当它不存在。 令公鬼只顾惊叹眼前城市和人群,当马车转进一条比林荫大道窄一些,却仍然比思尧村的所有道路要宽阔两倍的岔路时,他吃了一惊。赵老二停下马车,转过身犹豫地看着他们。这里的人稍微少些,人流被马车分开两边,但是没有人慢下脚步。 “你的披风下藏着什么,难道真的是王掌柜说的东西?” 令公鬼正准备把鞍囊背到肩上,他的表情完全没变,甚至肌肉都没有抽搐一下,“您说什么?”令公鬼的声音也很平稳。虽然他的这时候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可是他的声音却很平稳。 马鸣伸手捂住了一个呵欠,另一只手伸到了曳撒里。令公鬼知道,他又抓住了那把历下城的匕首,蒙面底下的眼睛露出被人揭发的紧张目光。赵老二不看马鸣,似乎知道藏在曳撒里的手中有武器。 “小伙子,你知道我的意思。这么说吧,你既然听到我说要来原寿,那么你肯定也已经听到了其他的话。如果我想要那些赏钱,我会找借口跑进那屋子里去,去告诉那个王掌柜。只不过,我不太喜欢王掌柜,更完全不喜欢他的那个朋友。听起来,他想抓到你们两个更甚于其他东西。”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令公鬼回答,“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我看那人说的未必是假话,因为他根本辨认不出各只黑神杀将之间的区别,所以他可能只是个传话的。” “也许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吧,正如我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猜我也不想知道。就算我不自找麻烦,周围的麻烦也已经够多的了。” 马鸣慢慢收拾东西,令公鬼早就下了车,他才慢慢爬下来。令公鬼不耐烦地等着。马鸣僵硬地离开马车,把弓、箭壶和羊毛毯卷抱在胸前,低声自言自语,双眼下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令公鬼的胃咕噜咕噜响起,他不由得皱起眉头。饥饿和酸液令他五内翻腾,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马鸣看着令公鬼,等待着他的决定:“现在如何是好?走那边?” 赵老二弯下身子朝马鸣招了招手。马鸣走了过去,希望赵老二能告诉他们一些关于原寿的建议。 “你们最好会把那件东西藏起来,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对赏钱不感兴趣。”老农夫顿了顿,警惕地看看周围。人流被马车分成两边,不过只有少数人咒骂他们挡路,并没有人注意看他们。 “不要再配着它了,”赵老二重复着说道,“你们把它藏起来,卖掉它。总之想办法把它脱手。这是我的建议。像那种东西会吸引注意的,我猜你们不想招来任何注意。”他突然坐直身体,吁了一声,驱车缓缓延着拥挤的街道离开,没再多说,也没再回头。 这时,另一边一辆满载木桶的四轮马车朝着他们隆隆开来。令公鬼赶紧跳到一边避开,绊了一下,等他抬起头再看时,赵老二和马车已经没了影子。 “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马鸣问道。他舔舔嘴,睁大双眼看着挤过身边的人,看着街道两边高高在上达四层楼左右的房子。“现在我们到了原寿,然后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马鸣现在虽然没有捂着耳朵,但是双手不时抽搐似乎很想再次捂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阵吵闹声中,是数百个店家做生意,数千个人说话发出的低沉持续的声音。令公鬼觉得自己好像处身于一个巨大的蜂窝,耳边不停地嗡嗡作响。 “就算他们真的在这里,令公鬼,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我们怎么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到他们啊。” “我们不必主动找他们,我们只要呆在这里,纯熙夫人会来找我们的,”令公鬼缓缓回答。巨大的城市沉重地压在他肩上,他很想离开,很想逃离所有人和噪音。在这里,即使按照父亲老典的教导,他也无法感知到太虚,他的眼前充斥着这座城市。他转而集中精神先考虑现在身边的事情,忽略掉除此以外的一切。 “从身边的这条街道看起来,跟韶华真像啊。韶华,上一次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地方。” “可是,再也没有人是安全的了,也许他们全都死了。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办?” “不,他们全都活着!半夏活着!”令公鬼突然狠狠地说道。几个经过的人奇怪地看了看他。 “但愿,”马鸣说道,“我真心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如果纯熙夫人找不到我们又如之奈何?如果找到我们不是他们,而是那些那些……”他打了个冷战,没能说完。 “这种事,到时候再想吧,”令公鬼坚决地告诉马鸣,“到时候再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们去找厉业魔母,那个宫殿里的鬼子母们帮忙。”令公鬼心想,然后,他将继续前往嘉荣。 现在,令公鬼不知道马鸣是否还记得谢铁嘴说过的关于卿月盟还有玄女派的事,他自己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他的胃又抽搐起来,于是他说:“我们先管眼下的事情吧,还记得吗,谢铁嘴要我们去找一家叫做大顺发的客栈。我们先到那里去吧。” “那怎么行?我们俩一顿饭的钱都付不起啊。至少,我们可以先从这个客栈开始。谢铁嘴认为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帮助。” “不,我不行了令公鬼,他们到处都是。”马鸣低下眼睛看着脚下铺的石板,缩进自己的世界里,试图躲开身边所有的人,“没用的,不论我们去哪里,他们都跟在我们身后,要不就是在前面等我们。他们也会在大顺发的。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我……没有人能阻止黑神杀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14.html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还是自己说了算吧 令公鬼伸出拳头一把抓住马鸣的衣领,竭尽全力压制自己的颤抖。这可不是放弃的时候,他需要马鸣。他大声道:“也许其他人还活着,别在这时候放弃,求求你!” 他多希望能多一点人在这里,能给他多一些勇气,但是在这里,在他的身边,只有马鸣。一想到要一个人上路他使劲咽了咽口水,口中尽是苦涩。 令公鬼迅速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人留意到马鸣提起过黑神杀将;挤过他们身边的人都迷失在自己的忧虑之中。他把脸凑近马鸣的脸,“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不是吗?”他沙哑着声音耳语道,“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没抓住我们。只要我们不放弃,就可以办得到。我决不会放弃,不会像一只等待屠宰的羊一样等他们来抓我。我不会!明白没有?好了,难道你打算站在这里饿死为止吗?还是想等他们来把你捡进麻包袋?” 说完令公鬼放开马鸣,转身就走。他的指甲深深扎进手掌,却仍然无法制止双手颤抖。然后,马鸣走到了他的身边,仍是低垂眼睑。令公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令公鬼。我害怕了,我太累了。”马鸣喃喃说道。 “我理解。”令公鬼回答。 马鸣一直低着头,只是偶尔抬一下眼睛以免撞到人,他的声音了无生气,“我无法控制自己,我一直在想,我再也见不到家乡了。我想回家。你要笑就笑吧,我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回到娘身边,吃上她做的饭,我愿意为此丢掉一只手。这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我的头上。周围全是陌生人,就算还有人能相信,我也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真他妈的,锡城离我们这么遥远,它几乎在天下的另一边了。我们多么无助啊,再也没法回家了。令公鬼,我们会死的。” “天下谁人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人人都要死。但不是现在,不是。”令公鬼反驳道,“太古神镜不停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运转,谁都会死,但是我决不会蜷缩起来任人摆布。” “你听起来真像沈老伯,”马鸣咕哝道,声音里总算有了一点精神。 “好,”令公鬼说道,“好。我们自己的命运,还是自己说了算吧,但请老天爷保佑其他人平安无事吧。请不要让我们孤单。” 令公鬼开始跟路人询问大顺发在哪里,得到的答案却差别很大,通常就是一句责怪他们不呆在自己所属的地方的咒骂,或者耸耸肩膀加上茫然的表情。有些人根本不回答,只是横了他一眼就走了。令公鬼就觉得城市越大,里面的人就越冷漠,甚至可恶。 一个几乎跟子恒一样强壮的宽脸汉子歪着头说道,“大顺发,呃?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是银蟾女王的拥护者吗?”他头上的竹笠上有一个白色的帽徽,长曳撒上也有一个白色的布条,“啊,你们来得太迟了。”说完他就大笑着走了,留下令公鬼和马鸣莫名其妙地互相对视。令公鬼耸了耸肩,原寿这里的怪人可真不少,有很多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人。 比如说,有些人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他们有的皮肤非常黑或者非常白,有的穿着奇特样式的或者颜色鲜艳的衣服,有的带着尖顶或者插有长长的羽毛的帽子。有些女人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眀,有些穿着裙摆跟身高一般宽大的酱紫色的裙子上面全是各种手工的银饰,有些穿着比他见过的任何酒店女招待的衣服都还要裸露的裙子。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全身漆着鲜亮色彩和镀金箔的马车,由四匹或者六匹马拉着挤过拥挤的街道,马具上还装饰着羽毛。到处都有轿子,轿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完全不在乎推倒了其他人。 令公鬼曾经见过一次因此而打起架来。一群汉子挤成一堆怒骂着挥舞拳头,轿子则被掀翻后倒在半边,一个肤色苍白穿着红条纹曳撒的汉子从轿里爬出来,还没完全站起身,两个衣着粗鄙似乎只是恰好路过的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就已经扑到了他身上。本来停下脚步围观的人开始争相走避,咒骂着,继而也开始挥舞着拳头。 令公鬼拉了拉马鸣的衣袖就赶紧跑开了,马鸣也豪不犹豫地跟着他。身后这一场小暴乱催促着他们一直跑到街道的另一头。 也有一些人不但不避开,反而主动凑上去看热闹,一边大声的叫着好一边兴高采烈地拍手跺脚,这种情况也试过几次了。他们俩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是新来者的标记,像磁铁一般吸引着那些家伙。他们鬼鬼祟祟,眼珠乱转时刻准备溜到令公鬼身边,或者兜售成少卿的纪念品。 令公鬼统计了一下,向他兜售的那些假的应化天尊穿过的衣服在布,或者他使用的宝剑残骸加起来足够锻造两把剑和五六件披风了。第一次的时候,马鸣很有兴趣以至于恢复了精神,但是令公鬼只是简单地拒绝了所有兜售者,那些人也迅速地点点头说一句“愿老天保佑银蟾女王。”然后就消失了。 许多店家售卖的盘子杯子上面都画有生动的画像,主题是假的应化天尊被铁链锁着献俘给银蟾女王。街上也有一些白羽客,跟在韶华时一样,这里的火传居士也是一种不可一世的样子,至少令公鬼看见的几个都是这样的。 如何保持低调是令公鬼考虑得最多的一件事。他一直用披风遮挡着自己的宝剑,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迟早会有人怀疑他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他却没办法听取赵老二关于不再佩戴它的建议,因为它连结着他和老典,他的父亲。 好在街上配着剑的人也很多,只是没有一个人的剑上有引人注意的天元应龙标记。所有的原寿的人,包括一些外地人,都用布条把他们的剑连鞘带柄缠起来,用的是红布白绳,或者白布红绳。 令公鬼大喜,就算有一百个天元应龙标记,这样一缠就能藏得严严实实,肯定没人看得见。况且,入乡随俗也可以帮助他们俩融入人群之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20.html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决心 售卖这种布和绳子的店家很多,就摆在店家前面的桌子上。令公鬼在其中一家店的前面站定脚步,问了价钱后发现红布比白布便宜。他觉得颜色没什么所谓,于是,他不理会马鸣关于他们只剩下丁点儿钱的抱怨,买了红布和白绳。那个扁嘴店掌柜歪着嘴角把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收下了令公鬼的二十个五铢钱。 令公鬼问起可否走进店里包扎他的宝剑时,掌柜的低声咒骂了一句。 “掌柜的,请别误会,我们不是来看成少卿的,”令公鬼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来四下看看原寿,”他想起赵老二的话,补充道,“听说这是天下上最宏伟的城市。” 哪知道,店掌柜不为所动,“愿老天保佑敬爱的银蟾女王。”令公鬼满怀希望地说道。 “好小子,你敢在这捣乱,”掌柜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我喊一声,就算卫兵不来,也立刻会有一百个人来收拾你。”说着,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差点吐到令公鬼的脚上,“快给我滚,别在老子面前害晃悠。” 令公鬼点点头,就好像这个人刚刚愉快地跟他说了再见,然后拉着马鸣忙不迭离开了。马鸣不停地回头看着那家店,自顾自咒骂着,直到令公鬼把他推进一条空巷子。两个人背对巷口挡住路人的目光,令公鬼解下腰间宝剑,开始用布把剑鞘和剑柄缠起来。 “我敢打赌,这老小子把他的破布收了你双倍的钱,”马鸣说道,“不对,三倍。” 令公鬼低着头把剑缠好,用绳把布条绑好别以免滑落,比想象中的困难。 马鸣又道:“我们又是外地人,他们肯定都想欺骗我们,令公鬼。他们以为我们是来看假的应化天尊的,就像其他人一样。我们睡着时若是没有人用砖头拍我们的头就算好运了。这里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人太多了。我们立刻就出发去嘉荣吧。要不,往南去承峻也行啊。去看看寻宝者召集也不错么,说不定我们还能参加寻宝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果我们不能回家,我们就往前走吧。” “不,不能走,我要留下,不然我们就和其它人错过了,”令公鬼回答,“就算他们还没到达这里,也迟早会来的,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们。” 他无法确定自己包扎的方法跟其他人是不是一样的,不过剑鞘和剑柄上的天元应龙已经藏了起来,令公鬼觉得可以了。当他回到街上时,自信自己要担心会惹麻烦的事情又少了一件。马鸣极不情愿地跟在他身边,就好像被铁链牵扯一般。 一点一点地,令公鬼终于还是问出了客栈的方位。起初的指示很模糊,类似于“应该在那个方向吧”或者“在那边”。不过,离得越近,得到的回答就越清楚。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宽阔的石砌建筑前,门口上方的招牌在风中摇晃:三个隶书的大字,苍劲有力之间又带着几分古朴——大顺发。 “你是下定了决心了?”马鸣问道。 “当然,”令公鬼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店门。 大堂很大,嵌着黑色的木板,两个地窝炉里点燃的火焰温暖着房间。一个女招待正在打扫看起来已经很干净的地板,另有一个女招待在角落里用鸡毛弹弹灰。他们俩进门时,那两个女孩都抬头对他们笑了笑,然后继续手里的活计。 只有几张桌子旁有客人,不过时辰尚早,这十来个客人也算是不少的了。看起来,没几个客人对他们俩的到来感到高兴,但至少他们看起来比较干净冷静。灶房飘出阵阵酱牛肉和发面饼子的香气,令公鬼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令他高兴的是,客栈掌柜是个胖子,长着一张红朴朴脸庞,穿着浆得雪白的围裙,剩下的几根灰白头发勉强盖着秃顶。他脸上挂着例牌的欢欣微笑,锐利的眼神把他们俩从头到脚,连同沾满灰尘的衣服和行李,磨穿的皂靴打量了一遍。然后自己介绍起来,这掌柜的原来姓铁。 “铁掌柜,”令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开口道,“我的一个朋友叫我们到这里来。他说是你的朋友,他叫做谢铁嘴。”他客栈掌柜的笑容立刻退去。令公鬼看了看马鸣,可马鸣忙着嗅灶房里传出的香气,没有注意到。“怎么了?您认识他的吧?” “我认识他,”铁掌柜简单地回答道,忽然变得对令公鬼肩上的羌笛盒更有兴趣,“跟我来。”他把头往店的后方摆了摆。令公鬼捅了捅马鸣,叫他跟着走。两个人跟着掌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灶房里,铁掌柜停下来跟厨子说话。厨子的头发倒是茂密,在头顶上挽成发髻,身材几乎跟掌柜一样胖。铁掌柜跟她说话时,她不停地搅拌锅子,食物香气的那个诱人啊,虽说挨了两天饿的人吃什么都觉得美味,但是这里的香气感觉跟七婶子的的灶房一样令公鬼的胃立刻怒吼起来。马鸣伸着鼻子朝那些锅子挪去。令公鬼用肘子推了推他,他赶紧抹掉流出嘴角的口水。 然后,客栈掌柜带着他们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在马厩院子里,他看看四周确信附近没有别人之后,才转身面对他们,向令公鬼问道:“那个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伙计?” “是谢铁嘴的羌笛。”令公鬼缓缓说道。他郑重地打开盒子,心想,也许展示一下里面那支镶着金银花饰的羌笛有些帮助吧。几乎是同时地,马鸣的手慢慢地滑进曳撒。 铁掌柜的眼睛一直盯着令公鬼,轻呼道:“啊,我认得它。我经常看到他用它表演,这样金银措花的工艺,在宫廷以外估计它是独一无二的了。”他那欢欣的微笑已经不见了,锐利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刀刃般锋利,“你怎么会得到它的?夺去谢铁嘴的羌笛就等于夺去了他的手臂。” “是他给我的。”令公鬼从背上卸下谢铁嘴的披风包袱,放在地上,打开一点露出里面的五彩补丁和琵琶盒子的一角,“谢铁嘴死了,铁掌柜。如果他是您的朋友,我很难过。他也是我的朋友。” “死了?你说,死了。怎么死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24.html 第一百九十五章 瓜葛 “一个仇家想要杀害我们。谢铁嘴把这个包袱塞给我,叫我们逃走。”风中,补丁轻轻晃动像蝴蝶一般。令公鬼的喉咙不禁更咽起来,他仔细地把包袱再次打好,“要不是他,我们俩早就被杀了。我们本来是一起朝原寿前进的。他要我们到这里来,找您的客栈。” “不,我只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以后,”客栈掌柜缓缓说道,“才会相信他死了。”他用脚趾轻轻推了推披风包袱,沙哑地清了清喉咙,“那什么,其实,我相信你们亲眼见到了你们所见的事,但我就是无法相信他死了。他是个顽强的老家伙,要杀死他比你们想象的要难得多,他可是老谢铁嘴啊。” 令公鬼伸手按住马鸣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马鸣。他是朋友。” 铁掌柜瞥了瞥马鸣,叹道:“我想,应该是吧。”马鸣缓缓挺直腰,双手交叉在胸前。不过,他的脸颊微微抽搐,仍然戒备地看着客栈掌柜。 “对了,年轻人,你刚才说,要朝原寿前进?”客栈掌柜摇摇头,“要我说啊,这个地方是天底下谢铁嘴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了,也许只有嘉荣除外。”他顿了顿,等一个马夫牵着一匹马走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我猜,你们惹上了鬼子母们的麻烦吧。” “可不是嘛。”马鸣咕哝道,同一时间令公鬼问道,“您怎么会这样想?” 铁掌柜淡淡轻笑,说道:“我了解他,就是这样。他会自己跳进这一类的麻烦里,尤其是帮助像你们两个这般年纪的娃子他的眼睛里对往事缅怀的目光一闪而过,”他挺直腰杆露出谨慎的表情,“现在啊先声明,我并不是要指责什么,但是啊,我认为你们两个都不可以,啊我想说的是,啊究竟你们跟嘉荣之间有什么性质的麻烦,你们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 令公鬼察觉到他话里的暗示,他的皮肤隐隐刺痛。难道是紫霄碧气?“不,不,不是那样子的。我发誓。甚至有一个鬼子母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帮助我们。纯熙夫人是……”令公鬼住了嘴,但是客栈掌柜的表情依然没变。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不是说我很喜欢鬼子母们,但是,她们比那些其他东西好些。”他缓缓摇头,“那个什么成少卿被带往此地,已经引发太多这一类的话题了。我不是要冒犯你们,请你明白,但是啊,我必须知道这里边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不要紧,我知道,”令公鬼回答。马鸣喃喃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是客栈掌柜把它看成跟令公鬼说的一样。 “你们俩看起来就是那种人,所以我相信你们以前是,现在也是谢铁嘴的朋友,但如今的日子人人都度日如年。我猜,你们大概没有钱吧?应该没有,我认为是没有的。所有物资都很短缺,仅有的东西贵得离谱,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两张床不是最好的,但是干爽暖和还有一些食物,我再也不能承诺更多的了,即使我很愿意。” “太好了,谢谢您,”令公鬼回答,疑惑地看了看马鸣,“这已经超出我们的期望了。” “唉,现在也只好这样啦?他为什么要承诺更多?啊,谢铁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老朋友。他生性热情,很容易就会把最糟糕的事情透露给不该知道的人,但是他确实是个好朋友。如果他一直不来啊,我们会想出别的法子的。对了,你最好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有鬼子母们帮助你的事。我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但是现在城里各种各样人太多了,会把这事歪曲,我指的可不仅仅是白羽客。” 马鸣哼了一声:“要我说,那些大虫渠鸟最好把所有鬼子母们都逮到丽麂水去!” “说话不怕闪了舌头,小子,”铁掌柜厉声喝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她们,但是没说我是一个以为她们对任何坏事都有责任的傻瓜。银蟾女王支持厉业魔母,而那些卫兵支持银蟾女王。菩萨保佑,事情不要糟糕到连这都改变了的地步。不论如何,最近有些卫兵情绪失控,以至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粗暴地对待那些无意中被人听到说了鬼子母们坏话的人。谢天谢地,犯这事的不是执勤的卫兵,但是这事确实发生了。我可不希望见到一群休班卫兵冲进我的小店来教训你们两个,也不希望白羽客怂恿什么人往我的店门上面画血牙,所以如果你们想帮我的忙,就把对鬼子母们的想法藏在心里,不论那是好是坏。”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也许你们最好也不要提起谢铁嘴的名字,除非周围只有我能听到。有些卫兵的记忆力好得很,银蟾女王也是,都抄提。没事也尽量少去四处晃悠。” “莫非这谢铁嘴跟银蟾女王还有瓜葛?”令公鬼难以置信地问道。客栈掌柜笑了。 “这么说,他也没有告诉你们所有事情么。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该告诉你们,但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该知道。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个秘密。你以为所有的说书都会像谢铁嘴一样为自己的将来计划的吗?啊,仔细想想,也许他们也会的,不过我总是觉得,谢铁嘴想得特别多。他并不是一直做说书的,你知道,像这样子从一个村子游荡到另一个村子,一半的时间都睡在灌木丛里。谢铁嘴曾经是原寿这里的宫中艺人,从晋城到琅琊城的宫廷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是吧,真的?谢铁嘴?”马鸣说道。 令公鬼却缓缓点头,他能想象得到谢铁嘴在银蟾女王的座前表演的样子,想象得到他那庄重的礼仪和豪华的姿势。 “这还能有假?”铁掌柜说道,“就在达摩奴死后没多久,他侄子的那些麻烦忽然事发了。那时有些人说谢铁嘴跟那谁,这么说吧,跟银蟾女王过度亲近。但银蟾女王是一个年轻的寡妇,而谢铁嘴正当盛年,在我看来,银蟾女王完全可以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只不过,我们敬爱的银蟾女王,脾气可不好惹。而谢铁嘴,一知道自己的侄子被卷进了什么麻烦以后,话都没有留下一句就走掉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28.html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计划 “银蟾女王对此自然不可能会高兴,也不喜欢他管鬼子母们的闲事。我无法说究竟哪一个是对的,侄子还是另一方。不论如何,当他回来时,他对银蟾女王说了一些话,好吧,那是一些不可以对银蟾女王说的话,一些你不可以对任何像银蟾女王那样地位的女人说的话。厉业魔母也因为他试图干涉跟他侄子有关的事而讨厌他。于是,在银蟾女王的怒火和厉业魔母的怨恨之中,谢铁嘴只有离开了原寿。当时他只要走慢半步就会被锁进大牢,甚至被送到刽子手的鬼头刀下。就我所知,逮捕他的命令仍旧生效。” “如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令公鬼说道,“也许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铁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吕志真是银蟾女王卫兵的都检点,当年是他亲自带领银蟾女王派去逮捕谢铁嘴的卫兵的。我决不相信他会忘记空手而归,然后发现谢铁嘴已经回到宫里又再次离开的耻辱。而银蟾女王更是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事。你曾经见过一个会忘记事情的女人吗?我的天,当时银蟾女王的那个暴跳如雷啊,我发誓整整一个月里,全城的人都只敢踮着脚尖走路,压着声音耳语。还有很多老卫兵也记得这件事。你最好还是把谢铁嘴的事当作跟鬼子母们一样的秘密好了。来吧,我给你们找些吃的吧。看样子你们的前心都帖到后背上了。” 铁掌柜把他们带到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吩咐一个女招待给他们送上食物。令公鬼看到餐盘时不由得摇了摇头。里面只有几片薄薄的蘸着肉汁的牛肉,一勺子咸菜,加上每人一个杂面馒头。 令公鬼倒并不是生客栈掌柜的气,而是觉得无奈和悲伤。掌柜说过,所有物资都很短缺。令公鬼拿起筷子,心里不由想到,如果真的到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事?相比之下,眼前半满的碟子已经可算是一顿盛宴了。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 (本章未完,请翻页) 铁掌柜挑的这张桌子远离其他所有客人,而且,他本人也背对墙角而坐,确保他能随时盯着整个大堂,没有人能趁他看不见的时候走近来偷听。女招待离开后,他轻声说道:“现在,你何不把你们的麻烦告诉我?如果我要帮助你们,最好还是先弄清楚状况。” 令公鬼看了看马鸣,但是马鸣只顾朝着自己的碟子皱眉头,似乎对他面前的杂面馒头很不满意。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是太明白整件事情。”他开始述说。 令公鬼于是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些,也没有提起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当有人愿意提供帮助时,把一大堆鬼故事一样的故事搬出来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他也认为,故意隐瞒危险,把人家毫不知情地拖进来也是不公平的。于是,他告诉客栈掌柜:有一些人和他们的帮手在追杀他和马鸣。他们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极度危险足以致命,而且决意要把他和他的朋友杀死甚至更糟。纯熙夫人说过,他们其中一些人是妖魔邪祟。谢铁嘴对鬼子母们并不完全信任,但是他仍然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谢铁嘴说他是为了减轻对他侄子的愧疚。他们一行人在前往白桥镇的途中,遭遇了一次袭击,被冲散了。然后,在白桥镇,谢铁嘴为了救他们牺牲了性命。之后,他们两人又遇到过几次袭击。令公鬼知道自己的故事有漏洞,但这已经是他在毫无准备之下能说出的最保险的一个了。 “我们就这样死撑着,终于来到了原寿,”他解释道,“这是我们一开始时定下的计划。先到原寿,再到嘉荣。”他坐在椅子边上,不安地挪动身体。在极力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以后,一口气对别人说出这么多,尽管他已经尽量保留,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只要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其他的伙伴迟早都能找到我们的。” “条件是他们都还活着。”马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着自己的杂面馒头喃喃说道。 令公鬼看也不看马鸣,某种潜意识驱使他又补充了一句:“帮助我们也许会给您惹上麻烦事儿的。” 铁掌柜毫不介意地摆了摆胖手,“不是说我喜欢找麻烦,不过这事不是我遇到的第一次。没有任何他妈的的妖魔鬼怪能令我背叛谢铁嘴的朋友。至于你们那个从北方来的朋友——如果她到了原寿,我会听到消息的。有些人就喜欢留意来来往往的行商过旅以及周围的人和事,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令公鬼犹豫了一下,问道:“老伯,你说我们去找厉业魔母怎样?” 客栈掌柜也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行。要是你们不认识谢铁嘴,也许还行得通。她肯定能查问出这件事来的,然后,谁知道她会怎样对待你们?也许是关到牢里永不见天日,也许更糟。据说,她能窥破天机,能知过去未来。专说,她能直接指出别人试图隐瞒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可不想试一试。若不是因为谢铁嘴的缘故,你们还可以去找卫兵。他们对于任何妖魔邪祟都会迅速出击收拾他们。但是,即使你们能把谢铁嘴的事瞒过卫兵,一旦你们提起妖物出没,消息也会立刻上报到厉业魔母那里,于是,又回到了我一开始说的那种情况了。” “那可不行,咱们不能找卫兵。”令公鬼同意道。马鸣一边把一筷子咸菜塞进嘴里,一边使劲点头,腮帮上粘满酱汁。 “这里的麻烦是,你们跟宫廷事务粘上了边,小伙计,虽然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是宫里的麻烦事是一个蒙在迷雾里藏满迷雾的泥潭。一旦陷进去,那比什么都要危险,何况这里边都是女人。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那么——”令公鬼刚张开口,客栈掌柜忽然皱着眉头挺直了腰,座下椅子被他压得“吱呀”作响。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35.html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们死了 厨子正站在通往灶房的门口边上,用围裙擦拭双手。她看见客栈掌柜抬头看她时,招手示意他过去,然后转身进了灶房。 “这厨娘倒比我的眼力还厉害,”铁掌柜叹道,“她总是在我发现不妥之前找出要修理的地方。不是排水沟堵塞,就是水管堵塞,要不然就是闹耗子了。你也知道,我一向都勤于打扫,但是城里现在人实在太多,耗也跟着多起来。人多的地方耗子也会跟着多,而原寿简直是一夜之间人满为患。你无法相信,一只好猫或者一条会拿耗了的狗在一天之内能抓到多少。你们的房间在阁楼。我会告诉女招待们是哪一间,你们随便找谁都能带你们上去。还有,不用担心妖魔邪祟的事。虽说那些白羽客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但是在他们和卫兵的双重监视下,那些东西不敢在原寿露出丑恶嘴脸的。”他“吱呀”一声推后椅子站了起来,“我希望别又是排水沟出毛病了。” 令公鬼低头吃东西,却发现马鸣已经停了下来。“你不是很饿的吗,”他问道。马鸣只是瞪着自己的碟子,用筷子推着杂面馒头在碟子里画圆圈。“你得吃点东西,马鸣。我们必须保持体力才能到嘉荣去啊。” 马鸣苦涩地轻笑一声,“嘉荣!之前你一直都说原寿。纯熙夫人会在原寿等我们。我们在原寿会找到半夏和子恒。只要到了原寿,一切都会好的。好了,我们到了这里啦,却没有一件事是好的。没有纯熙夫人,没有子恒,什么人都没有。然后,现在又变成了只要到了嘉荣,一切都会好的了。” “有人为了我们现在的处境送了命,至少我们还活着,”令公鬼劈头说道,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尖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我们还活着。至少这一件事是好的。而且,我决意要一直活下去,要查出为什么我们这么重要。我不会放弃。” “所有的这些人,任何一个都可能会是妖物。而且这个铁掌柜居然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轻易就答应帮助我们,什么样的人会对鬼子母们和妖物的存在就这样耸耸肩膀了事?这里有古怪。任何一个正派人都应该把我们赶到街上,或者……或者……或者去报告那些火传居士。” “吃东西吧。”令公鬼柔声说道,一直看着马鸣,直到他把一片咸菜帮子送进嘴里。 可是令公鬼自己却把双手放在碟子旁,紧紧压着桌子抑止它们颤抖。 从内心里,他很害怕。 当然,不是怕铁掌柜。 可是,令他害怕的事太多了。 那些貌似高大的城墙根本不能阻挡黑神杀将。也许他该把这件事告诉客栈掌柜。但是,就算铁掌柜相信他的话,当他知道黑神杀将很可能会找到大顺发来时,他还会愿意帮助他们吗? 还有,那些耗子。也许耗子真的会因为人多而大量繁殖,然而,他清楚地记得在韶华的那个不是梦的梦,那折断的细小脊骨。孔阳曾经说过,混沌妖皇有时会使用食腐者作为耳目,例如大虫渠鸟,虫渠鸟,耗子们……过了好一会儿,令公鬼才开始吃东西,可是,当他吃完以后,他根本没有吃出任何滋味。 他们刚进门时在打扫卫生的那个女招待把他们带到了阁楼的房间。倾斜的外墙上有一扇天窗,窗户下的两边各有一张床,门口旁边有挂钩可以悬挂他们的物品。那个黑眼睛的女招待每次看着令公鬼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拿手缠着裙子傻笑。她很漂亮,但是令公鬼知道自己不论跟她说什么都只会令自己像个傻瓜,只希望自己能像子恒一样善于应付女娃子。当她离开后,令公鬼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以为马鸣会为此嘲笑他,可是,女孩刚刚离开,马鸣就把自己扔到其中一张床上,连披风和曳撒都没有脱掉,就这样面向墙壁躺下了。 令公鬼挂起自己的东西,看着马鸣的背影,觉得马鸣似乎又把手伸到了曳撒里,抓住那把匕首。 “你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算躺在这里逃避现实吗?”他忍不住问道。 “我累了。”马鸣喃喃说道。 “我们还有许多问题要问铁掌柜的。他甚至可能帮助我们找到半夏和子恒。如果他们俩设法保住了马匹,很可能早已到了原寿。” “你为什么不承认,他们死了。”马鸣对着墙壁说道。 令公鬼犹豫了一会,只得作罢。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希望马鸣真的能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到了楼下以后,却哪里都找不着铁掌柜。厨子的严厉眼神说明她也在找他。于是,令公鬼到大堂去坐一坐,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在那里打量每一个进来的客人,每一个可能是任何身份、本性的陌生人——尤其是当来人刚刚走到门口边上,看起来只是一个穿着披风的黑影时。如果黑神杀将真的找到这里来,它会像一只闯进鸡窝的狐狸般恐怖。 一个卫兵从街上走进来。他身穿红色制服,在门口旁边站定,冷眼扫视大堂里面所有明显是从外地来的客人。他的目光落到令公鬼的身上时,令公鬼低下头盯着跟前的桌子,等他抬起头时,卫兵已经走了。 那个黑眼睛的女招待抱着一叠抹布正好经过。“他们有时候会这样的,”她走过令公鬼的身边时压低声音说道,“只不过是为了确保一切如常。他们会保护好银蟾女王的好臣民的,真的。所以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咯咯”笑了。 令公鬼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吗?刚才他简直觉得那个卫兵快要走到他跟前质问他是否认识谢铁嘴了。想着,令公鬼觉得自己快要变得跟马鸣一样多疑了。他推开椅子站起来。 另一个女招待正在附近检查墙上莲花灯里的灯油。 “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我坐一下?”他问道。他还不想回到楼上,把自己跟消沉的马鸣关在一起,“比如说没有人用的专有包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39.html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开隐者之乡 “掌柜的倒有一间书房,你既是掌柜的朋友,想来去也无妨,”她指着一扇门说道,“穿过那扇门,向右转,在走廊的尽头就是了。这个时间那里可能没人。” “谢谢。如果你见到铁掌柜,请帮我告诉他,如果他有空的话,令公鬼想跟他好好谈一谈,好吗?” “是了。”她答应了,咧嘴笑道,“我们的厨师也想跟他谈谈。” 当令公鬼转身离开时,不由得猜想,搞不好客栈掌柜其实是躲起来了。 当令公鬼失魂落魄地走进女招待说的那个房间时,他不由得站住脚看呆了。书架上至少有三、四百本书,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见过这么多的书。有布封面的,封面上漂亮的欧体字,令公鬼虽不识得书法,却也觉得规整漂亮。他匆匆扫视了一下书名,立刻就找出他以前的最爱:《山海经》,《搜神记》。当他看见一本印制精美的《世说新语》时,他屏住了呼吸。这可是父亲一直想看的书啊。 令公鬼的眼前浮现出父亲微笑着翻动手里的书,先感受一下,然后才坐到地窝炉前,叼起烟锅开始阅读的样子。一阵失落和空虚涌上心头,他的手握紧了剑柄,书本带来的喜悦被心中的泪水打湿。 身后忽然传来了清喉咙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小书房里还有别人。他转过身,准备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于自己的个头比多数人都要高,这一次,他的目光却不得不一直一直往上抬,嘴巴随之越张越大。 最后,令公鬼终于看到了一个几乎顶在了一丈高的天花板上的脑壳。脸上长着一个几乎跟脸一样宽的牛一样的鼻子。眉毛长长地垂在脸边像尾巴一样,一双方方的浅色眼睛像茶杯那么大。头上长着毛茸茸的黑色鬃毛,里面竖着两只耳朵像两只大角那样又大又尖。 “黑水修罗!”令公鬼大喊一声,连忙后退并且伸手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双脚却绊在了一起,重重坐倒在地。 “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反应,”一个如同闷雷般低沉的声音说道,像是一个人在对着大木桶大声说话一样瓮声瓮气的,而且声音显得很难过,“仍然记得我们的人真是太少了。我想,这是我们自己的错。自从暗影入侵红尘之道,我们的族人就很少再走进人们的世界,那是……噢,六代之前的事了,就在天下纷争之后。”毛茸茸的脑壳摇晃着,发出一声公牛一般的叹息,“太久了,太久了,只有这么少族人肯出来旅行和见识天下,也许根本没有。” 令公鬼大张着嘴坐在地上,抬头瞪着眼前妖怪一般的大家伙。他的脚上是一双靴头宽大的皂靴,高及膝盖。身上穿一件深蓝色的肥大曳撒,上面的纽扣一直从脖子扣到腰部,下摆张开像一条皱褶短裙覆盖在一条肥绸裤上。一只手里拿着一本书,跟他的个头相比显得很微小,每一根都有白萝卜那么粗的手指夹在书中当作书签。 “我还以为您是——”令公鬼及时控制住自己的嘴巴,“您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话,才不会招来麻烦。于是,他站起来,小心翼翼拱手就行了礼,“在下的名字是令公鬼。” 这个巨大的东西居然还了一礼,这让令公鬼感到无比的惊呀,那怪道:“巫咸,巫即之孙、巫盼之子。您的名字在我的耳中吟诵,令公鬼。” 令公鬼见这怪居然彬彬有礼,大感意外,不由得更加好奇,“您的名字在我的耳中吟诵,巫咸,……巫即之孙……啊……巫盼之子。”这句话有点言不由衷,因为他还是没闹明白巫咸究竟是什么东西的。 巫咸扶着他的肩膀的巨大手掌出乎意料的轻柔,但是当他完整地收回手掌时,令公鬼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人可真是容易反应过激啊,”巫咸操着深沉的隆隆低音说道,“我听了所有的故事,当然也看了很多书,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到达原寿的第一天,简直无法相信竟会引起了那样的大骚动。娃子们哭喊,女人们尖叫,一群暴民操着棍棒刀子火把,大呼小叫地喊着‘黑水修罗啊!’,追着我几乎跑过了整座城市。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真的开始觉得有一点点心烦了。要不是一队银蟾女王卫兵及时赶到,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啊。” “谢天谢地,没发生悲剧。”令公鬼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事还真得谢谢老天爷。可是在我看来,那些卫兵几乎跟其他人一样害怕。到现在,我在原寿已经呆了四天了,却还是不能离开这家客栈一步,连把鼻子伸出去都不敢啊。好心的铁掌柜甚至请我不要到大堂去。”他的耳朵抖了一下,“你得明白,不是他不好客。只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引发了一点小麻烦。所有的老百姓似乎都想立刻离开,他们尖声大喊着都想第一时间冲出门去,这样可是会受伤的呀。” 令公鬼出神地盯着那一对抖动的耳朵,他们随着说话的韵律一动一动的。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为了这些而离开隐者之乡的呀。” “您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黄巾力士!”令公鬼惊呼道,“等一等!六代?您刚才说天下纷争距今六代!敢问您几岁啊?”话一出口,令公鬼就知道自己太失礼了,但是巫咸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露出了防备的表情。 “呃,也就九十岁,”黄巾力士僵硬地回答,“只要再过十年,我就可以在灵山会议上发言了。我觉得长老们在决定是否要批准我离开隐者之乡的时候,应该给我说话的机会。不过他们对离开隐者之乡的黄巾力士——不论他们是谁、年纪多大——总是担心个没完,因为你们凡人的生活方式太过匆忙,太过反复无常了。”他眨了眨眼,略略作了一个揖,“请原谅。我不该这么说,但你们确实总是在打仗,不管是否必要总是打来打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45.html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昆仑墟 “不要紧,”令公鬼回答。他对于巫咸的年纪还没能适应过来,竟然比老南宫其琛的年纪还大,却还没到达那个……什么会议的年纪。他坐到了其中一张高背椅子上。巫咸也坐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本来是给两个人坐的,却被他填满了。即使是坐着,他也还是比多数百姓站着时要高。“至少,他们还是让您出来了么。” 巫咸低头看着地板,用一只粗粗的手指搓着皱起的鼻子,“啊,现在,说到这个么。你知道,灵山会议还没开上多久,一年都不到,可是就我所听到的讨论来判断,等他们做出决定时,我都已经到了可以不经过他们批准就离开的年纪了。他们大概会说我不自量力吧,可我还是……走了。长老们总是说我头脑容易发热,很不幸地我证明了他们是对的。我怀疑他们现在到底发现我离开了没有?但是,我必须走。” 令公鬼咬紧了嘴唇才没有大声笑起来。如果说巫咸这么憨厚得有些可爱的样子,居然还算是一个头脑发热的黄巾力士,那么他可以想象得出大多数黄巾力士是什么样子的了,难道黄巾力士都是这样一群憨憨? 而且会议还没开上多久,一年都不到?冷子丘肯定会惊讶得大摇其头。一次持续半天的村老会会议已经足够令所有的人,包括欧阳潜跳起来反对了。一阵思乡之情朝他汹涌而来,父亲、半夏、酒泉客栈、草地上的竹竿舞,幸福日子的回忆令他一时之间难以呼吸,唯有把这一切强行逐出脑海。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请教一下,”令公鬼清了清喉咙,“为什么您这么想离开……啊,到外面来呢?我巴不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为什么?为了见识这天下啊。”巫咸的语气好像说这是天底下最最明显的理由了,“我读了很多书,所有行商过旅的游记。渐渐地,我开始渴望能亲眼看一看,而不是只捧着书本。”他的一双浅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睛闪闪发亮,一对耳朵竖了起来,“我仔细阅读了能够找到的所有关于旅行的资料,有关于红尘之道的,关于凡人各地风俗的,还有关于裂世以后我们为你们凡人所建造的城市的。读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必须出来看看,到我们的祖先曾经到过的地方去,去亲眼看看昆仑墟。” 令公鬼眨眨眼。“昆仑墟?” “对,昆仑墟。那些树木。当然了,只有少数伟大的神木能高耸于青天之下,清楚记载着隐者之乡的记忆。”他挺着腰,身体前倾,双手做着手势,其中一只手还拿着书本,椅子在他的重压之下叹息着。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耳朵几乎在起舞。“昆仑墟里的树木多数都是当地的树种。因为你不能强迫土地违反它的意志,即使短期内能成功,长久之后土地必然会反抗。你必须令生灵适应土地,而不是令土地适应生灵。每一个昆仑墟里,种植着所处地区里能够生长繁盛的所有树种,每一棵树都跟它四周的树平衡共生,每一棵树都是为了补充另一棵树的不足而种下。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能令它们长得最好,但同时营造出的和谐之美能在所有的眼睛和心灵之中歌唱。啊,书里面描述的昆仑墟令长老们为之又哭又笑。在记忆里,昆仑墟永远翠绿。” “城市又如何呢?”令公鬼问道。巫咸不解地看着他。“城市。黄巾力士建造的城市。比如这里,原寿城。黄巾力士建造了原寿,不是吗?传说中是这么说的。” “你是说这些城墙吗……”巨大的肩膀耸了耸,“那不过是裂世之后,在我们被放逐期间,再次找到隐者之乡之前学会的一种技能。我觉得,这是一件不错的作品,却不是我们真心喜欢的做活。因为无论你如何尝试——我从书里得知,我们建造了那些城市的祖先们确实尝试过了——也无法令石头拥有生命。少数族人仍然在从事石头的做活,但那只是因为你们凡人太爱打仗,把建筑都毁坏了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缘故。我在经过……啊……现在叫做九星坟的那个城市时,在那里遇到过几个族人。很幸运的,他们来自另一个隐者之乡,所以不知道我的事。不过,他们对于我这么年轻就被允许独自离开隐者之乡还是觉得很怀疑。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逗留在那里好了。总而言之,你明白吗,石头的做活只是风月宝鉴在安排一切的时候丢到我们头上的事情而已,只有昆仑墟,才是我们发自内心喜爱的做活。” 令公鬼摇了摇头。从小陪伴他成长的所有故事之中,有一半在今天被这个黄巾力士颠倒了。“我不知道,原来黄巾力士一族也相信风月宝鉴的呀,巫咸。” “我们当然相信了。太古神镜用宿命之网为一个个时代编织出风月宝鉴。没有人能知道自己或者别人的宿命业力如何编入风月宝鉴。它为我们带来封天大战、随之而来的放逐、石城、还有渴望,直到最终又在我们灭绝之前把隐者之乡再次赋予我们。有时候我想,你们凡人之所以这样生活,是因为你们的宿命业力太短了,所以在编织的时候必须跳来跳去。噢,天,我又这样子了。长老们说,你们凡人不喜欢被提醒自己的生命有多么短暂。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的感情。” 令公鬼大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想,如果能像你们这么长寿一定乐趣无穷,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活这么久。我猜,如果我能像老南宫其琛那么长命,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年纪很大吗?” 令公鬼只是点点头。他才不想解释南宫其琛其实还远不到巫咸的年纪呢。 “好吧。”巫咸说道,“也许你们凡人的生命确实短暂,但是你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却做了如此多的事情,总是跳来跳去,总是匆匆忙忙,却掌控整个天下。我们黄巾力士就只能呆在隐者之乡里。” “这话说的,您不是出来了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51.html 第二百章 神木 “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啦,我最终还是得回去的。这个天下是你们的,总归是属于凡人的世界。而隐者之乡是我们的,属于黄巾力士一族。外面的天下如此纷杂烦嚣,许多事情跟我从书本上所读到的已经不同了。” “啊,这些年来确实许多事都变了。反正,有一些是变了。” “有一些?我从书中读到过的那些城市里,有一半都已经消失了,剩下的一半多数都已经改了名字。比如说,九星坟。这座城市的正确名字本该是九曜金城,金色曙光中的小丘。他们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了,尽管他们的旗帜上有那么多的九星图案。还有那里的昆仑墟,我都怀疑从黑水修罗战争至今,根本就没有人照料过它。现在它只是一个普通树林了,一个用来砍柴的地方。那里的神木全都消失了,那里的凡人根本就不记得它们存在过。至于这里,原寿?原寿还是原寿,但是他们任由城市的蔓延淹没了昆仑墟。” 他顿了顿,似乎很是伤感,又道:“现在我们俩坐的这个地方,距离昆仑墟本来位置的中心还不到四分之一里。一棵树都没有留下。我还去过晋城和承峻。名字一样改变了,记忆一样消失了。晋城那里的昆仑墟变成了他们的牧马场。承峻的昆仑墟则当了国君的御花园,是他用来射猎的地方,任何人不经他的旨意不得进入。所有事情都变了,令公鬼。我很害怕,害怕无论我去到哪里,都只能看到一样的结果。所有的昆仑墟都没有了,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失落,所有的梦都碎了。” “您不可以放弃,巫咸。您永远都不能放弃。如果您放弃了,您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话一说完,令公鬼就脸红了,尽量缩进椅子里,以为黄巾力士会嘲笑他。但巫咸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对,这就是你们凡人的思考方式,对不对?”黄巾力士的语气忽然变得像是在引用某人的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早听说,凡人中的英雄相信,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说完,巫咸期待地歪着毛茸茸的大脑壳,可是令公鬼完全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一小会儿过去了,巫咸还在等。又过了一小会儿,他长长的眉毛疑惑地垂下来,但是仍然在等。沉默使令公鬼坐不住了。 “那个伟大的神木,”为了打破沉默,令公鬼终于问道,“它们跟神树扶桑一样吗?” 巫咸“唰”地坐直了,座下的椅子发出响亮的“噼啪”抗议声,令公鬼几乎觉得它要垮了。“你,在所有人之中,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有时候你们厌火族会觉得最奇怪的事情反而是有趣的事情。” “什么?我不是厌火族!我来自锡城,红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厌火族!” 巫咸摇摇头,穗子耳朵朝外垂下,“你看看?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我的知识有一半都已经过时了。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我肯定你的锡城,不论它在哪里,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 “有人告诉过我,”令公鬼说道,“那里曾经叫做濮阳曲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许您……” 黄巾力士的耳朵兴奋地竖起来:“啊!是的。濮阳曲水。”穗子耳朵又垂了下来,“那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昆仑墟。你的痛苦在我的心中哀歌,令公鬼。我们当时没能及时赶到。” 巫咸就在椅子上打鞠致礼。令公鬼回了一礼,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这样做的话可能会伤害到巫咸的感情,至少他会觉得自己没有礼貌。他很想知道,巫咸是否以为他拥有跟黄巾力士一样的记忆。 巫咸的嘴角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睛都向下弯曲,似乎正在为令公鬼失去的一切而伤心,似乎濮阳曲水的毁灭不是发生在两千年前而是就在几天前。事实上,若不是听了纯熙夫人的故事,令公鬼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儿,巫咸叹了一口气。“太古神镜在运转,”他说道,“没有人能察觉它的转动中的天机。但是,你来到了这里,离开家的距离几乎跟我一样遥远。对现在的人来说,没有了畅通无阻的红尘之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可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路程啊。告诉我,是什么原因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难道你也有想看的东西吗?” 令公鬼张张口,想说自己是来看假的应化天尊的,却无法说出口。也许,这是因为巫咸一直表现得跟他年纪相若吧,尽管他已经九十岁了。大概对于一个黄巾力士来说,九十岁其实就相当于令公鬼现在的年纪。 令公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跟别人敞开心胸地说出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因为他害怕说出来会被人当成妖魔邪祟,又或者是害怕对方是妖魔邪祟。此时此刻,马鸣封闭在他自己的情绪里,任凭自己的疑心助长恐惧,根本就无法跟他好好谈话。 于是,令公鬼不知不觉就对巫咸说起了上元节前夜。不是一个模糊的妖魔邪祟的故事,而是所有的真相,破门而入的黑水修罗,野兔小径上的黑神杀将。 他的心似乎裂成了两半,一半为他自己现在正在说的话惊骇万状,很想立刻把嘴闭上;另一半却为终于能说出所有事情而松了一口气。在两颗心之间摇摆的结果是,他说得结结巴巴,前后颠倒。 如何在历下城的夜色中跟伙伴失散,不知他们如今是死是活。在白桥镇遭遇黑神杀将,谢铁嘴舍命为他们争取逃走的机会。韶华的黑神杀将。后来遇到的妖物,还有杨无忠,还有那个害怕他们的男孩,还有那个想杀死马鸣的女人。在客栈外面看到的黑罗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55.html 第二百零一章 其他人也死了 当令公鬼断断续续地说到那些梦时,即使那本来愿意说出真相的一半的心也开始觉得颈后汗毛倒竖。令公鬼强行把嘴闭上,竟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他谨慎地看着黄巾力士,紧闭双唇呼吸沉重,祷告他以为自己说的只是普通噩梦。老天知道,它们听起来真的就像噩梦,也足以令任何人做噩梦。也许巫咸会以为他发疯了。也许…… “天身丞民.”巫咸说道。 令公鬼眨眨眼。“什么?” “天身丞民,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巫咸伸出一只粗手指挠了挠一只尖耳朵的背后,略略耸了耸肩,“巫姑长老总是说我不仔细听他的话,但有时候我确实听了的。有时候听了。你肯定知道风月宝鉴是怎么运行的吧?” “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缓缓说道,“它一直就是那样的吧。” “嗯,是的,啊,也不完全准确。你看,太古神镜用宿命之线为一个个时代编织出风月宝鉴。它不是固定的,不是一直如此的。如果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宿命之线的走向,而风月宝鉴里面还有空间,那么太古神镜就会接受它的改变并且继续运转。对于小小的改变来说,风月宝鉴里总是有许多的小地方可以容忍它们。但有时候,如果改变过于巨大,那么不论你多么努力,风月宝鉴都不会接受。你明白了吗?” 令公鬼点点头。“我可以在庄子里生活,也可以搬到思尧村去生活,这就是小改变。可是,如果我想当国君……”他笑了起来,巫咸也裂开大嘴微笑,笑容几乎把他的脸分成两半,他的牙齿像凿子那么宽,像雪一般白。 “对对,就是这样。然而有些时候,却是改变选择了你,又或者说,是太古神镜为你选择了改变。有时候,太古神镜会强行扭曲一条或者几条宿命之线,导致周围的业力被迫随之弯曲旋转,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来又引发它们周围业力的弯曲,再引发另一些业力的弯曲,如此连锁反应一直蔓延,形成了宿命之网。第一条弯曲的宿命之线,就是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对于道,不论你做什么都是无法改变的,除非风月宝鉴自己改变它。那张宿命之网——叫做太极——可能持续数周,数年。它可能牵涉一个城镇,甚至整个风月宝鉴。过堂白虎神卫符就是一个天道之刍狗。从这方面看来,我觉得赞陀屈多尊者也是。” 说到这的时候,他发出一阵雷声一般的轻笑,“巫姑长老一定会为我骄傲的。他总是在那里喋喋不休地罗嗦个没完,看游记比听他的话有趣多了,但有时候我还是听了的。” “这些我都听懂了,”令公鬼说道,“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一个放羊的,不是另一个过堂白虎神卫符。马鸣就更不是了,子恒也不是。我只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我没有说你是啦,但是就在我听你述说你的经历时,我简直能感觉到风月宝鉴在旋转变化,而我本来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的。这就说明,你是一个天道之刍狗,明白吗。你,也许连你的朋友们都是。”黄巾力士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揉着宽阔的鼻梁。终于,他点了点头,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旅行,令公鬼。” 令公鬼愣了好一会儿,怀疑自己听错了。“跟我?”他终于爆出一句话来,“难道您刚才没有听到我说的那些……?”他突然住嘴看了看房门。它紧闭着,也很厚实,足以隔住声音,任何人如果想在门外偷听,即使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也只能听到模糊的“嗡嗡”声。然而,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追杀我们的人?况且,您不是想去看您的神木的吗?” “嘉荣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昆仑墟,而且我听说,鬼子母们一直在悉心照料它。何况,我想看的也不仅仅是昆仑墟。也许你不是另一个过堂白虎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卫符,但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你周围的事和人都会因为你而改变,甚至,现在它已经在你的身边变化了。就连巫姑长老,也一定想亲眼目睹的。” 令公鬼犹豫了。能多一个伙伴固然是好。马鸣现在这个样子,跟他在一起就跟独自一人差不多。有黄巾力士做伴,确实能令他安心。也许以黄巾力士来说,巫咸还很年轻,但是他的举止就像岩石般镇定,就跟父亲老典很像。而且,巫咸去过很多地方,对于没去过的地方也很了解。他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黄巾力士,他坐在椅子上,宽脸上露出耐心等待的表情。他虽然是坐着,却比多数男人站着时还要高。不过,跟一个几乎一丈高的伙伴在一起,怎么可能隐藏行踪?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巫咸。就算纯熙夫人在这里真的找到了我们,前往嘉荣的路上也充满危险。如果她没有找到我们……”虽然没有说下去,但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她没有找到我们,那么她就已经死了,其他人也死了。 包括,半夏。 令公鬼咯噔了一下。 半夏不会死的,纯熙夫人一定能找到我们。 巫咸同情地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朋友们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令公鬼。” 令公鬼感激地点点头,紧攥的喉咙无法说出话来。 “那么,你能不能至少时不时来跟我聊聊天呢?”巫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或者来陪我玩一盘石棋?除了铁掌柜以外,我许多天都没能好好地跟人说过话了。好心的铁掌柜却经常很忙。那个厨师把他使得团团转。说不定,其实她才是这家店的掌柜呢?” “当然可以,我会来的。”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他清了清喉咙,挤出一个微笑,“如果我们能在嘉荣遇上,您还可以带我去看看那里的昆仑墟。”他们一定要活着。老天保佑,他们一定要活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58.html 第二百零二章 那么虚幻 湘儿手里抓着三匹马的缰绳朝夜色中张望,希望能穿过黑暗看到鬼子母和退魔师。 目力所见的树林里,树木的枝桠光秃秃如枯骨一般,在黯淡的月光下黑漆漆倍觉荒凉。树林、黑夜,为纯熙夫人和孔阳的行动提供了有效的掩蔽。这两个人,谁也没有停下来跟她解释一下到底要做什么去,只有孔阳低声吩咐了一句保持马匹安静,然后就消失了,留下她一个人像个马夫。她恼火地瞥了瞥马儿。 五花马跟他主人的变色披风一样,几乎完全融进夜色之中。这匹受过战斗训练的牡马此刻肯让她这么靠近,完全是因为孔阳亲自把缰绳交到了她的手里。 它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湘儿清楚记得自己没有经过孔阳的准许就伸手去拉它的马笼头时,它无声的收起嘴唇呲着牙齿的样子,它的沉默令得它露出的牙齿更显威胁。她谨慎地最后看了牡马一眼,转头朝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望去,无聊地轻拍自己的坐骑。月牙把自己的白鼻子伸到她的手里时,把她吓得跳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她也轻轻拍了拍这匹白色母马。 “我想啊,不应该把你主人的冷漠,”她耳语道,“怪在你的头上。”她又紧张地看了看黑夜。不禁想到,他们在干什么呢?离开白桥镇后,他们经过不少村子,那些一切如常的市场村庄看起来跟黑神杀将、黑水修罗和鬼子母们的世界完全扯不上半点联系,在湘儿的眼中显得那么虚幻。 起初,他们是沿着原寿官道走的,然后,纯熙夫人忽然从月牙的马鞍上向前探出身体,朝东张望,似乎能看见路的尽头,看见千里之外的原寿,看见等在那里的东西。 终于,鬼子母长舒一口气坐回鞍上。“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转,”她喃喃说道,“但我不能相信它会令希望变成绝望。我必须首先处理已经确定的事。一切将如上古神镜的定数。” 说完,鬼子母掉转马头朝着北方的森林走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着那个还带着纯熙夫人的银锞子的男孩在那个方向。孔阳紧随其后。 湘儿最后久久地看了原寿官道一眼。路上的行商旅人都不多,有几辆高轮马车,远处有一辆空载的四轮马车,还有若干个背着行李或者推着手推车的行人。有些人愿意承认自己打算去原寿看假的应化天尊,但多数人都激烈地否认,尤其是那些到过白桥镇的。经过白桥镇之后,她开始有点相信纯熙夫人了。有点相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更加相信了。然而,这种信任不能带来任何安慰。 当她开始朝着那两人的方向转去时,退魔师和鬼子母已经走进树林几乎看不见了。她赶紧加快脚步。孔阳频频回头看她,朝她招手催促她快点,自己却紧紧跟在纯熙夫人身边。至于鬼子母,她的双眼只盯着前方。 离开官道之后的一个晚上,那无形的痕迹忽然消失了。当时他们生了一个小小的营火,火上的茶壶里,水刚刚烧开。纯熙夫人,一直镇定自若的纯熙夫人,突然唰地站了起来,只见她双眼圆睁。 “连结断了。”她对着夜色念咒。“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湘儿想问个清楚,可是无法问出口。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哪一个男孩!不过,不管是谁,他都没有死,”鬼子母们缓缓说道,“但是他的银锞子丢了。” 她坐下来,语气平静,双手稳稳地从火上取下茶壶倒了一杯茶。“到了早上,我们照原来的方向走。只要我离得足够近,就算没有银锞子也能找到他。” 营火渐渐烧得只剩下木炭,孔阳用披风裹住身体开始睡觉。湘儿却睡不着,注视着鬼子母。纯熙夫人闭着双眼,坐得笔直,湘儿知道她是醒着的。 终于,木炭的火光也灭了,又过了很久,纯熙夫人睁开眼睛,看着湘儿。即使在黑夜之中,湘儿仍能感觉到鬼子母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又取回银锞子了,禁魇婆。一切都会好的。”她舒了一口气躺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几乎立刻就均匀地呼吸着沉入了梦乡。 湘儿虽然很累,却仍然无法入睡。不论她怎样劝慰自己,她的心还是不断地想象出最糟糕的情景。一切都会好的?自从白桥镇之后,她再也无法轻易地相信这句话了。 忽然,湘儿从回忆中惊醒。夜色里,真的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抑住喉咙里发出的惊呼,摸索着向腰间的小刀伸出手去,已经抓住了刀柄,才认出抓住她的人是孔阳。 退魔师的脸凑得很近,但是身上的变色披风如此完美地融入夜色中,以至于他那张模糊地反射着月光的脸好像悬在半空似的,那只抓住她手臂的手也像是忽然从空气中伸出一般。 湘儿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以为他会对于自己竟然毫不察觉他的接近会有一番评语。但他只是转过身去翻找自己的鞍囊。“你要来帮忙。”他边说边跪下来开始给马匹上脚绊。 马匹绑好以后,他立刻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向黑夜里走去。他的黑发几乎跟披风一样完全融在夜色里,行走时发出的声响比湘儿还轻。湘儿无可奈何地承认,如果不是孔阳拉着她带路,她根本无法跟上他。反正,她也知道如果孔阳不想放手,自己是无法挣脱的。 他的手非常有力。 他们来到一座小小的几乎不能算是山的小坡上,孔阳单膝跪下,拉着她跪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湘儿才发现纯熙夫人也在这里。鬼子母穿着黑色披风,若是不动,很容易就被当成一个阴影。孔阳指了指山坡下面树林之中的一片宽阔空地。 昏暗的月色下,湘儿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会意的微笑。那些苍白的模糊影子是一排排帐篷,一个已经熄灯休息的营地。 “那是白羽客们,”孔阳轻声说道,“至少有两百人,可能还不止。下面有优良的水源,还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小子。” “什么,他们在营里?”她几乎看不见孔阳,只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60.html 第二百零三章 并不困难 “就在,在营地中间。纯熙夫人可以准确地指出他的位置。我曾经潜过去探了探,他被人看守着。” “什么?他当了囚犯?”湘儿一惊,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本来火传居士应该不会对一个农村娃子有兴趣,除非有什么东西引起他们怀疑。这也难怪,他们疑心特重,稍有不对就会起疑。但这仍然令我担心。” “你打算怎么救他?”湘儿张口就问。孔阳瞥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孔阳可以直接冲进两百个汉子中间把男孩救出来。她心想,啊,他必竟是个退魔师,总有一些故事是真的吧。 孔阳回答时,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她,但是他的声音显得平淡而且就事论事。“不错,我是可以带他出来,但他眼下的状况很可能无法潜行。如果我们被人发现,就会招致两百个白羽客追兵,而我们马匹不够,其中有两个人要骑一匹马。除非他们被其他的事情缠上。你愿意冒险一试吗?” “只要是为了救思尧村人?当然!”她毫不犹豫地道,“可是,怎么做?” “你来看。”孔阳又指着帐篷以外的黑夜。这一次湘儿除了黑影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他们的拴马索。如果拴马绳被割坏,不需要割断,只要割一下让马匹可以挣断就行。那么等纯熙夫人制造混乱之后,马匹就会四散,白羽客就只能忙于追回马匹,无暇理会我们了。那里有两个守卫,就在拴马索的另一边。只要你的能力有我所预想的一半,他们就无法发现你。” 湘儿没有答话,而是用力咽了咽口水。在林子里围捕兔子是一回事;而对付手执利器的守卫可不是耍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吗?好吧。” 孔阳又点了点头,似乎早就认定她会答应。“还有一件事。今晚这附近有狸力。我看见两匹,而且,如果我能看见两匹,只能说明可能还有更多。”孔阳顿了顿,虽然语气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变,湘儿却能察觉出他的迷惑。“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它们似乎是故意要我看见他们的。不管怎样,它们应该不会妨碍你。狸力通常会避开人。” “真谢谢你告诉我啊,”湘儿甜甜地说道,“我真是白白在放羊的中间长大了哟。”孔阳咕哝了一声,她就朝着他的身影微笑。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现在就动手吧。”他说道。 当她回头看着下面一满营的武装火传居士时,她的微笑退去了。两百人,手执利器,而且在自己有机会重新考虑之前,她拔出小刀,开始向山坡下滑去。纯熙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几乎跟孔阳捏得一样紧。 “千万要小心,”鬼子母轻声说道,“一割坏绳子,就尽快回来。你也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跟其他人一样重要。若不是现在整个天下都危在旦夕,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涉险的。” 纯熙夫人放手以后,湘儿偷偷搓着被她捏过的地方,她才不愿意让鬼子母知道她被捏疼了。不过,纯熙夫人一松开手就已经回过头去看着下面的营地。而且,湘儿吃惊地发现,退魔师已经没了影子,而她根本没有听到孔阳离开的任何声音。但愿老天爷庇佑这个沉默少言的汉子! 一边想着,她迅速地绑起裙子以便让双脚可以灵活跑动,然后匆匆走进了黑夜之中。 起初湘儿撒腿急奔,把脚下的枯枝踩得噼啪乱响。然后,她放慢了脚步,庆幸四周没有人看见她脸红。成功的关键是安静,她根本无法跟退魔师相比。噢,真的无法相比吗?湘儿把这想法推到一边,集中精神穿过眼前黑暗的树林。走进去,穿过它,并不困难。 弯月投下的微弱光线对于帮助任何受过她父亲教导的人来说都已经足够,地面的坡度也很平缓。但那些树木,在黑夜之下光秃而又荒凉,不停地提醒她这不是儿时的游戏,那哀嚎的风声听起来太像黑水修罗的太幽碧瑶钵了。此刻的她独自一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走在黑暗之中,才忽然想起来,这个冬天的锡城,本来通常避开百姓的狸力再也不是那样了。 当她终于闻到马匹的气味时,全身的紧张顿时松了下来,就像暖意流过她的身体。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趴到了地上,朝着上风方向、那些马匹气味传来的地方爬去。 她看见那两个守卫时,已经差不多爬到了他们跟前。那两人迈着正步从黑暗中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白色披风在风中啪啪鼓动,在月色之下就像闪着光芒一样,即使他们没有带着火把,也足够显眼的了。她凝在原地,竭力贴俯在地面。就在她前面不到十步左右的地方,他们用力一跺地面截然停下,面对面站着,长矛扛在肩上。就在他们另一边,她能看到一片阴影,传来强烈的马厩、马儿还有马粪的气味,那里一定就是马匹所在了。 “今夜一切正常,”一个白羽客宣布道,“老天爷心疼我们,没给我们降下灾祸。” “咱们有这么多人,”另一个白羽客回答,“能有什么事?要有事那也是那不长眼的。”说完以后,他们转过身,又迈开正步朝着黑暗走去。 湘儿在原地等着,心里默默数着数,直到他们又多走了两个来回。每一个来回,湘儿数得的数字都是一样的,而且,每次都重复一样的仪式,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两个人都眼望前方,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又走回去。她甚至觉得,就算她站起来,那两人估计也看不见她。 第三个来回,在夜色吞没他们身上披风的苍白影子之前,湘儿爬起身来,蹲着身朝马匹跑去。当她靠近之后,又慢下脚步以免惊吓马匹。那两个守卫也许确实只能看见送到他们鼻子底下的东西,但是如果马匹忽然骚动起来,他们肯定会过来查看的。 沿着拴马索绑着的马匹不止一排在黑夜之下低着脑壳,挤在一起形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偶尔会有一两匹马儿在睡梦中喷喷鼻子跺跺脚。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66.html 第二百零四章 天庭之怒 在昏暗的月色下,湘儿几乎走到拴马索的跟前才看到马儿。她朝着拴马索伸出手去时,离她最近的一匹马儿忽然抬起头看她,她顿时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那马儿的牵绳在拇指粗的拴马绳上绑了一个大结,拴马绳的一端缠在木桩上。只要一声嘶鸣。她的心砰砰乱跳威胁着要跳出胸膛,声音响得足够把守卫吸引过来了。 湘儿就这样一直注视着那匹马,手里的小刀摸索着开始切割拴马绳,靠着手指在刀刃前方的感觉估计自己切了多深。那马儿甩了甩脑壳,她的呼吸随之冰冷。只要一声嘶鸣。 湘儿的手指感觉到刀下的拴马绳已经被割得只剩下几根细麻还连着,于是她慢慢向下一排马匹潜去,眼睛仍然注视着那匹马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是否还在看自己,才嘶哑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全都是这样醒着的,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 不过,在下一根拴马绳那里,下一根,再下一根,马儿都是睡着的,期间她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拇指了。于是,她轻呼了一声赶紧把拇指塞进嘴里,也没有任何马匹被惊醒。 湘儿警惕地吮吸着伤口,警惕地看着自己来的方向。此时她处在上风,没法听到守卫巡逻的声音,相反,如果那两个守卫恰好处在合适的位置,却可能会听到她的动静。如果他们前来查看声音来源,风将会掩盖他们的脚步声,直到他们来到跟前。湘儿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已经有五分之四的绳子被割坏,到时候他们不可能有空追赶任何人。 但是,湘儿没有动。她可以想象得出孔阳听她启禀时的眼神,那里面不会有任何责怪之色,因为她的理由充分,而孔阳本来也不期望她能做得更好。 湘儿是个禁魇婆,不是一个习惯了潜行于黑暗中的隐身退魔师。她咬了咬牙,向着下一根拴马索潜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那里,第一匹马儿,是杏姑。那厚短的身材,乱蓬蓬的毛发,此时此地,如果这不是杏姑而是另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将是绝大的巧合,所以,决不可能认错。 一时之间,湘儿极度庆幸自己没有放过这最后一根拴马索,以至于全身颤抖。她的手脚抖动得无法伸出手去抓拴马索,但她的意识就如酒泉的水一般清澈。不论在营地里的男孩是谁,半夏也在这里。如果他们就这样两人骑一匹马地逃走,不论马匹被惊得多么分散,总有一些火传居士能追上他们,这样一来,他们五个人必有伤亡。她非常肯定这一点,就像她听风占事时一样。 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害怕自己竟然能如此肯定。这可是跟天气、庄稼和疾病毫无关系啊。为什么纯熙夫人要告诉我,我可以使用紫霄碧气?为什么她就不肯放过我?奇怪地,害怕反而使她镇静下来。她伸出手,用同样方法割坏了拴马绳,动作稳定得就像在自己家里研药一般。然后,她把小刀插回刀鞘,解开了杏姑的缰绳。毛发蓬乱的小母马被惊醒了,一甩脑壳,湘儿立刻轻抚她的鼻子,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抚。杏姑低声喷喷鼻子,渐渐平静了下来。 旁边的一匹马也醒了,抬头看着她。湘儿想起了五花马,犹豫地朝它的牵绳伸出手去。但那匹马儿对陌生人的手一点也不抗拒,相反,它似乎很希望享受一下杏姑刚才受到的摸鼻子待遇。 湘儿一边紧张地观察营地,一边紧紧抓着杏姑的缰绳,又把另一匹马的缰绳缠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那些黯淡的帐篷离她只有三十步,可以看见那里有人在走动。湘儿担心,万一对方注意到马匹在移动而过来查看,怎么办? 她在心中拼命祷告纯熙夫人千万不要等她回去才动手。不论鬼子母打算做什么,求你她现在就做吧。要了亲命了,让她现在就做吧,在突然之间,闪电粉碎了夜晚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雷声轰击湘儿的双耳,猛烈得她以为自己就要崩溃摔倒,同一时间,一道锯齿状如三须叉一般的闪电突然击打在马匹前面的地上,泥土碎石如泰山石敢当般飞溅,大地被撕开的爆裂声跟惊雷的轰鸣声互争高下。马匹如同发疯一般尖叫着向后猛退,拴马绳被割过的地方像细线一样纷纷断裂。前一道闪电的冲击尚未退去,下一道闪电已经击下。 湘儿却根本无暇欢呼。第一道闪电之后,杏姑向着一个方向猛跑,另一匹马却向着另一个方向狂退。她在中间被扯得双脚离地,双手快要被拉得脱臼了,只觉得这痛苦的一刻好像永无休止一般。她的尖叫被第二道闪电淹没。一次一次又一次,闪电不停地击打下来,就像一阵连续不断的来自天庭怒火。两匹马没法向自己想去的方向跑,只好拼命退回来,把她放了下来。 湘儿很想蹲在地上让自己遭罪的肩膀缓缓劲,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杏姑和另一匹马儿在她的身边乱转,眼珠疯狂地四下转动只剩下眼白,随时会把她撞倒在地踩在脚下。她好不容易才抬起手来,抓住杏姑的鬃毛,把自己拉到了激动的小母马背上。另一匹马的缰绳仍然缠在她的手腕上,深深勒进血肉。 一条修长的灰色影子忽然嘶吼着从她身边冲了过去,不理会她和她的两匹马儿,却狠狠地咬向其他疯狂乱跑的马匹。另一个影子紧随其后。湘儿吃惊地张大了嘴,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是狸力!它们入猛虎一般冲入,其势凶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挡在它们的前面。 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们! 纯熙夫人究竟在干什么? 湘儿完全不需要用脚踢杏姑,小母马就自发地撒蹄狂奔,另一匹马儿非常乐意地跟在后面。只要它们能跑,只要它们可以逃离那杀死夜晚的天庭的怒火,不论去哪里都行。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73.html 第二百零五章 我醒了 子恒试图挪一下身体,但是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能挪动的空间有限。每避开一颗石子,却总又硌到另外两颗石子上,他终于叹了口气放弃,艰难地把掉落的披风弄回到身上盖着。 夜晚很冷,地面似乎能把他所有的热量都吸走。自从落到白羽客手里,每一个晚上都是这样。这些火传居士似乎认为囚犯不需要羊毛毯或者棚子,尤其是危险的妖魔邪祟。 半夏缩着身子紧紧靠在子恒的背后取暖,因为筋疲力尽而昏睡,子恒挪来挪去的时候她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他被人用绳子绑住脖子牵在马旁走了一整天,从头到脚都疼痛难忍,却无法入睡。 火传居士的队伍走得不算太快。他们多数的后备马匹都在隐者之乡跟狸力的遭遇之中失去了,所以白羽客无法如他们所愿地走得那么快,因此造成的拖延,又是一件他们怪在思尧村年轻人头上的事。不过,他们排成蜿蜒的两列,一直稳步前进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南谷子决意要准时到达原寿。 子恒内心一直害怕的是,万一他摔倒,牵着他绳子的白羽客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尽管那个什么南谷的师叔下过命令要留着他们活命交给兰考城的拷问者。子恒的手一直绑着,只有吃饭和方便的时候才会放开,所以他知道,一旦真的摔倒,他无法自救。脖子上的绳子使他的每一步都变得小心翼翼,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可能致命。他绷紧全身每一寸的肌肉,边走边紧张地扫视地面。每次他望向半夏时,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两人目光相对时,她的脸总是紧绷着充满恐惧。他们都不敢让自己的双眼离开地面超过一瞬的时间。 通常,每次白羽客让他停下时,子恒立刻就会像块被扭干的抹布一样瘫倒在地。但今晚,他思绪纷乱。想起这些天积累下来的恐惧和焦虑,他的皮肤直起鸡皮疙瘩。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会出现南谷子描述的那些他们到达兰考城以后将会遭遇到的惨况。 子恒知道半夏还是无法相信南谷子,和用他那把单调的声音所说的一切。如果她相信,就算她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起初,他自己也不相信南谷的话。他现在也不想相信,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同类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南谷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在威胁他们,他说到烙铁和钢钳,说到以刀揭皮、以针刺肉时,就像是在说吃饭和喝水。他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恐吓他们,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满足之意。他完全不在乎他们是否被吓坏了,是否被折磨,是否还活着。每次想到这一点,子恒的脸上就会渗出冷汗。也正是这一点,终于说服他,南谷说的是真话。 那两个守卫的披风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闪着灰色光芒。子恒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知道他们正在看守自己,就好像以为他们的手脚被绑成这样还可以搞鬼似的。之前,天色尚明还可以看见的时候,子恒能看到他们眼里的厌恶和皱成一团的脸皮,就好像看守的是满身恶臭令人嫌恶的邪恶怪兽。所有的白羽客都这样看他们。一直都是。 简直完蛋了,他们已经认定了我们是妖魔邪祟,我们怎么可能说服他们我们不是?子恒的胃扭曲了一下,令他作呕。最终,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为了让拷问者住手而承认任何罪行。 有人来了,是一个拎着提灯的白羽客。那人停下来跟守卫说话,守卫恭恭敬敬地回答。子恒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认得出那个高瘦的身影。 提灯伸到子恒的脸前,他被灯光照得眯起眼睛。南谷子的另一只手拿着子恒的斧头,他已经把这件武器据为己有了。至少,子恒从来没见过他不带着它。 “妈的,别睡了。”南谷子冷峻地说道,就好像他认为子恒可以抬着头睡觉似的。伴随着他的话,他狠狠地往子恒的肋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踢了一脚。 子恒咬着牙闷哼了一声。他的身上已经被南谷踢得全是瘀伤了。 “他妈的,醒醒。”南谷收起脚又要踢,子恒赶紧回答。 “我醒了。” 子恒精疲力尽地意识到,你必须回应南谷子的话,否则他会一直折腾你直到你回答为止。 南谷子把提灯放在地上,弯腰检查子恒身上的绳子。他粗暴地拉扯子恒的手腕,强行扭转他的手臂关节。看过绳结跟他上次检查的时候一样牢固后,他拉着绑在子恒脚踝上的绳子,拖着他走过岩石地面。这个汉子虽然看起来瘦古嶙峋显得弱不禁风,但子恒在他的手里就像小鸡一样。这是每晚的例行检查。 南谷子直起身时,子恒看到半夏还在睡。“醒醒!”他大喊,“半夏!醒醒!” “嗯?什么?”半夏的声音恐慌却仍带着睡意。她抬起头,在灯光下眨着眼睛。 南谷子对于没有机会踢醒她没有露出一点失望。他从来都不会。他只是像对待子恒一样粗暴地拉扯半夏的绳子,对她的呻吟置之不理。制造痛楚是那些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的事情之一,子恒是唯一一个他真的想尽办法去伤害的人。虽然子恒自己忘记了,南谷子却清楚记得他杀死了两个火传居士。 “他妈的,为什么妖魔邪祟可以睡觉,”南谷冷冷说道,“而正派人却得醒着看守他们?” “第一百次告诉你,”半夏疲倦地说道,“我们不是妖魔邪祟。” 子恒紧张起来。这样的否认有时候会招致一场单调刺耳的长篇大论,逼着他们认罪和忏悔,由此又引发那些拷问者将会如何对付他们的描述。有时候还伴随着狠狠的一脚。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次南谷子只当没听到。 南谷子在他跟前蹲下,斧头横放在膝上,身上满是骨骼突出的尖角和深陷的空洞。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77.html 第二百零六章 有人来救我们了 南谷子摘下头盔,放在提灯旁边。 今晚的他有点不同,脸上除了厌恶和怨恨之外,还有某种决心和难以明白的神情。他的手臂放在斧柄上,默默地打量子恒。子恒在那双冷血的眼睛的注视下,只有尽量一动不动。 “你在拖慢我们,妖物,你和你的狸力。长者议事会已经听说了你们的事,他们想要了解更多,所以我们必须带你们到兰考城去交给拷问者。但是,你们在拖慢我们。我本来以为,虽然我们失去了后备马匹,还是可以走得快些,可我错了。”他沉默下来,朝他们皱着眉头。 子恒等着。南谷准备好了自然会说的。 “师叔现在遇到了两难的局面,”南谷终于说道,“因为狸力,他必须把你们带到议事会面前,同时,他也必须到达原寿。我们没有多余的马匹来载你们,然而如果继续让你们走路,我们就无法在指定时间内到达原寿。师叔一心一意要完成他的任务,也决意要把你们交给议事会。” 半夏嘟囔了一声。南谷一直瞪着子恒,子恒迎着他的目光几乎不敢眨眼。“我不明白。”他缓缓说道。 “你不需要明白,”南谷回答,“这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推论而已。如果你们逃走,我们会没有时间去追赶你们。为了准时到达原寿,我们连半个时辰的空闲都没有。比如说,如果你们用一块尖利的石头磨断了绳子,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师叔的问题就解决了。”他仍旧注视着子恒,伸手进披风摸出一件东西丢到地上。 子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件东西看。看清楚之后,他大吃一惊。 一块石头。 一块被武器劈过,边缘锋利的石头。 “这只是毫无意义的推论。”南谷子说道,“你们的守卫今晚也一样。” 子恒的口忽然发干。仔细想想!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仔细想想,不要犯任何错误!这有可能是真的吗?难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白羽客尽快到达原寿的需要重要至这个程度?让两个嫌疑妖魔邪祟逃走?往这方面想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对此了解太少了。除了那个师叔南谷,南谷是唯一一个会跟他们说话的白羽客,这两个人都不会透露许多消息。往另一个方面想吧。如果南谷想让他们逃走,为何不直接割断他们的绳子?如果南谷子想让他们逃走?南谷子,一个从骨子里相信他们是妖魔邪祟的人,一个比怨恨混沌妖皇本人更怨恨妖魔邪祟的人,一个因为他杀死了两个白羽客而千方百计找借口折磨他的人。这个南谷子想让他们逃走?如果说他之前是思绪纷乱,此刻他的脑海混乱得像山崩地裂。天气虽冷,汗水却像小溪般沿着他的脸流下。 子恒瞥了瞥守卫。他们只是两个昏暗的灰色身影,但在他的眼里,他们似乎在准备,在等待。如果他和半夏在试图逃跑的时候被杀,他们的绳子是用恰好在地上的石头割断的师叔的两难局面就解决了,很好。他们死了,南谷也如愿以偿。 瘦汉子捡起提灯旁的头盔,开始站起来。 “等等,”子恒沙哑地说道。他的脑海翻腾着,徒劳地寻找着解释。 “等等,我还有话说。我有人来救你们了!”这个念头在子恒的脑海中冒出来,就像突然盛开的鲜花,就像混沌中爆发的光芒,如此令人吃惊,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忘记了其他一切事情,甚至忘记身处险境。斑仔还活着。路大安呢,他还活着吗?他把自己的子询问以狸力的方式传送给她。一幅画面传送回来。路大安躺在一张用常绿树木的枝叶搭成的床上,正在清理身侧的伤口。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他张大着嘴巴呆看着南谷,然后,不由自主地咧嘴傻笑。路大安活着。斑仔活着。 有人来救我们了! 南谷子还没完全站起来,看到子恒的样子后停住了,半蹲着。“你以为你能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呵呵,好小子,我会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好一会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恒以为南谷子的这话,指的是斑纹传送过来的事,脸上顿时闪过惊恐之色,随后又松了一口气。南谷不可能知道的。 南谷看到子恒表情的变化后,目光头一次落在了自己扔在地面的石头上。 子恒意识到,南谷子在重新考虑。如果他改变主意了,会否冒险留下他们两个活口?绳子完全可以在杀死他们俩之后再磨断,虽然那样被人识穿的风险较大。他深深看进南谷子的眼里那双深藏在眼窝阴影里。这双眼眸看起来就像是从漆黑的洞穴中凝视着他,子恒看到,那双眼里的杀意已决。 南谷子张开口,子恒等着他宣布判决,接下来的事情却发生得快如闪电,令他根本无暇思考。 其中一个守卫突然消失了。前一小会儿那里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下一小会儿黑夜吞噬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守卫转过身,惊恐的呼喊已经到了他的嘴唇边,然而任何声音都尚未发出,随着闷实的咔嚓一声,他像一棵树一样倒下了。 南谷子急转过身,敏捷如毒蛇出击,手中斧头已经带着呼呼风声飞旋起来。黑夜如流水一般流入提灯的灯光之中,子恒惊讶得眼睛快从眼眶里飞出去了。 子恒张口想要惊呼,喉咙却被恐惧紧紧扼着。刹那间他甚至忘记了南谷子刚才想杀死他们,这个白羽客只不过是另一个人,黑夜却忽然拥有了生命,威胁着要杀死他们所有人。 然后,那入侵灯光的黑暗化成了孔阳,他的披风如漩涡一般随着他的行动变换出灰色和黑色的阴影。 南谷子手中的斧头如闪电般劈下孔阳似乎只是随意地往旁边让了让,斧刃带着劲风擦身而过。南谷子劈空了,惯性却带着他失去了平衡,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退魔师的手脚迅速地使出一串连贯的攻击,快得子恒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见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南谷像个树桩一样倒下了。白羽客的身体还没完全落到地上,退魔师已经跪下来把提灯扑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499.html 第二百零七章 这边 突然回到黑暗中,子恒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孔阳似乎再次消失了。 “真的是你吗?”半夏的声音压抑着抽噎。“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们以为你们全都死了。” “那对不起了,还没呢。”退魔师深沉的笑容略带笑意。 孔阳的手在子恒身上摸索,找出绳结位置。一把小刀轻轻一划割断绳子,他便自由了。子恒坐起来,全身的疼痛肌肉都在抗议。他揉着手腕,盯着地上南谷的一堆灰色影子。 “你有没有……?”子恒问道,“他是不是……?” “没有。”黑暗中传来退魔师平静的声音。“除非我想取他狗命,不然他死不了。不过短时间内他再也无法妨碍任何人。好了,好了,别再问这么多的问题了,快去找两件他们的白羽客的白袍穿上。我们时间不多。” 子恒依言爬到南谷子躺着的地方。要他伸出手去碰这个人是件艰难的事,当他摸到白羽客的胸膛在起伏的时候几乎立刻缩了手。他强迫自己解开那件白袍,把它剥了下来时,过程中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论孔阳刚才怎么说,他总觉得这个凶恶的汉子会忽然跳起来。他匆匆地在地上摸索,找回了自己的斧头,又朝着一个守卫爬去。一开始,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对于触碰这个守卫没有任何抗拒情绪,然后他明白了。所有的白羽客都恨他,但那必竟是一种人的感情。南谷子只认定他该死,却不带任何怨恨,甚至任何感情。 用手臂挽着两件披风,子恒转过身,这时恐慌紧紧攥住了他。一片漆黑之中他忽然失去了方向感,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孔阳和半夏的身边了。子恒的脚生根一般扎在地上,完全不敢动。就连南谷子,脱去白羽客以后也隐没在了黑夜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为他指出方向。不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走出营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边。” 子恒连忙朝着孔阳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去,直到一只手挡住了他。他只能看见半夏隐约的身影,和孔阳模糊的脸庞,至于退魔师身体的其他部分似乎根本不存在。子恒感到他们在看自己,心想自己是否应该解释一下。 “别愣着,穿上披风,”孔阳轻声说道,“快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要发出声音。现在可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子恒慌忙把一件披风交给半夏,庆幸自己不用说出刚才的恐慌。他用自己的披风打成包袱以便携带,再把白袍披到身上。当袍子落在子恒的肩上时,他忽然觉得汗毛直竖,肩胛之间像被针刺一样。难道自己竟然穿了南谷子的衣物吗?他几乎觉得自己闻到了那个瘦骨汉子的臭味。 孔阳要他们互相拉着手。子恒便一手拉着半夏,另一手握着斧头,希望退魔师可以立刻带着他们离开,好让自己的疯狂的想象能停下来。可是,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留在火传居士的帐篷包围之中。两个身影穿着白袍,另一个身影感觉得到却无法看见。 “很快,”孔阳轻声道,“来了。”闪电打碎了营地上方的夜空,如此靠近,以至于霹雳划过空气时子恒觉得手上、头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就在帐篷的另一边,土地被击打得泥石四溅,大地和天空的爆裂之声混在一起。闪电尚未褪去,孔阳已经带着他们向前走去。 他们刚刚迈出一步,第二道霹雳撕开黑夜。闪电像冰雹一样连续砸下,黑夜反而成了偶尔闪过的黑暗。雷声疯狂地咆哮着,一声紧接着一声,就像连绵不断的怒涛,他们惊恐的马匹尖嘶着,这样的嘶鸣只有雷声稍弱的时候才能听见。火传居士产连滚带爬地冲出帐篷,有些穿着白羽客,有些连衣服都还没穿完;有些像无头苍蝇般乱转,有些被惊呆在原地。 孔阳带着他们小跑着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这一团混乱,子恒走在最后。白羽客们睁着慌乱的眼睛看着他们经过。有几个人朝他们大喊,但喊声湮没在混乱的各种嘈杂声之中。不过,因为他们穿着白羽客,没有人试图阻止他们。他们就这样穿过帐篷,跑出营地,消失在夜色之中,没有人对他们伸出一只手。 子恒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不平坦,他任由自己被拉着向前,树枝拍打在他的身上。闪电又断断续续地闪了几下,然后就消失了。雷声的余响在空中滚动,渐渐也退去了。子恒回头看了看。营里有好几处都着了火,有帐篷在燃烧。大概是被闪电击中了,或者是人们慌乱时自己打翻了莲花灯。呼喊声仍然传来,在黑夜里显得虚弱。火传居士在试图恢复秩序,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些声音渐渐远去,帐篷、火焰和呼喊被留在了身后。 孔阳忽然停下脚步,子恒几乎踩到了半夏的脚跟。前面的月光下,站着三匹马。 黑暗中的一个阴影动了,纯熙夫人带着恼怒的声音传来。“湘儿还没回来。”她担心那个年轻女人做了些傻事。孔阳立刻转身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回去,但是纯熙夫人如响鞭般尖厉地喊了一个字:“不!” 孔阳停住脚步,侧身看着她,只有脸和手露在披风外形成两个模糊的影子。鬼子母放缓了语气,却仍旧坚决。“现在有些事情更重要。你知道的。”可是,退魔师没有动,她的语气又强硬起来。“记住你的誓言,孔阳!别做蠢事,你改变不了上古神镜的业力,放下我执。” 子恒眨眨眼,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孔阳会做什么反应,他还是第一次见退魔师这样? 半夏咕哝了一句什么,但是子恒的目光无法离开眼前戏剧般的场景:孔阳站着,就像斑仔的族群里的一匹年轻的狸力,一匹被个子小小的鬼子母逼得走投无路,徒然地搜寻逃脱宿命之路的大狸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07.html 第二百零八章 很不喜欢你 这凝固的场景被林中传来的树枝断裂声打破了。孔阳只迈了两大步就已经挡在了纯熙夫人和声音来源之间,苍白的月光沿着他的宝剑如波纹般流动。随着林中灌木的一片噼啪声响,两匹马出现了,其中一匹上面有人。 “杏姑!” 半夏立即欢呼,同一时间骑在乱毛小母马背上的湘儿喊道,“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半夏!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湘儿从杏姑背上滑下,朝着思尧村的伙伴跑来,却被孔阳一把抓住了手臂。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我们得走了,孔阳。”纯熙夫人的声音再次回复平静无波,退魔师放开了手。 湘儿搓着手臂,快步上前拥抱半夏。可子恒似乎听到她还低低笑了一声。他不禁觉得疑惑,因为这一笑似乎跟他们重逢的喜悦无关。 “令公鬼和马鸣在哪里?”孔阳问道。 “在别的地方,”纯熙夫人回答,湘儿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语气尖利,半夏吃了一惊。子恒也眨了眨眼,他好像听到她说了一句车夫们常用的咒骂,而且还是相当粗鲁的一句。“老天自会保佑他们平安无事。”鬼子母好像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如果被白羽客追上,”孔阳说道,“我们谁都不会平安无事。换下你们的披风,上马。” 子恒爬上马背,那是湘儿跟杏姑一起带回来的马儿。没有马鞍对他来说没什么关系,在家的时候他虽然不常骑马,但每次骑的时候都是没有马鞍的。他还带着那件白袍子,卷起来绑在腰带上,因为退魔师说他们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的痕迹给火传居士。他仍然觉得自己能闻到袍子上面有南谷子的臭味。 出发之后,退魔师骑着黑色牡马带路,子恒的意识里再次感觉到了斑子的存在。总有一天。他凭感觉而不是言语,知道斑仔在叹息。它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息,为他们注定会再次见面的承诺而叹息,为将要发生的一切的预感而叹息,为对将要发生的一切的无奈而叹息,所有这些感觉都层叠在一起。 子恒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连忙问她为什么。然而,狸力的感应渐渐减弱,开始消失了。他狂乱的问题只得到同样沉重的答案。总有一天。这一切在狸力的感应褪去以后,久久地在他的脑海里萦绕。 孔阳缓慢而稳定地朝着南方前进。周围的荒野笼罩在黑夜之中,地面起伏不平,脚下不时会忽然踩到隐藏的矮树丛,阴影中的树木重重叠叠,没法走得更快。退魔师两次离开队伍,朝着银色月亮往回走,跟五花马一起消失在身后的夜色中。两次他带回来的讯息都是没有追兵。 半夏紧紧靠着湘儿,兴奋地亲密聊天,偶尔有只言片语飘到跟在后面的子恒耳中。这两个人,激动得好像再次回到了家一样。子恒自己则一直拖在这个小小队伍的最后,湘儿时不时从马鞍上回过头来看他,每次他都朝她挥挥手,示意自己还好,然后留在原位。 子恒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他无法理出头绪。将要发生的一切。未来还有多少事情要发生?纯熙夫人终于喊停的时候,已经快到黎明了。孔阳找到了一个溪谷,那里可以在岸边的一个洞里隐蔽地生火。 他们终于可以丢掉白袍子了,他们在营火旁边挖了一个洞,把它们埋进去。子恒正要丢下自己穿过的白袍子时,才看到了左胸上那个刺绣的金色太阳和两颗金星。他触电一般把它丢下,在曳撒上搓着双手,一个人坐到了一边。 孔阳开始往洞里铲土。“现在,”半夏说道,“谁能告诉我,令公鬼和马鸣在哪里?” “我相信他们在原寿,”纯熙夫人小心地选择着言辞,“或者,正在前往原寿。”湘儿响亮地发出一声轻蔑的鼻息哼声,但是鬼子母们只当没听到,“如果不是,我也有办法找到他们。这我可以保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众人沉默地吃完食物,是饼子、肉干和罐罐烤茶,连半夏的热情也向疲倦屈服了。禁魇婆从她的药包里取出一瓶药膏来治疗绳子留在半夏手腕上的勒痕,又用另一瓶来治疗其他淤伤。当她走到坐在火光边缘上的子恒身旁时,子恒没有抬头。 她站着,默默地打量了他片刻,然后蹲下来,把药包放在旁边,活泼地说道:“子恒,脱下你的曳撒和中衣吧,它们告诉我,至少有一个白羽客很不喜欢你啊。” 子恒就心不在焉地缓缓脱下衣服,心里仍在想斑仔留下的消息,直到听见湘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子恒被吓了一跳,看看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简直是一片七彩祥云图,紫色的新伤斑斑点点地重叠在褪成棕色和黄色的旧伤上。全靠他在欧阳潜的锻铁场做活的漫长日子里造就的厚实肌肉,才保住他的肋骨没有折断。之前他满脑子都在想狸力的事,所以才忘记了伤痛,现在,他想起来了,伤痛随即快乐地回归。他不小心深吸了一口气,立刻疼得紧咬嘴唇忍住呻吟。 “你一定得罪他了,他怎么能不喜欢你到这个程度啊?”湘儿惊讶地问道。 子恒心想,因为我杀了两个人。他大声说的却是回答:“我不知道。”湘儿从药包里翻出一瓶油脂状的药膏涂在子恒的淤伤上。刚涂上去时,他缩了一下。“是活血丹,丹参和五灵脂。”湘儿温柔地说道。 药膏感觉既冷又热,令子恒打冷战的同时又令他冒汗。但是他没有抗议,因为他以前也用过湘儿的药膏和敷剂。当湘儿的手指轻柔地把药膏搓进他的皮肤时,冷和热都消失了,把疼痛也带走了。紫色的斑点褪成了棕色,棕色和黄色又渐渐淡去,有一些已经完全不见了。他试着又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你好像很惊讶,”湘儿说道。她自己也显得有点惊讶,奇怪地,还夹杂着害怕。“你又不是第一次用我的药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15.html 第二百零九章 这不是疾病 “不是惊讶,”子恒欣慰道,“只是高兴。” 湘儿的药有时会迅速起效,有时则缓缓发挥,但总能治好伤痛。“到底到底令公鬼和马鸣发生了什么事?”湘儿开始把她的瓶瓶罐罐塞回包里,乒乒乓乓乱响一通好像是用力扔进去似的。“她说他们没事。她说我们会找到他们的。她说,在原寿。她说,他们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去找他们,我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她说了很多很多事。” 子恒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不论一切怎么改变,禁魇婆还是禁魇婆,她跟那个鬼子母还是远远算不上是朋友。 突然,湘儿僵硬起来,盯着子恒的脸。她把药包丢下,伸出手背贴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子恒想往后缩开,她却用双手抓住他的脑壳,把他的眼皮翻开来检查眼睛,一边自言自语。虽然她的个子小,却牢牢地抓住子恒的脸。子恒只得一动不动地想,如果湘儿不想放开你,你要挣脱她将会很困难。 “我搞不懂,”她终于放开他,向后跪坐在自己的脚上,说道,如果这是五疫瘟,你应该连站都站不起来才对。但是你没有发烧,你的眼白也没有发黄,只有眼眸是黄色。” “黄色?”纯熙夫人问道。子恒和湘儿都惊跳起来。这个鬼子母竟然完全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半夏已经裹着自己的披风在火旁睡着了,子恒觉得自己的眼皮也很想合上。 “没什么。”子恒说道,但是纯熙夫人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凝视他的眼睛,就像湘儿刚才一样。他猛地甩开头,汗毛直竖。这两个女人,简直把他当成小孩办。“我说过了,没什么。” “奇怪,没有见过跟这个有关的谶语。”纯熙夫人似乎在自言自语,她的目光看着子恒身后的远方,这是注定要融入风月宝鉴的,还是风月宝鉴的改数?如果是一个改数,是谁的手在操纵?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一定是这样。” “你知道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什么吗?”湘儿不情愿地问道,又犹豫了一下,“你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吗?你能不能帮他?”向这个女人寻求帮助,承认自己无能为力的话语就像是被拉扯着离开她的口似的。 子恒怒视着两个女人:“如果你们在谈论我的事,对着我说啊。我就坐在你们跟前。”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他。 “治疗?”纯熙夫人微笑道,“治疗对此无效。这不是疾病,也没办法治疗。”她略略犹豫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子恒一眼,眼神里带着许多遗憾。但是这一眼还是没有把他带进对话之中,他失望地嘟囔着,看着鬼子母转向湘儿。“我刚才想说的是,这应该不会伤害他,但是谁能知道最后的因果?不过,至少我可以说,它不会直接伤害他。” 湘儿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尘土,然后面对着鬼子母凝视她的眼睛。 “这不够。如果有什么不妥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已经汇入风月宝鉴的事情,已成定局。”纯熙夫人突兀地转过身去,“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睡一觉,天一亮就得出发。如果混沌妖皇的能力变得太强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原寿。” 湘儿恼怒地一把抓起药包。子恒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走了。他张口正要咒骂一句,却忽然震惊地意识到一件事,就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呆坐在地。 子恒意识到,纯熙夫人知道。这个鬼子母们知道狸力的事,而且她认为这是混沌妖皇做的手脚。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赶紧僵硬地把中衣穿上,披上曳撒和披风。然而,穿上衣服没有什么帮助,他仍然觉得一阵寒意直渗入他的骨头,把骨髓寸寸冻结。 孔阳盘脚坐到他旁边的地上,把披风甩到身后。对这个动作子恒很高兴,因为看着退魔师时眼睛因披风造成的错觉而不停打滑的感觉很不舒服。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只是坐着,互相对视。退魔师坚毅的脸庞无法看透,但他的眼神里似乎透出某种感情。同情?好奇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者都有? “你知道?”了恒问道。 孔阳点点头。 “我知道一些,不是全部。它是自然发生的,还是说,你遇到了某个引导者,某种媒介?” “我遇到了一个怪人,”子恒缓缓说道,心想,孔阳也知道,可是他的想法跟纯熙夫人一样吗?“他说,他叫路大安。” 孔阳深吸了一口气,子恒立刻看着他,“你认识他?” “是的。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关于灭绝之境的,关于这个的。”孔阳摸了摸剑柄,“他曾经是个退魔师,在那发生之前,在和卿月盟……”说着,他瞥了瞥躺在营火边的纯熙夫人。 这是子恒记忆之中头一次见到退魔师犹疑。在历下城,孔阳面对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时是多么自信,多么强大。其实,孔阳此刻并不是在担心子恒,他相信路大安只是谨慎而已,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好像他所说的会很危险似的。 “我听说过卿月盟的事。”子恒告诉孔阳。 “毫无疑问,你听说过的事情多数都是误会。你必须明白,在嘉荣的势力有派别之分。有些人用这种方法反抗混沌妖皇,有些人用那种方法。但是目标是一致的,但是手段的不同,这种不同可以造成宿命的改变,或者终结。包括人的宿命,诸侯国的宿命。路大安,他还好吗?” “我想是的。白羽客说他们杀了他,可是斑仔……”子恒不安地瞄了瞄退魔师,“我不知道。” 孔阳似乎有点不情愿地接受了子恒的答案,但这鼓励了子恒继续说下去。“纯熙夫人似乎认为这种跟狸力一族沟通的能力是某种某种混沌妖皇才会做的事。她会这样想,对不对?” 多少天的患难与共,子恒无法相信路大安是妖物之类的东西。 然而孔阳犹豫了。这让,子恒的脸上开始渗汗,冰冷的汗珠被夜风吹得更冷。退魔师开口时,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流下。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18.html 第二百一十章 有人在打听你们 “这种能力本身不是邪恶的,绝对不是。有些人认为是,但他们是错的。这是在混沌妖皇出现之前就存在的古老能力,已经失落了。但谁知道是什么样的机会重新引发了它呢,恐怕没有人真正明白?有时候风月宝鉴是具有随机性的,至少在我们眼里看来是这样。是什么样的机会令你遇上这个可以引导你使用这种能力的人,而你又恰好可以跟随他的引导?都很难说。” 孔阳又道:“风月宝鉴正在编织一张伟大的宿命之网,也有人称之为时代的蕾丝,你们几个是它的核心。到了现在,我认为你们的宿命里还剩下的可选机会已经不多了。那么,你是一个被选中的人吗?如果是的,是老天选中你,还是暗影选中你?” “只要我们不喊混沌妖皇的名字,他就无法侵害我们。”话刚出口,子恒就想起了关于百眼魔君的噩梦,那些不仅仅是梦的梦。他擦掉脸上的汗水。“他不能。” “你小子真是比岩石还要顽固,”退魔师若有所思,“也许顽固得最终足以挽救你自己的性命。记住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小铁匠。记住纯熙夫人告诉你的事。在眼下这个时代,许多事情都在分崩离析。古老的结界开始削弱,古老的围墙开始崩溃。现在与过去之间的屏障,现在与将来之间的屏障,”孔阳的语气变得更低沉,“还有封闭混沌妖皇的牢狱的结界。这也许会是时代的终结,也许我们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新时代的诞生。又或者,这将会是所有时代的终结,时间的终结,一切的终结。” 说到最后,他却突然咧嘴笑了,笑容却跟愁容一般黯淡,眼中闪着快乐的星火,就像一个临上断头台之前的最后微笑。“但这些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事,呃,小子?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跟邪恶战斗到底。如果它爬到我们头上,我们就在它的下面咬它抓它。你们红河人太固执了,不适合投降。别再烦恼混沌妖皇是否干扰了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宿命了,现在你已经回到了朋友的身边。记住,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只要纯熙夫人守护着你们,就连混沌妖皇也无法改变它。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尽快找到你的朋友们。”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没有可以接触太一的鬼子母保护他们。小子,也许结界已经弱得足够让混沌妖皇可以伸出黑手影响一些因果了。当然,他还不可能有力量为所欲为,否则我们早就完了。但是,也许他可以稍微拨动某些宿命的业力。本该往一个方向转却被改成了另一个方向,制造一些遭遇的机会或者听到一些话语的机会,或者任何变量一类的事情,你的朋友们就很可能因此深陷暗影,连纯熙夫人也无法挽回他们。”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他们。”子恒说道。 退魔师哈哈一笑。“我不是一直在说这个吗?睡一觉吧,小子。”孔阳站起来,披风重新裹住了他,昏暗的营火和月光之下,他几乎融入了身后的阴影中。“我们只有几天时间可以赶往原寿。你最好希望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吧。” 子恒还有些不解:“可是不论他们在哪里,纯熙夫人都能找到他们的,不是吗?她说她可以的。”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能及时找到他们吗?如果混沌妖皇已经强大到可以干预因果的发生,我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最好我们能在原寿找到他们吧,否则我们输定了。” 大顺发。 令公鬼站在阁楼的窗前,低头看着人群。人们沿着街道奔跑呼喊,全都向着一个方向涌去,手中挥舞着各式旗帜,旗上的神兽帝江守卫着千万红色的土地。原寿人和外地人混在一起,但与以前不同的是,没有人寻衅闹事。也许,只有今天,全城人的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 令公鬼咧嘴微笑着转过身来。他一直在期待的日子里,见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半夏和子恒活着并且大笑着来到他跟前的那天排第一位,今天则排第二位。 “你要一起来吗?”他再问一次。 马鸣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闻言对令公鬼怒目而视。“把你那只好朋友黑水修罗带去就好啦。” “姥姥的,马鸣,他不是黑水修罗。你这个顽固的笨蛋,到底还要跟我争论多少次呐?真是受不了,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黄巾力士的吗?” “当然听说过,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长得像黑水修罗。”马鸣把脸塞进枕头里,蜷得更紧了。 “年纪不大,却这么死脑筋,顽固的笨蛋,”令公鬼喃喃说道,“你到底还要在这里躲多久啊?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你爬这么高的楼梯送饭啊。而且,你也该洗个澡了吧。” 可是,马鸣在床上扭来扭去好像想把自己埋得更深。令公鬼叹了口气,向门口走去“。这是最后一次一起去的机会了,马鸣。我要出门了。”令公鬼慢慢地关门,希望马鸣能改变主意。但是,马鸣一动也不动。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走廊里,令公鬼斜斜靠在门框上。铁掌柜说过,两条街以外有一位人称老五婶的老妇人,售卖药草和药膏,也为人接生、照料病患和占卜。听起来,她跟禁魇婆有点类似。马鸣需要的人是湘儿,也许纯熙夫人也行,但这里只有老五婶。然而,就算她肯来,把她请到大顺发这里也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不论对她、马鸣还是他自己都一样。 因为最近这些日子,原寿这里流传着一些对于任何跟治疗或者占卜有关的行为不利的传言,为此,所有的草药医者或者巫医者都尽量保持低调。每个晚上都有人家的门口被涂画血牙,有时甚至白天也发生这样的事。当妖魔邪祟的谣言四起时,人们似乎忘记了是谁为自己退下高烧,敷好牙疼的。 整座城市都处在这样的狂热之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24.html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五方瘟鬼 马鸣似乎也不是真的病了。他把令公鬼从灶房带上来的食物都吃得精光,却不肯吃其他人送来的食物,也从来没有说过有哪里疼痛或者发烧。他只是拒绝离开房间,然后没完没了的睡觉。可是,令公鬼本来以为今天他一定肯出门的。 令公鬼整好披好披风,把挂剑的腰带往身后转,好让红布包着的宝剑可以被披风多挡住一些。 在楼梯底,他遇到了正好要往上走的铁掌柜。“城里有人在打听你们,”客栈掌柜口里叼着烟锅说道。令公鬼的心中顿时涌起希望。“用你们的名字打听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反正,就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吧,似乎最想找的就是你们三个家伙。” 焦虑取代了希望。“是谁?”令公鬼问道。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来回扫视大堂。从走廊出口到大堂门口,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了。 “我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个人。原寿里发生的事,多数都会最终传到我的耳中。好像是一个乞丐。”客栈掌柜哼道,“听说是个半疯不傻的人。不过,尽管现在日子艰难,疯子也还是可以去宫里领取银蟾女王的布施的。在节庆日,银蟾女王会在宫里亲自发放布施,从来没有任何人因为任何理由被拒于门外。在原寿,没有人需要乞讨。就算是嫌疑犯,在接受银蟾女王的布施时也不可以逮捕他。” “会是个妖物的伪装吗?”令公鬼不情愿的问道。“如果妖物们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说,年轻人,你还真是满脑子妖魔作祟啊。它们确实存在,但你不能因为白羽客在到处骚扰所有人,你就以为这里满城都是妖魔鬼怪到处跑啊。你知道那些白痴在制造什么谣言吗?五方瘟鬼!你相信吗?他们说夜里的城外有五方瘟鬼在蠢蠢欲动。”客栈掌柜呵呵笑起来,大肚皮一抖一抖。 令公鬼可笑不出来。他记得,五哥提到过形状奇怪的生物,当时那里肯定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一只黑神杀将的。“什么样的五方瘟鬼?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啊。就是奇怪的形状呗。可能是黑水修罗吧,或者黑神杀将。还有人说是阴长生赞陀屈多尊者本人,五十尺高呢。你想啊,人们一旦信以为真,能想象出多少妖怪呢?我们不用担心这个啦。”铁掌柜看了他一会儿。“你要出去?” “啊,就算是今天,我也对那事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这里几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的朋友不去?” “马鸣不舒服。也许迟些吧。” “好吧,不管怎样,你现在要特别小心。就算是今天这个日子,银蟾女王的拥护者也还是人丁单薄啊,他妈的,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你最好还是从小巷子那里出去吧。对面街坐着两个该死的混蛋在监视我的大门呢。真是受不了,他们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令公鬼滑进巷子之前,先把头伸出去看了看两边。一个铁掌柜雇佣的大个子汉子站在巷子口,斜靠着一根长矛,懒洋洋地看着外面跑过的人群。令公鬼知道,这只是表面而已。这个家伙名叫杜平,透过低垂的眼睑看得见所有的一切,而且他公牛似的强壮身体像猫一般敏捷。他还认为银蟾女王是赋予万物生命的太阳,或者与此类似的伟人。在大顺发这里,有十几个跟他一样的人守在周围。 令公鬼走近巷口时,杜平的耳朵抖了一下,但懒洋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街道。令公鬼知道这个人已经听到自己的靠近了。 “伙计,你今天要小心自己的后背啊。”杜平的声音就像砂砾在砂锅里摩擦,“当这里遇上麻烦的时候,我们可是指望你能帮忙的呀。要是你被人从背后扎了一刀倒在外面某处,可就帮不上我们了。” 令公鬼瞄了瞄这个精壮的大家伙,没有露出自己的惊讶之情。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把自己的宝剑藏起来,这是头一次有铁掌柜的保镖表示他们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他真的会使剑。杜平没有看他,他的做活是守护客栈,他很尽职。 令公鬼把宝剑又往披风里推了推,加入人流之中。他看见客栈掌柜说的那两个人了,就在街对面,站在两个倒置的木桶上面,俯视人群,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巷子里走出来。这两个人对于他们的立场毫不掩饰,不但把自己的宝剑用白布红绳缠起来,还戴着白色的布条,帽子上也别着白色帽徽。 令公鬼到达原寿没多久,就得知如果用红布来缠宝剑,或者佩戴红色布条和帽徽,表示支持银蟾女王。白色则表示认为银蟾女王和嘉荣鬼子母们的来往应该为迄今为止的所有灾祸承担罪责,包括坏天气、庄稼不生长、甚至假的应化天尊。 令公鬼自然不想卷入原寿的政治~斗争。只是当他知道时,已经太迟了。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选择了立场。虽说他不是有意的,但必竟是选了。城里的形势已经到了不容许任何人独善其身的地步。就连外地人也戴布条、别帽徽、缠宝剑,而且,白色远比红色多。也许有些人心里不是那样想的,但他们远离家乡,而原寿城里白色处于压倒性地位。那些支持银蟾女王的人要么不出门,要么成群结队以求自保。 然而,今天是不同的。至少,表面如此。今天,是原寿庆祝天命战胜邪恶的日子。今天,假的应化天尊会被押进城中,呈见银蟾女王,然后才会被带往嘉荣。 至于只有鬼子母们才可以对付一个真正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人这方面,没有人愿意提起。这是事实,却没有人愿意谈论它。天命战胜了邪恶,玄都的武士参加了最前线的战斗今天,只有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今天,其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先放下。 不过,真的能如愿吗?令公鬼表示怀疑。人们奔跑着,歌唱着,挥舞着旗帜,欢笑着,但是红方的人仍然十人、二十人地聚在一起,而且,没有人带着女人和小孩。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28.html 第二百一十二章 破布汉子 令公鬼估计,白方与效忠银蟾女王的红方,人数比例至少是十比一。他不禁再一次觉得,当初要是白布比较便宜就好了。可是,如果自己选了白方,铁掌柜还会帮助自己吗? 人群太密集了,互相推撞是难免的。就连白羽客,在今天的人群中也没法享受他们的移动小空间了。令公鬼任由人流拥着他向内城走去,途中他注意到,也不是所有的敌对情绪都被抑制了的。他就看着三个火传居士的其中一人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几乎摔倒。那白羽客勉强稳住之后张口刚要咒骂撞他的人,又被另一个人故意用肩膀使劲推了一把。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白羽客的同伴把他拉到街边,躲到一扇屋门前。三个人脸上的愤怒的表情混杂着惯常的飞扬跋扈和今天的无法置信。人群继续向前流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此事。也许,真的没有注意到。 如果是两天前,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令公鬼还注意到,撞人的人帽子上别着白色帽徽。一般都认为,白羽客是支持那些反对银蟾女王和她的鬼子母们顾问的人的,但是,这又如何。人们在做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天是推撞白羽客。明天呢,造反?推翻银蟾女王?忽然间,令公鬼觉得自己处身于一群白帽徽白布条之中,非常孤单,真希望身边能有几个跟他一样选红方的人。 白羽客们发现令公鬼在看他们,恼怒地瞪视着他,好像迎接挑战似的。一群正在唱歌的人经过,他跟他们一起唱,让他们带着自己离开了白羽客的视线。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押解假的应化天尊进城的道路众人皆知。沿途的街道本身早已被银蟾女王的卫兵和身穿红披风的长矛兵一起结成坚固的人墙封锁起来,但街道的两边、甚至临街屋子的窗户和屋顶都挤满了人。令公鬼往内城挤去,试图尽量靠近宫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有点希望能亲眼看到成少卿被呈给银蟾女王的情景,亲眼看看假的应化天尊和银蟾女王,两个大人物一起,这可是他在家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 内城建于小丘之上,仍然保留着许多黄巾力士建造的遗迹。新城的街道杂乱无章,这里的街道却顺应山坡的走势,如自天成,每一次平缓的升降都呈现出新的令人惊叹的街景。每一个花园,不论从那个角度,甚至从上面看,园中的小径和假山都形成和谐的图案,尽管现在没有绿树绿草,也令人眼前一亮。突然出现的佛塔,在阳光下变换百种色彩的瓦墙。忽然升起的山坡上,视野可以囊括整座城市一直到外面的丘陵和森林。所有所有,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只可惜人群推着他不停往前走,令公鬼根本没有机会仔细观看,而且,街道弯弯曲曲,所有的景色没走多远就已经无法再看见了。 忽然,令公鬼被人流卷着绕过了一个弯,宫殿就在眼前。本来顺着自然地势而铺的街道在这里也围绕着宫殿盘旋。这座宫殿就像是从说书的传说中跳出来的一般,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每一个角落里都飘扬着玄都的旗帜,是整个内城一切景色的中心。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作品,而不是一座建造而成的建筑。 令公鬼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靠近了。没有人能靠近宫殿。银蟾女王的卫兵在宫门两侧排成鲜红色的队伍,有十排之多。沿着红色的宫墙分布的箭楼和露台上,更多的卫兵站得笔直,胸铠上面斜挎着的弓整整齐齐地向着同一个角度。他们,也像是从传奇故事的传说中走出来的守卫王者的光荣的卫兵。 不过,令公鬼可不相信他们在那里真的是为了守卫光荣。沿着街道聚集的喧闹人群里,几乎都是清一色用白布缠剑、戴白布条、别白帽徽的人。只有偶然几点的红色。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穿红制服的卫兵跟白色的人群相比,只是一条薄薄的防线。 令公鬼放弃了靠近宫殿的打算,改而寻找一个可以发挥自己身高优势的地方。他不一定要站在最前排就已经可以清楚看到街道了。人群不停地移动变化,因为人们总是想设法挤到前面去,或者挤到他们认为更合适的地方去。 于是,在一次移动之后,令公鬼发现自己与街道之间只剩下了三个人,连同最前面的长矛兵在内,全都比他矮。几乎所有人都比他矮。两边的人紧紧贴着他,挤得满头大汗。他身后的人一边嘟囔着没法看见,一边试图挪到他的前面。但是令公鬼牢牢守着自己的位置,跟两边的人一起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他心满意足了。当假的应化天尊经过时,他完全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街道对面,新城入口方向,挤得密密实实的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骚动四周,人人纷纷让路给什么东西,就像白羽客除了今天以外天天享受的那种移动小空间一样。骚动后面的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的斜视变成厌恶的扭曲,让那东西通过后立刻涌回原位。骚动前面的人,一边往两边挤让,一般扭转头,拿眼角瞄着那东西直到它走过。 令公鬼周围的人也注意到那个骚动了。此刻人们除了等待应化天尊以外没事可做,只好不停的大声交谈着。他听到有人讨论鬼子母们,还有成少卿本人,还有一些令汉子们大笑、女人们脸红的粗鲁言语。 骚动穿过人群,渐渐靠近街道的边缘。所经之处,人们毫不犹豫地给它让路,就算因此失去好位置也在所不惜。终于,就在令公鬼的正对面,人群向外鼓出,把长矛兵往两边挤去。尽管长矛兵们挣扎着要把人群推回去,却终于还是被挤开了一个缺口,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犹犹豫豫地从缺口挪到了街道上。与其说这是一个人,还不如说他是一堆脏兮兮的破布。令公鬼周围的人喃喃发出厌恶的声音。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32.html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赢了 破布汉子在街道对面的边上停留了片刻。他身上的披风被撕得破破烂烂,粘满了泥巴变得硬直,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动。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或是在倾听什么。 突然,他突然地大喊一声,挥起一只爪子似的脏手,笔直地指着令公鬼。然后,他立刻像一只大蜘蛛般急促地爬过街道。 乞丐。令公鬼意识到这是一个花儿乞丐。 令公鬼可以感觉到乞丐的目光,就像油腻的菜汤粘在他的皮肤上。先不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霉运使他以这种方式找到自己,令公鬼现在非常肯定的是,不论这人是什么来历,他不想跟他面对面。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身边都是一些濒临暴力边缘的人,更是不能让这个家伙靠近自己。他转过身,拼命向着远离街道的方向往回挤,刚才还在欢笑的人现在纷纷咒骂他。 令公鬼动作很快,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奋力挤开才能前进的拥挤人群,会自动给那个脏乞丐让路。他挣扎着一路向前挤,当他突然掉出人群边缘自由了的时候,还跌撞了几步差点摔倒。他舞着双手稳住身体,顺势就开始跑起来。人们对他指指点点,朝他喊话,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朝着反方向撒腿飞奔的人。他的披风在身后飞舞起来,露出他缠着红布的宝剑。 当令公鬼意识到这个情况后,跑得更快了,心知即使是在今天这个日子,一个孤独的银蟾女王支持者像这样狂奔仍然很可能会激发一群白帽徽暴徒的追赶。他不停地跑,长腿迈过脚下的铺路石板。直到呼喊声被远远抛在了身后,他才敢靠着一堵墙壁崩溃下来,直喘粗气。 令公鬼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还在内城。他已经记不清刚才跑过这些弯弯曲曲的街道时转了多少个弯、穿过多少条街了。他一边做好再次逃跑的准备,一边回头看看自己跑来的方向。街上只有一个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是一个妇人,挽着购物篮子急急地走着。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去观看假的应化天尊了。令公鬼想,他不可能跟得上我,我一定已经甩掉他了。 可是不知为何,他很肯定那个乞丐是不会放弃的。那个破布汉了很可能此刻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寻找他,如果自己回去看成少卿,就要冒着遇到他的风险。好一会儿,令公鬼考虑是否该回大顺发去。但是,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看一看银蟾女王了,也希望不要再有机会看假的应化天尊。为了躲避一个驼背的乞丐,而放弃这个机会,即使他是个真正的妖物,也显得有点懦弱啊。 令公鬼看了看四周,心里估计着。内城的修建方式是,如果要建造任何建筑,都必须建得很矮,这样一来只要站在某一个特定的地点,就可以毫无阻挡地看到设计好的风景。这里一定有一些地方可以让他看到押送假的应化天尊的队伍的。就算看不到银蟾女王,看看成少卿也好么。令公鬼忽然下定了决心,然后再次出发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他找了好几个这样的地方,然而每一个地方都已经满满当当,那些避开成少卿进城路线的人在这里挤得脸贴着脸,一眼看去,全是戴着白帽徽白布条的,一点红色都没有。一想到这些人看到他的红布宝剑会怎样反应,令公鬼赶紧小心翼翼地溜开了。 从新城传来了吵闹声,人们的呼喊混杂着嘹亮的牛角号声和威武的击鼓声。成少卿的押送队伍已经走进原寿,向着宫殿方向而去了。 令公鬼垂头丧气地在空荡荡的街上游荡,心里还带着一点点希望,想找到一个看成少卿的办法。他的目光落在了这条街道前方升起的一个斜坡上。那上面没有建筑,如果是在正常的春天,应该长满鲜花绿草,可现在只有一片黑色泥土,一直延伸到斜坡顶的一堵高墙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墙的上面,可以看到墙里树木的枝桠。 这条街道本身并没有被纳入宫殿附近的街区之内,不过就在前面,他可以看到屋顶之上耸立的宫殿尖顶,上面的神兽帝江旗帜在风中飘扬。他不知道这条街绕过前面的山坡后通往哪里,不过,看着坡顶上的墙壁,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鼓声和牛角号声越来越近了,呼喊声也越来越响。令公鬼心中焦急,立刻就往斜坡上爬去。这个斜坡本来不是打算让人爬的,但是他用皂靴扎进枯死的草皮里,用手抓着光秃秃的灌木把自己拉了上去。在决心和努力之下,他喘着大气爬过最后的几丈,来到了墙脚下。这道墙高耸在他头上,少说也是他个子的两倍甚至不止。空气在如雷的击鼓声下鼓动,在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呜鸣。 墙的表面没加修饰,保留着石头原本的天然姿态,巨大的石块互相吻合,石缝细不可见,粗糙的外表使它看起来就像一堵天生的悬崖。令公鬼咧嘴笑了。红沙丘群山那边的悬崖比这高得多了,连子恒都能爬得上去,更不用说他了。令公鬼的手在墙上找到石块的突出,脚找到石块的边缘。鼓声催促着他向上爬,他爬得越来越起劲。一定要在鼓声到达宫殿之前爬上去。匆忙之中,石头划破了他的手,透过他的裤子擦伤他的膝盖,但是,他的手臂终于抓住了墙顶,带着胜利的喜悦把自己撑了上去。 令公鬼连忙扭转身体,坐在了狭窄平坦的墙顶上。一棵高大树木的枝桠在他的头顶向外伸出,但他不打算再爬了。从他这里看出去,越过瓦片屋顶,视线毫无阻隔。他只需要稍微向前倾一点点,就能看到宫殿大门,排在那里的银蟾女王卫兵,和期待的人群。期待着。他们的呼喊被振耳的鼓声和牛角号声淹没。仍然在期待。 令公鬼开心地笑了。 他想,我赢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39.html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女孩的声音 就在令公鬼刚刚坐好的时候,押送队伍的前头已经转过了宫殿前的最后一个弯角了。 打头的是二十排的牛角号手,威武齐整地吹奏出一声声嘹亮的牛角号吹嘘着胜利。下面来的是鼓手,也是二十排,带着振聋发聩的鼓声走过。接着是原寿的旗手,骑着马,高举神兽帝江红旗。后面是原寿的士兵,先是一排一排又一排的骑士,穿着闪光的盔甲,骄傲地举着长矛,深红色的三角旗随风飘动。然后是三倍多的长矛兵和弓箭手。前面的骑士开始走过那些等候的卫兵,穿过宫殿大门时,长矛兵和弓箭手还不停地出现。 最后一排步行士兵转出那个弯角以后,出现了一辆巨大的马车,用十六匹马分成四排拉着。马车上的正中间,是一个装着铁栅栏的巨大笼子,马车的四个角落里各坐着两个女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铁笼,好像周围的队伍和人群不存在似的。令公鬼马上明白,那些肯定是鬼子母们。马车的前后左右,有十二个骑马的退魔师,他们把马车和士兵隔开,身上的披风卷动变换令人眼花缭乱。鬼子母们忽略人群,这些退魔师却严密地扫视人群,好像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别的保镖似的。 在所有的一切之中,笼子里的男人才是最吸引令公鬼目光的人。令公鬼离得不够近,无法如愿看清成少卿的脸,但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靠近了。假的应化天尊是一个高个子,长长的黑色卷发披在宽阔的肩膀上。他一手扶着头顶的铁栅栏,在摇晃的马车上站得笔直。他的衣着看起来很平常,披风、曳撒和裤子在任何一条道路上有这样的人赶路的话,都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加上他站立的姿势,成少卿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霸者,那个铁笼子就跟不存在一样。他挺直腰,高扬着头,看着人群的样子就好像看着一群前来臣服的子民。 不论成少卿的目光扫视到哪里,那里的人就会静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敬畏地看着他。当成少卿的目光离开他们,他们又带着双倍的愤怒大喊大叫,好像要补回刚才的沉默似的。但是,成少卿的气势、跟随他目光的沉默依旧。马车穿过宫殿大门时,他回头看着众人。人们朝他怒吼,言语之外,是纯粹兽性的怨恨和恐惧。成少卿突然仰天大笑,然后宫门就吞没了他。 马车后还有一些小队,举着代表参与击败假的应化天尊的诸侯国或城市的旗帜。承峻的白夫诸,晋城的三轮白色新月,还有九星坟的旭日,还有其他,许多许多,还有不少带着自己的牛角号手和鼓手来歌颂自己的伟大。可是,成少卿之后,这些队伍都显得马马虎虎。 令公鬼向前倾去,想再看那个笼子里的人最后一眼。他被打败了,是吗?真是受不了,他若不是被打败了,怎么会关在一个关动物的笼子里呢。 令公鬼一时失去了平衡,滑出了墙外,赶紧抓住墙顶把自己拉回原位。看完了成少卿,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和手指都被石头划伤了,火烧一样地疼。不过,他仍然无法忘记那幅情景:铁笼、鬼子母们、被打败的成少卿。虽然有个笼子,但那个人一点也不像被打败的样子。令人鬼不禁打了个冷战,刺疼的手在大腿上搓了搓。 “那些鬼子母们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他?”他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她们要防止他接触太一啊,笨蛋。” 令公鬼大吃一惊,抬头朝着女孩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突然间他本来就不稳当的座位没有了。他只来得及明白自己正在往后翻倒,向下摔去,头就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成少卿哈哈大笑着把他赶进了一个黑暗的漩涡。 令公鬼发现自己跟成少卿和纯熙夫人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假的应化天尊和鬼子母都默默地看着他,就好像都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似的。他忽然注意到房间的墙壁开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褪成灰色,渐渐模糊不清。他的心中生起了紧迫之感。所有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开始消失。 令公鬼回头看看桌子,纯熙夫人和成少卿已经不见了,坐在那里的是居为是——百眼魔君。紧迫感催逼得他全身颤抖,在他的头颅里嗡嗡乱响,声音越来越大。嗡嗡声变成了耳朵中血液的鼓动声。 令公鬼立即就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立刻呻吟一声抱住脑壳摇晃起来。整个颅骨都在疼,左手摸到头发之间粘呼呼湿漉漉。他坐在地上,坐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这隐隐约约地令他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但是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歪歪扭扭,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躺下直到这停下来。 墙壁! 女孩的声音! 令公鬼伸出一只手掌撑在草地上稳住身体,缓缓环视四周。他必须慢慢转头,因为稍微转快一点眼前的东西就立刻开始旋转。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花园或是公园里,六尺以外,有一条石板小路穿过花丛蜿蜒而去,路边摆着一条石头条凳,凳的上面有树荫遮凉。看来自己掉到墙的里面了。 那个女孩呢?令公鬼看到那棵树了,就在他身后不远,还有,那个女孩,正沿着树身爬下来。女孩落到地上,转身面对令公鬼,他眨眨眼,不禁再次呻吟了一声。女孩的肩上披着一件深蓝色以白色皮毛镶边的织金锦披风,梳好的发髻要用花和宝钿花钗来装饰。这宝钿花钗里包括了发簪、华盛、步摇、发钗、发钿,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铃声。一头长长的卷发在诸多的装饰下漆黑如墨,耳垂上戴着一对精致的银耳环,脖子上围着一条镶嵌着深绿色石头他猜那是翡翠的挂件。她身上穿的浅蓝色裙子因为爬树弄得满是树皮的脏印子,但明显是丝质的,上面刺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裙摆间杂着月白色的条纹。腰间环着一条宽阔的编织银腰带,裙摺下露出织金锦软鞋的鞋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44.html 第二百一十五章 闭嘴,丙火王子 令公鬼只见过两个女人穿这种风格的衣服,纯熙夫人,还有那个企图刺杀马鸣和他的被妖物控制的女人。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去爬树,却能肯定这个女孩一定是一个有身份人物,因为这样的衣服一定不便宜。 她打量令公鬼的方式更令这个印象加倍。对于一个摔进她家花园的陌生人,她似乎毫不惊慌,这种泰然自若的气质令令公鬼想起了湘儿,或者纯熙夫人。 令公鬼立刻陷入了一连串的担心之中,担心自己是否惹上了大麻烦,担心她是否某个有权力把那些银蟾女王的卫兵从今天的重要任务中召唤到这里来的大人物,担心她是否真的会那样做,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只看见她华美的衣服和高傲的气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真正看清楚那女孩的模样。女孩大概比自己年轻两、三岁,以女孩来说身材高挑,而且,很漂亮。她的脸在一头卷发衬托下呈现完美的椭圆形,嘴唇丰厚鲜红,双眼水汪汪得令他难以置信。她跟半夏不论从高度、脸蛋和身材上来说,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不论哪一处都别样的美丽。想到这他觉得有点内疚,但马上说服自己说,拒绝承认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对于半夏尽快安全到达原寿没有任何帮助。 树上传来了刮擦的声音,掉下几块树皮,然后一个男孩轻巧地落在她的身后。他比女孩高一个头,年纪稍长,但他的脸和头发立刻就标明了他是她的近亲。他的曳撒和披风由红色、白色和金色的锦缎制成,也刺绣着花纹,作为男装来说甚至比她的衣服还要华丽。这更增加了令公鬼的焦虑。普通人就算在宴会节日,才会穿这样的服装,而且远远比不上这样的贵重。这里决对不是什么公开的园子。也许卫兵们只是太忙所以无暇过来对付入侵者罢了。 男孩站在女孩身后,一边打量令公鬼,一边用手指抚摸腰间的短剑。这似乎只是他紧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的习惯动作而不是打算使用它。然而,这也未必就没这种打算。这个男孩有一种跟女孩一样的沉着气质,两个人看着令公鬼的模样好像在研究迷题。令公鬼这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两个人正在拿他身上的一切进行分析和猜测,包括皂靴的磨损程度和披风的状态,至少这个女孩是这样。 “好任性的仪景公主,如果被娘知道这事,我们可就有得受了。”男孩忽然说道,“她让我们呆在房里,你却非要看看那个什么成少卿不可,是不是?现在可好了,你瞧瞧这一看看出了什么结果。” “闭嘴,丙火王子。”女孩明显年纪较小,可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认为男孩服从她是理所当然的。男孩的脸露出挣扎的表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让令公鬼惊讶的是他还是忍住了。 “你没事吧?”她忽然问道。 令公鬼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跟自己说话,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我只是……”他摇晃了一下,双脚一歪重重坐回地上,头晕得像在漂浮。“我从那堵墙爬出去好了。”令公鬼喃喃说着,想再站起来,但是公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住。令公鬼的头实在是太晕了,只要轻轻一点压力就把他压得没法动弹。 “不要乱动,你受伤了。”她优雅地跪到令公鬼身边,用手指轻轻拨开他左边头上被血粘成一块的头发。“你掉下来的时候一定是撞到树枝了。现在只是擦伤头皮而没有摔断骨头是你好运。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善于攀爬的人,不过你摔下来的技术可就有点差劲了。” “您的手会粘到血的。”令公鬼吓得往后缩开。 公主坚决地把令公鬼的头拉回手中。“别动。”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又一次透出了那种认为对方将会服从的语调。“看起来不太糟,谢天谢地。”她开始从披风里面的袋子里往外掏东西,一排小药瓶,一些卷好的纸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后是一把夹了绵的白棉布。 令公鬼惊愕地看着这些东西。这样的东西应该是禁魇婆才会随身携带的,而不是一个穿着她这样的衣服的人。他看到她的手指已经粘到血了,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把你的水瓶给我,丙火王子,”她说道,“我要洗伤口。”她称为丙火王子的男孩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皮革瓶子,递给她,然后轻松地蹲坐在令公鬼的脚边,手臂抱着膝盖。仪景公主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她先用冷水冲洗他头上被擦伤的头皮,冷水带来一阵刺痛,令公鬼并没有缩开,但她似乎预料他会躲避,所以牢牢抓着他的头不许他动。然后,她从一个小药瓶里取出药膏涂在伤口上,几乎跟湘儿的药一样立刻就止了疼。 她忙活的时候,丙火王子露出微笑,是一种安抚的微笑,似乎他也以为令公鬼会退缩甚至逃跑。“她总会遇到迷路的猫咪或者折断翅膀的小鸟,不过你是她照料的第一个普通百姓。”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不是要冒犯你。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是流浪猫狗。”这句话并不是道歉,只是说明事实。 “我本来就是普通百姓,没关系。”令公鬼僵硬地回答。心想,这两个小孩的行为分明把自己当成受惊的兔子了。 “放心吧,她知道该如何包扎,”丙火王子又说,“她经过名师指点,所以不用担心,你在接受妥善的照料。”仪景公主把一片夹绵白棉布压在令公鬼涂了药的伤口上,从腰带里扯出一条蓝白金三色的丝巾。任何一个思尧村的女孩都会把这样的丝巾当成宝贝,留待宴会节日才舍得戴。仪景公主熟练地把它缠到了令公鬼的头上,用来固定那片白棉布。 “这太贵重了,您不能用这个。”令公鬼连忙反对。 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继续缠丝巾。“我叫你别动。”她平静地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48.html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令公鬼望向丙火王子,问道:“她总是这样的吗,认为所有人都得照她说的做?” 年轻男子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抿起嘴唇乐了。“多数时候她是这样认为的。多数时候人们也照她说的做。” “拿着这个,”仪景公主说道,“用手按住它,好让我绑……”她看到公令鬼的手,惊呼一声。“你摔下来的时候不可能把手弄成这样的,一定是你爬不该爬的地方时弄的。”她飞快地绑好丝巾,把他的手掌拿起来,自言自语地抱怨水不多了。令公鬼感到冷水令手掌上的裂口火烧一样疼,但公主的动作出奇的轻柔。 “这次,不要动。”她再次取出刚才那瓶药膏,薄薄地涂在一道道伤痕上,明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把药膏揉进去又不要弄疼令公鬼上了。一阵清凉传遍他的手掌,就像那些裂开的伤口都被她搓走了似的。 “多数时候人们完全照着她说的话去做,”丙火王子在埋头搓药的仪景公主身后说道,脸上的咧嘴微笑带着一种深深的爱惜,“多数人是。当然,娘除外。还有厉业魔母。婉晴夫人也不会。婉晴夫人是她的保姆。你怎么能命令一个从小就教导你,教你不要偷点心的人呢。婉晴夫人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是她的保姆了。” 仪景公主抬起头,用危险的目光瞪着王子。王子清了清喉咙,小心地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赶紧说道,“当然还有任安了。” “没有人会命令任安。连娘也不会,”仪景公主说道,低下头继续给令公鬼的手搓药,“她只是提出建议,而他总是照她的建议去做,但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命令他。”她摇摇头。 “虽然你不会去尝试指挥任安做这做那,”丙火王子回答,“我还是不明白你为啥总是对此感到惊讶。他已经侍奉过三代银蟾女王了,还担任过两代银蟾女王的大司马和国相。我敢说,有些人认为玄都王权的标志是他而不是银蟾女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娘应该更进一步跟他成亲才对,”公主心不在焉地说,注意力还是在令公鬼的手上,“她想这样做的,她瞒不过我。这样做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丙火王子摇摇头:“行不通,可是他们俩其中一个得先低头才行。娘不能低头,任安不愿低头。如果娘命令他,我想他会服从的。可是她不会这么做。” “你知道她不会的。” 他们突然抬起头瞪着令公鬼。令公鬼觉得这两个人刚才可能完全忘记他的存在了。“谁?”他不得不停下来舔舔嘴唇,“谁是你们的娘?” 仪景公主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丙火王子回答的语气虽然平常却令他的话更令人震惊。“银蟾女王,身为玄都统治人的银蟾女王、王族李家的族长,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担当国土的统治者、人民的保护者。” “银蟾女王。”令公鬼喃喃说道,震惊带着阵阵麻木传遍他的全身,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头又要开始旋转了。千万不要引起任何注意。可是自己竟然掉进了银蟾女王的花园,还让继承王位的公主像个平民医者一样给自己疗伤。令公鬼只想大笑,知道自己已经处在恐慌的边缘了。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匆忙爬起身来,强忍着撒腿就逃的冲动。他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必须在其他任何人发现他在这里之前离开的急切念头充斥着他的头脑。 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冷静地看着令公鬼,看见他跳起来时,他们俩也跟着优雅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完全是不慌不忙的节奏。令公鬼慌乱之下伸手要把丝巾摘下来,仪景公主一把抓住他的手肘。“别乱动,你会重新开始出血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依旧认定他会照做。 “这可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得走了,”令公鬼说道,“我会爬回那堵墙上然后离这远远的。”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公主这才头一次显得跟令公鬼一样吃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么说来,你爬上那堵墙来看成少卿,却不知道自己爬的是哪里的墙?到下面的街上去不是比在这里看得清楚得多吗?” “我那什么,太挤了街上,我讨厌人多的地方,”令公鬼信口含糊地说道,略略朝着他们两人各作了一个揖。“如果您不介意,啊,小姐。传说中,王室花园里挤满互相称呼大人、主子、殿下、陛下的人,但此刻的令公鬼完全记不起自己听说过对于继承王位的公主应该怎么称呼。他现在根本无法清楚地回忆这个问题,无法清楚地想起任何事情,满脑子只有远离此地的念头。“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就走了。啊——谢谢您的——”他摸了摸头上缠着的丝巾,“谢谢您。” “所以,你连名字也不留下吗?”丙火王子说道,“对于仪景公主的照料——你就这样报答,真可怜啊。我一直在疑惑你的来历,你的口音像个玄都人,虽然肯定不是原寿本地人,但你的样子像——反正,你知道我们的名字,礼貌上应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才对。” 令公鬼渴望地看着那堵墙壁,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名,甚至还加上来自锡城的思尧村。 “原来你来自西边,”丙火王子喃喃说道,“非常摇远的西边。”令公鬼猛然回头看着王子。年轻男子的话里带着惊讶的语调,令公鬼回头的时候还看到他的脸上留着同样的表情。不过,丙火王子很快以愉快的笑容代替了它,以至于令公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里出产烟丝和羊奶。”丙火王子说道,“我得了解治下所有地方、甚至所有陆地的特产,那是我的训练课程之一。特产和风土,人们的情况,包括他们的风俗,优点和缺点。据说,红河人很固执,如果他们认为你是值得追随的人,就会跟从你的引导;但如果你想要逼迫他们,却只会越逼越适得其反。仪景公主应该嫁给一个来自锡城的丈夫,因为只有一个意志如岩石般坚强的人才不会被她踩在脚下。”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49.html 第二百一十七章 遵命,公主殿下 令公鬼呆看着他。 仪景公主也是。 “丙火王子看起来一本正经,却在胡言乱语。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三个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起转过身去。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这是令公鬼见过的最英俊的汉子了,俊俏得几乎不像一个男子。他个子高而修长,一举一动带着柔韧的力感和十足的自信。他长着黑头发,黑眼睛,身上红色和白色的衣服比起丙火王子稍逊精致,但穿在他的身上这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他一手放在剑柄上,眼睛注视着令公鬼。 “离开他,仪景公主。”男子说道,“你也是,丙火王子。”仪景公主站到了令公鬼的前面,挡在他和新来者之间,高仰着头一如既往的自信。“他是娘的忠实子民,一个银蟾女王的好臣民。他受我的保护,楚狂。” 令公鬼努力回忆从边四六以及铁掌柜那里听说过的事情。如果没有记错,楚狂是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同父异母的兄弟。边四六也许不太喜欢达摩奴他也没听说过有谁喜欢这人但是如果城里的闲话可靠,那么不论是红方还是白方的支持者,却都爱戴他的儿子。 “我知道你喜欢照料流浪猫狗,仪景公主,”修长男子鹓动鸾飞地说道,“但这个人有武器,而且看起来不像好人。眼下这些日子里,我们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如果他是一个忠诚的子民,那么他在这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什么?要换掉剑上缠的布是很容易的,仪景公主。” “你少管,他是我的客人,楚狂,我做他的担保。难道说,你把自己任命为我的保姆,要来干涉我该跟谁说话不成?难道我现在归你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楚狂不为所动。 “你知道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行动,仪景公主,但你把这个人当成客人是不恰当的,对此你跟我一样明白。丙火王子,请你帮我说服她。我们的娘会……” “说够了没有!”仪景公主厉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打断,“你确实没有说过要干涉我的行动,但你也没有权利判断我的行动。你可以走了。现在就走!” 楚狂沮丧地看了丙火王子一眼,同时又像是请求援助,又像是说仪景公主太任性了没法说服。只见仪景公主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但她刚刚张开口,楚狂就正正式式地作了一个揖,动作像猫一般优雅。然后,他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沿着石板路离开,一双长腿带着他很快就消失在树荫之后。 “我讨厌他,”仪景公主耳语道,“他既卑鄙又善妒。” “你这话说得过分了,仪景公主。”丙火王子说道,“楚狂不知道什么是妒忌。他救过我两次,当时就算他不出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如果他不救我,他就能取代我做你的王室第一剑客。” “决不,丙火王子。那样的话我会另选一个人,决不会是楚狂的。任何人都行,甚至最低下的马夫。”忽然她笑了,故作严肃地瞪了哥哥一眼,“你说我喜欢给人下命令。好吧,我命令你不许发生任何意外。我命令你在我继承王位的时候担任我的王室第一剑客,老天保佑这一天越迟越好!以楚狂无法梦想的荣耀统领玄都的军队。” “遵命,公主殿下。”丙火王子大笑着模仿楚狂作了一个揖。 仪景公主若有所思地朝令公鬼皱了皱眉。“现在,我们得尽快带你离开这里。楚狂是个死脑筋,永远只按规矩办事,”丙火王子解释道,“不论是否应该。现在这种情况,在花园里发现陌生人,按规矩应该通知宫殿里的卫兵。我怀疑他现在正在前去通知他们的路上。” “这么说我该爬回墙上去了,”令公鬼说道。“今天可真是一个低调的好日子!我简直就跟挂了招牌没什么两样!”他转身朝墙壁走去,但仪景公主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行,我刚刚才花了那么多力气给你涂药,你再去爬墙只会再弄出新的伤口,然后让某个后巷里的老太婆给你涂些,老天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去。花园的另一边有一个小门,已经被花草遮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挡住了,只有我还记得它的位置。”突然,石板小路上传来皂靴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而来。 “不好,太迟了。”丙火王子喃喃说道,“他肯定是一离开我们的视线就开始奔跑。” 仪景公主低吼了一句咒骂,令公鬼的眉毛唰地跳得老高。他曾经在大顺发那里听到过马夫们骂这句话,当时可很是惊讶了一番的。可是下一刻,公主已经恢复了冷静。 丙火王子和仪景公主似乎觉得原地不动就足够了,但令公鬼可没法使自己像他们这样镇定自若地等待银蟾女王卫兵的到来。他又朝着墙壁跑去,心里明知爬不到一半那些卫兵就会赶到,却无法使自己站住不动。 他还没迈出三步,身穿红色制服的汉子已经出现了,沿着小路冲过来,胸铠反射着阳光。众人像鲜红色和闪光的金属波浪一般似乎从所有方向同时涌上来。有的举着出鞘的宝剑,有的站定脚步拉弓搭箭。头盔脸罩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冷酷无情,搭在弓上的每一支宽头箭都坚定地指着他。 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挡在令公鬼和弓箭之间,张开手臂护着他。令公鬼一动都不敢动,两只手远离宝剑,放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皂靴的敲击声和弓弦的吱吱响声还弥留在空气中,一个肩膀上有一个金黄色的军官标志绳结的卫兵已经大声喊道,“公主殿下,王子殿下,俯下,快!” 仪景公主仍然张着手臂,庄严地挺直了腰。“你竟敢在我面前拔出武器,孙立?吕志真为此会怎么处罚你?如果你运气好,也许会要你到最简陋的骑兵马厩去清理畜肥!” 卫兵们交换着疑惑的目光,一些弓箭手不安地稍微放低了手中的弓。仪景公主见状才放下了手臂,姿态显得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张开手臂。丙火王子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臂。令公鬼数得出仍然指着自己的弓箭只剩几把了,他的腹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收紧,好像以为这样可以阻挡离他只有二十步的宽头箭似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53.html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厉业魔母的手笔 戴着军官绳结的汉子似乎是最困惑的一个人,他困惑道:“公主殿下,请恕小的冒犯。可是楚狂大人说有一个肮脏的刺客潜伏在花园里,带着武器,威胁仪景公主殿下和丙火王子殿下。”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令公鬼的身上,语气坚决起来,“小的请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让开,让小的把这个坏蛋抓起来。这些日子城里的流氓太多了。” “是吗?我非常怀疑楚狂说过这样的话,”仪景公主说道。 “他们都知道,楚狂不会说谎的。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会,”丙火王子在令公鬼的耳边念咒道,“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那样跟他一起会轻松得多。” “你们不得胡来,这个人是我的客人,”仪景公主继续道,“他在这里受到我的保护。你可以撤退了,孙立。” “很遗憾,小的不敢从命,公主殿下。您知道,银蟾女王陛下,您的母亲,针对未经过她的批准入侵宫殿范围的人下过命令,这个入侵者的事已经启禀给银蟾女王陛下了。”孙立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满足感,令公鬼不禁怀疑这个军官恐怕以前曾经被迫接受过仪景公主其他在他看来不恰当的命令,这次他有完美的理由在手,决意是不再屈服了。 仪景公主怒视着孙立,可是也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令公鬼向丙火王子投去疑问的目光,丙火王子明白他想问什么。 “看来你要进牢房了。”王子低声回答。令公鬼的脸色立刻变得刷白,丙火王子赶紧补充,“不过,你别太担心,只是几天而已,你不会受到伤害的。吕志真,统兵的大司马,会亲自对你问话,只要弄清楚你没有恶意就会立刻放你走。”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他的心里另有想法,“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来自锡城的令公鬼。” “你把我们三个人一起带到我娘的跟前好了。”仪景公主突然宣布。丙火王子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孙立挡在头盔脸罩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脸露出被吓到的表情。“公主殿下,我……” “要不然就把我们三个一起关进牢里,”仪景公主又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还是说你敢下令动手来抓我?”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孙立东张西望好像想向树木求助的样子说明,他也认为她赢了。 赢了什么? 怎么赢的? “娘正在接见那个成少卿,”丙火王子轻声说道,好像能读懂令公鬼的心思一般,“就算她不是很忙,孙立也不敢这样带着卫兵把仪景公主和我带到她的跟前,就好像押着我们一样。我娘有时候可有点脾气啊。” 令公鬼想起铁掌柜说过的关于银蟾女王的事。也许真的有点脾气?一个红制服的卫兵沿着小路跑了过来,嘎然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臂横在胸前施了一礼。他低声对孙立说了什么,孙立的脸上随即恢复了满意的表情。 “王命下,银蟾女王陛下,您的母亲,”孙立宣布道,“命令我立刻把入侵者带去见她。银蟾女王陛下还命令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去见她。也是立刻就去。” 丙火王子畏缩了,仪景公主使劲咽了咽口水。她脸上镇定,手里开始用力拍打裙子上的污渍。可是除了拍掉几片树皮,她的努力没有什么效果。 “公主殿下,请吧?”孙立得意洋洋地说道,“还有王子殿下?”卫兵们围在他们四周形成一个空心方阵,由孙立带领着走上石板小路。丙火王子和仪景公主走在令公鬼的两边,两个人都迷失在不快的思考中。卫兵们已经还剑入鞘、归箭入囊,但警戒丝毫没减,他们看着令公鬼的样子就好像以为他随时会抓起宝剑杀出包围。 “尝试逃跑吗?我什么都不会尝试的。低调!哈!”令公鬼看着卫兵们看着自己,然后,忽然注意到花园的景物。他已经完全从摔倒中恢复过来了,可是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发生,上一个带来的冲击尚未退去,下一个已经到来,以至于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那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墙和回到墙外的恳切愿望,周围的景物都被忽视了。 现在他才注意到心中一直隐约地觉得不同寻常的绿草。是绿色!到处都绿树成荫。大树、花丛,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小路之上,青葱的葡萄藤投下荫凉。到处都是鲜花,品种如此之多,为花园添上无数色彩。有些他认识明亮的金黄色太阳花和小小的粉红色脂花,深红色的芍药花和一簇极为罕见的太平花,还有各种颜色的牡丹,从最纯的白色到最浓的深红色都有有些无论形状还是颜色都如此稀奇,他叫不出名字,甚至觉得它们不是真的。 “绿色,”令公鬼轻声说道,“真的是绿色。”卫兵们闻言互相窃窃私语,孙立回头狠狠地瞪了大家一眼,他们赶紧静了下来。 “这是厉业魔母的手笔。”丙火王子随口回答。 “这是不对的。”仪景公主说道,“她曾经问过我,是否想从外面的庄子里选出一个,让她把它变成跟我们的花园一样生机勃勃。可其他的庄子呢,却任由它们颗粒无收。人民在挨饿,我们却在花园里赏花,这是不对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又道:“你要保持镇定,”她精神奕奕地告诉令公鬼,“问你话的时候要清楚地回答,否则保持沉默。还有,照我的样子做就好。没事的。” 令公鬼真希望自己能分享公主的这份自信。如果丙火王子也跟她一样自信,他会安心得多。孙立带着他们走进宫殿里时,他回头看了看花园,看着所有的绿树鲜花,看着一个鬼子母为银蟾女王而涂画的鲜艳色彩。他突然想,自己已经被卷进了深水之中,四边都看不到岸。 走廊里全是宫里的仆人,穿着红色的制服,领口和袖口是白色,束腰外衣的左胸上有一只神兽帝江图案。他们脚步匆忙,各有任务。当这队卫兵们簇拥着仪景公主、丙火王子和令公鬼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全都愣住了,张开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60.html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同样的美丽 一只雄猫穿过这群呆若木鸡的仆人,满不在乎地沿着走廊游荡,在愣立原地的人们脚下左穿右插。这只猫让令公鬼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奇怪的事。他在韶华的经历告诉他,再怎么简陋的店子,角落里都会藏着耗子。可是自从走进宫殿里,这只雄猫是他见到的唯一一只猫。 “你们这里都没有耗子的吗?”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任何地方都有耗子的。” “因为厉业魔母讨厌耗子。”丙火王子喃喃说道,他正担忧地朝着走廊前方皱眉,明显已经在想象跟银蟾女王见面的情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耗子。” “你们两个安静。”仪景公主的语气虽然严厉,却跟她的哥哥一样心不在焉。“我在思考。” 令公鬼回头看着那猫儿,直到卫兵带着他转过一个弯,挡住了它。如果这里有许多猫,会令他觉得好过一点,尽管那意味着耗子,但至少会令这个地方有一点普通之处。 孙立带着众人转了无数个弯,令公鬼没几次之后就在这深宫重阁之中失去了方向感。终于,年轻的军校在一对高大的双门前停下了脚步。这对门是黑色的木门,闪着丰润的光泽,跟刚才经过的某些门相比不算非常豪华,不过仍然雕刻了一行行精细的金龙图案。门的两边各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仆人。 “至少不是正殿。”丙火王子的笑声显得不太稳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娘在这里把人送上断头台。”可他却说得好像他认为银蟾女王很可能会开一个先例似的。 孙立伸手要收走令公鬼的宝剑,但仪景公主上前阻止了。“他是我的客人,根据习惯和律法,王族的客人即使是觐见我的娘时也可以佩戴武器。难道你要否认我说过他是我的客人的话吗?” 孙立犹豫了,跟她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公主殿下。”他后退了一步。仪景公主朝令公鬼露出微笑,可是只持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续了一会儿,便听到孙立命令道:“近侍亲兵跟我进来。请宣布仪景公主殿下和丙火王子殿下求见,”他对门口的仆人说道,“还有卫兵副官孙立应银蟾女王陛下的命令押送闯入者求见。”仪景公主对孙立怒目而视,但大门已经打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宣布来者身份。 仪景公主略略招手叫令公鬼紧跟着自己,然后昂首挺胸庄严地走进大门。丙火王子活动了一下肩膀,大步跟在她的身侧,整整齐齐地保留着一步的距离。令公鬼跟在他们后面,不太确定该怎么走,于是与丙火王子持平跟在了仪景公主的另一侧。孙立带着十个卫兵,紧紧跟着令公鬼。大门静静地在他们身后关上。 仪景公主忽然屈膝,同时弯腰并双手张开裙摆行礼。令公鬼一愣,赶紧模仿丙火王子和其他人的动作,笨拙的学了好几次才算有点样子。双膝跪下,以头触地,然后低头,身体前倾,把右手手指压在大理石地板上,左手放在剑柄上。丙火王子没有佩长剑,他的左手以同样的方式放在短剑上。 令公鬼刚刚开始庆幸自己终于做对,就发现孙立虽然低着头,头盔脸罩下的眼睛却斜过来怒视着他。令公鬼不禁为难,难道我应该行别的礼?他忽然觉得一肚子火,根本没有人教过他,孙立怎么能指望他知道该怎么做呢?还有,为什么要害怕这些卫兵?他没有做错事,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明白自己的恐惧不是孙立的错,但他就是生孙立的气。 所有人都原地不动,就像等待春天消融的冰雪。令公鬼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便利用这个空档观察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他一直低着头,只是略略转动到可以看见的角度。孙立的脸色更难看了,但令公鬼决定不去理他。 这是一个方形的房间,大小跟大顺发客栈的大堂差不多,墙壁上镶着纯白色的石块,上面雕刻着狩猎场景的浮雕。浮雕之间有挂着画,上面画着精美的图 (本章未完,请翻页) 案,有明亮的鲜花和羽色艳丽的喜鹊,只有两幅除外。那两幅画挂在房间正面的墙上,画面上的图案是玄都的神兽帝江,大小比人还高,站在鲜红的国土之上。两张长画之间是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张雕花磨光的王座,银蟾女王就坐在上面。 一个精壮的汉子笔直地站在银蟾女王的右侧,他没有戴头盔,穿着银蟾女王卫兵的红色制服,披风的肩膀上有四个金色绳结,雪白的袖口上环着数道金色宽带。他的两鬓已经斑白,但仍然强壮如牛,像岩石一般不可动摇。令公鬼暗暗想,这一定就是那个大司马吕志真了。 王座后的另一边,一个穿着深绿色丝衣的女人坐在一张矮凳上,正在用深色、几乎是黑色的羊毛编织着什么。起初,她的编织活计让令公鬼以为她是个老妇人,再看清楚一点后,他发现自己看不出她的年纪。年轻,老迈,他不知道。她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手里的编织针和毛线上,好像离她不到一个手臂之外的银蟾女王不存在似的。她是一个艳丽的女人,表面平静,然而她的专注之中带着某种可怕的情绪。房间里静悄悄,只有她的编织针喀哒作响。 虽然令公鬼想看遍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目光却不停地回到王座上头戴翼善冠的女人身上。王冠上,精致的牡丹图案微微闪光。是玄都的牡丹王冠。银蟾女王穿着红白两色的丝质裙子,披着一件红色的长披肩,披肩上的神兽帝江沿着披肩昂首阔步。她伸出左手触碰统帅的手臂时,手指上的噬象巴蛇戒指熠熠生辉。然而,不停地吸引令公鬼的目光的,不是富丽的服饰,也不是那个王冠,而是穿戴着它们的女人。 银蟾女王与她的女儿拥有同样的美丽,但是更成熟,更完美。她的脸和身材,她的存在,就像光芒照亮整个房间,她身后的两人都因她而黯淡无光。如果她是思尧村的寡妇,就算她是锡城厨艺最差家务最懒的女人,求婚者也一定会在她的门前大排长队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66.html 第二百二十章 我可以发言吗 令公鬼发现她在打量自己,赶紧低下头,生怕她会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真是受不了,竟然把银蟾女王想像成一个村妇!你这个傻瓜!他在心里大声地咒骂自己。 “你们起来吧。”银蟾女王的声音丰润温暖,比起仪景公主更自信更权威一百倍。 令公鬼跟着众人站起来。 “娘啊!”仪景公主刚喊了一声,就被银蟾女王打断了。 “一看样子你爬过树,女儿。”仪景公主从裙子上拔下一片漏网的树皮,找不到地方丢,只好抓在手里。事实上,银蟾女王平静地继续说道,“尽管我下了命令要你留在房中,你还是设法非要看看这个成少卿不可。丙火王子,我本来以为你会有点分寸。你必须学会在顺从妹妹的同时要保护她远离灾祸。”银蟾女王快速地扫了身边的精壮汉子一眼。吕志真无动于衷,似乎没有注意到,可是令公鬼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其实能看到任何事情。“这一点,丙火王子,对于王世子来说,跟统领玄都的军队是同样重要的责任。也许等你多受训练之后,你被你的妹妹牵着鼻子四处惹麻烦的时间就会少些。我会请大司马确保你北上的旅程诸事俱备。” 丙火王子挪着脚似乎想争辩一下,却只是低下了头。“遵命,娘。” 仪景公主皱起眉头,说道:“娘,丙火王子如果不跟我在一起,又怎么能阻止我惹麻烦呢。所以他才离开了他的房间,这也是他不得不如此。还有,娘,去看看成少卿肯定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啦。城里几乎每一个人离他都比我离得近。” “可是城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将要继承王位的公主。”银蟾女王的声音严厉起来,“我从近处观察过这个成少卿,他很危险,孩子。他被关在笼中,被鬼子母们无时无刻地看守着,仍然像狸力兽一样危险。我宁愿他从来没有被带到原寿来。” “他会在嘉荣接受处置。”凳子上的女人说话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她的眼睛仍然看着手中的编织活计,“重要的是,让人们看到正道再一次战胜了黑暗,让人们看到你是胜利者之一,银蟾女王。” 银蟾女王轻蔑地挥了挥手。“我还是宁愿他从来没有靠近过原寿。” 女人道:“仪景公主,我了解你。” “娘,”仪景公主辩解道,“我真的想听您的话的。是真的。” “是吗?”银蟾女王装作惊讶挖苦道,又呵呵笑了。“是,你确实是努力要作个好女儿。但你不停地试验我的容忍度。啊,我对我的母亲也做过同样的事。这种精神在你登上王位之后能支持你,但你现在还不是银蟾女王,孩子。你违背了我的命令去看了成少卿,对此你应该满意了。北上的旅程中,不准你接近他一百步之内,你和丙火王子都是。若不是我知道你在嘉荣将会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我会派婉晴夫人跟你一起去,确保你遵守我的命令。至少,她似乎能令你安守本分。”仪景公主撅着嘴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王座后的女人似乎正在专心数针脚。“不用六七天,”她忽然插口道,“你就会想回家,回到你母亲身边。不用一个月,你就会想跟着游民逃走。当然,我的姊妹会确保你远离那些人。那种事不是你该做的,现在还不是。”突然,她从椅子上转身注视着仪景公主,脸上的平静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你骨子里蕴藏的潜力可以令你成为玄都史上最伟大的银蟾女王、所有土地之上一千多年来最伟大的银蟾女王。只要你有力气承受,我们将为了这个目标而塑造你。” 令公鬼瞪着她,心想,看来这个女人只能是厉业魔母,那个鬼子母了。忽然他很庆幸自己没有来求她帮助,不论她属于那一个势力都一样。她散发着的气势比纯熙夫人要可怕得多。他有时觉得纯熙夫人就像用织金锦包裹的生铁,然而厉业魔母的织金锦只是幻觉。 “够了,厉业魔母,”银蟾女王担忧地皱起眉,这些话她听得太多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她凝视着女儿沉默片刻。 “现在,关于这个年轻男子的问题”她指了指令公鬼,目光仍然盯着仪景公主的脸说道,“他是怎样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而来,你又为何跟你的兄弟给予他客人之名?” “我可以发言吗,娘?” 银蟾女王点头准许,于是仪景公主从她第一次看见令公鬼沿着斜坡爬到墙下开始,简略地说了说事情经过。令公鬼以为她最后会声明当时自己对于自己所处的地方毫不知情,可她说的却是,“娘,您常常教导我要多了解我们的人民,从最高层到最底层都要。但是每次我见他们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十几个随从,这样怎么能了解到任何真实情况?跟这个年轻男子的交谈,令我更了解红河人是什么样的人,比我从书本上学到的要多多了。他离家这么远,在这么多外来人都因为恐惧而选择白方的情况下选择了红方,这也证明了他的忠诚。娘,我恳求您不要错待一个忠心的子民、一个教会我许多您统治的人民的事情的人。” “一个来自锡城的忠心子民,”银蟾女王叹道,“我的孩子,你应该多留心读书才对。锡城已经有六代没有缴过税、七代没有服过兵役了。我敢说,他们甚至几乎忘记自己是玄都的一分子了。” 令公鬼想起自己听说锡城隶属玄都时的惊讶,不安地耸了耸肩。银蟾女王看到他的反应,对女儿露出同情的微笑。“你看见了吗,孩子?” 令公鬼注意到厉业魔母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编织活计,正在打量自己。她站起来,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站在他的跟前。“来自锡城?”她问道,接着向着他的头伸出手来。令公鬼急忙向后躲开,她垂下了手。“却长着泛红的头发,灰色的双瞳?红河人是黑头发、黑眼睛的,而且很少长得这么高,”她飞快地出手翻起了令公鬼的衣袖,露出较少受阳光照射而颜色较浅的皮肤,“或者有这种肤色。”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70.html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只是一个放羊的 令公鬼大怒,忍住握起拳头的冲动。“我在思尧村出生,”他僵硬地说道,“但我的娘是外地人,我的外貌有些继承自她。我的父亲是令老典,是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我也是。” 厉业魔母缓缓点头,双眼一直紧盯着令公鬼的脸。他迎着对方的目光直视她的双眼,掩饰着胃里的抽动。厉业魔母注意到他眼中的坚定,一边与他对视,一边又慢慢地朝他伸出手去。令公鬼决定这次不躲开。 她碰的是令公鬼的宝剑。先是握住了剑柄的最顶端,然后惊讶地收紧手指睁大双眼。 “这不可能,一个来自锡城的放羊的,”她轻声说道,像是耳语,音量却大得所有人都能听到,“带着一把天元应龙宝剑。” 最后的话在这个房间里激起的反应就好像她宣布的是令公鬼是混沌妖皇。令公鬼的身后响起皮革和金属摩擦之声,还有皂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杂乱之声。他从眼角瞄到孙立和其他卫兵正在后退占领房间里的重要位置,手扶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脸上还露出随时准备玩命的表情。 吕志真迅速迈了两步走到高台前面挡在令公鬼和银蟾女王之间。就连丙火王子也把自己挡在了仪景公主跟前,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手握着匕首。仪景公主本人看着他的样子好像现在才第一次看见他。银蟾女王的表情没有变,但是她的双手握紧了王座光滑的扶手。 只有厉业魔母的反应比银蟾女王小。鬼子母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同寻常的话。她把手抽离剑柄,卫兵们随之更加紧张。她仍然凝视着令公鬼的眼睛,平静地估量着。 “可以肯定的是,”银蟾女王说话了,她的语气很平稳,“他年纪太轻了,不可能已经取得天元应龙剑客的资格。他比丙火王子大不了多少。” “这把剑是他的。”吕志真说道。 银蟾女王惊讶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银蟾女王,”吕志真缓缓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是太年轻了,但这把剑仍然是属于他的,他也拥有它。看看他的双眼,看看他站立的姿势,这把剑多么适合他,他带着它多么自然。他的确是太年轻,但这把剑也的确是他的。” 统帅说完以后,厉业魔母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把宝剑的,锡城的令公鬼?”她的语气好像对他的名字也表示怀疑,就好像她怀疑他来自锡城一样。 “我父亲给我的。”令公鬼回答,“这是他的宝剑。他认为我在外面闯荡时需要一把宝剑。” “又一个拥有天元应龙宝剑的锡城放羊人。”厉业魔母的笑容令令公鬼口里直发干。“你什么时候到达原寿的?” 令公鬼觉得自己受够了,再也不要告诉这个女人任何真相了。她对他来说就像妖魔邪祟那么可怕。是时候重新开始隐瞒了。“今天,”他回答,“早晨到的。” “刚好赶上。”她喃喃说道,“你住哪里?别告诉我你还没找到地方住。你看起来虽然有点憔悴,但肯定已经休息过。” “哪里?梅客居。”令公鬼记得自己寻找大顺发时经过这家梅客居,它在新城,位于跟铁掌柜的客栈相反的另一边。“我在那里租了一张床,在阁楼的。”他觉得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撒谎,但她只是点了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她说道,“今天,邪恶的人被带到原寿。两天之内他会被带往嘉荣,同行的还有前去接受训练的王位继承人。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宫中的花园里,声称是来自锡城的忠实子民……” “可我确实是来自锡城的。”所有人都在看令公鬼,可除了孙立和卫兵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以外,没有人理会他。 “此人用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诱惑仪景公主,还带着一把天元应龙宝剑。他没有用布条或者帽徽来宣布自己的忠诚,却仔细地包扎宝剑隐藏天元应龙标记以避开好奇目光。这意味着什么,银蟾女王?” 银蟾女王示意大司马站到旁边,然后不安地打量令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鬼。不过,她却是对厉业魔母说话。“你判断他是什么人?妖魔的走狗?成少卿的追随者?” “混沌妖皇在丽麂水不安其位,”鬼子母们回答,“黑暗笼罩风月宝鉴,未来在镜中摇摇欲坠。这个人是危险人物。” 仪景公主忽然迈出一步,她扑到王座之前双膝跪地。“娘,我恳求您不要伤害他。如果不是我的阻拦,他当时就已经离开了的。他想离开,是我要他留下的。我无法相信他会是妖魔邪祟。” 银蟾女王向女儿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目光却紧盯着令公鬼。“这是谶语吗,厉业魔母?你正在解读风月宝鉴吗?你说过,这种能力总是在你最没有想到的时候到来,又会跟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如果这是一个谶语,厉业魔母,我命令你清楚地说出真相,而不是像你惯常的那样把它用谜语层层包裹,以至于没有人能明白你到底说了是还是否。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此乃谶语,”厉业魔母回到,“我以老天的名义发誓,我将会最清楚地说出全部。从今天开始,玄都将走向痛苦与分裂。黑暗渐深,直至伸手不见五指,我无法看见光明是否会再次来临。天下流出第一滴眼泪的地方,将会泪流成河。此乃谶语。” 忧郁的沉默笼罩着房间,只有银蟾女王呼吸的声音,就好像这是她最后的气息。 厉业魔母继续注视着令公鬼的眼睛。她又说话了,然而她的嘴唇几乎没有在动,声音轻得离她只有一个手臂距离的令公鬼也几乎听不见。“谶语还有:痛苦和分裂将降临整个天下,这个少年将站在一切的正中心。我遵从了银蟾女王的命令,”她耳语道,“清楚地说出了我的谶语。” 令公鬼觉得自己的脚好像在大理石地板上生了根一样,石头的冰冷和僵硬顺着他的双脚爬上来,寒意沿着脊梁骨直冲脑门。其他人不可能听到她最后的话,但是她看着他,他听到了。 “我只是一个放羊的,”他对着整个房间说道,“我来自锡城。一个放羊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76.html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需要你的意见 “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厉业魔母大声说道,令公鬼无法分清她的语气里是否带着一丝嘲讽。 “吕志真,我的大司马,”银蟾女王说道,“我需要你的意见。” 这个精壮汉子摇了摇头。“厉业魔母阴素娥说这个人很危险,银蟾女王陛下,如果她能说得更清楚些,我会建议把他立即处死。但是她所说的这些事,我们用自己的眼睛也能看得到。无须谶语,所有郊外的农夫都在说事情将会越来越糟。我本人,相信这个男孩到这里来是纯粹的意外,虽然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安全起见,银蟾女王陛下,我建议把他关到牢里,直到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北上之后,才放他离开。除非,鬼子母,你还有更多关于他的谶语?” “我已经说出我在风月宝鉴上看到的一切了,大司马大人。”厉业魔母回答,她朝令公鬼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一闪而过几乎没有触碰她的嘴唇,似乎在嘲笑他无法揭穿她话里的机关。“在牢里呆几十天对他不会有害,而我也有机会多了解一些。”她的眼中射出饥渴的光芒,令公鬼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也许会再有谶语。” 银蟾女王以手肘撑着王座扶手,握拳托着下巴考虑了片刻。如果令公鬼能动得了,他一定会在她皱着眉头的注视下不安地挪动,可是厉业魔母的目光早已把他冻结成冰。 银蟾女王终于说话了。“猜疑之心令原寿甚至整个玄都窒息。恐惧、黑暗的猜疑。妇人们指责她们的邻居是妖魔邪祟。汉子在多年朋友的门前涂画血牙。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的。” “银蟾女王……”厉业魔母张开口,但是银蟾女王打断她。 “我不会。当我继承王位时,我发誓为所有人,不论高低贵贱,主持公道。就算玄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还记得公道,我也要坚持。令公鬼,你可愿意以上天的名义发誓,是你的父亲,一个锡城的放羊老汉给予你这把天元应龙宝剑?” 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鬼不得不咽了咽口水,干涸的喉咙才发得出声音。“我愿意发誓,”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跟什么人说话,赶紧补充,“银蟾女王陛下。”吕志真大人挑起了一边粗粗的眉毛,可银蟾女王似乎不介意。 “那么你爬上花园的围墙只为了看一看假的应化天尊?” “是的,银蟾女王陛下。” “你对玄都的王座,或者我的女儿、儿子有任何恶意吗?”她的语气显得第一个比起后两个还要严重。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银蟾女王陛下。对您和您的亲人尤其没有。” “既然如此,我将为你主持正义,令公鬼,”她说道,“首先,比起厉业魔母和大司马,我年轻时曾经有机会接触过红河人。你的外貌虽然不像,但是如果我的久远记忆没有错,你确有红河人的口音。其次,任何人如果拥有你这种发色和眼睛,绝对不会声称自己来自锡城,除非那是事实。至于你从父亲那里得到一把天元应龙宝剑,这不合情理,所以也不像是谎言。第三,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轻声告诉我,最完美的谎言往往最荒谬以至于人们认为它不可能是谎言这把声音不能作为证据。我会维护我定下的律法。我给予你应有的自由,令公鬼,但我建议你以后小心自己的脚步。如果在宫里的花园中再见到你,你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谢谢您,银蟾女王陛下。”令公鬼沙哑地回答,感觉到厉业魔母的恼怒就像火一样炙烤着他的脸。 “孙立,”银蟾女王说道,“护送这个——护送我女儿的客人离开,以客人应有的所有礼遇对待他。其他人也可以退下了。不,厉业魔母,你留下。还有,大司马也留下好吗。我得跟你们商量怎样处理城里的白羽客。” 孙立和卫兵们不情愿地收起剑,却仍然准备随时拔剑。不过,令公鬼还是很乐意地看着卫兵们围着他形成一个空心方阵,也很乐意跟着孙立离开。厉业魔母对银蟾女王正在说的话心不在焉,令公鬼能感觉得到她的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睛盯着自己的背影。如果银蟾女王没有留下鬼子母们,将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想法使他暗暗祷告卫兵们能走得快一点。 令他惊讶的是,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在门外说了几句话后,跟上来走在他的旁边。孙立也很惊讶,他看看他们俩,又看看身后的门。门已经开始关上了。 “我的母亲,”仪景公主说道,“下令以客人应有的所有礼遇,护送他离开宫殿。孙立,你还在等什么?” 孙立沉着脸看看那扇门,门后面,银蟾女王正在跟她的顾问讨论。“没什么,公主殿下。”他恼火地回答,毫无必要地下令开始护送。 令公鬼走着,无视身边滑过的宫中奇观。他心烦意乱,无数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旋转,快得他无法抓住。他想起那些关于他的话: 你的外貌不像。 这个汉子将站在一切的正中心。 卫兵们停下脚步。令公鬼眨眨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宫殿门前的宽大庭院里,眼前高大的朱漆宫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些大门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普通人而打开,尤其是一个闯入者,尽管公主宣布他是客人。 孙立默默地打开一个暗闩,推开其中一扇大门下面的小门。 “按照风俗,”仪景公主说道,“应该把客人送到门前,但是不要看着客人离开。寓意是,要记住跟客人相聚的愉快,而忘记离别的悲伤。” “谢谢您,公主殿下。”令公鬼回答,摸了摸头上的丝巾白棉布,“谢谢您所做的一切。锡城的风俗是,客人应该带一件小礼物才对。恐怕我什么都没有,虽然,”他淡淡地补充道,“我很明显令您对红河人多了一份了解。” “如果我告诉娘,我觉得你很英俊,她一定会把你锁进牢里。”仪景公主冲他嫣然一笑,“再见,令公鬼。” 令公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个银蟾女王美丽与王权的年轻版转身离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77.html 第二百二十三章 厌火族 “你最好不要跟她玩文字游戏,”丙火王子笑道,“她每次都赢的。” 令公鬼茫然地点点头。英俊?真是受不了,她可是玄都王位的继承人!他摇了摇自己,清醒一下。 丙火王子似乎在等什么。 令公鬼看了他一会儿。 “王子殿下,我告诉您我是红河人的时候,您很惊讶。所有人,您的娘,吕志真大人,还有厉业魔母阴素娥——”说着,令公鬼背后又升起一阵寒意,“都是。没有一个人……”他没法说完,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起这些。“可是,即使我不是在锡城出生,我也是令老典的儿子。” 丙火王子点点头,似乎这就是他在等待的话。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令公鬼正要收回自己刚才暗示的问题,丙火王子说道:“在你的头上包一条头巾,令公鬼,你就是活脱脱一个厌火族。真奇怪,娘认为至少你的口音像一个红河人。我真希望我们能有机会互相多了解,令公鬼。——再见。——厌火族。” 令公鬼呆站着,看着丙火王子离去,直到孙立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他弯腰走出小门,孙立砰地摔上门,差点撞到他的脚跟上。门里的暗闩响亮地合上了。 宫门前的椭圆广场此刻空空荡荡。所有卫兵,所有人、牛角号和鼓乐都消失了,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沿着道路飘舞的垃圾,还有几个脚步匆匆忙着自己事情的行人。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分不出他们支持的是红方还是白方。 厌火族。 令公鬼吃了一惊,意识到自己站在宫门的正前方,一个厉业魔母跟银蟾女王商量完事情之后轻易就能找到他的地方。他裹紧披风,立刻开始小跑,穿过广场跑进内城的街道中。他频频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踪,但是弯曲的街道使他无法看得很远。然而,厉业魔母的那双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睛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不停地幻想它们正在注视自己。当他到达连接新城的门口时,他撒腿狂奔。 直到跑回大顺发门前,令公鬼才停下脚步,靠在前门的门框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一路跑来,不在乎是否有人看见他宝剑上的红布,甚至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因为看见他在奔跑而追赶他。他觉得,就算是一只黑神杀将,这次也追不上他。 他跑过来时,杜平正坐在门旁的一条条凳上,手里抱着一只斑纹猫。他站起来朝令公鬼过来的方向张望,查看是否有麻烦,手指仍然平静地挠着猫儿的耳背。看清楚没有麻烦后,他又小心地坐了下来,生怕惊扰怀中的猫儿。 “刚才有些傻瓜企图偷猫。”他说道,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又继续挠猫儿耳朵,“这些天猫儿的价钱好着呢。” 令公鬼看见那两个支持白方的汉子还在对面街上,其中一人的一只眼睛上淤青一片,下巴还肿了起来。那人怒容满面,每次望向客栈时都既恼怒又热切地搓着腰间剑柄。 “铁掌柜在哪里?”令公鬼问道。 “小书房”。杜平回答。猫儿发出轻声呼噜,他咧嘴笑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困扰猫儿很久,就算是有人企图把它塞进麻袋。令公鬼匆忙走了进去。 大堂里此时客人的数量跟平常差不多,都是支持红方的人,他们在喝酒聊天,话题是假的应化天尊,还有当他被押往北方时白羽客们会不会搞事情。没有人关心成少卿具体会怎么样,却人人都知道王位继承人和丙火王子会一同北上,人人都祝愿他们两人一路平安。 令公鬼穿过大堂,在小书房找到了铁掌柜。他正在跟巫咸下象棋。一只胖乎乎的虎斑猫趴在桌上,脚缩在身下,看着他们的手在格子棋盘上移来移去。 黄巾力士用粗厚的手指又放下一颗棋子,动作出奇的灵巧。铁掌柜直摇头,令公鬼的出现正好给了他开溜的借口。巫咸玩象棋几乎从来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输过。 “我都开始担心你跑到哪里去了,伙计。以为那些白花花的叛徒找你麻烦,或者遇上了那个怪乞丐,或者别的。” 令公鬼张大口呆站了好一会儿。他几乎完全忘记了那个一身破布条的汉子。“对,对,我看见他了,”他终于说道,“但那不算什么。刚才我还见到了银蟾女王,还有厉业魔母,这才是大麻烦。” 铁掌柜大笑一声。“你看见了银蟾女王,呃?你不用说。大约半个时辰前大司马吕志真还在我们的大堂里,跟火传居士的师叔比赛吃面条呐。现在你说银蟾女王真有意思。” “真他妈的见鬼了,”令公鬼吼道,“今天怎么人人都以为我在撒谎啊。”他把披风摔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又重重地坐进另一张椅子,激动地挺着腰坐在椅子边上,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我见到了那个乞丐,他也看见我了,不过,我以为那不重要啦。我爬上了一个花园的围墙,从那里可以看见王宫前面的广场,看见成少卿进宫的情景。然后我掉下去了,掉到了墙里面。” “你再努努力,我几乎要相信你不是在开玩笑了。”客栈掌柜缓缓说道。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巫咸喃喃说道。 “噢,跟你们说不清楚了我,”令公鬼说道,“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我可是太烦了。” 铁掌柜的怀疑随着他的述说渐渐融化成平静的警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前倾直到跟令公鬼一样坐到了椅子的边上。巫咸冷静地听着,只是偶尔搓搓宽大的鼻子,耳朵上的穗状茸毛不时抖动一下。 令公鬼就把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只隐瞒了厉业魔母对他耳语的话,还有丙火王子在宫门前说的话。前者是因为他不愿意想起,后者是因为它跟任何事都没有关系。“即使我不是在锡城出生,我也是令老典的儿子。我是红河人!我身体里流着锡城的血液,公老典是我的父亲。”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80.html 第二百二十四章 掌柜的快来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停了下来,迷失在自己的沉思中,另外两个人都在注视他。一时间他忽然觉得恐慌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得太多了。 “好吧,”铁掌柜说道,“你不能再在这里等你的朋友了。你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城市,最多两天之内就得走。到时候你能让马鸣下床吗,还是说我该去请老五婶?” 令公鬼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两天?” “厉业魔母是银蟾女王的顾问,权力仅次于大司马吕志真本人,甚至还在他之上。如果她派出银蟾女王的卫兵来搜寻你,只要不妨碍卫兵的其他任务,吕志真大人是不会阻止她的那么,这些卫兵两天之内就能把原寿城里所有的客栈都搜个遍。这还是假设,假设霉运不会把他们第一天、甚至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带到这里来的情况。如果他们先去找梅客居,也许能为我们挣得一点时间,但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令公鬼缓缓点头,说道:“如果我没法让马鸣下床,就去请老五婶吧。我还剩下一点钱,也许够用。” “算了,请老五婶的费用我来操心好了,”客栈掌柜粗声说道,“我想我还可以借你们两匹马。要是你走路去嘉荣,会把皂靴所剩下的半层鞋底磨穿的。” “你真是一个好人,”令公鬼说道,“对不起,我们就只会给你惹麻烦,你还这样帮助我们。” “一个好人。”铁掌柜显得很不好意思。他耸耸肩膀,清清喉咙,低下了眼睛,却看到了象棋的棋盘,赶紧移开目光。巫咸明显赢定了。“唉,嗯,谢铁嘴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他愿意全力帮助你们,我也可以略尽绵力的。” “我想跟你们一起走,令公鬼。”巫咸忽然说道。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巫咸?”令公鬼犹豫了一下,说道,“就算铁掌柜也不知道所有的危险。”他补充道,“你知道等待我和马鸣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什么,追赶我们的是什么。” “无非妖魔之类,”巫咸低沉的声音显得很平静,“还有鬼子母们,还有上天才知道的其他玩意,甚至混沌妖皇。你们要去嘉荣,那里有一个不错的昆仑墟,听说鬼子母们一直悉心照料它。无论如何,天下上除了昆仑墟还有许多值得一看的事物。你要知道,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令公鬼。风月宝鉴在你的周围开始编织,你站在它的正中心。一个男子,你,站在一切的正中心。” 令公鬼感到一阵寒意。 “我没有站在任何东西的正中心。”他厉声说道。 铁掌柜眨眨眼,连巫咸也似乎被他的怒气吓住了。客栈掌柜和黄巾力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都低头看着地板。令公鬼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奇迹似的,他找回了近来一直躲避他的太虚至静。不该朝他们发泄怒火的。 “你可以来,巫咸。”他终于改口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来,但是你能来陪我,我很高兴。你——你也知道马鸣的情况。” “我知道的。”巫咸回答,到现在我每次上街,都还是会引发一群暴徒追在我的身后大喊黑水修罗。但马鸣,至少他只是用说的,并没有试图杀我。当然不会,令公鬼说道,马鸣不会的。马鸣不会变成那样。不会的。 门口传来一声叩门,一个名叫铁掌柜达的女仆把头伸进来。她抿着嘴唇,眼神担忧。“掌柜的,请您快来。大堂里有白羽客。” 铁掌柜嘴里低声骂着一跃而起,把桌上的猫儿吓得跳到地上,竖起尾巴生气地跑出了房间。“我马上来。你跑去告诉他们我马上来,然后避开他们。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别慌?远远避开他们。”铁掌柜达点点头走了。“你最好留在这里。”他又对巫咸说。 黄巾力士嘶声冷哼:“我可完全没有再跟任何火传居士会面的欲望。” (本章未完,请翻页) 铁掌柜的目光落在象棋棋盘上,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看来我们下次得重新开一局了。” “用不着。”巫咸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是一本琴谱,在他手里显得微小。“我们不动它,下次接着下就好了,轮到你下子儿。” 铁掌柜皱起眉头,哼道:“妈的,不是这有事,就是那有事。”他嘟囔着匆匆离开了房间。 令公鬼跟着他,但走得很慢。他跟巫咸一样,完全没有跟火传居士扯上关系的想法。他又想起了那句话,这个人站在一切的正中心。他在通往大堂的门后停下,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堂发生的事,又离得够远,希望不会被人注意到。 大堂里一片死寂。五个白羽客站在房间正中,坐在桌旁的客人都故意忽略他们。其中一人披风上的金色太阳下面有一个银色雷电标志,是一个低阶的火传居士。杜平懒洋洋地靠在前门旁的墙上,用一个指甲剪专心地清理指甲。另外还有四个铁掌柜雇佣的保镖跟他一起,沿墙壁分散地站着,全都刻意不理会那些白羽客。火传居士也没有露出注意到任何不妥的表现。事实上,只有那个低级居士流露出情绪,他在等待客栈掌柜时,不耐烦地用手掌拍打金属护手。 铁掌柜脸上谨慎地挂着中立表情,穿过大堂快步向他走去。“哟,真是贵足踏贱地,”他小心翼翼地作了一个揖,不太深,也不会浅得无礼,“这是哪阵香风把您几位爷给吹来了?我能为您……”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掌柜的,”低级居士打断道,“老子今天已经去过二十家客栈,每一家都比前一家肮脏,日落之前我还得再去二十家。我在寻找一个来自锡城的妖物的狗腿子,是个男孩……” 他越说,铁掌柜的脸色越黑,随着他的每一个词膨胀起来,终于爆炸了,就像白羽客刚才一样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屋子里没有妖魔鬼怪!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银蟾女王的好臣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84.html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家都在 “是呀,我们也全都知道,银蟾女王……”低级居士冷笑着故意扭曲了银蟾女王的名字,“和她的嘉荣女巫的立场,不是吗?” 大堂里响起一片椅脚刮擦地面的响亮声音,房间里所有汉子都突然站了起来。他们静静地站着就像一尊尊雕像,但是所有人都冷森森地瞪着白羽客。低级居士对此似乎不在意,但他身后的四个同伴都不安地四处张望。 “所以掌柜的,只要你合作,”低阶居士说道,对你会有好处。现在,那些窝藏妖魔邪祟的人日子可是越来越不好过了。我相信一家门上被人画了血牙的客栈应该招不到多少客人吧,甚至可能会因此遭遇火灾哦。” “少威胁我,请你们立刻给我离开,”铁掌柜平静地说道,“否则我会去召银蟾女王的卫兵,来把你们幸存的残渣倒到垃圾堆去。杜平的宝剑带着刺耳的声音抽离剑鞘,随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响起一片镔铁与皮革摩擦的声音,宝剑、匕首纷纷离鞘。女仆们全都朝门口跑去。 低阶居士轻蔑地环视房间,根本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必动手。 “血牙帮不了你们五个。”铁掌柜替他说完,举起一个紧握的拳头。 “第一,你疯了,掌柜的,你竟敢威胁火传居士。你以为原寿不是白羽客的地盘。第二,你真的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吗?第三,我们会回来的。”低阶居士威胁完了,然后匆忙带队离开。他企图整理好队伍摆出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的手下却没心思听他的,只是巴不得立刻离开。虽然他们没有用跑的,却也根本掩饰不住他们离开此地的急切之心。 杜平握剑守在门口,见到铁掌柜一个劲地朝他猛摆手才让开了路。白羽客走了以后,客栈掌柜重重地坐倒在一张椅子上,用手擦了擦额头后拿到眼前瞪着看,似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满头大汗。大堂里的人都各自回到座位上,大笑着讨论刚才的事。有些人还走过来拍拍铁掌柜的肩 (本章未完,请翻页) 膀,表示支持。 客栈掌柜看见令公鬼,立刻离开椅子朝他跑来。“谁能想到我竟然还有当英雄的天分?”他惊奇地说道,“这可真是菩萨保佑了。”他忽然抖了抖身子,语气恢复得几近平常。“你必须躲起来,直到我找到方法把你送出城。” 铁掌柜小心地回头看了看大堂,把令公鬼往走廊里推了一点,说道:“那些家伙会回来的,要不然就是派几个戴上红色的奸细。刚才我们那么闹了一回,我怀疑他们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也会当作你在这里来办了。” “什么?这太荒唐了,”令公鬼辩解道,见到客栈掌柜做的手势他压低了声音,“白羽客没理由找我的呀?”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伙计,但他们正在找你和马鸣,这是肯定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惹了厉业魔母和白羽客。” 令公鬼抬起手要争辩,又放了下来。虽然不合情理,但他确实亲耳听到了白羽客的话。“先不说我们,我们大可一走,那您这里又如之奈何?白羽客就算找不到我们,也会骚扰您的。” “伙计,你不用担心这个。虽然银蟾女王的卫兵任由那些叛徒戴着白色徽章布条四处招摇,他们仍然能维持街上的次序。至于夜里啊,杜平和他的同伴可能要少睡一点,不过我很可能要同情那些企图往我的门上涂鸦的家伙了。”这时有一个没见过的伙计走到他们身边,向铁掌柜轻声耳语道:“有一位有一位女士来了。在灶房里。她似乎对于女士出现在灶房感到很震惊,她指名要见令公鬼和马鸣。”令公鬼跟客栈掌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伙计,”铁掌柜说道,“如果你真的把仪景公主从宫殿弄到我的客栈里来,我们很可能全都要上断头台的呀。”那个陌生伙计听到王位继承人的名字时轻呼了一声圆睁着眼睛看了令公鬼一眼。“好了,你走吧,”铁掌柜厉声说道,“刚才听到的话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要保密。” 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陌生伙计又点点头,朝着走廊跑了,边跑边回头瞥令公鬼。不用一小会儿铁掌柜叹道:“他就会跟其他女人说你是一个王子乔装的。到了今天晚上,就会传遍半座城了。” “铁掌柜,”令公鬼说道,“我从来没有跟仪景公主提过马鸣。不可能是……”突然,狂喜的笑容突然点亮了他的脸庞,他转身就朝灶房跑去。 “等等!”客栈掌柜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等弄清楚是谁再说。等等,你这个傻小子!”可是令公鬼一把推开灶房的门。 大家都在! 纯熙夫人沉静地看着令公鬼,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湘儿和半夏大笑着走上来拥抱他,子恒跟在后面挤上来,三个人都拼命拍他的肩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相信他真的存在。孔阳站在通往马厩院子的门口,一脚踩着门框懒洋洋地靠着,同时监视着灶房和外面的院子。 令公鬼一边拥抱两个女孩,一边又想去握子恒的手,湘儿也伸手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结果许多胳膊在一片欢笑声中缠成一团。他们看起来都很憔悴子恒脸上有淤伤,而且总是低着眼睛向下看,令公鬼以前不会这样的,但是他们都活着,而且团聚了。他的喉咙更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他终于挤出一句,“我害怕你们全都……” “我知道你活着,”半夏对着他起伏的胸膛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一直。” “我可没这么肯定,”湘儿说道,语气严厉,但立刻就软了下来,抬头朝他微笑,“你看起来很好,令公鬼。没有吃得太多,但是吃得很好,谢天谢地。” “啊,”铁掌柜在令公鬼身后说道,“我想,至少他们全是你认识的人。就是你一直在等的朋友吗?” 令公鬼点点头:“是的,是我的朋友。”他逐个介绍大家。说出孔阳和纯熙夫人的真名仍然令他觉得有点怪。他们俩听到他说出真名时都严厉地瞪着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87.html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能肯定 铁掌柜微笑着向每一个人致意,但他明显对于跟一个退魔师见面很意外,见到纯熙夫人的时候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毕竟,知道有鬼子母在帮助这些男孩们是一回事,真的在自家灶房里面见到她又是另一回事了然后深深作了一个揖。 “欢迎您到大顺发来,夫人,您将是我的贵客。不过,我猜您可能会想进宫跟厉业魔母阴素娥,以及其他押送假的应化天尊的鬼子母们住在一起。”他又作了一个揖,飞快地看了令公鬼一眼,眼中露出焦虑。虽说他声称对鬼子母们没有反感,可不等于说他乐意有一个鬼子母们在他的屋子里居住。 令公鬼鼓励地点点头,示意他可放心。 令公鬼的眼神似乎在说:纯熙夫人跟那个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都暗藏威胁的厉业魔母是不一样的。 你肯定吗?即使到了现在,你能肯定?” “我逗留在原寿的短时间内,”纯熙夫人回答,“会住在这里。您一定要容许我付房费。” 众人正说之间,一只长着橙色斑纹的白猫从从容容地从走廊走进来,跑到客栈掌柜的脚边磨蹭。不一会儿,另一只长着雾一般灰毛的猫儿从桌子底下跳了出来,弓起背朝白猫发出嘶嘶叫声。白猫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作势要扑上去,灰猫转身飞快地从孔阳身旁逃进了马厩院子。 铁掌柜一边为猫儿的事道歉,一边拒绝接受纯熙夫人付房费的要求。他说,她肯做他的客人是他的荣幸,又说,她真的不要住在宫里吗,他很理解她可能想住宫里,但是如果她住大顺发,请一定要接受他这里最好的房间作为礼物。这些话混在一起,纯熙夫人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听。她弯腰轻轻挠着白猫,它立刻抛弃了铁掌柜的脚踝,跑到她的脚踝边去了。 “奇怪,我进来这么久,除了这一只,已经看见四只猫了,”她说道,“你们耗子为患吗?是家鼠?” “不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家鼠,纯熙夫人。”客栈掌柜叹道,“很严重。请您明白,不是我的地方不干净,我想是因为人多的关系。整个城市都是人和耗子。但我的猫儿会对付它们的了。我保证,您不会受到骚扰。” 令公鬼和子恒迅速地对视了一眼,子恒立刻又低下了眼睛。他的眼睛似乎有点奇怪,而且他太沉静了。子恒一向慢热,可今天他几乎没有说过话。真的可能是因为人多吧。令公鬼心想。 “铁掌柜,如果您准许,”纯熙夫人说道,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似的,“要把这些耗子挡在这条街以外是很容易的事。运气好的话,这些耗子根本就不会察觉它们被挡在外面了的。” 铁掌柜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皱了皱眉,但他鞠躬接受了鬼子母的建议。“如果您真的不打算住在宫里,那么好吧,夫人。” “对了,马鸣在哪里?”湘儿忽然问道,“她说他也在这里的。” “他在楼上,”令公鬼说道,“他感觉不太好。” 湘儿立刻抬起头,追问道:“他病了?耗子留给她吧,我去看看马鸣。现在就带我去,令公鬼。” “你们全都上去吧,”纯熙夫人说道,“我过一盏茶的工夫再去找你们。我们正在堵塞着铁掌柜的灶房呢,大家最好都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吧。”她的语气里隐藏着暗示。令公鬼听出来,似乎在说:躲起来。我们还没有逃脱。 “来吧,”令公鬼说道,“我们从后面的楼梯上去。”思尧村伙伴们簇拥着跟在他身后,留下鬼子母和退魔师跟铁掌柜在灶房。令公鬼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此刻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家一样,无法停止自己咧嘴微笑。 同样的欣喜、甚至是欢乐之情也影响着大家。他们自顾自地呵呵笑着,伸出手来拉令公鬼的手臂,子恒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他仍然低着头,不过,上楼梯的时候他也开始说话了。 “纯熙夫人说过她可以找到你和马鸣,她真的办到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骑马进城时,我们几个都瞠目结舌啊,当然孔阳除外了,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建筑,一切一切,”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甩动着厚密的卷发,“全都好大啊。还有,这么多的人。有些人也不停地瞪着我们,大喊红还是白?就好像这有什么含义似的。” 半夏伸手抚摸令公鬼的宝剑,手指轻碰上面缠的红布。“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令公鬼回答,“没什么重要的。我们反正要离开了的,去嘉荣,记得吗?” 半夏看了他一眼,但是她把手拿开,接着子恒刚才的话说下去。“纯熙夫人跟孔阳一样,没有东张西望。她带着我们反反复复地穿过许多街道,就像追踪气味的猎狗。一次又一次,我都开始想你们可能不在这里了。然后,突然之间,她沿着一条街道走下去,下一刻我们就把马匹交给了马夫,冲进了灶房。她甚至连你是否在这里都不问,直接跟一个正在做巍州耙肉饵丝的女人说,去告诉令公鬼和马鸣有人要见他们。然后,你就来了——”她咧嘴笑道,“就像说书手里的彩球一般从空气里冒出来。” “对了,说书在哪里?”子恒问道,“他跟你们一起吗?” 令公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跟伙伴相聚的快乐黯淡下来,他黯然道:“谢铁嘴死了。我想,他死了。有一只黑神杀将——”他再也说不下去。湘儿摇摇头,轻声自言自语。 沉默笼罩了他们,笑声被窒息了,欢聚的气氛不见了。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楼梯顶部。 “马鸣其实不是真的病了,”令公鬼说道,“而是——你们看看就知道了。”他推开了他和马鸣的房门,“马鸣,看看谁来了。” 马鸣仍然在床上蜷成一个球,跟令公鬼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他抬起头瞪着众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假冒的?”马鸣嘶哑地说道。他的脸色发红,脸皮紧绷,因为满脸汗水而显得光滑。“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假冒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92.html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在发烧 “还说,不是病了?”湘儿轻蔑地瞪了令公鬼一眼,推开他走上前去,一边把肩上的药包卸下来。 “所有人都变了,”马鸣粗声说道,“我怎么能相信?子恒?是你吗?你变了,是不是?”他的笑声像在咳嗽,“哦,是的,你变了。”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子恒坐倒在另一张床上,双手抱着头,低头盯着地板。马鸣的咳咳笑声好像深深刺痛了他。 湘儿跪在马鸣床边,伸手推开他头上的蒙面抚摸他的脸。可是他猛地缩开,脸上挂着鄙视的表情,双眼明亮闪着光芒。 “你在发烧,”湘儿说道,“奇怪了,按说你烧成这样,不应该会出这么多汗才对。”她的语气里掩不住担忧,“令公鬼,你和子恒去找一些干净布和尽量多的冷水来,我先给他退烧。” “哈哈哈,瞧瞧,还有漂亮的湘儿,”马鸣呸了一声,“一个禁魇婆不该把自己当成女人,是不是?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漂亮的女人。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现在,你无法忘记自己是一个漂亮女人,现在,这种想法令你害怕。看啊,每个人都变了。” 湘儿的脸色随着马鸣的话变得苍白,令公鬼不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原因。马鸣狡诈地笑了一声,狂热的目光落在半夏身上。“漂亮的半夏,”他粗哑地说道,“跟湘儿一样漂亮。你们现在还有其他共同之处了,是不是?其他的想法。现在,你的梦想是什么?”只见半夏从床边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我们暂时不用担心混沌妖皇的耳目了,”纯熙夫人走进来宣布道,孔阳跟在她身后。她走进门,目光刚刚落在马鸣身上,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嘶声喝道:”快,离开他。“ 可是,湘儿只是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纯熙夫人迅速迈了两步冲上来抓住禁魇婆的肩膀,把她像拖一麻袋稻谷似的拖开。湘儿挣扎着表示抗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是纯熙夫人一直不放直到把她拖得远离床边。禁魇婆站起来,一边继续抗议,一边愤怒地整平身上的衣服,但纯熙夫人完全不理她。鬼子母像盯着毒蛇一般专注地盯着马鸣,其他一切都不予理睬。 “你们全都离开他,”她说道,“安静。” 马鸣跟鬼子母对视,目光跟她一样专注。他呲着牙,发出无声的咆哮,把身体缩得更紧,目光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鬼子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伸向他缩在胸前的膝盖。她一碰马鸣,马鸣全身就像抽筋一样颤抖起来,间歇性的战栗传遍他整个身体。突然间他拔出一只手,抓着红宝石匕首向她的脸猛砍过去。 眨眼之前孔阳在门边,可是眨眼之间他已经在床边,身法快得就好像瞬间移动一样。他抓住了马鸣的手腕,像鹰爪一般制止了他。马鸣仍然缩成球形,只有握着匕首的手试图移动,跟退魔师不可动摇的铁腕对抗。马鸣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纯熙夫人,目露凶光。 纯熙夫人也没有动,就像刚才马鸣出手时一样,匕首刃离她的脸只有几寸,但她没有退缩。 “他怎么得到这把东西的”?她的声音硬如生铁,“我明明问过罗睺有没有给你们东西。我问过的,而且还警告过你们。你们当时说他没有。” “他的确没有啊,”令公鬼说道,“这东西好像是马鸣自己从藏宝间拿的。” 纯熙夫人看着令公鬼,双眼就像马鸣的一样燃烧着火焰,他几乎要倒退几步,但她又转回去看着床上。“我也不知道,直到我们失散以后我才发现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纯熙夫人仔细观察马鸣。他仍然把双膝收在胸前,仍然无声地冲着她嘶吼,手里仍然跟孔阳角力试图用匕首砍她。“你们带着这把东西竟然能走这么远,真是奇迹。我在看到它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上面的邪气,感觉到虚耗魔的触碰。可是,一只黑神杀将就算在几里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外也能感觉到它,就算不知道确切位置,它也知道它就在附近。虚耗魔吸引着它,因为它从骨子里记得就是这种邪恶吞噬了一支军队的森杀竭帝、黑神杀将、黑水修罗和所有一切。有些妖魔邪祟,如果他完全出卖了他的阳元,那么他很可能也会感觉得到。难免会有些妖魔邪祟疑惑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到它,就好像他们周围的空气忽然令他们搔痒一样,迫使他们寻找它。它会像磁铁吸引铁块一样吸引他们。” “我们遇到过妖物,”令公鬼说道,“有好几次,但我们都逃掉了。还遇到过一只黑神杀将,就在我们到达原寿之前的一个晚上,但它一直没有发现我们。” 令公鬼清了清喉咙,又道:“有传言说,城外夜晚有怪异的东西。可能是黑水修罗。” “噢,那确实是黑水修罗,放羊的。”孔阳冷冷说道,“哪里有黑水修罗,哪里就有黑神杀将。”他的手背因为使劲握在马鸣的手腕而青筋暴起,但他说话毫不费力。“它们尝试隐藏行踪,但我这两天都发现了它们的痕迹。还听过农夫和村民嘟囔道说夜里有妖怪在蠢蠢欲动。黑神杀将确实是设法无声无息地袭击了锡城,但它们现在越来越靠近可以派出军队扫荡它们的地方了。然而,它们现在肯定不会收手的,放羊的。” “可我们现在在原寿啊,”半夏说道,“它们奈何不了我们的,只要……”、 “真的奈何不了?”退魔师打断了她,“只要你懂得查看,从蛛丝马迹里可以明显地看出黑神杀将正在郊外集结军队。现在它们黑水修罗的数量至少已经有十二个小队,足够看守住所有出城的道路有余了。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一旦黑神杀将的数量足够,它们就会进城来抓你们。这样做会导致南方一半以上的军队开到边塞去追杀它们,但证据表明它们愿意冒这个险。你们三个人逃得太久了。可以说,是你们把新一轮黑水修罗战争带到了原寿,放羊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597.html 第二百二十八章 死了就好了 半夏倒吸了一口气,子恒摇着头好像拒绝承认这一切。令公鬼想到黑水修罗入侵原寿街道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城里的那些人,互相争斗,却不知道真正的危机正在城墙以外等待。如果他们忽然发现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闯到他们中间,他们会怎么做? 杀死它们? 令公鬼的眼前浮现出高塔被焚烧、琉璃顶上窜出烈焰的情景,黑水修罗在内城弯曲狭长的街道上杀掠,宫殿陷入火海,仪景公主、丙火王子、银蟾女王全都死了。 “还没到那个地步,”纯熙夫人心不在焉地说道,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马鸣身上,“如果我们能设法离开原寿,黑罗刹对这里就会失去兴趣。如果……” “太多如果了。我们全都死了就好了。”子恒突然说道,令公鬼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想法跟他一样。子恒还是看着地板,现在是怒视着地板了,同时声音苦涩,“反正不论我们去哪里,都会把痛苦和灾难带给那个地方。如果我们全都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湘儿转身看着他,脸上半是狂怒半是忧心恐惧,但纯熙夫人抢先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对你自己或者别人能带来任何好处吗?”鬼子母质问道。她的语气平淡却尖利。“如果混沌妖皇像我担心的那样,已经获得足够的力量干扰风月宝鉴的力量,那么现在他要得到死后的你比活着的你要容易得多。你死了,你也帮不了任何人,帮不了那些帮助过你的人,帮不了你在锡城的朋友和家人。黑暗正在笼罩天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死掉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子恒抬头看着她,令公鬼吃了一惊。子恒的瞳孔是金黄色而不是棕色。加上他蓬松的头发和专注的凝视,他身上有某种令公鬼一时无法说清楚的奇怪感觉,甚至像换了一个人。 这时候子恒说话了,他的声音轻柔平淡,他的话却沉重得好像大声呐喊一般,他说道:“现在,我们活着也无法阻止它,不是吗?” “好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迟些再跟你们争论此事,”纯熙夫人说道,“你们的朋友现在就需要我,我得先看看他。”她移开一步让大家都清楚地看见马鸣。马鸣此时的双眼仍旧充满怨恨瞪视着纯熙夫人,在床上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脸上渗满汗水,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仍在嘶吼,所有的力量似乎都使在挣脱被孔阳牢牢抓住的手腕然后用匕首袭击纯熙夫人上面。“你们忘了吗?”子恒尴尬地耸了耸肩,默默地摊了摊双手。 “他这不像是生病,他这是怎么了?”半夏问道。 湘儿也问:“会传染吗?我还是可以照顾他的。因为不论是什么病,似乎都不会传染给我。” “噢,是会传染的,”纯熙夫人回答,“而且你的免疫也无法救你。”她指着那把红宝石匕首,小心地不让手指碰到它。马鸣使尽力气要去砍她,匕首刃因此而不停颤抖着。 纯熙夫人说道:“这东西来自历下城。那个城市的东西,就连小石子都已经被诅咒,带出城墙是很危险的。更何况这把匕首远比小石子厉害,因为毁灭历下城的妖魔就在它的里面。现在,它已经侵入了马鸣的身体。怀疑和怨恨,强烈得连最亲近的人都被他看成敌人,它会渐渐深入他的骨髓,最终他会只剩下杀戮的欲望。他把这把匕首带离历下城,因此把它、把它的种子从那个地方的禁锢之中解放。若不是他内心的本性一直在跟虚耗魔的魔性作斗争,他早已被它占据,被它侵蚀殆尽。”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纯熙夫人又道:“可是,这场在他心中的斗争已经快要结束,他快要被打败了。很快,如果他不会先被杀死,那么他就会像瘟疫一样把这只妖魔散播到他所去的地方。只需被那刀刃轻划一下,就足以感染和毁灭。所以,很快,跟马鸣在一起即使只有一盏茶的工夫也会感染且致命。” 湘儿的脸色变得刷白。“你有办法阻止吗?”她轻声说道。 “我只能希望我有吧。”纯熙夫人叹道,“为了天下苍生,我希望我不会太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的手伸进腰带上的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丝织小袋裹着的玉枢宝版。“好了,现在先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去找一个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呆在一起,但离开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他。” 令公鬼带着郁闷的众人走下楼梯。没有人想跟他说话,没有人想说话,他自己也没有心情说话。 太阳已经落得很低,后面的楼梯间里光线昏暗,但是还没掌灯,阳光和阴影在楼梯上留下深深的阴影。子恒的脸色跟大家一样阴沉,只是,其他人都眉头紧锁,他却没有。令公鬼觉得他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不禁疑惑,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每次子恒走过阴影时,他的双眼似乎能聚集起仅有的少许光线,像磨光的琥珀一般闪着柔和的光芒。 令公鬼打了个冷战,转而注视自己身边天天见到的熟悉的物品,杉木嵌的墙壁,枣木制的楼梯扶手。他的手在曳撒上擦了好几次,可每次擦完,新的汗水又立刻渗出。“现在应该没事了。我们已经团聚,只要大家在一起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没事了。” 令公鬼带着众人从客栈后面走过灶房,避开大堂,走到了小书房。很少有行商过旅会到小书房去,多数会看书的客人都住到内城的高级客栈去了。铁掌柜维护这个小书房,更多是为了自己的看看书,而不是为了那几个偶尔想要看书的客人。令公鬼不愿意思考纯熙夫人为何希望他们不要被别人看见,他本人只是不停地想起那个说会回来的白羽客,那个低阶居士,还有厉业魔母问他住在哪里时的眼神。不论纯熙夫人想怎样,这两个理由已经足够。 他进了小书房,连走了五步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睁大眼睛张大嘴挤在门口。地窝炉里,火焰活跃地跳动着。巫咸舒坦地躺在长睡椅上,正在看书,肚皮上蜷着一只昏昏欲睡的白爪小黑猫。他们进来时,巫咸合起书,用一只手指夹着自己正在读的页数,温柔地把小猫放到地上,然后站起来正式地作了一个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04.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某个地方 令公鬼已经完全习惯了黄巾力士的存在,以至于他好一会儿才明白大伙瞪视的对象是巫咸。 “巫咸,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朋友们。”令公鬼说道,“这是湘儿,我村子的禁魇婆。还有子恒。这是半夏。” “啊,是的,”巫咸的低沉嗓音说道,“半夏。令公鬼经常说起你。是的。我是巫咸。” “他是黄巾力士。”令公鬼解释道,看着大家的惊愕转变为友好。虽然他们已经见过活生生的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不过亲眼见到传说生物走动说话仍然很震撼。令公鬼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巫咸时的反应,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至少他们比自己做得好些。 巫咸坦然接受了众人的大惊小怪。令公鬼猜想,对于他来说,这种反应跟一群大呼黑水修罗的暴徒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令公鬼,那个鬼子母呢?”巫咸问道。 “她在楼上,跟马鸣一起。” 黄巾力士若有所思地挑起一边浓密的眉毛,说道:“这么说,他真的病了。我想,大家不如坐下来吧。她会来找我们是吧?那么现在只有等了。” 坐下来这个举动似乎消除了思尧村伙伴心中的某种顾忌。软绵绵的椅子,地窝炉里的炉火,蜷缩在地窝炉旁地毯上的猫儿,令大家觉得像在家里一样。众人刚刚坐稳,就开始兴奋地向黄巾力士提问题。使令公鬼惊讶的是,第一个发问的是子恒。 “巫咸,隐者之乡真的如故事所说的是世外桃园吗?”他的语气很专注,问这个问题似乎是有特殊的理由。 巫咸很乐意谈论隐者之乡,以及他为何会来到大顺发客栈,还有他旅途上的所见所闻。令公鬼很快就心不在焉地靠到了椅背上。这些事他已经详细地听过了。巫咸很喜欢说话,只要有一丁点儿机会,就会发表长篇大论。他似乎认为,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故事需要先讲述两三百年的历史背景才能说得清楚。巫咸对时间的感觉很特别,对他来说,三百年似乎是一个故事或者一个解释的合理长度。 他谈起隐者之乡的方式总是好像他几个月前才离开那里,而实际上,那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 令公鬼的心思飘到了马鸣身上。一把匕首。一把他妈的刀子,只是把它带在身上,就可以要命。这可真是太可怕了,自己再也不想要碰到这么危险的事了。如果她能治好他,自己和朋友们全都应该到不,不是家。不能回家。去某个地方。大家一起到某个从来没有听说过鬼子母和混沌妖皇的地方去。某个地方。 门开了。一开始,令公鬼以为自己仍在幻想。马鸣站在门口,眨着眼,曳撒扣得整整齐齐,头上包着的黑蒙面低低地压在额上。然后,令公鬼看到了用手扶着马鸣肩膀的纯熙夫人,还有后面的孔阳。鬼子母很小心地看着马鸣,就好像看着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孔阳则一如往常,似乎什么都没看,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马鸣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有病过一样。他露出的第一个犹豫的微笑扫过所有人,只不过,看到巫咸后,微笑变成了目瞪口呆,就好像头一次见到黄巾力士似的。他耸耸肩,抖了抖身子,又把注意力转回朋友们身上。 “我——啊,就是……”马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啊——似乎我近来举止有点啊——怪异。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他不安地看了纯熙夫人一眼。她朝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马鸣就继续道,“其实我过了白桥镇以后的事情都模糊不清。谢铁嘴,还有——”他打了个冷战,匆匆忙忙地说道,“离白桥镇越远,就越模糊。”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到了原寿。”马鸣斜斜地看着巫咸,“也不完全是。纯熙夫人说我在楼上时,我——啊——”他咧嘴笑了,忽然间,他变回了往日的马鸣。“你不能因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人在发疯时所做的事情责怪他,对不对?” “怎么会呢?你一直都是这么疯的啦。”子恒说道,这一刻他似乎也回到了往日的样子。 “不会,”湘儿说道。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微笑着。“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令公鬼和半夏也立刻告诉马鸣,他们见到他没事有多么开心,还有他看起来有多么健康,夹杂着几句玩笑话,说希望他亲身经历了一个如此凶险的恶作剧以后再也不要作弄别人了。 马鸣一边找椅子坐下,一边使出以前的贫嘴以还击。他坐下来时,一边笑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摸着曳撒,好像在确认某件塞在他腰带后的东西还在。令公鬼屏住了呼吸。 “是的,”纯熙夫人静静地说道,“他还带着那把匕首。”其他思尧村伙伴们仍然在欢笑着说话,但鬼子母注意到了令公鬼屏息的动作,知道令公鬼已经察觉。她走近他的椅子,以便不用提高声音他也能听清。“我无法拿掉它,除非我杀死马鸣。他们之间的连结已经太久、太强了,即使有玉枢宝版辅助,要解开它也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超出了任何一个鬼子母独自一人的能力。这只有到嘉荣去才能得到解除。” “但是他看起来完全没有病了啊。”令公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头看着鬼了母,“可是只要他带着那把匕首,黑神杀将就会知道我们在哪里。还有某些妖魔邪祟。” “你这样说过的。我已经勉强压制住这种吸引了。现在,如果那些东西靠近到能感觉到它的距离,它们也已经来到我们跟前。我清除了侵入他身上的邪恶,而且尽我所能拖延它的再次入侵,但是它迟早会再来的,除非他到嘉荣去寻求帮助。” “正巧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真好,不是吗?”这句话换来了她一个严厉的目光,然后转身走开。令公鬼猜想,也许是他语气中的无奈以及对别的选择的期望招来了这种目光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10.html 第二百三十章 真正的开了眼 巫咸站了起来,朝她鞠躬。 “您好,鬼子母们。我是巫咸,巫即之孙,巫盼之子。隐者之乡愿为天下的好心人提供庇护。” “谢谢你,巫咸,巫盼之子。”纯熙夫人淡淡回答道,“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这句问候语。此刻原寿城里大约有二十个鬼子母,除了我以外,全部都属于卿月盟。你懂我的意思吧。” 巫咸郑重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明白了鬼子母们的话。令公鬼则只能迷惑地摇摇头。如果他明白她的意思,那才真是见鬼了。 “在这里见到你可真意外,”鬼子母继续说道,“近年来很少黄巾力士会离开隐者之乡。” “是古老的传说吸引着我,鬼子母。古老的书本把我这没什么用的脑壳填满了美丽的传说。我想亲眼看看昆仑墟,还有我们建造的城市。这两样似乎都所剩无几了,但是,建筑作为树木的可怜替代品,仍然值得一看。长老们觉得我去旅行的想法很怪异。我一直是这样,他们也一直是那样。他们相信在隐者之乡以外,没有任何值得观看的东西。也许等我回去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后,他们会改变想法。我希望是这样。总有一天一定会。” “他们也许会吧。”纯熙夫人流利地说道。“现在,巫咸,你必须原谅我打断你的话。我知道这是人们的缺点,可是我的同伴和我急切需要开始计划我们的旅途。我想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这次轮到巫咸迷惑了。令公鬼赶紧施援。“他会跟我们一起走。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他的。”纯熙夫人站着,看着巫咸,好像没听到似的。但是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她喃喃说道,“孔阳,你去确保我们不会被人偷听。”退魔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只有在他身后关上的门发出一个咔嗒轻响。 孔阳的离去就好像发出了一个信号,所有的谈话都停了下来。纯熙夫人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地窝炉前,转过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虽然个子纤小,却支配着所有人。 “我们不能在原寿停留太久,大顺发客栈这里也不安全。混沌妖皇的耳目布满城中。它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目标,否则它们不会仍在搜寻。这一点现在是我们的优势。我已经设下了保护法界把它们隔离在外,等混沌妖皇发现城里有一块地方耗子再也无法进入时,我们已经离开。然而,如果要设阻挡普通人的保护法界,就会像黑暗中的灯笼一样把我们暴露给黑神杀将。而且,城里还有火传居士,正在寻找子恒和半夏。”令公鬼咕哝了一声,纯熙夫人朝他挑起了一边眉毛。 “我还以为他们在找马鸣和我。”令公鬼说道。 这个解释使得鬼子母们的两边眉毛都挑了起来。“为什么你会认为白羽客是在找你们?” “这个嘛——我听到他们说在找来自锡城的人。他说那是妖魔邪祟。我还能怎么想?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能思考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令公鬼,我知道这一切确实很混淆,”巫咸插口道,“但是只要你仔细想想就明白。火传居士怨恨鬼子母们。厉业魔母不可能……” “厉业魔母?”纯熙夫人厉声打断,“厉业魔母阴素娥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她看着令公鬼的目光如此锋利,令公鬼真想向后退缩。 “她想把我关进牢里,”令公鬼缓缓说道,“我当时只不过是想看看成少卿,但她就是不肯相信我跟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一起在王宫花园里的事纯属意外。” 所有人全都看着令公鬼,那目光就好像看到他忽然长出了第三只眼睛。只有巫咸除外。“银蟾女王放我走了。她说没有证据显示我要伤害别人,又说不论厉业魔母有什么怀疑,她都要主持正义。”说并着,令公鬼摇摇头,脑海中浮现银蟾女王的光辉形象,一时间忘记了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你们能想象吗?我见到了银蟾女王啊。她真是太美了,就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传说中的银蟾女王一样。仪景公主也是。还有丙火王子子恒,你一定会喜欢丙火王子的。子恒?马鸣?” 他们仍是呆看着令公鬼。 “你们这么看我干嘛,我只不过是爬墙去看了一眼假的应化天尊。我没有做错事。” “这句话可是我的常用语哦。”马鸣温和地说道,然后忽然咧嘴笑了。 半夏用明显的中立语气问道,“谁是仪景公主?” 纯熙夫人恼怒地咕哝了几句什么。 “看见银蟾女王,”子恒摇头叹道,“你这才是真正的开了眼啊。我们遇到的只有白虎夷人和一些白羽客。” 子恒抚摸着脸上的淤伤,明显地故意避开纯熙夫人,连令公鬼都看出来了。 “总的来说,白虎夷比白羽客有趣得多。流民为歌谣而活,”巫咸说道,“事实上,他们为了所有的歌谣而活。至少,也是为了寻找它们。我几年前遇到过一些虎夷人方,他们想要学习我们对树木吟唱的歌谣。实际上,如今的树木愿意聆听的歌谣已经不多,同样的,学习树木之歌的黄巾力士也不多了。我有一点点这样的天分,于是巫盼长老坚持要我学习树木之歌。我把虎夷人方能学会的都教给他们了。不过树木是不会听普通人歌唱的,对于流民来说,那些只是他们学会的许多普通歌谣之中的一些,其中也没有他们在追寻的那首歌。他们称呼每支流民队伍的首领为追寻的人,意思就是寻找那首歌的人。他们有时候会到尚台隐者之乡去,很少的人会这样。” “巫咸,你能不能——”纯熙夫人说道,但是巫咸忽然清了清喉咙,然后飞快地说出一连串低沉的话语,好像生怕她会阻止自己似的。 “鬼子母,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我一直在想,等我遇到一个鬼子母之时,一定要问一问才干休,因为你们知道许多事情,嘉荣也有伟大的大书院。现在我遇到了你,当然——我可以问吗?” “只要你说得简洁些。”她简单地说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15.html 第二百三十一章 简洁 “简洁?” 他似乎在寻思这个词的意思,“是的。好。简洁。不久前,有一个汉子来到了尚台隐者之乡。在当时的时势之下,许多难民都在逃往天下之脊,躲避你们称为神木大战的那场战乱,所以这件事本身已经是不寻常的了。” 令公鬼笑了:“什么不久前,其实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 “那人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标记,但他已经濒临死亡。长老们猜测也许是鬼子母们做的。”说着,巫咸抱歉地看了纯熙夫人一眼才继续道,“因为他一进入隐者之乡,就很快恢复起来,只用了几个月。有一个晚上,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是的,就在?月降下的时分,他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他看了看纯熙夫人的脸,又清了清喉咙,“是的。简洁。他离开前,讲述了一个奇怪的故事,说他本来打算把这个故事带到嘉荣的。他说,混沌妖皇意图蒙蔽河阴鬼门,杀死巴蛇,毁灭时间。长老说,他当时的神志就跟他的身体一样健全,可是他确实是这样说的。我想问的是,混沌妖皇可以做这样的事吗?毁灭时间?还有河阴鬼门,难道他能蒙蔽巴蛇的眼睛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纯熙夫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令公鬼的意料。她没有回答巫咸,也没有说她没时间回答这些问题,只是站着,朝着巫咸的方向看着远方,皱眉沉思。 “对了,那些白虎夷人也跟我们说过这事。”子恒说道。 “不错,”半夏说道,“关于厌火族的故事。” 纯熙夫人缓缓转过头,身体的其他部分一动不动。“什么故事?”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子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过,当他说话时,他如同往常一样显得深思熟虑。 “有些穿越废墟的白虎夷人,他们自称可以不受伤害地穿过那里,遇到了一队刚刚跟黑水修罗打了一仗受了致命伤的厌火族。最后一个厌火族临死之前,她很明显她们全是女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告诉那些白虎夷人一些话,正是巫咸刚才说的那句。混沌妖皇——她们称他为杜滇斯日意图蒙蔽河阴鬼门。这只是三年前的事,不是二十年前。这有什么含义吗?” “我也不尽清楚,也许它意味着所有事。”纯熙夫人回答。她的表情没有变,但是令公鬼可以感觉到那双黑眼睛后面飞快运转的思维。 “百眼魔君。”子恒忽然说道。这个名字斩断了房间里的任何声音,好像大家都停止了呼吸一般。子恒看了看令公鬼,又看了看马鸣,双眼出奇地沉静,更显得金黄。“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听过那个名字——河阴鬼门。现在我想起来了。你们呢?” “我不愿意想起任何事。”马鸣僵硬地说道。 “我们必须告诉她,”子恒继续道,“现在这变得很重要了。我们不能再瞒着这件事。令公鬼,你明白的,是不是?” “告诉我什么?”纯熙夫人的声音很刺耳,看起来快要失去一贯的耐性了。她的目光盯在了令公鬼的身上。 令公鬼不想回答。他跟马鸣一样,不想记得任何事,然而,他确实记得,他也知道子恒是对的。 “我曾经……”他看了看朋友们。马鸣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子恒的点头则显得决然。不过,他们都点头了,他不需要独自面对她。“我们曾经做过一个梦。”他搓着曾经被梦中荆棘刺伤的手指,想起当时他醒来时看到的血。还想起了另一次那种晒伤的感觉,不禁觉得恶心。“只是,它……那个不完全是梦。梦里有……百眼魔君。”他明白子恒为什么使用这个名字,因为这比说自己的梦里、脑海里有混沌妖皇要容易些。“他——说——他说了各种各样的事,不过,有一次他提到,河阴鬼门永远不会为我所用。”一时间,他的口像尘土一般干涸。 “他跟我说过一样的话。”子恒说道。马鸣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也点了点头。令公鬼觉得口里又湿润起来。 “你没有生我们的气?”子恒问道,显得有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惊讶。令公鬼这才注意到纯熙夫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打量他们,双眼清澈平静而专注。 “没有,我更多的是生我自己的气。但是,我的确跟你们说过,如果你们做了奇怪的梦要告诉我。一开始,我明明问过你们的。”虽然她的语气仍然平淡,眼中却闪过霎那的怒火,“要是我在你们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就知道,我也许就可以……嘉荣已经有近一千年没有出过夺魂者了,但我至少可以试一试。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每一次混沌妖皇接触你们,都会使他下一次的接触更加容易。也许我的存在仍然可以为你们稍微阻挡一下,但即使这样……还记得那些黑水将军与百姓订立契约的故事吗?那些百姓都是义民,都是从一开始就反抗混沌妖皇的人。那些故事全是真的。而黑水将军的力量不论是百公、韩涉,还是宋铣、赵山,甚至苏支目怯——杜用本人还不到他们主人的十分之一。” 令公鬼发现湘儿和半夏正在看着他,看着他、马鸣和子恒三人,脸上血色退尽,混杂着害怕和恐惧。她们在为我们害怕,还是害怕我们? “我们现在可以怎么补救?”他问道,“总有些事情可以做的。” “跟紧我,”纯熙夫人回答,“会有一些帮助。有一些。记住,接触太一所得到的保护可以稍微扩展到我的周围。但你们不可能永远呆在我的身边。只要你们有力量,就可以保护自己,不过你们必须先找出自己内心的力量和意志,这是我无法给予你们的。”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保护了。”子恒说道,听起来更像是无可奈何而不是高兴。 “是的,”纯熙夫人回答,“我想你是找到了。”她看着令公鬼,直到他低下双眼后,仍然继续看着,考量着。终于,她转向其他人。 “混沌妖皇的力量在你们的心里是受到限制的。如果你屈服,即使只是一瞬间,他也能立刻在你的心中绑上你永远无法砍断的绳索。只要你投降,你就属于他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17.html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首魔王罗波那 “拒绝他,他的力量就会失效。当他入侵你们的梦境时,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是,这是可以做到的。他可以派出黑罗刹、黑水修罗、飞头獠和其他东西来追击你们,但是只要你拒绝他,他就无法得到你。” “黑神杀将也已经够糟的了。”子恒说道。 “那种感觉太糟了,我再也不想让他跑进我的脑壳里了。”马鸣吼道,“难道没有法子不让他进来么?” 纯熙夫人摇摇头。“巫咸不需要担心这些,半夏、湘儿也不需要。混沌妖皇并非普通人,他只能是随机地接触到某个单独的人,除非那人自己呼唤他。但你们三个,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将会是风月宝鉴的中心。一张宿命之网正在编织,网中的每一条业力之线都跟你们直接相连。混沌妖皇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我记得不太清了,”子恒说道,“好像有说,我们三个的其中之一被选中之类的。我记得他在嘲笑,他脸色苍白,嘲笑那个选中我们的人。他说我……我们要么侍奉他,要么死掉,但死后仍然得侍奉他。” “他还说说丹景殿下会利用我们,”马鸣补充道,想起自己正在跟谁说话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吞了吞口水才继续道,“他说,就像嘉荣以前利用他说了一些名字。好像有一个叫金野仙的。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还有什么太和真人。”子恒说道。 “对,我想起来了,”令公鬼皱眉说道。他一直努力忘记这些梦,重新想起它们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还有徐长风和何九仙。”他突然停住,只希望纯熙夫人不要察觉自己的突然停顿。“我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现在,当令公鬼把这些名字从深埋的记忆中挖出时,他发现其实他是认识其中一个人的。他还差点把那人的名字也一起说了出来。——成少卿。那个假的应化天尊。“咱们是不是碰上新麻烦了!谢铁嘴说过,这些都是危险的名字。” 令公鬼突然想到,难道这就是百眼魔君的意思吗?纯熙夫人打算利用我们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其中一人扮成假的应化天尊?鬼子母们只是追捕假的应化天尊,她们不会利用他们的吧。 会吗? 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真的会吗?纯熙夫人看着他,但令公鬼看不懂鬼子母此时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他们吗?”他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十首魔王罗波那真是名副其实。”纯熙夫人回答,“他总是一有机会就播下怀疑的种子,让它像溃疡一样侵蚀人心。如果你相信十首魔王罗波那的话,就迈出了投降的第一步。记住,只要你投降,你就属于他。” “一个鬼子母可能永远不会说谎,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事实跟你所理解的事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是令公鬼的父亲老典说过的话,纯熙夫人实际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令公鬼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双手扶在膝盖上,尽量不用裤子擦拭手掌上的汗水。 半夏正在轻声哭泣。湘儿伸臂拥抱着她,但是她自己好像也快要哭了。令公鬼反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哭得出来。 “他们都是的,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巫咸忽然说道。他对前景感到兴奋起来,期望能亲眼从近距离观看风月宝鉴如何在这些人身边编织。令公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黄巾力士惭愧地耸了耸肩,可是无法掩饰他的热切之情。 “他们是的,”纯熙夫人说道,“三个都是。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许多事情都出乎我的预料。这个关于河阴鬼门的消息引起了重要的改变。”她顿了顿,皱着眉。“看起来,正如巫咸所说,一段时间之内,风月宝鉴的确会围绕着你们三个人旋转,业力的漩涡仍在继续扩大。有时候,正所谓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就意味着风月宝鉴被迫向你弯曲,有时候,又意味着风月宝鉴强迫你往需要的离开。宿命之网仍然有许多种编织的方式,其中一些对你们来说、对整个天下来说将会是非常悲伤的方式。” 纯熙夫人又道:“如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看,我们不能留在原寿,但是不论我们从哪条路离开,走不出十里就会遭遇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听到了河阴鬼门受到威胁的消息,不是从一个来源,而是从三个来源听到,每一个来源都各不相干。风月宝鉴正在强制改变我们的路线。它仍然会围绕你们三个编织,但是如今究竟是哪一只手在修改业力的弯曲,哪一只手在控制业力的穿梭?混沌妖皇的牢狱是否已经削弱得使他可以施加这么多干预?” “没必要说这种话!”湘儿厉声说道,“这样只会吓坏他们。” “吓坏?他们?你不怕吗?”纯熙夫人问道。 “我也一样害怕。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纯熙夫人又道:“我们不能容许恐惧干扰我们的行动。不论这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及时的警告,我们必须做我们必须做的事,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河阴鬼门,必须把这个威胁告诉无启族。” 令公鬼愣住了。无启族?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瞪着纯熙夫人。只有巫咸例外,他的阔脸满是担忧。 “我甚至不能冒险在嘉荣停留以寻求援助。”纯熙夫人继续道,“而且时间是大问题。就算我们能畅通无阻地离开这里,到达灭绝之境也至少要花上几十天,我担心我们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灭绝之境!”令公鬼和众人同声惊呼,但是纯熙夫人不理会他们。 “风月宝鉴在呈现危机的同时,又呈现出一个克服它的办法。若我不是明知道这不可能,我会以为这是昊天上帝亲自干预的结果。我们有一个办法。”她好像想起了一个私人笑话一般微笑着转向巫咸。“在原寿这里,有一个黄巾力士一族的昆仑墟,还有一个红尘之道门。现在新城已经蔓延过了昆仑墟原来所处的位置,所以,红尘之道门一定就在城墙以内。我知道研究红尘之道的黄巾力士不多,但是一个有天分、而且学习了树木之歌的黄巾力士,就算认为它可能永远没有用处,也一定会被它的玄机吸引。你了解红尘之道吗,巫咸?”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23.html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乘虚不坠谷 黄巾力士不安地挪着脚。“我了解的,鬼子母,不过你可以为我们找到通往海门通的红尘之道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海门通这个地方?”巫咸松了一口气。“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它的名字叫做乘虚不坠谷。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我知道,”巫咸不情愿地回答。 “这样就好了,也许你可以为我们指路。”纯熙夫人说道,“真是奇异,当我们既不能留下又不能以普通方式离开时,我得知河阴鬼门正在受到威胁,又知道就在同一个地方,有人可以带着我们只花数天时间就能赶到那里。不论这是昊天上帝、还是宿命所归、甚至混沌妖皇的所为,风月宝鉴已经为我们选好了道路。” “不!”巫咸说道,语气重得就像打了一个响雷。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眨了眨眼,但是毫不犹豫,如果我们走进红尘之道,我们会死的要不然就会被黑暗吞噬。 鬼子母们似乎明白巫咸的意思,但她没有说话。巫咸用粗手指搓着鼻子,低头看着地板,好像是为了自己刚才的爆发觉得惭愧。没有人愿意说话。 “为什么?”令公鬼终于问道,“为什么我们会死?红尘之道是什么东西?” 巫咸瞥了纯熙夫人一眼。她转过身,走到地窝炉前的椅子坐下。那只小猫伸长小爪子在炉边的毯子上刮擦着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洋洋地走到她跟前,用小脑壳蹭鬼子母的脚踝。她伸出手指轻挠它的耳背。猫儿发出舒服的喵喵叫声,跟她冷静的语气正好形成对比。 “这是属于你们一族的东西,巫咸。对于我辈外人来说,红尘之道是唯一一条通往安全的道路,唯一一个能比混沌妖皇抢先的方法,至少现在是这样。不过,应该由你来告诉他们。” 纯熙夫人的话并没有能安慰黄巾力士。他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的椅子里别扭地挪了挪身子,才开始讲述。 “好吧,我来说,在太古洪荒时代期间,天下仍然四分五裂,土地仍在起伏翻腾,百姓就如风中之尘般四散。我们黄巾力士也被驱逐出了隐者之乡,各自开始了我们的放逐和漫长的流浪时期,对隐者之乡的渴望深深刻在我们心中。”他又斜斜地瞄了纯熙夫人一眼,一对长眉毛低低地垂下,“对,简洁,我会尽量简洁,但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现在,我必须提到的是另一些黄巾力士,当全天下都在分崩离析时,他们设法留在了自己的隐者之乡里。当时的鬼师们”——他现在是避开不看纯熙夫人了——“在疯狂中一边毁坏天下,一边死去。于是,当时仍留在隐者之乡的黄巾力士对那些尚未陷入疯狂的鬼师们提出,可以让他们进入隐者之乡,接受隐者之乡的庇护。许多人接受了,因为在隐者之乡中他们可以免于受到混沌妖皇邪恶的亵渎,由此可以保住性命。然而同时,他们与太一的接触被隔绝了。他们不仅不能使用紫霄碧气或者接触太一,甚至感觉不到太一的存在。到了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忍受这种隔绝,他们带着也许邪恶亵渎已经消除的希望,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隐者之乡。只可惜,邪恶的亵渎一直没有消失。” “在嘉荣,有些人认为,”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黄巾力士提供的庇护导致裂世旷日持久,并且加剧了它的破坏程度。另一些人则认为,如果所有那些人都同时发疯,天下早已毁灭殆尽。我是凌日盟的,巫咸。跟卿月盟不一样,我们凌日盟赞成后一种看法。庇护挽救了天下上可以被挽救的一切。好了,请你继续说。” 巫咸感激地点点头。令公鬼看得出,他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正如我刚才说的,”巫咸继续道,“那些鬼师们离开了。不过,在他们离开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他们送给黄巾力士一件礼物,作为对庇护之情的报答。红尘之道。走进红尘之道门,走一天,也许你就会从距离出发地一百里、或者五百里以外的另一个红尘之道门走出来。红尘之道之中的时间和距离很特别。在里面,不同的路,不同的桥,通往不同的地方。至于要花费的时间,则取决于你选择哪一条路。这真是一件绝妙的礼物,时间越久,越显神奇。因为红尘之道不属于我们眼睛所见的周围这个世界,也许它们是自成一体,不属于任何三千世界之一的。黄巾力士由此不再需要在世上旅行就能在隐者之乡之间来往。要知道,当时的天下,即使裂世已经结束,百姓仍然像野兽一般互相残杀。而且,红尘之道的天下里没有裂世。两个隐者之乡之间的土地可能已经裂成深谷或者升起高山,但是它们之间的红尘之道完全不受影响。” “最后一个鬼子母们离开隐者之乡时,他们将一把钥匙交给了长老。这是一件宝物,可以培育生长出更多红尘之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红尘之道和红尘之道门是有灵性的。我其实并不理解它们,没有黄巾力士理解它们,我听说甚至连鬼子母们自己也已经忘记了。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的放逐终于结束,漫长的流浪后我们终于再次找到了隐者之乡。那些接受了鬼子母们礼物的黄巾力士为每一个重新找回的隐者之乡都培育了红尘之道。在放逐期间,我们学会了石匠的手艺。于是,我们为百姓建造城市,又种植百草树木以安慰参与建造的黄巾力士,以免他们被对隐者之乡的思念压倒。后来,黄巾力士也培育了通往昆仑墟的红尘之道。在乘虚不坠谷那里有一个昆仑墟和红尘之道门,但那里的城市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已经被夷为平地,所有的建筑都已经坍塌,昆仑墟树木被黑水修罗砍伐殆尽,一把火烧了。” 毫无疑问,巫咸觉得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28.html 第二百三十四章 那可是灭绝之境 “红尘之道门是不可能被摧毁的,”纯熙夫人说道,“普通人亦是如此。虽然那座黄巾力士建造的伟大城市已经消失,但海门通至今仍有百姓居住,红尘之道门也依然屹立。” “他们是怎么造出这样的东西的?”半夏问道,疑惑的目光看着纯熙夫人和巫咸两人,“我是想知道,那些鬼师们,既然他们在隐者之乡里无法使用紫霄碧气,他们是怎么造出红尘之道的?又或者,他们是使用紫霄碧气造的红尘之道吗?他们可以使用的阳性紫霄碧气当时已经被邪恶亵渎。现在仍是。啊,我至今不太了解鬼子母们究竟能做些什么,这个问题也许很愚蠢。” 巫咸解释道:“每一个隐者之乡的边界上都有一个红尘之道门,但是,是位于隐者之乡以外的。所以说你的问题并不愚蠢,这问题正指出了我们为什么不敢再使用红尘之道的关键。从我出生至今,没有一个黄巾力士使用过红尘之道。在我出生以前也没有。按照长老的法令,所有隐者之乡的所有长老,不论百姓还是黄巾力士,都不应该使用它。” “红尘之道是由建造者使用被混沌妖皇亵渎的紫霄碧气建造的。大约一千年前,就是你们普通人称为天下纷争的那段时期,红尘之道开始发生变化。起初,变化十分缓慢,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它们渐渐变得湿寒阴暗,然后,里面的桥陷入了黑暗中。通过的人都描述说,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窥视他们。走进去的人之中,有的再也出不来了,消失的人数渐渐增加。至于走出来的人,有些人发疯了,他们语无伦次,不断地念着‘阿苏拉’——黑青。鬼子母们中的医者的治疗对他们有些帮助,但尽管如此,他们也已经完全变了。他们没有人能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然而,黑暗似乎已经渗入他们的骨髓。他们再也不笑了,而且惧怕风的声音。” 房间里一片沉默,只有纯熙夫人椅子旁那只小猫发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喵喵”叫声和地窝炉里炉火溅起火星时的“噼啪”响声。过了一会儿,湘儿愤怒地爆出一句话:“你打算要我们跟你走进这种地方?你一定是疯了!” “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办法?你打算怎么选择?”纯熙夫人平静地问道,“去碰碰城里的白羽客?还是城外的黑水修罗?记住,我的存在可以提供一些对抗混沌妖皇邪恶的保护。” 湘儿恼怒地哼了一声,靠回椅子上。 “可是夫人,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巫咸说道,“我为什么要违反长老的法令?而且,我一点也不想走进红尘之道。虽然普通人修的路常常泥泞满地,但我离开尚台隐者之乡后一直走的是这些路,觉得也还不错。” “不论凡人还是黄巾力士,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已经卷入了跟混沌妖皇的战争之中。”纯熙夫人说道,“然而天下上多数地方甚至还没察觉这一点,至于那些少数察觉的人则以为他们现在进行的小小的冲突算得上是打仗。当天下人都拒绝相信事实的时候,混沌妖皇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胜利。在河阴鬼门,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打破他的牢笼。如果被混沌妖皇找出扭曲河阴鬼门为他所用的方法……” 黄昏慢慢降临到原寿城,地窝炉里的火发出的光芒太弱了,令公鬼很想点亮房间里的灯,他不喜欢房间里有任何阴影。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马鸣冒出一句,“为什么我们这么重要?为什么我们得到灭绝之境去?那可是灭绝之境啊!” 纯熙夫人没有提高音量,但她的话语带着强势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她火边的椅子忽然像一个王座般高高在上。一时间,就连银蟾女王也会因她的存在而黯淡无光。“只要还有一个办法,我们都要去试。看起来偶然的事往往就是风月宝鉴本身。在这里,三条线索交集到一处,每一条都提示一个警告:河阴鬼门。这不可能是偶然,而是风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宝鉴之力。所以你们三个并没有做出选择,是风月宝鉴选择了你们。现在,你们在这里,知道危险的存在。你们可以选择逃避,整个天下也许因此灭亡。逃走,躲藏,都无法逃离风月宝鉴的编织的。或者你们可以选择试一试,到河阴鬼门去。三个天身丞民,三个宿命之网的核心,聚集到不测之渊,在那里让风月宝鉴在你们三人的身边编织变化,你们也许就可以把天下从黑暗中解脱出来。这是你们的选择。我不会硬逼你们去。” “我去。”令公鬼说道,尝试让自己听起来很坚决,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去寻找那片太虚,他的脑海里仍然不停地闪过画面。父亲,家,吃草的羊群。那本来是一个称得上幸福的生活,他真的从来没有过别的奢望。听到子恒和马鸣也表示同意,他觉得安慰一点——仅仅是稍微安慰一点。他们听起来跟他一样口里发干。 “我想,我和半夏也是根本没什么选择吧。”湘儿说道。 纯熙夫人点点头。“你们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也许你们不是天身丞民——也许而已——但是同样强大。从韶华之后我就已经明白到这一点了。毫无疑问,到了现在,黑神杀将也已经知道,混沌妖皇当然也知道了。不过,你们的选择跟他们三个男孩一样多。你们可以留下来,待我们走了之后,前往嘉荣。” “留下来?”半夏喊道,“让你们去冒险,我们自己躲在后面?我不会的!”她迎上鬼子母们的目光,稍稍畏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放弃抗议,固执地咕哝了一句。“我不会这么做的。” “我想,这就是说我们两人都会跟你们一起去了。”湘儿显得无奈,可是她的眼中光芒一闪,补充道,“你仍然需要我的药,鬼子母,除非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学会了新技能。”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令公鬼无法明白的挑衅,但纯熙夫人只是点了点头,便转向黄巾力士。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33.html 第二百三十五章 都已经做出选择 “好了,巫咸,巫即之孙巫盼之子。你怎么样?” 巫咸两次张开口,又两次合上,大耳朵不停地抖动着。最后,他说道:“那么,好吧。无启族。河阴鬼门。书里当然都提到过这些,但我猜没有黄巾力士真的亲眼见过,噢,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我想……非要走红尘之道吗?”纯熙夫人点点头。他的长眉毛低垂下来,眉尖扫着脸颊。“那好吧。我想,我必须给你们引路。巫姑长老大概会说,这是我做事总是赶急赶忙的报应。” “那么,我们都已经做出选择了。”纯熙夫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具体怎么做。” 他们一直计划到深夜。多数是纯熙夫人在做,加上巫咸关于红尘之道的一些建议。不过,她也会倾听其他人的提问和建议。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孔阳也来了,仍是一副懒洋洋却又挑不出毛病的样子,他也提出了他的意见。湘儿负责列补给品清单,她握着笔的手很稳,时不时就在砚台里蘸一下,只是不停地低声自言自语。 令公鬼真希望自己能像禁魇婆这么镇定,他自己没法自制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就好像体力过剩似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知道这是凭他现有的知识可以做出的唯一选择,但他不喜欢它。灭绝之境。丽麂水就在灭绝之境内的某处,在枯萎之原的另一边。 在马鸣的眼里,他看到了跟自己眼中一样的担忧和恐惧。他坐着,十指交叉,指节发白。令公鬼不由猜想,如果他放开双手,他会握住那把历下城带出来的匕首吧。 子恒的脸上没有任何担忧之色,有的却是更糟糕的一种厌倦和听天由命。他的样子就像是一直以来都在跟某种东西做斗争,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再争,只是坐等对方了结自己。不过,有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们做我们必须做的事就好了,令公鬼,在灭绝之境……”一瞬间,那双金黄的眼睛被渴望点亮,在他疲倦的脸上闪着光芒,跟这个身材强壮的小铁匠像是不属于同一个生命,“在灭绝之境,可以好好地狩猎一场。”他轻声说道。然后他打了个哆嗦,好像刚刚才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于是,他的脸又再一次回到厌倦之中。 至于半夏,令公鬼把她拉到地窝炉的另一边,以免被桌子旁正在做计划的人听到。“半夏,我……”她的一双漆黑大眼就像一池深水要把他吸进去一般,令公鬼不得不停下来咽了咽口水。“混沌妖皇想要的人是我,半夏。是我、马鸣和子恒。我才不管纯熙夫人怎么说,你和湘儿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吧,或者去嘉荣城,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都好,没有人会阻止你们。只要你们不跟我们一起,黑水修罗、黑神杀将、任何力量都不会阻止你们的。回家吧,半夏。不然去嘉荣也行。离开我们。” 令公鬼等着半夏回答说,她跟他一样有权力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他没有权力指挥她。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半夏只是微笑着轻抚他的脸颊。 “谢谢你,令公鬼。”她柔声说道。令公鬼眨眨眼,见她还有话说,又赶紧闭上嘴。“可是你知道我不可以的。纯熙夫人把紫苏在韶华见到的画面都告诉我们了。你早该告诉我紫苏是什么人的。我当时还以为……啊,紫苏说我也是其中之一,湘儿也是。也许我不是天身丞民,”她说出这个词时有点拗口,“但是看来,风月宝鉴也要我去河阴鬼门。任何与你有关的事,也与我有关。” “可是,半夏——” “对了,谁是仪景公主?” 令公鬼呆瞪了她一小会儿,然后说出最简单的事实:“她是玄都王位的继承人。” 半夏的眼睛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像忽然冒出火一般:“令公鬼,既然你连正经一小会儿都办不到,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令公鬼呆若木鸡地看着半夏挺直着腰回到桌旁,在纯熙夫人身边弯下腰用肘子支着身体,听退魔师说话。他心想,我得跟子恒谈谈才行,他知道如何对付女娃子。 铁掌柜来过几次,第一次是来上灯,然后是亲自送来饭食,稍后又来通报外面的事态。白羽客正从街道的两边监视客栈。通往内城的城门附近发生了一次骚乱,银蟾女王的卫兵逮捕了一些戴白帽章和红帽章的人。有人想在客栈前门画血牙,被杜平的皂靴踢着屁股赶走了。 也许客栈掌柜见到巫咸跟他们在一起会觉得奇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来。巫咸回答了纯熙夫人的几个问题,也没有试图探问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先敲门,然后等孔阳去开门给他,就好像这里不是他的客栈和小书房似的。他最后一次来时,纯熙夫人把湘儿整整齐齐地列在麻料纸上的补给品清单交给他。 “现在都晚上这个时辰了,要弄到这些不太容易啊,”他边读边摇头说道,“不过我会尽量安排的。” 纯熙夫人又用细绳提着一个晃起来“叮当”响的小软革袋交给他。“很好。还有,务必在破晓之前叫醒我们。那个时间任何监视者的警惕性都是最低的。” “就让他们看着个空盒子好了。”铁掌柜咧嘴笑道。 大家离开小书房时,令公鬼打着呵欠拖着双脚跟着众人去洗澡睡觉。他一手拿着粗布,一手拿着一大块黄色澡豆,一边搓身体,一边看了看马鸣浴缸旁的小凳子。马鸣的曳撒整齐地叠放在凳上,边缘露出那把历下城匕首的金色鞘尖。孔阳也时不时会往那匕首撇一眼。令公鬼很想知道,这样把它留在身边究竟是不是真的像纯熙夫人说的那么安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37.html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玄女派 “你说我的老爸会不会相信?”马鸣一边用一把长柄刷子擦背,一边笑道,“任我也谈要拯救天下?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一定会哭笑不得的。” 这话听起来跟旧日的马鸣没什么区别。令公鬼但愿自己能忘掉那把匕首。 当他和马鸣终于回到屋檐下的房间时,天已经漆黑,星星躲在云层后。马鸣脱下外衣才上床,这是许久以来的头一回。不过,他还是随手把匕首塞到了枕头底下。令公鬼吹灭蜡烛,爬到自己床上。他能感觉到从旁边的床上散发出的邪恶,不是来自马鸣,而是来自他枕下的东西。他就这样担心着沉入梦乡。 一开始令公鬼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那种不完全是梦的梦。他站着,瞪视着眼前的木门,漆黑的门板裂缝处处,满是粗糙的小木碎。空气湿寒阴冷,带着浓浓的腐朽味。远处有水在滴,空洞的滴水声在石头走廊里回荡。 拒绝他。拒绝他,他的力量就会失效。 令公鬼闭上双眼集中精神,想像大顺发客栈的样子,想像自己的床,想像自己正睡在床上。当他睁开双眼时,那扇门还在。回荡的滴水声跟他的心跳声声相扣,好像他的脉搏在为它打拍子一般。他又用父亲从前教他的方法寻找太虚和火焰,内心获得了平静,可是周围的一切却没有改变。他缓缓打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都跟他记忆中那间像被烧融了的房间一样。高大的拱形窗户通往一个没有围栏的阳台,外面一层层长条状云朵像洪水似的流动着。黑色金属做的灯里跳跃着黑色却不知怎的如同白银般耀眼的火焰,闪烁着,令人炫目。地窝炉仍是那么恐怖,每一块石头都隐约是一张痛苦的脸孔,炉里的火焰虽然狂乱旺盛却发不出一丝热量。 全都是一样的,只有一桩事例外。在磨光的桌子上,有三个小人像,手工粗糙,只能看得出是三个汉子,似乎是雕刻家制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它们时太过匆忙了。其中一个人像的身边还站着一匹狸力,相比之下,狸力雕刻得仔细多了。另一个人像握着一把小匕首,匕首鞘顶端的小红点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最后一个人像举着一把剑。令公鬼的颈后汗毛直竖,他稍微靠近一点,刚好可以看清细小的剑刃上那只精致的天元应龙。 令公鬼于是满心恐慌,转过头,正好看到那面孤零零的镜子。镜里,他的画面仍是一片模糊,可是比起上一次,却清晰了一些,他几乎能看出自己的样貌特征。若他假设自己此刻是眯起眼睛看的话,他几乎能确定那就是自己的画面。 “你真是躲得太久了。” 令公鬼从桌旁猛转过身,呼吸变得粗哑。前一刻他还是独自一人,此刻混沌妖皇却站在窗前。当他说话时,口中、眼中冒出烈火。 “太久了,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拒绝你,”令公鬼沙哑地说道,“我拒绝你拥有任何比我强大的力量。我拒绝。” 混沌妖皇笑了,响亮的笑声从火焰中传出。“小子,你以为事情这么容易吗?不过,你一直都是这么天真的。每一次我们像现在这样面对面时,你都以为你可以反抗我。” “你说的每一次是什么意思?我拒绝你!” “你一直都否定我。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斗争已经进行过无数次。每一次你的脸孔都不一样,名字也不一样,但每一次都是你。” “我拒绝你。”这只是一句孩子气绝望的念咒。 “每一次你都凭着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反抗我,每一次的最终结果都是你终于明白谁才是主人。一个又一个世代里,你要么向我下跪,要么带着希望自己还能下跪的悔恨死去。可怜的笨蛋,你永远赢不了我。” “你说谎!”令公鬼大喊,“你是十首魔王罗波那。你除了说谎什么都不会,所以你一直都是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上一个世代,就是在祸斗时代里,人们抓住了你,并且把你封印在你该呆的地方。” 混沌妖皇又笑了,一阵又一阵的嘲笑如阵阵轰雷。令公鬼很想捂起耳朵,但是强迫自己双手垂在身边。笑声终于停下,他心中的太虚之境在摇摇欲坠。 “你这只愚昧的蝼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像一只躲在岩石下的蚯蚓那么无知,那么无能,我只要一个手指就能压扁你。这场斗争从创世一直持续至今。人们总是以为这是一场新的战争,其实这不过是同一场战争的反反复复。只不过,现在光阴流动带来了改变。是改变。这一次不会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那些高傲的鬼子母们打算支持你反抗我。我要扒光她们的衣服,用铁链锁死她们的肉体,然后派她们赤身裸体地四出执行我的命令。或者,用她们的灵魂填塞厄运之渊,让她们永世惨叫。只有已经选择归降我的那些除外。那些归降我的鬼子母们,权力地位将仅次于我。你可以选择站在她们之上,把整个天下踩在脚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可以归降我,你将会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以前,许多次,当你活得足够久可以明白到你的权力时,你曾经作出过这样的选择。” 否定他!令公鬼抓住自己能否定的一点大喊:“从来没有鬼子母们侍奉你。你又说谎!你这个骗子。” “这是他们告诉你的吗?两千年前我曾经带领黑水修罗横扫天下。就算是鬼子母们,她们之中也有人绝望地明白天下无法抵抗我的大军,于是她们跪倒在我的脚下。两千年来,玄女派早已渗入其他各结,隐藏在黑暗之中。甚至那些声称帮助你的人,也可能是玄女派。” 令公鬼摇着头,试图甩掉心中涌起的疑问。纯熙夫人,这个鬼子母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究竟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喊道。拒绝他!这太难了,苍天啊,请助我拒绝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42.html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时间紧迫 “跪下!”混沌妖皇指着他脚下的地板。“跪下,承认我是你的主人!反正最终你都会这样做的。你将会成为我的走狗,否则你就会死。” 最后一个字在房间里回响,回声来回激荡越来越响。令公鬼举起双手抱着头,想要躲避它的控制,踉踉跄跄地撞在桌子上。他嘶声大喊,企图压过耳中的回声:“不——————!” 令公鬼跳转身,把桌上的人像扫到地上。有什么东西扎了他的手一下,但他顾不上理会,用脚狠狠地把人像踩成泥块。可是,当他的喊声退去后,耳中的回声却还在,而且继续增强: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这回声就像一个漩涡把他卷进去,扯进去,把他心中的太虚撕成碎片。光暗下来,令公鬼的眼前只剩下一条隧道,混沌妖皇高高地站在尽头的光亮里,渐渐缩小缩小直到变成他的手掌那么大,缩成指甲那么点,消失。回声卷着他不停地转啊转,向着那黑暗和死亡沉下去。 令公鬼“砰”地撞到地板上,惊醒过来,仍然在拼命做着划水动作,想要游离黑暗。房间虽暗,但比不上梦里的黑暗。狂乱地,他试图把精神集中在心中的火焰上,把恐惧抛进火中,但是那太虚的平静却避开他。他的手脚都在颤抖,但他紧紧抓住那团火焰,直到耳中鼓动的血液静止下来。 马鸣在他的床上翻覆扭曲,在睡梦中呻吟。“……拒绝你,拒绝你,拒绝你……”声音渐渐弱下去,变成模糊不清的哀鸣。 令公鬼伸手把他摇醒。他一碰到马鸣,他就立刻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咕哝坐了起来,惊惶四顾,好一会儿才颤抖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头埋在双手里。突然,他扭转身,在枕头底下乱摸,摸出红宝石匕首用双手握着压在胸前,躺回床上。他转过头看着令公鬼,脸孔藏在阴影中。“他回来了,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鬼。” “我知道。” 马鸣点点头:“有三个人像……” “我也见到了。” “他知道我是谁了,令公鬼。我捡起了那个握着匕首的人像,然后他说,‘原来这个就是你啊。’当我再看时,那个人像的脸跟我一样。跟我一样,令公鬼!它就像是活的一般,感觉像是活的。完了这回谁能来救我一条小命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捏着自己,就像是,我就是那个人像。” 令公鬼沉默了片刻。“你必须坚持拒绝他,马鸣。” “你以为我没有吗,可是——可是他却在笑我。他不停地提到什么永远的斗争,还说我们就像以前的一千次一样再次相遇,还有……这太可怕了,令公鬼,混沌妖皇居然认得我。” “他跟我说了一样的话,我不认为他真的认识我。”令公鬼缓缓补充道,“我认为,他不知道我们中的哪一个……” “我们中的哪一个什么?” 当令公鬼撑起身时,觉得手里一阵刺痛。他朝桌子走去,试了三次才把蜡烛点着,然后把手掌伸到烛光下。一片粗厚的漆黑木片插在他的手掌里,木片的其中一面光滑而且打磨过。他呆看着它,几乎停止了呼吸。突然,他急促地喘着气,狂乱地扯着木片,要把它拔出来。 “怎么了?”马鸣问道。 “没什么。” 令公鬼狠心猛扯了一下,终于把它拔出来了,然后厌恶地“哼”了一声把它丢掉。可是“哼”声凝固在他的喉咙中。木片一离开他的手,就消失了。 然而伤口却留在他的手上,流着血。房间里的瓷水罐里有水,令公鬼抖着手打水往脸盘里盛,水四溅在桌上。他急匆匆地洗手,使劲揉伤口,把更多的血挤出来,然后洗掉。一想到手里可能还留着木片,即使是最细小的一片,也觉得恐怖不已。 “真是受不了,”马鸣说道,“他也令我觉得肮 (本章未完,请翻页) 脏。”但他只是躺在原处,双手握着匕首。 “是的,”令公鬼回答,“肮脏。”他摸索着从脸盘旁的架子上找到一条抹布。门口传来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敲门声又响了。“谁?”他问道。 纯熙夫人伸头进来。“很好,你们俩已经醒了。快点穿好衣服,然后下楼。我们必须在破晓之前出发。” “现在?”马鸣呻吟道,“我们还没睡够半个时辰呀。” “半个时辰?”她反问,“你已经睡了四个时辰了。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令公鬼跟马鸣困惑地对视一眼。他清楚记得在梦中渡过的每一小会儿。那场梦从他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 他们的对视引起了纯熙夫人的注意。她敏锐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走进房间。“发生什么事了?是做梦了吗?” “他知道我是谁,”马鸣说道,“混沌妖皇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 令公鬼默默地抬起手,把手掌朝她张开。即使是在只有一支蜡烛的昏暗光亮下,上面的血也清楚可见。 鬼子母走上前来抓住令公鬼的手,她的拇指横穿过他的手掌覆盖在他的伤口上。刺骨的寒冷向他袭来,冷得令公鬼的手指开始抽搐,他必须用力才能迫使它们张开。当她拿开她的手指时,寒冷也随之消失。 令公鬼翻过手掌,震惊地搓掉上面的血迹。伤口已经没了。他缓缓抬起双眼,看着鬼子母的眼睛。 “快点,”她轻声说道,“时间紧迫。” 令公鬼知道她指的再也不是他们离开的时间了。 天未破晓,周围一片黑暗,令公鬼跟随纯熙夫人来到客栈的后走廊。铁掌柜和其他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湘儿和半夏跟巫咸一样焦虑不安,子恒则几乎像退魔师一样平静。马鸣紧紧跟在令公鬼的身后,似乎连一点点的孤独都感到害怕,即使只是离开几尺远也不敢。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47.html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什伐赤 当众人默默地走进已经灯火通明忙着准备早饭的灶房时,厨子和她的助手们都直起了腰,惊讶地看着他们。 平时很少有客人会这么早就起床的。铁掌柜轻声安抚了几句后,厨师响亮地哼了一声,用力摔下手里的生面团。当令公鬼走到通往马厩院子的门前时,他们都已经回到照看煎饼和揉制面团的做活中了。 屋外的夜空仍旧漆黑,在令公鬼的眼里其他人最多只是更加黑暗的影子而已,他完全麻木地跟着客栈掌柜和孔阳,祷告铁掌柜对自家马厩院子的熟知程度和退魔师的本能不会害某个伙伴摔断脚。巫咸被绊到了不止一次。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连一盏灯都不能点呢,”黄巾力士抱怨着,“要知道,在我们隐者之乡,可从来不会这样摸着黑到处跑啊。我是黄巾力士,可不是猫头鹰。”令公鬼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巫咸的大耳朵烦躁地抽动的样子。 马厩突然从黑夜里冒出来,黑乎乎一团满吓人的。然后客栈掌柜吱呀一声把马厩的门打开一道门缝,一隙灯光随之漏出院子。门缝每次只能进一个人,走在最后的子恒进去后,掌柜立刻就把门关上,差点夹住子恒的脚跟。忽然走进灯光里,令公鬼不由得直眨眼。 马夫们对于他们的到来表现得并不像厨师们那样惊讶。他们的马匹已经上好马鞍做好了准备。五花马傲慢地站着,除了孔阳以外谁也不理,月牙却伸出鼻子轻抚纯熙夫人的手。马厩里还有一匹驮马,背满了柳条筐显得很笨重。另外有一匹马蹄后长着浓密毛发的高头大马,个头竟然比退魔师的牡马还要高,这是给巫咸准备的。他看起来壮得可以独自拖动一辆满载干草的马车,可是跟黄巾力士一比,就像一匹小马驹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巫咸瞄着那匹大马咕哝道:“用不着的,我从来都是用自己的双脚走路的,完全不必骑马。”铁掌柜向令公鬼招了招手,把一匹红棕色的马借给他。这匹马的颜色几乎跟他的头发一样,个子高大,胸膛厚实。让令公鬼高兴的是,他的步伐之中没有之前那匹马的火气。铁掌柜说,它的名字是什伐赤。 半夏直接走到杏姑身边,湘儿则走到她的长腿母马那里。 马鸣牵着自己的暗褐色马匹走到令公鬼的身旁。“子恒令我觉得紧张。”他低声说道。令公鬼闻言严厉地看着他。“你瞪眼干嘛,哎呀,他的举止有点怪异啊。你不觉得吗?我发誓这不是我的错觉,或者——或者——” 令公鬼点点头。暗想,谢天谢地,不是那把匕首再次作怪。令公鬼说道:“他是有点,马鸣,但你放心好了,纯熙夫人知道那是什么问题。子恒没事。”他希望自己也能这么相信,不过这话至少对马鸣似乎有一点点安慰。 “当然了,”马鸣赶紧说道,却仍然拿眼角斜斜看着子恒,“我没说他有事。” 马夫们的头儿是个皮肤像牛皮一般,长着一张马脸的家伙。铁掌柜跟他交谈了几句,然后那人用指节搓了搓前额,就匆匆走到马厩后面去了。客栈掌柜转过身来,圆圆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对纯熙夫人说道:“老九说,外面没有人,夫人。” 马厩后面的墙壁看起来坚固精壮,靠墙摆放着许多放满工具的架子。老九和另一个马夫把墙边的干草叉、耙子、铲子拿开,然后伸手到架子后面去扳动隐藏的门闩。一块墙壁忽然朝着马厩里面缓缓落下,牵动它的铰链非常隐秘,令公鬼甚至觉得就算这扇暗门开着,他也可能找不出它的铰链所在。马厩里的灯光照在门外不到几尺远的一堵 (本章未完,请翻页) 砖墙上。 “这只是一条屋子之间的狭窄小巷,”客栈掌柜说道,“不过除了马厩这里的人外,没有人知道这里有门通出去。不论是白羽客还是那些白帽章,都不会看守这条小巷的出口的。” 鬼子母点头道:“记住,好心的客栈掌柜,如果你担心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请你写信给嘉荣的风还巢,她是凌日盟的,她会帮助你。恐怕到现在为止,我和我的姊妹们要报答的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已经有很多了。” 铁掌柜笑了,笑声却并不担忧。“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夫人?您已经给了我一家全原寿唯一没有耗子的客栈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就凭这个,我的客人已经可以翻倍了。”他的笑容转变为严肃,“不论您打算做什么事,银蟾女王支持嘉荣,而我支持银蟾女王,所以我祝您平安。愿您好人好运,夫人。愿你们大家一路顺风、平安。” “也愿你平安,铁掌柜。”纯熙夫人点头致意,回答道,“但是若想让神灵护佑我们,我们必须赶紧了。”她精神奕奕地转向巫咸:“你准备好了吗?” 黄巾力士小心翼翼地瞄了大马的牙齿一眼,拿起缰绳一端,一边尽量让他的嘴巴离自己的手保持着缰绳长度的距离,一边牵着他走到马厩后墙的暗门前。老九两脚交替跳着脚,不耐烦地等着关门。巫咸停住脚步,伸着头似乎在感受吹在他脸颊上的微风。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咱们朝这边走。”然后转向小巷的一边。 纯熙夫人跟在巫咸后面,然后是令公鬼和马鸣。令公鬼是第一个负责牵驮马的。湘儿和半夏走在队伍中间,子恒在她们后面,最后是孔阳。五花马走进泥巷后,暗门立刻急匆匆地关上,把他们关在了外面,门铰链喀哒-喀哒地合上的声音在令公鬼听来特别响亮。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51.html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是这里了 铁掌柜说的小巷,确实非常狭窄,进去之后看起来,它甚至比马厩院子还显得黑暗些。小巷两边都是什么也没有的高大砖墙或者木墙,头上是一线窄长的黑色天空。驮马背着的大柳条筐擦着两边的墙壁,筐子被旅途的补给品塞得胀鼓鼓,里面多数是盛满油的陶罐。驮马背上还纵向扎着一捆竹竿,每根竿子的一端都绑着一盏提灯摇摇晃晃。巫咸说,红尘之道的里面比最黑暗的夜晚还要黑。 提灯里半满的油随着驮马的走动泼溅的声音,还有提灯互相之间轻微的碰撞声并不算是很大的噪音,可是黎明前的原寿非常安静。寂静之中,这单调的金属声音听起来像是可以传到一里之外。 在小巷的巷口,巫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方向。他现在似乎非常确定地知道应该怎么走,就好像他要走的路越来越清晰似的。令公鬼不明白黄巾力士是如何找到红尘之道门的,巫咸也没法解释清楚。他说,他就是知道,就像人在黑暗中起床也能准确的找到鞋一样。可是要解释却比找鞋要复杂得多,巫咸声称这就像要他解释如何呼吸一般。 当他们沿着街道急急赶路时,令公鬼回头朝大顺发客栈的转角张望。因为据杜平所说,就在那个转角过去不远处,仍旧有六个白羽客守着。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客栈上,但是如果有什么噪音肯定会把他们吸引过来。在这个时间溜出来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马蹄踩在路上的声音响如铃声,提灯发出的咔嗒声像是驮马在故意摇晃它们。直到他们转过了另一个街角,他才不再回头张望。转弯时,他也听到其他思尧村伙伴们发出放下心来的叹息。 不论巫咸选择的路经过些什么地方,看来是一条最直接通往红尘之道门的路。有时候他们沿着宽阔而空荡的大街一路小跑,沿街只是偶尔有躲在暗处的狗儿朝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吠叫。有时候他们又匆匆穿过跟马厩小巷一样狭窄的巷子,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到东西。湘儿轻声抱怨由此造成的异味,但没有人因此慢下脚步。 天慢慢开始亮了,微微地泛白。东方屋顶上的天空闪着黎明前的鱼肚色的光。街上开始出现少量行人,在清晨的寒意中裹紧衣裳,低着头,为生计而匆匆地走过。多数人都不太注意其他人,只有少数人朝他们这支由巫咸领队的人马队伍瞥了一眼,其中又只有一个人真正看见他们。 那个人先是跟其他人一样朝他们扫了一眼,就沉浸回自己的思考中,却忽然转过头来瞪大眼看着他们,因此还跌撞了几步几乎摔倒。此刻的亮光只够让他看见身影,但已经足够了。如果从远处只看黄巾力士一个,他可能会被看作一个高大的汉子牵着一匹正常尺寸的马儿,或者一个普通汉子牵着一匹小马。可是,有了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提供比照,巫咸真正的尺寸比任何普通人的正常个头还高出半个身高就完全显示出来了。那个人再看了一眼后,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喊然后开始逃跑,披风在他身后飞扬起来。 街上的人很快就会越来越多了非常快。令公鬼看着一个女人从街道的另一边匆匆走过,除了自己脚下的街道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注意到了。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 “快到了,”巫咸终于宣布,“就在那里下面。”他指着一家尚未开门的店家,店前的桌子是空的,遮挡桌子的遮阳篷紧紧卷着,店门牢牢关着。楼上店掌柜住所的窗户里还是黑的。 “什么?下面?”马鸣疑惑地喊道,“你不是搞我吧,我们怎么才能——?” 纯熙夫人抬起一只手打断了马鸣,示意大家跟着她走进店家旁边的巷子。人和马一起把两座屋子之间的空地挤满了。巷子里的光线被两边的墙壁遮挡,比街上暗多了,几乎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跟夜晚一样黑。 “别大惊小怪的,肯定会有一扇通往地窖的门的,”纯熙夫人低声说道,“啊,是这里了。” 光芒忽然绽放。一个大约男子拳头般大小的冷光球悬在鬼子母的手掌上方,随着她手部的移动而移动。众人似乎都坦然接受了光球的出现,令公鬼心想,从这样的反应可以看出,大家真的已经经历过许多事情了。纯熙夫人把光球移近她发现的门。这扇门斜躺在地上几乎跟地面相平,门上有一个铁扣,用一根粗门闩和一把比令公鬼的手还大的铁锁锁住了,上面布满了厚厚一层老旧铁锈。 巫咸用力拉了拉门锁,扭头解释道:“其实我可以把它连铁扣一起拉出来,不过这样造成的噪音会把周围的人都吵醒的。” “我们尽量不要毁坏人家的东西吧。”纯熙夫人对着生锈铁锁仔细观察了片刻后,忽然用雷击木轻轻敲了一下,居然很干脆地打开了。 巫咸慌忙把锁拿下,将门打开用手扶着。纯熙夫人走进门里露出的斜坡,用手里的光球照着路。月牙优雅地跟在她身后。 “点着提灯后再下来吧,”她轻声喊道,“这里空间足够。快点。外面很快就要天亮了。” 令公鬼立刻解开驮马身上的竹竿,可是没等第一盏提灯点亮他已经可以看清马鸣的样子了。只消一盏茶的工夫之内,街上就会走满行人,店家的掌柜就会走下楼来开店,他们一定会疑惑为什么这个巷子里会塞满马匹。马鸣对于把马匹牵进屋里的做法咕哝了几句,但令公鬼可是很乐意牵着自己的马走下斜坡。马鸣虽然抱怨,可是跟着下去的动作一点不慢。 令公鬼的提灯在竹竿顶上摇晃,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地窖顶,而且,什伐赤和驮马都不喜欢走这个斜坡。他到了坡底之后,往旁边给马鸣让路。纯熙夫人灭掉了手里漂浮的光球,地窖里被大家带下来的提灯照亮。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56.html 第二百四十章 红尘之道 地窖的长和宽跟上面的屋子是一样的,里面的多数地方都被支撑地窖屋顶的石头柱子占去,柱身上粗下细,柱顶是柱底的五倍粗,整个地方的形状像是由一串拱形连成。 里面空间虽够,令公鬼仍然觉得拥挤,巫咸的脑壳都擦着地窖顶了。正如那把锈锁预示的,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地板上除了几个装着杂物的破桶以外空无一物,落了厚厚一层尘土。众人脚步扬起的尘埃在提灯光芒中微微闪光。 孔阳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把五花马牵进来后,立刻爬回去把门关上。 “他妈的,”马鸣发牢骚,“他们怎么会把一扇红尘之道门建在这样的地方啊?” “其实这里本来不是这样的,”巫咸说道,低沉的嗓门在洞穴似的地窖里回荡。“本来不是的。不是!” 令公鬼震惊地意识到,黄巾力士正在生气。 “这里曾经长满百草和树木,长满所有可以在这个地方生长的树木,所有黄巾力士可以栽培的树木。伟大的神木可以长到一百丈那么高。在那树荫底下,清凉的微风送来草香和鲜花的味道,记载着隐者之乡的太平之世。所有这些都被毁了,就为了这个!” 他挥拳重重地打在一根柱子上。 柱子几乎被这一拳打得抖动了一下,柱子上的灰泥簌簌而落,令公鬼很肯定自己听到了砖头碎裂的声音。 “木已成舟,无法改变,”纯熙夫人柔声说道,“就算你把这座屋子拆了,把我们埋了,那些树木也不会长回来。” 巫咸低低地垂下了眉毛,显得比普通人的脸能做出的最羞愧的表情还要羞愧。 “巫咸,在你的帮助下,我们也许可以挽救那些仍然屹立的昆仑墟的古树免遭黑暗毒手。你已经带着我们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当鬼子母朝着其中一面墙壁走去。令公鬼这才注意到,那面墙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与众不同。其他墙壁都是普通砖墙,那面墙壁却是一面整个的石壁,上面刻着形状奇怪的枝叶和藤蔓,构成复杂的漩涡图案,虽然铺满灰尘但仍然看得出原本是灰白色。 虽然其他的砖墙和灰泥也很老旧,但是这块石头给人的感觉是,它在那些砖头烧制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很久很久。建造这个新城应该也已经是至少几百年以前的事了,当时的建造者利用了原有的石块作为墙壁,再后来,又有人把它做成了地窖的一部分。 这面石壁的中间制作得尤其精美。这部分跟其余部分一样精雕细刻,可是相比之下它看起来就像是浑然天成的。虽然石头是坚硬的,上面的叶片却显得很柔软,就像夏季的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时定格下来的瞬间。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年代久远的感觉,比起石壁的其余部分更加古老,其年代差距就跟石壁其余部分跟砖墙的差距一样。甚至可能还更久一些。 巫咸看着这些墙的样子像是在说这里是他最不愿意呆的地方,就算在外面的街上被一群暴徒包围也好些。 “神木扶桑,”纯熙夫人喃喃说道,伸手抚摸石壁上的一片三瓣形叶子。令公鬼扫视了一下石壁上的图案,发现这种形状的叶子只有一片。 “大椿树的叶子就是钥匙。”鬼子母们边说边把那片叶子摘了下来。 令公鬼眨了眨眼,还听到身后传来了喘息之声。那片叶子本来跟其他叶子一样,看起来融在石壁之中。同样简单地,鬼子母们把它往下放进了距离原来位置一个手掌远的图案中。那片三瓣叶立刻完美地嵌了进去,就好像它原来就属于那里似的,然后,它又再次融入了整个石壁的图案之中。叶子一融入图案,整个石壁的中间就起了变化。 令公鬼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他看到图案里的叶子被一阵感觉不到的微风吹动起来,甚至觉得灰尘之下的它们绿意如茵。在提灯的照耀下,石壁就像一副绘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画着浓绿春色的织锦。在这些远古雕刻的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起初细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渐渐变宽。石板分成了两扇门,从中间缓缓向着地窖打开,直至跟石壁垂直。门的背面跟门的正面一样,雕刻着许多如有生命的藤蔓枝叶。门的里面,本该是下一座屋子的地窖地面,却立着一个反射出众人画面、闪着黯淡光芒的平面。 “我听说,”巫咸的语气半是哀鸣半是恐惧,“红尘之道门曾经如群星一般闪耀,走在红尘之道里曾经像是走在阳光和天空之下。曾经……” “我们没有时间了。”纯熙夫人说道。 孔阳牵着五花马,手里举着提灯竹竿从鬼子母身边走过。他的阴暗镜像牵着阴暗的马匹向他靠近。人和镜像在闪光的平面前好像互相走进了对方的身体一般,然后,一起消失了。他的黑色牡马被一根明显是连续的缰绳把他和他自己的黯淡镜像连在一起,他没有继续走,可是过了一会儿,缰绳拉紧了,于是战马也消失了。 好一会儿,地窖里面,人人呆若木鸡,齐齐瞪着红尘之道门。 “没时间了,你们先走,”纯熙夫人催促道,“我必须最后一个进去,因为我必须把门关上,以免被任何人意外发现。快点。” 巫咸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走进了那微光之中。他的大马甩着脑壳使劲后退想避开那平面,但是被强行拉了进去。也一样跟退魔师和五花马一样完全消失了。 令公鬼犹疑着用提灯朝红尘之道门戳过去。提灯没入自己的镜像之中,融合在一起,然后消失不见。他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眼里盯着竹竿一寸一寸地消失在自己的镜像中,然后,他也走进了自己的镜像,走进了红尘之道门。他惊讶地张开了口。某种冰冷的东西滑过他的皮肤,就好像他正在穿过一道冰冷的水墙。时间被拉长了,冰冷逐条逐条地包裹他的头发,逐根线逐根线地拆开他的衣服。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60.html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黯淡的烟雾 突然,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令公鬼停下来让自己缓缓劲。他已经站在了红尘之道的里面,前面不远处,孔阳和巫咸站在各自的马匹旁耐心等待,众人的周围是一片似乎无限延伸的漆黑,他们的提灯在他们周围投下小小的一片光亮,可是太小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或者吞吃了光亮。 令公鬼忽然觉得焦虑起来,猛地一扯手中缰绳。什伐赤和驮马一起跳了进来,几乎把他撞倒。他跌撞了几步稳住后,赶紧拉着两匹紧张不安的马儿朝退魔师和黄巾力士跑去。马儿轻轻地嘶鸣着,就连五花马都似乎因为看到其他马匹而感到稍微安慰。 “记着,令公鬼,穿过红尘之道门的时候要放松,”巫咸告诫道,“在红尘之道里,一切都跟外面不一样。你看。” 令公鬼就顺着黄巾力士的手势回头看去,以为会看到一样的闪着黯淡微光的平面。可是,他却看到了地窖里的情景,感觉像是隔着黑暗中的一大片褐色陶器看出去一般。令人不安的是,围绕在这片陶器四周的黑暗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似乎那扇门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的,它的周围和后面只有漆黑。令公鬼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干笑了一声,但巫咸很严肃。 “你可以绕到门的另一面去,你将会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不会建议你这么做的。书本里对于红尘之道门背面有什么东西都说得不是很清楚。我猜想,在那里你可能会迷路,甚至永远找不到出口。” 令公鬼摇摇头,试图把目光集中在红尘之道门上而不是它的背面,但这门本身又带来另一种不安。如果黑暗里除了红尘之道门还有别的东西可看,他一定会把目光移开的。穿过那黯淡的烟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窖里的纯熙夫人和其他人,但是他们就像在梦境中活动一般。每一个眨眼都像是一个故意夸大的动作。只见马鸣正朝着红尘之道门走来,他就像是在一块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豆腐里面走路似的,他的脚像是在游泳。 “要知道在红尘之道里面,上古神镜转动得比外面快。”巫咸解释道。他看看包围着大家黑暗,缩起肩膀。“所有活着的人都只知道一些片断。令公鬼,对于那些我不知道的红尘之道的事,连我觉得害怕。” “如果不冒险一试,”孔阳说道,“就无法战胜混沌妖皇。至少我们此刻还活着,而且,在我们的眼前,是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不要在被打败之前就投降,黄巾力士。” “要是你以前走过红尘之道,你也许就不会说得这么自信了。”巫咸平常说话时像远雷一般的嗓音没有了,他看着黑暗的样子就好像看到里面躲藏着妖怪。 “我以前也没有走过,但是我见过那些曾经走进红尘之道门然后活着出来的黄巾力士。” “如果你真的见过,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马鸣穿过红尘之道门,他的举止恢复到了正常速度。他朝着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看了片刻,然后朝他们跑过来,他的提灯在竹竿顶上摇晃,他的马匹在他后面发起脾气几乎把他撞趴在地。一个接一个地,其他人都走了进来,子恒、半夏和湘儿,每一个人都先是震惊地默默呆站一会,才匆忙赶到其他人身边。每一盏提灯都增大了光亮的范围,但都比本该有的范围小。周围的黑暗似乎随着亮光的增加而变得更加稠密浓厚,就像是在为了不被驱散而反抗。 这可不是令公鬼愿意推论下去的想法。光是呆在这个地方已经够让人不愉快的了,何必还去想象这黑暗拥有自己的意志。不过,每个人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压力。马鸣对这里没有发表任何歪论,半夏的样子就像恨不得自己有机会重新考虑要跟着来的决定。大家全都默默地看着红尘之道门,看着通往他们熟知世界的最后一个窗口。 终于,只剩下纯熙夫人还留在地窖里,她手里的提灯朦胧地照着她。鬼子母的一举一动仍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像是在梦里一般,她的手在寻找神树扶桑的叶子时像是在慢爬。令公鬼可以看到叶子就位于门里面稍低一点的位置,正是刚才她在外面放进去的位置。她把它摘了下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令公鬼不由得猜想,不知道外面的那片叶子是否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鬼子母牵着月牙走了进来,石门开始缓缓地在她身后关上。 鬼子母走到众人身边,手里提灯的光芒在石门完全合上之前就离开了石门。黑暗把渐渐变窄的地窖景象吞噬了。在众人被压制的灯光之外,黑暗完全包围了他们。 一时间提灯似乎是整个世间剩下的唯一光源。令公鬼被子恒和半夏肩靠肩地紧紧挤在中,半夏睁大双眼看了看他,挤得更紧了,子恒则一动不动不肯让开。在这样一个完全被黑暗吞没的世界里,跟别人挤在一起是一种安慰。就连马匹似乎也被红尘之道压得越靠越近。 纯熙夫人和孔阳表面上仍毫不介意,他们翻身上马。鬼子母身体前倾把手放在她那根横放在前鞍上的雕花雷击木上:“巫咸,我们必须上路了。” 巫咸愣了愣才使劲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夫人,您是对的。如果没有必要,此地不宜久留,不然必生祸患。”他指了指众人脚下一条宽阔的白线。令公鬼正好踩在上面,这时赶紧把脚移开。其余的所有红河人都是这样反应。令公鬼看了看地面,看上去,它最初应该是很平坦的,现在却凹凹凸凸,就好像石头也会发霉长白毛似的。有好几处,白线都断开了。这条线连接着红尘之道门和第一个引路残碑。从那里巫咸焦虑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也爬上了他的坐骑,完全把之前对骑马的那种抗拒丢在了脑后。那匹马的马鞍是马夫头儿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副了,不过还是被巫咸从前鞍到鞍尾填得满满的。他的脚从两边垂下,几乎长及大马的膝盖。 “此地不宜久留,不然必生祸患。”他喃喃说道。其他人也不情不愿地上了马。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65.html 第二百四十二章 桥断了 纯熙夫人和孔阳分别骑乘在巫咸的两边,沿着白线在黑暗中前进。其他人则竭尽所能紧紧挤在后面。提灯在大家头上摇晃,它们发出的光芒本该足以照亮一座屋子,可此刻,不到十尺之外光芒就停止了。黑暗就像一堵墙壁挡住了光。马鞍的吱呀声和马蹄踩在石头上的咔哒声似乎也只能传到光的边缘。 令公鬼的手总是不知不觉地移到他的宝剑上面。倒也不是因为他觉得光芒之外有些什么危险需要他用宝剑来保护自己,那外面似乎没有地方可以给任何东西藏身。 包围大家的光芒就像一个被石头包围的洞穴,完全密封,没有出路。周围的环境一直这样压抑,马儿们像是及磨的驴子一样,不停地原地踏步。令公鬼握着剑柄,手中感到的压力似乎能驱赶心中被沉重大石压着的感觉。摸着宝剑,他就能回忆起父亲老典的教导,找到太虚,感到平静。可是过不了一会儿,那大石又再次回归压在他的心口上,直到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胡思乱想,然后他又得重头开始,抚摸父亲的宝剑,陷入回忆。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块高高的厚石板,尽管这只是一点点改变,也令人松了一口气。石板像是从黑暗中忽然冒出一般,伫立在路的尽头,地上那条宽阔的白线在它的底座上截止了。石板的表面上嵌着许多错综复杂的金属曲线,令公鬼隐约觉得它们蕴涵着藤蔓枝叶的优美。石板和金属的上面也一样看起来坑坑洼洼。 “又是引路残碑。”巫咸边说边从马鞍上弯下身,皱眉看着上面的金属曲线。 “这是是黄巾力士文字,”纯熙夫人说道,“可是已经很残破了,我几乎没法读懂上面说的是什么。” “我也是,”巫咸说道,“不过,总算能看出我们该走这边。”他掉转马头。 灯光的边缘上出现了其他石头建筑。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两边砌着石墙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桥,弯弯地向黑暗里延伸。另一些是低缓的斜坡,向上或者向下,两边没有任何围栏。可是,在桥与斜坡之间,却有高及胸膛的栏杆,就像是认为有人可能会从那里掉下去似的。 栏杆用苍白的石头砌成,呈现简单的弧线和圆形,互相之间的连接方式却颇为复杂。这一切在令公鬼的眼里都似曾相识,不过,他猜想这只是因为自己在潜意识里试图对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寻找一些熟悉之处而造成的错觉。 巫咸在其中一座桥的脚下停住。那里有一根窄小的石柱,上面有一行字。巫咸读完那行字后,点着头走上了桥。“这是我们路上遇到的第一座桥。”他回头说道。 令公鬼不禁疑惑,是什么在支撑这些桥?马蹄声听起来像是踩在沙砾之上,每一步都像是磨掉了一些石头。眼前所有东西的表面上都布满浅洞,有些像针孔般细,另一些则宽达一步,浅浅的,边缘粗糙,似乎这里似乎正在变得砂化,或者说,石头在腐烂成细屑。两边的石墙也布满裂缝和破洞,有些地方最长的一处有一丈那么宽的石墙甚至完全没了影。本来他猜想,这座桥的下面可能是一直延伸至陆地中心的石头吧,可是眼前看见的情景却令他祷告这座桥至少能支撑至所有人都走到另一边为止,不论那一边是什么地方。 终于到了桥的另一边,这边看起来跟他们上桥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令公鬼的视线只能看清他们微弱的灯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但是这个空间给他一种很大感觉,像一座平顶的小丘,周围是通往其他地方的桥和斜坡。巫咸称其为岛。这里又有一个写满文字的引路残碑令公鬼假设它位于岛的正中央,反正也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巫咸读完那些文字后,带着大家走上了其中一个一直向上倾斜的斜坡。 他们沿着坡往上爬,不知过了多久,斜坡连贯地弯向了另一个岛,样子跟出发时的那个岛大同小异。令公鬼回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了一下斜坡的弯曲程度,却只能放弃了。反正,这个岛不可能就在刚才那个岛的正上方。完全不可能。 巫咸又研究了一下另一个写满黄巾力士文字的引路残碑,找到另一个路标,指向另一座桥。这时候的令公鬼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在众人被黑暗挤压的灯光下,每一座桥都完全一样,只不过,有些桥的石墙断裂了,有些桥的石墙还算完好。只有引路残碑的破损程度可以指出各个岛之间的区别。令公鬼失去了时间感,他甚至记不清他们走过了多少座桥,多少个斜坡。不过,退魔师的脑壳里肯定有一个沙漏,因为,就在令公鬼刚开始觉得饿的时候,孔阳轻声宣布说已经到了晌午时分,然后下马从驮马上取出饼子、肉干和水囊。这时,众人正站在一个岛上,子恒牵着驮马,巫咸忙着查看引路残碑。 马鸣刚要下马,纯熙夫人说道:“红尘之道里的时间十分宝贵,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更是如此。我们到睡觉的时候才停下。”话音刚落,孔阳已经回到了五花马背上。 一想到要在红尘之道里睡觉,令公鬼的胃口就没了。这里永远是夜晚,却并不适合于睡觉。不过,他仍然跟大家一样边骑边吃。尽管同时摆弄食物、灯竿和缰绳显得很不顺手,尽管他觉得自己没有胃口,他还是把食物吃得精光,把手上的饼子和肉干碎屑都舔干净了,他还想再吃。 令公鬼甚至开始觉得红尘之道也不算太差么,至少没有巫咸描述得那么可怕。虽然大家都感觉到一种风暴将临的沉重压力,却没有看到什么变化。什么事都没有。红尘之道甚至有点让人感觉无聊。 然后,寂静被巫咸震惊的呼噜声穿透了。令公鬼踩着马镫站起来朝黄巾力士前面张望,眼前的情景令他使劲咽了咽口水。他们正站在一座桥的中间,巫咸的前面不到几尺之处,是锯齿状的缺口。 桥断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68.html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没有猎物 众人的灯光仅仅能照到对面缺口的边缘,它从黑暗中像巨人的断齿一般伸出来。巫咸的大马紧张地跺了一下脚,一块松脱的石头应脚掉进缺口下死亡一般的漆黑中。令公鬼听不到石头撞击地底的任何声音。 令公鬼轻轻赶着什伐赤挪近缺口,把提灯尽量往下伸长,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跟桥上面一样的黑暗阻截着灯光。就算下面真的有地底,也可能是在一千尺以下。或者,根本没有地底。不过,他现在可以穿过缺口看到桥下到底是什么在支撑桥身了。没有东西。桥身厚度不到一班,桥下完全没有任何东西。突然间,他觉得脚下的石头变得纸一般薄,缺口外永无休止的坠落在拉扯他,竹竿和提灯沉重得可以把他拉下马鞍。令公鬼头晕目眩地向后退去,动作跟刚才走近时一样小心翼翼。 “这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地方吗,鬼子母?”湘儿说道,“到头来的结果是我们不得不返回原寿?” “我们不需要返回,”纯熙夫人回到,“至少不用回到原寿。在红尘之道里有许多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我们只需要折回一段路,直到巫咸能找到另一条通往海门通的路就可以了。” “巫咸?” “巫咸!” 很明显,黄巾力士好不容易才把紧盯着缺口的目光收回来。 “什么?哦,是的,夫人。我可以找到另一条路。我没想到……”他的眼睛飘回到那个缺口上,耳朵抖动着,“我做梦也没想到这里已经朽化到这个地步。如果这些桥本身都在断裂,可能我会没法找到您想要的路啊,甚至可能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就是现在,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桥都可能正在坍塌。”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肯定有办法的。”子恒说道,他的语气平淡,双眼好像能聚集起灯光一般闪着金黄。就像一匹困在绝境中的狸力,令公鬼吃惊地发现,子恒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一切将遵从太古神镜的编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纯熙夫人说道,“而且我不相信朽化会像你所担心的那么严重。看看那些石头吧,巫咸,就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个断裂发生在很久之前。” “是的,”巫咸缓缓说道,“是的,夫人。我也看得出来。这里没有风也没有雨,不过这些石头至少已经曝露在空气中无数年了。” 巫咸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对这个发现很高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担忧。然后,他看了看四周,又不安地耸了耸肩。“比起乘虚不坠谷,要找到去其他地方的路要容易得多。比如,嘉荣?或者尚台隐者之乡。从前一个岛到尚台隐者之乡只需要走三座桥。我想长老们此刻一定很想跟我谈谈。” “海门通,巫咸。”纯熙夫人坚决地说道,“河阴鬼门在海门通之北,我们必须到那里去。” “好吧,海门通。”黄巾力士无奈地同意道。 回到岛上,巫咸一边专注地阅读写满文字的引路残碑,一边低垂着双眉念念有词。很快他就完全陷入了自言自语中,因为他说的都是黄巾力士的语言了。这种屈折的语言听起来就像声音低沉的鸟儿在歌唱。令公鬼不禁觉得,身材如此高大的种族跟如此悦耳的语言配在一起真有点儿不搭调。 终于,黄巾力士点了点头。当他带领众人走向选好的桥时,他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旁边那座桥的路标。“现在,我们只要再走三座桥,就可以到尚台隐者之乡去了。”他叹道。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带着大家走上了第三座桥。开始上桥时,他又回过头,遗憾地望向那座已经被黑暗隐藏的通往他家乡的桥。 令公鬼走到黄巾力士身边,他说道:“巫咸,等这一切结束后,请你带我去好好看看你的隐者之乡,我也会带你四下看看思尧村。不过,我们不走红尘之道。我们走路,或者骑马,就算花掉一个夏天也无所谓。” “令公鬼,你相信这一切真的会结束吗?” 令公鬼朝黄巾力士皱起眉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说过,去海门通只需要花两天啊。” “令公鬼,我说的不是红尘之道。而是这所有的一切。”巫咸回头看了看鬼子母,她跟孔阳并排走着,两人正在轻声说话。“为什么你相信这一切真的会结束?” 桥、斜坡,向上、向下、跨越。有时候引路残碑下会有一条白线延伸到黑暗之中,就跟大家从原寿的红尘之道门进来时跟着走的那条一样。令公鬼并不是唯一一个好奇而又带点渴望地打量那些白线的人。湘儿,子恒,马鸣甚至半夏,离开它们的时候都显得很不情愿。每一条白线的另一端都有一扇红尘之道门,一扇通往外面的世界,通往天空、阳光和暖风的门。就算只是吹吹风也好啊。可是,在鬼子母严厉的目光下,他们只好离开。不过,令公鬼也不是唯一一个回头去看的人,即使黑暗已经把岛、引路残碑和白线吞没。 一直到令公鬼呵欠连天时,纯熙夫人才宣布大家可以停下来,准备在一个岛上过夜。马鸣瞧了瞧包围众人的黑暗,响亮地怪笑了一声,不过他下马的动作一点不比别人慢。孔阳和男孩们给马匹卸鞍和上脚绊,湘儿和半夏安好小红铜炉煮茶。红铜炉的样子像是提灯的底座,据孔阳说,这是退魔师们在灭绝之境里常用的工具,因为在那里烧木柴会很危险。退魔师从驮马身上卸下的筐子里翻出三脚架,围绕营地摆成一圈,每个架子里插一根提灯竿。 巫咸查看了一下引路残碑,然后盘脚坐下,用手摩擦着满是灰尘和凹坑的地面。 “这岛上曾经有草木生长,”他悲痛地说道,“所有的书本都这样说。有草地,像羽毛床垫那么柔软,可以睡觉。有果树,为你携带的食物添香,比如苹果、梨子、李子,不论一年四季,都是香甜肉脆又多~汁。” “也没有猎物。”子恒低吼了一句,随即被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吓了一跳。 半夏递给巫咸一杯茶。他端着茶杯却不喝,只是盯着它,像是想要在它的深处找到果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73.html 第二百四十四章 嘴巴干净点 “你不打算设保护法界吗?”湘儿向纯熙夫人问道,“这里肯定有些比耗子更邪恶的东西。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鬼子母厌恶地用手指搓着手掌,对湘“你感觉到的是亵渎,是制造红尘之道所使用的紫霄碧气上粘染的邪恶。在红尘之道里,如非必要,我不会使用紫霄碧气的。这里的亵渎很重,不论我试图做什么,都肯定会被它歪曲的。” 这话使大家都变得跟巫咸一样沉默下来。孔阳有条不紊地吃下自己的食物,就像是在照看炉火,食物的用途不过是为他的身体提供维持生命的柴火。纯熙夫人也吃得很好,整洁得好像他们现在不是身处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不是蹲坐在光秃秃的石头地上。 令公鬼根本没什么胃口。红铜炉的微弱火焰只够烧水,但他蜷缩在它旁边,就像是希望从它这里能得到温暖一般。他的肩膀跟子恒和马鸣互相挤着,因为他们俩也紧紧靠着红铜炉。三个人在炉边挤成一圈。马鸣忘记了手里的饼子和肉干,子恒只吃了几口就把手里的锡盘放下了。气氛越来越阴郁,每个人都低着头,对周围的黑暗避而不看。 纯熙夫人边吃边打量他们。终于,她放下手里的盘子,用丝质手绢轻拭嘴唇。“告诉你们一件高兴的事吧。我认为,谢铁嘴还没死。” 此话刚刚出口,令公鬼立刻抬头瞪着她,难以置信地问:“但是黑神杀将……” “不,你听我说,马鸣把在白桥镇发生的事告诉我了,”鬼子母说道,“那里的人跟我提过一个说书先生,但是没有说他死了。我想,如果一个说书被黑神杀将杀死了,他们不可能不提及此事。必竟白桥镇还不算太大,一个说书的被杀不算是件小事。而且,在太古神镜围绕你们三个编织的风月宝鉴里,谢铁嘴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他是一个太重要的部分了,我完全相信,不会轻易就被抹杀的。” 谢铁嘴?太重要?令公鬼心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纯熙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是紫苏说的吗?她看到关于谢铁嘴的事了吗? “不错,看来你猜到了,她确实看到了很多,”纯熙夫人苦笑道,“关于你们所有人的事。我真希望我能明白她所看见的画面,就算只有一半也好。可惜,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古老的屏障正在失效。不过,不论紫苏的能力古老还是新生,她看到的是真实的事。你们的宿命是连在一起的。谢铁嘴的也是。” 湘儿轻蔑地哼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不明白她怎么能看到我们几个的画面,”马鸣咧嘴笑道,“我只记得她多数时间都在看令公鬼。” 半夏闻言挑起了一边眉毛:“哦?纯熙夫人,您可没告诉我这事啊。” 令公鬼瞥了半夏一眼。她没在看他,但她的语气太过刻意地装作无所谓,显得不自然。 “那什么,我跟她说过一次话,”令公鬼说道,“她打扮得像个男孩,如果不是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女孩。” “你跟她说过话。一次。”半夏缓缓点头。她还是不看令公鬼,把手里杯子举到嘴边。 “紫苏只不过是在韶华客栈干活的某个人而已,”子恒说道,“跟平措可不一样。” 半夏呛到了。“茶太热。”她喃喃说道。 “谁是平措?”令公鬼问道。子恒笑了,举起杯子挡住自己,他的笑容跟往日马鸣打算搞恶作剧时的笑容一样。 “他是一个流民。”半夏语气随便说道,双颊却泛起红晕。 “他虽然只是一个流民,”子恒殷勤地说道,“可是还会跳舞,就像一只灵巧的鸟儿。这不是你说的吗,半夏?就像跟鸟儿一起飞翔?” 半夏用力放下杯子:“不知道你们累了没有,反正我要去睡了。”她用羊毛毯裹住自己躺下后,子恒用手肘撞了撞令公鬼的胸口挤了挤眼睛。令公鬼报以微笑。心想,姥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若我没有先提起紫苏的事就好了。真希望我能像子恒一样了解女人。 “令公鬼,”马鸣顽皮地说道,“可能你应该把种萝卜大成叔的女儿,巧姐的事告诉半夏。”半夏抬起头,先瞪了马鸣一眼,再瞪着令公鬼。 令公鬼赶紧站起来去拿自己的羊毛毯:“我觉得现在睡觉也不错。”于是,所有思尧村的伙伴们都开始去找自己的羊毛毯了,巫咸也是。纯熙夫人继续坐着喝茶。至于孔阳,他看起来根本没打算睡觉,或者说,他完全不需要睡觉。 即使是躺下睡觉,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别人太远。他们围着炉,几乎一个靠着一个,在地上围成一个小小的羊毛毯圈子。 “令公鬼,”马鸣耳语道,“你跟紫苏之间真的有什么事吗?我看过她一眼。她虽然漂亮,可她的年纪肯定跟湘儿不相上下。那个巧姐又怎么样呢?” 另一边的子恒问道:“喂,她漂亮吗?”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妈的,”令公鬼咕哝道,“难道我跟女娃子说说话也不行吗?你们俩怎么跟半夏一样啊。” “就如禁魇婆所说,”马鸣模仿着湘儿责怪道,“嘴巴干净点。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讨论这个,我要睡了。” “很好,”令公鬼咕哝道,“这是你说的第一句正经话。”然而,谁能再想睡的时候就马上入睡呢。何况石头地面很坚硬,不论令公鬼怎么躺,总是隔着羊毛毯感觉到身下的凹坑。他不停地想起自己此刻正身处红尘之道,一个由毁坏天下的人建造的被混沌妖皇亵渎的地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那座断桥和空无一物的桥下。 当他翻过身时,发现马鸣正在看他,准确地说,是看着他的方向。一想到包围他们的黑暗,连马鸣也失去捉弄人的心情了。他再翻到另一边,看到子恒也睁着眼睛。子恒的表情比起马鸣没有那么害怕,但他的双手放在胸前,担忧地轻敲着拇指。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78.html 第二百四十五章 保持和平 纯熙夫人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在每个人的头旁边跪下,弯下腰轻声说话。令公鬼听不到她跟子恒说了什么,不过她的话使子恒的拇指停了下来。当她在令公鬼旁边弯下腰时,她的脸几乎碰到他的脸,她低低的声音令人安心:“即使是这里,你的宿命仍然保护着你。就连混沌妖皇也无法完全改变风月宝鉴的业力。只要有我在身边,你是安全的。你的梦也是安全的。至少,一段时间之内,它们都会是安全的。” 然后她离开他,走向马鸣。 令公鬼的心中不禁疑惑,难道她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么,只要她告诉我,我是安全的,我就会相信么。 不过,不知为何他真的感到了安全,至少,比刚才安全。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且没有做梦。 一直到孔阳叫醒了他们。令公鬼怀疑退魔师可能根本没睡,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累,甚至比他们这些在硬石上躺了几个时辰的人还精神。纯熙夫人只容许大家煮了茶,然后每人喝一杯,就出发了。仍然是由巫咸和退魔师带路。早饭又是在马背上吃,食物也是一样的,饼子、干肉和肉干。令公鬼心想,不用多久,大家就会吃腻这些东西了。 大家吃完早饭之后没多久,孔阳忽然静静地说道:“有人,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面。”此时,众人正好走到一座桥的中间,桥的两端都没在黑暗中。 马鸣立刻从箭壶里拔出一支箭,大家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朝后面的黑暗放了一箭。 “我就知道我不该做这件事的。”巫咸喃喃说道,“除非在隐者之乡里,不然决不要跟鬼子母打交道。” 孔阳在马鸣架起第二支箭之前把他的弓压了下来。“住手,你这个愚蠢的白痴。你还不知道那是谁呢。” “只有在那里,他们才是安全的。”巫咸继续道。 “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除了邪恶之物,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马鸣不服道。 “那是长老们的话,我早该听他们话的。”巫咸抱怨道。 “比如说,我们。”退魔师冷冷回答。 “也许是别的过路者,”半夏带着希望说道,“也可能是个黄巾力士。” “别的黄巾力士才不会头脑发昏走进红尘之道呢,”巫咸大发牢骚,“除了完全没脑子的巫咸以外。巫姑长老总是这么说我的,结果他说对了。” “你感觉到什么,孔阳?”纯熙夫人问道,“是侍奉混沌妖皇的邪恶之物吗?” 退魔师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听起来他似乎对此感到惊讶,我分不清楚。也许因为这里是红尘之道和亵渎的缘故吧,我的感觉不再灵敏。不过,不论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它并不想追上我们。在前一个岛的时候,它几乎已经赶上我们了,又跑回头避开。如果我故意落后,也许可以出其不意遇上他,看看他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退魔师,如果你单独落下,”巫咸坚决地说道,“你的余生都会在红尘之道里渡过。就算你能读懂黄巾力士文字,你也会在第一个岛上就找不到出路,我从来没有听说或者读到过有普通人可以在没有黄巾力士带路的情况下办到这点。你能读黄巾力士文字吗?” 孔阳又摇摇头。 纯熙夫人说道:“只要它不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找它的麻烦。我们没有时间。最好能保持和平,只是不知道那一枝箭会有什么后果。” 当他们走下桥,走上另一个岛时,巫咸说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上一个引路残碑说从这里有路前往嘉荣,至多只要走半天就到了,比起前往乘虚不坠谷要花的时间少。我很肯定提灯灯光照到了引路残碑。”他的话截然而止。 就在石碑的顶部附近,有数道凿痕,锋利而且有棱有角,深深地划过石碑。霎时间,孔阳不再隐藏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警戒,尽管他仍然轻松地笔直坐在马鞍上,但令公鬼忽然觉得退魔师现在可以感觉到他周围的一切,甚至感觉到众人的一呼一吸。孔阳开始骑着牡马围绕引路残碑转圈,路线呈螺旋形向外旋转。他骑马的姿势就好像随时准备迎接攻击,也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这说明了许多事,”纯熙夫人轻声说道,“它令我害怕。亵渎、朽化。这么严重。我早就该猜到的。我早就该猜到的。” “猜到什么?”湘儿质问。 同时巫咸也问道:“那是什么?是谁做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事。” 鬼子母平静地面向众人。“是黑水修罗。”她对大家惊诧的屏息置之不理,“或者黑神杀将做的。那些是黑水修罗文字。它们已经学会怎样使用红尘之道了。这一定就是它们潜入锡城的方法,在灭绝之境至少有一扇红尘之道门,濮阳曲水也有。” 她瞥了孔阳一眼。退魔师离他们已经比较远了,只能看到他提灯上的微弱灯光。她继续说道:“濮阳曲水虽然毁灭了,但是几乎没有力量能够毁灭红尘之道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黑神杀将可以在原寿集结起一支小军队,却没有触发从灭绝之境到玄都之间任何诸侯国的警报。”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轻抚嘴唇:“不过,它们不可能已经知道所有的路,否则它们早就从我们用过的那扇门涌进原寿了。对。” 令公鬼打了个哆嗦。走进红尘之道,却发现黑暗里有黑水修罗在等待他们,几百只,甚至上千只,一个个畸形的巨大身体从黑暗里跃出,半人半兽的脸嘶吼着要杀戮,甚至更糟。 “它们要使用红尘之道没有那么容易。”孔阳喊道。他的提灯不过在二十丈以外,可是从引路残碑这里看去,灯光只剩下一个黯淡模糊的星火,像是距离很远一般。纯熙夫人带着众人向他走去。令公鬼只希望自己看到退魔师的发现之前胃里是空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83.html 第二百四十六章 钥匙没了 在其中一座桥的桥脚,立着凝固的黑水修罗躯体,挥舞着手里带倒钩的斧头或者双手巨剑。它们的表面看起来跟石头一样,灰暗而且布满凹坑,巨大的躯体半埋在像泡泡般肿胀起来的地面下。有些泡泡已经破了,露出里面更多的兽脸,永远地发出恐惧的嗥叫。令公鬼听到身后有人作呕,唯有使劲吞咽以免自己也一样。即使是黑水修罗,这种死法也太恐怖了。 黑水修罗后面不到几尺外,桥断了。桥脚边的路标碎成千万片散落在地上。 巫咸小心翼翼地跳下马,眼睛一直紧盯着黑水修罗,生怕它们还能活过来似的。他急匆匆地检查幸存的路标,挑出本来镶在石头上的金属文字,然后爬回马鞍上。 “这是从这里到嘉荣要经过的第一座桥。”他说道。 马鸣的脸背对着黑水修罗,正在用手背擦嘴。半夏双手捂着脸。令公鬼把自己的坐骑移近杏姑,伸手抚摸她的肩膀。半夏于是转过身来抱住他,全身发抖。令公鬼自己也想发抖,怀中的她是令公鬼没有发抖的唯一理由。 “好吧,反正我们暂时也没打算要去嘉荣。”纯熙夫人说道。 湘儿转身看着她,不满道:“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冷静?同样的事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也许吧。”纯熙夫人仍然平静,湘儿使劲咬牙以至于令公鬼都听到牙齿磨碎的声音了。“然而,更有可能的是,”纯熙夫人无动于衷地继续道,“那些建造红尘之道的鬼师们为了保护红尘之道,设置了对付混沌妖皇手下妖怪的陷阱。在黑罗刹和黑水修罗被赶进灭绝之境之前,他们一定很担心这样的事。不论如何,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而且,不论我们选择哪一条路,向前还是后退,都一样有可能有陷阱。巫咸,你知道下一条桥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谢天谢地,它们没有毁掉引路残碑上关于这个的说明。”这是巫咸第一次表现得跟纯熙夫人一样急切地想离开,还没说完话他就已经催马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 走过接下来的两座桥时,半夏一直抱着令公鬼的手臂。当她终于喃喃说着道歉,勉强笑了笑放开手时,令公鬼觉得有点遗憾。不光是因为半夏像那样抱着他的手臂令他感觉愉快,也因为他发现,当有人需要你保护时,要勇敢起来会比较容易。 纯熙夫人也许不相信这里会有针对他们的陷阱,不过,尽管她一直说着没有时间,却减慢了大家的前进速度。每次上桥之前,或者下桥上岛之前,她都要众人先停下,自己骑着月牙上前,伸出手去感觉前面的空气。就算是巫咸和孔阳,在她同意之前都不许上前。 令公鬼不得不相信她对陷阱的判断,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四处张望,就像以为自己能看见十尺以外的黑暗里有什么似的,同时,他还竖起耳朵倾听。如果黑水修罗可以使用红尘之道,那么跟在后面的那个东西很可能也是混沌妖皇的手下。而且,可能还不止一只。孔阳说过,在红尘之道里连他也分不清楚。不过,众人穿过了一座又一座桥,边骑边吃午饭,又穿过更多的桥,令公鬼能听到的声音一直只有他们自己马鞍的吱呀响声和马蹄声,有时候还有某人的咳嗽,或者自言自语。到了后来,还听到远处有风声,就在黑暗里面的某处,不知道是在哪个方向。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时间越久,他越肯定。 能再次感觉到风,就算那是寒风,也是件好事。 突然令公鬼眨了眨眼:“巫咸,你是不是说过红尘之道里是没有风的?” 巫咸正在离前面的岛不远处,闻言勒停坐骑,侧耳倾听。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猛~舔嘴唇。“阿苏拉,”他沙哑着嗓门轻声说道,“黑青。愿神灵护佑保护我们。是黑青。” “还要走多少座桥?”纯熙夫人厉声问道,“巫咸,多少座?” “两座吧。我想,两座。” “那么,赶快。”她说道,赶着月牙跑上岛,快点找出来! 巫咸一边读引路残碑,一边念念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词,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其他人听。“他们出来时都发疯了,尖叫着,喊着阿苏拉。哪位大慈大悲的神灵帮帮我啊们!就算是那些会治疗的鬼子母,也……”他匆匆扫视完石碑,然后对着一座桥狂奔而去,喊道,“这边!” 这次纯熙夫人没有停下来检查,只是催促大家策马狂奔。桥在马蹄下颤抖,提灯在头上狂摇。巫咸飞快地读完下一个引路残碑,座下的马还没停下脚步,他已经驱马转身,就像在赛马一般。风声更响了。甚至在一片马蹄敲石的声音中,令公鬼也能听到它。就在他们身后,越吹越近了。 在最后一个引路残碑处,众人连看都不看,灯光一照到它下面的白线,就立刻沿着白线飞奔而去。身后的岛消失了,脚下只剩下布满凹坑的地面和白线。令公鬼大声喘气,几乎盖过了风声。 黑暗中,红尘之道门出现了,刻满藤蔓,独自伫立在漆黑中,就像黑夜里的一小片墙壁。纯熙夫人从马鞍上弯下腰,向雕刻伸出手去,却突然缩了回来。 “奇怪,神树扶桑的叶子不在!”她说道,“钥匙没了!” “真是受不了!”马鸣大喊,“我他妈的真是受不了!” 巫咸仰头发出一声哀嚎,就像死亡的号哭。 半夏摸着令公鬼的手臂。她的嘴唇在颤抖,但她只是看着令公鬼。令公鬼伸手握住她的手,只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比她更害怕。他感觉到它了,就在后面的引路残碑那里。它在嗥叫,他几乎觉得自己听到风声里还夹着尖声呼喊污秽言语的人声。尽管他只能隐约听懂,喉咙里也开始涌上苦胆汁。 纯熙夫人举起雷击木,杖端升起火焰。这次的火焰与令公鬼在思尧村或者历下城前的战斗时见过的那种纯净的白色火焰不同,火里夹杂着惨淡的黄色条纹和缓缓飘动像煤烟一般的黑色斑点,还散发出一种酸臭的淡烟,刺得巫咸连连咳嗽,马匹也不安地轻轻跳脚。纯熙夫人把火焰插向红尘之道门。烟雾撕扯着令公鬼的喉咙,灼烧着他的鼻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88.html 第二百四十七章 行动 石头像猪肥膘一般融化了,叶子、藤蔓在火焰中凋谢、湮灭。鬼子母竭尽全力地移动火焰划开石门,可是要割开一个让所有人能通过的缺口谈何容易。在令公鬼眼中,火焰融出的弧线伸长的速度就像蜗牛在爬。他的披风在微风触碰下卷动着,他的心都冷了。 “我感觉到它了,”马鸣说道,声音颤抖,“这可真是活见鬼,我他妈的感觉到它了!” 火焰闪烁一下之后消失了,纯熙夫人放下雷击木。“好了,”她说道,“快好了。” 石头雕刻上,横着一道细细的裂缝。令公鬼似乎可以从裂缝里看到光虽然黯淡,必竟是光。不过,切口处仍然还有两块弯曲的石楔挡着,从两扇门向外伸出半个弧形。只要这两块石楔被去掉,就有足够的开口让所有人骑马而过,只是巫咸得平趴在他的马背上。只要去掉,就够了。他心想,这两块石楔,各自有多重?一千斤吗?可能还不止?也许如果所有人一起下马去推,也许可以在那风吹到之前把其中一个推开。一阵风吹在他的披风上,他只能尽量不去听风中的人声在喊些什么。 纯熙夫人向后退开,五花马立刻正对着红尘之道门纵身向前跃去,孔阳蜷伏在马鞍上。到达门前的最后一瞬间,战马一扭身体,就像它在训练中学会的在战场上撞击其他战马一样,用肩膀撞上了石楔。随着石头破裂之声,石楔向外翻倒了,退魔师和他的坐骑在惯性之下直接冲过了红尘之道门烟雾一般的镜面。从开口透进来的光是早晨的晨曦,显得苍白单薄,但是在令公鬼的眼里,它就像夏日午间的阳光一般洒在他的脸上。 门的另一边,孔阳和五花马的动作都慢得像在爬行,退魔师磨磨蹭蹭地把马头掉转回来朝着门这边。令公鬼一刻也不耽搁,他把杏姑的头拉过来对准门上的开口,然后狠狠地往乱毛小母马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半夏只来得及回头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愕地看了令公鬼一眼,就被杏姑带着冲出了红尘之道。 “好了,所有人,行动!”纯熙夫人命令道,“快点!走!”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雷击木,伸长手臂指向后面的引路残碑。从雷击木头飞出一道流星一般的光芒,随即增强成彩虹般鲜艳的火焰,就像一支燃烧着白色、红色和黄色的利枪向黑暗刺去,爆炸,夜明珠般的光芒四处激散。 黑青痛苦地惨叫着,尖利的嗥叫里夹着狂怒。风中夹带的千万个怨恨的喃喃语声就像雷鸣一般疯狂怒吼,模糊不清地诅咒着抓到他们后要如何折磨他们,这些话语和嚎哭传入令公鬼的耳中,里面透露的噬血癫狂令他几乎明白它们的话语,令他一阵阵地胃痉挛。 所有人都立刻向烟雾一般闪着光芒的红尘之道门冲去。令公鬼催促着红,紧跟在其他人后面蜷着身体冲出开口。冰冷的寒意再一次穿透了他,这种奇特的感觉就像是头朝下被缓缓地压进一个冬天的水缸,冰冷的水极慢极慢地爬过他的皮肤。跟上一次完全一样,这个动作就像是会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一般,而他的思维却飞快地运转着,担心像这样被困在门中的时候,黑青会不会抓到他们。 寒冷突然像被刺破的泡泡一样消失了,令公鬼身处红尘之道之外。他的马在突兀的一瞬间里似乎以两倍的速度在移动,跌撞了几步,几乎把他从头上甩了出去,为了保命他伸出双手紧抱着红棕小马的脖子。令公鬼坐回马鞍上以后,什伐赤抖了抖身子,平静地朝着其他人小跑而去,就像刚才什么怪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外面很冷,但跟红尘之道门里的寒冷不同,这是自然的冬天的冷意,缓缓地、稳稳地渗入身体之中,令人感到熟悉和安慰。 令公鬼用披风裹紧身体,眼睛看着红尘之道门的黯淡闪光。在他旁边,孔阳在马鞍上前倾身体,一手扶着剑柄,人和马都绷紧了神经,一旦纯熙夫人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来,他立刻就会冲回去。 红尘之道门伫立在一座小丘下的一堆乱石中,被矮树丛遮盖着,只有在光秃秃的棕色树枝被落石折断之处才裸露出来。跟门上剩下的雕刻相比,这些矮树丛反倒比石头更无生气。 红尘之道门的灰暗表面缓缓地凸了出来,像是水池里一个长形的奇怪泡泡正在冒出表面一般,纯熙夫人的后背穿破泡泡露了出来。一寸一寸地,鬼子母和她的灰暗镜像向后分开了。她仍然把雷击木举在身前,一直到把月牙从红尘之道门里拉出来之后才放下。她的白驹惊恐地跳着脚,打着响鼻。纯熙夫人紧盯着红尘之道门向后退开。 红尘之道门变黑了。本来烟雾一般的微光颜色变深,从鸦青色一直沉至漆黑,最后变得就像红尘之道深处一样漆黑。黑青朝他们嗥叫,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风中隐藏的声音充满了对生灵无法扼止的渴求,对痛苦的欲望,还有受挫的恼恨。 那些声音就像是在令公鬼的耳边念咒,隐隐约约处在可以听懂的边缘,又偏偏可以听懂。 多好的鲜肉啊,撕裂它,吞噬它,多好啊。 把筋络撕成带子,编成辫子,把带子编成辫子太好了,太高兴了,滴下的血真红啊。 血那么红,那么红,那么甜;甜美的惨叫,漂亮的惨叫,如歌的惨叫,惨叫出你的歌吧,歌唱你的惨叫吧念咒声飘荡着,黑暗渐渐变淡,退去了,从拱形的石门开口看去,红尘之道门恢复了黯淡的闪光。 令公鬼颤抖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半夏骑着杏姑站在湘儿的坐骑旁边,两个女人互相环臂抱在一起,头靠在对方肩上。就连孔阳,虽然坚毅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但是从他坐在五花马背上的姿势,还有看着纯熙夫人时放松的肩膀和略歪的脑壳,也明显看出他放下心来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93.html 第二百四十八章 偷取灵魂 “看样子它出不来,”纯熙夫人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希望它出不来。真险!”她把雷击木丢到地上,用披风擦手。几乎半截雷击木都被烧得焦黑。那里面的脏东西可以毁掉任何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湘儿质问道。 “是什么东西?”巫咸显得很迷惑。“你为什么不明白,那当然是阿苏拉啊。偷取灵魂的黑青。” “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湘儿坚持道,“就算是黑水修罗,你也可以正眼看着它,如果胃部够坚强的话你还可以摸它。但那东西……”她抽筋似地颤抖了一下。 “很有可能,它是从洪荒时代遗留至今的妖怪吧,”纯熙夫人回答,“甚至是从鸿蒙之战、大罗天战争时代留下的。它藏在红尘之道里的时间太久远了,所以再也出不来。没有人,甚至没有黄巾力士能知道红尘之道到底有多远、多深。它甚至可能诞生于红尘之道之内。就如巫咸所说,红尘之道是有灵性的,所有的灵性体身上都有寄生之物。又可能,它是因腐化本身而化生的妖怪,某种由朽化而生、怨恨生命和天地所生的东西。” “别说了!”半夏喊道,“我不想再听了。我可以听到它说话,说……”她顿住了,浑身颤抖。 “这算什么,更糟的还在后头呢。”纯熙夫人轻声说道。令公鬼觉得,这话她并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鬼子母疲倦地爬回马鞍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这很危险,”她看着破烂的红尘之道门说道。对于那根烧焦的雷击木她只是瞥了一眼,“那东西虽然出不来,可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晃进去。到了海门通,必须立刻告诉师左次,派人来把它封住。” 她指着北方。迷雾中,远方光秃秃的树枝之上,有高塔。 围绕红尘之道门的郊野是覆盖着森林的丘陵地带,可是除了红尘之道门本身以外,没有任何黄巾力士的昆仑墟的痕迹。大多数树木都像是朝着天空伸去的灰暗爪子。比起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鬼惯常所见,这里点缀在林中的低矮灌木更少了,而且,多数都披着死去的褐色针叶。巫咸什么也没说,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 “就像枯萎之原一样死气沉沉。”湘儿皱眉说道。半夏裹紧披风打了个冷战。 “至少我们出来了。”子恒说道,马鸣补充:“出到什么地方来了?” “定阳。”孔阳回答,“我们现在在边塞。”在他坚定的语气中似乎流露出回到家乡的味道。 寒冷中,令公鬼把披风裹紧。他想——边塞。这么说灭绝之境就在附近了。灭绝之境。河阴鬼门。还有,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 “我们离海门通很近,”纯熙夫人说道,“只有几里路。”穿过树林,他们北面和东面的树顶上都露出高塔,在早晨的天空之下呈现黑色。在山坡与树林之间,这些高塔时而消失,时而又在某个特别高的地方再度出现。 令公鬼注意到,有些树木像是被闪电劈中一般从中裂开。 当他向孔阳问起这个现象时,孔阳回答:“是寒冷之故。这里的冬天有时候会连树液也冻结,树木因此爆裂。在夜晚,你会听到它们就像焰火一般噼啪作响。这里的空气冻得如此锋利,你甚至会觉得连空气都会破碎。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更是严重。” 令公鬼摇摇头。树木爆裂?说的还是普通冬天会发生的事。那么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是什么样子的?肯定是他无法想象的样子吧。 “谁说冬天已经过去了?”马鸣的牙齿直打颤。 “现在这可说是一个不错的春天了,放羊的,”孔阳说道,“一个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不错的春天。不过如果你想要温暖,嗯,灭绝之境里会很暖和。” 马鸣轻轻嘟囔:“他妈的。真是他妈的!”令公鬼几乎听不清他的话,但是深有同感。 他们开始经过一些庄子。虽然此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但那些高高的石烟囱里却没有炊烟。田地里没有人,也没有家畜,只有不时地看见犁耙或者四轮马车孤零零地立着,好像主人原本打算随时回来似的。 其中一个靠近路边的庄子里,一只孤单的小鸡在地里刨食,谷仓门的其中一扇随风摇晃,另一扇已经脱了铰链歪歪挂着。高大农舍的样式在令公鬼这样的红河人眼光看来显得怪异,尖鸟喙一般的屋顶铺着大片灰瓦,几乎一直延伸到地面,屋里静悄悄死沉沉。没有狗跑出来朝他们吠叫。一把镰刀躺在谷场中间,井边堆放着倒扣的木桶。 他们走过这个庄子时,纯熙夫人朝它皱起眉头,提了提月牙的缰绳,白母马加快了脚步。 思尧村伙伴们在巫咸身边围成一团,稍稍远离前面的鬼子母和退魔师。 令公鬼摇着头。他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地方有作物能生长。不过,他不是也无法想象红尘之道的样子么。即使现在他已经走过一次红尘之道,仍然无法想象。 “我猜她没有料到这些。”湘儿低声说道,做了个手势指向他们经过的这些空荡荡的庄子。 “这里的百姓到哪里去了?”半夏说道,“又为了什么呢?他们应该刚刚离开没多久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马鸣问道,“从那个谷仓的门看来,他们应该整个冬天都不在这里。”湘儿和半夏看着他,眼里都在说他反应迟钝。 “你看看窗户上面的窗帘,”半夏耐心地解释道,“它们太薄了,应该不是冬天用的。在一个如此寒冷的地方,没有一个主妇会挂起这样的窗帘超过一半个月,也许更短。”禁魇婆点点头。 “窗帘。”子恒呵呵笑了。两个女人朝他挑起眉毛,他赶紧把笑容收起来,“噢,我同意你们的说法。那把镰刀上面的灰尘也不多,在那里应该放了不到六七天。马鸣,就算你没看到窗帘,也应该看到那把镰刀啊。”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698.html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能找到两次 令公鬼斜眼看着子恒,尽量不瞪着他看。曾经,他们一起捕猎兔子时,他的眼力比子恒要锐利。可是,刚才他没能看清那把镰刀的刀刃,更看不出上面有多少灰尘。 “我才不关心他们到哪里去了,”马鸣发牢骚,“我只想找个有火的地方暖和暖和。越快越好。” “不对,如果这里没事的话,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令公鬼低声自问。又心想,灭绝之境离这里不远。灭绝之境,那些没有去玄都追赶他们的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都会在那里。灭绝之境,他们正要去的地方。 令公鬼提高声音好让身边的人听到:“湘儿,也许你和半夏不需要跟我们一起到河阴鬼门去的。”两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好像认为他在胡言乱语,然而,这里如此接近灭绝之境,令公鬼觉得自己怎样都得最后试一次,“也许你们两个只需要呆在附近就已经足够了。纯熙夫人并没有说你们必须要去啊。还有你,巫咸。你们可以留在海门通,直到我们回来。或者你们可以出发前往嘉荣。也许可以找到一队生意人车队同行,或者,我打赌纯熙夫人甚至可以为你们雇一辆四马车。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在嘉荣相会。” “天身丞民。”巫咸的叹息就像天地相交之处上的雷声,“你在影响你身边人们的宿命,令公鬼,你和你的朋友们,你们的宿命决定了我们的宿命。” 黄巾力士耸耸肩,忽然露出一个宽阔的笑容几乎把他的脸分成两半。“何况,跟无启族见面值得期待。巫姑长老常常谈起他跟无启族见面的事,我父亲也是,许多长老也是。” “这么多?”子恒问道,“传说无启族是很难找的呀,而且没有人能找到他两次。” “对,不能找到两次。”巫咸同意道,“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呀,你们也没有么。他似乎不会像避开普通人一样避开黄巾力士。他知道许多树木的知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甚至包括树木之歌。” 令公鬼说道:“我想说的是——” 禁魇婆打断了他:“她说半夏和我也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跟你们三个的宿命已经编织在一起了。如果可以相信她,那么这一片风月宝鉴的编织之中有某种可以阻止混沌妖皇的东西。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恐怕,我真的相信她了。如果我和半夏离开,会给风月宝鉴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我只是想——” 湘儿再次打断了令公鬼,语气严厉:“我知道你想怎样。”她凝视着他,直到他不安地在马鞍上挪了挪身子,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想怎样,令公鬼。我不喜欢鬼子母,而且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个。我也不喜欢进入灭绝之境,但是,我更不喜欢十首魔王罗波那。如果你们几个男孩……你们能完成这件你们最不想做却又必须去做的事,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什么半夏不能?”她没有等他的回答,收起缰绳朝着前面的鬼子母皱眉头,“我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到达海门通,还是说她打算要我们夜晚在这里过夜?” 当半夏朝纯熙夫人小跑过去时,马鸣说道:“她刚才说我们是汉子啊。感觉她昨天才在说我们还没学会走路,现在却说我们是汉子了。” “你仍然得牵着你娘的扶手索学走路。”半夏说道。不过,令公鬼觉得她只是在说笑。半夏把杏姑移近令公鬼的红棕小马,压低了声音,旁边的人包括竖起了耳朵的马鸣也没法听见。“令公鬼,我只跟平措跳过一次舞,”她柔声说道,眼睛没有看他,“你不会对此有意见的吧,我只是跟一个再也不会见到的人跳舞而已,如此而已?” “没事的,”令公鬼告诉她,不过却有点疑惑她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事?“当然不会。”然而,他忽然想起了紫苏在韶华说过的话,那就像是发生在一百年前似的。她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她,至少,不是以你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要的那种方式。 海门通建在一个这一带最高的山坡上。它的规模比起原寿差得远了,不过它的城墙跟原寿一样高。城墙之外一整里之内的任何方向都被清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割得很矮的草地。在那些顶着木头围栏的高塔监视之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偷偷潜近。比起漂亮的原寿城墙,海门通的建造者似乎不在意城墙是否美观。墙石看起来牢固严酷,宣示着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坚守。高塔上的三角旗在风中飘扬,旗子上定阳的重明鸟标志就像沿着城墙在飞翔。 尽管天气寒冷,但孔阳把披风的帽兜摘下了,还示意其他人照做。纯熙夫人已经摘下了她的帽子。“这是定阳的律法,”退魔师说道,“也是边塞一带的律法。在城墙以内,任何人都不允许把脸孔藏起来。” “难道说他们都长得很好看吗?”马鸣笑了。 “因为黑罗刹一旦露出脸孔,就无法隐藏。”退魔师淡淡说道。 令公鬼脸上的笑意立刻退去。马鸣赶紧把自己的帽子摘下。 高大的城门包着黑色铁皮,是敞开的,有十二个身着盔甲、外穿金黄色有重明鸟图案的曳撒的汉子看守。他们的肩上伸出背后所负长剑的剑柄,腰间挂着腰刀、紫金锤或者萱花斧。他们的马匹就在附近,随时待命。马匹身上也穿着盔甲保护胸、颈和头部,配着长矛和马镫,显得奇形怪状。守卫们不但不阻止孔阳和纯熙夫人一行人,还朝他们挥着手高兴地打招呼。 “岱山!”他们走进门时,其中一人在头上挥舞着戴着铁护手的拳头大喊,“岱山!” 还有几个人则喊道:“向建造者致敬!”和“伟大的建造者!”巫咸先是显得惊讶,然后咧开大嘴笑着朝守卫们挥手。 有一个人跟在孔阳的马旁跑了几步,尽管全身盔甲但动作流畅。“岱山,妙音鸟会再度飞翔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04.html 第二百五十章 妙音鸟 “今时不同往日,无非是时过境迁的吧。”孔阳只说了一句。那汉子退回到还在挥手的守卫中间,脸色忽然变得愈加阴沉。 当他们走进城里,看到挤满人和马车的铺石街道时,令公鬼担忧地皱起了眉。海门通快被人挤破了,可是,这些人既不像原寿那里那些热切期盼的群众,虽然争吵不休但尽情欣赏伟大的城市;也不像在韶华群集的矿工。 这里的人挤得接踵摩肩,呆滞的眼神,木然的面孔,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过。大小马车堵塞了每一条巷子和半数街道,车上堆满家具。搬家的箱子塞得太满,里面的衣物都鼓出来了。家具上面坐着娃子。大人们把小孩留在高处是为了自己能看住他们,同时也避免他们走失甚至被车轮碾死。不过,娃子比大人还要安静,他们的眼睛更大,他们的目光更令人难以忘怀。在马车之间的缝隙里,是临时拼凑的围栏,挤满了毛发乱蓬蓬的小牛和黑毛猪。装满鸡鸭鹅的猪笼里发出的声音像是要补偿人们的寂静一般。现在,他知道农夫们都到哪里去了。 孔阳带着众人朝城中心的内城走去。巨大的内城位于最高的山坡上,用石砌成,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战壕环绕着堡垒的围墙,壕底的锋利钢钉密密麻麻,每一根的刀刃都像剃刀一般,长度跟人的身高相当。万一城里其他地方陷落,这里将会是最后一道防线。其中一座内城门的箭楼上,一个顶盔掼甲的汉子向下喊道:“欢迎,岱山。”另一个人对着堡垒里面喊道:“妙音鸟!妙音鸟!” 大家沿着吊桥走过战壕,从铁闸门的尖钉下进入堡垒,马蹄踩在厚重的木桥身上如击鼓一般。刚刚进门,孔阳就甩蹬下马,牵着五花马,并且示意其他人也都下马。 门里的院子是一个巨大的校场,地上铺着大石块,周围都是跟墙外一样相貌凶猛的塔楼和城垛。虽然院子很大,可是跟街上一样拥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样混乱,只是这里较有秩序。到处都是披着盔甲的人和马。院子四周有六个锻铁蓬,铁锤叮当作响,蓬里的每个大风箱由两个穿着牛皮围裙的汉子吃力地鼓动着,锻造炉里的火在风箱的鼓动下咆哮。一队男孩很有规律地把新做好的马蹄铁送到负责钉马掌的人手里。造箭工匠坐着不停造箭,每装满一个篮子,就立刻搬走换上一个空的。 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马夫跑上前来,脸上挂着热切的微笑。令公鬼赶紧从马鞍后解下自己的行李,把红棕小马交给其中一个马夫。另外有一个汉子很正式地朝他们作了一个揖。他穿着盔甲和皮革,披着明黄色镶红边的披风,披风的胸口有重明鸟图案,黄色曳撒上有一只鸦青色鬼鸮图案。他没有戴头盔,头上除了头顶处留下一撮头发用皮绳绑住以外,其他地方全都剃掉了,几乎是秃着头。“很久不见了,纯熙夫人鬼子母。见到你真高兴,岱山。真是太好了。”他又对着巫咸作了一个揖,喃喃说道,“向建造者致敬。敬请福安。” “您太客气了,”巫咸很正式地回答,“我没有做什么。恭祝荣寿。” “很荣幸见到您,建造者,”汉子说道,“敬请福安。”他又转向孔阳,“岱山,我们一见到您,就立刻向师左次大人通报了。他正在等您。请往这边走。” 他们跟着汉子向堡垒走去,走进一道通风良好的石头走廊。走廊挂着彩色山水画和长幅玉屏风,描绘着狩猎和战斗的场景。汉子继续说道:“岱山,我很高兴您听到了召唤。您是否会再一次举起妙音鸟的旗帜?”走廊里除了墙上的挂饰以外什么都没有,挂饰上的图案虽然色彩鲜艳,但也很简略,只用最少的线条表达画中的含义。 “事情真如表面那么糟糕吗,邓禹?”孔阳平静地问道。令公鬼心想自己的耳朵大概正在跟巫咸的一样抖个不停吧。 邓禹摇摇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头上的顶髻随之摇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咧嘴笑道:“事情永远不会像表面那么糟糕,岱山。今年比平常稍微差一点,仅此而已。整个冬天都有袭击,就算在最冷的时候都没停过,不过这里的袭击并不比边塞一带其他地方的糟糕。到了现在,它们仍然会在夜里发动袭击,可是,如今这鬼天气要是能称得上是春天,会有这样的事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到灭绝之境巡逻的人,能活着回来的回报说发现了黑水修罗的营地的踪迹。不停地有新的消息报上来更多的营地。但是,岱山,我们将会在龙川隘口迎战它们,一如既往地把它们赶回老家。” “当然。”孔阳回答,但听起来却不太肯定。 邓禹的笑容消失了片刻,又立刻回到脸上。他默默地把大家带到了师左次的书房,然后说他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 这个书房跟内城的其它地方一样,经过了特别装修。它的外墙留有箭缝,厚实的房门以铁皮包裹,还装了一根沉重的枣木门闩,门上也有箭缝。房里只挂了一副横幅画,覆盖了一整面墙壁,上面的图案是穿着海门通盔甲的汉子们在一个山隘口里跟黑神杀将还有黑水修罗厮杀的场景。 房里的家具很少,除了墙上有两个架子以外,就只有一张书桌,一个箱子和几张椅子。墙上的架子跟山水画一样立刻就吸引了令公鬼的目光。其中一个架子上架着一把比人还长的双手剑和一把普通得多的腰刀,下面是一根大头紫金锤和一个有三只狐狸图案的风筝形状的长盾牌。另一个架子上是一套完整的盔甲,安放像是穿在人身上一般:凤翅头盔配着黑色脸罩,放在双层盔甲披肩上;山文甲的下摆分开以便骑马,穿在皮革里衣上;还有胸铠,铁护手,掩膊,吊腿,以及穿在肩膀、手臂和脚上的半开护甲。就连这个处于内城核心的地方,武器和盔甲也是时刻备好。跟家具一样,它们也用金色做了简单朴素的装饰。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12.html 第二百五十一章 居然这么糟 师左次本人坐在书桌后,桌上堆满地图和一捆捆纸张,砚台里插着狼毫。他一看到这一行人进门就立刻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他的身上穿着衣领高而宽的蓝色织金锦曳撒,脚上穿着柔软的绸子靴。一眼看去,这样的打扮跟房间的摆设相比真是太平和了。 不过,再看仔细后,令公鬼才知道不是这样的。跟这里所有的武士一样,师左次的头也是剃得只留下顶髻,头发已经全白。他的脸庞跟孔阳一样坚毅,眼角有皱纹,双眼此刻虽然露出笑意,却像褐色的石子。 “久违了。见到你真高兴啊,岱山,”海门通的这位节度使说道,“还有您,鬼子母纯熙夫人,真是太高兴了。您的存在暖我心窝,鬼子母们。” “祝无量之寿,师左次大人,”纯熙夫人很正式地回答,但语气透露出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您的好客真是让人感动,师左次大人。” “顺请客安,尊贵的客人,这里永远欢迎鬼子母们。”他转向巫咸,“黄巾力士,您离隐者之乡很远啊。不过,您令海门通感到荣幸。永远向建造者致敬。敬请福安。” “您太客气了,”巫咸鞠躬回答,“是您令我荣幸才对。”他瞥了瞥那些粗糙的石墙,似乎对自己耸了耸肩。令公鬼庆幸黄巾力士到底忍住了没有补充任何评语。 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仆人静悄悄地出现了,他们穿的软布鞋连脚步声都没有。有些用官窑白瓷盘送上叠好的抹布,湿润温暖,用来擦拭脸上和手上的灰尘。另一些送上温过的酒以及用彩绘瓷碗装着的蜜饯山楂和桔饼。师左次还给一些仆人下命令,要他们准备房间和沐浴。 “从嘉荣远道而来,”他说道,“您一定很累了。” “以我们所采取的路径来说,路程不远,”孔阳告诉他,“不过,比长途旅行更累。” 退魔师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令师左次觉得迷惑,但他没有细细追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说:“只要休息几天,你们就能恢复得很好了。” “师左次大人,”纯熙夫人说道,“我为我们和我们的坐骑请求一个晚上的庇护。如果您再开开恩的话,我还请求新鲜的补给品明天早上用。恐怕我们得一早就出发。” 师左次皱起眉头:“可是我以为……纯熙夫人,我没有权力要求您,但是,如果您能参加龙川隘口的战斗,您一个人的力量能抵一千个矛手啊。还有你,岱山。只要人们听说妙音鸟旗帜再度飞扬,立刻就能召集起一千条好汉。” “七塔已经倒下,”孔阳生硬地说道,“甄洛文已经死去。她遗下的少许人民,四散在天下各地。我是个退魔师,师左次,我效忠于嘉荣之火,我的一生都将与灭绝之境战斗。” “当然,岱——孔阳。当然。可是只是稍微推迟几天——最多几十天——没有关系吧。我们需要你。你,和纯熙夫人。” 纯熙夫人从一个仆人的手中取过一只黄铜酒杯。“邓禹似乎相信你们一定能像过去这些年赢得的许多次战斗一样,击退这次的敌人。” “鬼子母,”师左次无奈地说道,“就算邓禹必须一个人朝龙川隘口出发,他也会一路冲去,宣称黑水修罗会再次被击退。他太自信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去,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办到的。” “这次,他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自信,师左次。”退魔师也拿着一杯酒,但没有喝,“所以情况究竟有多糟?” 师左次犹豫了一下,从桌上的一堆地图里抽出一张。他看着地图,却视而不见地发了一会呆,又把它丢了回去。“我们朝隘口出发的同时,”他平静地说道,“会派人前往南郡。也许都城还可以守得住。这份世事难测,它必须守住,总有一些东西可以守住的。” “居然这么糟?”孔阳问道。师左次疲倦地点点头。 令公鬼跟马鸣、子恒交换着担忧的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光。不难想到,这些在灭绝之境聚集的黑水修罗是来追他、追他们的。师左次阴沉着脸继续说。 “坎都、莱芜府、钟吾城——整个冬天都在遭受黑水修罗的袭扰。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之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过如此猛烈、如此大规模、或者说如此威胁家园的袭击。每一个国君和宫廷都认为灭绝之境正在酝酿一场大战,边塞的每一个人都相信这是冲着他们来的。可是,不论是他们的哨骑,还是退魔师,都没有通报他们的边境有跟我们这里一样大规模的黑水修罗集结,然而他们就是那样相信,因此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兵力外借。人们私下议论,这天下就要完蛋了,混沌妖皇已经重获自由。邓禹将会独自前往龙川隘口,敌人的数量将是我们的十倍。至少十倍。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反击了。” “孔阳——不——岱山,不论你怎么说,你都是甄洛文的英雄。岱山,飘扬在队伍前方的妙音鸟的旗帜对于那些明知道自己北上送死的将士们来说,是极大的鼓舞。消息会像野火一样传播开去。在莱芜府、坎都、甚至钟吾城,就算他们的国君命令他们呆在原地,将士们也会带着长矛前来跟随的。虽然他们来不及在龙川隘口支援我们,但他们也许可以挽救定阳。” 孔阳看着自己的酒杯。他的表情没有变,但是酒溢出来流到他的手上,黄铜酒杯被他捏成了一团,就像是废纸一般。一个仆人接过变了形的酒杯,用抹布擦去退魔师手上的酒然后退下,另一个仆人送上另一杯酒。孔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不能!”孔阳嘶哑着喉咙轻声说道。当他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可怕的光芒,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冷淡,“我是一个退魔师,师大人。”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令公鬼、马鸣和子恒,停在纯熙夫人身上,“明天破晓之时,我向灭绝之境出发。” 师左次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纯熙夫人,至少,您能来吗?一个鬼子母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大的帮助。”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18.html 第二百五十二章 都失败了 “我也不能,师左次大人。”纯熙夫人显得很难过,“确实将会有一场大战,黑水修罗在定阳集结不是无缘无故的。但是我们将要进行的战斗是跟混沌妖皇决生死的战斗,而且将会在灭绝之境、在河阴鬼门里进行。你有你的战斗,我们有我们的。” “你该不是要说他已经自由了吧!”坚定如磐石的师左次的声音在颤抖,纯熙夫人立刻摇摇头。 “还没有。如果我们在河阴鬼门赢了,也许他永远不能重获自由。” “首先,您能找到河阴鬼门吗,鬼子母?如果巩固混沌妖皇囚牢的战斗依靠这一点,我们就跟死了差不多了。很多人曾尝试过寻找河阴鬼门,都失败了。” “我可以找到它,师左次大人。我们仍然有希望。” 师左次仔细打量她,又打量其他人。他似乎对湘儿和半夏的样子觉得很迷惑。她们俩的村妇衣服跟纯熙夫人的丝裙子尽管都粘满旅途的灰尘,却是鲜明对比。 “她们也是鬼子母吗?”他的语气透着怀疑。当纯熙夫人摇头时,他更加糊涂了。他的目光又逐个凝视思尧村的年轻人,最后落在正在轻抚腰间缠着红布的宝剑的令公鬼身上。“夫人,请恕我直言,您带着的镖师真奇怪,这打扮可不多见。只有一个武士。”他瞥了子恒和挂在他腰带上的斧头一眼,“也许两个。可是两个的年纪都仅仅到达不是孩子。让我派些人跟您去吧,在隘口的战斗多一百支长矛少一百支长矛没什么区别,而您需要比一个退魔师和三个年轻人更多的护卫。至于那两个女子更帮不上忙,除非她们是乔装的鬼子母。灭绝之境今年的情况比往年更糟糕,它——在翻腾。” “一百支长矛太多了,”孔阳回答,“而对于我们来说,一千支都不够用。我们进入灭绝之境的队伍越大,就越容易引起注意。我们在进入河阴鬼门之前必须尽量避免战斗。你知道在灭绝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境里被迫与黑水修罗战斗的结果将是什么。” 师左次沉着脸点点头,但是拒绝放弃:“可是也不能不保护夫人啊,那么少一点好了。就算只有十个优秀武士,比起这三个年轻人,也能增加你成功护送纯熙夫人和另外两位女子找到颛顼之子的机会。” 令公鬼突然明白过来,这位海门通节度使认定,跟纯熙夫人一起与混沌妖皇战斗的人是湘儿和半夏。这也是人之常情。这种战斗意味着使用紫霄碧气,因此,意味着必须是女人。这种战斗意味着使用紫霄碧气。他把拇指塞到挂剑腰带里,紧紧捏着带扣阻止自己双手发抖。 “不需要。”纯熙夫人说道。师左次又张开口,可她在他说话之前鬼子母继续道,“这是河阴鬼门的天性,也是颛顼之子一族的天性。海门通这里有多少人曾经找到过颛顼之子和河阴鬼门?” “曾经?”师左次耸耸肩,“从天下纷争至今,你可以用一只手上的手指把他们数完。整个边塞一带全部算上,也不会多于每五年一个。” “没有人能找到河阴鬼门,”纯熙夫人说道,“除非颛顼之子想让他找到。需要是关键,还有目的。我知道该去哪里找——我曾经去过。”令公鬼惊讶地左右张望,思尧村的伙伴们也是,可是鬼子母似乎没有注意到。“还有,我们的其中一人要去寻找吴汉,寻求将他的名字增加在那四人之后。不过,就算我把他们直接带到我上次找到河阴鬼门的地点,也不一定能找到它。” “您已经见过颛顼之子了,鬼子母?”海门通节度使显得很佩服,可是下一刻他又皱起了眉,“可是如果您已经见过他一次……” “需要是关键,”纯熙夫人轻声说道,“此刻没有别的需要能比我的需要、我们的需要更重要了。而且,我拥有其他寻找者没有的东西。” 她的目光几乎一直盯在师左次脸上,但令公鬼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觉得它们曾经飘到巫咸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和黄巾力士对视了一眼,巫咸耸耸肩。 “天身丞民。”黄巾力士轻声说道。 师左次摊摊双手。“好吧,就如您所愿,夫人。世事难测,如果真正的战斗是在河阴鬼门,我很想带着重明鸟旗帜跟随你,而不是前往龙川隘口。我可以为您清出一条路——” “那将会是灾难,师左次大人。对于龙川隘口和河阴鬼门都是。你有你的战斗,我们有我们的。” “了然!如您所愿,鬼子母们。”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论他有多讨厌它,这位剃头的海门通节度使似乎立刻把它放到了一边。他邀请众人跟他一起前往会客的餐厅,路上开始跟他们谈论鹰啊、马啊,还有狗,但再也不提起黑水修罗、龙川隘口或者河阴鬼门。 他们用餐的房间跟师左次大人的书房一样,简陋而普通,只有一张餐桌和几张餐椅,不论线条和形状都很简单。好看,但是简单。一个大地窝炉使房间保持温暖,但跟外面相差也不会太大,从房里走出去时不会被外面的寒冷惊呆。穿直裰的仆人送上汤、帖饼子和炖肉。话题转向了书本和音乐,直到师左次发现思尧村的伙伴们都默不做声。跟所有的热情主人一样,他温和地向他们提出试探性的问题,好让他们活跃起来。 令公鬼很快就发现自己跟其他伙伴争相讲述关于思尧村和锡城的事。要忍住不要说得太多得费些精神,他只希望其他人能小心自己的言辞,尤其是马鸣。湘儿独自一人保持沉默,静静地吃喝。 “在锡城有一首歌,”马鸣说道,“《从龙川隘口回家》。”他匆忙地把话讲完,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大家一直避开的话题。不过,师左次很流利地接过了话头。 “这不奇怪。多年以来,很少有地方没有派过武士对抗灭绝之境的扩张。”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25.html 第二百五十三章 永远不能休息 令公鬼看着马鸣和子恒。马鸣默默地做了个“怪我多嘴”的表情。 师左次对一个仆人轻声吩咐几句。其他仆人清理餐桌时,那个人离开了一会,带着一个小罐子和三个水烟筒分别递给孔阳、巫咸、师左次大人。“是锡城的烟丝,”三个人填烟叶的时候,海门通节度使说道,“这里很难买到的哦,不过,物有所值。” 巫咸三人满意地吸着烟筒时,师左次看着巫咸问道:“你似乎有烦恼,建造者。我希望不是对隐者之乡的思念造成的。敢问你离开隐者之乡多久了?” “不是想家,我离开隐者之乡没有那么久。”巫咸耸耸肩,他用烟锅做了个手势,烟锅里升起的紫灰烟雾在桌子上方画了一个螺旋。“我本来期望——希望——这里的昆仑墟还在,至少还有某些乘虚不坠谷的遗迹。” “那么你难怪要失望了,”师左次喃喃说道,“巫咸,巫盼之子,黑水修罗战争只留下了传说,以及依靠记忆重建的人们。他们无法复制建造者的杰作,我也无法。你们一族创造的那些复杂精细的曲线和图案超出普通工匠眼手的能力。也许,我们只想避免可怜的模仿结果,避免它不停地提醒我们失去的一切。在这些简约的线条之中,有另一种美。众石之中唯一的花朵在粗糙石头的衬托之下尤显珍贵。我们努力避免过多地沉浸在对过去的缅怀中,那样的压力,即使最坚强的心灵也无法承受。” “繁华尽,残梦一场;旧人语,最断人肠。”孔阳轻声背诵,“蓦然回首处,萧瑟风雨苍茫;谁人解,心结已成殇。” “是的,”师左次说道,“是的。对我来说,这句话代表了这一切。”两个汉子会意地互相点头。 孔阳的口里说出诗句?这个人真像一个洋葱,每一次令公鬼以为自己对他有所了解时,又会发现底下隐藏着另一层。巫咸缓缓点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许,我也太过执着于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了。可是,昆仑墟是多么美啊。”不过,他现在似乎带着新的眼光打量这个简单的房间,而且忽然发现这里有值得一看的东西。 邓禹出现了,他对师左次大人作了一个揖。“打扰您了,大人,但是您说过您要知道所有异常的事情,不论它有多小。” “是的。什么事?” “只是件小事,大人。一个陌生人试图进城。他不是定阳人。从口音判断,是个候马人。至少,口音听起来是的。南门的守卫正打算盘问他时,他就跑了。守卫看见他跑进了森林,可是没有多久以后,发现他居然在攀爬城墙。” “这可不是小事!”师左次唰地站起来,座下椅子被猛地推后发出刮擦声,“简直玩忽职守!那些高塔上的守卫怎会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被人悄悄潜到墙脚下。你居然还说这是小事?” “那人是个疯子,大人。”邓禹的语气带着敬畏,“老天庇护疯子。也许是老天阻碍了守卫的双眼,让他到达城墙。一个可怜的疯子当然不会造成伤害的。” “把他带到堡垒来了吗?很好。把他带到这里来见我。现在。”邓禹施礼离开。师左次对纯熙夫人说道:“请您原谅,夫人,不过我必须处理此事。也许他只是一个精神被浑酒蒙蔽的可怜醉鬼,可是……两天前,五个我们自己的人被发现在夜里企图锯断一扇马门的铰链。事情虽小,却足以把黑水修罗放进城来。”他厌恶地皱起眉,“尽管我讨厌相信任何定阳人是妖魔邪祟,但是我想,他们也许真的是与脏东西为伍。在卫兵来得及带走他们之前,他们已经被百姓撕成了碎片,所以我永远无法知道了。如果定阳人可能与妖物同伙,那么这些日子我必须对外地人格外小心。如果您希望离开,我派人送您到房间去。” “妖魔邪祟没有地域和血统之分,”纯熙夫人说道,“不论在哪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有他们的存在。至于我,我对这个人也很有兴趣。风月宝鉴正在编织宿命之网,师左次大人,不过这天网的最终形状尚未定型。它也许牵涉整个天下,也许会散开让太古神镜重新开始编织。在这个时刻,即使小事也可能改变宿命之网的因果关联。此刻,我对于异常的小事都很警惕。” 师左次瞥了瞥湘儿和半夏。“如您所愿,鬼子母。” 邓禹回来了,带着两个手持长戟的守卫,押着一个像在泥坑里滚了三滚的破布袋一般的汉子。汉子脸上、凌乱的长发以及胡须上的污垢足有几层厚,他驼着背挪进房间,凹陷的眼睛惊惶四顾,身上发出恶臭的气味。 令公鬼专注地前倾身体,试图透过一堆污垢看清那人。 “各位老爷为什么抓小的,”脏汉子哀鸣,“小的只是一个可怜的穷鬼,被老天遗弃,只想寻找一个躲避寒风的安身之所,不至于被冻死罢了。” “真奇怪,到边塞来寻找——”师左次刚刚开口,就被马鸣打断了。 “是那个小贩!” “是罗汉果。”子恒点头同意。 “乞丐,”令公鬼的声音忽然嘶哑起来,罗汉果的眼中突然燃起怨恨,压得他向后靠去,“他就是那个在原寿打听我们的人。一定是。” “这么说,这的确与您有关了,纯熙夫人。”师左次缓缓说道。 纯熙夫人点点头:“恐怕,真是如此。” “我也不想这样的,”罗汉果开始哭泣,大滴泪珠在他脸上的污垢里划出小溪,但仍然冲不掉最底层的脏物。“他逼我!他和他那双燃烧的眼睛。”令公鬼打了个哆嗦。马鸣的手伸到了曳撒下,不用问肯定又是抓着那把历下城的匕首。“他逼我做他的猎狗!他的猎狗,不停地追赶狩猎,永远不能休息。只是他的猎狗而已,即使他已经把我丢到一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33.html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他是个疯子 “这跟我们都有关系,”纯熙夫人阴沉着脸说道,“师左次大人,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单独跟他谈谈?”她厌恶地抿紧嘴唇,“还有,先把他洗干净。我可能得碰他。”师左次点点头,对邓禹轻声吩咐了几句。邓禹作了一个揖,从门口离开了。 “我不会服软的!”罗汉果的声音没变,可他已经停止哭泣了,傲慢的厉声斥责已经代替了哀鸣。他站得笔直,完全没有驼背。他仰起头,朝着屋顶大喊:“再也不会!我——不——会!”他直视师左次,身边的卫兵就像是他的手下,而海门通节度使就像是跟他身份平等而不是逮捕他的人。他的语气变得圆滑谄媚。“这是一个误会,节度使大人。我有时候会被法术控制,但那很快就会过去。是的,很快我就能摆脱它们了。”他的手指轻蔑地拂过身上的破布,“不要被这个外表误导,节度使大人。我为了避开那些企图阻止我的人才伪装成这样,我的旅途漫长而艰苦。但是,我终于来到了这里,这个人们仍旧深知混沌妖皇危险的地方,这个人们仍旧跟混沌妖皇战斗的地方。” 令公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的确是罗汉果的声音,但说出的话完全不像是小贩会使用的语言。 “这么说,你到这里来是因为我们跟黑水修罗战斗,”师左次说道,“而且你是个重要人物以至于有人要阻止你?这些人说你是一个名叫罗汉果的小贩,说你在跟踪他们。” 罗汉果犹豫了。他瞥了纯熙夫人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他的凝视逐个扫过思尧村人,然后又猛地转回师左次身上。令公鬼从他的目光里感觉到了怨恨,还有恐惧。但是,当罗汉果再次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四处流浪的小贩——罗汉果不过是我这么多年来被迫做的许多伪装的其中之一,妖魔在追杀我,因为我学会了击败黑暗的方法。我可以做给您看,节度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使大人。” “作为凡人,我们已经做了一切我们可以做的,”师左次淡淡说道,“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就算没有小贩来教我们,我们也已经在跟混沌妖皇战斗,几乎从封天大战之后就开始,一直战斗至今。” “节度使大人,您的力量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它能永远抵挡混沌妖皇吗?您是否常常发现自己被迫防守?原谅我的鲁莽,节度使大人,不论您有多强大,他最后都会把您压垮。我知道的,相信我,真的。但我可以告诉您如何把黑暗从这片土地上清扫出去,节度使大人。”他的语气虽然仍然傲慢,但变得更加殷勤,“只要您肯试一试我的方法,您就能看见这样的结果,节度使大人。您将可以荡平这片土地。您——节度使大人——可以做得到,只要您把力量用在适当的地方。不要让嘉荣的陷阱干扰您,您就能挽救天下。节度使大人,您将会因为把最后的胜利带给天下而名留青史。”卫兵们虽然站在原地,但他们握着长戟柄的手动了动,似乎随时打算用它。 “作为一个小贩,他说的这些话真是莫名其妙。”师左次回头对孔阳说,“我想邓禹是对的。他是个疯子。” 罗汉果愤怒地睁大眼睛,但他的语气仍然平滑。“节度使大人,我知道我的话听起来很夸张,但是只要您——”他突然住了口向后退去。原来,纯熙夫人站了起来,缓缓绕过桌子朝他走去。这时候卫兵们放低的长戟才阻止了罗汉果退出房间。 纯熙夫人停在马鸣的椅子旁,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不论她说了什么,马鸣脸上的紧张消失了,他的手从曳撒里抽了出来。鬼子母继续向前走,最后站在师左次身边面对罗汉果。当她停下脚步时,小贩又一次缩成了一团。 “我恨他,”他像是哭诉,“我想要脱离他。我想再次走在阳光之下。”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肩膀开始颤抖,比刚才更大滴的泪水开始如小溪般沿着他的脸流下,“不是我愿意的,都是他逼我做的。” “师左次大人,恐怕他不仅仅是个小贩那么简单,”纯熙夫人说道,“他的人性已经所剩无几,他的德行比骗子更败坏,他比您能想象的更加危险。等我跟他说完话才给他洗澡好了。我连一小会儿都不敢浪费。来吧,孔阳。” 令公鬼坐立不安,沿着餐桌来回踱步。八尺。餐桌整整长八尺,不论他数多少次都一样。他烦躁地阻止自己数数。做这样的事真傻。他心里喊道:我才不管这张该死的的桌子有多长呢。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他又发现自己在数沿着桌子走了多少个来回。罗汉果跟纯熙夫人和孔阳说些什么?罗汉果会知道混沌妖皇在追击我们吗?罗汉果知道混沌妖皇究竟想要我们之中的哪一个吗? 令令鬼瞄了瞄他的朋友们。子恒弄碎了一片饼子,无聊地用手指把碎屑在桌上搅来搅去,金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碎屑,却像是看着远方。马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是紧张的微笑,而不是愉快的微笑。表面上他跟平时的马鸣没什么区别,不过,他时不时会无意识地隔着曳撒摸一摸历下城的匕首。 令公鬼又开始想,罗汉果在跟她说什么?他知道些什么?巫咸至少看起来并不担心。黄巾力士现在正在研究墙壁。起初他站在房间中间看,一边缓缓转着圈。现在,他用比小孩胳膊还粗的手指缓缓追踪某个接缝,几乎把他的宽鼻子贴在了石头上。有时候他还闭上双眼,似乎感觉比视觉更重要。他的耳朵偶尔抖一下,用黄巾力士语自言自语,好像把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了。 师左次大人站在房间远端的长地窝炉前,静静地跟湘儿和半夏说话。他是一个好主人,善于让他的客人忘记烦恼,他的几个故事逗得半夏哈哈笑。有一次就连湘儿也仰起头大笑起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37.html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他是什么人啊 令公鬼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当马鸣的椅子倒在地上时又被吓了一跳。 “姥姥的!”马鸣吼道,湘儿对马鸣的粗话抿紧了嘴唇,但他不予理会,“她为什么这么慢啊?”他扶起椅子,坐回去,看也不看其他人。他的手移到了曳撒上。 海门通节度使不满地看着马鸣又看看令公鬼和子恒,目光没有任何改善然后,又转向两个女人。令公鬼的踱步带着他走近了他们。 “师大人,”半夏正在说,流利得好像她从出生开始就使用这种称呼似的,“我以为他是个退魔师,可是您称他为岱山,还提到妙音鸟旗帜,其他人也是。有时候您说得好像他是个国君似的。我曾经记得,纯熙夫人有一次喊他为最后的负琴生。他是什么人啊?” 湘儿这个时候专心地打量手里的杯子,但在令公鬼看来,她很明显突然听得比半夏专心多了。令公鬼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却又尽量装出没在偷听。 “负琴生,”师左次皱眉说道,“是一个古老的头衔,半夏姑娘。就连晋城的最高尊位也没有它古老,虽然玄都银蟾女王有点接近。”他长叹一声,摇摇头,“他不肯提起它,然而在边塞一带这是人人皆知的。他是一个国君,或者说,本该是个国君。孔阳,负琴生,五湖之主,本该是一代天骄。” 他的光头高高扬着,眼里露出父亲为儿子骄傲一般的光芒,他的声音因充满了这种感情而更响亮,整个房间都能毫不费力地听到,“我们定阳人自称边民,可是在不到五十年前,定阳并不是真正的边塞。在我们和莱芜府的北方,是邺城的土地。定阳的军队也向北征战,但是阻挡灭绝之境的,是邺城的大军。邺城,愿太平永远记住她,天佑银蟾女王的名字。” “孔阳来自邺城那边。”禁魇婆轻声说道,抬起头,满腹心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不是一个提问,但师左次点点头。”是的,湘儿姑娘,他是邺城最后在位的国君贡布大王的王子。” “身为高贵的王子,他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起因也许是云丹吧。” “就是传说中那个胆大包天的云丹?” “云丹是国君的兄弟。他在老婆的鼓动下带着自己的军队穿过灭绝之境直至枯萎之原,也许还到了丽麂水。云丹的老婆命叫劫凤,她因为当上国君的是贡布大王而不是云丹而妒火中烧。国君和云丹是亲密的兄弟,即使贡布成为世子之后,他们两人仍然如孪生般亲近。可是妒忌完全占据了劫凤,因此,她促成了这次争夺。云丹因他的事迹和正直而备受赞誉,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跟贡布大王相比。他是百年难见的统帅和明君。愿太平爱护他和紫湮。” “云丹在枯萎之原战死了,大部分跟随他的将士也一样。邺城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劫凤将此事怪在了国君头上,声称要是贡布大王御驾带领邺城其余的军队跟她丈夫一起北征,那么就连丽麂水都能征服。为了报仇,她跟外号氐土貉的贾复合谋为她的儿子天愚夺取王位。这个氐土貉贾复是一位几乎跟贡布大王一样受到爱戴的英雄,也是大将军之一。贾复和劫凤合伙从灭绝之境调回军队抢夺北斗参七塔,留下边界堡垒无人看守。” “不过,贾复的妒忌心更强烈,”师左次的语气里尽是反感,“这个号称氐土貉的英雄,他在灭绝之境创下的功绩在边塞一带广为传颂,可他竟然是个妖魔的内应。随着边界兵邑的丢空,黑水修罗如洪水般涌进邺城。如果云丹还在,贡布大王国君也许可以和他一起重整旗鼓,他们以前也成功地这样做过。可是,云丹在枯萎之原的战死动摇了人民的信心,黑水修罗的入侵令将士们的精神和抵抗意志崩溃。崩溃的人太多了。敌众我寡之下,邺城人被逼到了国境中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劫凤带着她襁褓中的儿子天愚逃走了,在她南下的途中遭遇了黑水修罗。没有人能清楚知道他们的下场,但也不难猜到。我只能同情那个男孩。贾复呢?他的叛变被揭发之后,他被元好问抓住了,当贾复被铁链锁着送往北斗参七塔时,众将军下令要将他的人头砍下,用长矛挑回去。不过,因为他在人民的心中必竟是仅次于贡布大王的英雄,所以国君跟他单独进行决斗,亲手杀死了他。贡布大王杀死贾复时,流下了眼泪。有人说,他是为一个将自己献给魔道的朋友而哭,有人说,他是为邺城而哭。” 讲到这里,海门通节度使悲伤地摇摇头。 “然而,北斗参七塔的厄运已经无法阻止。邺城在枯萎之原损失了五千精英,边界的卫所尽毁,来不及向定阳或者莱芜府求援,她决无希望独自守住。” “贡布大王和王后紫湮,命人将还在襁褓中的孔阳带到跟前,把邺城国君的宝剑放进他婴儿的手中。那就是他今天配着的那把剑,它是鬼子母们在大罗天战争、就是那场结束了祸斗时代的鸿蒙之战期间,使用紫霄碧气铸造万古玄铁而成的。他们为他施行世子之礼,封他为岱山世子,由此便将邺城下一任国君之位传给他,并且以他的名义执行了一个邺城国君和王后的古老宣誓仪式。”师左次的脸变得很严肃,接下来的话在他的口里说出,就好像他本人也做了与这个誓言一样或者类似的宣誓,“只要镔铁仍然坚硬,只要磐石仍然屹立,我将一直与黑暗战斗。只要身上尚有一滴血,我将守卫邺城。我将为无法守护的一切复仇。” 这些话在房间里回响。 “然后,紫湮把一个小盒挂在儿子的颈上,作为纪念。然后,王后亲手把婴儿用襁褓包好,把他交给了从国君亲卫中选出来的二十个亲兵。他们是最优秀的剑士,最强的武者,他们的命令是:把世子带到南郡。”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43.html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这太荒唐了 “然后,贡布大王和紫湮带领着邺城的人民,最后一次迎战黑暗。他们在黑龙岭叉口牺牲,邺城灭亡了,北斗参七塔倾颓了。定阳、莱芜府和坎都在永安寨迎上了黑罗刹和黑水修罗,并且把它们赶了回去,可是,没能把它们赶回到原来的地方。邺城多数的土地仍然落在黑水修罗手里,一年又一年,一里又一里,灭绝之境把她吞噬了。”师左次沉重地叹了口气。当他继续说时,他的双眼和语气里有一种哀伤的骄傲。 “活着到达南郡的卫兵只有五个人,每一个都受了伤,但是孩子却安然无恙。从襁褓里开始,他们把自己所会的一切都传授给了他。当其他孩子摆弄玩具时,他学习兵器;当其他娃子在园子里玩耍时,他向灭绝之境挑战。在他襁褓之上所立下的誓言深深刻在他的心里。虽然已经没有可以守护的东西了,但他可以复仇。他拒绝承认自己的头衔,可是在边塞一带他被称为无冕之君,只要他肯举起邺城的妙音鸟旗帜,就能集结起一支军队。但他不肯把别人带去送死。在灭绝之境里,他就像猎狗追击兔子一般追逐死亡,却不肯带着别人这样做。” “如果你们必须进入灭绝之境,而且只能带很少护卫,那么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了,他可以带你们进去并且平安地送你们出来。他是最强的退魔师,或者应该这样说,他是最强之中的最强。你们其实可以把这三个男孩留在这里,他们仨帮不上太大的忙,完全信任孔阳就可以了。灭绝之境不适合缺乏经验的男孩。” 马鸣张了张嘴,令公鬼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又合上了。令公鬼心想,我真希望他能学会闭嘴。 湘儿一直跟半夏一样睁大双眼听着,不过,现在她又瞪着手里的杯子了,脸色苍白。半夏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纯熙夫人在门口出现了,孔阳跟在她身后。湘儿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两人。 “他说了些什么?”令公鬼问道。马鸣站了起来,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恒也是。 “真是泥腿子,”师左次低声嘟囔,然后把声音提到平常音量,“您得到些什么消息,鬼子母?还是说,他只是个简单的疯子?” “他是疯了,”纯熙夫人说道,“或者说,接近疯狂,但罗汉果决不简单。” 正说间,一个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仆人躬着腰走进来,带着一个黄铜脸盆和粉瓷水罐,一条黄色澡豆,以及用彩漆托盘装着的一条小抹布。 他不安地看着师左次。纯熙夫人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桌上。 “请您原谅我给您的仆人下命令,师左次大人,”她说道,“我冒昧地要求他送上这些。” 师左次朝仆人点点头,后者把东西放在桌上后匆匆离去。 “鬼子母,您可以随意驱使我的仆人,请不必客气。” 纯熙夫人往脸盆里倒出的水热气腾腾,似乎是刚刚烧开的。她挽起袖子,不顾水烫开始用力洗手。 “我说过,他比卑劣更败坏,可是我说得太轻了。我无法相信我竟能遇到这样一个如此卑鄙下贱,同时又如此邪恶的人。碰到他令我感觉被玷污了,我指的不是他皮肤上的污物,而是妖物那种亵渎。”她用手抚胸。“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出卖给了那些脏东西。他比妖魔邪祟更糟糕。” “可是,这也许不是他选的,这让他看起来那么可怜,”半夏喃喃说道,“我记得他每年春天到思尧村来的情景,他总是在笑,带着许多外面的消息。一定还有希望救他的吧?不论一个人被黑暗占据多久,都可能再次寻回自己。”她引用了一句话。 鬼子母轻快地擦干双手。“我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她说道,“也许罗汉果还可以挽救。但是,他与妖物为伍已经超过四十年了,他为此所做过的事,所造成的流血、痛苦和死亡,光是听一听都足以令你的心冻结。其中最小的一件事虽然我想,对你们来说不是小事是他把黑水修罗带到了思尧村。” “是的,只能是他。”令公鬼轻声说道。他听到半夏倒吸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口凉气。“我早该猜到了。姥姥的,我一认出他,就该猜到了。” “他有没有往这里带黑水修罗?”马鸣问道。他看着周围的石墙打了个冷战。令公鬼觉得他想起的更像是黑神杀将而不是黑水修罗,在韶华,或者在白桥镇,城墙根本挡不住黑神杀将。 “如果他们胆敢来犯,”师左次大笑道:“它们会在海门通的城墙下把脑袋叩碎。以前已经有许多黑水修罗尝过这厉害了。”他虽然是在跟所有人说话,但是他瞥向半夏和湘儿的眼神明显说明他的话是向她们说的。“而且,也不必担心黑罗刹。”马鸣脸红了,“海门通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在夜里都灯火通明。再说,在城里任何人都不允许把脸孔藏起来。” “我不明白,罗汉果为什么要那么做?”半夏问道。 “三年前,”纯熙夫人沉沉叹了一声坐下,蜷起身子,似乎与罗汉果的谈话费了她许多力气,“到今年夏天为止,满三年。竟然从这么久以前就开始了。可以肯定,老天仍旧眷顾我们,否则,当我还坐在嘉荣做计划时,十首魔王罗波那就已经取胜了。三年了,罗汉果一直在为混沌妖皇寻找你们。” “这太荒唐了!”令公鬼说道,“他每年春天都到锡城来,像候鸟一样准时。三年?我们一直就在他的眼前,直到去年为止,他从来没看过我们任何一个人两眼以上。” 鬼子母们朝令公鬼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 “罗汉果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令公鬼。或者说,几乎一切。我用尽方法,但我相信他还是设法隐瞒了一些事情,一些重要的事。不过,他说得已经够多。三年前,一个黑罗刹在睦州的一个城镇找到了罗汉果。他当然很害怕,但是在妖物的爪牙之中,承蒙召唤是非常荣幸的事。罗汉果相信自己被选中,要去执行重要任务。这的确是的,然而,不是以他以为的方式。他被带到北方灭绝之境,带到了枯萎之原,带到了丽麂水。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双眼燃烧的汉子,那人自称百眼魔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48.html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愿老天保佑我们 马鸣不安地挪动身体,令公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当然,就该是这样子的,可是,这不等于可以轻松地接受。只有子恒,看着鬼子母们的样子就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他惊讶。 “愿老天保佑我们。”师左次诚心地说道。 “罗汉果讨厌他在丽麂水所遭遇的对待,”纯熙夫人平静地继续道,“我们谈话时,他常常尖叫着说到火焰和灼烧。这事被他深埋在心中,把它挖出来几乎要了他的命。尽管我给他进行了治疗,他的内心也已经崩溃得四零八落。要让他的内心重归完整需要很多努力,不过,我会尝试的,就算不为别的,也为了要找出那些仍旧被他隐藏的秘密。他被选中的原因是他进行贩卖生意的地区。不,” 当众人开始骚动时,她飞快地说道,“不仅仅是锡城,不止。十首魔王罗波那只是模糊地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他的目标,但是,并不比我们嘉荣要清晰。” “罗汉果说过,他被迫做了混沌妖皇的猎狗,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对的。十首魔王罗波那要他为他寻找猎物,首先是改造他以便他可以承担这个任务。这种改造引起的改变是罗汉果惧怕记起的,他因此而怨恨他的主人,其程度就跟他害怕他一样。然后,罗汉果就开始在韶华周围的所有村庄开始嗅探搜索,一直到葬玉群山,到暗礁河以及南边的锡城。” “这是发生在三个春天前吗?”子恒缓缓说道,“我记得那个春天。罗汉果比往常来得迟些,但奇怪的是他在思尧村逗留了整整六七天,整天游手好闲,却咬牙切齿地埋怨在酒泉客栈租房间浪费钱。罗汉果喜欢钱。” “我也想起来了,”马鸣说道,“当时人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病了,或者说爱上了本地的某位妇人?当然,不是说她们愿意嫁给小贩啦,那样子跟嫁给流民差不多。”半夏朝马鸣挑起了一边眉毛,他闭上了嘴。 “在那次之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罗汉果又被带到了丽麂水,他在那里彻底变了。”鬼子母脸扭曲了一下,但是,她的语调更明白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这让令公鬼反胃。他所感觉到的一切被集中浓缩之后,又塞回他的脑中。“第二年,当他再次进入锡城时,他可以更加清楚地选出他的目标。事实上,比混沌妖皇期望的更清楚。罗汉果明确地知道,他寻找的人是思尧村三个人的其中一人。” 子恒咕哝了一声。马鸣开始轻声嘀嘟囔咕地诅咒,连湘儿的瞪视也不能阻止。师左次好奇地看着他们。令公鬼对于自己只感到一点发冷觉得奇怪。三年了,混沌妖皇一直在搜寻他搜寻他们。他很肯定,这本该令他牙齿打颤才对。 纯熙夫人没有让马鸣打断她,她提高声音让大家仍能听到。“罗汉果回到候马之后,百眼魔君在梦里找到了他。罗汉果卑贱地执行了许多只听一半都足以令你耳聋的仪式,跟混沌妖皇订下更加紧密的契约。在梦里所做的事情,可以比清醒时所做的更危险。”她没有停顿,但是给了他们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令公鬼不安地动了动。“他得到了更大奖赏的承诺,当百眼魔君胜利之后,他将拥有统治王国的权力。他被命令,再次回到思尧村时,必须把他找到的三个人指出来。那里将会有一个黑罗刹带着黑水修罗等他。我们现在知道黑水修罗是如何到达锡城的了,在濮阳曲水肯定有一座黄巾力士的昆仑墟和红尘之道门。” “那一座是除了嘉荣以外,”巫咸说道,“最漂亮的一座。”他一直跟众人一样专心地听着,“濮阳曲水给黄巾力士一族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师左次默念着这个名字,诧异地挑起双眉:“濮阳曲水。” “师左次大人,”纯熙夫人说道,“我将告诉您如何找到东溪村的红尘之道门,您必须把它封起来而且派人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黑罗刹并不知道所有的红尘之道,但是那扇红尘之道门就在南边,距离海门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到几时辰路程。” 海门通节度使抖了抖身子,好像刚从出神中醒来。“南边?世事难测!我们不需要那东西,这可真是菩萨保佑了我们。这事一定会办的。” “在红尘之道里跟踪我们的是罗汉果吗?”子恒问道,“我想一定是他。” 纯熙夫人点点头:“罗汉果会跟着你们三人直到坟墓,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在思尧村那里的黑神杀将失败以后,它把罗汉果和黑水修罗一起带着追赶我们。虽然罗汉果自以为应该骑着锡城最好的马匹走在队伍的前面,但是那只黑神杀将不肯让罗汉果跟它一起骑马。它逼他跟黑水修罗一起跑,如果他跑不动了,就让黑水修罗扛着他。它们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谈话,争论着等他没有用之后如何烹饪他最好。罗汉果声称,它们还没有到达暗礁河之前,他就已经决定要背叛混沌妖皇。可是,有时候他对于承诺给他的奖赏的又不由自主地露出贪婪之色。” “当我们逃过了暗礁河之后,黑神杀将带着黑水修罗回到了最近的位于葬玉群山中的红尘之道门,要罗汉果自己走红尘之道。他以为自己自由了,可是,他还没到达韶华,另一只黑神杀将就找到了他,那只黑神杀将可没有那么亲切了。它要他在夜里缩成一团睡在黑水修罗的锅子里,好让他记住失败的代价。那只黑神杀将一直折磨他直到历下城,到了那时,罗汉果已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自由,甚至把自己亲娘交给黑神杀将。但是,混沌妖皇是永远不会放开已经到手的工具的。” “我在那里所做的,朝山脉方向而去的伪造痕迹和气味骗倒了黑神杀将,但骗不了罗汉果。黑罗刹并不信任他,在那以后它们还用铁链拖着他跟在队伍后面。全因为不论它们追得多紧,而我们似乎总是领先的事实,才使一些黑神杀将开始相信他,那些黑神杀将就是后来回到历下城的那四只。罗汉果声称是百眼魔君亲自驱赶它们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51.html 第二百五十八章 甚至比死更糟 师左次轻蔑地摇摇头,说道:“混沌妖皇?呸!他在撒谎,要不然就是疯了。如果混沌妖皇已经自由,我们现在早都死光了,甚至比死更糟。” “不,罗汉果所说的是从他的角度看到的真相,”纯熙夫人说道,“他无法向我撒谎,虽然他隐瞒了许多。他的原话是,百眼魔君就像一个闪烁的烛火般出现,消失又重现,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两次。他的眼睛烧焦黑神杀将,他口中的火焰鞭笞我们。” “有某种东西,”孔阳说道,“强迫四只黑神杀将进入一个它们惧怕的地方一个令它们像畏惧混沌妖皇的怒火一样畏惧的地方。” 师左次好像被踢了一脚似的咕哝了一声,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在历下城,是妖魔与妖魔的战斗,”纯熙夫人继续道,“邪恶对阵卑劣。当罗汉果说起当时的事时,他的牙齿打颤,他在哀诉。许多黑水修罗被杀死了,被虚耗魔和其他东西吞噬,其中包括了那只负责牵着罗汉果锁链的黑水修罗。他像逃离丽麂水的厄运深渊一样逃离了那座城市。” “罗汉果相信,他终于自由了。他决定逃亡,直到百眼魔君再也无法找到他,如果有必要,他可以逃到天涯海角。想象一下,当他发现要他继续搜寻的逼迫从未放松时有多么恐惧。而且,这种逼迫随着日子的过去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厉害。他不能吃东西,除了他在追赶你们时捡到的那些以外在奔跑中抓到的虫子、蜥蜴,在夜里从废物堆里挖出的半腐的垃圾。他也不能停下,直到体力耗尽后像个空麻袋一样倒下。一旦有力气站起来,他就被迫继续追赶。当他到达原寿时,他已经具有感应猎物的能力,即使对方在一里之外。在这里,当他在下面的牢房里时,也会时不时无意识地抬头朝着这个房间的方向看。”令公鬼忽然觉得肩胛之间一阵发痒,就好像感觉到罗汉果的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光穿过石头盯在他的背后。鬼子母注意到他不安地耸着肩,但她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罗汉果到达原寿时已经半疯,那么,当他发现他追赶的三个人中,只有两个在那里之后,他更陷入疯狂了。他被迫寻找你们全部三个人,同时他除了紧跟原寿的那两个人以外别无选择。他提到原寿的红尘之道门打开时他的尖叫。很明显他的头脑里有如何开启红尘之道门的方法,他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如何进入他的头脑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动,如果他企图阻止自己的行为,百眼魔君的火焰就会烧灼他的手。店主人听到声音下来查看,结果被罗汉果杀死。不是因为他必须杀,而是因为他妒忌那个人可以自由地走出地窖,而他不得不被自己的双脚无情地带进红尘之道。” “那么,罗汉果就是你感觉到的那个跟踪我们的人,”半夏说道,孔阳点点头,“他是怎么逃离黑青的?”她的声音发抖,停下来咽了咽口水,“我们离开红尘之道门时,那东西就跟在我们后面啊。” “他逃脱了,他也没有逃脱。”纯熙夫人说道,“黑青抓住了他,他声称自己能听懂风里的声音。有些声音就像朋友一般向他致意,有些声音害怕他。黑青包住他没有多久,就逃了。” “愿老天保佑我们。”巫咸的声音就像大黄蜂一般嗡嗡响。 “尽管祷告吧,”纯熙夫人说道,“罗汉果的秘密还有很多,我必须知道。他身上的邪恶比我遇到的任何人都要深、都要强。有可能是混沌妖皇在改造他的时候,把自己的某些部分也加在了他身上,也许,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把他的某些意志加在了他身上。当我提到河阴鬼门时,罗汉果紧紧地闭上了嘴,但是从他的沉默之中我能感觉到他是知道一些事的。要是我现在有时间就好了,可惜我们不能等。” “如果这个人知道些事情,”师左次说道,“我可以令他说出来。”他的表情里对妖物没有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慈,他的语气里对罗汉果没有同情。“如果您能了解在灭绝之境将要面对什么,即使只是一部分,也值得多等一天。因为没有弄清楚敌人的意图而战场失利的例子有很多。” 纯熙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的大人啊,要不是我们在面对灭绝之境前需要至少一个晚上的好好休息,我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出发,就算那意味着会在夜里遭遇黑水修罗袭击。思考一下我从罗汉果那里得到的消息吧。三年前,尽管罗汉果是一个彻底的妖物的走狗,混沌妖皇仍然得派手下把他带到丽麂水才能接触他。一年前,混沌妖皇可以通过罗汉果,一个遥远的梦境来命令他。今年,百眼魔君可以入侵生活在城镇之中的人们的梦境,而且,虽然有点勉强,但他确实在历下城出现了。当然,那不是他的真身,但即使只是混沌妖皇意志的一个影子,即使只是一个闪烁而无法固定的残影,对于天下来说,也已经是比所有黑水修罗部落加起来更致命的危险了。丽麂水的封印正在无可挽救地弱化,师左次大人。没有时间了。” 师左次默默地低头同意,但当他抬起头时,他的表情仍然固执。 “鬼子母,我可以接受当我带领大军前往龙川隘口时,我们只不过起了牵制黑水修罗的作用,或者说只能算是真正战斗的小冲突的事实。人们必须因为责任而行动,就如他们必须按照风月宝鉴的设定而行动,不论是为了哪个原因,都无法保证我们将要做的事是了不起的大事。但是,如果您的战斗输了,那么即使我们在小冲突中获胜也将毫无意义。如果您说,您的队伍必须要小,我同意,但是我恳求您做出所有努力来确保您的胜利。把这三个年轻男子留在这里,鬼子母。我向您发誓,我可以找到三个经验丰富的武士来代替他们,他们都是优秀的剑士,在灭绝之境里跟孔阳一样靠得住,而且决不会在任何困境下退步。让我在尽力帮助您胜利之后,才前往龙川隘口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57.html 第二百五十九章 急着找死 “我必须带他们去,别的人不行,师左次大人。”纯熙夫人温声说道,“他们是将要在河阴鬼门进行战斗的人。” 师左次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他逐个凝视令公鬼、马鸣和子恒。突然,海门通节度使倒退了一步,手无意识地朝腰间挂剑的位置摸索,只是,他在内城里的时候从不佩剑。 “他们不会是您不是卿月盟的,纯熙夫人,但即使是您也肯定不会……”他的光头上忽然冒出的汗珠熠熠生辉。 “他们是天命的旋涡。”纯熙夫人安抚道,“风月宝鉴围绕着他们编织。混沌妖皇已经不止一次地试图杀害他们。三个天命的旋涡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足以像漩涡改变稻草流向一样改变周围人们的宿命。如果这个地方是河阴鬼门,风月宝鉴甚至可能连十首魔王罗波那本人都编入网中,使他再次无法为害。” 师左次停止了摸索宝剑的动作,当他仍然怀疑地看着令公鬼三人。“纯熙夫人,如果您说他们是,他们就是吧,但我看不出来。只是乡下男孩而已。您肯定吗,鬼子母?” “古老的血脉,”纯熙夫人说道,“就像河流分开一千次成为一千条溪流般分散,可是,有时候溪流可以再度汇合成河流。这三个年轻人,几乎全部人的体内都流着仍然强烈而且纯净的濮阳曲水古老血液。您怀疑濮阳曲水之血的力量吗,师左次大人?” 令公鬼斜眼看着鬼子母,她说了几乎全部的事。他偷偷瞄了湘儿一眼。她早已转过身来倾听,虽然她仍然避开不看孔阳。他迎上了禁魇婆的目光。她摇了摇头,她没有告诉鬼子母他不是锡城出生的,所以纯熙夫人知道些什么? “濮阳曲水,”师左次点着头缓缓说道,“我不会怀疑她的血。”然后,他飞快地说道,“太古神镜带来了奇怪的时刻。乡下男孩居然肩负着濮阳曲水的荣耀进入灭绝之境。然而,如果有任何血脉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狠狠教训混沌妖皇,那就该是濮阳曲水的血脉。一切就按您的意思办吧,鬼子母。” “如此,请让我们到房间去吧,”纯熙夫人说道,“我们必须跟晨曦一起出发,时间越来越少了。这几个年轻男子必须在我的附近安睡。时间太短了,不能容许混沌妖皇在战斗之前再次袭击他们。太短了。” 令公鬼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打量他,打量他和他的朋友们,称量他们的重量。 他打了个冷战。 太短。 风抽打着孔阳的披风,有时候即使是在阳光下也很难看清楚他。邓禹以及师左次大人派来护送他们前往边界以防路上遇到黑水修罗的一百精兵排成两列,跟随在邓禹的鸦青色鬼鸮旗帜后面,他们的盔甲、红色旗帜还有披着护甲的马匹组成了一支勇敢的队列,气势完全比得上一百个银蟾女王卫兵。不过,此刻吸引令公鬼注意力的是前面刚刚出现的高塔。至于这些定阳精兵,他已经看了一个早上了。 每一座箭楼都坚固地高耸在山坡之顶,互相距离半里,向东向西延伸,可以看见远处还有更多。每一座塔都有像锯齿状的塔顶,塔外围绕着一个用墙围起的宽阔坡道,一路螺旋上升直到最后连接到位于塔中段的一座厚重大门上。如果驻守在塔里的军队需要突围,那么他们将一路受到墙壁的保护直到到达地面;但是如果敌人企图攻破塔门,那么他们在到达塔门之前必须一路冒着如雨般洒下的箭石以及从塔外的大壶里浇下的滚烫热油往上爬。 每一座塔的顶上都有一面巨大的铁镜在微微反光,镜上面高挂着一个铁鼎。此刻,所有镜子都小心地镜面朝下安放,以避开阳光。它们是用来反射光线打信号的,以便把消息从这里传往边界,再继续传递,直到中心内城,再从内城派兵抵抗袭击。白天可以使用阳光,晚上没有阳光可用时,就会在铁鼎里点燃火焰。在正常的时候,它们就是这样做活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离得最近的两座塔上的士兵好奇地在垛口之间张望,看着他们走近。塔上的士兵很少。在最太平的时候,这些箭楼上面只配备足够自卫的兵力,它们的生存更多的是依靠坚固的石墙而不是人力。而此刻,所有能腾得出来的兵力,甚至腾不出来的兵力,都已经前往龙川隘口。如果在隘口的战斗失败,那么这里的箭楼就算被攻破也没什么所谓了。 一行人在箭楼之间走过时,令公鬼打了个冷战,就好像穿过一堵更寒冷的空气墙壁一般。这里就是边界了。前面的土地看起来跟定阳没有区别,可是在那里,光秃秃的树木之外的某处,是灭绝之境。 邓禹举起带着铁护手的拳头,喝停了身后的精兵队伍。他们停在了一个简单的石柱旁,这里仍然是箭楼的视野之内。石柱是个边界碑,标记着定阳和曾经的邺城之间的国界线。“请您原谅,纯熙夫人。请您原谅,岱山。请您原谅,建造者。师左次大人命令我不许走得再远了。”他听起来对此并不高兴,甚至对这将令有些不满。 “嗯,理应如此,这是师左次大人和我一起计划好的。”纯熙夫人说道。 邓禹沉着脸哼了一声:“请您原谅,鬼子母,”他虽然道歉,但全无诚意,“把您护送到这里来意味着我们可能来不及在战斗结束之前赶回隘口。我被剥夺了与其他战友并肩厮杀的机会,同时,我又被命令不许走出边界碑一步,就好像我从来没去过灭绝之境似的。而且,我的节度使大人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他头盔脸罩之下的眼神将最后一句话转成了对鬼子母的提问,又轻蔑地看了看令公鬼他们几个。他已经得知,他们将会跟孔阳一起进入灭绝之境。 “这么急着找死的话,他要是乐意完全可以代替我去。”马鸣低声跟令公鬼说。孔阳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人一眼。马鸣红着脸低下双眼。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63.html 第二百六十章 不必介怀 “不必介怀,我们每一个人在风月宝鉴中都有自己的位置,邓禹,”纯熙夫人坚决地说道,“从这里开始,我们必须单独按我们自己的宿命走下去。” 邓禹作了一个揖,很僵硬显得不全是因盔甲之故。“如您所愿,鬼子母。现在我必须离开您了,并且竭尽全力赶往龙川隘口。至少,在那里我被容许面对黑水修罗。” “你真的这么渴望吗?”湘儿问道,“去跟黑水修罗战斗?” 邓禹迷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瞥了孔阳一眼,似乎以为退魔师可能会做出解释。“这是我的职责,姑娘,”他缓缓说道,“是我的宿命。”他向孔阳抬起一只带着铁护手的手,张开手掌朝向退魔师,“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岱山。愿兄台好自珍重。” 说完,他驱马转身,带着他的旗手和一百精兵朝东而去。路途尚远,他们催促着披甲马匹尽快稳步前进。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半夏说道,“为什么他们这样使用珍重这个词?” “当某种东西是你只有在梦里才能拥有的时候,”孔阳轻踢五花马向前走去,回答道,“它就会渐渐拥有远比护身符深远的意义。”跟着退魔师走过石头边界碑时,令公鬼回头看去,看着邓禹和精兵都消失在枯寂的树林后,看着边界碑消失,最后,树林上露出的那些立在山顶上的守护塔也全都消失了。他们在林中光秃秃的树枝下骑马向北,随着脚步,一切都消失得太快了。令公鬼落入了警惕的沉默中,这一次,连马鸣也无话可说。 这天的早上,天刚破晓,太阳刚刚从树顶上露出红色,海门通的城门就打开了。师左次大人跟他的士兵一样披着盔甲,戴着头盔,高举着重明鸟旗帜和三狐旗帜,从东门朝着旭日出发了。长长的队伍四人一行,就像一条波浪起伏的镔铁长蛇,蜿蜒着穿过城镇。走在前头的师左次已经被森林遮挡,蛇尾尚未离开海门通卫所。街上没有人为他们欢呼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人催促他们,只有他们自己的鼓声和析羽旗在风中的啪啪响声。可是,他们坚定的目光紧盯着初升的太阳。 在东方,他们将与其他镔铁长蛇汇合。有来自南郡的由国君德音和他的儿子亲自带领的军队,有来自负责东方边界以及天下之脊防卫的陶寺的军队,还有来自密城、宿州、铸城,来自定阳所有卫所的军队。不论队伍大小,最后将集合成为巴蛇,向北方的龙川隘口前进。 同一时间,另一支队伍从朱雀门出发,前往南郡。人们骑马或者走路,推着大小马车,驱赶着家畜,背着娃子,面孔拉得跟早晨的影子一样长。谁也不愿意离开家园,尤其是他们也许再也不能回来了。对家园的眷恋拖拽着他们的脚步,即将到来的厄运却催逼着他们。 于是,他们时而脚步拖沓,时而爆发一般地往前冲十几步,却只是为了再次慢下来,再次慢吞吞地踢着尘土。有些人在城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全副武装的士兵队伍迂回地走进森林。有些人的眼中露出希望。有些人低声祝告求福,为士兵们祝告求福,为自己祝告求福。然后,他们转身向南,跋涉而去。 最小的队伍,从邺城门出发。虽然邓禹的鸦青色鬼鸮旗帜带队,实际上却是纯熙夫人在带领他们北上。这是最重要的队伍,却是最绝望的。留下在城里的,是少数愿意留下的人。有士兵,还有少数老婆已经去世或者娃子已经长大正在往南缓缓离去的老男人。他们将是最后的守卫,万一龙川隘口之战输了,海门通总算不会毫无反抗地陷落。 令公鬼一行人走出边界碑以后,已经过了至少半个时辰了,可是地形和森林没有什么变化。退魔师带领众人以马匹最快的行走速度前进。令公鬼一直在猜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达灭绝之境?山坡变得高了一些,可是树木、爬行草木、还有灌木丛跟定阳没有区别,依然是光秃秃灰蒙蒙。他开始觉得稍为暖和,暖得可以把披风脱下放在前鞍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是我们这一整年里最好的天气了。”半夏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 湘儿摇摇头,皱着眉似乎在听风占事:“我感觉不对劲。” 令公鬼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虽然他说不清自己感觉到的是什么。除了这种今年他头一次在屋外感到的温暖以外,还有别的,不仅仅是在这么北的地方不应该如此温暖这么简单。这里一定是灭绝之境了,可是从地面上看没有不同。 太阳升得更高了,空中虽然万里无云,可是太阳只是一个红色圆球,不可能给出这么多的暖意。又过了一会儿,他解开了曳撒扣子,脸上开始流下汗珠。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马鸣把曳撒脱了,公开露出里面镶着红宝石的金匕首,还用蒙面布擦脸上的汗水。他眨着眼把蒙面重新在眼睛上方窄窄地围了一圈。湘儿和半夏在给自己扇风,她们俩消沉地骑在马上好像枯萎了一般。巫咸把他的高领束腰外衣的扣子从上到下全部解开了,还解开了中衣。黄巾力士的胸膛中间有一条窄长的毛发地带,像皮毛一般厚。他喃喃向周围的人道歉。 “请大家一定要原谅我。尚台隐者之乡是在山脉里的,那里很凉快。”他的宽鼻孔张了张,吸进越来越暖和的空气,“我不喜欢这么热,这么潮湿。” 令公鬼这才注意到,这里确实潮湿。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锡城,身处仲夏的大沼泽里。在那个沼泽密布的地方,每吸一口气都像是透过一张被热水浸透了的大棉被。这里没有沼泽只有几个水塘和小溪,在看惯了水树林的人眼里只能算小水泡但是空气就跟大沼泽一样。只有子恒仍然穿着曳撒,呼吸平顺。子恒和退魔师都是。 此时,可以看到那些并非常绿的树木上面开始出现少许叶子了。令公鬼伸出手想要触摸一根树枝,但是快要碰到叶子时,他停住了。在那新长出来还略带着红色的叶子上,掺着病态的黄色,还有生了病一般的黑色霉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71.html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什么都不要碰 “还记得吗,我跟你们说过,什么都不要碰,” 退魔师的语气单调。他仍然穿着变色披风,似乎这里的炎热就跟寒冷一样对他毫无影响,在披风作用下,他那张菱角分明的脸就好像悬浮在五花马的背上似的。“在灭绝之境里面,花朵可以致命,叶片可以致残。这里有一种叫做傲因的小妖怪,藏在枝叶最密之处,样子就跟树枝一样,只等东西去碰它。一旦碰到它,它就会咬了。它没有毒,但是它的唾液会开始消化它的猎物。唯一能救命的就是把被咬的手或者脚砍掉。不过,只要你不碰它,它就不会咬。灭绝之境里的其他妖怪却会。” 令公鬼猛地把手收回来,他没有碰到叶子,他还是把手在裤脚上擦拭。 “那么,我们已经进了灭绝之境了?”子恒问道。奇怪地,他听起来一点也不怕。 这里只是边缘而已,孔阳阴沉着脸回答,坐下的牡马继续前行,他只是回过头来说话,真正的灭绝之境还在前面。灭绝之境里有些妖怪是循着声音狩猎的,有些可能会游荡到这么南的地方来,有时候,还会翻过毁灭山脉。它们比傲因要糟糕得多。要是你想活的话,切记保持安静紧跟着我。他的步伐仍然紧凑,并不等待众人的回答。 一里一里过去,灭绝之境的腐坏越来越明显。树木枝叶繁茂,可是全都被黄色和黑色粘染,叶纹呈现铅红色就像中了毒的血液。每一片叶子和爬行草木都似乎肿胀起来,只需一碰就会爆裂。 树上、杂草上挂着花朵,拙劣地模仿着春天。花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带着软绵绵,蜡一般的东西,好像就在令公鬼的眼前逐渐腐烂。当他用鼻子呼吸时,浓烈的腐朽甜臭令他作呕;当他用口呼吸时,却又像吃了一满口变质猪肉,几乎窒息。马蹄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就像脚下不停地把腐坏的果实踩烂。 马鸣从马鞍上侧下身去呕吐,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在心中搜寻太虚之境,可是平静对于不停地翻腾企图涌上他喉咙的胆汁没有什么帮助。 不论马鸣的胃是否已经空了,走了一里路之后,他又再次反胃,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之后,又重复了一次。 半夏看起来也快要撑不住了,不停地吞咽。湘儿的脸戴上了一张决绝的苍白面具,下巴紧绷,双眼紧盯着纯熙夫人的后背。 禁魇婆决不会在鬼子母表现出不适之前承认自己不舒服的,不过,令公鬼觉得她不需要等太久,因为纯熙夫人也是双眼发直,嘴唇苍白。 巫咸不顾炎热和潮湿,用一条蒙面把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包了起来。当他迎上令公鬼的目光时,黄巾力士的眼里明白地燃烧着愤怒和厌恶。“我曾听说他的声音在羊毛之下显得模糊,”他停下来扭曲着脸清了清喉咙,“呸!这味道就像呸!我曾听说也读过灭绝之境的事,可没有一样能描述,”他做了个手势把这里的气味和令人反胃的草木都包括在内,“就算是混沌妖皇也不能这样对待树木!呸!” 退魔师当然没有受到影响,至少,令公鬼看不出来。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子恒也没有受影响,或者说,不像他们其他人那样。强壮的小铁匠朝着他们正在穿过的污秽森林怒目而视,就好像对方是敌人或是敌人的旗帜。他轻抚着腰带上的斧头,但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夹杂着咆哮的自言自语让令公鬼的脑后汗毛倒竖。即使是在大白天,他的双眼也闪着凶猛的金色光芒。 血红的太阳朝着天地相交之处落下,然而炎热没有减缓。北方的远处,耸立着比葬玉群山还高的山脉,在天色衬托下呈现黑色。有时候,从那些尖利的峰顶上会吹来一阵足够强烈的寒风,吹到他们身上。炎热的湿气滤掉了山风里大部分的寒冷,但漏过来的少许冷意跟闷热相比简直可算是冬寒了。 即使只持续了片刻,令公鬼脸上的汗珠也立刻变成了冰珠。山风过后,冰珠又化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恼怒地沿着他的脸颊流下,回归的闷热比起之前更显得严重。在山风包围他们的一瞬间,它带走了恶臭,然而,如果可以选的话,令公鬼宁愿不要它。因为,它带着坟墓的冷意,风里的尘土必定是来自刚刚开启的古老坟墓。 “天黑之前,我们到不了山下,”孔阳说道,“在夜里行走是很危险的,就算只有退魔师一个人也是。” “不远处有一个地方,”纯熙夫人说道,“如果可以在那里扎营,对我们将是个好兆头。” 退魔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总得找个地方扎营,在那里也可以。当年我找到河阴鬼门的地方,是在过了高山关口之后。” 纯熙夫人说道:“可是要翻过毁灭山脉,最好还是在大白天的晌午进行,那时候,混沌妖皇在这个天下里的力量最弱。” “您说得好像河阴鬼门会改变位置似的。”半夏问的是鬼子母们,回答的却是巫咸。 “在到过河阴鬼门的黄巾力士中,没有两个人描述的位置是一样的。颛顼之子似乎会在需要他的地方出现。不过,总是在过了高山关口之后,那个地方变幻莫测,有很多混沌妖皇的妖物喽啰在那里出没。” “我们到了那里再担心那些妖怪吧,”孔阳说道,“明天我们将进入真正的灭绝之境。” 令公鬼看看身边的森林,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儿都病恹恹,就连爬行草木也一边生长一边腐烂。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这里还不是真正的灭绝之境,那么什么样的地方才是?孔阳带着众人转向西方,朝着落日的方向而去。退魔师保持一直以来的步速,不过他肩膀的姿势透露着不情愿。 众人爬上一个山坡顶后,退魔师收起缰绳停了下来。无精打采红球似的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之上。在他们眼前,是一片湖泊,湖水在斜阳之下泛着黑光,就像一串由许多条穿着随意大小的珠子的线组成的项链。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76.html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可真是活见鬼 远处,在湖泊的包围中,有一些坡顶像锯齿一般的山坡,在傍晚伸长的隐约阳光中黑乎乎一团。很短的一瞬间,阳光照到了那些锯齿坡顶,令公鬼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山坡,是断裂的北斗参七塔遗迹。这一幕就像出现时一样快地消失了,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看见。 退魔师正在下马,脸上就像石头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太热了,我们不能在下面的湖边扎营吗?”湘儿一边问道,一边用手帕轻拍脸孔,“在下面的水边一定会比较凉快。” “这可真是活见鬼,”马鸣说道,“我真想把脑壳塞进湖水里,可能再也不想伸出来了。” 就在此时,最近的湖里有东西开始翻腾,水面下有一个巨大的躯体在滚动,黑色的湖水随之鳞鳞发光。一截像人的身体那么粗壮的躯体露出水面,不停地向前滚去,波浪向四面扩散。沿着躯体长着粗厚的扭动触手,就像一只跟蜈蚣一样多脚的巨虫。巨虫一直一直滚,最后露出尾巴,尾端有一根像黄蜂针一般的尖刺,在暮色中摇晃了片刻,直刺空中至少有两个人那么高。它缓缓地滑进水下,消失了,只留下渐渐退去的波浪证明它曾经出现过。 令公鬼合上嘴巴,跟子恒对视一眼。子恒的金黄眼睛里满是无法置信,跟他自己的眼睛肯定一样。在那种大小的湖里不可能住得下这么大的东西。那些触手上面不可能有手。不可能。 再次考虑后,马鸣虚弱地说道,“我觉得这里就很好了。” “我会围着这个山坡设保护结界,”纯熙夫人说道。她已经下了马,“一个真正的保护结界会像蜜糖吸引蜜蜂和蝴蝶一般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但是如果任何混沌妖皇的妖怪喽啰或者屈从黑暗的怪物靠近我们一里之内,我就会知道。” “我还是比较喜欢保护结界,”马鸣一边下马一边说道,“只要它能把那只东西挡在外面。” “噢,闭嘴啦,马鸣。”半夏只说了一句,同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时间湘儿也说:“好让它们明天早上在外面等我们吗?你是个笨蛋,马鸣。” 她们俩下马时,马鸣恼怒地朝着她们瞪眼睛,但是没有说话。 令公鬼接过杏姑的缰绳时,跟子恒相视而笑。这一刻感觉就像回到了村子里,听着马鸣在最不合适的时机说出不该说的话。然后,子恒脸上的微笑消逝了。在暮色下,他的眼睛真的在闪光,就像里面有黄色的灯火似的。令公鬼的微笑也敛去了。 这完全就和家里不一样。 令公鬼、马鸣和子恒帮助孔阳给马匹解鞍和上脚绊,其他人开始安排营地。巫咸一边搭起退魔师的小炉子,一边自言自语。不过,他的粗手指十分灵巧。半夏一边哼歌一边从装得满满的水囊往茶壶倒水。令公鬼现在明白,为什么退魔师坚持要带这么多装满的水囊来了。 令公鬼把红棕小马的马鞍跟其他马鞍排在一起,从鞍尾上解下自己的鞍囊和羊毛毯卷,转过身,然后,恐惧地愣住了。黄巾力士和女人们都不见了,还有,炉子和从驮马上解下的所有柳条筐也不见了。山坡顶上除了傍晚的影子外空空荡荡。 他麻木地伸手摸索宝剑,模糊地听到马鸣在咒骂。子恒已经拔出了斧头,扭着头左右转动寻找危险所在。 “放羊的。”孔阳喃喃念道,毫不在乎地走过山坡顶,在他迈出第三步时,他消失了。 令公鬼和马鸣、子恒睁大双眼对视了一下,然后立刻朝着退魔师消失的地方跑过去。令公鬼突然刹住脚,被撞在身后的马鸣推得又跨前了一步。正在往小炉子上安放茶壶的半夏抬头看了看他们。湘儿刚刚点亮了第二盏提灯,正在合上灯罩。所有人全都在这里。纯熙夫人盘脚坐着,孔阳用手肘撑着斜躺在地上,巫咸正从行李里拿出一本书来。 令公鬼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山坡顶跟刚才一样,影子中的树木,远处黑暗里的湖泊。他不敢后退,生怕他们会再次消失,到时候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许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子恒小心翼翼地绕过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纯熙夫人注意到了他们三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样子。子恒窘迫地把斧头挂回腰带的环上,好像以为其他人不会注意到似的。 她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 “这很简单,”她解释,“是一种扭曲,令所有朝我们看的眼睛都会绕个弯看到我们身后。今晚,我们不能让夜里在外面游荡的眼睛看到我们的灯火,然而在灭绝之境里也不能没有光。” “纯熙夫人说,我可能也可以做得到哦,”半夏双眼发亮,“她说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足够的紫霄碧气了。” “没有经过训练还不行,孩子。”纯熙夫人警告道,“对于没受过训练的人来说,即使是使用最简单的紫霄碧气技巧也很危险,还会威胁她周围的人。” 子恒哼了一声,半夏看起来很不自在。令公鬼不由得猜测,她是否已经尝试过自己使用紫霄碧气了。 湘儿放下提灯。炉子下的微小火焰加上两盏提灯提供了足够光亮。“半夏,你去嘉荣的时候,”她小心地说道,“我也许会跟你一起去。”她又用奇怪的防御眼神瞄着纯熙夫人。 “这样也好,到时候她将身处于一群陌生人中间,如果身边能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对她会有好处。除了鬼子母们以外,她将会需要其他人的意见。那样也许是最好的,禁魇婆。”纯熙夫人简单地回答道。 半夏开心地笑着拍起手来:“噢,那真是太好了。还有你,令公鬼,你也会来的,对不对?” 令公鬼正打算在小炉子的另一边坐下,闻言顿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它们从来没有试过像此刻这么大、这么明亮、这么像一汪令他迷失其中的秋水。 半夏的双颊泛起红晕,又笑了笑,说道:“子恒,马鸣,你们俩也会来,对不对?” “我们会在一起的。”马鸣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子恒只是耸了耸肩,但是她把这些反应都当成了同意。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78.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呆跪着 “你看,令公鬼,我们又会在一起了。” 这可真是活见鬼,怎样的汉子怎能不心甘情愿地被那双眼睛淹没?令公鬼于是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嘉荣那里有羊吗?我只会放羊和种植烟丝呀。” “我相信,”纯熙夫人说道,“我可以在嘉荣为你们所有人都找到事做。也许不会是放羊,但一定是令你有兴趣的事。” “这太容易了,”半夏的语气好像这个根本不是问题“,我知道的。等我做了鬼子母,就选你做我的退魔师。你喜欢做退魔师的,是不是?你可以做我的退魔师?”她听起来自信满满,可是他看出她眼里的疑问。她想要他的回答,她需要他的回答。 “我喜欢做你的退魔师。”他说道。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她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她。”,令公鬼回忆起来并感到奇怪,紫苏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 黑暗沉重地压下来,大家都累了。巫咸是第一个躺下来准备睡觉的,不过其他人也很快跟着睡了。没有人使用羊毛毯,都只是拿了枕头。纯熙夫人之前往灯油里加了东西,用来驱散坡顶上灭绝之境的恶臭,可是无法驱赶炽热。月亮发出如水般摇曳的光芒,可是周围仍然热得像是烈日当空。 虽然鬼子母就躺在不到一班之外保护他的梦境,但是令公鬼发现自己无法入睡。是闷热的空气之故吧。巫咸的轻声呼噜隆隆作响,子恒的呼噜相比之下就跟不存在一样。不过,他们俩的呼噜声没有妨碍其他劳累不堪的伙伴入睡。不过,退魔师仍是醒着的,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外面的夜色,他的宝剑横放在膝盖上。可是让令公鬼惊讶的是,湘儿也没有睡。 禁魇婆久久地默默凝视着孔阳,然后,她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轻声道谢,伸手来接,但她没有立刻放手。“我早该知道你是个王者。”她静静地说道。她的目光稳稳地停留在退魔师脸上,她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孔阳迎着她的目光,同样专注。令公鬼甚至觉得,退魔师的脸变得柔和了。“我不是王者,湘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除了名字以外,就连一块小小田地都没有的普通人。” 湘儿的声音稳定下来:“有一些女人不要求土地或者金钱,只想要人。” “可是,一个要求她接受如此之少的男人不值得她去爱。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像武士那么坚强。你比很多男人强太多,禁魇婆。” “禁魇婆很少成亲,”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积聚力量,“但是如果我到嘉荣去,也许我就不会再当禁魇婆了。” “鬼子母跟禁魇婆一样很少成亲。很少男人能够与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因为不论她是否自愿,她的光芒都会令他们黯淡。” “但是,有些男人是足够强大的。我就知道一个这样的汉子。”她的目光毫无疑问地指出她说的是谁。 “我拥有的仅仅是一柄宝剑,以及一场我无法取胜却永远不能停止的战斗。” “我说过我不在乎那些。你怎么像根木头似的,你已经逼我说得太多了,难道你要我开口请求,以此羞辱我吗?” “不,我决不会羞辱你,”退魔师带着深情的温柔声音,在令公鬼听来觉得不协调,却令湘儿的双眼明亮起来,“如果你选择的男人不是我,我会怨恨他,也会因为他能令你微笑而喜爱他。没有女人应该与一个注定要她做寡妇的男人在一起,尤其是你。”说完后,他把没有喝过的杯子放在地上,站起来,“我得去检查马匹了。”他走了后,湘儿留在远处,呆跪着。 不论是否睡着,令公鬼都闭上了双眼。他知道禁魇婆不会喜欢他看到她哭的。 拂晓,阴沉的太阳慢吞吞地爬上灭绝之境的树梢,阳光轻刺令公鬼的眼睑,把他惊醒了。天色虽早,炽热却像沉重的羊毛毯般裹住这片腐坏的土地。他的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枕着自己的羊毛毯卷仰面躺着,看着天空。天色仍然青蓝,即使是在这个地方,那里仍然未受影响。 令公鬼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睡着。有那么一会儿,昨晚无意中听到的那场对话模糊得像是做梦。然后,他看到了湘儿红肿的眼睛。很明显,她昨晚没有睡。孔阳的脸比以前更加木无表情,就像是已经变成了石头雕成的石像,绝不可能再变化。 半夏走到禁魇婆身边蹲下,脸上带着关切之情。令公鬼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半夏在说话,禁魇婆在摇头。半夏又说了什么,然后禁魇婆挥手要把她赶走。但是半夏没有离开,反而把头靠得更近,两人说话的声音更轻了,湘儿仍然不停摇头。最后,禁魇婆笑了一声,拥抱了一下半夏,从她的表情看来,正在说安抚的话。不过,当半夏站起来时,她朝着退魔师怒目而视。孔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根本完全不往湘儿的方向看。 令公鬼摇着头收拾行李,又用孔阳容许的一点点洗漱用水随便洗了洗手、脸和牙齿。他心中疑惑,是否女人都拥有读懂男人心思的能力呢?这可不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想法。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女人都是鬼子母了。令公鬼一边告诉自己,这个想法只是灭绝之境给他带来的错觉,一边吐出口中的漱口水,去给红棕小马上鞍。 还没走到马匹身边,营地又消失了,这依然很令人不安。不过这次到他给马匹绑好肚带时,营地闪烁着出现了,露出里面忙碌的众人。 远处,北斗参七塔清楚地屹立在晨曦中,残破的遗迹就像巨大的山坡,是逝去的古国留下的唯一标记。山坡下的一百多个湖表面平静无波,泛着蓝光。今天早上,湖面没有受到侵扰。当令公鬼远望湖水和北斗参七塔遗迹时,几乎忘记山坡四周生长的病态草木。孔阳似乎不会避开那七座塔,至少不像他避开湘儿那样,只是,他专心地做着离去的准备,不知怎地一次也没有往那边看过。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87.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弓弦响了 所有柳条筐都绑好在驮马背上,所有垃圾和痕迹都被清理干净,所有人都上了马。然后,鬼子母双眼紧闭着站在坡顶中央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令公鬼看不出她到底在做什么,只看到湘儿和半夏在炽热之中还打着冷战使劲搓胳膊。半夏突然停了手,张大嘴惊讶地瞪着禁魇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湘儿已经停下自己的动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两个女人互相对视片刻,然后半夏点点头咧嘴笑了,过了一会,湘儿也咧嘴笑了,只是,禁魇婆的笑容显得勉强。 令公鬼挠了挠脑壳,早上洗脸时他用水泼湿了头发,可是此刻头发里更多的是汗水。他知道,那两个女人之间的无言对视里必定有某些他不会明白的含义,不过它就像羽毛轻轻扫过他的意识,在他来得及抓住之前已经消失。 “干什么呢?我们在等什么呀?”马鸣问道。他的头上仍然低低地缠着蒙面布,弓横放在前鞍上,上面已经架了一支箭,箭壶拨到身前以便取箭。 纯熙夫人睁开双眼,开始下坡:“不要着急,等我把昨晚在这里施展紫霄碧气的最后一些痕迹消除。虽然这些痕迹会在一天之内自行消散,但我不愿意冒这个险。这里的黑暗力量太强,我们太靠近它了。孔阳?” 退魔师在她坐回马鞍上之时已经动身带领众人向北出发,朝着立在远处的毁灭山脉走去。那座山脉像一堵墙壁般向东西两面延伸至视野之外,尽管此刻是白天,它的山峰仍然漆黑一片了无生气,就像残破的尖齿。 “我们今天能到河阴鬼门吗,纯熙夫人?”半夏问道。 鬼子母斜斜看了巫咸一眼:“我希望可以吧。上一次,我是在山脉的另一边找到它的,就在高山关口的脚下。” “他说它的位置会变,”马鸣朝巫咸点点头示意,“如果它不在您预期的地方如之奈何?” “那我们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颛顼之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以感应到希望,而此刻没有任何人的希望能比我们的重要。我们的希望是天下的希望。” 众人渐渐走近了山脉,也渐渐进入了真正的灭绝之境。在这里,昨天还能看见树枝上长着带有黑色黄色斑点的叶子,今天只能看着它们因为经受不住自己的腐坏而湿淋淋地掉落。树木本身也忍受着折磨,残破扭曲的枝桠朝着天空延伸,好像在向某种不肯倾听的力量徒劳地哀求着怜悯。树皮噼啪响着裂开,流出脓汁一般的软泥。树身就像失去了支柱一般,在马匹经过时踩在地上造成的震动下颤抖。 “它们的样子像是想抓我们一样,像要抓向我们的一只只怪手,”马鸣紧张地说道。湘儿恼怒又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补充道,“啊,它们真的很像啊。” “也许,其中一些确实有这个意图。”鬼子母说道,她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神比孔阳的还要严厉,“不过,它们不喜欢我们鬼子母,所以我的存在可以保护你们。”马鸣不安地笑了,像是认为她的话是一个玩笑。 令公鬼可没有纯熙夫人这么肯定。这里毕竟是灭绝之境。他想:不过,树是不会动的。就算它真的能动,它抓人做什么呢?我们在自己吓自己而已,她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保持警惕罢了。 突然,令公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左边的森林。那里,不到二十步以外,有一棵树刚才确实动了一下,那决不是他的幻觉。他无法认出那是一棵什么树,它的身上长满节瘤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就在他的眼前,那棵树又前后摇摆了一下,然后弯下身狠狠地抽在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那棵树又站直了,树枝里缠着一团尖叫着扭动挣扎的黑色物体。 令公鬼使劲咽了咽口水,扯动红的缰绳躲开那棵树,然而,四面八方都是抖动着的树木。红棕小马拼命转着眼珠,眼白都翻出来了。人人都试图躲开树木,令公鬼发现大家紧紧地挤成了一团。 “继续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进,”孔阳一边命令,一边抽出宝剑。退魔师已经戴上了金属护手,穿上了覆盖着灰绿鳞片的束腰外衣,靠近纯熙夫人。他掉转五花马的马头,但不是朝着那棵抓着猎物的树,而是相反方向。在变色披风的掩护下,他的身影在座下的黑马离开视线以前就已经消失了。 “大家靠近我,”纯熙夫人催促道。她没有慢下白母马的速度,只是招手示意众人围到她身边,“尽量靠在我身边。”从退魔师离去的方向传来一声咆哮,空气为之激荡,树木为之颤抖。咆哮久久地在林中回荡,然后,又传来了第二声,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死亡。 “孔阳”,湘儿轻呼道,退魔师可怕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新的情绪:恐惧。然后,它突然消失了。 “别分心,孔阳可以照顾自己,”纯熙夫人回答,“继续走,禁魇婆。” 果然,退魔师从树木之后出现了,手中的宝剑远远离开自己和坐骑的身体,剑刃上淌着的黑色血液冒着丝丝烟气。他从鞍囊里取出一块布,小心翼翼地把血迹擦干净,又仔细检查剑刃的每一寸确保没有漏掉一滴血。当他把布往地上丢下时,布还没碰到地面就已经碎成几片,就连碎片也在不断消融。 这时,猛然间,一个巨大的躯体悄无声息地从树后跃出,朝他们扑来。退魔师立刻催马转向那怪影,不过,就在五花马扬起前蹄打算用铁蹄攻击时,马鸣的弓弦响了,利箭正中妖怪头部的一只眼睛。 那妖怪扭着布满了嘴巴和牙齿的头,尖叫着乱踢一通,在离他们还有一步距离的地方倒下了。众人匆匆从它旁边走过,令公鬼瞪大双眼看了看它。它身上的毛发又硬又直像猪鬃一般,身躯大小跟熊相近。脚的数量多得离谱,以怪异的角度连接在躯体上,其中至少有一些脚,比如从它背后伸出来的那些,一定不是用于走路的。脚端长着像手指般长短的爪子,在它临死的痛苦中,这些爪子把地面都撕破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94.html 第二百六十五章 伥鬼 “射得好,放羊的。”孔阳不再理会地上临死的妖怪,目光又开始在林中巡视。 纯熙夫人摇摇头:“它本来应该不会愿意靠近可以接触太一的人才对。” “师左次说过,灭绝之境在翻腾,”孔阳说道,“也许,这个地方也知道风月宝鉴上正在形成新的宿命之网吧。” “咱们得快点,”纯熙夫人一踢马肚,“我们必须尽快翻过高山关口。”然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整个灭绝之境突然群起攻击,树木伸出枝桠朝他们鞭打,完全不顾纯熙夫人是否可以接触太一。 令公鬼的宝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手里,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拔过剑,只顾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它。天元应龙剑刃划开腐烂的树枝,饥饿的树枝猛烈地缩回去,丢下断枝在地上翻滚他几乎觉得自己听到它们的厉声惨叫可是总有更多的树枝立刻补上,像蛇一般扭动着企图缠住他的手臂、他的腰、他的脖子。他一边呲着牙齿咆哮,一边在心中搜寻着太虚。他找到了,就在那如岩石般坚忍顽固的锡城魂中。 “濮阳曲水!”他冲着树木大声呐喊,喊得喉咙生疼。天元应龙剑刃在虚弱无力的阳光下闪着光芒,“濮阳曲水!濮阳曲水!” 马鸣踩着马镫站起来,一支接一支地朝林中放箭,击倒那些形状像车轴一般呲着无数牙齿嘶吼着企图袭击他们的畸形躯体,射杀在地上爬着企图爬到他们身上的妖怪。“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他一边拉满弓弦放箭,一边大喊,“他妈的来呀,你们来呀,王八蛋,来呀,王八蛋,来呀,来呀。”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子恒也站在了马镫上,沉着脸默不做声。他走到了队伍的前头,用手里的斧头在森林和邪恶躯体之中砍开一条血路。不论是抽打的树木还是嗥叫的妖怪,在强壮的斧手面前都纷纷退却,即惧怕他的金瞳,也惧怕他虎虎生风的斧头。一步又一步地,他顽强地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逼进。 火球飞快地从纯熙夫人的手里飞出,所到之处,扭曲的树木化为火炬,长着人手的妖怪呲牙尖叫着用手拍打着自己,撕扯自己燃烧的血肉直到死去。 退魔师带着五花马一次又一次地冲进林中,剑刃和护手上滴着起泡冒烟的血液。每次他回到队伍中时,他的盔甲上都有新的裂痕,身上都有新的伤口。他的坐骑也淌着血脚步蹒跚。每一次,鬼子母都停下攻击,把手放在他的伤口上。当她把手拿开时,伤口消失了,只留下血迹。 “我已经给黑罗刹点起了信号之火,”她苦涩地说道,“大家,快,继续走。继续走!”众人艰难地一步步缓缓前移。 若不是那些树木击中的有一半都是正在攻击的妖怪,若不是那些妖怪它们没有两只是一个模样的在攻击他们的同时也在跟树木以及互相之间争斗,令公鬼很肯定他们早就被淹没了。然而,他还不知道那究竟会不会发生。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羌笛似的声音,遥远而微弱,却穿透了围攻他们的妖怪们的嘶吼声。 一瞬间,嘶吼声像被利刀砍断一般停止了。攻击的妖怪凝固当场,树木也回复静止。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它们退去了,消失在歪扭的林中。 那细长的声音又响起了,就有人在吹响一支破裂的牧笛。然后,有许多同样的笛声响起回应,大约有六个声音,在众人身后很远的地方。它们在互相呼应。 “是伥鬼,”孔阳阴沉地说道,巫咸立刻呻吟了一声,“它们给了我们缓口气的机会,前提是我们来得及利用它。”他目测了一下从眼下位置到山脉之间的距离,灭绝之境里的多数妖怪都会尽量避开与伥鬼的正面冲突。 孔阳一踢马肚,喝道:”出发!所有人立刻跟上。”一行人在一个除了后面的笛声外突然变成冥域的灭绝之境里撒蹄狂奔。 “那些东西被伥鬼吓走了?”马鸣 (本章未完,请翻页) 难以置信。他骑在跳跃的马鞍上,正在把弓背回肩上。 “伥鬼——”退魔师说这个词的方式跟马鸣的完全不同。“可以杀死黑神杀将,除非那只黑神杀将拥有跟混沌妖皇一样的力量。我们后面有一群伥鬼。骑快点!骑快点!” 那片漆黑的山峰靠得更近了,令公鬼估计,照退魔师现在的速度,到那里大约要半个时辰吧。 “难道那些伥鬼不会追到山上吗?”半夏快喘不过气来了。孔阳刺耳地笑了一声。 “它们不会。伥鬼害怕高山关口上面的妖怪。”巫咸又在呻吟了。 令公鬼真希望黄巾力士不要这样。他很清楚,巫咸的知识虽然都是通过在安全的隐者之乡里阅读书本得来的,但是他对于灭绝之境的认识比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孔阳以外都要深刻。可是他完全没有必要不停地提醒我们更糟的还在前头呀。 马蹄飞快,灭绝之境向后退去,腐烂的杂草在飞驰的马蹄下四溅。那些刚刚还在攻击他们的树木一动不动,就算他们直接在它们扭曲的枝桠下面经过,它们也毫无反应。黑漆漆阴冷冷的毁灭山脉占据了前方的天空,看起来伸手可及。 身后的笛声即尖利又清晰,还夹着嘎吱嘎吱的挤压声,比脚下马蹄踩扁东西发出的声音还响。太响了,听起来像是半腐的树木被巨大的躯体碾过一般。太近了。令公鬼回头张望。后面,树冠摇晃着像小草一般倒下。前面的地面开始朝着山脉向上倾斜,他知道他们开始爬山了。 “我们赶不及了,”孔阳宣布。他没有慢下五花马的脚步,但他的宝剑突然再次出现在手中,“纯熙夫人,在高山关口那里,你要照顾自己了,你能过去的。” “孔阳,不要!”湘儿喊道。 “安静,女孩!孔阳,就算是你也挡不住一群伥鬼的。我不允许你这样做,我需要你跟我到河阴鬼门去。” “咱们可以放箭。”马鸣喘着气建议。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798.html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安全了 “没用,伥鬼几乎感觉不到箭,就像筷子插进棉花里,“退魔师喊道,”它们必须被砍成碎片才会死,除了饥饿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感觉,只是有时候也会害怕。“ 令公鬼紧紧趴在马鞍上,耸耸肩膀试图缓解紧绷的双肩。他整个胸部都绷得死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皮肤像被热针扎刺一般刺痛。灭绝之境的地形变成了丘陵,他已经看到他们将要爬的盘旋山路和远处的高山隘口了,就在那里,像是一个用斧头在黑石上劈开的缺口。 这可真是活见鬼,那里有什么样的妖怪,竟能吓走我们身后的伥鬼?这回我可是要如何是好,我从来没试过如此害怕。我不想再走了。不走了!令公鬼搜寻着火焰和太虚,又开始责骂自己。笨蛋!你这个惊惶懦弱的笨蛋!你不能留在原地,你也不能回头。难道你打算留下半夏独自面对这一切吗?太虚躲避着他,成了形却又碎成一千个光点,再成形,再碎裂,每一个光点都灼烧着他的骨头,令他痛苦地颤抖着,以为自己快要爆裂。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我不行了。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 令公鬼收起红棕小马的缰绳,打算回头去跟那些伥鬼决一死战。不论身后是什么妖怪都好,他宁愿对付它们,而不是山上的那些。正在此时候,地面忽然变了。就在两个山坡之间的斜坡上,就在坡顶与山峰之间,灭绝之境消失了。 绿叶平和地覆盖在伸展的枝桠上,微甜的春风吹拂着绿草,草里点缀着色彩艳丽的野花如同一张地毯。蝴蝶和蜜蜂在花间飞舞,画眉放声歌唱。 他目瞪口呆却继续往前冲,直到忽然发现纯熙夫人、孔阳、巫咸还有大家都已经停了下来。他慢慢地收住缰绳,惊愕不已。半夏的眼睛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湘儿也大张着嘴巴。 “好了,我们安全了,”纯熙夫人说道,“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无启族的地方,河阴鬼门就在这里。灭绝之境里的任何妖怪都无法进入这里。” “我还以为它在山的另一边,”令公鬼有点口齿不清,他仍然能看见填满北方天地相交之处上空的山峰和那些隘口,“您说过它总是在过了高山隘口之后出现的。” “这个地方,”从树木那边传来了一个深沉的声音,“总是在它该在的地方,只是需要它的人位置改变了。”从树叶之中走出一个比巫咸还要高大的人形身躯,他的个子与巫咸的比例就相当于巫咸与令公鬼的比例,他的身体由藤蔓和枝叶杂合而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的头发是长长的绿草,披在肩上;他的眼睛是大颗的榛子;他的指甲是马尾松的果子。绿叶充当他的束腰外衣和裤子;无缝树皮充当他的靴子。蝴蝶围着他飞舞,在他的手指上、肩膀上、脸上歇息。一片完美的翠绿中,只有一个缺陷:从他的脸颊往鬓角直到头顶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疤痕处露出褐色的枯萎藤蔓。 “颛顼之子!”半夏轻声说道。那张疤痕脸露出了微笑,一时间似乎连鸟儿的歌声也变得更加嘹亮。 “小姑娘好见识,我当然是颛顼之子。除了颛顼之子还有谁会在这里呢?”榛子眼睛盯在了巫咸身上,“见到你真高兴,小兄弟。过去,你们常常来看望我,但最近很少来了。” 巫咸连忙爬下他的大马,正正式式地作了一个揖:“我太荣幸了,树大哥。” “睽违日久,拳念殷殊。”颛顼之子微笑着伸臂搂住黄巾力士的肩膀,站在巫咸身旁的他就像一个站在男孩旁边的成年人。“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小兄弟,我们一起来唱树木之歌、怀念伟大的神木和隐者之乡、杜绝渴望吧。” 他又仔细打量其他正在下马的人,当他看到子恒时,眼睛亮了起来。“一个狸力兄弟!这么说过去的日子真的重临了吗?” 令公鬼呆看着子恒。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至于子恒本人,他把自己的坐骑转了个身,挡在了他和颛顼之子之间,然后弯腰检查肚带。令公鬼很肯定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躲避颛顼之子疑惑的目光。忽然,颛顼之子对令公鬼说话了。 “你穿的衣服真奇怪,应化天尊之子。太古神镜已经转动了这么久吗?应化天尊之道徒重回第一次会盟了吗?可是你又配了一柄剑。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没见过你们佩剑呀。” 令公鬼不得不舔了舔嘴唇才说得出话来:“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 颛顼之子摸摸脸上的疤痕,一时间显得很迷惑。“我说不出来。我的记忆被撕裂了,常常转瞬即逝,留下来的部分就像被伥鬼咬过的叶片。不过,我肯定不——它又消失了。但是,这里欢迎你。至于你,纯熙夫人,你可真令我惊讶。这个地方最初建立的时候就定下了规则,没有人可以第二次进入。你是怎么来的?” “是不得已,”纯熙夫人回答,“我的不得已,天下的不得已。其中最主要的,是全天下的不得已。我们是来找河阴鬼门的。” 颛顼之子叹了口气,就像风叹息着穿过茂密的枝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么说,混沌妖皇又再次蠢蠢欲动了。那部分的记忆仍然完整。我一直都害怕这一刻的到来。每一年,灭绝之境企图入侵这里的袭击都在加剧。这一次为了把它们挡在外面,付出的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来吧,我带你们去。” 令公鬼牵着小马,和思尧村伙伴们一起跟在颛顼之子身后,个个都睁大双眼东张西望,似乎无法决定自己该看颛顼之子还是看森林。诚然,颛顼之子是传奇人物,是有生命的树神,在锡城,不仅仅是娃子,几乎所有人都坐在地窝炉前听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不过,在灭绝之境这样一个地方里,花草树木虽然平常却不得不算是一个奇迹,更别说天下的其他地方仍然陷于隆冬之中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04.html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会保护你 子恒吊在队伍的尾部。每次令公鬼回头看时,这个强壮的卷发年轻人都是一副再也不想听到颛顼之子说话的样子。令公鬼理解他的心情。他小心地瞄了瞄走在前面的颛顼之子,他正在跟纯熙夫人和孔阳说话,身边围绕的一群蝴蝶像是红色黄色的彩云。令公鬼不禁想,应化天尊之子。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我可不想知道。 尽管如此,令公鬼仍然觉得脚步变轻松了,双脚更有力了。不安虽然根深蒂固,令他肠胃翻扰,可是恐惧已经快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灭绝之境毕竟就在半里之外,就算纯熙夫人说灭绝之境的妖怪无法入侵这里的话是真的,他也不敢再期望更多。 那数千个刺痛他骨头的光点也已经熄灭,令公鬼很肯定,那发生在他进入颛顼之子领地的瞬间,所以他猜,是颛顼之子和这个地方使它们消失的吧。 他看得出,半夏和湘儿也感觉到了这种令人安心的气氛,令人平静的美丽。她们的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手指轻轻扫过鲜花,还不时地停下脚步深深吸进花的香气。 颛顼之子也注意到了,便说道:“花朵是为了装点而生,对草木和对凡人来说其实是一样的。摘吧,只要别摘得太多,没关系的。说完,他自己就开始这里摘一朵,那里摘一朵,只是从不在同一棵草木上摘下超过两朵花。 很快,湘儿和半夏的头发里就插满了粉红的月季、鲜黄的迎春花和白色的风信子。禁魇婆那垂到腰间的辫子变成了一个粉红和白色相间的花园。就连纯熙夫人也用朱顶红灵巧地织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上面的花似乎还在生长。事实上,它们也许真的还在生长。 颛顼之子一边走,一边轻声跟纯熙夫人说话,一边下意识地照料他的森林花园,根本不需思索。他的榛子眼睛看到一株月季被旁边李子树开满鲜花的树枝挤到了一旁,便停下脚步,一边继续说话,一边伸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轻轻拂过弯枝。 令公鬼弄不清是自己眼花,还是那月季真的往旁边让了让以免自己的刺扎到那绿色的手指。当颛顼之子走开时,那月季已经伸直,上面的艳红花朵跟白色的苹果花交织在一起。他又弯下腰,合起大手扣住了一堆鹅卵石上的一颗细小种子。当他直起腰时,种子已经变成了芽苗,细根穿过石头扎在了肥沃的土壤上。 “根据风月宝鉴的业力,所有生命都应该在它们所处的地方成长,”他回头道歉似地解释道,“并且接受太古神镜的安排。不过,如果我只是提供一点点帮助,昊天上帝不会介意的。” 令公鬼牵着什伐赤绕过芽苗,小心翼翼以免小马的马蹄踩到它。怎么能为了节省一两步路而毁掉颛顼之子刚刚才培育的苗儿呢。 半夏摸了摸令公鬼的手臂,朝他露出微笑,又是那一种他无法明白的神秘笑容。令公鬼看看她那满头鲜花的长发,她真美啊。他对她报以微笑,直到她红着脸低下了目光。 我会保护你的,令公鬼心想,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我发誓。 颛顼之子带着大家走进了春天森林的中心,走到一个山坡下的一个拱形洞门前。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石头拱门,高大洁白,拱顶石上有一个圆形标志,一条蜿蜒的曲线把标志从中间分开,一边粗糙,一边光滑。这是鬼子母们的远古标志。洞口里面被覆盖在阴影中。 好一会儿,众人只是默默地看着洞口。然后,纯熙夫人摘下头上的花环,轻轻地挂在洞口旁的荔枝果树丛上。她的动作似乎令大家恢复了说话能力。 “我们要找的东西,”湘儿问道,“就在里面吗?” “我真的很想看看神木,”马鸣目不转睛地盯着拱顶石上的标志,“我们先去看看它也可以嘛,是不是?” 颛顼之子先是奇怪地看了令公鬼一眼,才摇了摇头。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树扶桑不在这里。我已经有两千年没有机会在它野性茂密的树荫下休息过了。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神木的,”纯熙夫人语气坚决地做着手势指向拱门,“而是为了这里。” “好了,到了这儿,我就不跟你们进去了”,颛顼之子说道,他身边的蝴蝶围着他旋舞,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点激动,“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担负起守护它的责任,可是靠近它还是令我不安,它令我觉得我会被毁灭,我的终结不知怎地跟它密切相关。我还记得制造它的情景,记得一部分吧,一部分。” 他的榛子眼睛遥望着远方,手指轻抚脸上的疤痕,迷失在回忆中,“那是在裂世之初,大家渐渐明白一切仍然将会在黑暗的重压之下化为齑粉,战胜混沌妖皇的喜悦被痛苦代替了。于是,一百个鬼子母,连结起乾曜和阴宗的力量就像它们在太一中结合在一起一样,制造了它。最了不起的鬼子母的作品都是这样制成的。为了使它致纯致净,她们付出了生命。当时,周围的天下被碎裂成无数,他们独自困在这里,身边只有我一个。他们知道自己将要死去,就任命我守护它,直到天下需要它的那一天。这本来不是我的天职,但是我一直信守我的承诺。” 他低头看着纯熙夫人,自顾自点着头:“我守护它直到天下需要它的那一天。现在,这一天到来了,我的使命结束了。” “比起我们这些托付你的人来,你比许多人都更加坚守诺言,”鬼子母回答,“也许结果不会像你担心的那么严重。” 颛顼之子缓缓摇了摇长满绿叶的疤痕脑壳:“我能感觉到终结的来临,鬼子母。我会另外找一个地方来种植我的花园。棕色的榛子眼睛伤感地扫过森林,也许,另外找一个地方。你们出来时,假如还有时间,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带着身后的彩蝶完全融入了森林中,比孔阳的披风更加不留痕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10.html 第二百六十八章 乾曜之髓 “我可是真没听懂,你们听懂了吗?他是什么意思?”马鸣质问,“什么叫假如还有时间?” “来吧。”纯熙夫人只说了一句,就走进了拱门。孔阳紧跟在后。 令公鬼也跟着走进了拱门,他不清楚自己将会见到什么,只觉得手臂和颈后毛发倒竖。不过,里面只是一个走廊,磨光的墙壁往里弯曲形成拱顶,脚下的路缓缓地向下倾斜。即使是巫咸的脑壳离拱顶也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就算颛顼之子进来也应该够空间。 平坦的地面看起来像是涂了油的石板,却不知为何踩在上面不会滑脚。两边的墙壁没有一丝缝隙,上面有无数小光点,发出无法说清是什么颜色的光芒。 外面的阳光在转弯以后就消失了,洞里就靠这些小光点提供柔和的光亮。令公鬼知道这些光点并非天然,但他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善意。可是,为何你仍然直起鸡皮疙瘩?他不禁在心中问自己道。众人一直向下走,向下走。 “在那,”纯熙夫人终于指着前方说道,“前面。”走廊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圆顶洞窟,洞顶是粗糙的仿制岩石,点缀着一丛丛闪光的水晶。地上的一个池子几乎占据了整个地面,只留下一条大约五步宽的走道围绕着它。池子呈椭圆形,像一只眼睛,边缘低平地镶着一圈水晶,发出的光芒比起屋顶上那些要黯一些但更强烈。池子表面像陶器一般光滑,像酒泉的水一般清澈。令公鬼觉得自己可以看穿它,却看不见任何池底。 “河阴鬼门。到了……”纯熙夫人轻声说道。 令公鬼惊叹不已,四处打量。三千年了,从它的诞生之日至今,没有人来过,但是,时间还是留下了痕迹。洞顶的水晶亮度不一,有些强烈,有些微弱;有些在闪烁,有些却只剩下一个反射其它水晶光芒的多面晶体。如果所有水晶一起发光,整个洞窟将会像正午一样明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是如今,只能算是傍晚。灰尘铺满了走道、石面甚至水晶。随着太古神镜的转动,它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马鸣不安地问道,“那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水,这太奇怪了”他一脚把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石子踢进池中,它石子落在陶器般的池面上,滑进池中,却没有留下一丝水花,甚至没有波纹。它一边下沉,一边膨胀,变得更大更薄,渐渐长成一个像人的脑壳般大小的泡泡,令公鬼几乎能看透它。再后来,它成了一个宽度跟臂长相当的模糊影子,最后,消失了。令公鬼只觉得全身的毛发都要倒竖起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令公鬼质问道,随即被自己粗糙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也许可以称它为乾曜之髓。”鬼子母的话语在洞窟里回荡,它是太一中阳性力量的精髓,是洪荒时代之前,男人使用的紫霄碧气的精纯结晶。它的力量可以修补混沌妖皇的牢狱,也可以完全打破它。 “求老天爷开眼保佑,保护我们。”湘儿轻声祝告求福,半夏紧紧靠在她的身边像是想要躲在禁魇婆身后。就连孔阳,虽然他的眼中没有惊讶之色,也不安地挪了挪脚步。 令公鬼的双肩被石头重重撞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远远离开河阴鬼门一路退到了墙边。如果可以的话,他很乐意将自己挤进墙壁里面去。马鸣也竭尽全力把自己紧贴在墙上。子恒半抽出了斧头,瞪着池子,眼中闪着猛烈的金黄光芒。 “每次我在书里读到它的时候,”巫咸显得很不自在,“都很想知道,想知道它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制造它?又是如何办到的?” “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死了。”纯熙夫人现在没有看着池子,而是凝视着令公鬼和他的两个伙伴,研究着、估量着他们,“没有活人知道如何制造它、为何制造它,只知道有一天会需要它,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需要将会是天下面临的也许是有史以来最重要、最危急的情况。” “在嘉荣,许多人都尝试过寻找使用这个力量的方法,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它就像猫儿对月亮一样不可触摸。只有男子可以使用它,可是最后一个鬼师也已经死去将近三千年。然而,制造它的人所预见的需要是如此的危急,以至于他们甘愿付出生命,集合鬼师们和鬼子母们的力量,突破混沌妖皇的亵渎抽取乾曜,将它提纯。颛顼之子所说的是真的,祸斗时代最了不起的鬼子母们作品都是结合乾曜和阴宗的力量才制成的。没有了男子的力量,就算把嘉荣的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集合各地王宫和城市里的鬼子母们,算上秽昌鬼城里那些紫霄碧气使用者,甚至算上渡过葬月之海大洋之后仍然幸存的那些,也无法把一个汤勺盛满紫霄碧气。” 令公鬼的喉咙就像刚刚扯着嗓门大吼过一般沙哑。“您为什么带我们到这里来?” “因为你们是天命的旋涡。”鬼子母的脸带着令公鬼无法理解的表情,她的眼睛闪着微光好像要把他扯进去,“因为混沌妖皇的力量将会攻击这里。因为我们必须迎击,必须阻止,否则黑暗将笼罩天下。再没有别的需要能比这更重要了。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出去吧。” 她也不理会其他人是否跟来,自己带着孔阳就沿着走廊往回走了。孔阳的脚步比起平常似乎显得略为急促。半夏和湘儿赶紧跟上。 令公鬼贴着墙壁往外面挪去他不愿意靠近那个池子一步跟马鸣和子恒一起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走廊。若不是前面的半夏和湘儿还有纯熙夫人和孔阳挡住,他早就撒腿跑起来了。即使到他走出洞外以后,他也还是无法自制地直打冷战。 “我不喜欢这样,纯熙夫人,”重新回到阳光下,湘儿立刻生气地说道,“我相信危险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紧急,否则我不会到这里来,可是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15.html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么久了 就像被绳子紧紧勒住了脖子一般,令公鬼猛地惊跳起来。这话语,这声音一时之间他竟以为是百眼魔君。不过,从林中走出来的两个把脸藏在唐巾下的汉子,身上的披风并非干涸血色。其中一人的披风是深绿色的,另一人的则是更深的黑绿色。尽管这里是开阔地,但这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发了霉一般。不过,他们不是黑神杀将,因为他们的披风会在微风下拂动。 “你们是什么人?”孔阳的姿势充满戒备,一手握在剑柄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你们要找颛顼之子……“ “是他带我们来的。”穿着深绿色披风的汉子伸手指向马鸣,那只手枯老干瘦得几乎不像人手,指尖上没有指甲,一节节枯骨就像一根打了许多结的绳子。 马鸣倒退一步,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是一件古老的宝物,一位古老的朋友,一个古老的敌人。不过,我们要找的不是他。” 他沉默下来。另一个汉子只是站着,一副永远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纯熙夫人挺直了腰,她的个子比起在场的所有男子都矮,可是忽然间却显得像山一般高大,她的声音如铃声般振荡,威慑无比:“你们是什么人?” 汉子摘下了唐巾,令公鬼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其中一人的脸比他见过最老的老头还要苍老,南宫其琛跟他相比简直只能算是个健康的娃子。他的脸就像一张布满裂痕的麻料纸裹在头骨之上,而且还裹得相当紧。粗糙的头皮上怪异地分布着几簇脆弱的头发。他的耳朵像是远古遗留下的凋残皮革;他的眼窝深陷,目光像是从隧道的最深处射出一般。 然而,另一个人更恐怖。一张紧绷的黑败皮壳完全覆盖着那人的头脸,不过,头部的前方是一张完美的脸蛋,是一个年轻汉子的脸,凝固在解发佯狂之状的狂笑表情中。如果另一人的脸是真的,那么这张面具下面隐藏着的是什么样的脸?这个想法在令公鬼的脑海中形成的一瞬间就立刻被他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碎吹散了。 “在下,人称百公,”老人说道,“而他,是宋铣。他再也不能用舌头说话了。太古神镜整整转过了三千年,我们在牢狱之中受尽了折磨。” 他眯起凹陷的眼窝;宋铣向前倾了倾身子,面具上白石头似的眼眶张开,似乎想要冲过来。 “这么久了,”百公轻声说道,“这么久。” “老天保佑……”巫咸颤抖着说,但是在百公瞪向他的目光下没能说完。 “他们是黑水将军,”马鸣嘶哑着喉咙说道,“原本被囚禁在丽麂水。” “曾经被囚禁,”百公咧嘴微笑,露出一口毒牙一般的黄牙,“我们当中有些人已经解脱了。封印已经减弱,鬼子母。就像杜用一样,我们重见天日了,而且,不用多久,所有人就会聚齐。我被囚的地方距离凡人的地方最近,我和宋铣两人都是,太靠近太古神镜了,所以才会这副模样。不过,很快,伟大的黑暗至尊就会重获自由,他将会赐予我们崭新的肉体,天下将会再一次落在我们的手中。这一次,再也没有赞陀屈多尊者,再也没有什么武德星君来救你们了。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你们没有用了。” 孔阳的宝剑闪电般出鞘,快得令公鬼的眼睛根本跟不上它的速度。然而,退魔师犹豫了,目光闪动,看了看纯熙夫人,又看了看湘儿。这两个女人互相离得远远的,不论他护在哪一个的前面,都会离另一个太远。他的犹豫只持续了一次心跳的时间,然而,等他迈开脚步时,百公的手已经抬起,干瘦的手指轻蔑地掸了掸,像是在赶苍蝇。 退魔师如同被巨大的拳头击中,向后飞了出去,撞在石拱门上发出沉闷的抨击声,悬在门上片刻才落地,趴在地上不动了。他的宝剑落在他伸出的手旁边。 “不!”湘儿大喊。 “不要动!”纯熙夫人命令道。可是,没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禁魇婆已经拔出腰间的小刀,高举在手里,朝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黑水将军冲了过去。 “我跟你拼了!”她喊着,朝百公的胸口扎下去。 另一个黑水将军像毒蛇一般移动了。她的刀子向下扎时,宋铣伸出裹着皮革一般的手,抓住了她的下巴,手指深深掐进她的血肉,把她的脸挤成一团,挤出了鲜血。湘儿从头到脚都在抽搐,就像在受鞭刑。 宋铣捏着她的下巴把她举起来,皮革面具笔直地瞪视着她颤抖的脸。她的手无助地摆着,小刀落到了地上毫无用途,脚趾离地足有一寸,头上的鲜花纷纷散落。 “太久了,久得我几乎已经忘记血肉有多么甜美了,”百公伸出舌头舔着枯败的嘴唇,发出石头在粗糙皮革上摩擦似的声音,不过宋铣倒是记得很清楚。面具发出的笑声更狂热了。湘儿发出的哀嚎就像希望被活活从她心中剥去一般,在令公鬼的耳中灼烧。 半夏忽然动了,令公鬼知道她要去帮助湘儿。“半夏,不要!”他大喊,但是半夏没有停下来。令公鬼的手从湘儿发动攻击时就一直抓在宝剑上,可现在他松了手,冲向了半夏,在她还没迈出三步之前撞在她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下。半夏喘着气落在他身下,立刻乱踢乱打要挣脱他。 令公鬼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在行动。子恒的斧头举在手里,双眼闪着金黄的凶猛光芒。“禁魇婆!”马鸣握着历下城的匕首怒吼。 “不要!”令公鬼喊道,“你们斗不过黑水将军的!”可是其他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眼睛紧盯着湘儿和两个黑水将军。 百公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们一眼露出了微笑。 令公鬼只觉得身体上方的空气像被黄巾力士的鞭子抽打一般搅动起来,马鸣和子恒才冲了不到一半的距离,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重重地弹了回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很好,”百公说道,“你们就呆在那里吧。如果你们能学会谦卑地膜拜我们,我就会留你们活命。”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19.html 第二百七十章 快逃 令公鬼立刻爬起来。也许他不是黑水将军的对手,当然也不会有一个普通人能对付他们,但是他不会让他们以为自己会对他们卑躬屈节的,一小会儿也不行。令公鬼想拉起半夏,但是她一掌把他的手拍到一边,自己站了起来,愤怒地拍打着裙子。马鸣和子恒也固执地撑起身体,虽然摇晃但站得笔直。 “你们能学会怎么样乖乖的,”百公说道,“只要你们不想死。现在我已经找到我要的东西了,”他的目光移向石拱门,“我待会儿才来教训你们。” “我看你哪里走!”树林之中,颛顼之子大步冲了出来,他的怒吼就像闪电击打古老的马尾松,“你们不应该在这里!” 百公傲慢地扫了他一眼:“你这是自取其辱!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你们一族除了你,早都化了灰。躲到一边苟延残喘,为我们不屑对付你而窃喜去吧。” “不,你才应该滚开,这是我的地方,”颛顼之子回答,“不容许你们在这里伤害任何生命。”宋铣把湘儿像破布一般丢到了一边,她像破布一般崩溃在地,双眼圆睁,全身软得像是所有骨头都化了。宋铣抬起一只皮革手,颛顼之子身上的藤蔓立刻开始冒烟,林间的风声回应着他痛苦的嗥叫。 百公回过头来面对令公鬼和众人,以为颛顼之子已经被解决。然而,颛顼之子向前迈出一大步,长满绿叶的双臂抱住了宋铣,把他高高举起,紧紧压在藤蔓织成的胸前。黑色的皮革面具对着被怒火烧黑的榛子眼睛大笑,宋铣的手臂就像蟒蛇一般滑离了颛顼之子手臂的束缚,皮革手抓住了颛顼之子的脑壳像要把它扭下来似的。皮革手碰过之处,火焰暴起,藤蔓凋谢,绿叶坠落,浓黑的烟雾从颛顼之子的藤蔓身体里面涌出。他咆哮着,咆哮着,他的全部生命似乎要随着烟雾从他的口中如巨浪倾泄而尽。 突然,宋铣在颛顼之子的手臂中抽搐起来。他现在不再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挂在他身上,而是企图把他推开。他狂乱地挥舞着一只皮革手黑色的皮革下忽然挤出了一根小小的藤蔓。蘑菇,就像生长在密林中的大树阴影下一样,沿着他的手臂冒出,蓬勃生长,迅速覆盖了整条手臂。宋铣拼命挣扎。 一簇曼陀罗撑开了他的硬壳;苔藓扎根在他的皮革面具上,咬开许多细微裂痕;龙爪槐突破他面具上的眼眶;头骨菇撕裂了他的嘴巴。 颛顼之子把黑水将军扔在地上。宋铣扭动着,抽搐着。所有阴生草木,所有孢子草木,所有喜欢黑暗的草木,不停地在他身上冒出,迅速长大茂盛,撕破衣服、皮革和血肉,那是血肉吗?咋看之下那就像翠绿的怒火一直长一直长,直到完全埋住了他,只剩下一个隆起的墩子,就跟青葱林中的阴影下那些树墩一模一样,再也不动了。 颛顼之子发出一声呻吟,就像不堪重负的大树,轰然倒地。他的半个脑壳已经烧焦,身体里还不断冒出缕缕轻烟如同鸦青色的细藤。他强忍痛苦伸出焦黑的手温柔地扣住一个橡子,焦叶从他的手臂上簌簌落下。 大地隆隆作响,从他的手指之间,一棵马尾松拔地而起。颛顼之子的头落下了,可是那树苗继续伸展着,朝着太阳而去。树根不停冒出,越长越粗,直钻入土,再冒出,再钻,一边钻一边长。树身也不断变宽变高,树皮渐渐转成鸦青色,苍老而布满裂纹。树枝向四方舒展,越来越粗壮,先是手臂般细,然后跟成人的身体一般粗。枝桠上长满绿叶,布满橡实,朝上伸展,轻抚蓝天。树根织成厚重的网,像犁一样翻动着树下的土地,本来已经巨大的树身抖动着长得更宽更大,最后变得房子一般粗圆。然后,静止下来。一株将近五百岁的马尾松耸立在颛顼之子倒下的地方,成为传奇的坟墓。湘儿躺在了粗糙的树根上。那些树根围绕着她生长,为她做了一张歇息的床。风叹息着吹过马尾松的枝桠,就像在喃喃说着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见。 就连百公也被惊呆了。他抬起头,洞窟一般的眼睛燃烧着怨恨。“够了!早就该结束此事!” “是的,黑水将军,”纯熙夫人回答,声音冰冷如同深冬的寒冰,“早该如此了!”鬼子母抬起手,百公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地裂中腾起烈焰,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卷着叶片冲进火中,聚成一条红黄相间的火龙卷,极热无比。百公站在火龙卷中间,脚下只有空气。他似乎有点意外,但是,他微笑着迈出了一步。这一步迈得很慢,烈火像是极力要将他困在原处,可是,他还是迈出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快逃!”纯熙夫人命令道,她的脸因筋疲力尽而血色退尽,“所有人,快逃!”百公跨过空气,朝着火焰的边缘走来。 令公鬼知道到其他人都在动,马鸣和子恒在他视野的角落里闪过,巫咸迈着长腿冲进了树林,可是,令公鬼的眼里只有半夏。她笔直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因为恐惧才站着不动的。她正在,试图运用她那未经训练的技能,引导微不足道的紫霄碧气去攻击黑水将军。 令公鬼抓住她的手臂,粗鲁地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快逃!”他冲着她大喊。 半夏睁开双眼,因为令公鬼横加干涉而恼火地瞪着他,眼里因为对百公的怨恨和恐惧而泛着泪花。 “快逃,”令公鬼边说边用力把她朝着树林推去,“跑呀!”一推之下,她迈开了脚步跑起来。 然而,百公的枯萎脸孔转向了他,转向了他身后奔跑的半夏。黑水将军缓缓走出火龙卷,根本就不把鬼子母的攻击当成一回事。他朝着半夏走去。 “你不要找她!”令公鬼大喊,“愿老天烧死你,不要找她!”他一把抓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试图把百公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石头还没飞近黑水将军的脸就已经碎成粉末。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23.html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的 令公鬼犹豫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看到半夏已经躲进了树林。百公仍然身在火焰中,他的披风已经着了火,但他还是走得不慌不忙,就像是觉得猎人无法逃脱似的。他已经快要走到边缘了。令公鬼转过身撒腿狂奔。身后,传来纯熙夫人的惨叫声。 脚下的地面缓缓上升,但是恐惧使令公鬼的双腿充满力量。他迈开大步迅速爬上去,用手扒开前面挡路的花丛和纠缠的月季弄得花瓣四散,顾不上花刺划破他的衣服血肉。 纯熙夫人的惨叫声刚才还一声比一声嘶哑,像是要永远持续下去一样,现在,却已经停止了。令公鬼知道,那叫声其实只持续了片刻,很快,百公就会来追他了。他知道,百公追赶的人一定是他,因为,在恐惧驱赶他迈开脚步逃跑前的最后一刻,他从黑水将军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决定。 地面更加陡了,但令公鬼手脚并用,抓住矮树丛拉着自己继续往上爬,石头、沙土和落叶在他的脚下纷纷滚落。到了最后,坡度实在太陡了,他干脆手脚着地。上面,在上面,那里似乎比较平坦。他喘着粗气,爬过最后几步距离,站起来,愣住了。对着眼前的情景,他只想大声哀嚎。 在令公鬼身前,十步之外,山顶突然消失了。他知道,那里将会是悬崖,但他还是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愈加沉重。他的心里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那里可能会有小路,比如,山羊走的小路,或者别的什么小路都好。到了崖边,他向下看去,却只看到一百尺高的垂直石壁,光滑得像一块刨好的木板。 “总有办法的,我回头去找另一条路,”,他对自己说,回头,然后他转过身,百公就在眼前,刚刚爬上山顶。这座小丘对黑水将军来说就如平地,走上来毫不费力。麻料纸脸上,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恨意。不知怎地,那张脸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枯败了,似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乎有了一点血色,似乎他刚刚吃过了什么大补之药回了气血一般。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令公鬼,但是说话时,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论是谁,只要把你带到阿鼻谷,百眼魔君就会给予他凡人无法梦想的奖励。不过,我的梦想一直以来都比其他人更远大,而且,我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获得长生不老的能力。你究竟是死是活,对于侍奉伟大的黑暗至尊来说有什么区别?没有,对于黑暗的扩张大业没有区别。我为什么要跟你分享权力?我为什么要向你下跪?我,曾经在使者殿堂与苏支目怯对决。我,曾经倾尽力量对抗武德星君,一次又一次将他击退。” “你休想。”令公鬼只觉得口干得像沙土一般,舌头枯败得跟百公的脸一样。脚下的悬崖边发出吱嘎的声音,几颗石头应声滚落。他不敢回头看,却可以听到石头不停地撞击陡峭的崖壁,如果他再后退一寸,他的身体就会跟那些石头一样。 令公鬼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倒退着离开黑水将军。他的皮肤直发痒,如果他能把目光从黑水将军身上移开落到自己身上,一定会看到皮肤上全是鸡皮疙瘩。总有办法躲开他的。某个逃走的办法!一定有的!某个办法!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然后,他看到了,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本不该看见它。 在百公身后伸出一根纽带,闪耀着亮白的光芒,如同透过最纯的白云照下来的阳光。纽带比沼泽里的巨蟒还粗,比空气轻,连接着黑水将军和远处某个不可知的物体,可是,那物体对令公鬼来说却是伸手可及。纽带像脉搏一样跳动着,每跳一次,百公的力量就更强大,身上的血肉更丰盈。 渐渐地,他变得跟令公鬼差不多高大强壮,比退魔师更硬朗,比灭绝之境更致命。然而,跟身边闪光的纽带相比,黑水将军几乎跟不存在一样。纽带就是一切。它轻声哼吟。它高声歌唱。它呼唤着令公鬼的三魂七 (本章未完,请翻页) 魄。它分出一根手指一般的细绳,漂过来,触碰他。他抓住了它。光芒涌入他的身体,焚烧一切的热量充斥他的身体,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觉得热,只觉得温暖,本已渗入骨髓的坟墓之冷被通通驱逐。细绳渐渐加粗。 “我必须逃走!” “不!”百公大喊,“你不能拿走它!它是我的!” 令公鬼没有动,黑水将军也没有,然而毫无疑问,他们两人正在生死决斗。百公的脸上渗出汗珠。他的脸已经不再枯败,不再衰老,而是一张壮年汉子的脸。 令公鬼的心跳跟随着纽带的脉动,就像跟随着世间的脉动,令他充实。光芒填满他的心,他自己的意识被挤到了角落里。他用太虚把那个角落包裹起来,在一片空灵中寻求庇护。逃走! “是我的!”百公喊道,“我的!” 暖意渐渐在令公鬼的身体里聚集,来自太阳的温暖,来自太阳的光辉,不断爆发,发出可怕的光芒,光芒。逃走! “我的!”百公的口中、眼中喷出火焰,火舌如同利枪舔噬着他。令公鬼大声惨叫。 逃走!忽然,令公鬼的身边不再是山顶了。充斥着他的光芒使他全身颤抖,光和热令他无法思考。光芒。在太虚的中心,光芒蒙蔽了他的意识,使他晕眩,令他敬畏。 令公鬼发现自己站在一道宽阔的隘口里,周围是锯齿一般的黑色山峰,就像混沌妖皇的獠牙。这是真的,他真的到这里来了。令公鬼感觉到脚下的岩石,还有吹在脸上的寒风。 战斗包围了他,或者说,是接近尾声的战斗包围了他。穿着盔甲的武士和战马身上,本来闪亮的镔铁现在黯淡无光。 武士挥舞手里的武器,或砍或刺,对抗手舞锥斧和双手巨剑嘶吼着的黑水修罗。有的武士徒步战斗,他们的战马已经倒下。有的战马空着鞍在战场上乱窜。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24.html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地间岂能容你 黑神杀将在人与黑水修罗之间穿插,不论它们的黑马跑得多快,身上的漆黑披风始终纹丝不动。不论它们噬光的黑剑挥向哪里,那里都有武士倒下。镔铁交击的铿锵之声,武士和黑水修罗战斗的喘气声,临死的惨叫声,各种声音朝着令公鬼汹涌而来,又被紧紧攥着他喉咙的怪异感觉弹回去。 喧嚣之上,旗帜在尘土飞扬的空中飘舞。海门通的重明鸟,郯城的饕餮,还有其他。也有黑水修罗的旗帜。光是在他的周围,他就看到了五弩失毕部落的长角骷髅,葛罗枝牙的血红三须叉,奴剌的铁拳。 然而,这确实已经是战斗的尾声了。此刻,正是百姓和黑水修罗各自退回去重整队伍时的短暂中止,最后撤退的人和黑水修罗互相再攻击了几下,就分开了,各自冲回去,或者,蹒跚着回到隘口两边。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令公鬼的存在。 令公鬼面向的一方,是百姓的阵地,闪闪发亮的长矛尖下,小析羽旗随着武士们重新整队的移动而轻轻飘扬。受伤的武士在马鞍上摇晃。空鞍的战马嘶鸣着倒退或者乱跑。很明显,他们再也经不住下一次交战了,然而,同样明显的,他们正在做好最后一次冲杀的准备。现在,有些人看到他了,他们站在马鞍上朝他指点着,朝他喊话,但是,他们的话语在他的耳中细如笛声。 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混沌妖皇的军队塞满了隘口的另一端,无数长矛长矛一直漫到两边的山坡上,比黑压压的黑水修罗更显得漆黑。相比之下,郯城的军队真是少得可怜。几百只黑神杀将在队伍前方来回跑动,所经之处,凶恶的黑水修罗都害怕地背过长着动物口鼻的脸,巨大的身体向后退缩让路。空中,飞头獠张着皮翅盘旋,发出的尖叫与风声抗衡。现在,黑罗刹也看见他了,伸出手指着他,飞头獠立刻转身向着他俯冲而下。两只。三只。总共六只,尖声嘶叫着像大石一般朝他压下来。 他呆看着它们。炽热如太阳的热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充斥着他的身体。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些飞头獠,看到它们翅膀下面的人形身体,看到那张苍白的人脸上那双没有三魂七魄的眼睛,它们根本没有人性。可怕的热量。快要令他爆炸的热量。 晴朗的天空中劈下闪电。每一道闪电都干脆强劲,灼烧着他的眼睛;每一道闪电都击中一个长着翅膀的黑色躯体。狩猎的欢呼变成了临死的号叫,焦黑的躯体从已经恢复晴朗的天空坠落。 热。光芒的可怕热量。 他跪倒在地,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自己脸颊上的泪水在极热之下咝咝蒸发。不要!他捏着地上细小的枯草丛,希望以此维持自己最后一丝意识;然而,手里的草立刻冒出了火焰。求求你了,不要!风随着他的声音而起,伴着他的声音怒吼,顺着他的声音沿着隘口呼啸而去。火焰在风的推动下迅速长成火墙,乘着风势向黑水修罗掩去,转眼之间,黑水修罗的阵地化为火海,它们的哀嚎声几乎压过风声和他的声音,连山脉也为之震动。 这一切必须结束!他挥拳捶打地面,大地如金钟般轰鸣。他用手摩擦坚硬的地面,大地随之颤抖,在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的脚下跳动。他前面的地面泛起波浪,朝着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涌去,越长越高,最后变成泥石巨浪,在它们头上劈头盖下。黑水修罗军队如沸腾的开水一般大乱,烧焦的躯体和碎石混成一堆。还活着的妖怪数量已经不到百姓军队的两倍,而且极度恐慌迷乱。 风退去了。惨叫声停止了。大地平静了。尘土和烟雾沿着隘口飘过来,裹住了他。 天地间岂能容你,百眼魔君!这一切必须结束!不是在这里。 这句话不是令公鬼自己的想法,却在他的头颅里回荡。 我无法参与其中。只有被选中的人愿意,才可以结束这一切。 在哪里?他不愿意问,却无法阻止自己,在哪里?他身边的烟雾开始移动,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头上形成一个十班高的圆顶,里面是清新的空气,周围是翻腾的烟尘。在他的跟前出现了台阶,每一级都独自悬浮在空中,一级一级向上升起,通往一片令阳光为之黯淡的黑暗。 不是在这里。 一个遥远的声音穿过迷雾传来,遥远得像是来自于大地遥远的另一端。为老天而战!百姓的军队发动了最后一次冲杀,大地在如雷声轰鸣的马蹄下隆隆作响。 太虚之中,令公鬼感觉到了一丝恐慌,因为尘土飞扬之下,那些急速冲杀的武士们不可能看得见他,他们很可能会把他踩在脚下。然而,此刻控制着他的意识完全不把震动的大地放在眼里。一种隐隐约约的愤怒驱使他迈出了脚步,他踏上了第一级台阶。这一切必须结束!黑暗,完全空寂的绝对黑暗包围了他。只有那些台阶,悬挂在漆黑中,在他的脚下,在他的跟前,延伸着。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台阶正在消失,化为无形,融入他身边的黑暗之中。不过,那根纽带还在,闪着光芒在他的身后伸展着,渐渐缩小,渐渐消失在远处。它比刚才细了些,不过仍然在跳动,仍然在把力量与生命源源不断地泵进他的身体,令他的全身满载光芒。他继续向上爬。 台阶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爬不完。永远、分秒,时间在漆黑中似乎静止了,却又像是走得更快。他一直一直爬,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的表面粗糙干裂,看起来年代久远。他记得这扇门,记得很清楚。他碰了碰它,它应手而碎。碎片还没落地,他就跨进了门中,一些碎木片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房间也跟他记忆中的一样。阳台之外发疯的条纹天空,融化的墙壁,磨光的桌子,恐怖的地窝炉和里面咆哮的冷火。地窝炉上那些痛苦地翻腾着默默惨叫的脸孔里,有几张似曾相识,但他紧紧抓住心中的太虚,他的意识在空灵中漂浮。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看了看墙上的镜子,他的脸清晰地映在镜中。在太虚中,他只觉得平静。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29.html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不再逃避了 是了,百眼魔君的声音从地窝炉前传来,我就知道,百公的贪婪终究会要了他的命。不过,这对于结果没有影响。长久的搜寻现在结束了,你来了,我也认出你了。太虚漂浮在一片光芒的中间,令公鬼漂浮在太虚的中间。他向着家乡的土地伸出手去,却摸到了岩石,坚硬而干燥、无情的岩石。在那里,只有坚强如山川的强者才能生存。我厌倦了逃走,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语气竟然如此冷静,厌倦了你对我的朋友们的威胁。 我不再逃避了。 令公鬼看见,百眼魔君也有一根纽带,是黑色的,比他自己的要粗得多,甚至比人的身体还粗,但是跟百眼魔君比起来却又显得细。黑色纽带的每一次跳动都在吞吃光芒。 “你以为你逃走和留下来会有任何区别吗?”百眼魔君口中的火焰笑了,地窝炉上的脸孔却在他的笑声中哭泣,“你多次尝试逃离我,但每一次我都能逮住你,每一次你都为自己的骄傲留下苦涩的泪水。许多次,你站起来反抗,然后又在失败中下跪求饶。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卑微的蝼蚁,只此一次:向我下跪,全心全意归降我,我就会赐予你高于世间君王的权力。否则,你就去当嘉荣的傀儡,等待那惨叫着被上古神镜碾压在地的宿命吧。” 令公鬼转头瞥了瞥房门,似乎想要寻找逃路。就让混沌妖皇那样以为吧。门口外仍然是空寂的黑暗,被连接着他的闪光纽带分成两边。百眼魔君的粗纽带也在那里,如此漆黑,就算在一片黑暗中也清晰可辨。两根纽带都像心脏的血管一样跳动着,但是跳动引发的波浪起伏正好相反,就像在互相角力一般。然而,光芒的波浪只能勉强抵挡黑暗。 “你做梦,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令公鬼说道,“是太古神镜在编织风月宝鉴,而不是你。你为我设下的每一个陷阱,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被我躲过。我躲过了你的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躲过了你的妖魔走狗。正是我,一直追踪到这里来找到你,途中还毁掉了你的军队。你根本无法控制风月宝鉴。” 百眼魔君大怒,他的眼睛像两个熔炉一般咆哮着。他的嘴唇没有动,不过令公鬼似乎听到了他对百公的咒骂。然后,火焰退去了,那张正常的人脸朝他露出微笑,却令包裹在光芒暖意中的令公鬼感到一阵寒意。 “愚蠢的蝼蚁,军队可以再建。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强大军队还未出动呢。你追踪我?你,一条岩石底下的鼻涕虫,追踪我?我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一条引领你走向坟墓或者这里的路。是我,故意放厌火族逃走,好让她们活着把我的话流传至今。一远行者,一个英雄。”他冷笑着说出这个词,“是我,一手塑造他,再把他送到黄巾力士那里,令他以为自己逃出了我的手心。玄女派,像卑微的蝼蚁一样满天下乱爬着搜寻你。我牵动丝绳,丹景就乖乖起舞,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 太虚在摇摇欲坠,令公鬼慌忙集中精神稳住它。他全都知道。这一切可能真的都是他的安排。也许他说的全是事实。光芒温暖着太虚。怀疑被压制,只留下种子。令公鬼挣扎着,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埋葬这颗种子,还是想要让它生长。太虚稳定下来,却缩小了。他再次漂浮在平静之中。 百眼魔君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挣扎。“不论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对你自己却不一样,对于你将拥有的力量也不一样。要么是你归降我,要么是你的三魂七魄归降我。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活着跪在我脚下。所以,当我完全可以派一千只黑水修罗去袭击你的村庄时,我只派了一个小队。本来可以派一百个妖魔邪祟在你熟睡时对付你,却只派了一个。而你这个蠢材,你甚至认不出自己身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妖物,不知道自己的身前、身后、身边都是他们。你是我的,一直都是,你是我锁链上的一条走狗。我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向我下跪,或者杀死你,让你的三魂七魄向我下跪。” “不,我拒绝你。你的力量不能战胜我,我不会向你下跪的,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后。” “哈哈,看吧,”百眼魔君说道,“看。” 令公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转过了头。 半夏站在那边,还有湘儿,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头发里还留着鲜花。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年纪比禁魇婆稍长,有一双灰眼睛,很漂亮,身上穿着锡城式样的裙子,衣领上装饰着一圈明亮的花朵。 “娘?是你?”令公鬼轻声喊道。那女人笑了,是一个绝望的微笑,是母亲的微笑。“不!我娘已经去世了,另外两个女孩在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很安全。我拒绝你!” 半夏和湘儿的形象模糊起来,变成飘荡的烟雾消散了。然而,母亲仍然站在原地,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至少,她,”百眼魔君说道,“在我的手里,任我摆布。” 令公鬼摇着头:“我拒绝你。”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说出这话,“她已经去世了,她受到苍天的庇护,你无法伤害她。” 母亲的嘴唇颤抖着,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每一滴都像浓酸灼烧着他的心。 “我的儿,魔道之王的力量远胜从前,”她说道,“他的魔掌伸得更远了。十首魔王罗波那的话语对于那些不够谨慎的魂魄来说就如同蜜糖。我的儿。我唯一的宝贝呀。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为难你,可是,如今他是我的主人,他掌控着我三魂七魄的存亡。我只能服从他,乞求他的欢心。只有你能解放我。求求你,我的儿。求求你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求求你!”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34.html 第二百七十四章 绝望中死去 黑神杀将出现了,它们没有戴头盔,露出了苍白无眼的丑脸。它们围住她,伸出刷白的手撕下她的衣服,挥起铁钳、夹子和各种刑具,刺戳、灼烧、鞭打着她赤裸的躯体。她的哭泣被无穷无尽的惨叫代替。 令公鬼的嘶喊就像是她惨叫的回音。他心中的太虚突然沸腾了,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不是那把天元应龙宝剑,而是一柄光芒聚成的宝剑——光之剑。他举起剑,剑尖射出炽热的白色闪电,像是剑刃自己伸长了一样,击打在最靠近他的一只黑神杀将身上,令人眼盲的白热光芒充满房间,剑刃如同蜡烛穿透纸片一般瞬间穿透了黑罗刹,又继续在它们之间穿杀。他的眼睛被光芒刺得几乎失明。 一片光辉之中,他听到一声轻吟。“谢谢你,我的儿。” 闪光退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令公鬼和百眼魔君。百眼魔君的眼睛就像厄运之渊般沸腾着,但是却向后躲避那把光之剑,就像是躲避什么让你极为恐惧的东西。 “愚蠢!你会毁掉自己的!你不能这样用它,现在还不能!你必须经过我的教导,才能用它!” “该结束了。”令公鬼说道,挥起剑砍向百眼魔君的黑色纽带。 剑落下,百眼魔君大声嗥叫,连石墙被他的叫声震动。光之剑刃逐寸逐寸地切开纽带,他的嗥叫更加凄厉,就像永远没有终止一般。纽带如有弹性,切断之后迅速回弹,延伸入黑暗的一端一边退去一边萎缩,连接百眼魔君的一端则击打在他身上,把他撞向地窝炉。地窝炉上那些受尽折磨的脸孔发出的无声叫喊里夹杂着欢笑。墙壁抖动着碎裂,地面开始翻腾,屋顶上落下大块大块的石头。 周围的一切都在崩溃,令公鬼把剑尖指向百眼魔君的心脏。结束了!剑尖射出光芒的长矛,伴随着一阵炽热的闪光如同一滴滴在白热下融化的金属液体。百眼魔君哀嚎着挥起双手徒劳地保护自己。 石头着火了,崩塌的墙壁上,颠簸的地面上,还有从屋顶落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的,所有的石头都着火了。百眼魔君眼中的火焰沸腾着,与石头的火焰连成一片。令公鬼感觉到自己的白色纽带正在减弱,渐渐只剩下闪光了,但他仍然竭尽全力攻击。 令公鬼既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之奈何到的,只知道这一切必须结束——必须结束!火焰,决无出路的火焰封锁了房间。百眼魔君在火焰中像一片叶子一般萎缩,他的嗥叫就像锉刀磨骨。火焰渐渐变成比阳光还要纯净的白光,然后,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了,他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中,百眼魔君的嗥叫渐渐远去。 令公换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全身都散了架,体内饥渴的冷火却仍然在咆哮,令他颤抖,令他大叫。无穷无尽的冷火。 令公鬼清醒过来之后,跌跌撞撞地跑回颛顼之子的马尾松旁,只找到了湘儿、半夏和重伤的纯熙夫人,其他人被孔阳带到河阴鬼门去了。 令公鬼欢喜地告诉她们,混沌妖皇死了,话一出口,刚才的记忆如洪水般回流,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使用的光之剑其实是来自河阴鬼门中的紫霄碧气。 令公鬼目瞪口呆。一直以来,能使用紫霄碧气的男子宿命只有两个:发疯、破坏、然后死去,或者,被卿月盟安抚、然后在绝望中死去。 他向纯夫人求救,却被告知:她无能为力。令公鬼愤怒地质问,她是否打算要帮助他,纯熙夫人却只是冷冰冰地说:“你之是杀重身轻之命,也许你在风月宝鉴中的使命尚未完结。” 孔阳带着马鸣、子恒和巫咸回来了。孔阳虽然知情,但表面上对令公鬼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其他三人什么都不知道,令公鬼不得不撒谎骗他们,心里只有苦涩。 河阴鬼门的力量已经耗尽,露出了里面收藏的三件物品:应化天尊的旗帜,残破的混沌妖皇牢狱封引,还有,夔牛之角。 众人带着这三件物品,离开灭绝之境回到了陶醉在胜利狂喜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的海门通。 六七天之后,令公鬼跟半夏道别,决意独自离去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等死。他们两人的对话却被纯熙夫人偷听,谶语将会实现,她轻声自言自语,真应化天尊已经转生。 半夏和湘儿则准备云达巫鬼道处,开始学徒生活。 时间的神镜转动着,各个时代来临又逝去,只留下记忆逐渐转变为传奇,传奇逐渐淡化为神话。而就连神话,在诞生它的时代再次开始的时候也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在其中的一个时代里――有些人称它为丙寅时代,它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而即将重新开始――一阵风从毁灭山脉中生起。这阵风并非一切的开始,因为在时间神镜的轮回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但是,它又确实是一个开始。 毁灭山脉的漆黑山峰如同刀刃一般,山峰之间的隘口处处夺命,而在隘口之外还隐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妖怪。 这一阵风,就在那里诞生,它往南吹去,穿过灭绝之境那一片被闇黑魔神亵渎扭曲的纠缠森林,越过那一道被人们称为定阳边界的无形界限。这里,令人作呕的腐败甜味已经淡去,树木上盛开着春天的花朵。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夏天,不过,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大地为了赶上应有的季节而奋起直追。所有树丛都披着新叶的淡绿色,所有树枝都点缀着新芽的微红色。农夫的田地里,满满当当的庄稼几乎是在以眼睛都能看得见的速度往上窜,风吹过时,田野泛起阵阵波纹就像翠绿的池塘。 风继续向着山坡上的海门通吹去,在它到达石砌城墙之前,风中的死亡气息早已消失殆尽。它吹进城,吹到城市的正中央,绕过了卫所上的一座高塔。 塔顶上,有两个汉子在跃动,如同起舞一般。海门通,建于位于高墙之中,高山之上,既是要塞,也是城镇,从来没有被攻破过,也从来没有被出卖过。风呜咽着扫过无数灰瓦屋顶,绕过无数高大的石烟囱和更高大的塔楼,呜咽着,像一首挽歌。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39.html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我到底是什么 风中的寒意令打着赤膊的令公鬼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练习用的桃木剑,手指轻轻敲着长长的剑柄。炽热的太阳下,他的胸膛已经全是汗水,黑色略红的头发被汗粘湿紧贴在头上。风中的一丝微弱气味使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脑中闪过一个新开的古老坟墓,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两者联想起来。 事实上,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这气味和图像,因为他正在努力维持脑海中的空灵,而塔顶上的另一个汉子却在不停地入侵它。这个塔顶大约有十步宽,四周围绕着高及胸膛、开着垛口的墙壁,足够让容纳两个人而不显得拥挤,除非,另一个人是个退魔师。 令公鬼的年纪虽轻,个子却已经比大多数成年的汉子要高。可是,孔阳的个头跟他不相上下,也许肩膀不如他宽,但肌肉更为厚实。退魔师的额上绑着一根窄窄的编织皮发带,防止长发落到脸上。他的脸棱角分明如同石雕,像是为了掩饰微露鸦青色的两鬓一般没有皱纹。 尽管在炽热的天气里做这么剧烈的动作,他的胸膛和手臂上却只是轻微出汗。令公鬼紧紧盯着孔阳冰冷的黑色眼睛,希望从中搜出对方的意图。而退魔师似乎从来都不眨眼睛,他在姿势与姿势的变换之间,毫不犹豫地舞动着手中的桃木剑如行云流水。 桃木剑不论砍在什么东西上,它都会发出响亮的噼啪声,而且,如果打在皮肉上,会留下一道淤痕。对此令公鬼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的肋骨上面现在就有三道红痕,肩膀上还有一道,火辣辣地疼。光是为了避免这样的装饰不再增加,就已经占用了他全部的力气。孔阳身上则是一道痕都没有。 按照他学过的方法,令公鬼在脑海中燃起一簇火焰,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把所有感情都丢进火中烧尽,只留下一片空宁的太虚,所有的思想都被隔绝在外。太虚形成了。只是,这一片太虚还不够纯净,最近常常是这样。 有时是火焰仍在燃烧,有时是某种轻微的光芒如同波纹一般扫过静寂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动了太虚。不过,这也勉强够用。太虚带来的冷静平和渐渐包围了他,他与桃木剑合而为一,与脚下平滑的石头地面合而为一,甚至,与孔阳合而为一。所有一切都是一体,他无需思考就可以跟上退魔师的节奏,步步紧跟,招招紧贴。 风又起了,带来城里回荡的钟声。还有人在庆祝终于到来的春天。杂念像光的波浪穿过太虚,扰乱了空灵。退魔师像是能读懂令公鬼的内心一般,手中的桃木剑立刻旋舞起来。 好一会猾,塔顶充斥着连串捆扎竹片急促交击的噼啪-噼啪-噼啪响声。令公鬼根本无暇发动反攻,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抵挡退魔师的攻击上,每一次都赶在最后一刻才把孔阳的攻击化解。 渐渐地,他被逼着往后退去。孔阳的表情从来不变,他手中的桃木剑如有生命一般。突然,退魔师的横扫砍击中途变成了猛刺。吃惊之下,令公鬼倒退了一步,心知这一下自己肯定挡不住了,剑虽然还没戳到身上,他已经吃疼地缩了起来。 风呼号着卷过高塔困住了他。空气似乎凝成了胶体,像茧一样把他裹在中间,把他向前推去。时间和动作都减慢了,他惊恐地看着孔阳的桃木剑朝着自己胸膛飘来。然而它带来的冲击却丝毫没有减慢减轻,他的肋骨咯吱作响就像被锤子敲中一般。 令公鬼呻吟着,但是那风不容许他退让,反而仍然带着他向前扑去。孔阳那把桃木剑上的木条弯曲膨胀起来在令公鬼的眼中,这变化是如此的缓慢然后四散,尖锐的碎片渗入他的心脏,残破的木条撕开他的皮肤。痛苦刺戳着他的身体,皮肤就像被皮鞭抽打一般,全身灼烧着,就像是太阳之火忽然旺盛起来要把他像烤烟肉一般烤焦。 令公鬼大喝一声,使尽全力向后退去,撞在石墙上,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胸前的伤口,举到自己的灰眼睛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粘满鲜血的手指。 “刚才那个愚蠢的动作是怎么回事,放羊的?”孔阳恼怒地问道,“你这下总该受到教训了吧,除非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把我一直努力教你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你伤得有多?”令公鬼抬起头看着他,孔顿住了。 “是风。”令公鬼只觉得口里很干涸,“它,它推我!它——它——强大得像一堵墙!” 退魔师默默地盯着他片刻,然后伸出手来拉他。令公鬼握住他的手,任由自己被拉起身来。 在如此靠近灭绝之境的地方,有时会有怪事发生。孔阳终于说道,他的话虽然平淡,语气听起来却像是有点困扰。这本身就够奇怪的。退魔师,传奇一般的人物,他们身为侍奉鬼子母们的武士,是极少流露感情的。孔阳更是如此。他把残破的桃木剑丢到一边,走到放着他们两人真剑的墙边,斜靠在墙上,不再练习。 “不是那样的。”令公鬼不相信。他走到孔阳身旁,背靠石墙蹲坐在墙下。这样墙的顶部就会高出他的头,可以为他挡住那种怪风。“如果,那真是风的话。从来没有风会像刚才那样如此坚固。世事难测!就算是在灭绝之境里,也可能不会有这种怪事。” “这是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来说,”的孔阳耸耸肩膀,似乎认为这足以解释一切,“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放羊的?一个月以前你就在说你要走,我本来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至少有大半个月了。” 令公鬼惊讶地瞪着他。他居然一副没事发生的样子!他皱着眉头放下桃木剑,把自己的宝剑捡起来横在膝前,手指轻轻抚摸皮革剑柄上的青铜天元应龙。对于他来说,拥有一把剑仍然感觉有点不自在,任何剑都是,更别说这样一把带着一流剑客标记的宝剑了。 令公鬼是一个来自锡城的农家娃。如今,锡城离他是那么遥远,也许,将永远遥不可及。他跟他的父亲老典一样是个放羊的。 令公鬼疑惑:我曾经是个放羊的,而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 是他的父亲把这把天元应龙宝剑给予他的。 不论别人怎么说,老典都是我的父亲。他只希望自己的这个想法听起来不要那么像是在企图说服自己。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43.html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它们的传说 再一次,孔阳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说道:“放羊的,在边塞这里,如果一个汉子抚养了一个娃子,那么这个娃子就是他的亲儿子,没有人可以有别的说法。” 令公鬼阴沉着脸,不理会退魔师。这是他自己的家事,跟其他人没关系。我想学会使剑。我必须学。之前着一把天元应龙宝剑四处行走曾经为他带来不少麻烦。 虽说并非人人都知道天元应龙的含义,有些人甚至不会注意到这个标记,但是一把天元应龙宝剑,尤其是握在一个年纪轻轻勉强算得上是汉子的年轻人手里,仍然吸引了毫不必要的注意。 “过去当我无路可逃时,我拿着它装模作样,靠着运气渡过难关。可是,如果以后再遇到无法逃走的情况,我再也无法蒙混过关,连运气都抛弃了我的时候,我如之奈何?” “你可以卖掉它,”孔阳谨慎地回答,“这把剑就算是在天元应龙宝剑之中也属于稀有之品,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这个主意令公鬼自己也想过不止一次,但是他一直都以同一个理由拒绝它,而且,如果提起它的是别人,他抗拒得更加激烈。“只要我还留着它,我就有权利喊老典作父亲。他把剑给了我,而剑把这个权利给了我。” “我还以为,所有天元应龙宝剑都是珍稀品。”孔阳斜斜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他肯定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不相信吧。很多人都不相信的。”他捡起自己的宝剑。那把剑除了没有天元应龙标记之外,跟令公鬼的宝剑几乎一模一样。孔阳抽剑出鞘,微微弯曲的单刃剑身在阳光中闪着银光。 这是邺城国君代代相传的宝剑。孔阳很少提起它,他甚至不喜欢别人提起它,但是,他曾是负琴生,五湖之主,是邺城未加冕的国君。如今北斗参七塔已经折断,众湖也被肮脏的妖怪占据。邺城被灭绝之境完全吞噬,邺城王族之中,只有一人生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人说,孔阳之所以当上退魔师,把自己跟一个鬼子母们混在一起,是为了在灭绝之境里寻求死亡,为了跟他的家族团聚。令公鬼也亲眼见过孔阳不顾自身安危地行动,不过,那全都是为了达成与他订立契约的鬼子母们的生命和安全。令公鬼觉得,只要纯熙夫人还活着,孔阳不会真的去寻死。 阳光下,孔阳转动手中的剑刃说道:“在闇影战争期间,紫霄碧气本身被用作武器,还用来制造武器。有些武器在紫霄碧气的辅佐下,一击就能毁掉整座城池,令数里之内的地方变成废墟。不过,在裂世之时,这些武器都跟随着制造它们的方法一起失落了。不过,当时还用紫霄碧气做了一些较为简单的武器,用来与黑神杀将以及森杀竭帝制造的更恐怖的妖怪正面对抗。” “鬼子母们使用紫霄碧气从大地提取铁和其他金属,融化、成型并且精练成宝剑和其他武器。所有工序都用紫霄碧气完成。裂世之后幸存下来的这些武器里,有不少被那些害怕和怨恨鬼子母们的人毁掉了,还有一些随着岁月流逝消失无踪。留在世上的只剩下很少,而且,也很少人真正知道它们的真正力量。” “人们流传着一些关于它们的传说,一些拥有独立力量的宝剑的夸张故事,你也听说书的讲过相关的故事。而真实的情况也足够令人难以置信。它们的剑刃不会崩缺不会折断,永远锋利。我曾经见过有人打磨它们实际上只是在假装打磨因为他们无法相信一把剑在用过以后不需要磨砺。可他们那样做的结果只不过是白白消耗了他们的磨刀石罢了。” “那些鬼子母们制造的武器已成绝唱。当时,战争和时代一起终结,天下四分五裂,等待埋葬的尸体比活人还多。活着的人四处逃散试图寻找安全之地,只要安全,任何地方都行。” “每一个女人都在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丈夫或者儿子而哭泣。当一切结束之后,仍旧存活的鬼子母们发誓,再也不会制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让男子互相残杀的武器。每一个鬼子都如此发誓。从那以后,每一个女性鬼子母们都遵守着这个誓言,就连很少关心男子的卿月盟也是。在那些宝剑之中,有一把朴素的士兵用剑。” 孔阳把剑刃插回鞘中。如果说退魔师会流露感情,那么他此刻脸上轻微的皱眉几乎可以算是哀伤被赋予了更深远的意义。“另一方面,那些为一方诸候而制的宝剑,它们的剑刃坚固得没有铁匠能在上面刻印,却带有天元应龙标记,更是变得价值不菲。” 吃惊之下,令公鬼抚摸着膝上宝剑的手猛地一缩。剑翻倒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在它落地之前抓住了它。令公鬼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把剑是鬼子母们做的?我还以为你在说你的宝剑呢。” “并非所有天元应龙宝剑都是鬼子母们的作品。虽然剑术能够到达一流剑客水平、获赐天元应龙宝剑的人并不多,然而剩下的鬼子母们的宝剑也远远不够每人一把,所以大多数天元应龙宝剑都是由天下最高明的铁匠打造的。尽管它们所使用的是普通人,可以造出的最上等精钢,始终也只是由人手精练。但是你的这一把,放羊的,它身上承载着三千年甚至更长的传奇。” “鬼子母们的作品。”令公鬼默念道,“难道我逃不出她们的手心了,”他托着剑鞘的平衡点把剑托在身前,“它看起来跟我知道它的来历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是不是?然而,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我的父亲给我的。令公鬼拒绝去想为何一个锡城的放羊老头会拥有一把天元应龙宝剑,那样的想法里藏着危险的洪流和深渊,他不愿意去探询。 “我再问你一次,放羊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走?若是真的,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如果是为了学剑?只需要五年,我可以令你配得上它,使你成为一流的剑客。你手腕灵活,平衡良好,而且一个错误从不会再犯第二遍。然而我没有五年的时间来教你,你也没有五年的时间来学习。”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49.html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三才剑 “你甚至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这你自己最清楚。现在的情况是,你用剑的时候不会戳伤自己的脚,佩剑的时候行动自如没有一丝别扭,放羊的,这一点大多数的小流氓都看得出来。不过,几乎从你第一天配上它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马鸣和子恒还在这里,”令公鬼喃喃说道,“我不想在他们离开之前走。我想,可能——也许我要过很多、很多年以后才能再见到他们了,也许。”他仰起头靠在墙上,“姥姥的!至少他们只是以为我发了疯才不跟他们回家。湘儿她,一半的时间把我当成一个刚刚把膝盖擦伤了的六岁娃子,而且打算好好教训我;另一半的时间把我当作陌生人,一个只要她多看两眼就会惹恼的陌生人。且不说她是个禁魇婆,仅仅是以我对她的了解,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害怕,可是她……” 令公鬼摇摇头,又道:“还有半夏。更不可理喻!她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必须走,但是每次我跟她说起这事,她都那样看着我,看得我的心像是藤蔓纠结起来一般,我……” 他闭上双眼,用剑柄压着前额,像是这样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压出脑海,才说道:“我希望,我希望……” “你希望一切都能回归原位吗,放羊的?还是说,你希望那个女孩跟你走而不是去嘉荣?你以为她会放弃成为鬼子母的机会去过一辈子的流浪生活?跟你一起?不过,如果你用了恰当的方法去跟她提议此事,她也许会跟你走吧。爱情是很奇怪的,”孔阳的语气忽然变得很疲倦,“根本不可理喻。” “不。” 然而这确实是令公鬼一直希望的事,希望她肯跟自己一起走。他睁开双眼抬起头使自己的声音坚决起来。 “不,就算她真的说要跟我走,我也不会让她跟来的。” 令公鬼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对她。可是,他马上又相,这可真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活见鬼,如果她真的说她愿意跟我走,那将会是多么甜蜜?就算只有一小会儿也好啊。如果她以为我企图指使她,就会变得像母牛那么顽固。不过,我仍然可以阻止她跟来,他希望她能回到思尧村的家里去,可是,所有的希望在纯熙夫人到达锡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成了泡影,就算那意味着她真的成为鬼子母!他的眼角瞥到孔阳挑起的眉头,脸红了。 “所以,这就是你,所有的理由?你想要在你的朋友们离开之前尽量多跟他们相处几天?因此你拖拖拉拉?你也明白自己身后步步紧追着什么的吧。” 令公鬼懊恼地站直了:“好吧好吧,是因为纯熙夫人!要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到这里来,而她居然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要不是她,你已经死了,放羊的。”孔阳淡淡说道。但是令公鬼抢过他的话头。 “她跟我说,说那些关于我自己的可怕的事,”他握着剑的手指节发白。“说我会发疯,说我会死掉!然后,忽然之间,又完全不肯跟我说话。她的一举一动像是认为,我跟她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这也很奇怪。” “难道你希望她像对待其他像你这样的人那样对待你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妈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想怎样。我不想那样,可现在这样又令我害怕。如今她还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跟你说过了,她有时候需要独处。这不是你,也不是其他人该管的事。” “有意不让任何人知道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是否会回来吗。孔阳,她一定有办法帮助我的。她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她必须帮我。只要她还能回来。” “其实,她已经回来了,放羊的。是昨晚的事。不过,我认为她已经把能告诉你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已经从她那里学到了你能学到的一切,你应该满足了。”孔阳活动了一下脖子,换了轻松的语气,“要是你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站在这里,肯定什么都学不到。现在该练习一下平衡了,从三才剑开始,我们来把剑法再练一遍。记住,第一招的一柱承天只是为了练习平衡。如果你在战斗中摆出这个架势,就会门户全开,这时候,如果你让对方先行发动攻击,就可以一击打倒对方,但是同时你也无法避开对方的攻击。” “她一定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的,孔阳。比如说,刚才的怪风。我不管这里距离灭绝之境有多近,我只知道那肯定不自然。” “三才剑,放羊的。注意你的手腕。” 这时,从南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铜角声,连绵不断,渐渐响亮起来,还伴随着稳定的砰-砰-砰-砰的鼓声。令公鬼和孔阳互相瞪视了片刻,才循着号角声走到塔墙边,往南张望。 海门通建于山坡之上,城墙以外一里之内的地面被完全清空只留下高及脚踝的矮草,而城中心的卫所占据了最高的山坡,所以站在塔顶上的令公鬼视野毫无阻隔,可以清楚地看到城里的烟囱、屋顶和城外远处的森林。先从林中走出来的是十二个击鼓手,挥舞着鼓锤,踩着自己鼓声的节奏迈着步子,身上的鼓一起一落。随后出现的是号角手,长长的铜角高高扬起熠熠生辉,号声嘹亮。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令公鬼无法辨认出他们身后那一面随风飘扬的大方旗,但是孔阳厌烦地哼了一声。令公鬼知道,退魔师的眼力锐利得像一只雪鸮。 令公鬼瞥了他一眼,但退魔师紧紧盯着从林中走出的队伍,没有说话。此时林中走出来的是披着盔甲骑着马的汉子,还有骑马的女人。接着出现了一顶由前后两匹马驮着的轿子,轿帘低垂。轿子后面跟着更多骑马的汉子。然后,是一排排士兵:长矛兵手里握着的长矛组成刚硬的荆棘丛林,弓箭手的弓整齐地朝着同一角度斜挎在胸前,所有人都踩着鼓点的节奏迈着步子。铜角再次吹响,队伍就像一条巴蛇般高声唱着歌谣朝着海门通蜿蜒而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52.html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她是来找我的 风吹起了队中那面比人还高的旗帜,把它笔直地拉往一边。因为它的面积足够大,现在令公鬼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图案了。他不知道旗帜上的那个彩色漩涡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漩涡的中心,有一个像泪珠一样的纯白形状——嘉荣之火! 令公鬼的呼吸几乎凝固了。 “邓禹也在队伍里,”孔阳的语气听起来心不在焉,“他终于狩猎归来。去了真够久的。不知道他的战果如何?” 令公鬼好不容易才说得出话来:“是鬼子母们。”他轻声念道。“那些女人,全部都是。”的确,纯熙夫人也是个鬼子母,但是他曾经跟她一起旅行,就算他无法完全信任她,至少他熟悉她。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熟悉她。 然而这里,如此多的鬼子母们聚集在一起,像这样走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令公鬼清了清喉咙,可是声音仍然刺耳,“为什么要来这么多鬼子母们,孔阳?她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还带着鼓手、号手和旗帜开路。” 在郯城,鬼子母们是受到尊敬的。至少,大多数人都很尊敬她们,其余的人则对她们表示敬畏。不过,在令公鬼成长的地方,至少有一部分人是把嘉荣女巫与幽冥魔神相提并论的。令公鬼也曾经到过其他地方,那些地方对鬼子母们更是只有惧怕,常常还带有怨恨。 令公鬼想数一数队伍中女人的数目,可是,她们没有排成队列,而是随意走动,互相谈话,或者跟轿子里的人谈话。这样他就无法数清,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他自己曾经跟纯熙夫人一起旅行,也见过其他鬼子母们。 从来没有红河人离开过锡城,或者说,几乎没有,而他离开了。他见过许多家乡的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做过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曾经觐见过玄都银蟾女王和继承王位的公主,与黑神杀将正面对抗,还走过红尘之道。所以,他开始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然而经历过这一切之后的他,仍然难以接受眼前的情景。 “为什么这么多?”他轻声又问了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次。 “因为丹景殿下亲自来访了。”孔阳看着他,他的表情就像岩石一般坚硬无情,“你的训练结束了,放羊的。”他顿了顿,令公鬼几乎觉得孔阳的脸上露出了同情,只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要是你六七天前就已经离开,那对你是最好的。”说完,退魔师抓起自己的中衣,沿着梯子爬进塔中,离开了。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想湿润一下喉咙。他瞪着那条渐渐接近海门通的队伍,就像瞪视着一条蛇,一条致命的毒蛇。响亮的鼓声号声在他的耳中回响。丹景玉座,鬼子母们的最高首领。她是来找我的。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很肯定,她们拥有知识,可以帮助他的知识。可是,他不敢问她们。他害怕,她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安抚他。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同样害怕她们不是来安抚他的。 令公鬼心里骂道:这可真是活见鬼,我不知道,我到底更害怕哪一样。 我不想使用紫霄碧气,他轻声自语,那一次是意外!这可真是活见鬼,我根本不想跟什么紫霄碧气扯上关系。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碰它!我发誓! 他吃惊地发现,鬼子母们的队伍已经开始进城。风猛烈地旋转着,吹得他身上的汗珠就像冰珠一般刺冷,鼓声在风中听起来就像狡诈的笑声,他觉得自己闻到了空气中强烈的坟墓味道。 他想:如果我一直站在这里,这味道就将是我死亡与危险的气味。 他抓起自己的中衣,爬下梯子,撒腿飞奔起来。 海门通卫所的走廊里,光滑的石墙上装饰着几幅简洁大方的山水画和诗文,丹景玉座到来的消息使这里一片忙乱景象: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仆人为了各自的使命而左冲右突,或去准备房间,或去给灶房传达命令,边跑边抱怨说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立刻给一位如此重要的人物准备好一切;而那些头上除了用皮绳扎着的顶髻以外全都剃光的黑眼睛武士们倒是没有跑,但亦是脚步匆忙,脸上闪着通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有在战斗之前才能看到的兴奋光芒。令公鬼匆匆走过时,有些人跟他打招呼。 “啊,你在这里啊,令公鬼。愿苍天眷顾你的宝剑。你是不是赶着去梳洗啊?你是打算以最佳仪态觐见丹景殿下对吧。她一定会召见你和你的两个朋友以及那些女孩的,一定会。” 令公鬼朝着通往男子住宿楼的那个宽阔得足以让二十个汉子并排而行的台阶小跑而去。 “丹景殿下本人突然来访,毫无预警就跟货贩一样。这一定是为了纯熙夫人和你们几个南方人吧,对不对?” “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男子住宿楼那扇裹着铁皮的宽阔大门敞开着,却被一群在那里讨论丹景到访的梳顶髻汉子堵塞了半边。 “哟,南方人!” “丹景殿下来了呀。我想,大概是来找你和你的朋友们的吧。” “世事难测,你们可真有面子!她很少离开嘉荣,而且,在我的记忆中,从来就没到边塞来过。” 令公鬼只好随口回应了几句打发了他们。他必须洗个澡换件干净衣裳,没空和这些人聊天。他们以为他们明白,很体谅地放令公鬼过去了。其实他们只知道令公鬼和他的朋友们曾经跟一个鬼子母一起旅行,还有,他的朋友中有两个是女人并且打算去嘉荣接受鬼子母们训练,其余则一无所知。然而,他们的话就像知悉一切似的刺痛着令公鬼。 他想,她是来找我的。 令公鬼冲进住宿楼,冲进他跟马鸣、子恒共住的房间凝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房间被穿着黑金直裰的女人填满了,她们个个都在忙碌。 房间并不大,虽然从房里当作窗户的那对高而窄的箭缝往外看,可以看到内院,却并不能令房间显得宽敞。地上用黑白相间的瓷砖砌了三个火炕,上面放着三张床,每张床的床脚处都有一个雕花大箱子。此外,还有三张普普通通的椅子,以及门边放着的脸盆架,和一个高而宽的彩漆衣柜。这些家具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房间里的八个女人就像挤在篮子里的鱼儿。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58.html 第二百七十九章 都在这里了 使女们只是瞥了令公鬼一眼,就继续把他、马鸣和子恒的衣服从衣柜里清出来,往柜里放上新的。旧衣服被随便地堆在一起像一堆破布,衣服口袋里的杂物都被放在箱子上。 “你们在干什么?”令公鬼缓过气以后,质问道,“那是我的衣服!” 其中一个女人用一只手指穿过他唯一一件曳撒的袖子上的裂缝,不屑地呲了一声,把它丢到地上的旧衣服堆中。 另一个腰上挂着一大串钥匙的黑发女人把目光转向了令公鬼。她名叫伍慧贞,大家一般都叫她伍妈妈。令公鬼猜这个一脸精明的女人大概是个管家吧,只不过,她管的是一座卫所还有无数仆人。 “纯熙夫人说你们的衣服都已经穿破了,而且,荷花姐已经给你们做好新衣服了。你不要妨碍我们就是,”她坚决地补充道,“我们很快就能换完。”很少汉子能在伍妈妈的威逼之下违背她的意愿有些人甚至说师左次大人也不能。而她很明显认为一个年轻得可以当她儿子的大男孩,更可不敢违抗她的话。 令公鬼把本来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此刻没时间争执。丹景殿下随时会派人来召他。“非常感谢荷花姐的礼物,谢谢她的好意。”他好容易才按着郯城的习惯挤出这话来,“也愿您平安喜乐,伍妈妈。请您把我的感谢转达给荷花姐,告诉她,我的心与人都愿为她效劳。” 他心想,郯城的女人喜欢听场面话,这样说应该能让这两个女人满意了吧,然后,他又道:“但是,现在你们能不能让一让,我想换衣服。” “这更好,”伍慧贞不慌不忙,“纯熙夫人说,要把所有的旧衣服都丢掉。每一件都是。包括内衣。”有几个女人斜着眼睛看令公鬼,却没有一个人朝门口移动。 令公鬼只有紧咬着嘴唇,才阻止了自己解发佯狂之状地大笑。郯城的许多风俗跟他的家乡截然不同,其中有不少是他死也无法接受的。比如,他总是在凌晨时分洗澡,因为只有在这个时间那个铺了瓷砖的大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池才会空无一人,其他任何时间,都很有可能会在他洗澡的时候进来一个女人跑进池子里跟他一起洗。 而那个女人可能会是普通人,也可能会是师左次大人的妹妹荷花姐。郯城的澡堂是一个无分身份的地方。她会要求令公鬼为她擦背,当然,作为报答,她也会为令公鬼擦背,还边擦边问为什么他的脸这么红,是不是太阳晒多了?很快,她们就明白令公鬼的脸红是因为她们的缘故,可是,整个卫所的女人对此都只觉得非常好玩。 令公鬼心想,不出半个时辰我就可能要没命了,也许还会更糟。而这些女人却在这等着看我脸红。 他清了清喉咙,道:“请你们在外面等好吗,我会把其余的衣服递出来的,我向你们保证。” 其中一个女人轻笑了一声,连伍慧贞的嘴唇也轻轻翘了翘。不过,伍妈妈还是点了头,指挥其他女人抱起她们弄出来的旧衣堆。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还在门口停了停补充道:“皂靴也要。纯熙夫人说过,所有旧的。” 令公鬼张了张嘴,但又合上了。别的不说,至少他的皂靴仍然很好,那是思尧村的鞋匠浩子叔做的,非常合脚舒适。不过,如果放弃一双皂靴能让伍妈妈离开好让自己溜走,那就给她好了。不光是皂靴,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令公鬼现在没有时间。“好,好,没问题。我保证说到做到”他使劲推门,把她推出去了。 房里剩下令公鬼一个,他坐到自己床上,把皂靴脱下它们虽然有一点破,但也就是这里或者那里磨破了一点皮,仍然很好,还可以穿,当初是专门量着他的脚做的,然后他飞快地脱掉身上衣服,全部堆在皂靴上,然后同样迅速地用水洗了洗身子。水是冷的,男子宿舍这里的水总是冷的。 衣柜是三门的,宽阔的柜门按照定阳的简约风格雕刻着一些抽象的蝙蝠和桃花枝叶。他拉开了中间的柜门,看着里面那些取代了他自己带的那几件衣服的衣物呆了好一会儿:十二件高领曳撒,用的是最好的缎子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剪裁得跟他见过的任何生意人或者有身份的人身上的衣服一样精致,大多装饰得像节日盛装——十二件!每件曳撒都配了三件中衣,不是亚麻的就是丝的,全是宽袖子窄袖口。还有两件披风——两件!而他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一件披风。其中一件披风很朴素,用的是精壮的羊绒料,深绿色。 另一件则是深蓝色,有笔挺的高领,领子上还装饰着金色的天元应龙在左胸上方,大人物们通常用来佩戴标志的位置上他的手无法自控地飘向那件披风。像是无法肯定它们会摸到什么似的,令公鬼的手指轻轻地扫过绣在那里的巴蛇,它盘着身体,几乎盘成一圈。再仔细一看,表面像是巴蛇,却长着四条腿和像雄狮一样的金鬃毛,全身披着深红色和金色的鳞片,每条腿上长着五指金爪。 令公鬼的手像被火烧一般猛缩回来,这样的图案居然绣在了自己衣服上!这是荷花姐的主意,还是纯熙夫人的?有多少人看见了?有多少人知道它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就算只有一个,也太多了。 老天爷,她想害死我。不靠谱的纯熙夫人,连跟我说话都不肯,却拿这些莫名其妙的漂亮衣裳来给我送葬!房门传来的轻敲声差点吓得令公鬼三魂七魄出窍。 “怎么这么慢啊,你好了没?”传来伍慧贞的声音,“每一件都要啊。也许我最好……”说着,传来她扭门把的声音。 令公鬼吓了一跳,发现自己还是赤裸的。“我换好了。”他大喊,“就是还有点事!你别进来!”他赶忙抓起自己刚脱下的衣服连同皂靴,“我把它们递出来!” 令公鬼躲在门后,开了一条门缝把所有东西挤出去塞到伍妈妈的手里。“全都在这里了。” 可是,她企图从门缝往里张望。“你肯定吗?纯熙夫人说过要全部啊。也许我最好还是进来看看……” “全都在这里了,”令公鬼吼道,“我绝对没有骗你的必要!”他用肩膀把门一顶。门在她的面前关上了,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大笑声。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63.html 第二百八十章 寂静之中 令公鬼一边低声嘟囔,一边迅速穿衣。不论如何,他不能给她们任何一个人找到挤进来的借口。这些鸦青色的裤子比他穿惯了的要暖和,不过也很舒适。还有这些袖子像大波浪似的中衣,洁白得足以令思尧村的任何一位好主妇满意。这双高及膝盖的皂靴非常合脚,就像他已经穿了一年似的。他希望这只是鞋匠好手艺的功劳,而不是鬼子母们的杰作。 所有这些衣服加起来可以打成一个跟他个子一样大的包裹。然而这些天以来,令公鬼不再需要日复一日地穿着同一条裤子,直到汗水和尘土把它变得跟皂靴一样僵硬还得穿在身上,他已经重新习惯干净衣服的舒适感了。 所以,令公鬼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鞍囊,把能塞进去的衣服都塞了进去,然后,又无奈地把那件花哨披风铺在床上,那个危险的标志朝里,再往上堆了几件中衣裤子,用绳子绑成一个可以背在肩上的包裹,样子跟他在路上见到的其他年轻男子背的那些差不多。 一阵响亮的号声穿过箭缝传进房中,卫所高塔上的铜角呼应着墙外炫耀的铜角。 “有机会我就把那个标记挑掉。”令公鬼皱着眉自言自语。他曾经见过女人们把绣得不好的或者不再想要的刺绣挑掉,似乎不是很困难。 令公鬼把剩下的衣服,事实上,大部分的衣服都剩下了,塞回衣柜里。不能留下他逃走的证据,以免自己离开后头一个往这个房间里张望的人发现。 令公鬼仍然皱着眉,在自己床边跪下。垫着床的炕炉里面,火已经被浇灭了,夜里,这里的小火整个晚上地燃烧,使床铺即使是在定阳最寒冷的冬天也能保持温暖。这个季节,这里的天气仍然比他习惯的要凉些,不过,羊毛毯已经足够保暖。 令公鬼拉开点火的门,取出一个包袱。这个包袱是他一定要带走的,幸好伍慧贞没想到有人会把衣物收在这个地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把包袱放在羊毛毯上,解开一角打开一边。这是一件说书的披风,朝里的一面打着数百个颜色大小各异的补丁。披风本身并没有破烂之处,这些补丁是作为说书的标志用的。或者说,只是曾经是一个说书的标志。 披风里是两个硬皮盒。大一点的盒子里放着一把琵琶,令公鬼从来没有动过它。他想起那句话:小子,农夫的笨手指永远玩不好琵琶。另一个又长又细的盒子里放着一支镶着金银花饰的羌笛,自从离开家以后,他不止一次用它为自己换取晚饭和床铺。 谢铁嘴去世之前,教会了令公鬼吹羌笛。每一次令公鬼拿起它,就会想起谢铁嘴,想起他锐利的眼睛和长长的白胡子,想起他把披风包袱塞进自己的手里叫自己快跑。然后,谢铁嘴自己也跑了,小刀像变魔法似地出现在他手中,就像在表演一样,他冲向了那只来杀他们的黑神杀将。 令公鬼打了个冷战,把包袱重新扎好。一切都结束了。想起塔顶上的那阵怪风,他觉得,在如此靠近灭绝之境的地方,有时会有怪事发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信这个念头,反正他的意思跟孔阳明显想表示的意思不一样。不论如何,就算没有丹景玉座的来临,他也早该离开海门通了。 令公鬼穿上留在外面备穿的曳撒它的颜色是深深的黑绿色,令他想起家乡的老林子,想起自己长大的父亲的那片老林子里的庄子,还有,他学会游泳的水泡子。 令公鬼把天元应龙宝剑挂在腰边,又把装得满满的箭壶挂在另一边。他那把解了弦的弓跟马鸣和子恒的弓一起斜靠在角落里,弓身比他自己还高两个手掌。这是他到了海门通以后自己做的,除了他以外,只有孔阳和子恒拉得动。他把羊毛毯卷和新披风穿过包裹的背绳,一起背到左边肩膀上,再把鞍囊背在包裹上面,然后拿起弓,把使剑的手留空,令公鬼心想,让他们以为我不好惹吧。也许,有人会这么想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打开房门,发现外面的走廊几乎空了。一个穿直裰的仆人跑过,仅仅朝令公鬼瞥了一眼。那人的急促脚步声一消失,令公鬼立刻闪出走廊。 他试图装出自在随意的样子,可是这样带着背后的包裹和肩上的鞍囊,他也心知人人一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一个打算远行再也不回来的人。铜角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卫所里面听起来声音较弱。 他令公鬼有一匹高大的红棕牡马,养在北边一个叫做鸿运来马厩的马厩里,靠近师左次大人出外骑马时用的那扇便门。不过,在今天这个日子,不论是海门通节度使还是他的家人,都不会除外骑马,所以那个马厩很可能只剩下马夫。 从令公鬼的房间出发有两条路可以到达鸿运来马厩。一条是沿着卫所绕个大圈,从师左次大人的私家花园后面走到另一边,然后穿过此刻大概也是空荡荡的马蹄铁锻铁场,然后到达马厩。如果走这条路,要花很多时间,在令公鬼到达自己的马儿前,搜查他的命令大概已经下达,而且已经开始搜查了。另一条路要短得多,首先穿过外庭,那里,甚至就在此刻,丹景玉座也许正带着十几个也许更多的鬼子母们往那里走。 一想到这,令公鬼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他这辈子受够鬼子母们了,一个就已经太多。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说的,他的亲身经历也证明了这点。 然而,当他的双脚带着他往外庭走去时,他却不觉得意外。因为,他将永远没有机会见识传奇的嘉荣了。不论现在还是将来,他都不能冒这个险。但是,他也许可以在离开之前瞥一眼丹景玉座的模样。这可以说是一件跟见到了银蟾女王一样了不起的事。 只不过从远处看一看而已,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的。令公鬼想:我看一眼就立刻出发,在她发现我之前,我早就没了踪影了。 他打开一扇包裹铁皮的沉重大门,外面就是外庭。他走出去,走进了一片寂静之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69.html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老容颜 每一堵墙顶上都挤满了人,梳顶髻的武士,穿直裰的或者浑身脏兮兮的仆人,全都挤得脸贴着脸。 娃娃们或者骑在大人的肩膀上,或者在挤在人缝里从大人的腰间、胯间往外张望。每一个箭垛都满得像一桶苹果,甚至还有人从墙上的箭缝后往外看。密密麻麻的人就像另一道墙壁围绕着外庭,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令公鬼沿着墙壁挤过去,从设在外庭边缘上的锻冶和造箭棚子海门通虽然规模庞大气势宏伟,但它毕竟是一个卫所而不是宫殿,它的所有设施都是为了防卫而设前面走过,边走边低声对被他挤到的人道歉。有些人皱着眉回头看看令公鬼,只有少数人对他的鞍囊和包袱看了第二眼,不过,没有人作声,多数人甚至懒得理会是谁从自己身边挤过。 令公鬼很容易便能从大多数人的头顶往外看,足以清楚地看到外庭里发生的事。就在刚进正门的地方,有十六个汉子排成一列站在各自的马匹旁边,每一个汉子身上的盔甲都不一样,所配的宝剑也不一样,而且没有一个人的样子像孔阳那样长相,不过,令公鬼知道他们毫无疑问就是退魔师。 不论他们是圆脸、方脸、长脸还是驴脸,都拥有一样的气势,就好像他们能看穿别人无法看穿的事物、听到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一般。他们站立的姿势虽然看似随意,却散发出狸力兽一般的致命气息。除此之外,他们只有另一样东西是相似的:他们都穿着变色披风。令公鬼第一次见到这种披风是在孔阳身上,肉眼看去它的颜色像是能融入任何背景之中似的。这么多汉子同时穿着这种披风,实在令人头晕目眩,站立都几乎不稳。 在退魔师们前面十来步的地方,一排摘下了披风和头巾的女人站在她们的马匹前面。现在他可以数一数她们了——十四个! 十四个鬼子母。 她们一定是鬼子母们。她们或高或矮,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肥或瘦,肤色有深有浅,头发有长有短,有的披发有的梳辫子,她们的衣着虽然跟其他女人一样式样色彩繁多,但是跟退魔师的衣着一样与众不同。然而,她们,同样也共有一个特征,一个只有她们像这样站在一起时才能如此明显地透露出来的特征:相对于其他女人,她们拥有不老不变的容颜。从远处看,谁都会可能觉得她们都很年轻,但是,令公鬼知道只要走近一点,就能发现她们跟纯熙夫人是一样的。她们表面年轻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们的面容光滑但是透着不属于年轻人的成熟,她们眼中的眼神太过洞悉一切。 走近一点?自己真是蠢材!令公鬼想到:我已经走得太近了!姥姥的,我应该早就远走高飞的。 令公鬼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外庭另一端的一扇裹铁皮大门挤去,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睛朝那些女人看去。 那些鬼子母们平静地注视着停在外庭中央的那顶垂帘轿子,完全忽略围观的人群。驮着轿子的马匹和站在旁边的马夫全都一动不动,轿子旁边只有一个高个子女人,她的脸也是鬼子母们的那种脸。她并不理会马匹,双手在身前扶着一根直立的雷击木,整根雷击木跟她一样高,杖顶上的金色火焰在她额前跳动着。 外庭的另一边,师左次大人面向轿子笔直地站着,表情很庄重但看不出是什么脸色。他身穿深蓝色高领曳撒,上面有他的家族的三只飞奔红狐标志和郯城的俯冲重明鸟标志。他的身边站着严严荣南,苍老但仍旧腰杆笔挺,手中举着的雷击木顶上,是红色岩石雕刻的三只狐狸。两个汉子的顶髻都已经雪白。 严荣南和伍慧贞在管理卫所这方面地位是相平的,一个是总管,一个是大家敬畏的伍妈妈,只不过伍慧贞几乎包揽了所有事情,只留下仪式以及师左次大人的文书做活给他。 所有这些人退魔师,鬼子母们,海门通节度使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总管都像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围观的众人则屏住呼吸。令公鬼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 突然,严荣南用雷击木在宽阔的石头地面上响亮地敲了三下,对着一片寂静大声喊道:“是谁来了?是谁来了?是谁来了?” 轿子旁的女人也用自己的雷击木敲了三下回应:“封引的退魔师。嘉荣之火。丹景玉座。” “我们为何而守护?”严荣南问道。 “为了百姓的希望。”高个子女人回答。 “我们为对抗谁而守护?” “为了对抗日落后的黑暗。” “我们将守护多久?” “只要太古神镜在转动,我们将从日出至日落一直守护。” 师左次作了一个揖,头上的雪白顶髻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海门通为您送上祭肉、黄酒和欢迎。欢迎丹景玉座光临海门通这个守护百姓、守护契约之地。欢迎。” 高个子女人揭开轿帘,丹景玉座走出轿外。她一头黑发,面容跟所有鬼子母们一样不老不变。她一边站直身,一边用目光扫视围观的人群。当她的目光扫过令公鬼的时候,他向后一缩,感觉自己像被触碰了一般。不过,她的目光继续扫过去,最后停留在师左次大人身上。 一个身穿直裰的仆人在她的身边跪下,用彩漆托盘送上一叠冒着热气的抹布。她拿起一块,很正式地擦了擦手和拍了拍脸。 “感谢您的欢迎,我的孩子。愿神灵护佑你的家族。愿神灵护佑海门通和她的人民。” 师左次又作了一个揖,说道:“我们很荣幸,母上。”虽然她光滑的脸蛋和师左次满是皱纹的面孔相比,师左次更像是她的父亲甚至老爹,然而他们两人互相称呼母子听起来却很自然。她的气势完全可与他相比。“师家是您的。海门通是您的。” 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欢呼,像巨浪一般在卫所的墙壁之间回荡。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72.html 第二百八十二章 欢迎仪式结束 令公鬼颤抖着朝那扇通往安全之门挤去,再顾不上自己撞到谁了。 姥姥的,只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你是谁。至少是还不知道。姥姥的,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不愿意去想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又或者她最终得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令公鬼甚至猜想,她跟塔顶上面的那阵怪风不知是否有关,因为鬼子母们是可以做出那样的事的。当他推开那扇门,走过去,使劲把它关上,把欢迎的呼声都阻隔在外庭之后,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空荡荡,他只管向前冲。冲过一个中心有个小泰山石敢当的院子,穿过另一道回廊,出去就是一个铺了石板的马厩院子。鸿运来马厩利用卫所的城墙而建,既高又长,在卫所内侧这边开着很大的窗户,马匹都养在二楼。马厩对面的锻铁场静悄悄的,蹄铁匠和他的助手们都看欢迎仪式去了。 在马厩的宽大门前,脸上皮肤像皮革一般的马厩老板胡三迎了上来深深施一礼,用手先抚额头再拱了拱手,说道:“我诚心诚意为您服务,大人。您需要什么服务,大人?”跟武士们的顶髻不同,胡三的发型像一个倒扣在头上的鸦青色大碗。 令公鬼叹道:“第一百次告诉你,胡三老哥,我不是大人。” “如大人所愿。”马厩老板这次的施礼更深了。 其实,是他的名字与孔阳的相似之处引起了这个问题。令公鬼。孔阳——负琴生。对于孔阳来说,按照邺城的习惯,这个名字容易引起与王位的联想,所以,虽然他自己从来不怎么提这名字,毕竟标志着他是个王。对于令公鬼来说,尽管他听说很久以前,在锡城不叫锡城的时候,负琴生的意思是某人之子,但现在它只不过是他名字的一部分。可是,海门通卫所里的一些仆人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根据它认定孔阳也是个王,或者至少是个王子。 孔阳对此否认过无数次,其结果却只是把自己降级为大人。至少,他自己认为是降级了,实际上,就算是对着师左次大人,他也从来没见过仆人们鞠这么多的躬和如此诚惶诚恐。 “我想给什伐赤上鞍,胡三。”令公鬼知道,跟胡三说自己去上鞍是没用的,胡三决不会肯让他弄脏手。“我打算花几天时间游览一下卫所四周的乡村。”令公鬼心想:自己只要能骑上那匹高大的红棕马儿,几天之后他就能到达雅砻江,或者越过边界到达莱芜府。到时候,她们再也找不到我了。 胡三的施礼几乎把自己对折起来。“请原谅我,大人,”他嘶哑着嗓门轻声道歉,“请一定原谅我,胡三无法遵命。” 尴尬的令公鬼涨红着脸,焦虑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视线所及,没有别人,然后他一把抓住胡三的肩膀把他拉直。就算他无法阻止胡三和一些仆人这样对他,至少他可以阻止其他人看见。“为什么,胡三?胡三,看着我,求你啦。为什么不行?” “这是命令,我的大人,”胡三回答,仍然轻声轻气的,眼睛不停地往下看。他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无法完成令公鬼的要求而感到羞耻。郯城人看待羞耻就相当于其他人民看待盗贼一般。“任何马匹都不能离开这个马厩,直到有新的命令为止。卫所中的其他马厩也一样,大人。” 令公鬼张开口,想告诉他这没有关系,结果却只能舔舔嘴唇:“任何马厩的任何马匹都不能离开?” “是的,我的大人。这是没多久之前才下达的命令。就是一盏茶的工夫之前。”胡三的声音恢复了一点气力,“所有城门也都已经关闭,大人。所有人都得经过批准才可以进来或者出去。我还听说,连城里的巡逻队也不行。” 令公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却无法放松紧紧攥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喉咙。“胡三,这个命令,是师左次大人下的吗?” “当然是了,大人。还能有谁?当然了,师左次大人并没有直接对我宣布这个命令,甚至没有直接对那个把命令转达给我的人宣布,但是大人,海门通里面除了他还有谁能下达这种命令呢?” 还能有谁?卫所钟楼上面最大的大钟发出了宏亮的钟声,令公鬼被吓得跳了起来。卫所中的其他钟铃随即群起响应,然后,城里其他的钟铃也纷纷响起。 “请恕小人大胆,”马夫在一片振荡钟声中大声喊道,“大人您一定非常高兴。” 令公鬼不得不提高嗓门喊着问道:“高兴?为啥?” “欢迎仪式结束了啊,大人,”胡三指着钟楼,“丹景玉座现在要召见大人您和您的朋友们了。” 胡三话音未落,令公鬼转身就逃。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胡三脸上的惊讶表情,就跑出了院子。他可没空理会胡三怎么想,心想:她现在一定已经派人来找我了。 令公鬼并没有跑多远,离开马厩,转了一个屋角,就慢下脚步,装出不慌不忙的随意样子,朝便门走去。拱形的便门牢牢关着,它的大小刚好够让两个汉子骑着马并辔而出,不过,跟外面城墙上的所有门一样,包着宽阔的黑铁皮,用一根粗厚的门闩牢牢闩着。门前站着两个守卫,戴着普通的圆锥头盔和盔甲,背上背着长剑,身上的金色曳撒胸前配着重明鸟标志。 令公鬼勉强认得其中一人,名叫言昭,从脸罩的铁片之间可以看到他黝黑的脸上有一道与黑水修罗战斗留下的白色三角形箭疤。当他看到令公鬼的时候,咧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愿你平安喜乐,令公鬼。”一片钟声中,言昭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你打算用那把东西去打扁兔子的脑壳,还是坚持说那是一把弓?”另一个守卫挪了挪步子,往门前靠近了一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77.html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眨不眨 “愿你平安喜乐,言昭,”令公鬼回答,在他们前面站定。要保持自己声音的平静得花点力气。“你明知它是一把弓。你见过我用它射箭啊。” “依我看,这东西在马背上不好用。”另一个守卫酸溜溜地说道。令公鬼现在认出他了——那双接近黑色的深陷眼睛似乎永远不用眨眼,从头盔里看着外面的样子就像一个山洞里的一对烛火。令公鬼心想,除了碰上卿月盟鬼子母们以外,还有什么事能比遇上这两守了更倒霉?大概没有了吧。 “它太长了,”守卫明承又说,“我用这把马弓可以在你用这把妖怪射出一支箭的功夫里射出三支箭了。” 令公鬼挤出一丝微笑,装作把这话看成玩笑。据他所知,明承从来不开玩笑,也不会对玩笑有反应。海门通的多数武士都接受令公鬼,因为他跟孔阳一起训练,又跟师左次大人一起用餐,最重要的是,他是跟着纯熙夫人——一个鬼子母一起到达海门通的。可是有些人却似乎无法忘记他是个外地人,若非迫不得已几乎不跟他说话。明承是那些人之中最糟糕的一个。 “对我来说够好的了。”令公鬼说道,“不过,你既然说到兔子,言昭,放我出去怎样?我受不了这些噪音和忙乱,还是出去猎兔子好了,就算我一只都找不到也好。” 言昭侧身看看他的同伴,令公鬼的希望开始消散。言昭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跟他脸上冷酷的疤痕完全不符,而且,他似乎挺喜欢令公鬼的。可是明承已经在摇头了。言昭叹了口气。“不行,令公鬼。” 他的脑壳略略朝明承摆了摆像是解释。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通行证的人不许离开。“真是太可惜了,你迟来了一盏茶的工夫,封门的命令才刚到没多久。” “可是,师左次大人为何要阻止我出外呢?”明承正在打量令公鬼背上的包袱鞍囊,令公鬼逼自己不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中真是很不自在,但是在这里,他的视线可以越过镇子里的那些高烟囱和尖屋顶,看到城市外墙。虽然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一个月,这些屋子在他的锡城眼光看来仍然很奇怪,它们的屋檐几乎触及地面把屋子弄得像是只由灰瓦屋顶砌成一般,还有,烟囱是歪斜的,好让沉重的积雪滑过。 一个铺了石板的宽阔广场环绕着卫所,但是,就在离卫所外墙不到一百步之外,就是街道,挤满了忙着各自日常事务的人:穿着围裙的店掌柜站在自己铺子的挡雨蓬下,穿着粗布衣服在城里买卖东西的农夫,小贩、生意人和镇民围在一起,不用问正在讨论丹景玉座出其不意的来访。他可以看到马车和行人在其中一个城门之下来来往往。很明显,那里的守卫没有接到阻止任何人的命令。 令公鬼抬头看看最近的一个箭楼,其中一个守卫朝他扬了扬戴着护手的手臂。他苦笑着挥手回礼。外墙上没有一分一寸不在守卫的监视之下。他靠在一个射箭口上,朝下看去。 透过那些堆积石头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直达干涸护城壕的笔直石壁,二十步宽,十步高,壁上的石头都磨得光滑平整。一道倾斜的低墙围着它防止有人意外摔进去,墙外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而且,护城壕底部是密林一般的锋利长钉。就算有绳子可以爬下去,就算没有守卫看着,令公鬼也无法越过这些障碍。本来用在最后关头阻挡黑水修罗入侵的设施此刻反而阻挡了他的离开。 忽然之间令公鬼只觉得累透了,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丹景就在这里,而他无路可逃。如果她知道他在这里,如果是她发出那阵困住他的怪风,那么她就已经在搜寻他,用的是鬼子母们的力量。相比之下,兔子躲过他手中弓箭的几率还高些。不过,令公鬼还是拒绝放弃。有人说,红河人顽固得足以教导石头、教训骡子。就算一无所有,红河人也可以靠他们的固执而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81.html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次没有风 离开城墙之后,令公鬼在卫所里四处游荡。他不在乎自己走到了哪里,只要是个没人想到他会在的地方就行。不能是他房间的附近,也不能靠近任何马厩、或者任何城门。明承也许会向周翰告之,他曾经试图离开和任何园子。 令公鬼所能想到的就是尽量远离任何鬼子母们。甚至包括纯熙夫人。她知道他的事,除此以外,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至少到眼下为止,没有。就令公鬼所知,没有。如果她改变了主意又如何?也许就是她把丹景请到这里来的。 有一会儿,他斜靠在回廊的墙边,心中只有失落,肩膀下的石头是那么坚硬。他茫然地盯着远方,可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被封禁。真的那么糟糕吗?那样可以结束一切。真的结束吗? 令公鬼闭上双眼,却仍然能看到自己,像一只兔子蜷成一团,无路可逃,四周的鬼子母们就像大虫渠鸟一般向他逼来。那些被封禁的汉子,几乎总是不用多久就会死去。他们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对于谢铁嘴的话他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无法面对这个下场。 令公鬼抖了抖身子,沿着回廊匆匆离去。何必呆在同一个地方直到被人发现。说起来,他们还要多久才能找到自己呢?自己就像一只困在羊圈里的羊。还要多久?他摸了摸身边宝剑的剑鞘。不,自己可不是羊。不是鬼子母们或者任何人的羊。令公鬼觉得自己有点傻,但是他下定了决心。 人们开始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丹景玉座和她的同伴将会在大礼堂进行晚宴,一阵喧闹和锅盆交击的声音充斥着距离它最近的灶房。厨子、帮工和侍者们全都忙得跑个不停;烤肉师父在它们的柳条轮子上小跑着转动串在烤叉上的烤肉。令公鬼快步穿过热气和水汽,穿过香料和做饭的味道。没有人看他第二眼,他们全都太忙了。 后回廊是仆人居住的小房间,这里乱得就像一个被踢翻的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料铺。汉子和女人疾步奔跑前去穿上他们最好的直裰,娃子们都在角落里玩耍以免挡路。男孩挥舞桃木剑,女孩摆弄雕刻娃娃,有些女孩宣称自己的娃娃是丹景玉座。 多数房门都大开,门口只用珠帘挡着。通常,这意味着住在房里的人欢迎访客,但今天这只意味着房间主人太忙了。就连那些朝他施礼的人也几乎是边施礼边跑。 令公鬼想,当这些人出去伺候别人时,其中一些人会否听说卫所里正在搜寻他,然后报告说见过他?告诉一个鬼子母,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令公鬼经过那些的眼睛忽然像是在秘密地打量他,在他的背后估量着、考虑着。就连娃娃们,在他的心目中也目光凌厉。令公鬼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他肯定这是幻觉,这必须是幻觉,但是,他离开仆人的住处后,还是觉得自己逃脱了一个可能合上的陷阱。 卫所中有些地方空无一人,平常在这些地方做活的人因为突然到来的假日而放假了。兵器锻造场里所有的炉火都熄灭了,铁砧静悄悄的。寂静。冰冷。没有生气。然而不知怎地,却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令公鬼皮肤开始起鸡皮疙瘩,猛地回转身去。没有人。只有四四方方的大工具箱和装满油的淬火桶。他的颈后汗毛倒竖,他又猛转了一次身。铁锤和钳子好好地挂在墙上。 他愤怒地在诺大的锻造场里四处张望。没有人。令公鬼对自己说,只是自己的幻觉。那怪风,加上丹景,足以令自己产生幻觉的了。 走出外面,在兵器场的院子里,一阵风卷起来包围了他一会儿。令公鬼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以为它又想困住自己。好一会儿,他又闻到了那种微弱的腐朽味,还听到身后有人奸笑。只是一会儿。可令公鬼还是吓坏了,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警惕地四处观察。院子铺着粗糙的石板,只有他一个人。 他对自己说:姥姥的。这只是你的幻觉!不论怎样,他还是撒腿就跑,只觉得身后又传来了笑声,这次没有风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在木场院子里,那种存在感,那种有某人藏在那里的感觉又回来了。在屋檐下那些劈好后堆得高高的木柴附近像是有眼睛在看令公鬼;院子另一边已经风干好,准备明天木匠店开门后送过去的木板和木料堆。那里有目光在扫视他,他拒绝四处张望,拒绝去思考一对眼睛如何能从一个地方如此迅速地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如何能穿过开放的院子从木柴棚跑到木材棚而没有任何他能看见的动作。 令公鬼敢肯定,那是一双眼睛。幻觉。也许自己已经开始发疯了。这么想让他打了个颤抖。现在不行。这可真是活见鬼,请不要是现在。他僵直地挺着背,大步穿过木场,身后跟着那隐形的监视者。 再往前,沿着一条只点着几支火把的深长回廊,有一排杂物间,里面堆满装着干豌豆或者豆子的袋子,砌满板条架放着皱巴巴的芜箐和甜菜,又或者堆放着一桶桶紫米酒、腌牛肉和醪糟。 那双眼睛一直都在,有时候跟着他,有时候在前面等着他。一直以来,他都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能听到自己打开或者关上门的吱呀声,但那双眼睛总是在那里。 令公鬼不禁想:这可真是活见鬼,我真的要发疯了。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扇杂物间的门,里面飘出百姓的声音,是百姓的笑声,他松了一口气。这里不会有隐形的眼睛。他走了进去。 半个房间都被装着谷物的麻袋堆到了天花板上。另一半则有一些汉子围成了一个半圆,面向着一堵空墙跪着。他们全都穿着皮革上衣,留着仆人的碗式发型。没有武士的顶髻,没有穿直裰。没有人会意外地暴露他。如果是故意的又怎办?透过他们低沉的议论,传来了骰子的滚动声,有人为这一掷的结果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巫咸正看着他们丢骰子,用一只比男子拇指还粗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脑壳几乎碰到将近两班高的屋椽。丢骰子的汉子们都不理会他。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88.html 第二百八十五章 脸色苍白 严格说来,黄巾力士在边塞一带不算多见,在其他地方也是,不过,在这里,人们认识他们、接受他们,况且巫咸在海门通也呆得够久了,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黄巾力士穿着黑色硬领的束腰外衣,钮扣一直扣到脖子上,下摆长及高统皂靴,其中一个袋子鼓起来,沉甸甸地装着什么。如果令公鬼没有猜错,应该是书本。就连看别人丢骰子的时候,巫咸离书本也不会太远。 尽管此刻没有心情,令公鬼还是咧嘴笑了。巫咸对令公鬼常常是会有这种效果。黄巾力士对于某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另一些却知道得太少,而他却想知道所有事情。然而,令公鬼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巫咸得情景,看到那大耳朵、像长胡子般飘动的眉毛和几乎跟脸一样宽的鼻子,令公鬼那时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只黑水修罗。 想起那一幕仍然令他觉得羞愧。黄巾力士和黑水修罗。黑神杀将和来自深夜恐怖故事中黑暗角落的妖怪。从故事传说中走出来的东西:这是他在离开家乡的村子之前对邪恶妖物的想法。但自从离开家以后,他看到太多故事变成现实,再也不能肯定那些故事是否虚构了。鬼子母们,隐形的眼睛,还有那可以抓住人、困住人的风。他的微笑褪去了。 “我现在才知道,所有故事都是真的。”他轻声说道。 巫咸的耳朵抖了抖,朝令公鬼转过头来。看清楚是谁后,黄巾力士的脸裂成一个微笑,走上前来。 “啊,你在这里。”巫咸的声音深沉得就像最大的水缸的回响,“我在欢迎仪式上没看到你。那可真值得一看:定阳的欢迎仪式,丹景玉座,两样都是我以前未曾见识过的啊。她看起来很累,你觉得呢?做丹景玉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猜,比起当我们的长老还要累。” 巫咸顿了顿,露出沉思的神情,但马上又说:“告诉我,令公鬼,你也玩骰子吗?这些人玩的规则很简单,只用三 (本章未完,请翻页) 颗骰子。在隐者之乡我们使用四颗骰子。你知道,他们不肯让我玩,他们只会说,向建造者致敬,就是不肯跟我赌。我觉得这真不公平,你说是不是?他们用的骰子真是有够小的……” 巫咸朝自己的一只手皱起眉头,那手大得足以罩住一个人的脑壳但巫咸仍然认为令公鬼捉住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 “建造者!巫咸,黄巾力士建造了海门通,是不是?你知道除了城门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离开这里?一个狗洞。一个排水沟。任何方法都行,只要足够给一个普通身村的人挤出去就行。能够避风就更好。” 巫咸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眉毛的末端几乎扫到他的脸颊。 “令公鬼,黄巾力士建造的是曾经的古城,那座城市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被毁了。这一座……”他用宽阔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石墙又道,“是百姓们建造的。我可以画出古城的草图我曾经在尚台隐者之乡的一本老书里看过它的建造蓝图,但是海门通,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不过,它建得不错,不是么?死板,但建得不错。” 令公鬼沮丧地靠在了墙上,紧闭着眼睛。 “我得找路离开,”他轻声道,“所有城门都关上了,他们不让任何人通过,但我必须找路离开。” “可是为什么呢,令公鬼?”巫咸缓缓问道,“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没事吧?令公鬼?”他忽然提高了嗓门。“马鸣!子恒!我猜令公鬼生病了。” 令公鬼张开双眼,看到他的朋友们从那堆赌钱的人中站起来。果然是南宫马鸣,四肢修长像一只鹳,脸上半笑不笑的像是看到别人没发现的趣事。头发蓬乱的欧阳子恒,因为当小铁匠而练得厚实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他们都还穿着自己的锡城时候服装,朴素而精壮,因长途旅行而磨损。 马鸣一边走过来一边把骰子丢回那半圆中,其中一个汉子喊道:“喂,南方人,英雄好汉越输越笑,王八羔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赢了就跑。” “总比在输钱时退出好。”马鸣笑道,下意识地摸了摸曳撒的腰部。令公鬼皱了皱眉。马鸣把那柄鞘上有红宝石的匕首藏在那里,那把匕首他从不离身,也许,是他无法离身。那是一把来自死城历下城的匕首,被一只几乎跟混沌妖皇一样邪恶的妖魔粘污扭曲。那只妖魔在两千年前毁灭了历下城,却在无人废墟中存活至今。如果马鸣一直带着这把匕首,上面的亵渎迟早会要了他的命,然而如果他把匕首放下,却只会死得更快。“你会有机会赢回来的。” 跪在地上的人恼怒地喷了喷鼻子,显示他们觉得这种机会不大。 子恒跟在马鸣身后向令公鬼走来,一直低着眼睛。这些日子来,他总是这样,而且他的肩膀也总是沉着,像是背负着一件他的宽肩无法承受的负担一般。 “令公鬼,你怎么啦?”马鸣问道,“你的脸色跟你的中衣一样白净。嘿!你从哪里搞到这些衣服的?你变成一个郯城人啦?不如我也给自己买一件这样的曳撒和中衣吧。”他抖了抖自己的曳撒口袋,发出一阵钱币碰击的响声,“我丢骰子的运气不错呢,每次玩几乎都是赢钱的。” “你不用买,”令公鬼疲倦地回答,“纯熙夫人把我们的衣服全都换成这样的了。据我所知,除了你们两身上穿的以外,其他的大概已经被烧掉了。” 顿了顿,令公鬼又道:“伍慧贞可能正在四处找你们收集这几件呢,所以如果我是你,就赶在被她从身上扒下来之前赶快把它们换下来。” 子恒依然没有抬起眼睛,但是他的脸颊变红了。马鸣的笑容更深,只是看起来有点勉强。他们俩也在洗澡的时候有过跟令公鬼一样的遭遇,只有马鸣试图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而且,我没有病。我只需要离开这里。丹景玉座来了。孔阳说有她在这里,我要是六七天前就已经离开会比较好。我必须走,可是所有城门都封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892.html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还有风 “他那样说?”马鸣皱眉,“我不明白。他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对鬼子母们不利的话,为什么现在这样说?看吧,令公鬼,我跟你一样不喜欢鬼子母们,但是她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还回头看看那些赌徒有没有在偷听。 “在边塞一带,也许对鬼子母们害怕是有的,但是远远没到怨恨的地步,对于她们的不敬言辞可能会为你招来一场打斗或者更糟的结果。再看看纯熙夫人吧。虽然她是个鬼子母,但她不是那么差啊。你怎么像老家那个在酒泉客栈讲他那些夸张故事的老其琛一样思考啊。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伤害过我们,大约她们也不会。” “她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子恒抬起了眼睛,金黄的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着光芒就像磨光的金子。 纯熙夫人没有伤害过我们吗?令公鬼心想,他们离开锡城的时候,子恒的眼睛还是跟马鸣一样的颜色。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如何发生的,子恒不想谈论它,自从它发生之后,他对其他事情也很少发表意见了。也许它跟子恒低沉的肩膀、以及他散发的那种虽然处在朋友中间却仍然孤立无援的感觉是同时出现的。子恒的眼睛,马鸣的匕首。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思尧村,这两样都不会发生,而带着他们离开的人,正是纯熙夫人。 令公鬼知道,把这些算在纯熙夫人头上并不公平。但是,如果她没有来到他们的村子,他们三人,连同大半个思尧村很可能就全都毁在了黑水修罗的手中。但是,那既不能令子恒像以前那样大笑,也不能除掉马鸣腰带上的匕首。还有,自己呢?如果自己此刻是在家里,仍然活着,是否会像现在这样?至少,自己不用担心鬼子母们会怎样对付自己。 马鸣仍然询问地看着令公鬼,而子恒已经把头抬到了足以低着眉毛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他的角度。巫咸耐心地等待着。令公鬼无法告诉他们自己为什么要避开丹景玉座。他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孔阳知道,纯熙夫人也知道,还有半夏和湘儿。令公鬼希望他们全都不知道,其中,最希望半夏不知道,但是,至少马鸣和子恒,还有巫咸仍然相信他没有变。他觉得,自己宁愿死也不希望让他们知道,不愿看到半夏眼中时而流露出的犹豫和担忧,还有湘儿也是,虽然她们都尽量掩饰。 “有人在监视我,”令公鬼终于说道,“在跟踪我,只是,只是,我看不见任何人。” 子恒的头猛地抬起来,马鸣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道:“看不见?是黑神杀将?” “当然不是,”巫咸哼道,“无目人怎么可能进入海门通的城镇或者卫所?按照律法,城墙以内任何人都不许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而且,专门雇佣的打更人在夜里负责保证街道灯火通明,使黑神杀将没有可供藏身的阴影。” “绝不可能是黑神杀将的。城墙挡不住黑神杀将,”马鸣喃喃说道,“如果它想进来,城墙绝对挡不住。我不知道律法和灯火对此能有多大帮助。”跟不到半年前的马鸣相比,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对黑神杀将是否仅仅是说书故事半信半疑的人了。他也已经见得太多,也了解得太多。 “还有风,”令公鬼补充道。他把发生在塔顶的事告诉他们时,几乎无法压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子恒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嘎嘎作响。“我只想离开这里,”令公鬼最后说道,“我想往南走。到某个地方去。某个离开这里的地方就好。” “但是如果城门都封住了,”马鸣说道,“我们怎么出去啊?” 令公鬼瞪着他,奇道:“什么我们?”他明白,他必须一个人走。最终,任何人靠近他都会有危险。他将会变成一个威胁,就连纯熙夫人也无法告诉他他还有多少时间。 “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鸣,你知道你必须跟纯熙夫人一起到嘉荣去的。她说过那是唯一一个可以把你和那把该死的匕首分开又能保住你性命的地方。你也知道,如果你一直带着它会有什么后果。” 马鸣隔着曳撒摸了摸匕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鬼子母的礼物是骗人的鬼,”他引用道,“好吧,也许我不想把鱼钩放进自己的口中。也许不论她打算在嘉荣做什么都比我根本不去要糟糕。也许她在撒谎。鬼子母们口中的事实永远跟你想的不一样。” “你说够了俏皮话没有?”令公鬼问道,“男人的谎言能够骗女人一夜,女人的谎言能够骗男人一生!水能载舟,亦能煮粥。?这一句怎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吃了这包子就没这馅了。” “别激动,令公鬼,”子恒温声说道,“用不着这么凶。” “是吗?也许我不想你们两个总是四处游荡、惹上麻烦以后指望我来搭救的家伙跟着我走吧。你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姥姥的,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早就厌倦了不论走到哪里都见到你们两个吗?你们总是在我眼前晃,所以我烦了。” 子恒脸上受伤的表情就像刀子般割着他的心,但令公鬼无情地继续说道,“这里有些人认为我是一位重要人物。有身份的人。也许我喜欢这样。可是看看你们,跟马夫一起玩骰子,整天赌钱。如果我要走,我就要自己走。你们两个可以到嘉荣去,或者去上吊,反正我要一个人走。” 马鸣僵着脸,一手透过曳撒紧紧抓住匕首,指节发白。“如果你想这样,”他冷冷说道,“我以为我们……不论你想怎样,,我决定要跟你同时离开,我会走的,你可以不用理我。” “如果城门都被封了,”子恒说道,“谁都走不了。”他又盯着地板了。 从赌徒那边传来一阵大笑,在屋里回荡。有人输钱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02.html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必须 “走或者留,”巫咸说道,“一起或者分开,都没有关系。你们三个都是杀重身轻之命。就连我这个没有那种天分的黄巾力士都看得出来,只要看看你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就知道了。” “纯熙夫人也是这样说的。”马鸣摊摊双手。“别再说了,巫咸。我不想再听啦。” 巫咸摇摇头:“不论你听不听,这都是事实。太古神镜使用苍生的生命作为业力,编织每个时代的风月宝鉴。而你们三个是杀重身轻之命,编织的核心。” “够了,巫咸。” “一段时间之内,不论你们做什么,太古神镜都会围绕着你们三个编出风月宝鉴。而你们所做的事情,更有可能是太古神镜为你做出的选择。杀重身轻之命带动着历史,仅仅是存在就已经可以改变风月宝鉴,可是,在太古神镜控制下的杀重身轻之命可以选择的宿命却比其他人更少。” 巫咸又道:“所以,不论你们去哪里,不论你们做什么,除非太古神镜做出其他选择,不然你们将……” “够了!”马鸣大喊。丢骰子的汉子们都回过头来看,而他凶狠地瞪着他们,直到他们把目光转回自己的游戏中。 “我很抱歉,马鸣,”巫咸低声道歉,“我知道我说得太多,可是我不是故意……” “无论如何,我不会留在这里,”马鸣对着屋椽宣布,“跟一个多嘴多舌的黄巾力士和一个头脑发胀得连帽子都戴不下的蠢人在一起。你来吗,子恒?”子恒叹了口气,瞥了瞥令公鬼,然后点头。 令公鬼看着他们离开,如鲠在喉。他心想,我必须一个人走,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必须走。 巫咸也在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担忧地耷拉着眉毛:“令公鬼,我真的不是故意……” 令公鬼强迫自己的语气粗鲁起来:“所以,你还在等什么?跟他们一起走啊!我不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白你为啥还在这里。如果你不知道离开的路,对我就没有用处。走吧!去寻找你的树林,和你那些珍贵的昆仑墟。也许它们还没有被砍光,如果砍光了那也很好。” 巫咸的双眼,睁大得像两只茶杯,起初既惊讶又难过,但慢慢地,它们变得僵紧,几乎像是愤怒。但令公鬼猜不是。虽然有些古老传说提过,黄巾力士很凶猛,尽管它们没有仔细描述如何凶猛,可是令公鬼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像巫咸这么温柔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令公鬼。”巫咸僵硬地说道。他硬绷绷地作了一个揖,大步朝着马鸣和子恒而去。 令公鬼丧气地靠倒在谷物堆上。“好吧,”他头脑里的一个声音奚落道,“你做了,不是么。” “我必须,”他告诉那个声音,“仅仅是靠近我都会很危险。姥姥的啊,我将会发疯,而且不!不,我不会的!我不会再用紫霄碧气了,那样我就不会发疯,而且——可是,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你不明白吗?”可是,那个声音只是在嘲笑他。 令公鬼发现,那群赌徒正在看他。他们仍然靠墙跪着,但全都转过头来盯着他看。定阳人,不论是那个阶层,几乎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就算和对方有世仇,而黄巾力士从来就不是定阳的敌人。 他们的目光里都是震惊,他们的表情中都是空白,可是,他们的眼睛说,他做了错事。令公鬼心中的一部分知道他们是对的,这使他们默默的指责更加严厉。他们只是看着令公鬼,于是,他跌跌撞撞地逃离房间就像被他们驱逐一般。 令公鬼木然地继续沿着杂物间向前走,寻找一个可以藏匿自己直到城门开通为止的地方。然后,他也许就可以藏在某辆运粮车的底下,也许守卫们不会搜寻出城的运货车。也许他们不会搜查杂物间,甚至搜查整座卫所来找他。 顽固地,令公鬼拒绝思考这个可能性,顽固地,他把精神集中在寻找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安全地方上。可是,每一个他找到的地方一堆谷物袋中间的空洞,一些酒桶后面靠着墙留下的狭窄空隙,一个被空柳条箱和阴影占去半个屋子的废弃杂物间他总是想象搜查者会在那里发现他。 令公鬼总是想象那个看不见的监视者,不论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发现他。于是,他不停地找啊找,又渴又脏,头发里还挂上了蛛网。 然后,他走进了一个点着火把的阴暗回廊,发现半夏正沿着回廊蹑手蹑脚地前进,时而停下来偷看她经过的杂物间。她的及腰黑发用一根红丝带扎起来,穿着一件鸦青色衬红色的定阳式样的裙子。看到她,悲伤和失落便涌上令公鬼的心头,比他赶走马鸣、子恒和巫咸时更难受。 从小到大,令公鬼都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娶半夏回家,他们两人都这样想。可是如今当他忽然出现在她跟前时,她吓了一跳,大声喘着气,但她说的却是:“原来你在这里。马鸣和子恒把你做的事告诉我了。还有巫咸。我明白你的目的,令公鬼,但这样做太傻了。” 她双手交叉搁在胸前,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严肃地看着他。令公鬼总是不明白她是怎样弄出这种低头看他的错觉来的只要她愿意她总能办到尽管她的高度只到他的胸前,还比他小两岁。 “很好。”令公鬼说道。 半夏的发型忽然令他生气了。离开锡城之前,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成年女子不编辫子的。在那里,每一个女孩都热切地期盼着村里的女事会宣布自己到达可以编辫子的年龄。半夏当然也曾经那样盼望过。而在这里,她却披头散发只扎了一根丝带。 令公鬼想道:我想回家而不能回家,她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忘记思尧村。“你也走吧,别来烦我。你反正也不想再跟一个放羊的做伴了的。现在这里有大把鬼子母们,够你围着转的了。还有,别告诉她们中的任何人说见过我。她们在找我,我不需要你去帮她们的忙。”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05.html 第二百八十八章 骡子还更聪明些 半夏的脸颊涌上明亮的红色,结巴道:“难道你以为我会……” 令公鬼转身就走,而半夏尖叫一声扑了上来,双臂抱住了他的脚。两个人一起翻倒在石地板上,他的鞍囊和包袱都飞到了一边。 令公鬼落地时呻吟了一声,因为剑柄戳到了他的肋骨,而当半夏爬起来就像把他当成椅子一般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时又哼了一声。 “在家的时候,我娘,”她坚决地说道,“总是告诉我,学习对付汉子的最好办法就是学习驾驭一头骡子。她说,汉子和骡子的脑壳多数时候是一样的。有时候,骡子还更聪明些。” 令公鬼抬起头回头看她:“下来,半夏。下来!半夏,如果你不下来……”他威胁地压低了声音,“我可要不客气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还装出了凶狠的目光。 半夏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你有那个本事,你也不会的。你不会伤害任何人。况且,你也没那个本事。我知道你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紫霄碧气,它只是偶然发生,而你也无法控制它。所以,你别想着对付我或者任何人。另一方面,我,一直在跟纯熙夫人学习,所以,如果你不肯讲理,令公鬼,我可能会把你的裤子点着。我可以办到哦,让你的裤子化为灰烬。你尽管继续这样,试试看我行不行。” 突然,只是一会儿,最靠近他们的火把忽然哄地旺盛起来。半夏她尖叫了一声瞪着那火把,吓住了。 令公鬼立刻扭过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自己背上拉了下来,把她放在墙边坐下。当他自己也坐起来后,半夏坐在他的对面使劲搓手臂。 “你真的会,是吗?”令公鬼生气地说道,“你在玩弄你根本不了解的东西。你很可能会把我们两个都烧成焦炭!” “笨男人!每次你们讲理讲不过的时候,就要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逃走,要么诉诸暴力。” “暴力?慢着!是谁扳倒了谁啊?是谁坐在谁身上?而且你还威胁我,至少试图威胁!要……”令公鬼摊摊双手,“不,你不是。你一直都是这样对我的。每一次你发现我们的争论不按照你的意思走,我们就会突然完全转了话题。这次不能这样了。” “我没在跟你争论,”她平静地说道,“也没有转变话题。躲起来不是逃走是什么?还有,躲藏之后,你就会真正地开始逃跑。还有,伤害马鸣、子恒和巫咸又是什么行为?还有我呢?我知道为什么。你害怕如果你让他们留在身边会带给他们更严重的伤害。只要你不做你不该做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任何人。所有这些四处躲藏和打击,根本就毫无理由。为什么丹景玉座,或者除了纯熙夫人以外的任何鬼子母们会知道你的存在?” 令公鬼瞪着半夏愣了好一会儿。她跟纯熙夫人以及湘儿一起越久,就越学会了她们两人的态度,至少在她愿意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她们鬼子母和禁魇婆其实很多时候是很相象的,一副知道一切并且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种态度出现在半夏身上令公鬼不安。终于,他把孔阳说的话告诉了她。 “你说,他还能是什么意思?” 半夏搓着手臂的手凝固了,专注地皱着眉头。“纯熙夫人知道你的事,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过,现在又为什么要采取行动呢?可是,如果孔阳……”她皱着眉迎上他的双眼,“如果他们真的要找,杂物间是他们第一个会找的地方。在我们查出他们是否真的在搜寻你之前,得先把你藏在一个他们永远想不到的地方。我知道这个地方。地牢。” 令公鬼忙乱地爬了起来,叫道:“地牢!” “不是要你到牢房去,傻瓜。我有时候会在傍晚到那里去看看罗汉果。湘儿也是。就算我今天去得早了些,也没有人会怀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事实上,人人都去看丹景玉座了,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咱们。而且,纯熙夫人她从来不会到地牢去审问罗汉果。她是派人把他带到自己跟前的。而且,最近几十天她都没有见过他了。相信我,在那里你会安全的。” 可是,令公鬼仍然犹豫:“罗汉果,好吧。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去看那个小贩?他是一个妖魔的走狗,还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而且还是一个很坏的妖物的走狗。你不记得了吗,半夏,他把黑水修罗带到了思尧村啊!他是混沌妖皇的猎狗,他是这样说自己的,从上元前夜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的足迹追到这来。” “呃,他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没有威胁了,令公鬼。”这一次轮到半帮犹豫了,看着他的目光几乎是在恳求,“令公鬼,从我出生开始,他就每年春天都驾着马车到锡城来。他认识我认识的所有人,所有地方。真奇怪,他被关得越久,似乎就越容易接近。就像是他正在摆脱混沌妖皇的控制似的。他恢复了笑容,还会讲思尧村人的有趣故事,有时候还提到一些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有时候,他几乎就跟以前的他一样。我只是想跟人聊聊家乡的事而已。” “这一切,是从我开始躲避你之后开始的吗,”令公鬼心想,从子恒开始躲避所有人,马鸣开始沉迷赌博作乐之后。我本来不该只顾着自己的,他喃喃说道,然后叹了口气,“好吧,如果纯熙夫人认为这样对你安全,我猜,对我也安全吧。可是,你不需要搅进来的。”半夏站起来,专心拍打裙子,避开他的眼睛。“纯熙夫人说过,这样安全的吧?半夏?” “纯熙夫人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能够去看望罗汉果。”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令公鬼瞪着她,然后爆发了:“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她根本不知道。半夏,这太蠢了。罗汉果是个妖魔的爪牙,而且,还是个最坏的那一种。”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11.html 第二百八十九章 每一天都变得更糟糕 “可是,现在他被关在笼子里了,”半夏僵硬地回答,“我不需要每做一件事都先问过纯熙夫人的准许。你现在才担心是否要照着鬼子母们吩咐去做事不是太迟了么,是不是?好了,你来不来?不用你,我自己也能找到地牢。他们正在找我,或者将要找我,如果发现你跟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如果没有我,”半夏冷冷地说道,“你很可能会绊到自己的脚,然后摔倒在丹景玉座的膝盖上,接着,在企图脱身的说辞中招认一切。” 令公鬼道:“真是麻烦,你回家以后真该去参加女事会。如果所有汉子都像你认为的这么笨手笨脚,这么无能,我们将永远不能……” “你是不是打算站在这里不停说话直到他们真的找到你?捡起你的行李,令公鬼,跟我来。”半夏不等他回答,一转身就开始沿着回廊走去。令公鬼低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他们走的路都在卫所后面,很少遇到人,而且多数是仆人,可是令公鬼总觉得他们特别注意自己。不是对一个背着行李打算远行的汉子的注意,而是,对他——令公鬼的特别注意。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至少他希望它是。 但尽管如此,当他们两人走进卫所后面深处的一条过道时,走向一扇装有小铁窗、跟卫所外墙所有门一样包裹着厚铁皮的高门时,他一点也没觉得放下心来。 铁窗下面,悬着一个铃锤。 穿过铁窗,令公鬼可以看到光秃秃的墙壁,还有两个没有戴头盔的梳顶髻士兵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有一盏灯。其中一个汉子正在用一块长磨刀石缓缓打磨一把匕首。 半夏用铃锤敲门,发出铁铁相碰的脆响,对那人的动作没有一点影响。另一个汉子的脸扁平阴沉,看着门的样子就像在沉思什么,然后才起身走过来。他五短的身材,眼睛差点够不着铁窗的交叉栅栏。 “妈的,谁啊?你们想干什么?噢,又是你,女孩。来看你的妖物朋友?那个是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没有一点想要开门的意思。 “他是我的朋友,常大哥。他也想见罗汉果。”汉子打量着令公鬼,上唇抖动着向后露出牙齿。令公鬼心想,这该不会是一个微笑吧? “好吧,”常古终于说道,”好吧。你真高,不是吗?高,而且穿着的衣服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够夸张的。是不是在东方边界被人逮住驯化了?”他砰地拉开门闩,拉开门,“好吧,要进来就进来吧。”他用嘲笑的语气说道,“小心别撞到脑壳,我的大人。” 这扇门就连巫咸也可以挺直腰走进来,令公鬼根本就没有撞头的危险。他跟着半夏走进去,皱着眉头,猜想这个常古是否会制造某种麻烦。他是令公鬼遇到的头一个粗鲁的定阳人,就连明承也只不过是冷淡而已,并不是真的粗鲁。可这个家伙,使劲把门甩上,又猛地把沉重的门闩闩上,然后走到桌子另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盏灯。另一个汉子一直没有停止磨刀,甚至没有抬头看。整个房间除了桌子、条凳和架子以外,空荡荡,地上铺着稻草,另一端有一扇通往深处的门。 “在那里面跟你们的妖魔邪祟朋友一起时,”常古说道,“你们会想要盏灯光的,对吧。”他大笑起来,声音沙哑毫无幽默,然后点着了灯,“他在等你。”他把灯递给半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扇内门,“等着你。就在里面,在黑暗中。” 令公鬼看着眼前的黑暗,不安地停了停,身后的常古咧嘴笑着,可是半夏拉住令公鬼的袖子把他拉了进去。门砰地关上,几乎夹到他的脚后跟,插销也插上了。这里只有灯发出的光亮,包围他们的黑暗中一个小小的光池。 “你肯定他会放我们出去的吧?”令公鬼问道。他想起来,那个汉子从来没有往他的宝剑或者弓上看过,也没有问他的包袱里面有什么。“我看他们不是好守卫。我们完全可能是来解救罗汉果的啊,他们就不担心吗?” “他们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她回答,但是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困扰,又补充道,“每一次我来,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觉得他们变得更糟糕了。所有守卫都是。态度越来越恶劣,越来越阴沉。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常古还跟我讲笑话呢,康强甚至一直都没有说过话。不过,我猜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久了,没有人能心情轻松吧。也许只是我而已,这个地方对我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半夏这样说,她仍然很自信地拉着他走进黑暗。令公鬼则把空出来的手一直握在剑上。 苍白的灯光照出一个宽阔的回廊,两边是石砌牢房前面的平整铁栅栏。他们经过的牢房里,只有两间关着犯人。灯光照到他们时,那些犯人从他们窄小的粗麻床上坐了起来,用手遮挡眼睛,从指缝间瞪视着,他们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虽然他们的脸被遮着,令公鬼也感到了他们眼中的恶意。 “那个人喜欢喝酒打架,”半夏低声说道,朝着一个指节凹陷身材魁梧的家伙示意,“这一次他空手把镇子里一家客栈的大堂砸了个稀巴烂,还重伤了几个人。另一个犯人穿着一件镶着金边的宽袖曳撒和一双绣着祥云的低帮皂靴。他的客栈负了债,他企图逃走,”半夏响亮地冷哼了一声。她的父亲是思尧村的客栈掌柜,同时也是村长,“躲避他的十几个店主和生意人债主。” 那汉子朝他们咆哮,口中冒出尖利的咒骂就跟令公鬼从生意人的镖师们口中听到的一样刺耳。 “他们也是每一天都变得更糟糕。”她的语气有点压抑,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到达回廊尽头罗汉果的牢房时,她已经离令公鬼够远了,她手中的灯完全照不到他。令公鬼停在原地,站在她灯光的阴影中。 罗汉果正坐在他的粗麻床上,期待地前倾着身体像是在等什么,正如常古所说那样。他是一个身材瘦削,眼神锐利的汉子,手臂修长,大鼻子,比起令公鬼记忆中更加憔悴。这种憔悴不是因为关在地牢里造成的这里的食物跟仆人们的食物是一样的,再怎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会减少一点,而是他在到达海门通之前所做的事造成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19.html 第二百九十章 瑶琳桐庐 看见他,勾起了令公鬼不愿想起的回忆。罗汉果,坐在他那辆高大的小贩马车座位上,驶过马车桥,在上元前夜到达思尧村。就在那一夜,黑水修罗来了,杀戮,焚烧,追猎。纯熙夫人曾经说,它们在追猎三个年轻男子。 令公鬼想:追猎我,如果它们知道是我,而且还用罗汉果做猎狗。 半夏走近时,罗汉果站了起来,没有遮挡眼睛,甚至没有因为灯光而眨一眨眼。他朝她露出微笑,一个只触及嘴唇的微笑,然后抬起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笔直地看着躲在灯光后黑暗中的令公鬼,伸出一只长手指指着他。 “我感觉到你在那里,躲着,令公鬼,”他说道,声音像是在哼小曲,“你躲不了,躲不了我,也躲不了他们。你以为结束了,是不是?” “可是战争从来不会结束,令公鬼。他们来找我了,他们也来找你,战争会继续下去。不论你是死是活,你的战争永无终止。永无终止。” 突然他开始哼唱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的手臂落下来,抬起眼睛全神注视着黑暗中屋顶上的一个方向。弯曲的咧嘴扭曲了他的嘴,他的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罗睺比你们所有人知道得更多。罗睺知道。” 半夏倒退着离开牢房回到令公鬼身边,灯光的边缘正好触及罗汉果牢房的铁栏。黑暗藏起了小贩,但他们仍然听到他的笑声。就算看不到他,令公鬼也知道罗汉果肯定还是那样盯着黑暗。 他打了个冷战,手指摸索着宝剑的剑鞘。 “我看他是完全失了心智了!”令公鬼嘶哑着喉咙,“这就是你说的跟以前的他一样?” “他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差些。”半夏声音不稳,“这一次差些,比平常差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彻底疯了,在黑暗里那样盯着石头屋顶。如果没有那些石头,他盯着的将会是女客楼。那里是纯熙夫人住的地方,也是丹景玉座住的地方。”令公鬼说着,又打了个冷战,“他完全疯了,不能留了。” “这个好主意不好,令公鬼。”半夏回头看着牢房,把他拉远一点,还压低了声音像是怕罗汉果听到。 罗汉果的笑声追随着他们。 令公鬼道:“就算他们不搜查这里,我也不能跟一个这样的家伙呆在一起,你也不能。” “今天的他有一点……”半夏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地方比起这里来更不会被搜到。之前我没有提这个地方是因为把你带到这里来会比较容易。他们绝对不会搜查女客楼的。绝对。” “女客——楼!半夏,罗汉果也许疯了,可是你更疯。你觉得这是你玩灯下黑的地方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还有更好的地方吗?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是男子,包括师左次大人,只有在受到女人邀请时才能进去的?哪一个地方没有人会想到去寻找一个男子的?卫所之中有哪一个地方肯定填满了鬼子母们?” “这太疯狂了,半夏。” 她戳着他的包袱,一副已经决定了的样子,说道:“你必须把你的宝剑和弓包到你的披风里去,这样,你就会像是帮我搬东西一样。要给你找一件没这么漂亮的短上衣和中衣应该不难,但是你必须驮起背来。” “我告诉你,我不干。” “既然你的行为像骡子那么固执,那么扮作一个给我搬东西的苦力就正好了。除非,你真的宁愿在这里跟他一起。” 罗汉果的轻笑穿过漆黑的阴影传来:“战争永无终止,令公鬼。罗睺知道。” “我从城墙跳出去可能成功率还高一点。”令公鬼喃喃念道。但他解开了包袱,照她的话把剑、弓和箭壶包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黑暗中,罗汉果大笑:“永无终止,令公鬼。永无终止。” 纯熙夫人独自一人呆在女客楼的房间里,她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绣着蝴蝶花和凤凰花的披肩,对着角落里高高的穿衣大立铜镜照了照效果。她的一双黑色大眼睛在她发怒的时候会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此刻,它们像是可以刺穿淡黄色的镜面。 她会把这件披肩放进鞍囊带到海门通纯属偶然。披肩后面的中央是代表嘉荣的炽热白色火焰,披肩边缘的长穗子显示她所属结的颜色纯熙夫人的披肩穗子就像清晨的天空一样蓝在嘉荣以外的地方,很少鬼子母们会披上这种披肩,就算是在嘉荣城里,多数也只有在巫鬼道中才披。 在嘉荣,除了巫鬼道宫廷召开的会议以外,少有场合需要披肩这种正式着装。至于华山绝壁以外的地方,嘉荣之火会吓跑许多人,他们也许会去躲起来,也许会去向火传居士告密。白羽客的箭对于鬼子母们来说跟其他人一样致命,而且,火传居士非常狡猾,他们是不会在射击之前让鬼子母们发现弓箭手的,以免攻击失败。纯熙夫人当然没有想过在海门通会有机会披上披肩。不过,既然要去觐见丹景玉座,就该注意礼仪。 纯熙夫人身材苗条,一点儿也不算高,鬼子母们特有的岁月无痕的光滑脸蛋往往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不过,纯熙夫人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和沉着镇定的举止,在任何人群之中都足以占据支配地位。这是她在瑶琳桐庐王宫里长大时养成的气质,成为鬼子母们的许多年来,这种气质不但没有被掩没,反而更加明显。 纯熙夫人知道,今天,她将会需要发挥这种权威感的每一分、每一寸。今天的平静多数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一定是有麻烦发生了,不然,她不会亲自到这里来的。这是纯熙夫人至少第十次这样想了。可是,除此以外,还有上千个问题。是什么麻烦?她选择了谁陪她到这里来?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现在?此刻,一切都不能出差错。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24.html 第二百九十一章 防护结界 纯熙夫人的一头黑发像波浪一般披在肩上,上面系着一条精巧金项圈,她伸手抚摸金项圈时,右手上的巴蛇戒指模糊地反射着光芒。金项圈上挂着一颗透亮的蓝色小石头,在她的前额中心摇晃着。 巫鬼道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可以使用这颗石头来集中注意力,借此使出许多小花招。这其实只是一颗打磨过的蓝色奇玉,是一个年轻女孩在无人教导之下,自己初次学习引导的时候使用的道具。那个女孩记得玉枢宝版甚至更为强大的天元宝鼎的传说,记得它们是祸斗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奇遗物,可以帮助鬼子母们安全地超量使用自身没有辅助时无法承受的紫霄碧气。 因此,纯熙夫人以为这种注意力集中点是使用紫霄碧气的必须道具。在巫鬼道,有些姊妹知道她那些小花招之中的几个,而且怀疑还有其他她们不知道的,其中包括了实际上不存在的、以及当她听说之后很是吃惊的招数。她用这颗石头所做的都是简单的小事,就是那种娃娃的脑子可以想像出来的事情,但有时候非常有用。如果丹景玉座带来了不合适的人,这颗奇玉的传闻也许可以令她们措手不及。 房门传来一阵快速连续的敲门声。定阳人是不会这样敲别人的门的,更别说这是她的门了。纯熙夫人仍旧看着镜子,直到镜里她的眼睛可以沉静地回蹬着她,黑色的深渊里面隐藏住所有的想法。她检查了一下腰带上挂着的软皮袋子。不论使她离开嘉荣的麻烦事是什么,当自己把这一件麻烦放在她面前时,她就会忘掉其他的了。房门又是一阵猛敲,比起前一阵更加用力,她穿过房间,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打开房门,面对门外的两个女人。 纯熙夫人认识她们。黑发的连翘,披着蓝穗披肩,以及头发枯黄的青黛,披着红穗披肩。后者举起手正准备再敲。青黛不仅样貌年轻,实际上也很年轻,相貌美艳,长着一张娃娃脸,撅起的小嘴,黑色眉毛和更为漆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眼睛跟她肩膀上的数簇淡蜜色小发鞭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这种组合在彰德很常见。两个女人的个子都比纯熙夫人高,不过,青黛高出不到一个手掌。 纯熙夫人一开门,连翘的胖脸上就露出了微笑。这个微笑是她拥有的唯一美丽,但已经足够;几乎任何人看到连翘的笑脸都会感到舒适、安全和亲切。 “愿神灵护佑你,纯熙夫人。再次见到你真好。你过得好吗?我们真是很久没见了。” “我的心情因你的存在而欣慰,连翘。这确实是实话;知道在到达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中至少有一位是自己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愿神灵护佑你。” 青黛抿紧了嘴唇,使劲扯了一下自己的披肩:“丹景玉座殿下要见你,姊妹。”她的语气也像是在发脾气,而且冷得像带着刀刃。这倒不是冲着纯熙夫人的,或者说不完全是。青黛总是一副对什么事情不满意的样子。 她皱着眉头,越过纯熙夫人的肩膀往房间里面张望:“这个房间设了防护结界,我们没法进入。你为什么要对你的姊妹设防护结界?” “请别多心,这是防范所有人的,”纯熙夫人冷静地回到,“不少女招待对于鬼子母们都很好奇,我可不想让她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我的房间里翻东西。现在也没有必要改变。” 她在身后掩上房门,三个人都站在了回廊里。“我们走吧?不能让丹景玉座殿下等我们。”她开始沿着回廊离开,连翘在她身旁边走边闲聊。青黛站了片刻瞪着那扇房门,像是在猜测纯熙夫人究竟藏着什么,然后才快步赶了上来。青黛走在纯熙夫人身旁,姿势僵硬得像个卫兵。连翘则只是像个同伴般陪着。她们的软布鞋在编织着简单图案的厚地毯上轻轻敲响。 她们经过时,穿直裰的仆女们都深深屈膝行礼,有不少人行的礼比起海门通节度使本人会受到的礼要深得多。鬼子母们,三个一起,而丹景玉座殿下本人就在卫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中;这是卫所中任何女人一辈子都没曾想过的荣幸。门厅里站了几个贵族妇人,她们也行了屈膝礼,这也是师左次大人绝对不会有的礼遇。纯熙夫人和连翘微笑着,向每一个行礼的人点头回应。不过,不论对方是仆人还是贵妇,青黛则对所有人都不予理会。 当然了,这里只有女人,没有汉子。虽然在门厅那里有几个男孩在追逐玩耍,但是没有超过十岁的定阳男孩敢在没受到准许或邀请的时候跑进女人的房间里。男孩们笨拙地双膝跪地行礼,他们的姐妹则深深屈膝蹲下。连翘不时会微笑着伸手抚摸一下他们的小脑壳。 “纯熙夫人,”连翘说道,“这一次你离开嘉荣太久了。真是太久了。嘉荣很想念你。你的姊妹们也很想念你。巫鬼道需要你。” “我们总得有些人在外面的世界忙活,”纯熙夫人温声回答,“巫鬼道内部的事都交给你们了,连翘。不过,在嘉荣,你对于天下各处发生的事情听说得比我要多。我常常会错过各种地方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次数已经太多。你们有什么消息?” “又出了三个假的应化天尊,”青黛咬牙切齿地说道,“在钟吾城、睦州和晋城,假的应化天尊大肆破坏。这种时候,你们凌日盟却在看笑话,说空话,抓住过去不放。” 连翘挑起了一边眉毛,青黛刺耳地哼了一声闭了嘴。 “三个,”纯熙夫人轻声重复着。她的眼睛闪起了光芒,但转眼间她就把它掩盖住了,“过去两年出了三个,如今则是同时出现三个。” “跟以前一样,这三个也会被解决掉的。这些害人的疯子和任何追随他们的乌合之众都长不了。”青黛语气中的确信几乎让纯熙夫人发笑。几乎。她对于现实、对于各种可能性太了解了。“难道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令你忘记了吗,姊妹?上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在他的军队不论他们是否乌合之众,在他们被打败之前差点没把地面都翻过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31.html 第二百九十二章 荷花姐姐 “是的,如今成少卿已经被带到嘉荣,我想,他已经被封禁了,没有威胁了。” “但是,我们有几个姊妹为了对抗他而牺牲。对于我们来说,即使只是失去一位姊妹也是不能承受的损失,而我们在归德的损失真是太惨重了。成少卿之前的那两个假的应化天尊并不能引导紫霄碧气,但尽管如此,坎都和震城的人们对他们依然记忆犹新。村庄被烧毁,士兵们在战场上战死。当我们要同时对付三个假的应化天尊的时候,不知道要花费多大力气?那些自称真应化天尊转生的疯子从来都不乏追随者,这次有多少人会聚集在他们的旗下?战争的规模会有多大?” “前景还不至于晦暗到这个地步,”连翘说道,“就我们眼下所知,只有钟吾城的那个假的应化天尊会引导。他还没来得及吸引太多追随者,而且,应该已经有姊妹赶到那里去对付他了。在黯河湾各处,汝宁人都在攻击他们那里的假的应化天尊和追随者。至于睦州的那一个,已经被俘虏了,”她短笑了一声表示惊讶,“想想看,这么多的百姓之中,只有睦州人竟会如此迅速地对付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如果你问他们,他们甚至不愿意自称睦州人,而是自称候马人,或者卫辉府人,或者这个大人、那位夫人的人。然而,就因为害怕他们的众多邻国中有人会趁机入侵,睦州人几乎在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刚刚张口宣布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跳起来把他压倒了。” “大同小异的,”纯熙夫人说道,“同时出现三个假的应化天尊,这是不可小看的。有没有姊妹成功得过谶语?” “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好几百年以来,鲜有鬼子母们显露过这个天赋的任何迹象,可以说连一丁点都没有所以,”当连翘摇头时,她并不意外。不意外,还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们三人在回廊的交汇处遇到了荷花姐。荷花姐行了一个完整的屈膝礼,深蹲下去,把淡绿色的裙摆宽宽地张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向嘉荣致敬,”她喃喃说道,“向鬼子母们致敬。” 海门通节度使的妹妹可不是点点头就可以打发的。纯熙夫人拉着荷花姐扶她起来。“你太抬举我们了,荷花姐。快起来,好姊妹。” 荷花姐优雅地站了起来,脸带红晕。她从来没有到过嘉荣,却被一位鬼子母们喊作姊妹,即使是她这种身份的人也足以兴奋了。她身材矮小,正处于中年,皮肤黝黑,带着成熟美,脸颊上的红晕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您真是太令我荣幸了,纯熙夫人。” 纯熙夫人微笑道:“我们互相认识有多久了,荷花姐?难道我现在得喊你作荷花姐姐,就像是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喝过茶一样吗?” “当然不是。”荷花姐也微笑着回应。她哥哥脸上的坚毅线条在她的脸上同样存在,脸颊、下颚,没有一丝比她的哥哥柔软。有些人说,尽管师左次是一个出名坚忍的统帅,他也远远比不上他的妹妹。“可是,丹景玉座殿下在这里访问海门通的时候,我私下里喊他的小中、小舅舅,就跟我时辰候骑在他肩膀上时一样,可是,在公众场合就不能那样了。” 连翘啧了一声:“有些时候正式礼仪是必须的,可是,男人们常常过于注重它们。请你喊我连翘吧,我则喊你荷花姐,可以吗?” 纯熙夫人的眼角扫到了半夏,就在另一边回廊的远处,匆匆忙忙地转过一个弯角。一个穿着皮革上衣的驼背身影低着头,手臂上抱着大包小包,蹒跚地跟在她身后。纯熙夫人容许自己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但她的面具立刻就恢复了。如果这个女孩在嘉荣也如此积极进取,她嘲讽地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登上丹景玉座,前提是她能学会如何控制这种积极性,而且还得有一个空置的丹景玉座等着她。 当她把注意力转回其他人身上时,青黛正在说话。 “我很乐意能有机会了解你们的这里的风土人情。”她脸上挂着坦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微笑,像个少女一般,她的声音很友善。 当荷花姐把邀请扩大至请她们到她的私家花园参加她和她那些贵妇们的聚会时,纯熙夫人让自己的脸回复静止,青黛则热心地接受了邀请。青黛朋友很少,卿月盟以外的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更别说鬼子母以外的了。她跟男人们,或者黑水修罗交朋友可能还更快些。纯熙夫人不知道对于青黛,甚至对于卿月盟的所有鬼子母们来说,男人们和黑水修罗是否有区别。 连翘解释说,此刻她们正要去觐见丹景玉座。 “噢,”荷花姐说道,“天佑银蟾女王,愿昊天上帝庇护她。那么,迟些好了。”她站着低头送她们离开。 纯熙夫人一边走一边打量青黛,但从不直接看着她。这个鬼子母们双眼直视前方,若有所思地撅着月季花蕾一般的嘴唇,似乎把纯熙夫人和连翘两人都忘了。她在想什么?连翘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寻常,不过,她总是能全盘接受别人,不论那是对方原来的样子还是装出来的样子。 在巫鬼道的时候,连翘处事的言行一致就常常令纯熙夫人惊异,而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似乎总是认为她的坦率和诚恳,她对别人的包容是狡猾的伪装。她们总是会对她的说到做到和有话直说措手不及。而且,她有一种透视事情本质的能力,并且接受她所看到的一切。此刻,她愉快地继续谈论消息。 “玄都传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原寿街上的暴乱已经随着春天的降临而平息,可是仍然有言论,太多的言论,为了漫长的冬天而责怪银蟾女王,也责怪嘉荣。比起去年,银蟾女王的王位更加不稳,不过,她仍然坐在上面,而且只要吕志真仍然是银蟾女王卫兵的统帅,她就可以继续坐下去。至于王位继承人仪景公主和她的哥哥丙火王子,已经平安抵达嘉荣接受训练。在巫鬼道,有人担心传统会被打破。” “只要银蟾女王还有呼吸,就不会。”纯熙夫人说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37.html 第二百九十三章 新故事而已 青黛略略惊了一下,像是刚刚才从沉思中恍过神来:“祝告求福,她继续呼吸下去吧。王位继承人的队伍被火传居士一直跟踪到了雅砻江上通往嘉荣的桥那里。在原寿城外,更多的火传居士仍然在那里聚集,等待着捣乱的机会,城里仍然布满探子。” “也许银蟾女王是时候学会一点警觉了,”连翘叹道,“现在这情况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危险,即使是对一个女王而言。而且,说不定对银蟾女王而言更加危险。她永远都是那么刚愎自用。我记得她年轻时在嘉荣的情景。她没有成为合格鬼子母们的能力,因此满心怨愤。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为了这个而逼迫她的女儿,而不顾那个女孩自身的选择。” 纯熙夫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仪景公主天生就拥有火花,这不是选择的问题。银蟾女王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因为缺乏训练而死,就算河间之地所有的火传居士都在原寿城外扎营也一样。她会命令吕志真带领女王卫兵在他们之中杀出一条前往嘉荣的路,而吕志真就算只剩一个人也会照做的。然而,她仍旧必须为那个女孩的潜力之大保密。如果被玄都的人们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仪景公主继承银蟾女王登上王座?接受一个不仅仅是遵循传统在嘉荣接受训练,更是一个鬼子母的银蟾女王?有历史纪录以来,只有少数银蟾女王拥有被称为鬼子母的资格,其中又只有几个公开承认并且一辈子都为此后悔。” 纯熙夫人感到一丝遗憾。但是,现在事情太多了,无法抽手去管、甚至去担心一个王国、一个王位。 “还有什么,连翘?你一定知道承峻在进行寻宝者召集吧,这是四百年来的头一回。据承峻人说,最后一战即将到来……”连翘略略颤抖了一下,她是该害怕,但她并没有停下,继续说道:“神霄玉府伏魔令必须在对抗黑暗的最后一战开始之前找到。来自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各地的武士已经开始聚集,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宝,成为传奇。睦州和渔阳当然提高了警觉,认为这一切都是打算对付他们其中一个的掩饰。那可能是睦州人如此迅速地抓住他们的假的应化天尊的原因。不论如何,艺人和说书将会有许多崭新的故事可以加到他们的轮回传说中去了。” “愿老天保佑,仅仅是新故事而已。也许不会是他们预想中的那种故事。”纯熙夫人说道。 青黛厉眼看着她,但她的脸保持毫无表情。 “我猜也不会,”连翘平静地说道,“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故事才会是被加入轮回的故事。除了这些之外,我只有传闻可以告诉你了。讨海族显得躁动不安,他们的船在港口之间跑来跑去,几乎不加停顿。出身讨海族岛屿的姊妹们说,他们的先贤水月大师就要降临了,但她们不肯多说。你知道,在水月大师的问题上,讨海人对于外人是多么守口如瓶,这方面,我们的姊妹似乎更把自己看成讨海族而不是鬼子母。厌火族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了解厌火族。至少,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打算再次翻越天下之脊,谢天谢地。” 连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愿意为了得到一位来自讨海族的姊妹而付出一切。一个就够了。” “我们对他们了解得太少了。”纯熙夫人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情报的掌握真的很厉害,连翘。” “还有逐鹿之原呢。”青黛冒出一句,然后为自己说的话吃了一惊。 “那就真的是一个传闻了,姊妹,”连翘说道,“我们离开嘉荣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谣言。逐鹿之原那里可能在打仗,也许投门岭也是。我说的是,可能。谣言不多,是谣言中的谣言。我们没来得及打听更多就离开了。” “那说的一定是彰德和震城,”纯熙夫人摇着头说道,“他们为了逐鹿之原已经争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将近三百年,但从来没有上升到战争级别。” 纯熙夫人看了看青黛,说道:“一个鬼子母本应丢弃对于她们原属家国和统治者的忠诚,但很少人能做得如此彻底。要做到完全不关心自己出生的土地是很难的。为什么他们现在会?” “闲聊够了,”黄发女人恼怒地打断了对话,“纯熙夫人,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她快速跨了三大步超过两人,一把推开一对大门,“丹景玉座殿下可不会和你闲聊。” 纯熙夫人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袋子,从青黛身边走过,走进大门,点了点头,像是感谢对方为她推开门。她甚至差点要向着青黛闪着白热怒火的脸微笑。 奇怪,这可怜的女孩到底怎么啦? 接待室的地板上铺着几层色彩鲜艳的地毯,摆着许多做工简单或者只是略加打磨的木头椅子、软垫条凳和小桌子,显得很舒适。高高的箭缝旁边挂上了织锦窗帘,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窗户。地窝炉里面没有点火,白天是很暖和的,定阳的寒冷只有在晚上才会降临。 跟随丹景玉座到达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在这里。辛夷盟的忙忧和花姐菲对于纯熙夫人的到来连头都不抬一下。花姐菲正在专心阅读一本包着破旧褪色的皮革封面的旧书,小心翼翼地翻着它的残破书页。 而体态丰满的颖逸则盘着脚坐在箭缝下方,把一朵小花举起来送到光线里,一边在膝盖上搁着的书上整齐地做笔记和画图,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研好墨的砚台,大腿上还有一小堆花朵。辛夷盟的姊妹都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探索知识上,很少关注其他事情。 纯熙夫人有时候怀疑,她们到底知不知道天下上在发生什么事情,甚至,就在她们身边发生着什么事情。 其他三个已经在房里的鬼子母们转过身,但她们没有向纯熙夫人走来,只是看着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42.html 第二百九十四章 应您的召唤 其中一个苗条的临月盟姊妹是纯熙夫人不认识的;她在嘉荣里呆的时间太少了,尽管她们的数量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多,她也来不及认识所有鬼子母们。 不过,纯熙夫人认识另外两个。白芷,不论是肤色还是态度,都跟她披肩上的白色穗子一样,苍白、冰冷,跟皮肤黝黑、性情火烈的绀珠派姊妹苦芍正好完全相反。不过,她们两人都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纯熙夫人不说话。苦芍用力整了整肩上的披肩,而白芷根本一动不动。那个苗条的临月盟姊妹似乎有点遗憾地转过身去。 “愿神灵护佑你们,我的姊妹。”纯熙夫人说道。没有人回答。 她不能确定花姐菲和颖逸是否听到了。其他人到哪里去了?虽然没有必要全部人都集中在这里。多数人很可能正在她们的房间里休息,驱除旅途的疲劳。但她现在很紧张,所有她不能问的问题都在她的脑海里不停转动。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通往里间的门打开了,桑扬走出来。她是阴神玉女,身材几乎跟男子一样高,苗条优雅,古铜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仍然很漂亮。她没有带着她的金色火焰雷击木,不披披肩,只围着一条手掌宽的蓝色长蒙面,因为她是作为阴神玉女而列席巫鬼道议事会的,而不是代表她所属的派别。 “你来啦,”她精神奕奕地对纯熙夫人打招呼,朝身后的门做手势,“来吧,姊妹。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她说话一向都是简洁快速,不论她是生气、高兴还是激动。纯熙夫人跟随桑扬进去时,心里不由得猜测阴神玉女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桑扬把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它发出跟地牢门关上时一样的碰击声。 丹景玉座殿下坐在地毯中间一张宽阔的桌子后,桌上放着一个方正的青龙彩绘宝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小跟衣物箱差不多,装饰着华丽的银花饰。桌子很精壮,桌腿矮短,但是它看上去就像是承受着两个壮男子也未必抬得起来的重量。 看到那个青龙彩绘宝盒,纯熙夫人顿时难再保持脸上的平静。上一次看到它,它还被安全地锁在师左次的密库里。听说丹景玉座来了的时候,她本来打算自己亲口告诉她的。可是现在,它已经摆在了丹景玉座的跟前,虽然这只是小事,却是一件令人担心的小事。事情的变化可能已经快得超出她的控制。 纯熙夫人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正式地说道,“应您的召唤,尊主,我来了。” 丹景玉座伸出手,让纯熙夫人亲吻她的巴蛇戒指。这些礼仪跟其她鬼子母们一样。她站起来,换成更接近谈话的语气,但又不能过分。她清楚知道阴神玉女就站在自己身后的门旁。“我希望您的旅途愉快,娘。” 丹景玉座出生于晋城的一个普通渔民家庭,并非贵族,她的名字叫魏尊主,不过,自从十年前她被巫鬼道议事会推举为丹景玉座之后,很少人会用到、甚至想到这个名字。 她是——丹景玉座,这就足够了。她肩膀上的宽阔蒙面由代表鬼子母们七个势力的七条彩色带组成;丹景玉座属于所有派别,也不属于任何派别。她身高适中,相貌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俊俏更合适,脸上透露着一种在她登上丹景玉座之前就已经拥有的力量,一种在晋城的港口区市井中挣扎生存的女孩的力量。在她眼睛的清澈注视之下,国君、重臣、甚至火传居士的统领也得低下眼睛。此刻,她的眼睛显得很疲劳,她的嘴角流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孩子,我们在雅砻江上召唤风,甚至扭转水流来为我们的船只加速。”丹景玉座的声音低沉哀伤,“我亲眼看到因此而引发的洪水冲毁沿岸的村庄,老天才知晓我们对天气还造成了什么影响。这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破坏和可能因此造成的庄稼失收都是我们的过错。一切都只为了尽快到达这个地方。” 她的目光飘到了那个华丽的青龙彩绘宝盒上面,半抬起手像是要摸它,可她口中说的却是,“厉业魔母回到了嘉荣,孩子,她是跟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一起到的。” 纯熙夫人知道桑扬站在一边,虽然跟平常一样,她在丹景玉座在场的情况下保持沉默,但是她在观察,她在倾听。“我很惊讶,尊主,”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种时候,银蟾女王的身边很需要鬼子母作为顾问。” 银蟾女王是少数几个公开承认有鬼子母作顾问的统治者之一;几乎所有统治者都有一个鬼子母顾问,但是很少人承认。 “是厉业魔母自己坚持的,孩子。不论银蟾女王是否原意,银蟾女王,说到意志,她未必比得过厉业魔母。不论如何,也许这一次是她不愿意跟厉业魔母争吧。仪景公主拥有的潜力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她的训练已经开始有进展了。卿月盟姊妹们为此像小孩子一般得意洋洋。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个女孩的思维跟她们的方式相近,但是她必竟年轻,难以预计。就算她们没能把她拉入卿月盟,也没有关系。仪景公主很可能会成为一千年来最强大的鬼子母,而发掘她的人是卿月盟。她们就凭着这一点已经在宫廷中挣得不少优势。” “尊主,我带了两个年轻女子到海门通来,”纯熙夫人说道,“她们都是来自锡城,一个濮阳曲水之血仍然强烈的地方。虽然他们都已经忘记那块土地曾经叫做濮阳曲水,但是古老的血统在歌唱,尊主,而且在锡城尤其响亮。半夏,一个乡下女孩,至少可以跟仪景公主一样强大。我曾经见过仪景公主,所以我知道。至于另一个,湘儿,她是村里的禁魇婆,但是年纪只比女孩大一点。她们村子会选择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担当禁魇婆,这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48.html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应该知道 纯熙夫人说道:“一旦她学会有意识地控制她现在无意识地做的事情,她可以跟嘉荣里的任何姊妹一样强大。再加以训练,她将会像熊熊篝火一般耀眼,而仪景公主跟半夏只能算是蜡烛。这两个女子是决不可能选择卿月盟的。因为男人会使她们快乐,她们会为男人生气,但她们真心喜欢男子。她们轻而易举就能把卿月盟因为找到仪景公主而在巫鬼道取得的任何优势夺回来。” 丹景玉座点点头,这一切像是对她无关紧要。纯熙夫人惊讶地挑起了双眉,又赶紧控制住自己,让表情回复平静。这是巫鬼道议事会最关心的两件事之一:每一年,能找到的可以接受引导紫霄碧气训练的女孩越来越少,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而且,真正力量强大的更少。 比起鬼子母们因为裂世而遭到的百般责难、或者来自火传居士的怨恨、或者甚至妖魔邪祟的破坏,鬼子母们人数的锐减以及天赋的消逝所引起的担忧更加重要。 巫鬼道中原本人气兴旺的回廊现在空空荡荡,曾经可以用紫霄碧气轻易解决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困难重重,或者,根本无法办到。 “厉业魔母回到嘉荣去还有另一个理由,孩子。她用了六只鸽子来发送一个同样的消息,以保证我能收到。至于她还给嘉荣里面的哪些人派出信鸽,我只能猜测然后亲自回来查证。她跟巫鬼道议事会说,你在摆布一个身为杀重身轻之命而且十分危险的年轻男子。她说,那个男子曾经在原寿停留过,可是,当她找到他呆的那家客栈时,发现你已经把他拐走了。” “那个客栈的人对我们很好,很热心,尊主。如果她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人,”纯熙夫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随即听到桑扬动了动。没有人可以用这种语气跟丹景玉座说话;“就算是在位的国君也不行。”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应该知道,孩子,”丹景玉座淡淡说道,“厉业魔母不会伤害任何人,除非她认为那人危险。比如说妖魔邪祟,或者那些企图引导紫霄碧气的可怜的愚蠢汉子,或者威胁嘉荣的人。每一个不是鬼子母的人对于她来说,可能都只是象棋盘上的一只卒子。那位客栈掌柜,我记得是叫铁掌柜的吧,他很幸运,因为他明显对于鬼子母相当尊重,所以对厉业魔母的问题给出了令她满意的答案。事实上,厉业魔母对他的评语不错。但是,她说得更多的是你带走的那位年轻男子。她说,他是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以来最危险的男子。你知道,她有时候能谶语,而且她的话在宫廷中很有份量。” 因为桑扬在场,纯熙夫人强迫自己的语气尽量恭顺,虽然还做不到十分,但已经是她的极限。 “我带着三个年轻男子,尊主,但没有一个是国君这类身分尊贵的人,而且我非常怀疑他们之中有任何人会做统一天下的痴梦。自从天下纷争之后,再也没有人做过当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梦了。” “是的,孩子。师左次大人告诉我了,是三个乡下男孩。不过,其中一人是杀重身轻之命。”丹景玉座殿下的目光又飘到了那个方盒子上。 “议事会有提议说,你应该被派往静修进行反省。是一位来自绀珠派的长老提出的,另外还有两人边听她的提议边点头赞同。” 桑扬发出轻蔑的哼声,又或者,是表示受挫吧。丹景玉座殿下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像布景一样沉静,但这一次纯熙夫人可以理解她的小小干扰。 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后,一千年来,绀珠派都是跟凌日盟结盟的,她们总是同声同气。 “我可不打算去某个遥远的村庄里面种菜,尊主。” “我也不会让你种菜的,不论巫鬼道议事会怎么说。还有更进一步的提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议,也是绀珠派提出的,说你在静修期间的一切照料的工作应该交给卿月盟。卿月盟姊妹们试图装出惊讶的样子,但她们就像一群明知道猎物毫无防范之力的鱼鹰。”丹景玉座哼了一声,“卿月盟表示说不愿意监管一位并非她们派别的姊妹,但是又说,她们会接受议事会的安排。” 纯熙夫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那将会是最令人不快的,尊主。”她明白,那将会是比不快要糟糕,糟糕得多;卿月盟从来不善温柔。她坚决地把这个想法放到一边,待会儿再理会。 “尊主,我不能理解绀珠派和卿月盟这次如此明显的联手。她们的信仰、她们对待男子的态度、她们对于鬼子母责任的看法,都是完全相反的。一个卿月盟姊妹和一个绀珠派姊妹的谈话甚至必定以吵架收场。” “正所谓,曲成万物而不遗,孩子。我是连续第五个从凌日盟被提为丹景玉座的人。也许,她们觉得这太过分了,或者,凌日盟的思维方式再也无法满足一个到处是假的应化天尊的天下。经过了一千年,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丹景玉座皱着眉头,像是自言自语,“古老的壁垒在削弱,古老的屏障已经打破。” 她振作了一下,声音坚定起来,“不过,还有另一个提议,一个闻起来就像码头上放了六七天的鱼货一样腥臭的提议。因为桑扬属于凌日盟,而我来自凌日盟,有人提出说这次旅程如果再派两个凌日盟姊妹跟我一起,就变成有四个凌日盟代表了。她们在宫廷里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就好像在讨论如何修理排水沟。另外还有两个鼍龙派长老和两个绀珠派长老对这个提议表示赞成,临月盟在她们之间窃窃私语一轮之后,不肯表示赞成还是反对。只要再多一个赞成的人,你的姊妹连翘和菌陈就不会在这里了。甚至还有人议论,公开地议论,说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巫鬼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51.html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遏绝 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卿月盟想得到她的消息更令纯熙夫人震惊。不论来自哪一派系,阴神玉女应该只代表丹景玉座,而丹景玉座则是代表所有结的所有鬼子母们。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即使是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即使是在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把所有幸存的鬼子母们围困在嘉荣之中的那些最为黑暗的日子里,也没有例外。 丹景玉座就是丹景玉座,高于一切。每一个鬼子母都发誓要服从她。没有人可以对她做的事情或者她想去的地方提出质疑。这个提议,违反了三千年的传统和律法。 “是谁这么大胆,尊主?” 丹景玉座苦涩地笑了。“几乎所有人,孩子。原寿的暴乱。寻宝英雄会在我们预先没有获得任何知会的情况下就宣布。假的应化天尊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冒出来。家国在削弱,越来越多豪强贵族开始玩起祸出阋墙,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把他们的阴谋狠狠打击之后,这种游戏从来没有如此兴盛过。” 顿了顿,她又道:“最糟糕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混沌妖皇再次蠢蠢欲动。给我找出一个不认为巫鬼道正在对事情失去控制的姊妹来吧,如果她不是辛夷盟,她死定了。时间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也许已经越来越紧迫了,孩子。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它的流失。” “正如您所说,尊主,天下在变。不过,华山绝壁外,仍然有比墙内更严重的危险。” 丹景玉座迎着纯熙夫人的凝视,很久之后,才缓缓点头。 “桑扬,你出去一下。我要单独跟我的孩子谈谈。” 桑扬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说:“遵命,尊主。” 纯熙夫人可以感觉到她的惊讶。丹景玉座很少会在没有阴神玉女在场的情况下接见客人,特别是一位她很有理由要惩罚的姊妹。 门打开,又在桑扬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后关上。她在接待室里是不会透露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的,可是,纯熙夫人跟丹景玉座单独会面的消息会像野火遇上干树林一般在海门通的鬼子母们之间迅速传开,种种猜测流言将会因此诞生。 门一关上,丹景玉座就站了起来,纯熙夫人的皮肤上传来片刻的刺麻感。是丹景玉座在引导紫霄碧气,一瞬间她在纯熙夫人的眼中就像是被一圈明亮的光晕包围着。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了解你以往的小花招,”丹景玉座说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着纯熙夫人额头上的蓝色石头,“不过,我们多数都拥有一些孩提时发明的小花招。不论如何,现在没有人能听见我们说什么了。” 她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纯熙夫人。这是一个老朋友之间的温暖拥抱;纯熙夫人也同样热烈地回拥着她。 “纯熙,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令我想起自己是谁的人。就连桑扬,也总是把我当成权力和面具,即使只有我和她两人,就好像我跟她在当小学徒的时候没有在一起傻笑过一般。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都还只是小学徒,你和我。仍然是那么纯洁无知,把一切看成书本里的故事成真;那么纯洁无知,认为我们会遇到的男子,他们将会是王子,记得吗,英俊、强壮、温柔的王子?他们足够强大,可以容得下一个拥有鬼子母力量的女人为妻;那么纯洁无知,梦想着得到传说中故事的完美结局,可以跟其他女人一样生活,只不过是多了一些力量。” “我们是鬼子母,水棠。我们有我们的责任。” “就算你和我生来不会引导,你会为了一个家、一个丈夫,即使那是一位王子,而放弃吗?” “我不相信。那是村庄主妇的梦想。就连绀珠派也不会那样。” 丹景玉座向后退开。“不,我不会放弃的。多数时候,不会。可是,曾经有几次,我妒忌村庄的主妇。此刻,我几乎就是在妒忌她们。纯熙,如果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何人,甚至包括桑扬,发现我们的计划,我们都会被遏绝的。而我,也无法指责她们做错——” 遏绝。 这个词几乎像是挂在眼前的空中颤抖着。 对于汉子,这种扼杀他引导紫霄碧气的能力,以此防止他发疯然后破坏周围一切的封印称为封禁。但对于鬼子母们,则称为遏绝。遏绝。再也无法从太一引导紫霄碧气的能量流。仍然可以感觉到太一中雌性力量阴宗的存在,却再也不能接触它。永远都记住自己失去了什么。被遏绝的鬼子母们实在太稀少,所以每一个小学徒都必须记住自从裂世之后每一个被遏绝的鬼子母们的名字以及她的罪行,然而,每一个人只要想到这个词,就会发抖。女人对于遏绝的承受能力比起男子好不了多少。 纯熙夫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其中的风险,也知道冒险是必须的。但这不等于她可以很高兴地接受它。她眯起双眼,只有其中闪着的光芒透露出她的愤怒和担忧。 “尊主,桑扬会一直跟随你的,就算你要去丽麂水的山谷,走进黑团龙渊也不例外。你不可以怀疑她的忠诚。” “我不会,但是,她会认为自己是背叛吗?背叛一个叛徒能算是背叛吗?你想过没有?” “从来没有。尊主,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必须做的。我们俩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你和我是被风月宝鉴选中来做这件事的。我们是谶语中的人,谶语必须实现。必须!谶语必须实现。我们所接受的教导说它们会实现、必须实现,然而这种实现对于我们接受的其他任何教导来说都是叛逆。或者说,对于我们所代表的一切是矛盾的。” 丹景玉座搓着胳膊走到狭窄的箭缝前,看着外面楼下的花园,抚摸着窗帘。在这里的女客楼房间里,她们用帷帐来令房间显得柔和,她们培育美丽的花园,但是这个地方没有一处不是为了战斗、死亡和杀戮而建。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57.html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弯月夔牛角 她用同样忧心忡忡的语气继续说道:“自从裂世之后,只有两任丹景玉座曾经被剥夺权力和雷击木。凌香影,她因为妒忌季兆眉的力量而背叛了濮阳曲水;还有宝雯,她企图利用卫符过堂白虎神做傀儡以控制天下,结果几乎毁灭嘉荣。” 丹景玉座仍然打量着花园。 “她们都来自卿月盟,都被来自凌日盟的丹景玉座所取代。所以,从宝雯之后,再也没有卿月盟的人被选为丹景玉座,也是卿月盟要利用任何借口推翻来自凌日盟的丹景玉座的缘由,这一切因素在此刻都通通地汇在了一起。纯熙,我不愿意成为第三个失去位子和雷击木的丹景玉座。对于你,那自然是意味着被遏绝然后赶出华山绝壁。比如厉业魔母,她就决不会轻易放过我。” 纯熙夫人注视着朋友的后背。这可真是活见鬼,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从来都没有试过这样。她的力量、野心到哪里去了? “您过于担心了,不会变成那样的,尊主。” 另一个女人像是没听到纯熙夫人的话一般:“至于我,就没那么简单了。就算被遏绝了,一个被推翻的丹景玉座也不可能随便离开巫鬼道;很可能会被处死,防止反对者重新聚集在她的旗下。凌香影和宝雯,她们被留在巫鬼道当成佣人,做洗碗女工,被人指指点点,作为当权者也会有如此下场的警告。没有人会在一个整天擦地板洗锅碗的女人身边重新聚集。他们会可怜她,但不会听从她的召唤。” 纯熙夫人的眼中迸着怒火,把拳头压在桌上:“看着我,尊主。看着我!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之后,你说你想放弃吗?放弃,任由苍生自生自灭?就只是因为害怕锅子洗得不够干净会捱鞭子吗!” 纯熙夫人在话中聚集起自己所有的嘲笑和蔑视,当她看到朋友猛然转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着自己时,松了一口气。她的力量仍然在,虽然疲劳不堪,但是还在。那双清明的黑色眼睛跟她自己的一样喷着怒火。 “我还记得,我们俩做小学徒时,谁捱鞭子的时候喊得更大声。你在瑶琳桐庐过的生活很舒服,纯熙,跟在渔船上做苦工的生活根本不一样。”尊主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不,我没说要放弃,但是,我也没打算束起双手,眼睁睁看着一切脱出我们的控制!我在宫廷遇到的麻烦多数都是因为你。就连绀珠派也在猜测为什么我没有把你召回巫鬼道教训一顿。半数跟我一起的姊妹认为应该把你交给卿月盟,如果那真的发生,你会希望自己能重新做回小学徒,那样最糟不过是捱顿鞭子。这可真是活见鬼!如果她们中有人想起我们俩在当小学徒的时候是好朋友,我会跟你一样下场。” “我们做好了计划的,纯熙!一个计划!找到那个男孩,把他带到嘉荣,然后我们可以把他藏起来,确保他的安全并且为他指引方向。然而,自从你离开巫鬼道,我只收到过你的两条消息。只有两条!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企图坐在应化天尊的爪子上在漆黑中摸索。一条消息说你正在锡城,前往那个村庄,那个思尧村。我猜,很快,你就找到了他,你可以控制他了。然后,从原寿来的第二条消息说,你们要去定阳,到海门通去,而不是嘉荣。海门通,一个几乎伸手就能碰到灭绝之境的地方。海门通,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几乎天天四出袭击的地方。我们花了将近二十年来计划和搜寻,结果你把我们的计划摔在混沌妖皇的脸上。你疯了吗?” 现在,纯熙夫人已经成功恢复了另一个女人的生气,于是她的外表回复了平静。 平静,但坚决不放弃。 “风月宝鉴不会理会凡人的计划,尊主。我们做了这么多安排,却忘记了自己的对手的是谁。是杀重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轻之宿命。厉业魔母错了。曾经的卫符从来都不是一个如此强大的杀重身轻之命。不论我们如何计划,太古神镜将会按照它的意愿在这个年轻男子的身边编织风月宝鉴。” 丹景玉座脸上的怒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脸色刷白的震惊:“听起来,你好像是在说我们还不如放弃。难道你现在建议我们站到一边去看着天下在烈火中焚烧吗?” “不是的,尊主。决不是站到一边。只不过,天下一定会焚烧,尊主,不论我们做什么,不论我们是否去做。你就是不能明白这点。但我们现在必须明白,我们的计划是无法确定的。我们的控制能力比我们自以为的要小。也许,只有我的小指甲尖那么一点。宿命之风在吹拂,尊主,而我们必须御风而行。” 丹景玉座打了个冷战,就像是那阵风冰冷地吹在了她的脖子后面。她的手伸向那个青龙彩绘宝盒,手指僵硬却熟练地找出复杂花纹里的开关。 在巧妙地平衡机关下,盒子顶部升起,露出里面一只精美的弯月夔牛角,放在一个专为存放它而做的槽里。她取出弯月夔牛角,抚摸着太弯月夔牛角口上用古语写的银色字体。 “北邙无法阻挡我的召唤。”她翻译道,声音如此之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神霄玉府伏魔令,为了从坟墓中召唤出英雄之魂而做。谶语说,它只有在最后一战时才会出现。” 突然,她把弯月夔牛角塞回盒中,关上盒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看到它。 “欢迎仪式刚刚结束,师左次就立刻把它塞到我的手里。他说,有这东西在他的密库里,令他再也不敢进去那地方。诱惑太强,他说,他很想自己吹响弯月夔牛角,然后带着响应召唤而来的英雄北上,穿越灭绝之境,荡平丽麂水,消灭混沌妖皇。那种荣耀令他备受煎熬,又正是这种煎熬,让他感到诱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62.html 第二百九十八章 谶语 “师左次说,令他明白吹响弯月夔牛角的人不应该是他,不可以是他。他迫不及待要把责任推给我,却仍然想要拥有它。” 纯熙夫人点点头。 “师左次对于弯月夔牛角的谶语很熟悉;跟混沌妖皇战斗的人大都很熟悉那个谶语:吹响我的人不为荣耀,只为救赎。救赎。”丹景玉座苦笑道,“师左次的眼睛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放弃救赎还是在拒绝自己内心的谴责。他只知道,他必须在它把自己煎熬至死之前把它送走。” “他试过隐瞒它的存在,但是卫所中已经开始流传关于它的谣言。我并没有感觉到跟他一样的诱惑,但是它仍然令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他必须把它收回到他的密库,直到我离开为止。因为有它在旁,即使是在我隔壁的房间,我也无法入睡。”尊主摸着额头上的思索纹叹了口气,“它只会在最后一战时才出现。难道已经如此接近了吗?我本来以为,我本来希望,我们还有更多时间。境界之轮回。是的,纯熙。你不用提醒我。” “我对应化天尊的谶语跟你一样了解。”丹景玉座摇摇头,“自从裂世之后,从来没试过在一代人里面出现多于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如今却同时出现了三个,过去两年还有另外三个。风月宝鉴需要应化天尊,因为它正朝着终极之战而去。有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怀疑,纯熙。” 她沉思着,像是正在疑惑,用同样的语气继续道:“如果成少卿就是真应化天尊将如之奈何?在卿月盟把他带到巫鬼道,被我们封禁之前,他是可以引导的。钟吾城的那个王子乔也可以,如果他是真应化天尊呢?钟吾城已经有我们的姊妹了,现在可能已经抓住了他。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如之奈何?如果转生的真应化天尊在最后一战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封禁了,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谶语的主角被杀或者被封禁了,谶语也会失效。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么我们将赤手空拳地面对混沌妖皇。” “不,他们两个都不是真应化天尊,尊主。风月宝鉴不需要应化天尊,它需要真应化天尊。在他出现之前,风月宝鉴会继续产生假的应化天尊,但是,在他出现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如果成少卿或者另一个人是真应化天尊,那么,就不会再有其他假的应化天尊。他的出现就如破晓,天下将因他的降临而再次粉碎,再次重生。我们要么赤手空拳地迎接风暴,要么寄希望于一个会带来灾难的保护者。愿苍在保护我们所有人。” 丹景玉座抖了抖身子,像是要抖落自己说的话一般。她的脸没有表情,却隐藏着风暴。“纯熙,你永远无法在我面前像对其他人一样隐瞒你的想法。你的话还没说完,而且,都不是好事。” 作为回答,纯熙夫人从腰带上取下皮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它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堆陶瓷碎片,有黑色和白色,熠熠生辉。 丹景玉座好奇地摸了摸其中一片,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岫玉古陶。蛇纹石,”纯熙夫人确认道。“制造岫玉古陶的方法在裂世之时已经失传,但是用蛇纹石制作的物品没有被灾难毁掉而流传了下来。就算它们被埋在地下或者沉入海中,也完好无损;一定是那样的。现在所知的力量中,没有一种可以破坏已经完成的岫玉古陶;就连紫霄碧气,打在它上面的结果也只能是使它变得更坚固。然而,某种力量却破坏了这一件。” 丹景玉座很快就把碎片拼了起来。是一张男子手掌大小的圆盘,中间一条蜿蜒的曲线把它分成两半,一半比沥青还黑,另一半比白雪还白,虽然经历数代,颜色并未黯淡。 这是裂世之前,男子和女人一起使用紫霄碧气的时候,远古鬼子母们的标志。如今,它的一半被称为嘉荣之火;另一半被用来刻在人们的门上,称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血牙,以控诉屋中人的邪恶。 像这样的圆盘只有七张;巫鬼道中保存有所有以蛇纹石制造的物品的清单,而这七张圆盘是重中之重。 尊主瞪着它,就像瞪着枕头上的一条毒蛇。 “这应该是混沌妖皇牢狱上的封印之一。”她终于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丹景玉座的职责之一就是守护这七个封印。然而,就算世人会想起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之后,从来就没有丹景玉座知道这些封印到底在哪里。 “我们知道混沌妖皇在蠢蠢欲动,尊主。我们知道的,他的牢狱不可能永远牢固。凡人建造的东西怎能和昊天上帝相比。我们知道他的魔爪已经伸向世间,虽然不幸中的万幸,他还不能直接影响世间。可是妖魔邪祟成倍地出现,不到十年前我们说的邪恶之事跟如今每天发生的事相比几乎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如果封印已经开始残破我们可能根本没有时间了。” “很少。但是也可能够了。必须够。”丹景玉座摸着封印碎片,声音变得僵硬,像是在强迫自己说话。“我见过那个男孩了,你知道,就在欢迎仪式举行的那个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杀重身轻之命,那是我的天赋之一。这是如今很罕见、甚至比杀重身轻之命还罕见的天赋了,当然也没什么用处。那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孩,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跟镇子里可以见到的任何年轻人没多少区别。” 她停下来吸了一口气,“纯熙,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我这辈子很少感到害怕,但是见到他令我从头到脚都在害怕。我想退缩,我想嚎哭。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师左次以为我在生他的气才会如此寡言少语。那个年轻男子他就是我们这二十年来一直寻找的人。”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 纯熙夫人回答了她。“他是吗?你肯定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68.html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权力 “他能不能?他能不能引导紫霄碧气?” 尊主的嘴唇透露着紧张,纯熙夫人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内心的纠结,一种攥住她心灵的冰寒。然而她的脸仍然平静。 “他能。一个操纵紫霄碧气的男子。没有鬼子母可以毫无畏惧地对待这种男子。全天下都害怕这种男子。而我,将会放任他在世上来去自由。” “令公鬼将会作为转生的真应化天尊而面对整个天下。”丹景玉座打了个冷战。 令公鬼。 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激发恐惧,让天下焚烧的人。她又打了个冷战,用力搓着手臂,但她的双眼忽然闪起坚定的光芒。 “如果他就是真应化天尊,那么我们可能真的还有足够时间。但是,他在这里安全吗?我带了两个卿月盟姊妹,而且,再也无法保证绀珠派或者临月盟会听从我的指挥。这可真是天要绝我,关于这件事,我无法保证任何人肯听从我的指挥。就连颖逸和花姐菲也会像在幼儿室发现五步蛇一样跳起来对付他。” 纯熙夫人道:“至少现在他是安全的。” 丹景玉座在等纯熙夫人继续说。可是随着沉默的延伸,很明显她是不会再说了。 终于,丹景玉座开口问道:”你说,我们的计划没有用。那么现在你的建议是?” “我已经故意让他觉得我对他失去了兴趣,以为他可以去他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丹景玉座张开口,但纯熙夫人抬起手阻止,说道:“这很必要,尊主。令公鬼是在锡城长大的,在那里,濮阳曲水倔强的血液在每一条血管里流动着,而他自己的血跟濮阳曲水的血比起来就像是泥土旁边的岩石。我们必须温和地对待他,不然他会朝着我们想要方向以外的任何方向逃掉的。” “好吧,那么,我们就像对待新生婴儿一般对他好了。如果你认为需要,我们还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用襁褓包起他,逗弄他的脚趾。但是,最直接的用意是什么?” “他那两个朋友,马鸣和欧阳子恒,打算在躲回锡城之前先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他们还可以回去的话;他们也是杀重身轻之命,只是不及他强大。我会劝诱他们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护送至承峻。”纯熙夫人皱起眉头犹豫着,“只是马鸣有点问题。他带着一把从历下城来的匕首。” “历下城!这小子惹得麻烦可不小,你怎么会让他们接近那个地方。那里每一块石头都粘染邪恶,就算带走一片瓦片也是危险的,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如果罗睺接触到那个男孩……”丹景玉座的语气就像被扼住了喉咙,“如果真的那样,天下就注定完了。” “可是它没有,尊主。我们所做的都是必须做的事,当时我们必须那样做。我已经尽了最大力量,保证马鸣不会传染别人,但是,到我发现的时候,他带着那把匕首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所以,他和匕首之间的连结无法割断。我曾经以为,我必须把他带到嘉荣去治疗,不过现在这里有那么多姊妹在,也许在这里就可以治疗了。只需要加上几个你能信得过不会把他当成妖魔邪祟的姊妹就可以了。你和我,再加上另外两个,加上我的玉枢宝版,就够了。桑扬可以算一个,我还可以再找一个。” 丹景玉座忽然歪嘴笑了笑,说道:“议事会想要收回那个玉枢宝版,纯熙。我们手上剩下的已经不多,而你此刻被看成是不可靠的。” 纯熙夫人微微笑了,但笑意没有触及她的眼睛:“在我完成大事之前,她们对我的看法只会更糟糕。马鸣一旦听说有机会成为弯月夔牛角传奇中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一定会飞扑而来。至于子恒也应该不难说服,他需要有些别的事情,来把他的心思从他自己的麻烦上分开一下。而令公鬼,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至少知道一些,一点点吧而且很自然地对此感到害怕。他想要独自一人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躲到某个他不会伤害到其他人的地方去。他说他再也不会使用紫霄碧气,但是他害怕无法阻止自己。” “很可能。放弃喝水还容易些。” “正是。而且,他还想远离鬼子母们。”纯熙夫人露出一个略略忧郁的微笑。“给他一个离开鬼子母们,同时又能跟朋友呆在一起久一些的机会,他应该会跟马鸣一样乐意。” “但他怎么能离开鬼子母们?你必须跟他一起去。我们现在不能放任他的,纯熙。” “我不能跟他一起走,从海门通到承峻是一段很长的路,但他已经走过了几乎相同距离的路。我们必须放他自由一段时间。这是没有法子的。我已经下令把他们穿过的旧衣服烧掉了。他们那些衣服的碎片有太多机会落到恶人手中了。我会在他们离开之前把他们清洁干净;他们甚至可能还不知不觉。这样一来,就不能用这些方法追踪到他们,而唯一剩下的另一个威胁现在已经被关在这里的地牢中。” 边听边点头赞同的丹景玉座听到这里时,疑惑地看了纯熙夫人一眼,但她没有停下。 “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他们旅途的安全,尊主。当令公鬼在承峻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那里的,而且,我会确保由他来把弯月夔牛角呈给七现二隐和商会。我会安排承峻的一切事情。尊主,承峻的百姓会追随任何送上神霄玉府伏魔令的人,不论那是应化天尊还是百眼魔君本人,那些为了猎宝而聚集的人大部分也会的。” 顿了顿,纯熙夫人又道:“真应化天尊将可以在众多邦国采取行动反对他之前就得到一群追随者。他将从一个能容下他的家国开始,背后有一支军队的支持。” 丹景玉座落回自己的座椅中,又立刻前倾身体。她似乎在厌倦和希望之间摇摆着。“但是,他会愿意宣布自己的身份吗?纯熙,如果他害怕被人知道,他应该害怕,但是那些自称应化天尊的男子都渴望权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74.html 第三百章 月色之下 “如果,他对此没有兴趣不论他愿不愿意,我都有办法要他成为应化天尊。就算我失败了,风月宝鉴也会确保他成为应化天尊,这由不得他。记住,他是一个杀重身轻之命,尊主。他对于自己的宿命没有多少掌控,就如同蜡烛芯无法控制烛火一般。” 丹景玉座叹了口气:“这很冒险,纯熙。冒险。不过,我的父亲常说,女孩,如果你不冒险,你永远连一个五铢钱都赢不了。我们得做些计划。坐下来吧,这得花些时间。我会下令要人送酒和小菜来。” 纯熙夫人摇摇头:“尊主,我们俩的密谈已经太久了。如果有人试图偷听然后发现你设了屏障,她们会开始猜测。不值得冒这个险。我们可以明天再讨论。此外,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也不能冒险让你知道我有所隐瞒。” “我想你是对的。不过,这将是明天一早的第一件事。我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早。”纯熙夫人同意了。 丹景玉座站起来,她们再次拥抱,“明天早上我会把你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纯熙夫人走进接待室时,桑扬锐利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冲进了丹景玉座的房间。 纯熙夫人试图装出一张苦脸,像是刚刚受了一顿丹景玉座最臭名昭著的叱责多数女人,不论她有多么坚强,遭受一顿那样的叱责以后都会这样睁大双眼,双脚发软,可是,这种表情对她来说很陌生。她看起来更像是愤怒,不过,效果应该一样。 她对接待室里的其他女人没怎么注意;只知道从她来了之后,有些人走了,又有另一些人来了,但她几乎没看她们。天色渐晚,明天早上之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她再和丹景玉座谈话之前。 她加快脚步,向卫所深处走去。 满月在伯虑国的夜空中穿行,月色之下,如果有人看,这条发出马具嘈杂声音的队伍本该是一道颇值得看的景色。整整两千名火传居士,骑在马上,穿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白色战袍和披风,盔甲全都熠熠生辉,带着一队供给马车、蹄铁匠、马夫以及备用马匹。在这树木稀疏的郊外散布着一些村庄,但是他们并没有沿着路走,也避开任何农夫的田地。他们要去伯虑国北部边境附近、逐鹿之原边缘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跟某人汇合。 南谷子骑在队伍的最前面,很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清楚地记得他在兰考城与火传居士的最高统领天愚会面的情景,但是,那一次他没有得到多少消息。 “这里只有我们,南谷师侄,”那个白发汉子这么说道。他的声音因为年老而显得单薄而尖细,“我记得大约是距离现在一定已经是三十六年前了吧,你发下的誓言。” 南谷挺直腰:“我说大师叔,请容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为何如此紧急地把我从原寿召回?只需稍微推一推,银蟾女王就会倒台。玄都有不少家族对嘉荣的观点跟我们一样,而且他们已经准备要争夺王位。我把文山留在那里总管一切,但他似乎更想跟踪王位继承人到嘉荣去。如果他绑架了那个女孩,甚至袭击了嘉荣,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还有介象,他在我被召回之前刚刚到达。介象充满热情。有时候,太热情了。热情得足以盲目地赞同震烨提出的任何建议。” “震烨有他的事要做,南谷师侄。但你是火传居士中最优秀的战斗指挥官。我要你找最好的武士组成一支奇兵,带他们进入伯虑国,避开任何多舌之人的耳目。如果被不该见到的人看见,就必须使他们沉默,你明白吗?” 南谷子犹豫了。“五十个火传居士,甚至一百个,可以毫无困难地进入任何土地,至少不会引发公开的质疑,可是组成一支军队,是要打仗吗,大师叔?街上的人们都在讨论,多数是疯狂的谣言,说卫符"过堂白虎神的军队要回归了。” 老人没有说话,南谷子又道:“国君不能指挥火传居士,大师叔,最高统领一口打断,我才能……” “就让伯虑国国君坐在他的宫殿里做他能做的事。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别的了。在一个叫做甜水塘的村庄,有人会等你,给你传达最终的命令。我要求你的军团在三天之内出发。现在你可以走了,南谷师侄。有任务在等你。” 南谷子皱了皱眉,道:“请原谅,我的大师叔,可是,等我的人是谁?为什么我要冒着跟伯虑国开战的危险去见那人?” “到了甜水塘,你就会知道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大师叔忽然显得比他实际的年纪还要老。他心不在焉地拉了拉自己的白色束腰外衣,左胸上显眼地镶着火传居士光芒四射的金太阳标志。“南谷子,有一些你不知道、连你也无法知道的力量在施加影响。尽快挑选武士吧。现在走吧,不要再问我了。愿你此行一切顺利。” 此刻,南谷子在自己的马鞍上挺起腰,活泛一下背后的郁结。我老了,他心想。在马背上走了一天一夜,期间两次休息让马喝水,就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头上的每一根灰头发。仅仅在几年前,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头发中的灰白色。 至少,我没有杀害过无辜的人。南谷子对于妖魔邪祟的态度跟其他任何向上天宣誓的人一样严厉。必须在妖魔邪祟把天下拉进黑暗之前毁灭他们,但是他首先要确定对方真的是妖魔邪祟。 带着这么多人,就算是在郊外行走,要避开伯虑国人的眼睛也很困难,但是他办到了。不需要使任何人沉默。他派出去侦察的人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更多穿白羽客的人,其中有些人举着火把,把队伍前面已经适应夜视的人的眼睛晃得发花。南谷低声咒骂着,一边下令队伍停下,一边打量着新来的人。 他们的披风胸口上镶着跟他一样的金太阳,跟所有火传居士一样,他们的首领甚至在太阳下面还有表示跟南谷子相同级别的金色绳结。不过,他们的金太阳后面有红色的放羊的牧杖——拷问者。他们用烙铁、钳子和水银从妖魔邪祟口中扯出认罪和悔改,但是有人说,他们在开始审问之前就已经给被审问的人定好了罪名。南谷子就是其中一个这样说的人。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79.html 第三百零一章 一整支军队 “我被派到这里来见拷问者?” “我们一直在等你,南谷师叔,”首领的声音很刺耳。他个子高大,鹰勾鼻,眼中闪着每一个拷问者都有的确信的光芒。“你本来可以来得早些。我是沙不仁,是伯虑国这里怯薛军都检点元好问的副手。怯薛军他们自称挖掘真相的手,他们不喜欢拷问者这个名字。村里有一条桥,叫你的人过桥吧。我们在客栈里再谈。那地方出人意料的舒服。大师叔亲自告诉我要避开某些人的耳目。这个村子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行动吧。从现在开始,我来指挥。如果你有怀疑,我有大师叔祖的密令。” 南谷强忍住涌上喉头的咆哮。沉默。他猜想,尸体是被堆积在村子外面,还是被丢到了河中?这很像拷问者的作风,为了保密而如此冷血地杀害整条村庄的人,却又如此愚蠢地把尸体丢到河中让它们顺流而下,把他们的所作所为从甜水塘直到蟠螭邑一路昭示过去。 南谷子想到这里,不满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要带着两千武士跑到伯虑国这里来,拷问者。” 沙不仁的脸绷紧了,但他的语气仍然刺耳而且高高在上。“师叔,这很简单。整个逐鹿之原有许多镇子村庄,除了村长或者镇议事会以外无人管辖。他们早就该接受上天的指引了。这些地方会有很多妖魔邪祟的。” 南谷的马匹跺了跺脚,他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带了一整支军队,秘密地穿越了几乎整个伯虑国,就是为了到几个污秽的村子里抓妖魔邪祟?” “你是来执行使命的,南谷师叔。来执行上天的使命!难道说你开始脱离天意了吗?”沙不仁露出扭曲的微笑,“如果你想痛痛快快地战斗,你也许会有机会的。在投门岭那里有大批陌生人集结,就算伯虑国和他们的敌人能在足够长的时间内放下互相之间的争吵来合作,也不一定敌得过。如果那些陌生人打过来,你将会获得你想要的战斗。伯虑国人声称那些陌生人是野兽,是混沌妖皇手下的妖怪。有些人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们还带着鬼子母们。” “如果这些陌生人真的是妖魔邪祟,我们也必须对付他们。但是,得按顺序来。”好一会儿,南谷终于又说道:“这么说,谣言是真的了。卫符过堂白虎神的军队回来了。” “不,只是一些陌生人。”沙不仁冷冷说道,像是后悔提起了这事,“不论他们来自何处,他们只是陌生人,也许是妖魔控制的人。我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你需要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他们现在不用你管。我们在浪费时间。带着你的人过河,南谷师叔。我会在村里给你传达命令。”他掉转马头,朝着来路飞奔离去,给他举火把的人紧跟在他身后。 南谷子闭上双眼以加快恢复夜视。自己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般被人利用。该死!他睁开双眼,他的副手应声来到他身边,在马鞍上挺直腰杆以示对南谷子的尊敬。 这个瘦脸汉子眼中的光芒几乎跟拷问者一模一样,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好士兵。“前面有条桥,把武士们带过河去扎营。我会尽快跟你会合。”南谷子收起缰绳,朝着拷问者离去的方向而去。 南谷子继续想,就算自己是棋盘上的石子。但是,是谁在移动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青黛穿过女客楼时,午后的影子已经开始渐渐让位给黄昏。在箭缝之外,黑暗渐浓,压迫着回廊里的灯光。 最近,黄昏对于青黛来说是一个烦扰的时刻,拂晓也是。拂晓是新生白天的开始,正如黄昏是夜晚出生的时候,然而,在拂晓时,夜晚死去,而黄昏时,白天死去。混沌妖皇的力量来源于死亡;他从死亡身上获得力量,所以在这些时刻,她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在骚动。至少,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半黑不黑的影子里翻腾。某种她几乎相信只要自己转身转得足够快就能抓到的东西,某种她确信只要自己看得足够仔细就可以看到的东西。 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女招待在她经过时向她行礼,但她毫不理会。她的目光紧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她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她要找的那扇门前,她顿了顿,飞快地左右扫了扫回廊。视野之内唯一的女人都是仆人;这里当然不会有男子。她没有敲门就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荷花姐房间的外间灯火通明,地窝炉里跳动着明亮的火焰以驱赶定阳夜晚的寒意。荷花姐和她的贵妇客人们四散坐着,或在椅子上,或在厚地毯上,她们的其中一个伙伴站着,正在大声念书。念的是冷应澂写的《楼高听月最分明》,内容是讨论男女之间如何相处。 青黛抿紧了嘴唇;她当然没有读过这本书,但是她对它听说得够多的了。荷花姐和贵妇们对书中每一个段落都报以一阵大笑,互相抱在一起,用脚跟敲着地板,就像一群小女孩。 最早发现青黛的是念书的贵妇。她呆住了,惊讶地睁大双眼。其他人转身看看她瞪着什么,笑声随即被沉默代替。除了荷花姐,所有人都慌忙爬起来,整理头发和裙子。 荷花姐优雅地站起来,脸带微笑:“您能来真是我们的荣幸,青黛。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意外。我原以为您明天才会来。我以为您在长途旅行之后想要休息一下才……” 青黛一口打断她,朝着空气说道:“我要跟荷花姐私下谈谈。其他人可以走了。请现在就走。” 房间里一时只有震惊的沉默,然后,其他女人依次跟荷花姐道别,又向青黛行礼。她根本不答理她们,继续直视前方,盯着空气,但是她能看到她们,也能听到她们口中小心翼翼地轻声说着一些对一个心情不好的鬼子母们的客气话。她不理会她们,于是她们都低下了眼睛,从她身边挤过去,别扭地压着自己的裙子以便不会碰到她的裙子,朝着门口走去。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房门关上后,荷花姐说道:“青黛长老,我不明白你这是想干什么,你说?” 在这里,没必要装傻卖乖地跟她称姊妹。对方比她年长,但是这里将遵循古老的礼仪。不论这些礼仪已经被遗忘多久,也许该是时候恢复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85.html 第三百零二章 楼高听月最分明 然而,青黛的问题刚刚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由鬼子母们口中问出这样的问题,本来是引起对方疑惑和焦虑的保证,可是,荷花姐却挺直了腰,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这是污辱,青黛长老。我是定阳人,来自贵族家族,流着武士的血。我们一族在定阳诞生之前就已经在与黑暗厮杀,三千年来,没有失败过,也没有一天软弱过。” 青黛没有退让,但是改变了攻击点。她大步走过房间,从地窝炉架上拿起那本皮革封皮的《楼高听月最分明》,看也不看就举起来。 “孩子,比起其他地方,定阳的实力尤其珍贵,也更令黑暗畏惧。”青黛随手就把书投进了火中,就像投进了一根满是松油的木柴,火焰立刻跳了起来,轰轰响着舔着烟囱。与此同时,房间中的每一盏灯都忽然明亮起来,嘶嘶作响,猛烈地燃烧着,整个房间都是光芒。“尤其是这里,一个如此靠近邪恶的灭绝之境的地方,正是堕落在等待的地方。这里,就算一个自以为是在替天行道之人,也有可能被黑暗侵蚀。” 汗珠在荷花姐的额头上闪光。她举起来试图挽救书本的手缓缓落下。她的表情仍然坚定,但青黛看到她吞了吞口水,还看到她的脚在挪动。 “我不明白,青黛长老。你指的是那本书吗?那里面的都是蠢话。”她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颤音。 “你怎么会这么想。”青黛说道。 灯火跳得更高、更热,把纸粘出来的灯罩烤得啪啪响,照得房间就像没有遮挡地曝露在正午的阳光下。荷花姐僵直得像根柱子,脸由于目不斜视而绷得紧巴巴。 “愚蠢的是你,孩子。我对书本一点也不关心。这里,男子进入灭绝之境,在它的亵渎之中行走,就在黑暗的里面。你有没有想过,邪恶也许会悄然入侵他们?不论他们是否自愿,它也可能会入侵。你有没有想过,丹景玉座殿下为何亲自到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这是荷花姐喘着气说的。 “我身为卿月盟的长老,孩子,”青黛无情地说道,“我追猎任何堕落的男子。” “我不明白。” “不仅仅是那些试图使用紫霄碧气的汉子。而是所有堕落的汉子。不论他们身份的高低,都是我追猎的对象。” “我不——”荷花姐颤巍巍地舔舔嘴唇,明显正在费力地支撑着,“我不明白,青黛长老。请——” “尤其是身份高贵之人。” “不——!”就像是某种无形的支撑消失了一般,荷花姐双膝跪地,低下了头。“求求您,青黛长老,说您指的人不是师左次。不可以是他。” 在这怀疑和混乱的时刻,青黛发动了攻击。她身子没有动,只是催用紫霄碧气的气劲向荷花姐抽打了一下。荷花姐倒吸了一口气,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般,青黛撅起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这是她独有的孩子时代就发明的小花招,是她最早学会的紫霄碧气技能。那时候教她的师傅发现之后,立刻禁止她再用,但是对青黛来说,这只不过意味着她要对那些妒忌她的人隐瞒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而已。 她走上前,托起荷花姐的下巴。支持着她的坚定意志还在,只不过,变得软了一些,只要用力合适就可以改变它。荷花姐的眼角流下泪水,在她的脸颊上熠熠生辉。 青黛让房间里的火都恢复了正常;已经不需要这样做了。她的话语也柔和下来,但语气仍然像铁一般强硬。 “孩子,没有人愿意看到你和师左次被当成妖魔邪祟推向人们。我会救你,但你必须帮我。” “帮-帮你?”荷花姐双手按着太阳穴,看起来十分迷惑,“青黛,我不明白。这一切都——如此——这一切都——这办法——并不完美——” 青黛无法强迫任何人按照她的意思做事虽然她曾经试过;虽然,她曾经多么努力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尝试过。但是,她可以把对方的心防打开到足以支撑她观点的程度,令对方想要相信她,在这世上最想要做的事就是相信她所说的都是对的。 “服从我,孩子。服从,并且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没有人会说你和师左次是妖魔邪祟。你不会带上刑具再拖着游街示众,不会遭受众人致命的厮打,不会被驱逐出城。我不会容许这些事情发生。你明白了吗?” “是的,青黛长老,是的。我会照您的吩咐做,并且诚实回答问题。” 青黛直起身,低头看着另一个女人。荷花姐留在原处,跪着,她的表情就像孩童般顺从,就像一个等待封禁、等着接受更有智慧更强大的成人的帮助的婴儿,这就是青黛想要的。 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何鬼子母们满足于一个简单的施礼或者屈膝礼,而国君和银蟾女王却能接受男人和女人的跪拜。有哪一个银蟾女王的力量能与我相比?她愤怒地扁起嘴,荷花姐打了个冷战。 “放松,孩子。我是来救你,而不是惩罚你的。只有那些无可挽救的人才需要惩罚。我只需要你对我说真话。” “我会的,青黛长老。我会的,我以家族和荣誉发誓。纯熙夫人带着一个妖魔邪祟来到海门通。”荷花姐太害怕以至于忘记了惊讶。“哦,不是,青黛长老。不是的。那个汉子来得迟一些。他现在关在地牢里。” “你说,迟一些。但是,她经常跟他说话,是吗?她经常跟这个妖魔邪祟在一起?只有两个人?” “有-有时候是,青黛长老。只有几次。她想要查出他到这里来的目的。纯熙夫人是——” 青黛猛地抬起了手,荷花姐把下面的话都吞回了肚里。 “陪同纯熙夫人的有三个年轻男子。这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到过他们的房间,但是找不到他们。” “我-我不知道,青黛长老。他们看起来很老实。您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妖魔邪祟吧。”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87.html 第三百零三章 玄女派 “不是妖魔邪祟,不是。可更糟糕。到眼下为止,比妖魔邪祟还要危险,女儿。整个天下都因为他们而陷入危机。必须找到他们。你去命令你的仆人搜寻整个卫所,还有你的那些贵妇,还有你自己,都去。搜查每一条细纹裂缝。你必须亲自去监督。亲自!而且,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除了那些我同意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可以知道。不可以。这些年轻男子必须被秘密带离海门通,秘密送往嘉荣。绝对的保密。” “遵命,青黛长老。但是,我不明白为何要保密。这里没有人会妨碍鬼子母们的。” “玄女派,你听说过吗?” 荷花姐的眼睛几乎跳出眼眶,她向后退去,举起双手像是要抵挡袭击。“这是荒-荒谬的流言,青黛长老。荒-荒谬。没-没有侍-侍奉混沌妖皇的鬼子母们。我不相信。您必须相信我!我向老天发-发誓我不相信。我用我的性命和家族发誓……” 青黛冷冷地听着,看着另一个女人剩下的最后一丝力量因她的沉默而流失。人人都知道,对鬼子母们提到玄女派会激怒她们,令她们非常愤怒,更不用说那些敢承认自己相信玄女派的隐藏存在的人了。 在这以后,原本就已经被她那小小的孩童时代玩过的小花招削弱了意志的荷花姐将会像她手中的粘土一般,随便被捏成什么形状。只需再一次的打击就够了。 “玄女派是真的,孩子。真的,而且就在海门通的城墙里。” 荷花姐跪着,张大着嘴。玄女派。同时是妖魔同类的鬼子母们。这几乎跟听说混沌妖皇亲临海门通卫所一样可怕。可是,青黛不会就此罢休。 ”你在回廊里经过的任何鬼子母,都可能是一个玄女派。我可以发誓。我不能告诉你哪一个是,但是你将会得到我的保护。只要你行走在正道之中,并且服从我。” “我会的。”荷花姐嘶哑地回答,“我会的。请您,青黛长老,请您说您会保护我的哥哥,和我的朋友们我会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护值得保护的人。”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孩子。你只需要考虑我刚才命令你做的事。那样就够了。天下的安危都在此一举,明白吗。其他的事你必须忘记。” “是的,青黛长老。是的。是的。” 青黛转身走过房间,直到房门之前才回过头看。荷花姐仍然跪在地上,仍然紧张地看着她。 “起来吧,荷花姐。”青黛装出高兴的语气,自觉语气中只有一点嘲弄。居然喊她做姊妹!她如果去做小学徒肯定捱不过一天。却拥有下命令的权力。“起来。” 荷花姐缓慢机械地站起来,像是手脚已经被捆绑数个时辰一般。当她终于站直后,青黛说话了,语气中完全恢复了刚硬。“如果你令天下失望,令我失望,那么你将会妒忌地牢里的那个妖魔的走狗。” 从荷花姐的表情看来,青黛相信失败决不会是因为她不够尽力。 青黛把房门在身后拉上,忽然感觉到皮肤上一阵刺麻感。她屏住呼吸,猛地转身,左右打量灯光昏暗的回廊——空的。箭缝之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回廊是空的,然而,她很肯定刚才有人在看她。空荡荡的回廊里,墙上灯火之间的黑暗在嘲笑她。她不安地耸了耸肩,断然沿着回廊离开。 幻觉而已。 没什么。 已经是夜晚了,在拂晓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接受的命令说得很清楚。 无论何时,地牢里永远漆黑,除非有人带来一盏灯。然而,罗汉果坐在床边上,脸带微笑盯着黑暗。他可以听到另外两个睡着了的囚犯在噩梦中喃喃自语。罗汉果在等待着一件事的发生,一件他已经等了很久的事。 太久了。 但已经不需要再等。 通往外面守卫室的门打开了,灯光涌进来,衬出门口的黑色身影。 罗汉果站起来:“是你!真令我意外。” 他伸了个懒腰,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多么随意。他的血液在血管里急速流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他觉得自己如果愿意试一下,完全可以就这样跃过卫所的城墙。“是一个给所有人的惊喜,呃?好吧,来吧。夜深了,有时候我还是需要睡一下的。” 当灯光照进牢房,罗汉果抬起头,朝着那黑暗中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就在地牢天花板上面的某样东西咧嘴笑了。 “还没完,”他轻声说道,“这才叫苦海无边。” 农舍的大门在来自屋外的狂暴撞击之下颤抖;沉重的门闩在托架之中跳动。大门旁边的窗外,一只笨重的长着动物脑壳的黑水修罗身影在晃动。处处都是窗户,外面是更多的阴暗身影。然而,还不够阴暗。令公鬼仍然能认得出它们。 窗户,他绝望地想着,从大门处往后倒退,双手握着宝剑举在身前。就算大门能扛住,它们也可以破窗而入。奇怪的是它们为什么没有尝试?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尖叫,其中一个托架脱离了门框,架上的钉子被推出了一个手指宽,托架松垮垮地吊在上面,门闩在又一次的撞击下颤抖着,钉子又一次发出尖叫。 “我们必须阻止它们!”令公鬼喊道。“然而,我们没有办法。我们不能阻止它们。”他四处张望,想寻找一条逃路,但是,只有一扇门。 这个房间就像一个盒子。只有一扇门,却有无数窗户。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太迟了,”马鸣说道,“你明白吗?” 马鸣的脸色惨白,挂着奇异的微笑,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深得只剩下手柄在外面,顶端的红宝石闪烁着像是在燃烧,比他的脸更有生命的血色,“我们已经来不及改变任何事了。” “我终于摆脱他们了,”子恒大笑着说道。鲜血在他的脸上流淌着,就像是从他那空洞的眼眶里涌出的泪水。他伸出血红的双手,想让令公鬼看看他手里的东西。“我现在自由了。结束了。” “永远完不了,令公鬼,”罗汉果喊道,在地板的中间雀跃着,“这才叫苦海无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93.html 第三百零四章 苦海无边 大门爆裂成无数碎片,令公鬼蹲下躲避四处飞散的碎木。两个红衣鬼子母走进门,施礼迎接随后~进来的主人。一张干涸血色的面具覆盖着百眼魔君的脸,但是,令公鬼可以透过他的眼缝看到他眼中的火焰;他可以听到百眼魔君口中烈火的咆哮。 “我们之间还没有完,令公鬼,”百眼魔君说道,他和罗汉果同时说话就像是一个人,“对于你来说,这才叫苦海无边。” 令公鬼拼命吸了一口气,就像窒息一般,他坐了起来,手脚抓在地板上,醒了。 他的耳边仍然回响着罗汉果的声音,清晰得像是小贩就站在他的身边一般。 “永远完不了。” “这才叫苦海无边。” 令公鬼睡眼朦胧地看看四周,说服自己他仍然躲在半夏留下他的地方,躺在她房间的角落里,躺在临时床铺上。 一盏昏暗的莲花灯照着房间,他惊讶地看见湘儿坐在狭长床铺另一边的一张摇椅里做着编织活,床上仍然铺着床罩。 外面天已经黑了。 湘儿长着一双黑色眼睛,身材苗条,她的头发编成一条粗大的麻花辫,搭在一边肩膀前,几乎垂至腰际。她仍然没有放弃家乡的风俗。 此刻她面容平静,轻轻地摇着,似乎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编织活儿上。编织针规则地发出咔哒咔哒声,是房间中唯一的声音。摇椅的声音被地毯吸收了。 最近的夜里,令公鬼多次希望自己能有张毯子铺在他房间的冰冷石头地板上,但是定阳男人的房间永远都是光秃秃、死板板的。 这里的墙壁上挂着两张山水画,画的是有瀑布的山脉,沿着箭缝挂着绣有鲜花的窗帘。剪下的鲜花白色的风信子插在床头柜上的一个扁圆形的花瓶中,另有更多插在墙上的白色釉面烛台里。角落里站着一面高长的镜子,另一面悬挂在脸盆架上;架子上放着蓝色条纹的水罐和碗。 令公鬼不知道为什么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夏会需要两面镜子,他自己的房间里一面都没有,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那玩意儿。这里只点了一张灯,但是房间里还有另外四盏。这个房间几乎跟他和马鸣、子恒共住的房间一样大,可是却只有半夏一个人住。 湘儿没有抬起眼睛,说道:“如果你下午睡了觉,那么晚上就睡不着了。” 令公鬼皱了皱眉,虽然湘儿看不见。至少,他以为湘儿看不见。她只比他大了几岁,但是作为禁魇婆,平白增加了几十岁的权威。 “我需要一个躲藏的地方,而且我很累,”令公鬼说道,然后又赶紧补充,“我不是就这样跑进女客楼来的。是半夏邀请我进来的。” 湘儿放下编织活儿,朝他露出一个觉得好玩的微笑。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是一件如果在家乡的时候,令公鬼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事情;一个人就是不会从这个方面去打量一个禁魇婆,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他想。 “令公鬼,你每一天都变得更像一个定阳人了。受邀请进入女客楼,你竟然这样说。”她轻轻哼了一声,再过几天,你就该开始谈论你的荣誉、祝告求福上天保佑你的宝剑了。 令公鬼脸红了,希望在昏暗的灯光下不会被湘儿发现。 湘儿看了看他的宝剑,剑柄从他身后地板上的长形包袱里伸了出来。令公鬼知道她不认同自己的兵器,她不认同任何利器,但是她这次没有说什么。 “半夏把你为什么需要地方躲藏告诉我了。你不要担心。如果你希望这样,我们会把你藏起来不让丹景玉座知道的,也不会让任何鬼子母们知道。”她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目光,但是立刻避开了,可是,令公鬼已经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她的疑惑。 对啊,我可以引导紫霄碧气。一个可以操纵紫霄碧气的男子!你应该帮助鬼子母们抓住我,封禁我才对。 令公鬼愁容满面地整平半夏给他找来的皮革无袖短上衣,转过身靠在墙上,说道:“一旦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机会,我就会躲在一辆推车上,溜出城外。你们不用把我藏很久的。” 湘儿什么也没说。她专心编织,织漏了一针,发出恼怒的声音。 “半夏在哪里?”湘儿把编织活儿放在大腿上。“真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尝试,不知为何我老是没法跟紧我的针脚。” “她下去看那个涡阳的罗汉果了。她觉得,让他见见认识的面孔也许能帮助他。” “我的面孔就肯定不行了。她应该离他远点。他很危险。她想帮助他,”湘儿平静地说道,“记住,她在接受成为我助手的训练,身为禁魇婆,不仅仅是占卜天气,治疗也是职责之一。半夏有治疗的愿望,治疗的需要。如果涡阳罗汉果是那么危险,纯熙夫人会阻止的。” 令公鬼笑了一声:“你们没有问过她。这是半夏承认的,而你,我无法想象你会询问任何人的许可。” 湘儿挑起的眉毛把他脸上的笑容抹掉了。可是,他拒绝道歉。他们离家很远,而且,如果她打算要去嘉荣,那么他看不出来她如何还能继续当禁魇婆。 “她们开始找我没有?半夏不太肯定她们会,但是孔阳说过丹景玉座是为了我而来的,我觉得,我更重视他的意见。” 湘儿没有马上回答。她忙着摆弄手上那一团糟的毛线。终于,她说道,“我不太清楚。刚刚有一个女招待来过。她说她是来准备床铺的。就像是认为要去参加今天晚上为丹景玉座举行的晚宴的半夏会在这个时候准备睡觉似的。我把她打发走了;她没有看见你。在男客楼那边,没有人会给你准备床铺,”她瞪了令公鬼一眼,一年前,这样的目光会令令公鬼变得结结巴巴。 令公鬼摇了摇头,“她们不会派女招待来找我的,湘儿姐。早些时候,我去茶点间拿杯山茶水,回廊里满是女人。可是,那些准备参加晚宴的女人应该正在梳妆打扮,而其他人则应该要么去帮忙要么准备宴会,要么……” 湘儿担忧地皱着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0999.html 第三百零五章 你今晚很漂亮 令公鬼道:“丹景玉座在这里,按理说,应该是人人都忙不过来的。而且,不仅仅是女客楼这里这样。我还看见荷花姐本人从茶点间附近的一个杂物间走出来,满脸灰尘。那太荒唐了。她怎么会是搜寻我的人之一?任何女人都不应该是。她们应该会使用师左次大人的士兵,还有退魔师才是,以及那些鬼子母们。这些女人一定是在为晚宴做某些准备吧。天知道定阳的晚宴需要些什么东西。” “你有时候真是一脑袋的高粱花花,令公鬼。我见到的男人全都不知道那些女人在干什么。我听到有些汉子抱怨说不得不自己做完所有的活儿。我知道,说她们在找你确实不合理。没有一个鬼子母们对她们的行动感兴趣。但是,荷花姐跑到杂物间里把裙子弄得脏兮兮,完全没有准备参加宴会的样子。她们在找某件东西,某件重要的东西。即使她在我见过她之后立刻开始准备,她也几乎不够时间沐浴和换衣服。说起来,如果半夏不赶快回来,那么她只好要么不换衣服,要么迟到了。” 这时候,令公鬼才首次注意到,湘儿没有穿他见惯了的锡城羊毛衣。她的裙子是浅蓝色的丝裙,领口和袖子上绣着雪花莲,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是一颗珍珠。她的腰带是银质的,有一个镶嵌珍珠的银扣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穿这样的衣服。在家乡的时候,即使是宴会上穿的服装也比不上这一件华丽。 “你要去参加晚宴?” “当然。就算纯熙夫人没有说我应该去,我也决不会让她以为我——”她的眼中一时间发出愤恨的目光,令公鬼知道她的意思。湘儿决不会让任何人以为她害怕,即使她真的是在害怕。当然不能让纯熙夫人知道,更不能让孔阳知道。令公鬼真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了解她对那个退魔师的感情。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她裙子的衣袖上,柔和下来。 “这条裙子是荷花姐给我的。”她的声音如此之轻,以至于令公鬼心想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她用手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抚摸着那丝绸,点画着那刺绣的花朵,微笑着,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你穿这裙子很漂亮,湘儿。你今晚很漂亮。” 话一出口令公鬼就后悔了。任何一个禁魇婆对自己的权威都十分敏感,而湘儿是其中最敏感的。家乡的女事会总是盯着她,因为她很年轻,也许还因为她很漂亮,她跟村长、村老会之间的争吵常常成为话题。 湘儿猛地把手从刺绣上收回来,怒视着他,眉毛低下来。令公鬼吓得赶紧先发制人。 “他们不可能永远封着城门。一旦城门开放,我就会离开,鬼子母们将永远都找不到我。子恒说,在黑色群山和罗草甸子一带,有些地方你可以连续走数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也许,也许我可以想出如何处理……” 令公鬼不安地耸耸肩。心想:不需要说,不需要对她说,就算没有办法,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湘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我不能肯定,令公鬼。在我看来,你跟任何一个农家男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纯熙夫人坚持说,你身怀杀重身轻之命,我认为,她不会相信上古神镜已经停止围绕着你的编织。闇黑魔神似乎——” “罗波那死了,”令公鬼厉声说道,突然间,房间像是扭曲了,阵阵眩晕向他袭来,他抱住了头。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头脑简单、盲目、白痴的傻瓜!直呼闇黑魔神的名字,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你的麻烦还不够吗?” “他死了,”令公鬼喃喃说道,搓着头。他咽了咽口水。眩晕已经减弱,“好吧,好吧。百眼魔君,这样行了吧。但是,他死了;我看见他死了,我看见他烧死了。” “刚才闇黑魔神的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呢。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否则我会掴你耳光;我看见你的表情了。” “他死了,”令公鬼坚持。那些无形的眼睛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还有,那塔顶上的风。”他打了个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嗦,“在如此靠近灭绝之境的地方,有时会有怪事发生。” “你是一个傻瓜,令公鬼。”湘儿朝他挥舞拳头,“如果掴你耳光可以打醒你,我会——”话还没有说完,卫所四处钟声大作。 令公鬼立刻跳起来。那是警报!他们在搜寻直呼闇黑魔神的名字,他的邪恶就会降临你的身上。 湘儿缓缓站起来,不安的摇着头:“不,我认为不是。如果他们在找你,那么敲钟就会惊动你。不,如果这是警报,这不会是因为你而敲的。” “那是为了什么?发生什么了?”他快步走到最近的箭缝前往外张望。 夜幕下的卫所中,灯火四窜,这里、那里,莲花灯、火把冲来冲去。有些冲往卫所的外墙和箭楼,但是令公鬼能看见的多数都在下面的花园以及一个他可以瞥到一角的庭院里乱转。不论是什么东西触动了警报,那东西应该是在卫所内部。钟声停下了,原来被钟声掩盖的人声传来,但是,他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要不是因为我连累了半夏。他忽然说道。“如果她活着,如果有任何邪恶发生,应该发生在我身上才对。” 湘儿从另一条箭缝前转过头来。“什么?半夏怎么了。” 令公鬼大步走过房间,一把将自己的宝剑连鞘一起从包袱中拔了出来。 “这可真是活见鬼,应该发生在我的身上,不是她。她跟罗汉果一起在地牢里。如果他不知怎么的逃出来了该怎么办?她在门口捉住了他的手臂。她的高度还不到他的肩膀,但是她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 “令公鬼,你已经够笨的的了,不要变成一个更糟糕的高粱脑袋的傻瓜。就算这个警报跟你没有关系,那些女人仍然是在寻找某人或者某样东西!这可真是活见鬼,男人可真麻烦,这里可是女客楼。回廊里很可能会有鬼子母们。半夏会没事的,她当时是打算找马鸣和子恒一起去的。就算她遇到了麻烦,他们俩也会照顾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07.html 第三百零六章 找人阻止他 “如果她没找到他们俩呢,湘儿?半夏不会因为找不到人就不去的。她会一个人去,你也是,你自己知道的。这可真是找麻烦,我跟她说过罗汉果很危险!姥姥的,我跟她说过了的!他挣脱了湘儿,扯开房门冲了出去。 “姥姥的,我早就该想到会出事的!” 一个女人看见穿着苦力穿的中衣和无袖短上衣、手里拿着宝剑的令公鬼,尖叫起来。因为一般来产,就算是受到邀请,男子在女客楼里也不会佩戴武器,除非卫所受到了袭击。 此时的回廊里全是女人,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女招待,穿着丝裙蕾丝的贵妇,披着刺绣长穗披肩的妇人,全都同时大声说话,质问发生了什么事。处处是哭泣着抓着裙子的娃子。 令公鬼从她们中间挤出去,尽量躲避,喃喃对那些被他挤开的人说着道歉,竭力忽略她们惊讶的目光。 其中一个披着披肩的女人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令公鬼看到了她披肩的后面,看到了她背后中央那微微闪光的白色泪珠。突然,他认出了那些他在外庭那里见到过的面孔。 鬼子母们,此刻正警惕的盯着他看。 “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卫所受到袭击了吗?回答我,男孩!” “他不是士兵。他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个年轻的南方王子!找人阻止他!” 恐惧促使令公鬼呲开嘴唇,露出牙齿,但是他继续向前,竭力跑得更快。 然后,一个女人走出房间走进回廊,和令公鬼面对着面,令公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令公鬼认得那张脸;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认得那张脸——丹景玉座殿下! 她见到他的时候,睁大了双眼,然后向后退去。另一个鬼子母,就是他之前看见的拿着雷击木的高个子女人,挡在了他和丹景玉座之间,对着他喊了一句什么话,但是在越来越大的吵杂声之中他听不清楚。 令公鬼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完了,她知道了,只有求老天保佑我这条小命了,她知道了。纯熙夫人告诉她了。他咆哮着继续向前冲。这可真是活见鬼,先让我确认半夏平安,然后才让她们他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但是他不肯听。 卫所之中,骚乱包围了他。武士们手里握着宝剑冲向庭院,没有人看令公鬼。这时候,除了响亮的警报钟声之外,他还能听出了其他噪音:喊声!尖叫!金属交击的声音!他刚刚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交战的声音战斗?在海门通城里?三只黑水修罗就从他前方的转角后冲了出来。 黑水修罗,一张像凡人的脸上长着毛茸茸的口鼻,其中一只的头上还长着大长角。它们呲着犬齿,举起镰刀似的弯剑,朝他冲来。 刚才的回廊里还满是奔跑的男子,此刻却空荡荡只留下他和三只黑水修罗。猝不及防之下,令公鬼笨拙地拔出剑,使出蜂鸟吻蔷薇。在海门通卫所的中心遇到黑水修罗让他全身发抖,使出的招式完全走样,要是孔阳看见了,一定会厌恶地出声指责。一只长着熊口鼻的黑水修罗轻松地躲开了,把另外两只撞得歪了一步。 突然,十几个定阳人从他身边冲过去,扑向黑水修罗,他们身上穿着还没完全穿好的宴会华服,但是宝剑丝毫不懈怠。那只类熊口鼻的黑水修罗嗥叫着死去,它的同伴转身逃走,身后追着挥舞宝剑呐喊着的武士。空中处处是喊声和尖叫。 半夏! 令公鬼向着卫所深处的地方冲去,回廊里虽然时不时会见到地板上有黑水修罗的尸体,或者武士的尸体,但是空无一人。 然后,令公鬼跑到了一个回廊的交叉口,他的左边是一场接近结束的战斗。六个梳顶髻的武士躺在地上流着血,一动不动,第七个也快要死了。一只黑神杀将把它的剑从那武士的腹部又扭了一下才拔出来,那个武士惨叫一声,丢下手中的剑倒在地上。 黑神杀将的移动带着毒蛇的优雅,胸甲上的漆黑盔甲更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强了毒蛇的幻觉。它转过身,那张苍白无眼的脸打量着令公鬼,开始朝令公鬼靠近,没有血色的嘴唇微笑着,不慌不忙。对于落单的凡人,它不需要着急。 令公鬼觉得自己像是原地生了根一般;他的舌头顶着上颚。无目人的目光就是恐惧——这是边塞一带的俗话。令公鬼举起宝剑,双手抖个不停。他根本没有想到要召唤太虚。这可真是活见鬼,它刚刚才一口气杀了七个有武器的武士。这可真是活见鬼,我这下可怎么好。这可真是活见鬼!黑神杀将突然停了下来,它的微笑消失了。 “这只家伙让我来对付,令公鬼。”邓禹站到了他的身边,把令公鬼吓了一跳。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宴会曳撒,黝黑精壮,双手握着宝剑。邓禹的黑眼睛一直盯着黑神杀将的脸,如果那目光使他感到恐惧,他也没有流露任何迹象。 “在跟这种家伙厮杀之前,”邓禹轻声说道,“先去找一两只黑水修罗练一练吧。” “我要下去看看半夏是不是安全。她打算去地牢看望罗汉果,然后……” “那就去找她吧。”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我们一起对付它吧,邓禹。” “你还没准备好对付这种敌人。去找你的女孩吧。去!难道你希望先被黑水修罗找到没有保护的她吗?” 令公鬼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黑神杀将已经举起了它的剑,对准了邓禹。邓禹的嘴唇扭曲发出无声的嘶吼,但是令公鬼知道那不是因为恐惧。 半夏有可能独自一人跟罗汉果一起被困在地牢里,或者更糟。不过,当令公鬼朝着通往地底的楼梯跑去时,仍然觉得羞耻。他知道,黑神杀将的目光可以令任何人心生恐惧,但是邓禹已经克服了那种恐怖。可是令公鬼仍然觉得自己的胃结成一团。 卫所地底的回廊寂静无声,墙壁上每隔很长距离才点着一盏莲花灯,灯光闪烁昏暗。当他靠近地牢时,他慢下了脚步,踮着脚尖尽量安静地往前移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12.html 第三百零七章 半夏呢 令公鬼的皂靴在光秃秃的石头上踩出的声音似乎填满了他的耳朵。通往地牢的门开着一道一手宽的门缝。它应该是关上并且闩着才对的。 令公鬼瞪着那扇门,想要咽口水但是口里很干。他张嘴想要喊,然后又很快合上。如果半夏在里面而且遇到了麻烦,呼喊只会惊动威胁她的人或者妖怪。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行动。 他用左手握着剑鞘一把将门推得大开,跳进地牢,肩膀向下一缩,在铺在地板上的稻草上打了个滚跳起身来,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起身站好之后,他迅速向各个方向转动,快得自己无法看清房里的情况,拼命寻找任何可能袭击他的人,拼命寻找半夏。没有人。 令公鬼看看桌上,顿时定住,几乎连呼吸都凝固。在那仍然燃烧的莲花灯旁边,两个守卫的头颅搁在两池鲜血之中,就像是为了装饰一般。他们的眼睛盯着他,因恐惧而睁大,他们的口张着凝固在最后一声没人能听见的惨叫之中。令公鬼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弯下了腰,对着稻草乱吐一气。 终于,令公鬼好不容易直起了腰,用袖子擦着嘴;喉咙粗哑得生疼。 缓缓地,令公鬼开始看清刚才他匆忙搜寻袭击者的时候没有注意的房间的其余地方。稻草上四散着血淋淋的肉块,除了那两颗头颅,其他肉块他根本就看不出是来自凡人的身体。其中一些肉块似乎还被咀嚼过。这就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的遭遇吗。令公鬼他被自己想法中的平静吓了一跳,就像是他毫不费力就召唤了太虚。他隐约知道,这是因为震惊的缘故。 那两颗头颅令公鬼都不认识;他上次来过之后,守卫已经换了班。这让他觉得庆幸。如果认识他们,即使是常古,也会令他感觉更糟糕。墙上也有鲜血,但是,是用血写的字,每面墙壁上都写满了单词和句子。有些字迹刺目而且有棱有角,是他不认识的文字,虽然他认得出那是黑水修罗的文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其他则是他能看懂的,却宁愿自己没看懂。都是亵渎和污秽的脏话,就连马夫或者生意人的镖师听了也会脸色苍白。 半夏呢? 平静消失了。令公鬼把剑鞘插在腰带上,抓起桌子上的莲花灯,几乎没注意到自己把那两颗头颅碰翻了。半夏!你在哪里?他向通往内部的门走去,迈了两步就停下了,瞪着门上,上面写的句子在他手中莲花灯的灯光下闪着湿润的暗色光芒,清晰可辨:我们会在投门岭再见的。 难道说?令公鬼。 令公鬼的手一麻,宝剑落在地上。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句话,弯下腰去捡起剑。可是,他抓起的是一把稻草,开始狂乱地擦拭门上的字迹。令公鬼喘着粗气,把字迹抹得只剩下血污,但是他无法停下来。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严厉的呼喝,令公鬼转过身,弯腰去抓他的宝剑。 一个女人站在外门的旁边,愤怒地挺着腰。她的头发是浅黄色的,编成了数十条小辫子,但是她的眼睛是黑色的,严厉地盯在他的脸上。她的样子并不比他老多少,有一种阴沉的美丽,但是,她的嘴带着一种他不喜欢的坚决。然后,他看到了紧紧裹在她身上的披肩,挂着红色的长穗子。 令公鬼想:鬼子母,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还是个卿月盟的。我——我只是——这是污秽的东西——令人厌恶。 “一切都必须保留原样让我们检查。什么都不要碰。”她向前跨了一步,凝视着令公鬼。令公鬼倒退了一步。“没错。我猜得没错。你是跟纯熙夫人在一起的那三个男孩之一。你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她朝桌上的头颅和墙上的字迹做了个手势。 令公鬼呆呆瞪着她足有一小会儿:“我?没有!我到这里来是要找半夏!” 他转身想打开内门,鬼子母喊道:“不行!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突然间,令公鬼除了站直、提着灯、握着剑之外,什么都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了。冰一般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令公鬼的头感觉像是被碳火钳夹住了一般;胸口的压力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回答我的问题,男孩。告诉我你的名字。” 令公鬼不由自主地嘟囔道,竭力透过那把他的脸往他的颅骨上挤压、像铁手般压迫他的胸膛的冷意回答问题。但是令公鬼紧咬着牙关压制自己的声音。他痛苦地转动眼睛,透过一层泪水怒视着她。 “姥姥的去吧,鬼子母们!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见你的鬼去吧!” “回答我,男孩!现在就回答!” 冰冷的小针刺戳着令公鬼的头脑,刮擦着他的骨头,他痛苦万分。在令公鬼的脑海中,太虚在他想起它之前就自己形成了,但是,它无法阻挡痛楚。令公鬼隐隐意识到远处有老天和温暖。它闪动着,令人恶心,然而那光芒是那么温暖,而他是那么寒冷。它似乎遥不可及,却又伸手可及。 令公鬼想:这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好冷。我必须伸手去取些什么?她要杀死我。我必须伸手去取它,否则她就会杀死我。 令公鬼不顾一切地向那光芒伸出了手。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间那寒冷、那压力、那小针全都消失了。令公鬼的膝盖发软,但是他强迫自己站直。他不会跪倒在地;他不会让她满意。太虚也消失了,就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她不想杀我了?喘着气,他抬起了头。 纯熙夫人站在门口。 “我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青黛。”她说道。 “我在这里发现了这个男孩,”卿月盟鬼子母平静地回答,“守卫被杀了,而他就在这里。” “他是跟你一起的那些男孩之一。你在这里干什么,纯熙?战斗在上面,不在这里。“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青黛。“纯熙夫人环顾了一下房间,恐怖的场景只让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你为什么在这里?”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17.html 第三百零八章 我不会伤害你 令公鬼转过身背对她们,笨拙地把内门的门闩拉开,推开了门。“半夏到这里来了,”令公鬼说道,不在乎有谁会听。然后他走了进去,高高举着莲花灯。 令公鬼的脚步不停地想放弃;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还走得动,只是,他必须找到半夏。 “半夏!” 令公鬼的右边传来空洞的咯咯声和抽打的声音,他立刻把灯往右边一送。那个穿着华丽曳撒的犯人靠在他的牢房的铁格子上正在往下滑倒,他的腰带一头缠在那铁栅栏上,另一头缠在他的脖子上。就在令公鬼的眼前,他在铺着稻草的地板上最后蹬了一次脚——不动了——脸色几乎变成了黑色——舌头和眼珠都向外爆出!他的膝盖几乎碰到地板;如果他愿意,他本来是随时可以站起来的。 颤抖着,令公鬼往下一个牢房里张望。那个指节凹陷的大个子汉子蜷缩在牢房的角落,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看见令公鬼,他尖叫着转过身,疯狂地抓扒着石头墙壁。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令公鬼喊道。那汉子继续抓扒挖掘。他满手是血,抓着墙壁上布满一条条发黑凝结的血痕的地方。这不是他的第一次尝试用手挖穿石墙。 令公鬼转过身,庆幸自己的胃已经是空的。但是,他对这两个人无能为力。 “半夏!” 令公鬼的灯光终于照到牢房的尽头。罗汉果牢房的门是打开的,房里没有人,但是,牢房前的石头地板上躺着两个身影,令公鬼立刻扑了过去,跪倒在他们中间。 半夏和马鸣伸开四肢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意识,也许死了。当令公鬼看到他们的胸膛在起伏时,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再一看,他们两人身上似乎都没有伤痕。 “半夏?马鸣?”令公鬼把宝剑放下,轻轻摇晃半夏。“半夏?”她没有睁开双眼。“纯熙夫人!半夏受伤了!还有马鸣!” 马鸣的呼吸听起来很沉重,他的脸色死白。令公鬼几乎要哭出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应该来找我才对。是我喊了闇黑魔神的名字。是我!” “不要动他们。”纯熙夫人的声音并不难过,甚至并不惊讶。 牢房里忽然随着两个鬼子母的进来而灯火明亮,她们两人的手中都托着一个闪着冷光的光团,悬浮在她们手掌上的空中。 青黛用空余的手提着裙子,直接迈着大步踩过稻草走过来,但是纯熙夫人先停下脚步看了看那两个犯人。“这个人已经没得救了,”她说道,“而另一个人可以等一等。” 青黛先来到了令公鬼的身边,向着半夏弯下腰,但是纯熙夫人冲上来挡在了她身前,用空闲的手抚摸半夏的头。青黛皱着眉头直起了腰。 “她伤得不重,”过了一会儿,纯熙夫人说道,“她这里挨了一下。”她触摸着半夏头侧的一片被头发遮盖的地方;令公鬼看不出那里有什么特别。“她只有这里受了伤,不会有事的。” 令公鬼看看这个鬼子母,又看看另一个。“马鸣呢?”青黛朝他挑起一边眉毛,然后转头用一个扭曲的表情看着纯熙夫人。 “安静。”纯熙夫人说道。她的手指仍然放在她说半夏受了伤的地方,闭上了双眼。半夏嘟囔着挪了挪身体,然后又不动了。 “她是不是?” “她在睡觉,令公鬼。她会没事的,但是她必须睡觉。”纯熙夫人转向马鸣,但是只碰了碰他就缩回了手。“他严重得多,”她轻声说道,在马鸣的腰处摸索着,扯开他的曳撒,愤怒地哼了一声,“匕首没有了。” “什么匕首?”青黛问道。 外面的房间忽然传来人声,是男子发出的恶心和愤怒的声音。 “里面,”纯熙夫人喊道,“送两副担架进来。快点。”外面有人大声嘶喊要担架。 “罗汉果不见了。”令公鬼说道。 两个鬼子母们都看着令公鬼。他无法从她们的表情看出任何含义。她们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辉。 “我看见了。”纯熙夫人淡淡说道。 “我叫她不要来的。我告诉过她他很危险。我来的时候,”青黛冷冷说道,“他正在涂抹外面房间里的字迹。”令公鬼仍然跪着,不安地挪动着膝盖。此刻,两个鬼子母们的目光很相似。都是那么冰冷而可怕,估量着他,评估着他。 “那-那很污秽,”令公鬼说道,“就是这样而已。”她们仍然看着他不说话。“你们该不会以为我?纯熙夫人,你不会以为我跟-跟外面发生的事情有关吧。这可真是活见鬼,无关吗?我直呼了闇黑魔神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令公鬼只觉得心寒,虽然汉子们带着火把和莲花灯冲了进来,却不能让他暖起来。纯熙夫人和青黛释放了手中的光团。莲花灯和火把的光芒比光团要弱;牢房深处立刻冒出阴影。抬着担架的汉子快步走向躺在地上的人。是邓禹在带领他们,他愤怒得几乎连顶髻都在颤抖,那模样像是在寻找某些可以用得上他的宝剑的对手。 “这么说,那个闇黑之友也跑了,”他咆哮,“今晚发生的事里面,这件算最小的了。” “即使是这里也算是最小的,”纯熙夫人厉声说道,她指挥那些汉子把半夏和马鸣搬上担架,“把这个女孩送到她的房间去。她需要一个女招待的照顾,以防她半夜醒来。她也许会受了惊,但是现在她更重要的是需要睡眠。这个男孩——”当两个汉子抬起马鸣的担架时,她摸了摸马鸣,但迅速地收回了手,“把他送到丹景玉座殿下的房间。不论丹景玉座殿下在哪里,去找她,告诉她这个男孩在她的房间里。告诉她,他的名字是马鸣。我会尽快去跟她会合。” “丹景玉座殿下!”青黛喊道,“你想要丹景玉座殿下给你的-你的宝贝治疗?你疯了,纯熙。” “丹景玉座殿下,”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没有你们卿月盟的偏见,青黛。她会治疗一个对她没有特别用处的男孩。走吧。”她对抬担架的人说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22.html 第三百零九章 一定是搞错了 青黛看着他们——纯熙夫人和抬着马鸣、半夏的汉子离开,然后转而瞪着令公鬼。他竭力忽略她,专心把剑插回鞘中,拍掉粘在中衣和裤子上的稻草。 可是,当令公鬼抬起头的时候,青黛仍然在打量他,她的脸空白得像冰。然后,青黛什么都没说,转而若有所思地打量其他男子。其中一人抱起那个吊死的囚犯的身体,另一个人解开那条腰带。邓禹和其他人则恭敬地等着青黛的指示。她最后瞥了令公鬼一眼,离开了,头高高仰着就像个银蟾女王。 “好一个强硬的女人。”邓禹喃喃说道,然后似乎惊讶于自己竟然说出了口。“令公鬼,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令公鬼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罗汉果不知如何逃走了,而且还打伤了半夏和马鸣。我看见守卫室里……”他打了个哆嗦,“但是这里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邓禹,它可怕得足以令那个囚犯上吊自尽。我猜,另一个囚犯也因此而发疯。” “今晚我们全都要发疯了。” “那只黑神杀将——你杀了它?” “没有!”邓禹使劲把剑推回剑鞘,剑柄从他的右肩后面突出来。他似乎同时感到愤怒和羞耻,“它现在已经在卫所外面了,带着那些我们没能杀死的黑水修罗。” “至少你还活着,邓禹。” “可是那只黑神杀将杀了七个我们的人!活着?这很重要吗?”邓禹的脸忽然不再愤怒,而是疲倦而充满痛苦,“我们已经把它抓在我们的手里了。在我们的手里!而我们却失去了它,令公鬼。失去了!”他像是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一般。 “失去了什么?”令公鬼问道。 “弯月夔牛角!神霄玉府伏魔令!全不见了,连同箱子一起。” “但是,它放在密库里的啊。” “密库遭到抢夺了,”邓禹疲倦地说道,“他们拿得不多,只带走了神霄玉府伏魔令,还有其他可以塞进口袋的东西。我宁愿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把其他东西都抢走,独把神霄玉府伏魔令留下。严荣南死了,还有他带领着的守卫密库的武士。”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当我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严荣南带着二十个武士挡住一千只黑水修罗守住了砗磲塔。不过,他也不是好相与的,他的匕首上染着血,没有人可以要求更多了。”他沉默了片刻,“它们是从狗门进来的,也是从狗门出去的。我们消灭了五十只,也许更多,但是逃走的太多了。黑水修罗!我们从来没有试过让它们闯进卫所。从来没有!” “邓禹,它们是怎么从狗门进来的?那个地方是个可以以一挡百的地方。而且,所有城门都上了门闩。”令公鬼不安地挪动着,想起了闩门的原因。 “守卫不会打开门放任何人进来的。他们被割喉了,”邓禹说道,“他们都是好武士,可是,他们遭到了像猪一样的屠杀。一定是内鬼做的。有人杀了他们,然后打开了门。某个可以靠近他们不引起疑心的人。某个他们认识的人。” 令公鬼看着罗汉果曾经呆过的牢房,说道:“但是,那意味着……” “是的。海门通内部有闇黑之同伙。或者,曾经有。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杨䶮正在检查有谁失踪。世事难测!在海门通卫所的里面发生了叛变!”他阴沉着脸环视地牢,看着那些等待他命令的武士。 他们全都带着剑,挂在节日服装之外,有些戴着头盔。“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出去!所有人!” 令公鬼跟着他们一起撤退。邓禹拍了拍令公鬼的无袖短上衣,问道:“这是什么?你决心要当马夫吗?” “说来话长,”令公鬼说道,“太长了,在这里说不完。也许另找个时间吧。”他心想:也许永远不用说,如果我够运气。也许我可以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逃走。不,我不可以。除非我知道半夏平安。还有马鸣。这可真是活见鬼,没有了匕首,他会怎样?“我猜师左次大人把所有城门的守卫人数都加倍了吧。” “足足三倍,”邓禹满意地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没有人能通过那些城门,不论进还是出。师大人一听说发生的事情,就下令没有他的亲自批准,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卫所。” “一听说?邓禹,在这之前呢?之前的不许任何人离开的命令又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命令?什么之前的命令?令公鬼,在师左次大人听说此事之前,卫所没有封闭。告诉你的人一定是搞错了。” 令公鬼缓缓摇头,他感到难以至信。不论是言昭还是胡三,都不会编出这样的谎言。就算发出命令的是丹景玉座殿下,邓禹也应该会知道。那么,是谁?又是怎样办到的?他斜眼看着邓禹,心想这个定阳人是否在说谎。可是,他又想,如果你怀疑邓禹,你就真的是要发疯了。 他们走进了地牢的守卫室。虽然桌子上仍然有红色的血污,稻草上仍然处处湿润,但是守卫们被割下的头颅和其他身体碎片都被收拾走了。 房里有两个鬼子母,面容平静,披着棕色披肩,在研究墙上的字迹,对于自己的裙脚扫过了什么东西毫不在乎。每个鬼子母们的腰带上都挂着一个笔墨小篮,里面是一小瓶墨水,手里都拿着一只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做着笔记。 “看看这里,颖逸,”其中一人指着涂画着几行黑水修罗文字的一片石墙说道,“这个有意思。” 另一个立刻走过去,边走边摆弄裙子上的红色污迹:“是的,我看到了。比起其他字迹,这个要漂亮得多。它不是出自黑水修罗之手。非常有意思。”她开始在她的本子里做记录,不时地抬头阅读墙上那三尖八角的文字。 令公鬼匆忙离开。即使她们不是鬼子母,他也不想跟任何觉得阅读黑水修罗用人血写的文字有意思的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邓禹和他的手下大步向前走,专注于他们的使命。令公鬼却脚步拖沓,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去哪里。要是没有半夏的帮助,要回到女客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可真是活见鬼,只能希望她平安。令公鬼想起,纯熙夫人说她会没事的。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28.html 第三百一十章 我不懂 他还没走到第一道通往地面的楼梯前,孔阳就找到了他。 “放羊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到你的房间。纯熙夫人叫人把你的东西从半夏的房间里取了出来,送回你的房间了。” “她怎么会知道?” “纯熙夫人知道很多事情,放羊的。到了现在你该明白这一点了。你最好自己小心。女人们在谈论你挥舞着宝剑在回廊里奔跑的事迹。她们说,你用目光逼退了丹景玉座殿下。” “这可真是活见鬼!我很抱歉我激怒了她们,孔阳,可是,我是受到邀请才进去的。当我听到警报声的时候哪还顾得了他妈的,当时半夏在地牢里啊!” 孔阳若有所思地抿着嘴唇;这是他脸上唯一的表情:“噢,虽然她们多数人认为,你需要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对你稍加控制,但是准确地说,她们并不是愤怒。她们更像是为你神魂颠倒。就连荷花姐也不停地询问你的事情。有些人开始相信侍从们的故事。她们认为你是一个微服的王子,放羊的。这不是坏事。在边塞一带有一句老话:一个女人的支持抵得过十个汉子。看她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她们是在讨论谁家的女儿足够强势可以约束你。如果你不小心你的脚步,放羊的,你就会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入赘了某个定阳家族。” 忽然,孔阳爆出一阵大笑;看起来真怪异,就像是石头在大笑一般。 “半夜三更,穿着苦力穿的无袖短上衣,挥舞着宝剑在女客楼的回廊里撒腿狂奔。就算她们不狠狠地说你一顿,这件事也够她们讨论数年的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奇特的汉子。不论她们为你选了什么样的老婆,她都可能会让你登上那个家族的族长宝座,坐上十年,而且,还会让你以为是凭你自己的力量办到的。可惜你必须离开,这真是太遗憾了。” 令公鬼一直瞠目结舌地瞪着退魔师,此刻他大发牢骚,“我一直在努力逃走。可是城门都有守卫,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可以离开。我一直尝试直到天黑。我甚至没法子把什伐赤牵出马厩。”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纯熙夫人叫我来告诉你。你可以随时离开,现在马上走都可以。纯熙夫人请师左次大人把你排除在禁令之外了。” “我不懂,为什么现在这样做,之前又不这样做?为什么之前不让我离开?之前是她让城门关上的吗?” 邓禹说:“师大人不知道今晚之前有任何命令禁止人们离开城堡。” 令公鬼觉得,退魔师似乎有点困扰,但是,他只说:“放羊的,当某人送你一匹马的时候,不要抱怨它跑得不够快。” “半夏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马鸣呢?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除非我知道他们都平安,不然我不能走。” “那个女孩没事。她早上就会醒来,也许甚至忘记了发生的事情。一般头部受到打击都是这样的。” “那么马鸣呢?” “放羊的,选择是由你决定的。你可以现在走、明天走、十来天后走。都由你决定。”他转身走了,留下令公鬼,站在海门通地底深处的回廊中。 抬着马鸣的担架离开了丹景玉座殿下的房间,纯熙夫人小心翼翼地把玉枢宝版——一个因古老岁月而发黑的小小象牙雕,刻着一个披着飞舞披风的女人,用一块丝质方巾重新包好,放回口袋中。即使所有条件都是最佳条件,即使有玉枢宝版的帮助,跟其他鬼子母们合作把她们的能力聚在一起引导紫霄碧气完成一件使命也是件很累人的事情,而且,彻夜不眠不能算是最佳条件,她们对这个男孩所作的事情也不是件易事。 桑扬用严厉的手势和几句干脆的命令指示那些抬担架的人离开。那两个汉子不停地点头,因为身处这么多鬼子母们之中,其中一个还是丹景玉座殿下而焦虑不安,更别说这些鬼子母们在使用紫霄碧气了。 她们治疗马鸣的过程中,男人在外面的回廊里等待着,蹲在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边,迫不及待想离开女客楼。马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躺着,但是他的胸脯在熟睡之中规则地起伏。 这件事将会如何影响事情的发展?纯熙夫人心想。没有了神霄玉府伏魔令,他不再是必须的了,可是房门在桑扬和两个抬担架的人身后关上,丹景玉座晃悠悠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件肮脏的事情。肮脏!”她的面容平静,但是她双手互搓像是想清洗它们。 “不过,挺有意思。”颖逸说道。“她是丹景玉座为这件事选择的第四个鬼子母,我们——不,我不能用那把匕首来完成这次治疗,真是可惜。虽然我们今晚费了这么大力气,但是他没有多久可以活了。也许,还能活几个月吧,这是最好的情况了。”丹景玉座的房间里只有这三个鬼子母。箭缝之外,拂晓把天空染成珍珠色。 “但是,他现在有这几个月的时间,”纯熙夫人厉声说道,“只要能把匕首找回来,连结仍然可以打断。” “只要能把匕首找回来。是的,当然连结仍然可以打断,”颖逸同意道。她身材丰满,方脸,虽然拥有鬼子母们不老不死的容貌,她的棕发里却夹着一丝鸦青色。那是她唯一的年龄痕迹,但是,对一个鬼子母来说,那意味着她的年纪已经非常老了。她的声音平稳,跟她平静的面容相称,“然而,他已经跟那匕首连在一起很长时间了,这个因素必须考虑在内。而且,不论是否找到那把匕首,他的连结仍然会持续。就算还不至于到达可以亵渎别人的程度,他也许也已经完全无法治愈。” 那把匕首那么小,她沉思着,却可以摧毁任何带着它足够久的人。带着他的人会把那些跟他有接触的人逐个亵渎,而那些人又会亵渎其他人,使历下城的每一个汉子和女人互相争斗,以至最终毁灭的怨恨和怀疑将会再次横行天下。 “我想知道,在一段时间里,比如说,一年之内,有多少人会被牵连在内。也许可以算出一个合理的估计值。”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36.html 第三百一十一章 是谶语吗 纯熙夫人斜了这个辛夷盟姊妹一眼,心想:我们眼前的是又一个危机,而她居然说得好像在解书中迷题一般。这可真是教人无力吐槽,这些辛夷盟真的不问世事。 “因此,我们必须找到匕首,姊妹。师左次打算派人去追捕偷走了神霄玉府伏魔令的贼,抓到之后将会处以死刑,带走匕首的人也是。这两件物品,能找到一件,就能找到另一件。” 颖逸点点头,却同时也皱着眉:“可是,就算能找到它,谁能把它平安地带回来?不论是什么人,如果触碰它并且时间够长,就得冒着被亵渎的危险。也许可以把它放在一个箱子里,包裹好,加上足够的衬垫,但是,它对那些靠近它足够久的人仍然是个威胁。如果不能研究匕首,我们就无法肯定如何才能隔离它。不过,你见过它,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对它做过足够的处理,足以让那年轻男子带着它也能活命而且不会传染别人。所以对于它的影响力大小,你一定很清楚。” “我知道,有一个人,”纯熙夫人说道,“可以带回匕首却不会受到它的伤害。一个我们已经为他加以最强的防护并且阻挡亵渎的人。” “马鸣。”丹景玉座殿下点点头,“是的,当然。他办得到。条件是,他活得够久。上天才知道,在师左次的人找到它之前它已经跑了多远,这还是假设他们能找到它的情况。如果那个男孩先死了啊,如果那把匕首丢失了那么长时间,我们就有其他的事情要担心了。” 丹景玉座殿疲倦地按摩眼睛了几下,又道:“我认为,我们还必须找到这个涡阳罗汉果。为什么这个闇黑之仆如此重要,以至于它们冒那样的危险来救他?虽然说闯进卫所中心的行为危险得像归墟之海中的一阵冬季暴风,但是如果只是偷走神霄玉府伏魔令,要简单得多。可是,它们还要加上拯救这个闇黑之仆。如果那些奸细认为他是那么重要——” 她顿了顿,纯熙夫人知道丹景玉座是在疑惑是否真的仍然只有黑神杀将在控制那些黑水修罗,“那么,我们也必须这样认为。” “必须找到他,”纯熙夫人同意道,希望自己心中的紧迫没有流露,“但是,很可能只要找到神霄玉府伏魔令,就能找到他。” “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样办吧,孩子。”丹景玉座用手指贴在嘴唇上压下一个呵欠,“现在,颖逸,请你先离开吧,我和纯熙还有几句话要说,然后还要睡一下。我猜师左次会坚持要在今天晚上举行宴会,因为昨晚的没有开成。你的帮助非常宝贵,孩子。请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出那个男孩受伤的真相。有一些姊妹会只看到他体内的闇影而忽略他一直在与闇影斗争的坚强。” 不需要说明,丹景玉座指的是卿月盟。也许,纯熙夫人想,卿月盟再也不是唯一需要提防的派系。 “当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尊主。”颖逸作了一个揖,但是没有向门口走去,“我猜,您可能会想看看这个,尊主。” 她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用柔软的棕色皮革当封面的小笔记本,“这是写在地牢墙壁上的文字。翻译没有什么问题。写的多数都是常见的亵渎和吹嘘;黑水修罗似乎不太会说其他话。但是,其中有一部分文字字迹较工整。也许出自一个受过教育的闇黑之仆,或者是一只黑神杀将。这段话有可能只是嘲弄奚落,不过,它是以诗歌、或者说歌谣的形式写的,听起来像是谶语。我们对于来自闇影的谶语了解很少,尊主。” 丹景玉座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来自闇影的谶语,闇黑谶语,不幸地跟来自上天的谶语一样会实现。读给我听听。” 颖逸在本子里翻找,然后清了清喉咙,用平静冷淡的声音开始朗读。 闇夜之女路漫漫兮。 重拾上古的战斗。 她寻找新的爱人,侍奉她,为她而死,却仍然侍奉她。 她之降临其势不可挡?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血流漂杵。 血雨腥风。 如今的血,过去的血,将来的血。 引导之人形单影只。 他献上朋友为祭品。 他的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求死不能,一条永生不死。 他将如何选择?他将如何选择?是谁的手在庇护?是谁的手在杀戮?血流漂杵。 血雨腥风。 如今的血,过去的血,将来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血。 金虎来到毁灭山脉。 天愚等在高山隘口。 狩猎现在开始。闇影的猎狗现在出动,开始杀戮。 一个生,一个死,但是两个一样。 改变的时刻已经来临。 血流漂杵。 血雨腥风。 如今的血,过去的血,将来的血。 窥视者在投门岭等待。 铁锤的种子烧毁古老的神树。 死亡将散播,夏日将燃烧,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死亡将收获,身躯将坠落,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种子重蹈古老的错误,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现在,伟大的主人降临了。现在,伟大的主人降临了。 血流漂杵。 血雨腥风。 如今的血,过去的血,将来的血。 现在,伟大的主人降临了。 她读完之后,众人沉默了很久。 终于,丹景玉座说道:“孩子,还有谁看到了这个谶语?谁知道有这个谶语?” “只有花姐菲,尊主。我们把它抄下来之后,我就叫人立刻把墙壁洗掉了。他们没有提问题;他们巴不得把那些字擦掉。” 丹景玉座点点头:“好。边塞这里能看懂黑水修罗文字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增加他们的担心。他们要担心的已经够多了。” “你对这段话有什么看法?”纯熙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颖逸,“你觉得是谶语吗?” 颖逸歪着头,看着她的笔记沉思:“也许是。它跟我们了解的少数闇黑谶语形式相同。其中一些句子的意思也足够清楚。不过,它仍然有可能只是嘲弄奚落。” 她用一只手指指着一行:“闇夜之女再次行走。这只能解释成丹桂儿的封印已经解开。或者,有人希望我们这样以为。” “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烦了,孩子。”丹景玉座说道,“但是,黑水将军仍然被封印。”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40.html 第三百一十二章 龙威丈人 丹景玉座瞥了纯熙夫人一眼,一瞬间神情困扰,然后又恢复平常,道:“就算封印减弱了,他们仍然被束缚。丹桂儿。古语之中,她名字的意思是闇夜之女。她的真名无从考究,但是,跟多数黑水将军不一样,她的名字不是那些被她背叛的人起的,而是她自己起的。有些人说,她实际上是最强大的黑水将军之一,仅次于苏支目怯——杜用,只不过一直都在隐藏力量。从那个时代留下来的知识太少,所以任何学者都不能肯定这一点。” “如今出现了那么多假的应化天尊,有人想扯上丹桂儿也不奇怪。”纯熙夫人的声音跟她的表情一样平静无波,但是,她的内心在翻腾。“关于丹桂儿,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只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她投向闇影之前,在阴长生遇到蝰蛇夫人之前,她是他的情人。一段我们不能忽视的复杂关系。” 丹景玉座殿下皱着眉头,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但是颖逸点点头,像是觉得这些不过是过去的事而已。“其他名字也很清楚,尊主。金虎王子,当然,他是玄都上一代原本应该继承王位的公主玄阴公主的兄弟,他是在灭绝之境失踪的。可是,我不知道天愚是谁,或者,他跟金虎有什么关系。” “我们会查出来的,只需要时间。”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可是,仍然没有证据说明这是谶语。她知道那个名字。天愚是劫凤的儿子,劫凤是云丹的老婆,曾经试图为丈夫夺取邺城的王位,结果引来黑水修罗部族的入侵。黑水修罗攻陷邺城的时候,劫凤和她襁褓中的儿子天愚都失踪了。而天愚,是孔阳的堂兄弟。他还活着吗?我必须把这件事瞒住孔阳,直到我知道他会作何反应,直到我们离开灭绝之境。” “如果孔阳以为天愚还活着,而窥视者在投门岭等待,”颖逸继续道,“虽然,已经过了如此久远的岁月,今天仍然有人坚持相信古老的传说,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堂白虎神卫符派往葬月之海大洋彼岸的军队总有一天会回归。”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仍然有那么一一班人,这是我觉得这是最合适的说法了,在投门岭上的冷泉镇那里等待着他们。过堂白虎神卫符曾经用过的称号之一,就是龙威丈人。” “女儿,你想说,”丹景玉座说道,“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或者说,他们的后裔也许真的会在一千年之后的今天回归?” “似乎有传闻说,逐鹿之原和投门岭在打仗。”纯熙夫人缓缓说道,“当年过堂白虎神派往大洋彼岸的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和军队。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土地不论那是在什么地方并且存活至今,也许真的有可能会出现许多过堂白虎神的后裔。” “也有可能没有。”丹景玉座向纯熙夫人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显然希望此刻只有她们两人,这样,她就可以质问纯熙夫人想干什么。纯熙夫人做了个小心的手势,她的老朋友朝她皱了皱眉。 仍然低头沉迷在自己笔记中的颖逸丝毫没有察觉。“我不知道,尊主。不过,我怀疑不是。我们对于那些过堂白虎神卫符派出军队要去征服的土地一无所知。讨海族拒绝横越葬月之海大洋真是太可惜了。他们说,大洋的彼岸是秽聚群岛。我希望我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些可恶的讨海族守口如瓶。”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抬起头,又说道:“我们手中只有一句:在那落日以外,在那葬月之海大洋彼岸,是在闇影之下由闇夜军队统治的土地。再没有别的话可以告诉我们,过堂白虎神派出的军队是否足以打败这些闇夜军队,又或者是,在过堂白虎神死后是否能存活下来。天下纷争爆发之后,每个人都只顾为自己分割过堂白虎神留下的东西,没有人有空闲想到他派往海洋对面的军队。在我看来,尊主,如果他们的后裔仍然活着,如果他们打算回归,他们不会等待这么久。” “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你相信这不是谶语,孩子?” “再说这句古老的神树,”颖逸说道,“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一直都有传言传言而已说当朱阳仍然是个家国的时候,他们有一支神树扶桑的树枝,也许甚至是一棵活着的树苗。而朱阳的旗帜是蓝色代表头上的天空,黑色代表脚下的大地,连结天地的是向四方伸展枝桠的神木。当然了,彰德人自称百姓之树,说自己是祸斗时代的统治者和贵族的后裔。闾阳人则自称是祸斗时代培育神木的人的后裔。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是,您会注意到,尊主,至少有这三种与逐鹿之原以及投门岭相关。” 丹景玉座的声音温柔得吓人:“孩子,你可以说句肯定的话吗?如果过堂白虎神卫符的遗脉不会回归,那么这就不是谶语,那么,古老的神树就像是腐烂的鱼虾一样,不必关心它有什么意思。” “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尊主,”颖逸说道,从笔记里抬起头,“决定是由您做出的。我相信,过堂白虎神卫符派出去的军队已经在很久之前覆没,但是,我所相信的并不等于事实。改变的时刻当然指的是一个时代的末期,而伟大的主人——” 丹景玉座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提高了声音:“我非常清楚伟大的主人指的是谁,孩子。我认为你最好现在就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你走吧,颖逸。我不想对你发脾气。我不想忘记当我还是小学徒的时候,是谁使厨师在夜里把枣泥糕忘在外面。” “尊主,”纯熙夫人说道,“这段话里面没有任何暗示这是谶语的地方。任何稍有智慧和知识的人都可以写得出来,而且,没有任何人曾经说过,黑神杀将没有狡猾的智慧。” “而且,当然,”颖逸冷静地说道,“那个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汉子一定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三个年轻男子之一,纯熙。” 纯熙夫人震惊地瞪着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46.html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会被遏绝 在纯熙夫人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之前,她已经向着她一直能感觉到的在那里脉动着、等待着她的虚无太一伸出了手,紫霄碧气在她的血管中奔涌,为她带来能量,同时也使来自做着同一件事的丹景玉座所发出的光辉显得没有那么耀眼。 纯熙夫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其他鬼子母使用过紫霄碧气。 “我们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天下安危已经摇摇欲坠,该做的事情就得做。” “必须做。噢,颖逸,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 颖逸合上笔记本,塞回腰带后面,然后逐个看了看另外两个女人。她不可能没有见到包围着她们两人的光晕,那是因为接触太一而散发的光芒,只有接受过引导训练的人才能见到这种光芒,所以,任何鬼子母都不可能看不到其他任何女人身上的光芒。 颖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但是对于自己投下的炸弹却像是毫无意识。她的样子像是只不过找到了迷题的又一个提示。她想:是的,我就猜一定是这样。纯熙是无法独自完成这件事的,还有谁能比在她女孩时期跟她一起去偷枣泥糕的朋友更能帮助她呢。 她眨眨眼,说道:“原谅我,尊主。我不该这样说。” “颖逸,颖逸。丹景玉座迷惑地摇着头,”你在指责你的姊妹和我?指责我们——?” “我不会说的。” “你还担心你对丹景玉座殿下说话的语气太过亲密?你在船上凿了个洞,然后担心天在下雨。想一想,孩子,你刚才暗示了些什么。” 太迟了,尊主,纯熙夫人心想,如果我们没有惊惶失措地接触太一,也许还可以但是,现在她已经确信无疑了。 “为什么你要跟我们说这些,颖逸?”丹景玉座大声说道,“如果你认为你自己说的事是真的,你应该对其他姊妹说才对,特别是,卿月盟的姊妹。” (本章未完,请翻页) 颖逸惊讶地睁大双眼:“是的,是的,也许我应该那样做。我没有想到。不过,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会被遏绝,纯熙,还有你,尊主,而那个汉子会被封禁。没有人曾经记录过一个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汉子的发展变化。所以疯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如何占据他的?它的发展有多快?他是否仍然能控制他那开始腐烂的身体?可以控制多久?除非他被封禁,否则,那个年轻男子不论是三个中的哪一个的发疯宿命是已经注定的,不论我是否在他的身边记下这些问题的答案。如果他接受监视和指引,我们至少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合理而安全地做一些记录。而且,还要考虑境界之轮回这个因素。” 她平静地迎着她们惊诧的目光。“我假设,尊主,也许他就是转生的真应化天尊?我无法相信您会让一个可以引导的男子自由行动,除非他就是应化天尊。” 她满脑子只想着探索知识,纯熙夫人惊讶地想着,全天下都知道应化天尊的谶语最可怕的内容,那就是天下也许会毁灭,而她却只关心知识。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是个威胁。 “好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丹景玉座的声音很轻,却仍然严厉,“我猜花姐菲知道了。还有谁,颖逸?” “再没有了,尊主。花姐菲只对那些已经记录在册的事情感兴趣,只要有书看,她就宁愿看书。她觉得,四处散落、丢失或者遗忘的古老书籍、手稿和碎片都已经够多的了,是我们嘉荣能收集到的十倍。” “因为她相信,仍然有足够的古老知识等着她去寻找够了,姊妹,”纯熙夫人说道。 纯熙夫人释放了太一之力,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丹景玉座也释放了。力量离自己而去永远都是一种失落,就像鲜血和生命通过一个伤口流失了一般。纯熙夫人的身体仍然想握住它不放,但是,跟她的一些姊妹不一样,纯熙夫人把控制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于接触太一的喜爱不要过度沉迷当作是一个自律的要求。 “坐下,颖逸,告诉我们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你是如何得知的。不要有任何保留。” 当颖逸坐下时她先看了丹景玉座一眼,获得可以在丹景玉座的跟前坐下的准许纯熙夫人哀伤地看着她。 “看样子,”颖逸开始说道,“任何没有看过旧记录的人都不会注意到任何迹象,只会觉得你们的行动有点古怪而已。原谅我,尊主。” “那是在大约二十年前了,当时嘉荣遭到围攻,我得到了第一条线索,那时候一切还是那么的不明朗和困难,颖逸,我是多么喜爱你,你为我们留下的枣泥糕,你让我靠在你的胸前哭泣。但是,该做的事情我还是得做。我会的。我必须。” 子恒站在转角后,看着那个正在离开的鬼子母的背影。她的身上有一种文心兰澡豆的香味,虽然多数人即使很靠近她也闻不出来。她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向着药诊室匆忙走去。他已经试过一次想进去看马鸣了,可那个鬼子母,他听到某人叫她做桑扬的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他是谁就一掌拍过来几乎把他的头给拍掉了。鬼子母令他不安,特别是,当她们开始注意他的眼睛时。 他在门口停下,仔细聆听两边的回廊里都没有传来脚步声,门的里面也没有动静他走进去,轻轻关上门。 药诊室是一个刷着黄色墙壁的长形房间,两边都有一个通往箭垛的门,放进足够的阳光。墙边排放着窄长的病床,马鸣躺在其中一张上面。 经过昨晚的意外,子恒以为这里的床铺多数都会躺着伤员,可是,不一会儿他就想到,卫所中到处都是鬼子母们,她们唯一不能治疗的只有死亡。不论如何,对他来说这个房间散发着疾病的味道。 想到这,子恒皱了皱眉。马鸣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目紧闭,双手搁在毯子上面。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52.html 第三百一十四章 瞳色 他看起来精疲力竭。不是真的病了,但是就像是连续在地里干了三天活之后躺下来休息。然而,他的气味不对劲。子恒无法说出这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不对劲。 子恒小心地在马鸣旁边的床上坐下。他做事总是小心翼翼。他的个头比起一般人要大,在他的记忆之中,他比任何男孩都要强壮。他必须小心,这样才不会意外地伤害到别人,或者打破东西。现在,这成了他的第二天性。他还喜欢透彻地思考事情,有时候还会跟某人反复讨论。他想:如今,令公鬼自以为是个王子,我不能跟他说了,而马鸣当然也没法子对我有什么反应。 昨天晚上,子恒曾经跑到其中一个花园里仔细地把事情想了又想。那记忆仍然令他觉得羞耻。如果他没有离开,他就会留在他的房间里,就可以跟半夏和马鸣一起去地牢,也许就可以保护他们没有受伤。他也知道,很可能,他也会因此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跟马鸣一样,甚至死掉,但是,这无法改变他的心情。必竟,他还是跑到花园里去了,而此刻令他担心的事情跟黑水修罗的袭击无关。 昨晚,女招待发现了坐在黑暗中的他,另外还有一位荷花姐的朋友,药婶子。她们一看到他,药婶子就叫其中一个女招待跑步离开。他听到药婶子说:“去找青黛!快点!”她们站在那里盯着他,就像是以为他会像个变戏法的一样“噗!”地一声在烟雾中消失一般。那正是第一次警报钟声响起的时候,然后,卫所中的每一个人都开始狂奔。 “青黛,”此刻他低声念道,“卿月盟。她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捕可以引导的汉子。你觉得,她该不会以为我是其中之一吧,是不是?” 当然,马鸣没有回答。子恒沮丧地搓了搓鼻子:“我在自言自语。我不要这样。” 马鸣的眼皮动了动:“是谁?子恒?发生了什么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眼没有完全睁开,他的声音像是仍然在睡觉。 “你不记得了,马鸣?” “记得?”马鸣睡眼朦胧地朝自己的脸伸出一只手,然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他的眼睛开始合上。“我记得半夏。她问我要不要下去看罗汉果。”他笑了一声,却变成了打呵欠,“不是问。她要我去,我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咂了咂嘴唇,又沉入呼吸均匀的熟睡之中。 子恒忽然听到靠近药诊室的脚步声,他跳了起来,可是没有地方可以躲。门口打开,桑扬走进来,子恒仍然站在马鸣的床边。她停住脚步,拳头撑在腰上,缓缓地上下打量他。她个子几乎跟他一样高。 “现在,你,”她说道,声音虽低但是轻快,很漂亮,“几乎让我希望自己属于绀珠派了。几乎。不过,你骚扰了我的病人——嗯,在我进入巫鬼道之前,我的兄弟几乎跟你一样大块头,可一样被我治得服服帖帖,所以,不要以为你的那厚厚的肩膀可以帮你什么忙。” 子恒清了清喉咙。女人说的话他有一半都听不懂。跟令公鬼不一样。他总是知道该对女娃子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正在皱眉头,赶紧舒展开。他不愿意想起令公鬼,但是,他当然也不愿意惹恼鬼子母,特别是一个开始不耐烦地用脚轻敲地板的鬼子母。 “啊,——我没有骚扰他。他仍然在睡觉。看?他还在睡。” “算你做的好。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记得曾经把你赶出去过一次;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只想知道他怎样了。” 她犹豫了一下:“他在睡觉,就是这样。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就可以起床了,你会以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事情。” 她的迟疑使子恒心生警惕。不知怎的,他发现她在说谎。鬼子母们从来不说谎,但是,她们也不是总说真话。子恒不太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是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黛在找他,桑扬在骗他,但是他觉得,是时候离开鬼子母们了。他没什么可以帮助马鸣的。 “谢谢您,”他说道,“那么,我最好让他继续睡吧。告辞了。” 子恒打算从她身边溜出门去,但是,她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脸,往下扳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他的身上穿过,一种温暖的波动,从他的头顶开始传到他的脚底,然后又返回。他把脑壳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你健康得像只年轻的马驹,”她撅着嘴唇说道,“但是,如果你的眼睛的瞳色是天生的,我就会是个白羽客。” “我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的,”子恒低声吼道。用这种口气跟鬼子母说话使他局促不安,但是,当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臂把她举起来往旁边放下以便给自己让出路来时,他自己就跟她一样吃惊。 他们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他的心里猜想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跟她的一样震惊地瞪得老圆。 “我告辞了。”他又说了一次,差点拔腿就跑。 我的眼睛,这双老天诅咒的眼睛!早晨的阳光照在子恒的眼中,它们就像黄金一般闪烁。 令公鬼在他的床铺上扭来扭去,想在薄薄的床垫上找个舒适的位置。阳光穿过箭缝洒进来,照在光秃秃的石墙上。昨晚后来他再也没有睡着,虽然他很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是睡不着的。那件皮革无袖短上衣丢在他的床铺和墙壁之间,除此之外,他的所有衣服都还穿在身上,甚至包括那双新皂靴。他的宝剑靠在床边,他的弓箭斜靠在房间角落的披风包袱上。 令公鬼无法阻止自己觉得他应该接受纯熙夫人给他的机会,立刻离开。这种焦虑整晚都在折磨他。他三次起身要走,两次已经打开了门。回廊里空荡荡,只有几个侍从在忙夜晚的杂活;路是通的。可是,他必须知道半夏他们怎么样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57.html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要走了 子恒进来了,低着头打着哈欠。 令公鬼坐起来,问道:“半夏怎样了?马鸣呢?” “她睡着了,她们是这样说的。她们不肯让我进女客楼去看她。马鸣的话。”子恒突然怒视着地板,“如果你这么关心,为什么自己不去看他?我以为你对我们再也没有兴趣了。你自己说的。”他打开自己的衣柜门,开始翻找干净中衣。 “我去过药诊室了,子恒。那里有个鬼子母,就是那个跟丹景玉座殿下一起的高个子女人。她说马鸣睡着了,我会妨碍她,而且我可以另找时间再去。她的口气就像是狗儿在指挥磨坊里的苦力。你知道狗儿的,干脆利落,总是一次做对,马上做对。”子恒没有回答。他只是脱掉曳撒,把中衣从头上套进身体。 令公鬼打量着朋友的背影,过了片刻,笑了起来:“你想听个笑话吗?你想知道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吗?我指的是那个药诊室里的鬼子母。你见过她有多高的,跟多数男人差不多。只要再高一个手掌,她就能平视我的眼睛。呵,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喃喃说道,够高的,不是吗?我十六岁的时候,你在哪里?或者,三十岁的时候?然后她笑了,就像这话是个玩笑。你怎么的?” 子恒已经穿上了干净的中衣,横了他一眼。加上他那精壮的肩膀和浓密的须发,令公鬼觉得他像一头受伤的熊。一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的熊。 “令公鬼,我如果你想拿鬼子母们开玩笑,”子恒打断他,“随便你。王子殿下。”他开始把中衣束进他的裤子,“我没多少时间跟鬼子母们玩幽默;是这样说的吧?反正我只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铁匠,我也许妨碍了某人。王子殿下。”他从地板上抓起曳撒,开始朝门口走去。 “他妈的,子恒,我很抱歉。我当时很害怕,我以为自己遇上了麻烦——也许——我是的;也许现在还是,我不知道我不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和马鸣跟我一起淌混水。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昨天晚上所有女人都在找我。我觉得那是我的麻烦之一。我觉得是的。还有,青黛她——”他摊开双手,“子恒,相信我,你不会想搅进来的。” 子恒停下了脚步,但是面向门口站着,只稍微转了转头,令公鬼可以看见他的一只金色眼睛。“找你?也许她们在找我们三个。” “不,她们在找我。我希望她们不是,但是我比你清楚。” 子恒摇摇头:“不论如何,青黛想找我,我知道。我听见了。” 令公鬼皱着眉头:“她为什么?不过,这也不能改变什么。听着,我说了我不该说的话。我不是故意的,子恒。现在,求求你,可以告诉我马鸣怎样了吗?” “他睡着了。桑扬就是那个鬼子母,她说他过几个时辰就可以起床了。”他不安地耸耸肩,“我觉得她在说谎。我知道鬼子母们从不说谎,不说,那种你可以揭发的谎言,但是,她在说谎,或者说,她有所隐瞒。” 他停了停,斜眼看着令公鬼:“你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你、我和马鸣?” “我有难言之隐,我不可以,子恒。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是我真的必须自己——子恒,等等!”房门在他的朋友身后甩上了。 令公鬼倒回床上。 “我不能告诉你,”他喃喃说道,“用拳头敲打床边,我不能。” “可是,你现在可以走了,”令公鬼脑海深处的一个声音说道,“半夏会没事,而马鸣过一两个时辰就可以起床四处走。你现在可以走了。在纯熙夫人改变主意之前。” 令公鬼正想坐起来,房门传来了敲门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如果是子恒回来,他不会敲门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是谁?” 只见孔阳走进来,用皂靴后跟把门在身后推上。跟平常一样,他穿着一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朴素的在树林里几乎可以隐身的绿色曳撒,配着宝剑。不过,这一次他的左臂上截绑着一条金色的宽绳子,绳子末端的穗子几乎长及他的手肘,绳结上面钉着一只飞翔的妙音鸟,那是邺城的标志。 “丹景玉座殿下要召见你,放羊的。你不能这个样子去。脱掉那件中衣,梳好你的头发。你看起来像一个干草堆。”他一把扯开衣柜门,开始在令公鬼打算留下的那堆衣服里面翻找。 令公鬼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当然,他对此是早有预料的,但是他很肯定在召唤到来之前自己已经离开了。 “她知道。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我敢肯定。” “你是什么意思,她要召见我?我要走了,孔阳。你是对的。我现在就前往马厩,牵出我的马匹,离开。” “不,你应该昨天晚上走。”退魔师把一件白色素罗中衣抛到床上,“没有人能拒绝丹景玉座的召见,放羊的,包括白羽客的最高统领本人。天愚也许会一边来一边计划如何杀死她,前提是他能办得到并且逃掉,但是,他会来。” 他转过身,拿着其中一件高领曳撒举起来:“这件可以。”曳撒的两只红色袖子上绣着一条金色粗边,爬着长满长刺的纷乱的野蔷薇,袖口的翻边上也是。领口上站着金色的天元应龙,镶着金边。颜色也合适,孔阳似乎觉得什么东西很有趣,又或者说,很满意:“来吧,放羊的。换掉你的中衣。快点,别愣着。” 令公鬼无奈地把身上的粗羊毛做活中衣脱掉。 “我觉得真像个傻瓜,”他低声嘟囔,“一件素罗中衣!我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素罗中衣。我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华丽的曳撒,就算是过节时候。你都不知道这有多可笑,如果让子恒看到我穿着这样的衣服——姥姥的,那关于王子傻话已经传得满天飞了,如果再被他看见我穿成这样,他以后再也不肯听我讲理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60.html 第三百一十六章 濮阳曲水的鸩鸟 “别抱怨,你更不能穿得像个刚从马厩里出来的马夫一样去见丹景玉座殿下,放羊的。让我看看你的皂靴。还可以。好吧,快点穿,快点穿。你不能让丹景玉座殿下等你。配上剑。” “配剑!”令公鬼的嘶喊被套在头上的素罗中衣蒙住了。他一把将它拉到身上,“在女客楼里?孔阳,如果我配着剑去见丹景玉座殿下——那可是丹景玉座殿下!她会——” “她什么都不会做的,”孔阳冷冷地打断他,“就算丹景玉座殿下要——怕你——你如果聪明,就应该认为她不怕你,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吓倒那个女人——也不会是因为一把剑的。现在记住,你到她跟前之后要下跪。我提醒你,跪一次就可以了,”他严厉地补充道,“你不是一个被人揭发缺斤少两的生意人。也许你最好先练习一下。” “我想我知道怎样跪。我见过银蟾女王的卫兵向银蟾女王下跪的样子。” 退魔师的嘴角挂着歪歪的微笑:“是了,你就跟他们一样做就可以了。这会让她们琢磨半天的。” 令公鬼皱起眉头,问道:“孔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一个退魔师。你的行为好像你是站在我这边似的。” “你在说什么,当然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放羊的。有一点吧。足够帮你一把了。”退魔师的脸像一块岩石,用粗哑的声音说出这样的同情话显得真古怪,“我给你进行了那么多训练,我不会让你表现得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的。上古神镜将我们所有人按照它的意志编织进风月宝鉴。你选择宿命的自由比大多数人要少,但是,谢天谢地,你仍然可以站着面对它。你要记住自己面对的是谁,放羊的,你要给予她恰当的尊敬,但是,你要按照我教你的去做,你要直视她的眼睛。喂,不要呆站在那里喘气。把中衣束起来。” 令公鬼闭上嘴,束好自己的中衣。心想:记住自己面对的是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姥姥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忘记她是谁! 令公鬼穿上那件红色曳撒、扣好自己的宝剑,孔阳继续给他灌输一连串的指示。该说什么,该对谁说,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甚至包括如何进退。他不太肯定自己全部记住了,多数指示听起来很奇怪,所以很容易忘记他也肯定,不论他忘记的是什么,那将会激怒鬼子母们。如果她们不是已经被我激怒。如果纯熙夫人告诉了丹景玉座殿下,她还会告诉谁? “孔阳,为什么我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离开?等她知道我不去见她,我都已经在离开城墙一里格远的地方策马狂奔了。” “因为那样她就会派人追踪你,在你跑出两里路之前逮住你。放羊的,丹景玉座殿下想要的东西,她一定能弄到手。” 孔阳调整令公鬼的挂剑腰带,让那沉重的扣子位于正中,“我做的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了。相信我。”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当丹景玉座殿下站起来时我要用手抚着心脏位置?为什么除了水之外全都拒绝”倒也不是说我想跟她共进晚饭啦,还要倒一些水滴一些在地上说大地渴了?如果她问我年纪,为什么我要回答我获得宝剑的时间有多长?你跟我说的这些,我有一半都不明白。” “你怎么就忘了,是三滴,放羊的,不要用倒的。你只需要洒三滴。只要你现在能记住,以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就把这当成是入乡随俗吧。丹景玉座会按照礼仪配合你。如果你以为你可以躲开这次召见,那么你就得相信你可以像嫦娥一样飞上月亮。你逃不掉的,但是,也许你可以坚持自己的立场一段时间,也许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骄傲。真是可笑,我也许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但是我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别动!”退魔师从令公鬼的口袋里取出一根宽阔的挂着穗子的金色长绳,把它绑在令公鬼的左臂上,打了一个复杂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绳结。 在绳结上,他扣上一个红色珐琅别针:一只展开双翅的鹰。“我叫人给你做了这个,现在戴正合适。这也会让她们琢磨半天。现在,毫无疑问,退魔师是在微笑。 令公鬼低头担心地看着那个别针——濮阳曲水的鸩鸟。 “闇黑魔神的肉中刺,”他喃喃说道,“眼中钉。”他看着退魔师,“濮阳曲水已经毁灭很久了,已经被世人遗忘,孔阳。现在它只是书里的一个名字。在那里的只有锡城。不论我有什么能力,我是一个放羊的,一个农夫。仅此而已。” “呃,虽然永不折断的利剑——最终粉碎,放羊的,但是它一直跟闇影战斗至最后一刻。作为一个爷们,必须遵守一条最重要的规则,那就是,不论宿命如何,站直腰迎接它。现在,你准备好了吗?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 令公鬼带着一个冷冰冰扭成一团的胃,跟着退魔师走进回廊。起初,令公鬼两脚僵直、心情焦虑地跟在退魔师身边。 令公鬼心里埋怨道:站直腰迎接它。孔阳说得轻巧。他没有受到丹景玉座殿下的召见。他不需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在天黑之前被封禁掉,或者更糟。 令公鬼觉得如鲠在喉,非常想吞却吞不下去。 回廊里乱哄哄挤满了人,有忙于各自晨间杂活的仆人,也有把剑挂在慵懒长袍之外的武士。有几个拿着练习用剑年轻男孩跟在他们的长辈身旁,模仿着他们的走路姿势。 战斗的痕迹已经消失,但是就连娃子都带着一种戒备的神色。成年汉子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等待群鼠的猫。 他们从邓禹的身边经过时,他看着令公鬼和孔阳的目光很特别,几乎可说是困扰。令公鬼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看着他们走过。又高又瘦脸色发黄的杨䶮把拳头举在头上挥动,喊道:“血缘邺城!血缘濮阳曲水!邺城的真正血脉。濮阳曲水的真正血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67.html 第三百一十七章 趋礼 令公鬼吓了一跳,心想:他都不知道这有多古怪,他为什么这样说?他回答自己,不要犯傻。这里的人全都知道濮阳曲水的故事。只要是关于战斗的古老传说,他们全都了解。奶奶的,我必须控制自己。 孔阳举起拳头回应。“血缘之于定阳!”令公鬼想:如果他现在逃跑,他是否可以在人群中消失足够长的时间,并跑到他的马匹那里?如果她派人追踪我每走一步,他的紧张都在增加。 当他们靠近女客楼时,孔阳突然爆了一句:“注意趋礼!” 吃惊之下,令公鬼本能地按照孔阳的吩咐,采取了趋礼的走路姿势:腰挺得笔直,但是所有肌肉都放松,就像是整个人都悬在一根绑着他的头顶吊着他的线上。这是一种放松的,几乎可说是傲慢的步态。外表是放松的;可他的内心当然没有这种感觉。他没有时间思考自己在做什么。他们两人齐步转过了最后一道回廊。 女客楼门口的女人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们靠近。有些人坐在斜面的桌子后,查看浩繁的账本,不时做些记录。其他人在做编织、或者针线和缝补活。穿着丝裙的夫人在看他们,穿着直裰的女仆也在看他们。拱形的大门敞开着,没有守卫,只有女人。不需要其他。没有定阳汉子会在没有受到邀请之下走进女客楼,但是,任何定阳汉子都随时准备在有需要的时候守卫那道大门,并且会为有那样的需要而惊骇不已。 令公鬼的胃在翻腾,在发酸,很难受。她们会看一眼我们的宝剑然后把我们赶走。啊,那正是我的希望,不是吗?如果她们把我们赶走,也许我还有机会逃掉,只要她们不召唤守卫来追我们。他保持孔阳教他的姿势,就像洪水中漂浮的一根树枝一样;保持着,就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转身逃走。 当他们两人停下脚步时,荷花姐的一位女仆人——绿袖,一个圆脸女人,把她的刺绣放到一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站了起来。她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的宝剑,抿紧了嘴唇,但是没有说什么。所有女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沉默而专注。 “二位爷来得正好,”绿袖说道,略略低头。她瞥了令公鬼一眼,快得令公鬼几乎不肯定自己是否看见了;这让他想起了子恒说过的话。“丹景玉座殿下在等你们。” 她做了个手势,然后另外两位夫人不是仆人;因为他们两人是贵客走上前来引路。她们低了低头,只比绿袖稍微低了一根头发那么多,然后示意他们走进拱门。她们俩都斜眼瞥了瞥令公鬼,然后再也不看他。 令公鬼想:她们是在找我们三个人,还是只找我一个?为什么要找三个人呢? 楼里,他们俩吸引了令公鬼早就预料到的目光,罕见汉子的女客楼里进了两个汉子,他们的宝剑还引起了比挑起一边眉毛更多的注意,但是,没有一个女人说话。他们走过之后,女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低得令公鬼无法听清。孔阳大步向前走,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令公鬼紧跟在引路女人的身后,希望自己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然后,他们来到了丹景玉座的房间前,门外有三个鬼子母。其中一个是那个高个子鬼子母——桑扬,手里握着她的金色火焰雷击木。另外两个令公鬼不认识,从她们的披肩穗子看来,一个是鼍龙派,另一个是临月盟。 但是,令公鬼记得她们的脸,当他在这同一条回廊里往外跑的时候,他见过她们瞪着他。光滑的鬼子母的脸蛋,洞悉一切的眼睛。她们挑起眉毛,嘟着嘴唇,打量着他。给孔阳和令公鬼引路的女人屈膝行礼,把他们交给了鬼子母们。 桑扬微微笑着看着令公鬼。尽管她在微笑,她的语气却带着严厉。“孔阳同袍,你今天为丹景玉座殿下带来什么?一头年轻的小老虎?你最好不要让绀珠派看到他,否则她们会在他来得及呼吸之前把他收为自己的退魔师。绀珠派喜欢趁他们年轻的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俘虏他们。” 令公鬼心想,汗水是否真的有可能在皮肤内面流淌。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这样。他想看孔阳,但是,他总算记得退魔师关于这个场合的指示。 “我来自曾经是濮阳曲水的锡城,我是令公鬼,令老典之子。鬼子母桑扬,我应丹景玉座殿下的召唤而来。我准备好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说的话一次都没有发过抖。 桑扬眨眨眼,她的微笑退去,变成若有所思:“孔阳同袍,他不是个放羊的么?他今天早上可不是这么自信的。” “他是一条好汉子,桑扬,”孔阳坚定地回答,“不多不少。我们就是我们。” 鬼子母摇摇头:“这世间每一天都变得更奇怪。我猜铁匠也会戴上冠冕用高调说话了。在这里等吧。”她走进房间,通报他们的到来。 她只离开了一会儿,但是留下的鬼子母的目光使令公鬼很不自在。他竭力按照孔阳的教导淡漠地回应她们的凝视,她们则把头凑在一起低声谈论。 她们在干什么? 她们知道些什么? 她们打算对我做什么,她们打算封禁我吗?那是否就是孔阳说的不论宿命如何,站直腰迎接它的意思?桑扬回来了,招手叫令公鬼进去。 当孔阳起步跟上时,她用雷击木挡在他的胸前阻止了他。“ 你不要进去,孔阳同袍。纯熙夫人有使命给你。你的小老虎自己一个人很安全。” 门在令公鬼的身后关上了,但是关上之前,他听到了孔阳的声音,强而有力,但声音很低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血缘之于濮阳曲水!”房间里,纯熙夫人坐在一边,另一个他在地牢里见过的辛夷盟鬼子母之一坐在另一边,但是,吸引他目光的,是坐在宽阔的桌子后高高在上的椅中的女人。窗帘半遮着箭缝,漏进足够的光芒照在她的身后使她的脸难以看清。不过,他仍然认得她——丹景玉座殿下。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71.html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站着就可以 令公鬼迅速地单膝跪下,左手握着剑柄,右拳按在花纹地毯上,低下头。 “尊主,我应您的召唤而来。我准备好了。”令公鬼抬起头,正好看见她挑起双眉。 “是吗,男孩?”她的语气几乎是觉得有趣,还带着某种令公鬼无法分辨的感觉。她的表情当然不是觉得有趣。“站起来,男孩,让我看看你。” 令公鬼站起来,竭力放松脸部肌肉,好不容易才阻止自己握紧拳头。他开始想:三个鬼子母。她们封禁一个男子需要多少个?她们派了一打或者更多鬼子母去追捕成少卿。纯熙夫人也会那样对我吗?他笔直地迎着丹景玉座殿下的目光。她没有眨眼。 “坐吧,男孩,”她终于说道,朝一张放在桌子前的方形梯式靠背椅示意,“恐怕这次见面时间不会很短。” “谢谢您,尊主。”他低下头,然后,按照孔阳教的,瞥了那椅子一眼,摸着他的宝剑,说道,“恕在下失礼,我站着就可以了,尊主。” 守护还没结束。丹景玉座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看着纯熙夫人。“孩子,你任由孔阳摆弄他吗?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困难的了,他现在还学会了退魔师那一套。” “孔阳一直在教导所有三个男孩,尊主,”纯熙夫人平静地回答,“他在这个男孩身上花的时间比起另外两个稍微多了一些,因为他使用的是剑。” 辛夷盟鬼子母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 “同袍倔强而且骄傲,尊主,但是很有用。我不能没有我的墨白,就如同您不能失去凉笙。我甚至听过几个卿月盟姊妹说她们有时候希望自己能有一个退魔师。” 当然,还有绀珠派此刻三个鬼子母全都对他不理不睬。 “这把剑,”丹景玉座殿下说道,“似乎是一把天元应龙宝剑。他是怎样得到它的,纯熙?” “令老典在年轻时曾经离开锡城,尊主。他加入了承峻的军队,参加过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羽客的战争以及在晋城进行的最后两场战争。期间,他成长为一流剑客,晋升至盟军的副统领之位。神木大战之后,令老典带着一个来自原寿的老婆和一个男婴回到锡城。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消息,也许可以挽回许多。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令公鬼瞪着纯熙夫人。他知道父亲老典离开过锡城,然后带着一位外地老婆和宝剑回来,他想:但是其余的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大约不是在思尧村。除非湘儿把她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告诉了你。她不说他的儿子,却说一个男婴。然而,我是他的儿子。 “对抗晋城,”丹景玉座殿下轻轻皱着眉头,“呃,在那场战争之中,双方都受到了足够谴责。愚蠢的男人们,宁愿战斗也不愿意对话。你可以分辨这把剑是否真品吗,颖逸?” “有测试可以做,尊主。” “那么,把它拿去做测试吧,孩子。” 三个女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令公鬼后退一步,紧紧抓着剑柄。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宝剑,”他愤怒的说道,“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上拿走。”说完之后,他才注意到颖逸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疑惑地看着她们,竭力恢复自己的沉着。 “这么说,”丹景玉座殿下说道,“不论孔阳给你塞了些什么,你的心中仍然拥有自己的火焰。很好。你会需要它的。” “我就是我,尊主。”他尽量流利地说道,“我准备好迎接宿命。” 丹景玉座殿下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完全学了孔阳那一套。听着,男孩。邓禹在数个时辰之内就会出发去寻找被偷走的神霄玉府伏魔令。你的朋友,马鸣,会跟他一起去。我猜你的另一个朋友子恒对吧?也会去。你想跟他们一起去吗?” “马鸣和子恒都去?为什么?”说完令公鬼才想起要尊敬地补充,“尊主。” “你知道你的朋友带着的那把匕首吧?”她嘴角的扭曲流露着那把匕首使她想起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什么,“它也被偷走了。除非找到它,不然马鸣和匕首之间的连结就无法完全砍断,他就会死。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去。或者,你可以留在这里。师左次大人毫无疑问会一直把你当成客人,只要你愿意。我今天也会离开。纯熙夫人会跟我一起走,半夏和湘儿也是,所以,如果你留下,你就只有一个人了。决定权在你手中。” 令公鬼瞪着她,心想:她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我喜欢离开。那就是她把我叫到这里来的目的吗?还有——马鸣快要死了!他瞥了瞥纯熙夫人,她双手合着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就像是世界上她最不关心的事情就是他要去哪里。他继续想:你们打算要把我推到哪里去,鬼子母们?姥姥的,我会往另一个方向去的。但是如果马鸣要死了,我不能丢下他。你们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那把匕首? “你不需要现在就决定,”丹景玉座说道。“她似乎也漠不关心,但是你必须在邓禹离开之前决定。” “我会跟邓禹去,尊主。” 丹景玉座殿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现在,这件事决定了,我们可以继续讨论重要的问题。我知道你可以引导,男孩。你知道些什么?” 令公鬼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顾担心马鸣的令公鬼,猝不及防地被她这句随口说出的话击中,就像被摇摆的谷仓门撞了个正着。 孔阳的所有建议和指示开始在他脑中旋转。令公鬼瞪着她,舔着嘴唇。猜测她知道是一回事,发现她真的知道完全是另一回事。汗水终于还是争先恐后地冒出他的额头。 她坐在椅上,向前倾身,等着令公鬼的回答,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她想靠在椅背上。令公鬼想起孔阳说过的话。如果她害怕你,令公鬼想笑。如果她害怕他。 “不,我不可以。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引导的。它就是自己来了。我不想、不想引导紫霄碧气。我不会再做的。我发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75.html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真实的故事 “你不想,”丹景玉座殿下说道,“哼,这样很明智,也很愚蠢。有些人可以学习引导;大多数人不可以。不过,有少数,出生就拥有这种能力。他们迟早都会操纵紫霄碧气,不论他们是否自愿,就跟鸡蛋一定会变成小鸡一样。你会继续引导的,男孩。你不能阻止自己。所以你最好学习如何引导,学习如何控制它,否则你很快就会没命,连发疯都没有机会。紫霄碧气会杀死那些不能控制它的人。” “可我怎样学?”他问道。纯熙夫人和颖逸只是坐着,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像两只木雕的神像。“怎样学?纯熙夫人声称她不能教我任何知识,而我不知道该怎样学,也不知道该学些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学。我想要停止这一切。您明白吗?停止!” “我说的是事实,令公鬼,”纯熙夫人说道。她的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愉快的聊天,“那些可以教导你的人,那些男性鬼师们,已经死了三千年。没有活着的鬼子母可以教导你如何接触乾曜,就如同你无法学习如何接触阴宗。鸟儿不能教鱼儿如何飞翔,鱼儿也不能教鸟儿如何游泳。” “我一直觉得这句俗语不正确,”颖逸忽然说道,“可以潜水游泳的鸟儿是存在的。在归墟之海那里,有鱼儿可以飞翔,它们长着长翅,可以像人展开双臂一样伸展,还长着像剑一样锋利的喙可以穿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变得有点狼狈。纯熙夫人和丹景玉座殿下都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令公鬼趁着这次中断重新控制自己。就像很久以前父亲老典教他的一样,他在脑海中聚集起一簇火焰,把恐惧丢进火中,寻找空洞寂静的太虚。火焰越来越旺盛,直到它包围了一切,直到它猛烈得再也难以容忍或者想象。然后,它消失了,在它原来的地方留下一片平和。在它的边缘,感情仍然在闪动,恐惧和愤怒就像黑色的斑点,但是,太虚没有退让。想法在它的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掠过,就像鹅卵石滑过冰面。鬼子母们的注意力只离开了他片刻,但是,当它们回来时,他的脸很平静。 “为什么您要这样对我说话,尊主?”他问道,“您应该封禁我才对。” 丹景玉座殿下皱起眉头,转向纯熙夫人,问道:“这是孔阳教他的吗?” “不是,尊主。这是令老典教他的。” “为什么?”令公鬼再次问道。 丹景玉座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因为你就是转生的真的应化天尊。” 太虚在震荡。 天下在震荡。 令公鬼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虚无中,空灵回归,天下稳定。 “不,尊主。我是可以引导,愿哪位路过的神仙爷爷帮帮我啊,但是,我不是太和真人,不是何九仙,不是吕志真,不是他们。您可以封禁我,杀死我,或者放我走,但是,我不会成为嘉荣锁链之下一条驯服的假的应化天尊。” 令公鬼听到颖逸屏息,看到丹景玉座圆睁双眼,目光就如黑生铁一般坚硬。这在内心的太虚表面滑过,对他没有影响。 “你从哪里听到那些名字的?”丹景玉座质问,“是谁告诉你,嘉荣操纵任何假的应化天尊?” “一个朋友,尊主,”他说道,“是一个说书先生。他的名字是谢铁嘴。他已经死了。” 纯熙夫人咯了一声,令公鬼瞥了瞥她。她说谢铁嘴没有死,但是,她从来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令公鬼看不出任何凡人与黑神杀将徒手格斗的时候能有生还的机会。这个想法无关紧要,它褪去了。他心中只剩下太虚和唯一。 “你不是假的应化天尊,”丹景玉座坚决地说道,“你是真正的转生应化天尊。” “不,我是锡城的一个放羊娃,尊主。” “孩子,把故事告诉他。真实的故事,原原本本地。” “你听清楚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纯熙夫人开始述说。令公鬼的眼睛一直看着丹景玉座的脸,但是,他能听到。 “大约二十年前,厌火族跨越了天下之脊,翻过了王都之墙。那是他们有史以来唯一一次那样做。他们横扫瑶琳桐庐,毁灭任何前去迎击他们的军队,烧毁瑶琳桐庐城,一路杀到嘉荣。当时是冬天,雪花纷飞,可是,寒冷和炽热对于厌火族来说没有区别。最后一仗,那次战争的最后一次战斗,就在玄武城垣外、王都之墙的阴影之中进行。战斗进行了三日三夜,厌火族被击退了。又或者说,是他们撤退了,因为,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是,杀死瑶琳桐庐的国君九婴,因为他犯了砍倒神木的罪。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故事开始了。你的故事也开始了。他们从王都之墙那边如潮水一般涌来。他们一路杀到玄武城垣。” 令公鬼等待着记忆消退,但是,他耳中响着父亲老典的声音,高烧中的老典,呓语中的老典,揭开他过去的秘密。那声音在太虚之外徘徊着,吵嚷着,要入侵。 “当时,我还是一个见习使,”纯熙夫人说道,我们的尊主丹景玉座殿下也是。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鬼子母。那一晚,我们负责伺候当时的丹景玉座。她的阴神玉女,安努舒奴也在场。嘉荣里的每一位姊妹都在外面尽量为她能找到的伤员治疗,包括卿月盟姊妹。时间是拂晓。地窝炉中的火焰无法阻挡寒冷。” “大雪终于停下,在巫鬼道中的丹景玉座房间,我们可以闻到城外在战斗中被烧毁的村庄的烟味。战斗总是令人热血沸腾,即使你身处冰天雪地。” “必须离开死亡的味道。”老典的狂乱声音抓扒着令公鬼心中太虚的平静。 太虚颤抖着、收缩着,稳定下来,却又再次晃动。 丹景玉座的眼睛如针刺一般扎在令公鬼身上。令公鬼再次感觉汗水在脸上流淌。 “那是一个高烧中的胡梦,”他说道,“他生病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81.html 第三百二十章 打算怎样对我 令公鬼提高声音:“我的名字是令公鬼。我是一个放羊的。我的父亲是令老典,我的娘是……” 纯熙夫人本来停下来听他说,但此时,她那不变的声音打断了他,轻柔而温和。 “境界之轮回,应化天尊的谶语,说真应化天尊将会在王都之墙的山坡上重生,那正是他在裂世中死去的地方。玄幽夫人有时候可以谶语。她的年纪很大了,她的头发白得像雪,但是,她的谶语很准确。当我为她送上茶水时,窗户洒进来的晨曦越来越亮眼。丹景玉座殿下问我,从战场上传来什么消息。这时候,玄幽夫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手脚僵直颤抖,她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丽麂水的黑团龙渊,她喊道,‘他重生了!我感觉到他!应化天尊在王都之墙的山坡上开始了他的第一口呼吸!他降临了!他降临了!愿老天庇护我们!愿老天庇护天下!他躺在冰雪之中,哭声如雷!他如同太阳般耀眼!’然后,她向前扑倒在我的怀中,死了。” ‘山脉的斜坡。听到婴儿的哭声。临死前独自在这里生下娃子。娃子冻得发紫。’令公鬼强迫父亲老典的声音从自己大脑里离开。太虚越来越小。一个高烧的胡梦,老典喘着气。‘我不能留下娃子不管。我在锡城出生。一直知道你想要娃子,我明白。’令公鬼撕开与丹景玉座对视的目光。他竭力强迫太虚留下。 他知道这并非正确方法,然而,心中的太虚的平静正在崩溃。‘是的,我的爱人,令公鬼是个好名字。’ ‘我是令公鬼!’他的双脚在发抖。 “于是,我们知道真应化天尊转生了,”纯熙夫人继续道,“丹景玉座要我们两人发誓保密,因为,她知道不是所有姊妹对真应化天尊转生的看法都是合适的。她派我们去寻找那个娃子。战争留下许多孤儿。太多了。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汉子在山脉那里捡到了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婴儿。仅此而已。” 停了一下,她又说道:“一个汉子和一个男婴。于是,我们继续寻找。我们找了许多年,我们反复研读应化天尊的谶语,得到了其他线索。他将拥有久远的血脉,在古老的血脉中成长。就是其中一条;还有其他的。可是天下上有许多地方拥有传承自祸斗时代的仍然强烈的古老血脉。然后,在濮阳曲水的古老血脉依旧如洪流般沸腾的锡城,在思尧村,我找到了出生日期与王都之墙之战前后相差几周的三个男孩。其中的一人能够引导紫霄碧气。你以为黑水修罗会仅仅因为你是杀重身轻之命而追杀你吗?” “你是转生的真应化天尊!” 令公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全靠双手撑在地上才没有趴下。太虚消失了,静寂粉碎了。 他抬起头。 那三个鬼子母们,她们在看他。她们的脸平静无波,就像一池死水,但是,她们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的父亲是令老典,我出生于——”她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她们在说谎。我不是她们说的那个人!她们用了某种方法撒谎,想利用我。我不会被你们利用的。 “船锚不会因为用来固定船只而贬低价值,”丹景玉座说道,“你有你的使命,令公鬼。当终极之战的狂风卷过地面,他将会与闇影对决,为天下再次带来太平。谶语必须实现,否则闇黑魔神将会打破牢笼,按照他的意愿重造天下。最后一战即将到来,你的降生是为了团结百姓,带领他们对抗闇黑魔神。” “百眼魔君死了。”令公鬼嘶哑着声音说道,丹景玉座就像个马夫一样冷哼了一声。“如果你那样以为,你就跟闾阳人一样愚蠢。那里有许多人相信他死了,又或者,他们说自己相信,不过,我注意到他们仍然不会胆敢称呼他的真名。闇黑魔神活着,他正在打破他的牢狱。你将会与他对决。这是你的宿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是你的宿命。 令公鬼听过这句话,那是在一个也许不完全是梦的梦中。他想知道,丹景玉座如果知道百眼魔君在梦里对他说过话会怎样说。那已经结束。百眼魔君已经死了。我看见他死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匐在地上像只癞蛤蟆,在她们的眼皮下蜷缩着。他努力再次召唤太虚,但是,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把一切努力席卷而空。这是你的宿命。雪地里的婴儿。你是转生的真应化天尊。百眼魔君死了。令公鬼是个好名字,我明白。我不会被利用! 依靠天生的固执,令公鬼逼迫自己重新站起来。 站直腰面对它! 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骄傲。三个鬼子母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们……”他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你们打算怎样对我?” “没有打算。”丹景玉座说道,令公鬼眨了眨眼。这不是他预料中的答案,不是那个他害怕的答案,“你说你想跟你的朋友一起跟着邓禹去,你就去吧。我对你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也许有些姊妹会知道你是个杀重身轻之命,但是她们只知道这么多。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的朋友子恒会接受我的召见,就跟你一样,我还会去药诊室看望你的另一个朋友。你可以随你心愿而去,不用担心我们会派卿月盟姊妹对付你。你的真正身份。” 令公鬼怒火中烧,如同烈火噬心。但是,他强迫它留在心中,隐藏着。 “为什么?” “谶语必须实现。我们虽然知道你是谁,但是让你自由行动,这是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所认识的天下就会毁灭,闇黑魔神将会以烈火与死亡清洗地面。记住我的话,不是所有鬼子母们都这样认为的。海门通这里就有一些姊妹,就算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的十分之一也会立刻把你干掉,而且就像剖鱼一样不会有一丝同情。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85.html 第三百二十一章 转生应化天尊 “而且,还有那些此刻跟你一起玩笑的汉子,只要知道了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小心点,令公鬼,转生应化天尊。” 令公鬼逐个凝视她们。你们的谶语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她们如此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很难相信她们正在努力说服他相信自己是整个历史上最为人忌讳和恐惧的汉子。他刚刚走过恐惧,却又来到另一个冰冷之地。只有怒火使他温暖。她们可以封禁他,或者当场把他烧成灰烬,他再也不在乎。 他想起了孔阳的一个指示。他左手握着剑柄,把宝剑推到身后,右手握住剑鞘,然后施礼,手臂伸直。 “恕我失礼,尊主,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准许你离开,孩子。”他站直腰,又逗留了片刻。“我不会被利用的。”他对她们说道。 当他转身离去时,房间里只有久久的沉默。 令公鬼离开之后,房间中一直沉默,直到丹景玉座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刚才所说的话,”她说道,“可是这些话必须说,然而它有用吗,你们觉得呢?” 纯熙夫人摇摇头,动作非常轻微。“我不知道。但是,它们非说不可。” “确实非说不可,”颖逸同意道。她抚了抚前额,然后看着湿润的手指,“他很强大。而且,纯熙,他跟你说的一样固执。他比我想象之中要强大得多。我们也许不得不最终封禁他,”在她睁大了眼睛,“但是我们不可以,是不是?谶语。” “愿老天原谅我们放任他自由行走于世上。谶语。”纯熙夫人点着头说道,“总的来说,我们做了必须做的事情了。那就是我们现在做的事。” “我们必须做,”丹景玉座说道,“是的。只不过,当他学会引导之时,愿老天保佑我们所有人。” 再度沉默。 有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湘儿感觉得到。是一场特大的风暴,比她见过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任何一场都要猛烈。她可以听风占事,预知天气的变化。所有禁魇婆都声称自己有这种能力,虽然多数人其实办不到。在她了解这种能力其实是一种使用紫霄碧气的技能时,湘儿的感觉要安心得多。任何可以听风占事的女人就可以引导,虽然大多数也许跟她自己以前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偶然用一用。 然而,这一次,有一些不对劲。外面,早晨的太阳像个金球一般挂在晴朗的蓝天之中,鸟儿在花园里歌唱,这很正常。如果她不能在征兆明显之前就预知天气,那么听风占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本事。这一次,她的感觉有点不对劲,有某种跟平常不一样的感觉。风暴的感觉很遥远,远得她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却又像是头上的天空在下倾盆大雨,还夹杂着雪花和冰雹似的。同时,她也感觉到晴天还会持续一段日子,只不过,这种感觉被风暴的感觉减弱了。 一只蓝雀在一条箭缝上栖息,瞅着回廊里,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天气预感。当它看到她时,它扑翅飞走了,蓝色和白色的羽毛一闪而逝。 湘儿盯着鸟儿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场风暴,却又没有风暴。这一定有什么意思。但是,是什么呢? 远在楼下的回廊里,挤满女人和娃子,她看到令公鬼大步离开,护送他的女人小跑着追在他的后面。湘儿坚决地点了点头。如果,将有一场并非风暴的风暴,那么,他就会是风暴的中心。她挽起裙子,快步向他追去。 一些她来到海门通之后跟她渐渐熟络的女人想跟她搭话;她们知道令公鬼是跟她一起来的,他们两人都是来自锡城,她们想知道为什么丹景玉座要召见他。 那可是丹景玉座殿下! 她迈开脚步奔跑,只觉得胃里发冷,但是,她还没跑出女客楼,令公鬼就已经消失在太多角落、太多人群之后了。 “他往哪边走了?”她问绿袖。不需要说她问的是谁。她能听到聚在拱门附近的女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谈话中提到令公鬼的名字。 “我不知道,湘儿。”他出来的速度快得像是闇黑魔神咬着他脚跟追着他似的。不过也难怪,腰上佩着剑跑到这里来。闇黑魔神算是他最小的担忧了。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他居然就这样被带到了丹景玉座的房间,不用缴械。“告诉我们,湘儿,他是否真的是你们那里的王子?”其他女人停止聊天,凑近来听。 湘儿不太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反正是让她们放走她的话。她匆匆离开女客楼,紧握着拳头,每到一个交叉路口,都四处张望寻找他。“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她们对他做了什么?” “我早该设法让他脱离纯熙夫人的,可恨。我是他的禁魇婆。” 你是吗,她内心的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奚落她。你遗弃了思尧村,你让它自生自灭。你还自称是他们的禁魇婆?我没有遗弃他们,她狠狠地回答自己。我从榉花驿站那里请来了春兰大姐照看思尧村直到我回去。她有足够能力应对村长和村老会,她跟女事会相处融洽。 春兰大姐迟早要回到她自己的村庄的。没有村子能够长时间缺少禁魇婆。湘儿的内心在畏缩。她已经离开思尧村好几个月了。 “我是思尧村的禁魇婆!”她大声说道。 一个穿着直裰抱着一堆衣服的仆人朝她眨眨眼,然后低低作了一个揖,疾步跑了。从他的脸色看得出他迫不及待要离开她。 湘儿红着脸四处张望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回廊里只有几个汉子,专注于自己的谈话中,还有几个穿着黑金两色直裰的女人忙着自己的活儿,当她走过时向她施礼或者行屈膝礼。 关于这件事她已经跟自己争论过上百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自言自语。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发现自己又这样,立刻紧闭双唇。当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寻找是徒劳的时候,她遇到了孔阳。他背对着她,低头透过箭缝看着外面的庭院。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90.html 第三百二十二章 马匹在嘶叫 庭院里传来的噪音全是马声和人声,马匹在嘶叫,人们在呼喝。 孔阳看得那么专心,以至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从来没有成功地偷偷接近过他,不论她把脚步放得多轻,这是个令她讨厌的事实。在思尧村的时候,她是公认精通野外追踪和反追踪技巧的,虽然这种技巧少有女人有兴趣学习。 她站住了,双手捂着胃部压制它的翻腾。她酸酸地想,我应该给自己灌一剂朱砂、磁石、龙骨、龙齿、琥珀、珍珠母、牡蛎、紫石英等。那是一种混合安神药,她会开给那些四处闲荡自称生病的人、或者举止像只笨鹅的人吃。珍珠母和牡蛎会让你稍微振作,而且没有什么害处,但是,更主要的是,它的味道难吃得可怕,而且会在口里留上一整天。用它来治疗举止像个傻瓜的人最好不过。 此刻,她很安全地站在原地偷偷打量孔阳。他斜靠在石墙上,手指刮着下巴,观察下面发生的事情。 他个子太高了,这是一个问题,而且,年纪大得可以做我的父亲,这是另一个问题。一个长着那种脸的汉子一定很残忍。 不,他不残忍。决不。而且,他还是个国君。他的家国在他还是娃子的时候就被毁灭了,而他不会登上王位,但是,他仍然是个国君。 一个国君怎会喜欢一个村女?他还是个退魔师。他跟纯熙夫人两位一体。她拥有他致死方休的忠诚,而且,他们的关系比任何爱人都要密切,她拥有他。她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愿上天之火烧死她! 他从箭缝前转过头来,她转身就走。 “湘儿。”他的声音传来,就像陷阱一样把她困在原地。“我想单独跟你谈谈。可你似乎总是呆在女客楼,不然就是跟其他人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面对他,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表情很平静:“我在找令公鬼,”她不会承认自己在躲避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们,你和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说清楚了。我令自己蒙羞我不会再那样做的,你叫我离开。”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所说的是,我能给你的新娘礼物除了寡妇的孝衣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不是任何敢自称爷们的汉子应该给女人的东西。” “我明白,”她淡淡地说道,“反正,一个国君是不会送礼物给一个村女的。而这个村女也不能接受。你见到令公鬼了吗?我要跟他谈谈。他应该去见丹景玉座。你知道她想对他做什么吗?” 他眼中闪起的光芒就像阳光中的阴影一般。她暗自在脚上使力阻止自己倒退,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令公鬼和丹景玉座殿下都见闇黑魔神去了,”他咬牙说道,把一件东西塞到她的手中,“我会把这个送给你,就算我要用锁链把它锁在你的脖子上,也要你把它收下。” 她将目光扯离他的眼睛。当他生气的时候,他的怒视就像一只饥饿雄鹰的目光。她的手中是一只沉甸甸的黄金印章戒指,色泽因岁月而黯哑,大得几乎可以戴在她的大拇指上。戒指上刻着一只飞翔在长矛和王冠上的鹤,雕工精细。 她屏住了呼吸。这是邺城国君的戒指。她抬起头,忘记要以怒视对抗孔阳,“我不能收下,孔阳。” 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不算什么。很古老,而且已经没有用了。不过,仍然有人能一眼认出它。拿着它,你就能从边塞一带的任何节度使那里得到客人的资格,以及你需要的帮助。把它拿给退魔师看,他就会提供协助,或者把消息带来给我。把它送来给我,或者送一张用它盖章的字条来,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毫不迟疑,决不失信。我发誓。” 她的视野模糊了,心想:如果我现在哭,我就要自杀。“我不可以我不想要你的礼物,孔阳。给你,收回去。” 他挡开了她试图把戒指还给他的努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但是牢固得像手铐。 “那么,就当作是为了我而收下吧,当作是帮我一个忙。或者,如果它令你不快,就把它扔掉。它对我来说没有更好的用途了。”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把她吓了一跳,“我现在必须离开了,湘儿。丹景玉座希望今天晌午之前离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许,我们在前往嘉荣的路上有时间可以再谈谈。”他转过身,大步沿着回廊离去。 湘儿摸着自己的脸颊。他触碰过的地方仍然留有感觉。有情人。以真心和灵魂爱着的人,却同时也是失去的爱的意思。无法挽回地失去。 “蠢女人!”她骂自己。 “停止这种像个头发还没编成辫子的女孩一样的行为。这是没有用的,不要让他使你感觉……”她紧紧握着戒指,转过身,发现自己跟纯熙夫人面对着面,吓了一大跳。 “你在这里多久了?”她质问道。 “时间不长,不够让我听见我不该听见的话,”鬼子母流利地回答,“我听到他说,我们很快会离开。你必须去收拾行李吧。” 离开。 孔阳说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必须跟男孩们道别,”她喃喃说道,“然后横了纯熙夫人一眼,你对令公鬼做了些什么?他被带去见丹景玉座了。为什么?你跟她说了……说了……?” 她说不出口。他和她来自同一个村庄,她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只不过是在他年幼的时候照看过他一两次,但是,一想到他如今的样子,她就无法阻止自己的肠胃揪痛。 “丹景玉座会召见全部三个男孩,湘儿。杀重身轻之命是很罕见的,她不会错过在一个地方见到三个男孩的机会。也许她会给他们一些鼓励,因为他们将会跟邓禹一起去追捕偷走神霄玉府伏魔令的贼人。他们动身的时间会跟我们差不多,所以,你要是想道别,最好赶快。”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93.html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只叫我湘儿 湘儿冲到最近的箭缝前往下看外面的庭院。到处是马匹,背着行李的马匹,装上马鞍的马匹,还有围着它们转的人在互相呼喊。 唯一空出来的地方是丹景玉座御车的停放之处,它的一对马儿无人照料,耐心的等候着。外面还有一些退魔师在查看自己的战马。庭院的另一边,邓禹站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定阳人中间。时不时地,一个退魔师或者邓禹的武士会走过铺着石板的院子交换只言片语。 “我早该阻止那三个男孩跟你扯上关系的,”她看着外面说道。“半夏也是,如果我可以这样做而又保住她的性命。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为什么她要天生拥有这种受诅咒的力量,我早该把他们带回家的。” “可是,他们已经长大了,再不能用栓狗的绳子绑住他们,”纯熙夫人淡淡说道,“而且你很清楚,为什么你永远办不到。至少,对他们的其中一人,你办不到。况且,那样就意味着半夏要独自前往嘉荣。又或者,你决定放弃前往嘉荣的打算?如果你自己使用紫霄碧气的能力不接受训练,那么你永远没法用它来对付我。” 湘儿猛地转过身面对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无法阻止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是不是?” “啊,如你所愿就是。” “我猜你也会来嘉荣?是的,我想你会来的。” 湘儿真想揍她,把鬼子母脸上闪过的微笑敲掉。自从裂世之后,鬼子母们一直没有公开地发挥影响力,更别说使用紫霄碧气,但是,她们在暗中出谋划策,操纵世事,像皮影师一般牵动着业力,像移动象棋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利用君主和邦国。 湘儿想:她也想利用我。如果她能利用国君或者王后,为什么要利用我?就像是她利用令公鬼一样。我可不是娃子,鬼子母们。 “现在你要对令公鬼做什么?你还没利用够他吗?我不知道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此刻丹景玉座和那么多鬼子母们都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不封禁他,但是你们一定是有理由的。你一定有什么阴谋。如果丹景玉座知道你在捣什么鬼,我打赌她会……” 纯熙夫人打断了她:“丹景玉座对一个放羊的能有什么兴趣?当然,如果他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也许会被封禁,甚至被杀死。总的来说,他就是他。而且,昨晚的事情在这里激起了不少怒火。” “每一个人都想找人指责。” 鬼子母们沉默了,一时不再说话。 湘儿咬着牙齿怒视着她。 “是的,”纯熙夫人终于说道,“睡虎最好还是继续沉睡。现在你最好去收拾行李吧。”她向着孔阳离开的方向走去,就像是在地板上滑翔一般。 湘儿皱着眉头往墙上打了一拳,手中的戒指硌了她的手一下。她张开手掌看它。这戒指似乎助长了她的怒火,集中了她的怨恨。 我会学的。你以为你知道就可以躲得过我吗。我会学得比你想象中好,我会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为你对马鸣、子恒所作的事,对令公鬼所作的事,愿老天爷可怜他,愿昊天上帝庇护他。特别是为了令公鬼。她合起手掌捏住那沉重的金戒指。也为了我。 半夏看着穿直裰的女招待把她的裙子折好放进一个皮面衣物箱里,仍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这一个月来她都在练习看着其他人做本来她完全可以自己做的事情。 它们是那么漂亮的裙子,全都是荷花姐的礼物,她身上穿的鸦青色骑马丝裙也是,虽然那裙子相对比较朴素,只有胸前点缀着几朵白色风信子。多数裙子要华丽得多。穿上任何一条都足以在正月朔日、或者上元节上大放光彩。 她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下一个正月朔日将会在嘉荣,而不是思尧村。从纯熙夫人跟她描述过的一点点学徒生活来看事实上,她几乎没说多少,她知道自己明年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不会回家过上元节的了,甚至也不会回家过接下来的那个正月朔日。 湘儿探头进来。“你准备好了吗?”她走进来,“我们必须尽快到下面庭院去。”她也穿着一条骑马裙,蓝色,素罗,胸口有红色的情人结。另一件来自荷花姐的礼物。 “差不多了,湘儿。我几乎觉得要离开有点遗憾。我猜我们在嘉荣没有很多机会穿荷花姐给我们的漂亮裙子。”她忽然笑了一声,“不过,禁魇婆,我不会怀念每次都得提心吊胆的沐浴。一个人洗澡要好多了。” 湘儿欢快地回答。她脸色没有变,但是过了片刻,她脸红了。 半夏露出微笑。她在想孔阳。想到身为禁魇婆湘儿也会为了汉子而出神仍然觉得有点怪异。她觉得,那样想湘儿不是很明智,可是最近,禁魇婆有时候的举动就跟任何爱上某个汉子的女孩一样莫名其妙。说起来,那家伙蠢得配不上她。她爱他,我看得出来他也爱她,那么他为什么这么蠢不肯说出来呢? “我觉得,你以后再也不要叫我禁魇婆了。”湘儿忽然说道。 半夏眨眨眼。确实,不需要再叫,但是湘儿除了生气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也没有如此正式,但这次为什么不? “你已经是个女人了,”湘儿瞥了瞥她没有编成辫子的头发,半夏好容易才抑止了自己立刻把它扭成辫子的模样。鬼子母们的头发总是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但是,她披散的头发是她开始新生活的一个标志。 “你是一个女人,”湘儿坚决地重复道,“我们是两个女人,远离思尧村,距离我们再次回家的时间也许还有很久。你只叫我湘儿会比较好。” “我们会回家的,湘儿。我们会。” “不要企图安慰禁魇婆,女孩。”湘儿粗声说道,但是她露出了微笑。 有人敲门,但半夏还没去应门,绿袖就自己走了进来,一脸激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097.html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需要这么激动 “半夏,你们那个男孩企图闯进女客楼。”她的语气显得很愤慨,“还带着剑。就因为丹景玉座让他那样子进来过,令公鬼大人应该更知礼才对。他在制造骚乱。半夏,你必须跟他谈谈。” “令公鬼大人,”湘儿哼道,“那小子越来越自以为是了。等我逮到他,我一定要叫他好看。” 半夏把手放在湘儿的手臂上:“让我跟他谈谈吧,湘儿。单独。” “噢,很好。再好的汉子也比不上有人拴住的汉子,”湘儿顿了顿,半是对自己说地补充道,“不过,最好的汉子还是值得花精神去拴的。” 半夏跟着绿袖走进回廊,边走边摇头。就算是半年前,湘儿也决不会补充后半句。不过,她永远不能把孔阳拴住。她的思想转到了令公鬼身上。“制造骚乱,是吗?拴住他?”她喃喃说道,“如果这次他还学不会礼貌,我就生扒了他的皮。” “有时候就是得这样,”绿袖说道,快步走着,“没有成亲的汉子永远有一半像撂蹄子的倔驴。”她斜了半夏一眼。“你打算嫁给令公鬼大人吗?我不是想要打探什么,但是,你要去巫鬼道;而鬼子母们很少成亲我听说,除了一些绀珠派,但是不多,而且……” 半夏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她听到过女客楼里的闲话,说要给令公鬼找一个合适的老婆。起初,这些话令她妒火和怒火一起烧。 令公鬼从娃子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属于她。但是,她要成为鬼子母,而他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可以引导的汉子。她可以嫁给他。然后,看着他发疯,看着他死去。唯一能阻止的方法就是封禁他。 “我不能那样对他。我不能!不知道。”她哀伤地说道。 绿袖点点头:“没有人会侵犯你的权利,但是,你要去巫鬼道,而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只要他接受好的训练。他在那里。” 女客楼的门口里里外外围着一群女人,全都看着外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回廊里的三个汉子。令公鬼,穿着红色曳撒,外面扣着宝剑,跟没有佩剑的师左次和杨䶮在对峙;即使经过了夜里发生的事,这里仍然是女客楼。半夏在人群后站定脚步。 “你得明白为什么你不能进去,”师左次正在说,“我知道这里跟玄都的规矩不同,但是,你是明白的吧?” “我不是想进去,”令公鬼的语气像是已经解释过无数次,“我跟绿袖大姐说,我想见半夏,可她说半夏很忙,我得等。而我做的只不过是从门口这里大声喊她。我不是想进去。您看看她们瞪着我的样子,您会以为我喊了闇黑魔神的名字。” “女人有自己的一套脾气,”杨䶮说道。在定阳人之中他的个子算高,几乎跟令公鬼一样,身材瘦长,脸色发黄。他的顶髻黑得像沥青,“她们订下了女客楼的规矩,就算这些规矩很蠢,我们也得遵守。” 女人中不少人挑起了眉毛,他赶紧清了清喉咙,“你如果想要跟其中一个女人说话,就必须往里面送一条消息,但是,这消息会在她们选择的时间送到,在那之前,你必须等待。这是我们的风俗。” “可是,我必须见她,”令公鬼固执地说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虽然我还觉得不够快,但是,我还是必须见见半夏。我们会去把神霄玉府伏魔令和匕首找回来,把事情终结。终结。可是,我在离开之前想见她。” 半夏皱了皱眉;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不需要这么激动,”杨䶮说道,“你和邓禹会找到弯月夔牛角,或者找不到。如果你们找不到,那么其他人就会得到它。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愿转动,我们只不过是风月宝鉴上的业力的注脚。” “不要让弯月夔牛角迷住你的心灵,令公鬼,”师左次说道,“它可以迷惑一个人,我明白为什么,但那是不对的。一个汉子必须寻求责任,而不是荣耀。要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如果神霄玉府伏魔令注定要为老天而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么它会的。” “你的半夏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师左次回过头,看到她和绿袖一起,点了点头。 ”我会把你交给她,令公鬼。记住,在这里,她的话是律法,而不是你的话。绿袖,不要对他太严厉。他只不过是希望见到他的年轻女友,而且,他不了解我们的风俗。” 绿袖带着半夏穿过围观的女人。绿袖向师左次和杨䶮略略一点头,故意不把令公鬼包括在内。 她的声音很严厉。 “师大人。杨大人。到了现在他至少应该了解我们这些风俗了,但是,他头脑发胀,不肯遵从,所以,我会让半夏来对付他。” 师左次像父亲一样拍了拍令公鬼的肩膀:“你看。你可以跟她说话了,虽然这方式跟你想象的不完全一样。来吧,杨䶮。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丹景玉座殿下仍然坚持他带着另一个汉子离开,边走边说,声音越来越小。令公鬼站在原地,看着半夏。 半夏注意到,女人们仍然在围观。看着她,也看着令公鬼。等着看她将会如何行动。 这么说,我应该对付他吗,是吗? 然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朝他飞去。他的头发需要梳理。他的表情既有愤怒,也有蔑视,也有疲倦。 “跟我去走走吧。” 她对令公鬼说道。当他跟在她的身边沿着回廊离开女客楼的时候,窃窃私语开始在他们的身后蔓延。令公鬼似乎在跟自己斗争,竭力寻找话题。 “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她终于说道,“昨天晚上带着一把剑在女客楼里跑来跑去。还带着剑去见丹景玉座殿下。” 令公鬼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盯着地板在她身边走,她没有伤害你,是吧?她没法问出口,问他是不是被封禁了;他看起来很好,一点也不像被封禁了的样子,但是,她也不知道汉子被封禁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01.html 第三百二十五章 湘儿找你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 “没有。她没有——半夏,丹景玉座——”他摇摇头,“她没有伤害我。” 半夏有一种感觉,令公鬼本来想说的话跟他说出来的话完全不一样。通常,她会设法套出令公鬼想隐瞒她的事,但是,如果令公鬼真的决心固执,那么也许用指甲从墙上挖一块砖出来还简单得多。从令公鬼绷紧的下巴看来,此刻的他正是最固执的他。 “她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令公鬼?” “没什么大不了的。杀重身轻之命。她想见见杀重身轻之命而已。”他低头看她,“面容变得柔和,你又如何,半夏?你没有事吧?纯熙夫人说你会没事的,但是你当时一动不动。我起初还以为你死了。” “啊,我没死。”她笑道。 半夏不记得从她叫了马鸣跟她一起下地牢之后一直到她早晨在床上醒来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从她听说的晚上发生的事看来,她几乎庆幸自己忘记了。 “纯熙夫人说,要是她能治好我的伤,同时又能给我留下头疼作为愚蠢行为的惩罚,她会的,不过,她办不到。” “我告诉过你,罗汉果很危险的,”他喃喃说道,“我告诉过你了,但你不听。” “如果你打算继续以这种方式说话,”她坚决地说道,“我会把你还给绿袖。她可不会像我现在这样跟你谈。上一次企图强行冲进女客楼的汉子被罚在女人的洗衣房里干了一个月,每天都把手肘泡在洗衣盆中,而他那次只不过是想找他的未婚妻为他们的一次争吵道歉而已。至少,他足够醒目没有佩剑。老天才知道她们会怎么整你。” “每个人都想对付我,”令公鬼吼道,“每个人都有理由想利用我。只不过,我不会被人利用的。一旦我们找到弯月夔牛角和马鸣的匕首,我就再也不会被利用。” 她恼怒地咕哝一声,捏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过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对自己,抬头怒视着他。“令公鬼,如果你不开始理智些,我发誓我就要拧你的脸了。” “现在你说话像湘儿,”他笑道。可是,当他低头看她时,他的笑容褪去了,“我猜——我猜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我知道你必须去嘉荣。我知道的。你会成为鬼子母。我受够鬼子母们了,半夏。我不会成为她们的傀儡,不论是纯熙夫人还是其他人。” 他的样子是如此失落,她真想把他的头抱在肩上,他却又是如此固执,她真的想拧他的耳朵。 “听我说,你这头大蛮牛。我会成为鬼子母,我会找到帮助你的方法。我会的。” “下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你很可能会想封禁我了。” 她匆匆地四处看了看;回廊里只有他们两人。“如果你不小心你的舌头,我就没法帮助你了。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已经有太多人知道了,”令公鬼说道,“半夏,我希望事情不是这样,但是,它们没法改变。我希望照顾好你自己。答应我,你不会选择卿月盟。” 她拥抱他,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她狠狠地对着他的胸膛说道,“否则,我会——我会——”她似乎听到他喃喃说道:“我爱你。”然后,他坚决地掰开了她的手臂,轻轻地把她推开,转过身,大步离开她,几乎是在奔跑。 当绿袖碰碰半夏的手臂时,她吓了一跳。“令公鬼的样子像是去执行一个你逼他去执行的使命似的。但是,你不应该让他见到你为此哭泣。这样会使效果变差。来吧。湘儿找你。” 她一边擦着脸颊,一边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半夏在心里喊道:照顾好自己,你这个一脑袋高粱花的笨蛋。但愿老天爷开眼,但愿神仙保佑和照顾好他。 令公鬼终于带着鞍囊和装着琵琶羌笛的包袱来到外庭,见到的是一片忙而有序的景象。太阳朝着中天爬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一些人围着马匹动作麻利地拉扯马鞍的肚带和行李的马具,嗓门都扯高了八调。另外一些人脚步匆匆地四处往驮鞍里塞最后的补给品,或者给正在做活的人送上饮水,或者冲去取某种刚刚才想起来要带的物品。 但是,每个人似乎都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巡逻道和箭垛里又一次挤满了人,兴奋的气味在早晨的空气中噼啪作响。马蹄在石板上敲打着。有一匹驮马开始踢脚,马夫们冲过去控制它。马匹的气味很浓重。箭楼上的俯冲重明鸟旗帜在微风中飘扬,令公鬼的披风在风力吹动下也想鼓动起来,但是被他斜背着的弓压住了。 打开的堡门外面传来丹景玉座的长矛手和弓箭手在广场集队的声音。他们是从侧门走出去的。有个号手在调试他的号角。 令公鬼穿过庭院,有些退魔师瞥了瞥他;当他们看到那把天元应龙宝剑时,有些人挑起了眉毛,但是没有人说话。 半数退魔师都穿着那件让人眼花缭乱的披风。孔阳的牡马五花马也在,高大漆黑,目光凶狠,但是孔阳不在,那些鬼子母和女人们也全都不见影子。纯熙夫人的白色母马月牙在五花马的身边优雅地踏着步。 令公鬼的红棕小马站在外庭另一边的人群中,那边站着邓禹和一个举着邓禹的鸦青色鬼鸮旗帜的旗手,以及二十个披着盔甲的武士,全都带着枪刃长达两尺的长矛,已经骑在了马上。 他们的头盔脸罩挡住了他们的脸,胸口绣着重明鸟的金色战袍遮挡了他们的盔甲。只有邓禹的头盔有一个尖角向上的矛状顶饰,就在他的眉毛上面。令公鬼认得其中几个武士。满口粗话、脸上有道长刀疤的独眼周翰。言昭和明承。还有其他跟他打过招呼、或者一起玩过象棋的武士。言昭向他挥手,周翰则点头致意,但明承是唯一一个冷冷地瞪了他一样然后把头扭开的。他们的驮马平静地站着,尾巴轻轻挥动。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06.html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叫你听着 令公鬼把自己的鞍囊和包袱绑在红棕小马的高尾马鞍后面,高大的小马轻快地踩着小步。他一边喃喃说道,“放松,慢慢来。”一边踩镫上马,不过,他任由他的牡马蹦跳了几下,释放一下他被马厩困了这么些天来积聚的能量。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巫咸从马厩的方向骑着马朝他们走来。黄巾力士的坐骑蹄后长满鬃毛,个子又大又壮,比得过一匹上好的寒滩牡马。在它的身边,所有其他马匹看起来都只有杏姑的个子那么大,可是,跟坐在背上的巫咸一比,它又几乎像是一匹小马驹。 令公鬼看不出巫咸带了任何武器;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黄巾力士会使用武器。他们的隐者之乡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保护,似乎用不着别的武力。 而且,在巫咸的旅行用品名单里,他有他自己心目中的优先选择。这一点从他那涨鼓鼓的长曳撒口袋就能明显看得出来,还有他的鞍囊的突出处,全都是书本的方形。 黄巾力士在令公鬼的附近停下马匹,看着令公鬼,大耳朵不太肯定地抖动着。 “我不知道你也要来,”令公鬼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受够跟我们一起的旅行了。这一次,无法预测要去多久,或者要去哪里。” 巫咸的耳朵略略竖起:“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再说了,那时候的我仍然不变。我不能放过见证历史如何围绕杀重身轻之命编织的机会。而且,还可以帮忙寻找弯月夔牛角——” 马鸣和子恒骑马来到巫咸身后,停了下来。马鸣的眼睛四周似乎有一点疲倦的黑眼圈,但是他的神情容光焕发。 “马鸣,”令公鬼说道,“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子恒,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个傻瓜。” 马鸣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对着子恒用口型说了句什么令公鬼听不到的话。马鸣只带了他的弓和箭壶,而子恒还在腰带上挂了他那把斧刃一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半月另一边是尖钉的斧头。 “马鸣?子恒?真的,我不是——”他们俩朝着邓禹骑去。 “令公鬼,你的曳撒不适合旅行。”巫咸说道。 令公鬼低头瞥了瞥自己深红色袖子上的金色月季,皱起眉头。难怪马鸣和子恒仍然以为自己在装模作样。当他回到房间时,他发现行李都已经被打包送走了。据仆人们说,他的所有朴素的衣服都在驮马的背上;留在衣柜里的曳撒至少都跟他此刻穿着的这件一样花哨华丽。 他的鞍囊里除了几件中衣、一些软布袜子和一条备用裤子之外,没有其他衣服了。至少,他还是把袖子上的金绳取下了,不过他把鸩鸟别针放在了口袋里。总的来说那是孔阳的礼物。 “今晚扎营的时候,我就会换衣服,”他喃喃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巫咸,我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你完全有权利为了那些话而讨厌我,但是,我希望你不会。” 巫咸咧嘴笑了,他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把马匹移近了些,说道:“我常常说不该说的话。长老们总是说,我的话比我的脑子快了半个时辰。” 孔阳忽然出现在令公鬼的马镫旁边,穿着那件可以让他在森林或者阴影中隐身的灰绿色鳞片盔甲:“我要跟你谈谈,放羊的。”他抬头看了看巫咸,“建造者,我需要单独跟他谈谈,请你原谅。”巫咸点点头,骑着他的大马走开了。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听你的话,”令公鬼告诉退魔师,“这些华丽的曳撒,还有你教我的那一套,没有什么帮助。” “放羊的,当你没法取得大胜利的时候,要学会满足于小一点的胜利。如果你让她们以为你不仅仅是个容易对付的农家男孩那么简单,那么你就取得了小胜利。现在,闭嘴听我说。我只来得及给你上最后一堂课,也是最难的一堂:收剑。” “这段时间以来,你每天早上都叫我花半个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辰什么都不做,光是练习抽出这把烦人的宝剑然后插回去。站着练、坐着练、躺着练。我觉得,我已经可以把它收回去而不会把自己割伤啦。” “我叫你听着,放羊的,”退魔师低吼道,”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不惜一切代价要达成的目标。它也许是在进攻中发生,也许是在防守中发生。唯一能够成功的方法,就是容许你自己的身体充当剑鞘。” “这太疯狂了,”令公鬼说道,“为什么我会——?” 退魔师打断了他:“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放羊的,当收获值得以如此代价去换取时,你别无选择。这一招叫做收剑。记住了。” 丹景玉座出现了,带着手握雷击木的桑扬大步走过人头涌动的庭院,师左次大人走在她的身边。虽然海门通的节度使穿着一件绿色织金锦曳撒,但是走在如此多身披盔甲的武士之中一点不显得格格不入。其他鬼子母们仍然没有出现。当他们从令公鬼身边走过时,令公鬼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 “但是,尊主,”师左次正在争辩,“您到这里之后,根本没有机会休息。至少再多留几天吧。我保证,今晚将会举行一个您在嘉荣难得举行的盛宴。” 丹景玉座的脚步丝毫不慢,摇着头:“我不可以,师左次。你知道,如果我可以我会留下的。我从来都没有计划要留很久,而且有很多紧急的事情等着我回到巫鬼道去处理。我此刻应该已经回到那里才对。” “尊主,您这样今天来明天走让我觉得惭愧。我向您发誓,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我已经把城门的守卫人数增加为三倍,跟卫所里一样。我从镇里请来了杂技百戏,还请了一个来自密城的戏班。再说,德音国主正打算从南郡前往这里。我已经派人送信去了,就在他们的声音随着他们穿过庭院的脚步越来越小,被准备做活的喧闹掩盖了。丹景玉座甚至没有往令公鬼的方向瞥一眼。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09.html 第三百二十七章 跟我无关 令公鬼低头看时,退魔师已经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巫咸骑马回到令公鬼的身旁。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汉子,是不是,令公鬼?他本来不在这里,然后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你根本看不到他的来去。“ 收剑。令公鬼打了个冷战。退魔师一定都是疯子。 丹景玉座跟一个退魔师说了几句话,那个退魔师忽然跳到他的马背上,向着大开的堡门冲去,还没跑到堡门前就已经加速至全速飞奔。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她的姿态似乎催促他跑得更快。 “他这么匆忙要去哪里?”令公鬼心里疑惑,不禁大声问了出来。 “我听说,”巫咸回答,“她今天要派人出去,一路跑到震城。传闻说逐鹿之原那里有麻烦,丹景玉座殿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选择现在派人去?从我听说的来看,这个麻烦的谣言是这些鬼子母们从嘉荣带到这里来的。” 令公鬼觉得心寒。在家乡,半夏的父亲把一张大地图挂在他们家。在令公鬼明白梦想变成现实之后是什么样子之前,他看着它向往过许多次的地图,做过许多梦。 那张地图很古老,显示着一些来自村外的生意人说已经不再存在的土地和家国,但是,上面标有逐鹿之原,就在投门岭旁边。 “我们会在投门岭再见。” 据令公鬼所知,那个地方几乎在天下的另一边,位于葬月之海大洋边上。“那跟我们无关,”他轻声说道,“跟我无关。” 巫咸似乎没有听到。他用一根香肠似的手指搓着鼻翼,仍然看着那个退魔师离开的堡门。 “如果她想知道,为什么不在离开嘉荣之前派人去呢?但是,你们凡人的行为总是不可预料,兴奋过度,总是四处跑、四处嚷。”他的耳朵尴尬地僵住了,“我很抱歉,令公鬼。你明白我说——我总是不想清楚就发言的意思了吧。我自己有时候也很鲁莽而且兴奋过度,你知道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笑了。他笑得很虚弱,但是,有事情可笑感觉很好:“如果我们能有你们黄巾力士那么长寿,也许我们会活得更安稳。” 巫咸已经九十岁了;按照黄巾力士的标准,还差十年才有资格独自离开隐者之乡。他一直声称,他偷跑出来就是他的鲁莽的证明。如果巫咸是一个鲁莽过度的黄巾力士,那么令公鬼猜想大多数黄巾力士一定像岩石一样。 “也许是吧,”巫咸沉思道,“但是,你们凡人的一生能做许多事情。我们却只会缩在我们的隐者之乡之中。遥望昆仑墟,甚至建造城市,都是在漫长的放逐结束之前完成的。” 巫咸所珍视的是昆仑墟,而不是凡人记得的黄巾力士建造的那些城市。巫咸离开他的家乡,就是为了看看昆仑墟,看看那些黄巾力士培育出来、让黄巾力士建造者怀念隐者之乡的树林。 “自从我们找到回归隐者之乡的路之后,我们——” 丹景玉座朝他们走来,巫咸的声音小了下去。 邓禹和其他武士在马背上挪动身体,打算下马下跪,但是,她示意他们不要动。桑扬站在她的身边。师左次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处,从他阴沉的脸色看来,他似乎已经放弃说服她多住几天的努力。 丹景玉座先把他们逐个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说话。她的目光在令公鬼身上停留的时间跟其他人一样长。 “愿你平安喜乐,邓禹大人,”她终于说道,“向建造者致敬,巫咸。” “这是我们的荣幸,尊主。愿太平眷顾嘉荣。”邓禹在马背上施礼,其他定阳人也是。 “向嘉荣致敬。”巫咸施礼说道。 只有令公鬼,还有站在队伍另一边的他的两位朋友,腰挺得笔直。他想知道她对他们俩说了些什么。桑扬对着他们三人皱眉,师左次睁大了眼睛,但是丹景玉座毫不在意。 “你们前去寻找神霄玉府伏魔令,”她说道,“你们肩负着天下的希望。弯月夔牛角不能落在错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人手中,尤其是闇黑之仆的手中。不论吹响弯月夔牛角的是谁,那些响应弯月夔牛角召唤的人都会出现,他们是跟弯月夔牛角连结在一起的,而不是别的。” 武士之中起了骚动。每个人都以为那些从坟墓中召回来的英雄之魂会为天下苍生而战。 “如果他们会为闇影而战,”那么丹景玉座继续说话,但是令公鬼没有再听。那些注视的眼睛又回来了。他的颈后汗毛倒竖。他抬头看着庭院上方的箭垛,看着墙顶巡逻道上挤着的人群。那双一直隐藏着跟踪他的眼睛就在那里的某处。那凝视就像污油一般粘着他。黑神杀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他在马鞍上扭动身体,拉着红转动,搜寻着。红棕小马又开始跳步。 突然,有什么东西贴着令公鬼的脸飞过。一个在丹景玉座身后经过的汉子喊了一声倒下了,身上露出一支装着黑色箭羽的箭。丹景玉座站着,平静地看着她袖子上一个裂口;血缓缓地染红了鸦青色的丝绸。 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外庭里忽然充斥着哭叫和喊声。墙上的人群疯狂乱转,院里的每一个武士都拔出了自己的剑。就连令公鬼,也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剑在手中。 师左次朝着空中挥舞宝剑。“给我把他找出来!”他咆哮,“把他带到我的跟前!”当他看到丹景玉座袖子上的血时,脸色由红转白。他跪倒在地,低着头。“请原谅我,尊主。我没能保护您的安全。我很羞愧。” “胡说,师左次,”丹景玉座说道,“桑扬,停止在我身上大惊小怪,去看看那个汉子。我洗鱼的时候不止一次把自己割过比这严重的伤,那人现在就需要帮助。站起来,师左次。站起来,海门通节度使。你没有失败,你没有理由羞愧。去年在巫鬼道,我自己的守卫看守着所有塔门,我的身边全是退魔师,一个拿着刀子的汉子还是设法走到了我身边的五步之内。毫无疑问,那是个白羽客,虽然我没有证据。请你站起来,否则,你会令我蒙羞。”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12.html 第三百二十八章 箭瞄准的不是她 师左次缓缓地站起来,丹景玉座用手指抚着撕开的袖子:“对白羽客来说,甚至,假设那是个闇黑之仆,这一箭也射得太没准头。”她的目光往上一闪,迎上了令公鬼的目光,“如果,他瞄准的人是我。”在令公鬼来得及从她脸上看出任何表情之前,她的凝视已经转移,但是,他忽然很想下马躲起来。 箭瞄准的不是她,她知道。 跪在中箭汉子旁边的桑扬站起来。有人取来披风盖在汉子脸上。 “他死了,尊主。”她的声音显得很累,“他落地的时候就死了。就算我当时就站在他的身边……” “你已经尽力了,孩子。死亡无法治疗。” 师左次走近一步:“尊主,如果附近有白羽客杀手,或者闇黑之仆,您必须容许我派人护送您。至少送到河边。如果您在定阳境内受伤,我就不能活下去了。还请您回到女客楼去。我会以我的生命确保那里受到保护,直到您准备好离开。” “放松,”丹景玉座告诉他,“这道擦伤不会延误我一刻。是的,是的,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人的护送直到河边,如果你坚持。” 丹景玉座又道:“但是,我也不会让这事拖延邓禹大人一刻。在弯月夔牛角找到之前,每一秒钟都必须珍惜。师大人,你现在离开去指挥你的武士吧?” 他点头接受。这一刻,如果她开口索要海门通,他会双手奉上。 丹景玉座又回头看着邓禹和他身后的武士。她没有再看令公鬼。令公鬼惊讶地看到她忽然露出了微笑。 “我打赌,承峻的大猎宝行动没有如此出人意表的送行仪式。”她说道,“但是,你们的行动是一次真正的大猎宝行动。你们的人数少,移动迅速,却也足够完成你们必须做的事情。我要求你,历来将门家族的邓禹大人,我要求你们所有人,排除万难,找出神霄玉府伏魔令。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邓禹从背后抽出宝剑,割破手掌。“我以身家性命、家族和荣誉,向您发誓,尊主。” “那么,出发吧。” 邓禹一甩马头,向着堡门驰去。 令公鬼一脚踢在红的马肚上,跟在已经冲出堡门的队伍后飞奔而去。 丹景玉座的长矛兵和弓箭手并不知道庭院内发生的事情,他们从堡门开始建起人墙,往城镇里延伸了一段距离,胸口都带着嘉荣之火的标志。她的鼓手和号手在堡门旁边等候,准备当她离开时加入队伍。在身旁盔甲的武士身后,百姓挤满了卫所前的广场。 有些人见到邓禹的旗帜之后开始喝彩,其他人毫无疑问以为这是丹景玉座殿下离去的队伍前锋。在令公鬼的身后,广场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响。 令公鬼追上邓禹时,路的两边是屋檐低压的房屋和店家,更多百姓沿着石板路站在路边。有些人也开始欢呼。马鸣和子恒本来一直跟着邓禹和巫咸骑在队伍的前面,但是,令公鬼追上来之后,他们俩就故意落后了。 令公鬼暗想:如果他们两人不肯让我靠近足够的时间开口说话,我要怎么道歉?姥姥的,马鸣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死了。 “常古和康强不见了,”邓禹突然说道。他的语气冰冷而愤怒,同时也在颤抖。“我们清点了卫所中的所有人,包括活人还是死者,昨晚点了一次,今晨又点了一次。他们俩是唯一失踪的。” “常古昨天负责看守地牢。”令公鬼缓缓说道。 “康强也是。他们负责第二班。他们两人总是在一起,就算他们必须换班或者加班。事情发生的时候,不是他们值班,但是他们一个月之前还参加了龙川隘口的战斗,当师左次大人的马匹倒下,黑水修罗把他团团围住的时候,是他们俩救了大人。现在,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闇黑之仆。”令公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切都在分崩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析。” 一个骑着马的汉子挤过街道两边站着的人群来到邓禹身后。从他的打扮看来,他是一个镇民,身材瘦削,脸有皱纹,一头乌黑长发。他的马鞍后面捆着一个包袱和水瓶,腰带上挂着一把短刃剑和一把有凹口的破甲锥,还有一根棍子。 邓禹注意到令公鬼的目光。“这是叶超,我们的寻访使。不需要让鬼子母们知道他的存在。你得明白,并不是因为他做的事情有什么见不得人。国君在南郡雇佣了一个寻访使,在陶寺也有一个。只不过,鬼子母们对于她们不理解的事物都不太喜欢,而且他还是个男子,他的能力当然与紫霄碧气无关。啊!你来跟他解释吧,叶超。” “是的,邓禹大人,”那汉子回答。他在马鞍上向令公鬼低低地作了一个揖。“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大人。” “叫我令公鬼。”令公鬼一模一样的还了一礼。过了一会儿,叶超咧嘴笑了,似乎对令公鬼感觉不坏。 “如您所愿,令公鬼大人。邓禹大人和杨䶮大人并不介意跟我们打成一片。师左次大人当然也不介意,但是他们说你是一个来自南方的外地王子,而有些外地的贵族对于他的领地中的每一个人都很严格。” “我不是什么大人,到了现在,我至少得把这个误会澄清,我只是叫令公鬼的普通人。” 叶超眨了眨眼:“如您所愿,大啊……令公鬼。你看,我是一个寻访使。到这个正月朔日为止,我已经当了四年寻访使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职业,但是,我听说有少数人跟我一样。这种能力是缓缓地出现的,我在人人都闻不到有不妥的地方会闻到臭味。我过了一整年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闻出暴行的味道,谋杀,伤害。我闻到它们发生的地方,闻到那些行使暴行的人留下的气味。每一种气味都不一样,所以不会混淆。邓禹大人听说了我的事情,就雇佣了我,为国君执行正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15.html 第三百二十九章 遭遇巨变 “什么?你可以闻到暴行的味道?”令公鬼问道。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汉子的鼻子看。那是个普通的鼻子,不大也不小。“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可以跟踪那些人,比如说,谋杀了另一个人的人?凭着气味?” “是的,大啊……令公鬼。这些气味会随着时间而淡化,但是,暴行的规模越大,就能留得越久。比如说,我可以闻到十年前的战场的味道,虽然曾经参战的人的气味已经消失。在灭绝之境附近,黑水修罗的气味几乎永远不散。黑水修罗除了杀人伤人之外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不过,如果是酒馆里的打架,也许折断了一只手臂那种气味过几个时辰就会消失。” “我明白你不想让鬼子母们知道的是什么了。啊,邓禹大人对鬼子母们的看法是正确的,天佑银蟾女王——” “啊——令公鬼。曾经在瑶琳桐庐,一个鬼子母们把我——她是辛夷盟的,但是我发誓,在她放我走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卿月盟——给关了一个月,试图查出我是怎么做到的。她不喜欢不知道的感觉。她老是一边喃喃念叨,这是古老的能力再次出现,还是新生的能力?” “她一边盯着我看,一边说:‘直到你以为我在使用紫霄碧气。’几乎连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但是,我没有发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闻到而已。” 令公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纯熙夫人的话。‘古老的屏障开始削弱。我们的时代将会分崩离析,遭遇巨变。古老的事物再度现世,新生的事物陆续出现。我们也许会见证时代的终结。’ 他打了个冷战:“这么说,我们会靠你的鼻子追踪那些偷走弯月夔牛角的人。” 邓禹点点头。 叶超骄傲地咧嘴笑了:“我们会的——啊——令公鬼。我曾经追踪一个杀人犯到瑶琳桐庐,还有另一个,追到琅琊城,把他们抓回来接受国君的处置。” 他的微笑退去,又道:“不过,这次的使命是最艰难的。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杀的气味很难闻,杀人者的痕迹都是它的臭味,然而……”这次他皱了皱鼻子。“昨晚参与的有百姓。一定是闇黑之仆,可是,你不能凭着气味分辨一个人是否闇黑之仆。所以我会跟踪黑水修罗和黑罗刹的气味。而且,还有某些更糟糕的,”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变成了皱着眉头的自言自语,但是令公鬼仍能听到。“某些更糟糕的东西。愿哪位路过的神仙帮一帮我啊。” 他们来到了城门前,刚出城门,叶超就迎着微风扬起了脸。他的鼻孔张开,厌恶地哼了一声。“这边走,邓禹大人。”他指着南方。 邓禹很惊讶:“不是朝着灭绝之境走吗?” “不是的,邓禹大人。呸!”叶超用袖子擦着嘴巴,“我几乎可以尝到它们的味道。它们往南走了。” “那么,丹景玉座殿下说得没错,”邓禹缓缓说道,“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英明女人,应该得到比我更优秀的人的侍奉。追踪气味,叶超。” 令公鬼转身回头看着城门里,沿着大街可以看到卫所。他希望半夏会平安。湘儿会照顾她的。也许这样更好,就像快刀砍乱麻,快得来不及感觉痛苦就已经结束。 他跟在邓禹和他的鸦青色鬼鸮旗帜后面,往南而去。风渐渐大了,尽管太阳高挂,吹在他背后的风仍然寒冷。他觉得,风里有笑声,微弱而嘲讽。 承峻。 盈月空中,照着潮湿、黑暗的街道,这里仍然因为白天的庆典遗留下的兴奋而热闹非凡。只要再过几天,大猎宝行动就会开始,到时将会举行据说是在祸斗时代举行过的传统盛大庆典。这是寻宝者的节日,跟著名的举行说书大奖赛的立夏节混合在了一起。一直以来,立夏节上最大规模的赛事,都是讲述探宝故事最出色的说故事比赛。 今晚,说书先生们在城中的宫殿宅邸之中表演,那里是王族和权贵的欢娱之地,也是来自天下各国的寻宝者寻求荣耀的地方就算找不到神霄玉府伏魔令,至少可以得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歌谣和故事之中传颂的不朽名声。 那里将会演奏乐曲,跳舞,有扇子和冰块驱散今年第一次真正的炽热。但是,街道上,在明亮月光照耀的闷热夜晚里,也挤满饮宴狂欢的人们。每一天、每一晚都是狂欢节,直到寻宝者出发为止。 戴着面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从董四哥的身边跑过,不少人穿得颇为拖沓。他们边跑边唱歌叫喊,六个人一群,然后分散成一对对傻笑着拉着手的人,然后又聚集成二十人的喧闹小群。空中,焰火噼啪作响,金色、红色,在黑色夜空中爆发。城里的焰火匠人数几乎跟说书先生一样多。 董四哥不太关心焰火,也不太关心猎宝。他正在前去跟几个也许想杀死他的汉子见面。 他穿过架在城中许多运河之一上方的花桥,走进承峻的港口老街区。运河散发着过度浓重的夜壶气味,花桥的附近从来没有见过花的影子。这一区散发着来自造船厂和船坞的纤维和木料气味,还有酸腐的海港泥巴味,全都因为几乎潮湿得滴水的炽热空气而恶化。董四哥沉重地呼吸着;每次他从北方家国回来时,都会有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尽管他是在这里,在初夏的炽热承峻之中出生。 在内河贸易之中,他常常用短剑保护自己的船只不受水贼侵扰。此刻,他一手提着一根粗短的棍子,另一只手放在短剑剑柄上。在这狂欢之夜里,拦路贼不少,因为有钱而又喝醉的目标很容易找。 然而,他是一个肩膀宽阔肌肉精壮的汉子,穿着朴素的曳撒,没有一个出来寻金的人觉得他足够富有值得闯荡挑战他的个头和棍子。当他从窗口洒出的灯光下经过时,少数可以看清他模样的拦路贼都缩到一旁直到他走远。 他有一头黑色头发,跟只在下巴上留着的长胡子一起围成了一张圆脸,但是,这张脸永远都是那么强硬,此刻更是绷得老紧,就像是他打算破墙而过。他要去见几个人,他并不乐意。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19.html 第三百三十章 船老大 更多狂欢的人唱着走调的曲子从他身边经过,酒早就扭曲了他们的歌词。神霄玉府伏魔令。 我的老天爷啊!董四哥阴郁地想,我只想保住我的船而已。还有我的命。愿老天保佑。 他推门走进一家客栈,店子的招牌上有一只吊睛白额虎以后脚立起来跟一个带着铁犁地的汉子打斗。店名叫做老猎客,虽然就连客栈掌柜黑脸阿霸也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承峻里就是一直有一家叫这个名字的客栈。 客栈大堂灯火通明而安静,地板上有木屑,一个弹琴的人轻轻地在一把箜篌上弹奏一首讨海族的悲伤曲子。阿霸不容许他的地方有任何骚动,他的侄子肥荣的个头足够大,可以一手夹着一个汉子丢出门外。 船伙儿、码头苦力和仓库苦力会到大猎庄来喝酒或者聊天,玩象棋或者赌钱。此刻,大堂只是半满;就连喜欢安静的人也被狂欢吸引出去了。谈话的声音很轻柔,但是董四哥听到他们在谈论猎宝,还有睦州人抓到的那个假的应化天尊,以及被汝宁人一路追赶到黯河湾的那个假的应化天尊。似乎,人们不知道究竟希望假的应化天尊死好一些,还是汝宁人死好一些。 董四哥歪了歪嘴:“妈的,假的应化天尊!河神保佑,最近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不过,他并不真的关心假的应化天尊,同样也不关心猎宝。 矮胖的女店主把头发盘在脑后,一边擦拭一个酒杯,一边目光锐利地留意着她的店子。她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甚至没有真正地看他,但是她的左眼睑垂了下来,她的目光朝着角落里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的三个汉子斜去。就算在大猎庄里,这三个人也很安静,几乎有点阴郁,他们带着铃形织金锦帽子和深色曳撒,胸口部位刺绣着一条条银色、朱砂色和金色的条纹,在其他客人的朴素衣着之中很显眼。 董四哥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口气,在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子旁坐下。这次来的是瑶琳桐庐人。他从女招待手中取了一杯浑酒,长饮了一口。当他放下酒杯时,那三个穿着条纹曳撒的汉子站在他的桌旁。他略略做了个手势,告诉阿霸他不需要肥荣的帮助。 “敢问是船老大董四哥?”眼前三人打扮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是,说话人的语气中有某种语调令董四哥觉得他就是领头。他们似乎没有武器;尽管他们的曳撒很漂亮,但他们似乎不需要武器。他们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有一双十分冷酷的眼睛。 “大发号的船老大董四哥?”董四哥略略点头,那三人不等招呼就自行坐下了。同一个人继续说话,另外两人只是看着,几乎眼都不眨。看来这此二人是保镖,董四哥心想,虽然穿得很漂亮。不过,他是什么人,要有一对保镖保护他? “船老大,董四哥,我们有一个人必须从梅安到承峻去,要雇佣你的船。” “大发号是一条河船,”董四哥打断了他,“她的吃水线很浅的,也没有深水航行需要的龙骨。这并非完全正确,但是对于没出过海的人来说足够了。至少,在晋城之前是足够的。他们越来越聪明了。” 那汉子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段插话:“我们听说,你打算放弃内河贸易。”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还没决定。”不过,他其实已经决定。他不会再往河流上游行驶,不会再回到边塞,尽管汝宁那里有许多丝绸。光做定阳的毛皮和扶留藤的生意不值得。跟他听说那里有假的应化天尊也无关。但是,他又一次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然而其他人就是知道。 “你在梅安很容易就可以靠岸。船老大,你当然愿意为了一千个金瓜子沿着海岸线跑一趟。” 董四哥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这个价钱是上一个价钱的四倍,足以让人目瞪口呆。“这么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想让我送什么?梅安最尊贵的夫人吗?那么说晋城终于把她逼得要出逃了?” “收钱的话,就不应该多问,你不需要名字,船老大。”汉子把一个皮革大钱袋和一个封起来的麻纸信纸放在桌上。他把钱袋推过桌面,钱袋沉重地发出叮当声。那折起的麻纸信纸上的圆形红色封蜡上引着瑶琳桐庐的光芒四射的旭日图案。“先付两百。为了一千个金瓜子,我认为你不需要名字。把这封信封蜡完好地交给梅安的港口负责人,他就会再给你三百,把你的乘客交给你。当你把乘客送到这里时,我会把其余的款项给你。只要你不试图查探乘客的身份。” 董四哥深吸了一口气:“河神爷爷啊!”就算只有那个袋子里那么多的报酬,也已经值得跑一趟了。而一千,足够他花三年有余。他怀疑如果自己再稍加刺探,会得到更多暗示,仅仅是暗示这趟航程是承峻的七现二隐和梅安最尊贵的夫人之间的一次秘密交易。最尊贵的夫人的城邦实际上只不过是晋城的一个府,她毫无疑问希望能得到承峻的协助。而承峻有不少人认为现在是再打一场战争的时候了,晋城在与归墟之海的贸易中占据了太多份额。如果他过去一个月里没有见过跟这三个普通人似的人物,那么这更像是一个诱捕他的陷阱。 他伸手去取那个钱袋,说话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董四哥怒视着他,但是对方平静地回敬他的目光。 “你必须尽快出航,船老大。” “天空露出第一线曙光我就出发。”董四哥低吼,那个汉子点点头,放了手。 “那就第一线曙光吧,船老大——董四哥。记住,有判断力的人才能保住性命花钱。” 董四哥看着那三人离去,然后皱眉看着眼前桌子上的钱袋和麻纸信纸。有人想要他往东去。不论是晋城还是梅安,只要是向东,都一样。他猜自己知道是谁想这样做。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23.html 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九死了 他又想:可是,我仍然没有他们的线索。谁知道谁是闇黑之仆?但是,他知道自从他离开琅琊城往下游返回时,闇黑之仆就一直在追杀他。关于,闇黑之仆和黑水修罗。这一点他可以肯定。真正的问题他甚至一点头绪都没有又是为什么? “看来遇到麻烦了,老哥?”阿霸问道,“你看起来像是刚刚见过黑水修罗。”她吃吃笑起来,这声音跟一个她这种身材的女人相比很不相称。跟大多数从来没有到过边塞的人一样,阿霸不相信黑水修罗。他曾经试图说服她那是真的;她了很喜欢听他的故事,却认为全都是虚构的。她也不相信冰雪。 “没事,阿霸。”他解开钱袋,挖出一个金瓜子来,看也不看就丢给她,“我请每一个人喝酒,直到这钱花光,然后,我会再给你一个。” 阿霸惊讶地看着那个金瓜子。十足的纯金!“你现在跟那些女巫做生意了吗,老哥?” “不是,他沙哑地回答,我不做那种事的!” 她咬了咬那枚金瓜子,然后迅速把它塞进了阔腰带里。“啊,是个金瓜子。反正,我怀疑那些女巫不像有些人形容的那么坏。我对多数人都不会这样说。我认识一个做货币兑换的人可以处理这种金瓜子。你不需要再给我钱了,今晚这里客人不多。你要添酒吗,老哥?” 他木然地点点头,虽然他的酒杯仍然几乎是满的,她走开了。她是一个朋友,不会把见过的事跟其他人说。他坐着,盯着那个皮革钱袋。 另一杯酒送来了,他还是没能让自己打开它瞥一眼里面的金瓜子。他用一根长满老茧的手搅动着它们。灯光下,里面的金瓜子熠熠生辉,然而,每一个金瓜子上面都印着诱人的的嘉荣之火。他飞快地把钱袋绑好。这是危险的钱币。一、两个也许可以掩人耳目,但是这么多一起会让多数人产生跟阿霸刚才说的一样的想法。城里有火传居士,虽然承峻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法禁止与鬼子母们的贸易,但是如果被白羽客听说这事,他会连见地方官申诉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人一定会让他无法收了钱却留在承峻。 董四哥在那里坐着担忧时,大发号的老二哥独眼李走进了大猎庄。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样子长得像鹳。此刻,他眉毛低垂几乎碰到了长鼻子,走到船老大的桌旁。 “小九死了,船老大。” 董四哥皱眉瞪着他。他已经有另外三个船伙儿死了,每次他拒绝一个要求他往东航行的委托,他的一个船伙儿就会死去。地方官没有任何行动;他们说,夜晚的街道很危险,船伙儿又是一班粗鲁爱吵架的人。地方官很少费神理会在老街区发生的事情,只要没有有钱有势的人物受伤。 “但是,这次我答应他们了呀。”他喃喃说道。 “不仅如此,船老大,”独眼李说道,“他们使用小刀杀死小九的,似乎是想从他口里探听些什么。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前,有人企图偷偷潜上大发号。码头的守卫把他们赶走了。这是十天之内的第三次,我从来不知道码头小贼会如此固执。他们会等警报平息之后才再度尝试。昨晚,有人还跑进我在九仙鹤的房间捣乱。拿走了一些银锞子好让我以为他们是贼,但是,他们没拿走我放在十分显眼的地方的腰带扣,那扣子上镶着石榴石和月亮石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船老大?船伙儿们都很害怕,我自己也有点紧张了。” 董四哥站起来。“去召集船伙儿们,独眼李。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大发号一等到足够开船的人手就会出发。” 他一边把麻纸信纸塞进曳撒口袋,一边抓起那个金瓜子钱袋,把他的老二哥推出了客栈门。“去召集他们,独眼李,我会留下任何没能赶上的人,让他们站在码头上。”董四哥推了独眼李一把,让他开始跑,然后朝着码头走去。就算那些拦路贼听到钱袋的叮当响声,他们也都避开他,因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现在走路的样子就像一个打算去杀人的人。 他走到大发号前的时候,已经有船伙儿在上面忙活了,还有更多船伙儿光着脚沿着石头码头跑来。他们不知道他害怕的东西在追杀他,甚至不知道有东西在追杀他,但他们知道他能赚钱,而且,根据承峻人的习惯,他会让船伙儿分一杯羹。 大发号身长八十尺,有两根桅杆,横梁很宽,甲板和船舱都可以容纳货物。不论他跟那些瑶琳桐庐人怎么说,他猜他们是瑶琳桐庐人,他认为她可以在海中航行。夏季的归墟之海相对平静。 “她必须办到。”他喃喃说道,下到自己的船舱中。 紧凑的船舱里,一切家具都整齐地嵌在船体上。他把那袋子金瓜子丢在床上,取出麻纸信纸。他点起挂在头上摇晃的提灯,仔细研究这封信,把它翻来覆去像是可以不需要拆开就能看见里面一样。门上传来敲门声,他皱起了眉头。 “进来吧。” 独眼李探头进来:“船老大,除了有三个船伙儿我没法找到之外,其他都已经上船了。但是我已经把消息散布到每一家酒馆去了,姥姥的,还有区里的仓库。他们会在天亮得足够沿河而上之前回来的。” “大发号现在就出发。往大洋去。”董四哥打断了独眼李关于光线和潮汐、以及大发号不是为了航海而建的反对。“现在就走!大发号可以在退潮的时候航行。你们该不会忘了看星星航行吧,忘了吗?出海,独眼李。现在就出海,开出防波堤之后再来跟我说话。” 老二哥犹豫了一下,每次在进行高难度航行时,董四哥都会亲自在甲板上指挥,不论大发号吃水深浅,在夜晚驾驶她出海就是这种航行之一,然后点头离开了。片刻之后,董四哥房间的头上传来了独眼李呼喊指令和光脚踩踏甲板的声音。他通通不予理会,就连船只遇上潮汐之后倾斜也不管。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28.html 第三百三十二章 独眼李 终于,董四哥把提灯的灯罩取下,把一把小刀的刀刃伸进灯火中。灯油在刀刃上燃烧,冒出轻烟,不过,在刀刃发红之前,他把桌上的海图扫到一边,把麻纸信纸平放在桌上,用炽热的刀刃缓缓切入封蜡之下,把信拆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开场白也没有问候词,然而,它使董四哥的前额直冒冷汗。 携带此信的人是一个瑶琳桐庐通缉的犯有邪恶罪行的闇黑之仆,更重要的是,此人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要求你们逮捕此人,并且没收他的所有财物,包括最微小的物品。我们的代表会来领取他从我们那里偷走的东西。让他的所有财物,除了属于我们的部分之外,成为你们逮捕他的报酬。让邪恶之人立刻被吊死,让他的邪恶行径不再亵渎老天。 我们亲手封印君,王都之墙退魔师。签名后面的红蜡印章是瑶琳桐庐的旭日印章以及诸葛家族的五星印章。 “王都之墙退魔师,河神爷爷保佑吧,”董四哥嘶哑着声音说道,“居然还有人这样自称。” 他把信拿近提灯,把脸凑近得鼻子几乎碰到麻纸信纸,仔细检查那些印章和签名,看了一盏茶的工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至于尚义全的笔迹,他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签字的不是国君本人,那么他怀疑签字的人也一定是个模仿尚义全的字迹模仿得很像的人。不论如何,是真是假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在晋城,这封信会立刻在承峻人中点起怒火。或者,在深受汝宁影响的梅安也会。现在没有战争,两个港口可以互相自由来往,但是,晋城人不喜欢承峻人,反过来也是。特别是,有一个这样的借口时。 有那么一会儿,他想把信烧掉。这是一件危险的物品,在晋城或者承峻或者任何他可以想象得到的地方都是,可是他最终还是仔细地把它放进了桌子后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一个秘密文件格里,那格子被一个只有他知道如何开启的机关挡住。 我的财物吗?董四哥从他开始在船上做生意时就开始收集古董。对于那些因为太贵或者太大的而无法买到物品,他就用目光和记忆来收集。他收集所有那些逝去时代的遗留物,那些在他还是男孩时把他吸引到船上的散布在天下各地的奇迹。上一次的航行,他在琅琊城增加了四件收藏品,而闇黑之仆的追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有一次,连黑水修罗也来了。他听说,他离开之后,白桥镇被烧成了灰烬,而且还有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出现的传闻。所有这些迹象加起来,说服了他自己没有幻觉,使他收到第一次委托时心生警惕,一趟往晋城航行一次的简单行程居然有这么高的报酬,而作为理由的故事太单薄。 他在自己的箱子里翻找,取出在琅琊城购买的东西。一根据说是祸斗时代遗留的不尽木天蓬尺。当然,再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制造这种东西了。很贵,而且比一个诚实的地方官老爷更罕有。它的样子就像一根朴素的陶器的棍子,比他的大拇指粗,比他的前臂略短些,但是,把它握在手里的时候,它发出的光亮可以跟提灯相比。不尽木天蓬尺也会像陶器一样聚光;他拥有的第一根不尽木天蓬尺引起的火灾几乎把大发号给烧毁了。 第二件是一个因岁月久远而黯哑的小象牙雕,刻着一个握剑的汉子。那个卖它的家伙声称如果你拿着它足够久,就会开始感觉温暖。董四哥从来没有感觉过,他让他的船伙儿们试过,也没有,但是,它很古老,这对董四哥来说已经足够。 第三件是一个跟狮子一样大的猫头骨,古老得变成了石头。然而,没有狮子会长像獠牙一般的长达一尺的牙齿。 最后一件是一个厚圆碟,大小跟一个男人的手掌差不多,一半白色,一半黑色,中间以一条曲线分开。琅琊城的店掌柜说,它来自祸斗时代, (本章未完,请翻页) 董四哥虽然认为他撒谎,但是只是稍微侃价就付了钱,因为,他认出了店掌柜没有认出的东西:裂世之前的鬼子母们标志。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件安全的收藏品,但是,对于一个嗜好古物的藏家来说,也是一件不可错过的宝物。 而且,它是蛇纹石做的。店掌柜始终没敢把这一点加到那个董四哥认为是谎言的故事中。琅琊城沿河的店家里,没有人能承受岫玉古陶,就算只有一片碎片。 碟子在他的手中感觉坚硬而光滑,除了它的岁月之外,完全没有价值,但是,他猜测这就是他的追兵们想要的东西。不尽木天蓬尺和象牙雕,甚至那化为石头的骨头,他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都见过。 然而,就算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如果他没有猜错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无法再肯定自己的追兵是谁。金瓜子,古老的鬼子母们标志。他用手抚着嘴唇;恐惧的味道令他舌头发苦。 有人敲门。他把碟子放下,把展开的海图遮挡在上面。 “进来。” 独眼李走进来:“我们已经开出防波堤了,老大。” 董四哥觉得有点惊讶,然后是对自己的生气。他永远不该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感觉到大发号在海水中的上升。 “向西走,独眼李。你负责指挥。” “去宛城,老大?” “宛城不够远。距离只有五百里格。我们会在那里停留足够长时间,等我得到海图和装满淡水,我们就往西走。” “还往西,老大?去方寸山?那些讨海族对任何外族生意人都很苛刻的。” “去葬月之海,去大洋,独眼李。在伯虑国和震城之间有许多贸易往来,而且几乎不用担心伯虑国人或者闾阳人船商竞争。他们不喜欢航海,我听说。那些投门岭上的小镇,每一个都是自治的。我们甚至可以在爪哇那里收购定阳皮毛和扶留藤。”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31.html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喜欢跑步吗 独眼李缓缓摇头。他个性悲观,但他是个好船伙儿:“光是皮毛和扶留藤不值得这样跑一趟,船老大。我听说,那里并不太平,似乎还有战争。如果伯虑国和震城在打仗,那么就不会有贸易。我怀疑,就算投门岭的镇子很安全,但光是在那里我们得不到什么好货。冷泉镇已经算是那里最大的镇子了,也只是个小镇。伯虑国人和闾阳人一直都为了逐鹿之原和投门岭吵个不停。” “就算这次开打,只要我们小心,总能找到生意。往西走,独眼李。” 独眼李回到甲板上后,董四哥飞快地把那个黑白碟子放进秘密小格子,把其他三样塞到箱子最底。 “不论是闇黑之仆还是鬼子母们,我都不会自投罗网的。河神爷在上,我不会。” 数个月来,董四哥头一次感觉到安全,他走上甲板,看着大发号转舵迎风,船首向西,朝着夜晚的海洋驶去。 邓禹采用的行军速度对于一趟长途旅行来说算是快的,快得令公鬼有点担心马匹承受不住。马匹可以小步快跑数个时辰,但是,白天还很长,以后大概也要走很多天。不过,从邓禹的脸色看来,令公鬼怀疑他决意要在第一天、第一个时辰之内就把那些偷弯月夔牛角的贼人逮住。回想起他向丹景玉座殿下发誓时的气势,令公鬼觉得他有这种念头并这不奇怪。可是,他没有说什么。那是邓禹大人的命令;虽然他对令公鬼很友好,但是,他不会感激一个放羊的乡下娃娃提的意见的。 叶超跟在邓禹背后一步之遥,但是,是寻访使在为邓禹指出方向,带领他们往南而去。大地高低起伏,处处是小丘,长着杉树、大树杜鹃和马尾松的浓密树林,但叶超指出的路径笔直得如箭头一般,除了绕过少数较高的显然绕行比翻越更快的小丘之外,几乎从不摇摆。鸦青色鬼鸮旗帜在风中飘扬。 令公鬼想跟马鸣和子恒一起走,但是当令公鬼退后到他们身边时,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鸣就用肘子推推子恒,子恒就会不情愿地跟着马鸣冲到队伍前方。令公鬼一边告诉自己,没理由一个人骑在队伍后面,一边回到队伍前方。他们俩却又落到队伍后面,又是马鸣在催促子恒。 令公鬼心想:他们俩真他妈的,我只不过是想道歉啊。他觉得寂寞。虽然明知是自己的错,仍然很恼火。 在一座小丘上。周翰下马检查一块被蹄印踩得乱七八糟的土地。他嘟囔道戳了戳一些马粪。 “他妈的,跑得还真快。大人。”他的嗓门即使只是在说话,听起来也像是在嘶喊,“我们完全没有追近它们。姥姥的,我们他妈的可能还多落后了半个时辰。姥姥的,他们这样赶路法,会累死他们的马的。” 他用手指指了指一个蹄印:“这么说,他们没有马。是他姥姥的黑水修罗。这里有些该死的山羊脚印。” “我们会追上他们的。”邓禹冷冷地说道。 “大人,要顾及我们的马匹。没必要在我们追上之前把它们累趴下。就算他们真的累死了他们的马匹,该死的黑水修罗耐力也比马匹长久。” “我们会追上他们的。上马,周翰。” 周翰用独眼看了看令公鬼,然后耸耸肩爬上马背。邓禹带着众人跑下山坡,连跑带滑来到坡底,然后飞奔上下一座。 为什么他那样看我,令公鬼心想:周翰是那些从来不会对他太过友善的武士之一。跟明承公开的讨厌不同;周翰跟任何人都不是太友善,除了少数跟他自己一样头发斑白的老武士之外。他当然不会相信那个说我是王子的传说吧。 周翰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前方的郊野,但是,当他发现令公鬼在看他时,他只是以瞪视回报瞪视,从来不说一句话。这没什么特别意思。他也会这样瞪着邓禹。周翰就是这样的人。 偷走弯月夔牛角的闇黑之仆选择的道路,令公鬼暗暗猜测,到底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叶超不停的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喃念叨:更糟糕的东西从来不靠近任何村庄。 令公鬼不时可以在山坡顶上看见村庄,距离一里或者更远,位于起伏的郊野之间,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村子近得可以看见街上的村民。或者近得可以让那些村民看见一支往南走的队伍。 山里也有庄子,建着低屋檐的农舍和高大的谷仓,烟囱冒着炊烟,座落在山坡顶上、坡上或者坡底,不过,没有一座庄子近得可以让农夫看见他们。 最后,连邓禹也意识到马匹不能继续这样跑下去了。令公鬼先是听到喃喃念叨的咒骂,然后看到邓禹用带着护手的拳头捶打自己的大腿,但他终于下令大家下马。他们牵着马匹小跑,上山、下山,跑了一里路,再次上马。然后,再下马小跑。跑一里路,骑一里路。小跑,骑马。 令公鬼惊讶低发现,每次下马费力地爬山时,巫咸就会咧嘴微笑。第一次见到黄巾力士的时候,他就是不喜欢骑马和马匹的,宁愿相信自己的双脚,但是,令公鬼本来以为他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事。 “你喜欢跑步吗,令公鬼?”巫咸笑道,“我喜欢。在尚台隐者之乡里,我是跑得最快的黄巾力士。我曾经跑得比马匹还快。” 令公鬼只能摇头。他可不想浪费呼吸来聊天。他回头寻找马鸣和子恒,但是,他们俩仍然跑在后面,中间隔了太多武士,令公鬼看不到他们。他想知道,定阳人穿着全副盔甲,怎么还能跑得动。他们没有一个人慢下一步,也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怨言。周翰甚至像是汗水都没有流一滴,而那个旗手手中的旗帜一次都没有摇晃过。 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但是,暮色开始降临,他们还看不到目标的任何影子,只看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终于,在一个森林里,邓禹无可奈何地叫停,下马扎营。定阳武士们开始点营火,钉拴马桩,一切行动因为丰富的经验而有条不紊。邓禹安排了六个守卫,分成三对,负责第一轮守夜。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36.html 第三百三十四章 厌火族 令公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驮马背上的柳条筐里找出自己的包袱。这不难在供给品中少有私人包袱可是当他打开包袱时,他大喊了一声,惊得营地里所有的武士都跳起来拔出了剑。 邓禹冲过来问道:“什么事?怎么这么惊慌,不是有人闯进来了吧?我没听到守卫们的警报啊。” “是这些曳撒,”令公鬼哀嚎,仍然盯着自己打开的包袱。一件曳撒是黑色的,用银线刺绣花纹,另一件是白色的,用金线刺绣花纹。两件曳撒的领口上都绣着天元应龙,两件曳撒都跟他身上穿着的红色曳撒一样华丽。“仆人们告诉我,给我打包了两件适合出行的好曳撒。你看看它们!” 邓禹把剑插回肩后。其他武士陆续坐下。他说:“没毛病啊,它们适合出行啊。” “我不能穿这些曳撒。我不能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四处跑。” “你可以穿。曳撒就是曳撒。我听说,你的包袱是纯熙夫人亲自监督打包的。” “也许鬼子母们不是很理解男人在野外的时候该穿什么衣服吧。” 邓禹咧嘴笑了:“我们追上这些黑水修罗之后,也许可以来一场宴会。那样就算我们其他人没有合适的衣服,至少你有。”他踱回已经升起的篝火旁边。 自从邓禹提到纯熙夫人的名字之后,令公鬼就没有再动。他瞪着那些曳撒。她在干什么?不论如何,我不会被利用的。他把所有东西重新打包,塞回筐里。大不了我就光屁股好了,他苦涩地想。 定阳武士们在行军上古神镜流负责做饭。令公鬼回到营火旁时,明承正在搅拌锅子。卤肉的香味里混杂着芜箐、野葱和猪肉,在营地里飘荡。食物首先送给邓禹,然后是周翰,其他人就排队等候。明承往令公鬼的碟子里甩了一大勺卤肉;令公鬼立刻往后缩了一步防止肉汁洒到曳撒上,然后一边吮吸着被烫到的大拇指,一边走开让位给下一个人。明承瞪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嘴角挂着从来不触及眼睛的凝固微笑。直到周翰走过来掴了他一掌。 “他妈的,我们可没带那么多食物来给你洒在该死的地上。”独眼武士看了看令公鬼,然后走开了。明承搓了搓耳朵,他的怒视一直盯在令公鬼身上。 令公鬼走到坐在一棵马尾松伸展的枝桠下的邓禹和巫咸旁。邓禹脱了头盔放在身边的地上,其他盔甲仍然全都穿着。马鸣和子恒已经坐在那里狼吞虎咽。马鸣朝着令公鬼的曳撒响亮地冷笑了一声,但子恒只是略略一抬头,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光芒,然后又低头继续吃。 至少,这次他们没有走开。 他盘脚在邓禹和他们俩的对面坐下。 “我希望我知道周翰为啥老看着我。也许是因为这件该死的曳撒。” 邓禹若有所思地停下,嘴里嚼着满口卤肉。最后,他说道:“不用问,周翰在怀疑你是否有资格配得起一把天元应龙宝剑。” 马鸣大声喷了喷鼻子,但是邓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要在意周翰。如果可能,他可以把师左次大人当成新兵对待。啊,也许不会对师左次大人那样。但是,对其他任何人都会。他说话难听得像把锉刀,但是,他可以给出独到的好意见。他当然有这个能力;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四出征战。倾听他的意见,忽略他的态度,你跟周翰就能相处愉快。” “我还以为他跟明承一样。”令公鬼往口里送了一勺卤肉。很烫,但是他照吞不误。自从离开海门通,他们就没有吃过东西了。而今天早上,他则担心得吃不下早饭。他的肚子咕噜作响,提醒他早就过了吃饭时间。 令公鬼心想:不知道对明承称赞他做的食物是否会有帮助。他说:“明承的举动就像跟我有仇一样,我不明白。” “明承在东方边界服役了三年,”邓禹说道,“在陶寺对抗厌火族。”他皱眉用勺子搅拌他的卤肉。“先说明,我是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问问题的。如果孔阳和纯熙夫人要说你来自玄都的锡城,那么你就是的。但是,明承没法忘记厌火族的样子,当他看到你的时候他耸耸肩,我不问问题。” 令公鬼叹了一口气,把勺子放在自己碟中:“每个人都认为我是某个我不是的人。我来自锡城,邓禹。我跟我的父亲一起在乡下长大,照顾他的羊群。那就是我。一个来自锡城的农民和放羊的。” “他是来自锡城,”马鸣挖苦道,“我跟他一起长大,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如果你再往他的脑壳里塞进这个无来由的思尧问题,那么,只有老天知道我们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令公鬼了。也许,会是一个思尧王子。” “不对,”巫咸说道,“他的样子确实像。你记得吗,令公鬼,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提过,虽然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因为我自己对你们凡人还不够了解所至。记得吗?直到阴影退去,直到水源枯竭,呲着利牙冲进闇影,拼尽最后一口气发出挑战的呼喊,在最后之日朝杜滇斯日的眼睛吐口水。你记得的,令公鬼。” 令公鬼盯着自己的碟子。 咸巫又道:“在你的头上包一条头巾,你就是整一个厌火族。” 这是玄都王位继承人——仪景公主的兄弟丙火王子说过的话。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另一个人。 “朝闇黑魔神的眼睛吐口水那句话,”马鸣问道,“是什么意思?” “那是厌火族声称的他们的战斗将会持续多久的方式,”邓禹说道,“我不怀疑他们会。除了小贩和说书先生之外,厌火族把凡人分成两种。厌火族,敌人。五百年前,他们因为某个只有厌火族可以理解的理由,为瑶琳桐庐人改变了那个分类,不过,我认为他们不会再次那样做。” “我也这么想,”巫咸叹道,“但是,他们确实容许逃难者,也就是流民穿越废墟。他们也不会把黄巾力士当作敌人,虽然我怀疑我们的任何族人都不会希望走进废墟。”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40.html 第三百三十五章 闇黑之仆 咸巫又道:“厌火族有时候回到尚台隐者之乡来购买一些歌木。不过,他们是一个强悍的民族。” 邓禹点点头:“我希望我能有他们那种强悍。有一半就好了。” “你在说笑吗?”马鸣笑道,“如果我穿着你现在穿的那些铁衣跑上一里路,我会倒在地上然后沉睡六七天。可今天一整天你跑了一里又一里。” “不,厌火族很强悍,”邓禹说道,“汉子、女人都是。我曾经跟他们厮杀,我知道。他们可以跑五十里路,然后大战一场。他们就像死神,可以使用任何武器或者空手厮杀。除了剑。他们为了某个理由,不肯碰剑。他们也不骑马,倒不是说他们需要骑马。如果你的手中有剑,而跟你战斗的厌火族空着双手,那么,这是一次公平的对决。但前提是,你是个优秀剑士。他们在你和我会在一天之内渴死的地方放养牛羊。他们在废墟中巨大的岩石里挖出村落。他们大约从裂世之后就一直在那里生活。过堂白虎神卫符试图把他们逼出来,却一败涂地,那是他遭遇的唯一一次重大挫折。在秽昌鬼城中,白天的空气热得快着火了,夜里却冷得结冰。可是一个厌火族会用那双眼睛盯着你,告诉你他不愿意居住在天下上的任何其他地方。他不是撒谎。如果他们曾经试过走出秽昌鬼城,我们就要付出沉重代价才能阻挡他们。神木大战持续了三年,当时,十三个思尧氏族之中,只出来了四个。” “令公鬼是他娘遗传给他的灰眼睛,不能说明他就是厌火族。”马鸣说道。 邓禹耸耸肩:“我说过了,我不问问题。” 令公鬼终于躺下睡觉时,他不愿意思考的想法挤满了他的脑壳,吵闹不堪。 整一个厌火族。 纯熙夫人要说你来自锡城。 厌火族一路烧杀直到玄武城垣。 在五雷影山的山坡上出生。 真应化天尊转生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不会被利用的。”他喃喃说道,但是,他过了很久才睡着。 早上,太阳还没升起,邓禹就拔营动身了。他们吃过早饭,往南出发的时候,东方的云朵才刚被旭日染红,树叶上仍然挂着露水。这一次,邓禹派出了探马,虽然行军仍然迅速,但再也不是累死马的走法了。令公鬼心想,也许邓禹终于明白他们不可能一天就完成使命。叶超说,痕迹仍然向南而去。 直到日出之后两个时辰,其中一个探马飞奔回来。 “前面发现弃置的营地,大人。就在那个山顶上。昨晚,那里呆过至少三十到四十人,大人。” 邓禹就像是听说闇黑之仆仍然留在那里一样,用马刺踢了马肚一脚。令公鬼要么就紧跟,要么就被身后全速冲上山坡的定阳武士踩过。 结果,那里没有留下多少东西。营地巧妙地隐藏在树林中,营火留下的冰冷灰烬用一些似乎是吃剩的食物浇灭。一堆太靠近营火的垃圾上已经围上了苍蝇。 邓禹要其他人不要靠近,自己跟周翰下马在营地里走动,检查地面。叶超在营地四周骑马转圈,用力嗅着空气。令公鬼骑着自己的牡马跟其他武士站在一起;他完全没有兴趣走近一点四下看看一个黑水修罗和闇黑之仆宿过营的地方。还有一只黑神杀将。还有更糟糕的东西。 马鸣下马爬上了山坡,走进营地。 “这就是闇黑之仆的营地的样子?有点臭味,但是,它看起来跟其他人的营地没什么区别啊。”他用脚踢了踢其中一堆灰烬,里面露出了一片烧焦的骨头,他弯腰捡了起来。“闇黑之仆吃什么呢?看起来不像羊骨头,也不像牛骨头。” “这里有过谋杀,”叶超哀伤地说道。他用手帕擦着自己的鼻子。 “比谋杀更可怕。这里有黑水修罗呆过,”邓禹说道,直视着马鸣。“我猜他们饿了,而闇黑之仆垂手可得。” 马鸣丢了手里的焦黑骨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样子像是要吐了。 “他们没有继续往南了,大人,”叶超说道。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指着他们的后面,指着东北方。“也许,他们终于决定回头往灭绝之境走。绕过我们。也许,他们往南走只是设法想摆脱我们。”他的语气并不自信。他显得很迷惑。 “不论他们想怎样,”邓禹咆哮,“我现在就要逮住他们。上马!”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叶超收住了缰绳。他们又改了方向,“大人。又往南了。而且,他们在这里又杀了人。这里是两座山之间的低谷,没有灰烬,不过,找了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尸体。一个汉子蜷缩着被塞进了一丛矮树之下。他的后脑被打得凹了进去,他的眼睛仍然因为冲击而鼓出。虽然他穿着定阳人的服装,但是没有人认识他。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埋葬闇黑之仆,”邓禹吼道,我们往南走。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转向了南方。 然而,今天的情况跟昨天一样。周翰检查痕迹和粪便,然后说,他们追近了一点目标。 暮色降临,前方没有黑水修罗或者闇黑之仆的影子,第二天早上,发现另一个弃置的营地还有叶超说的另一桩谋杀和方向又一次改变,这次是往西北。沿着那个方向追了不到两个时辰,又找到一具尸体,一个脑壳被斧头砍成两边的汉子,以及又一次改向。又是往南。周翰检查痕迹的结论是又追近了一点。又一次,直到夜晚,除了远处的庄子之外什么发现都没有。下一天还是一样,改变方向,谋杀,等等。再下一天也是。 每一天,他们距离目标都更近了一点,但是,邓禹越来越焦躁。一个早上,当痕迹改变方向时,他提出要横切过去对方肯定会再次往南走的,这样可以赢得一些时间然后,在任何人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又说这是个馊主意,万一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没有转向南方。他催促所有人跑得更快,拔营更早,一路走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扎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45.html 第三百三十六章 屋子是空的 邓禹提醒大家不要忘记丹景玉座殿下的要求,要排除万难取回神霄玉府伏魔令。他谈论他们将要获得的荣誉,他们的名字将会作为找到弯月夔牛角的人被传颂,被载入历史,在说书的故事和艺人的歌谣中流传。 邓禹说了又说,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他瞪着他们追赶的方向,像是他得到老天的希望在终点等着他。就连周翰都开始忧虑地看着他了。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雅砻江。 在令公鬼的眼中,这个地方不完全算是一个村庄。时间是早晨,太阳已经升起,令公鬼骑马站在河流旁边一座山顶的树林中,看着五、六座铺着灰瓦屋顶、屋檐几乎触及地面的小屋。很少人会走到这边来。这时距离他们拔营出发不过几个时辰路程,但是,按照过去几天的规律,已经超过了应该找到闇黑之仆过夜痕迹的时间了。然而,他们没有任何发现。 河流本身跟传说中激荡的雅砻江不太像,这里距离它位于天下之脊里的源头很远。河水流得很快,对岸大约在六十步之外,岸上都是树木,远处还有一根粗绳,系着一条平船似的船只,大概是个渡口,渡船停在对岸。 这是痕迹第一次直接通往百姓住地。直接通到山里的小屋中。村里唯一的泥土街道上,没有人走动。 “会是埋伏吗,大人?”周翰轻声说道。 邓禹下了几个必须的命令,定阳武士们都取下长矛,骑马散开。邓禹做了个手势,他们从四个方向冲进村屋之间,气势如虹,目光四处搜索,长矛随时准备出击,蹄下尘土飞扬。没有动静,只有他们。他们收住缰绳,尘土开始落下。 令公鬼把已经搭在弦上的箭放回箭壶,把弓放回背上。马鸣和子恒也是。巫咸和叶超则只是等在邓禹留下他们的地方,不安地看着。 邓禹挥挥手,令公鬼和其他人骑马过去跟定阳人汇合。 “我不喜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欢这个地方的味道,”当他们走到屋子之间时,子恒喃喃说道。叶超看了他一眼,他回敬着叶超的目光,直到叶超低下眼睛。闻起来不对劲。 “该死的闇黑之仆和黑水修罗直接穿了过去,大人,”周翰说道,指着没有被定阳人踩坏的少数痕迹说道。“他妈的直接走到了渡口那里,还把渡船留在了对岸。见他妈的鬼!他们没把缆绳给割断算我们狗屎运好。” “人都到哪里去了?”巫咸问道。 屋门打开,窗户打开,窗帘飘扬,尽管蹄声如雷,没有村民走出来。 “搜屋。“邓禹命令道。武士们下马执行命令,可是,一个个摇着头回来。 “他们就是不见了,大人,”周翰说道,“他妈的溜了,该死。就像是他们心血来潮决定在大晌午去他妈的散步。”他突然停下,急切地指着邓禹身后的屋子。“那里的窗后有个女人!他妈的我怎么会漏了她!”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朝着屋子冲过去了。 “慢点,不要吓她!”邓禹喊道,“周翰,我们需要情报。要是伤了无辜,天地间岂能容你,周翰,不要吓她!” 独眼武士消失在打开的屋门里。邓禹再提高嗓门:“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放心夫人。我们是师左次大人的手下,来自海门通。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屋顶上的一扇窗户砰地打开了,周翰探出头来,拼命四处张望。他诅咒了一句,把头缩了回去。传来砰咙哗啦的声音,他回到楼下,就像是一边走一边恼怒地踢东西。最后,他出现在屋门。 “不见了,大人。但是,她刚才真的在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窗前。我看见她了。我甚至觉得,我在屋里的时候还看见过她,一转眼之间,她就不见了,”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屋子是空的,大人。”他居然激动得一句脏话都没有说。 “你看这里,应该是窗帘,”马鸣喃喃说道,“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许只是错把窗帘看成了人。”周翰横了他一眼,回到马背上。 “他们去哪里了?”令公鬼问巫咸,“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看到闇黑之仆来所以都逃走了?还有黑水修罗和一只黑神杀将。还有叶超说的更糟糕的东西。如果他们拼命逃走了,那么他们是聪明人。” “令公鬼,恐怕他们是被闇黑之仆捉走了,”巫咸缓缓说道。他的脸扭曲着,宽大的鼻子皱成了一团,几乎是在嘶吼。“用来喂黑水修罗。” 令公鬼吞了吞口水,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如何喂养黑水修罗永远都是个连想一想都恶心的话题。 “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邓禹说道,“都是我们追的闇黑之仆干的。叶超,这里有没有暴行?谋杀?叶超!” 坐在马鞍上的寻访使惊醒过来,狂乱地四处张望。他刚才一直瞪着河的对岸发呆:“暴行?是的,大人。谋杀,不是。不完全是。”他斜眼瞥了瞥子恒。“我以前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大人。” “但是,有伤人的事情发生过。能肯定他们是过了河吗?他们有没有折回头?” “他们过了河,大人。”叶超不安的看着对岸。“他们过去了。不过,他们在对岸做了的事情……”他耸耸肩。 邓禹点点头,转身道:“周翰,我要那艘渡船回到这边来。我还要派人侦察对岸然后才过河。现在没有埋伏不等于当我们被河水分隔的时候没有。那艘渡船看上去不够把我们一次运过去。去想办法。” 周翰作了一个揖,领命去了。过了片刻,言昭和明承开始互相帮忙脱下盔甲。脱到只剩下短裤,身后的衣服里塞着一把匕首,迈开经常骑马造成的弯脚小跑到河边,走进水中,开始用手攀着缆绳渡河。缆绳在河中央坠得很低,河水没到他们的腰部,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往下游拉扯,不过,他们很快就爬上了渡船,花的时间比令公鬼预期的要少。他们拔出匕首,消失在对岸的林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48.html 第三百三十七章 是谁向我射箭 像是过了好几百年之后,那两个人重新出现了,开始慢慢拉着渡船回来。渡船靠在了村子下方的岸边,明承留下把船绑好,言昭则跑到邓禹跟前。他的脸色苍白,脸颊上的箭疤十分显眼,他的声音在发抖。 “对岸对岸没有埋伏,大人,”但是他深深作了一个揖,这趟使命使他又湿又冷。“不过,大人,您必须自己去看看。在那棵距离对岸岸边五十步的石马尾松那里。我无法形容。您必须自己去看。” 邓禹皱着眉,看看言昭又看看对岸。最后他说道:“好,你做的很好,言昭。你们两个都是。”他的语气精神起来。“周翰,从屋里给他们俩找些擦身的抹布。看看有没有人留下可以泡茶的热水。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喝点暖身的东西。然后把第二队以及驮马带过来。”他转身对令公鬼说道,“好了,你准备好去看看雅砻江的南岸没有?”没有等回答,他就跟叶超以及半数武士一起朝着渡船骑去。 令公鬼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上去。巫咸跟他一起。令他惊讶的是,子恒骑在他们前面,样子阴沉。一些武士一边沙哑地开着玩笑一边下马拉扯缆绳,把渡船拉过来。 马鸣等到最后一刻才骑马过来,挤上船去。其中一个定阳武士在解开渡船。 “我迟早都是要来的,不是吗?”他喘着气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必须找到它。” 令公鬼摇摇头。马鸣的样子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令公鬼几乎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了找到匕首。让邓禹拿走弯月夔牛角吧。我只想为马鸣找到匕首。“我们会找到它的,马鸣。” 马鸣板着脸瞪了令公鬼一眼外加对他的漂亮红曳撒的冷冷一瞥然后转身走开。令公鬼叹了口气。 “别担心,一切会好的,令公鬼,”巫咸轻声说道,“总会好的。” 渡船离开岸边,落入水流中,响亮地吱呀一声牵动缆绳。武士们穿着头盔和铠甲、背上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剑,在船上走动拉扯渡船,他们是笨手笨脚的渡船夫,但是足够拉着渡船过河了。 “我们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子恒忽然说道,“在暗礁渡口。渡船夫的皂靴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渡口附近的水流汩汩作响。那就是我们离开家的情景。然而这次,情况更糟。” “怎么会更糟?”令公鬼问道。子恒没有回答。他搜寻着对岸,他的金色眼睛几乎在发光,但是,那并非渴望的光芒。 过了一小会儿,马鸣问道:“怎么会更糟?” “会的。我闻到了。”子恒不肯再说。 叶超紧张地看着他,不过,自从离开海门通,叶超似乎看任何人任何物都很紧张。 渡船撞上南岸,精壮的厚木板撞在几乎遮挡在树木下的坚硬粘土上发出空洞的砰击声,邓禹命令负责拉渡船的定阳武士们留下两人把渡船拉回去,其他人全都上马,跟着他走上岸。 “往前走五十步到一棵巨大的石马尾松那里,”邓禹边骑进树林边说道。他的声音太过冷漠。如果言昭无法形容的话有些武士松了松背上的宝剑,手中拿好了长矛。 起初,令公鬼以为那些绑着手臂吊在石马尾松粗大的鸦青色树枝上的影子是稻草人。深红色的稻草人。然后,他认出了两张脸。常古,还有另一个跟他一起看守的汉子。康强。他们眼睛瞪着前方,牙齿呲裂着静止在痛苦的嗥叫中。他们受了很久的折磨才死去。 子恒的喉咙发出了一个近似于咆哮的声音。 “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大人,”叶超虚弱地说道,“我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可怕的暴行,除了那个晚上的海门通地牢。” 令公鬼狂乱地搜寻着太虚。火焰似乎成了妨碍,令他眩晕的光芒随着他抽筋一般的吞咽而摇晃,但是,他竭尽全力,直到把自己包围在空灵之中。然而,眩晕在太虚中跳动着。第一次,它不是在太虚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是在太虚里。难怪,看到这样的场面。这个念头在太虚的表面掠过就像落在热锅上的水滴。 “他们遇到了什么事?被活生生地剥了皮,”令公鬼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还有某人作呕的声音。他猜那是马鸣,但是,那些都距离太虚中的他很遥远。可是,那令人恶心的闪光也在太虚中。令公鬼不禁想,自己也可能快要吐了。 “把他们放下来,”邓禹厉声说道。他犹豫了片刻,补充道,“埋了他们。我们不能肯定他们是否闇黑之仆。他们有可能只是被当成囚犯抓走了。有可能。至少,让他们得到来自地母的最后拥抱。” 有人小心翼翼地拿着刀子骑马上前;就算是对能征善战的定阳人来说,把自己认识的人被剥了皮的尸体放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你没事吧,令公鬼?”邓禹问道。“我也不习惯这种事情。” “我没事,邓大人。”令公鬼释放了太虚。于是它恶心的感觉稍微轻些,他的胃仍然在收缩,但是好一些了。邓禹点点头,掉转马头看着他手下士做活。 葬礼很简单。在地上挖了两个洞,大家沉默地看着尸体被放进去。挖坟墓的人就这样开始往墓里填土。 令公鬼很震惊,但是巫咸轻声给他解释:“定阳人相信我们全都来自于大地,所以必须回归大地。他们从来不使用棺材或者寿衣,尸体从来不穿衣服。大地必须拥抱尸体。他们称之为地母的最后拥抱。他们也没有悼念词,只说愿上天护佑你,愿昊天上帝庇护你。地母的最后拥抱欢迎你回家。” 巫咸叹了一口气,摇摇巨大的脑壳,又道:“这次我认为没有人会说这句话。不论邓禹怎么说,令公鬼,常古和康强杀死了守护狗门的守卫,并且把闇黑之仆放进卫所应该是事实。那一切一定都源于他们俩。那么,是谁朝着丹景玉座射了那支箭?” 令公鬼咽了咽口水:“应该问,是谁向我射箭?” 巫咸没有回答。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53.html 第三百三十八章 流波城 周翰带着其他武士和驮马来到时,最后一些泥土正在被铲进坟墓。有人把这里的发现告诉了他们,独眼武士呸了一声:“该死的黑水修罗在灭绝之境里面有时候也做这种事。目的就是要让对手他妈的心惊胆战,或者是他娘的警告你们不要再跟。要是这招在这个地方奏效,烧死我好了。” 众人离开之前,邓禹在无名坟墓之前停了停,那两堆光秃秃的泥土看起来要容纳一个人显得太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愿上天护佑你,愿昊天上帝庇护你。地母的最后拥抱欢迎你回家。” 当邓禹抬起头时,他逐个看了看每个武士。每一张脸都没有表情,邓禹的脸更甚。 “他们在龙川隘口救了师左次大人,”他说道。“有几个武士点了点头。” 邓禹掉转马头:“哪边走,叶超?” “南边,大人。” “追踪!我们要狩猎!” 森林很快变成温和起伏的平原,有时候被一条设法钻到山丘之间的浅薄小溪分开,所有山丘都不过是个低矮的突起或者大土墩,几乎不值得获得名字。这是非常适合马匹行走的郊野。邓禹利用了这一点,采用了平稳而快速的步子。 令公鬼不时就可以看到远处大概是农舍的屋子,有一次还有一个像是村庄的地方,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距离他们几里远。但是,他们附近的大地荒无人烟,只有点缀着矮树丛和树木的草原,时不时会有一些树丛,但从来不超过一百步宽。 邓禹派出两个武士作为探马先往前探路,只有当他们跑到小丘上时才能看得到他们。邓禹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铜哨子,一旦叶超说痕迹转了向,就用哨子把他们叫回来。但是,痕迹没有转向。 往南。 一直往南。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会在三、四天之后到晋渡津地域,”邓禹边骑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在那里过堂白虎神卫符取得了最伟大的一次胜利,当时黑罗刹带领黑水修罗离开灭绝之境来跟他厮杀。那场战斗持续了六日六夜,结束之后,黑水修罗逃回灭绝之境,再也不敢挑战他。他在那里建了一座赑屃文昌塔纪念自己的胜利,那是一个高达一百尺的尖顶。他不让人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而是把那些战死的每一个武士的名字刻上去,碑的顶部有一个金色太阳,标志着老天在那里战胜了闇影。” “哇,这样的东西,我想看看,”巫咸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赑屃文昌塔。” 邓禹沉默了片刻,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很平静。“那个碑已经不在了,建造者。当过堂白虎神死去时,那些争夺他的王朝的人不能容忍标志他胜利的赑屃文昌塔存在,就算上面没有他的名字。那里只剩下赑屃文昌塔的基石。至少,再过三、四天,我们就可以看到那块基石。”他的语调结束了这次讨论。 当他们经过一个用石膏砖建造的方形建筑时,金色的太阳仍然挂在头上。那座建筑距离他们不到一里,不高,不到两层楼,但是占地很广。它看上去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屋顶没有了,只有少数黑色瓦片还挂在屋椽上,多数曾经是白色的石膏砖落下了,露出下面饱经风雨的黑色砖头,墙壁倒下,露出庭院和腐烂的房间。矮树,甚至树木,在曾经的庭院的缝隙里生长。 “一座庄园大屋,”邓禹解释道。他恢复的少许幽默感似乎随着他看往那座建筑的目光而消失,“当流波城仍然存在时,我猜那个员外经营着这里方圆一里见方的庄子。也许是个果园。河外国人热爱他们的果树。” “流波城?那是什么地方?”令公鬼问道。邓禹喷了喷鼻子。 “难道再也没有人学习历史了吗?流波城,河外国的都城,我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地方,曾经是河外国的国土。” “我见过一张老地图,”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闷声说道,“我知道那些已经逝去的古国。太康城、新郑和荥河间。但是,上面没有什么河外国。” “曾经存在的邦国还有其他,”巫咸说道,“永济国,位于如今的黯河湾和朱阳一带。还有濮阳西。天下纷争把过堂白虎神卫符的王朝分成了许多家国,大的,小的。小国要么被大国吞并,要么联合在一起,就像渔阳和睦州一样。我想,也许,更准确地说,是被迫聚在一起,而不是联合。” “那么,它们发生了什么事?”马鸣问道。 令公鬼没有注意到子恒和马鸣骑到了前面跟他们在一起。上次令公鬼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队伍后面,离令公鬼越远越好。 “它们无法保持统一,”黄巾力士回答,“粮食欠收,或者税收欠收,种种失败。反正就是有某些失败,于是家国缩小了。家国的消失,通常开始于成为邻国的附属国,但是,那些附属关系永远不能持久。随着时间过去,国土终于被真正地抛弃。也许在这里或者那里会留下一两个村庄,但是,多数土地都沦为荒地。流波城被真正弃置的时间距今快有三百年了,它的国君坐在城墙之内,无法控制外面的事情。据我的理解,如今流波城本身也完全消失了。河外国的所有城镇都没有了,那些石头被农夫和村民~运走了挪为己用。然后,多数用这些石头建成的庄子和村庄也消失了。这是我在书本上看到的,我的眼前所见也证明了。” “流波城曾经是一座相当雄伟的石城,持续了大概一百年,”邓禹苦涩地说道,“最后,人民流散了,城市被逐块逐块石头地搬走。全都消逝了,还没有出现的一切也在消逝。所有事物,所有地方,都在消逝。很少有家国能真正控制它在地图上声称拥有的国土,今天的地图上所标示的国土也很少跟一百年前一样。天下纷争结束的时候,一个人从灭绝之境往南一直走到归墟之海,途中经过的家国一个紧接着一个。”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58.html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连只狗都没有 邓禹继续道:“如今,同样的路程我们却几乎可以沿着一些没有邦国的荒野一路走完。我们边塞邦国因为跟灭绝之境的战斗而坚强、完整。也许,这里的人没有可以使他们坚强的动力。建造者,你刚才说他们失败吗?是的,他们失败,今天仍然屹立的邦国有多少明天会倒下?我们凡人就像漂浮在洪水中的草木一样,正在被席卷而去。再过多久,这里将只剩下边塞邦国?再过多久,我们,也会倒下,从灭绝之境到归墟之海之间,只剩下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 震惊的沉默。就连马鸣也没有说话。 邓禹沉浸在自己的阴暗念头之中,向前骑去。 过了一段时间,探马飞奔回来,腰挺得笔直,长矛直指天空。 “大人,前方有村庄。我们没有被发现,但是,那村庄就横在我们前进的路上。” 邓禹从沉思中振作起来,但是一直没有作声,直到他们走到一个低矮土丘顶上,看到那个村庄。但是他开口只是为了下令,然后查看那个村子。 令公鬼饶有兴趣地打量那个村子。它跟思尧村差不多大,虽然跟他离开锡城之后见到的那些镇子相比不算大,更别说城池了。村屋低矮,敷着白色粘土,倾斜的屋顶上似乎长着杂草。村里散布着十来座风车,懒洋洋地转动着,长长的布叶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 一道低矮的围墙环绕着村子,上面长着绿草,墙高及胸口,墙外有一道宽阔的壕沟,沟底密布锋利的木桩。他可以看到的那个围墙开口上没有装门,但是,他猜很容易就可以用一辆推车或者马车把开口挡住。他看不见有村民。 “连只狗都没有,”邓禹说道,把望远镜放回鞍囊。“你确定他们没有看见你?”他问探马。 “没有,除非他们运气好得跟闇黑魔神一样,大人。”其中一个探马回答。“我们从来不爬到丘顶上。我们刚才也没有看见有活物,大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邓禹点点头:“叶超,痕迹怎样?” 叶超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村子而去,“大人。从我这里闻到的味道判断,是直接对着它去的。” “好的,你提高警惕,”邓禹命令着,抓起缰绳。又道:“假设那里有人,不要因为他们微笑就以为他们友好。”他带着众人缓缓走向村子,并且伸手把剑鞘里的剑拔出一点。 令公鬼听到身后的其他人也做了同样的事。过了一会儿,他也拔出他自己的。他的决定是,竭力保命跟竭力成为英雄是两回事。 “你认为这些人会帮助闇黑之仆?”子恒问邓禹。定阳人没有马上回答。 “他们对定阳人没有什么好感,”邓禹终于说道,“他们认为我们理应保护他们。我们或者瑶琳桐庐人。河外国最后的国君死后,瑶琳桐庐人确实声称这里是他们的土地。他们声称从这里一直到雅砻江都是他们的。不过,他们没有治理这里。他们在将近一百年前就放弃了这里。这里远在南方,仍然留在此地的人们不需要担心黑水修罗,但是,凡人的土匪不少。那就是为什么他们要建围墙和壕沟。这里的村子都这样。他们的田地隐藏在附近的山谷中,但是,没有人会住在围墙之外。他们会向任何给予他们保护的国君宣誓效忠,可是我们的所有精力都已经花在对付黑水修罗上。但是他们不会为此喜欢我们。” 当队伍走到低矮围墙的开口时,邓禹又说了一次:“提高警惕!”村中所有街道都通往村中广场,但是,街上没有人,窗户后面也没有人张望。甚至连狗都没有,也没有鸡。没有任何活物。敞开的屋门在摇晃,发出的吱呀声跟风车规律地发出的吱吱声相呼应。马匹的蹄声在街上压实的泥土上显得很响亮。 “就跟渡口那里相似,”叶超喃喃说道,“但是,也有不同。”他驮着背坐在马鞍上,低着头,像是想躲在自己的肩膀后面。“有暴行,但是我不知道。这里很糟糕。气味很可怕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周翰,”邓禹说道,“带一队人搜索村屋。如果你找到任何人,带到广场上见我。不过,这次不要把他们吓走了。我要答案,而不是逃命的人。”他带着其他武士朝着村子中心走去,周翰则带着十个人下马。 令公鬼犹豫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吱呀作响的屋门,尖声轻响的风车,马蹄声,全都太吵了,就像是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他扫视村屋。打开的窗户里,窗帘朝着屋外飞扬。它们全都死寂一片。他叹了一口气,下马走向最近的一座屋子,然后停下来,盯着屋门。 只是一扇门。你在怕什么?令公鬼倒是希望自己不要总觉得门的另一边有其他东西。他把门推开。 门里,是一个整洁的房间。或者说,曾经是一个整洁的房间。桌子放好了,准备用餐,梯式靠背椅放在桌旁,桌上已经放了几碟食物。几只苍蝇在芜箐和豌豆上嗡嗡飞舞,更多苍蝇趴在一块猪油脂已经凝结的烤肉上,烤肉上有一片切了一半的肉片,筷子仍然插在肉上,刀子像是掉落一般半躺在烤肉盘上。令公鬼走进门。 一眨眼间,又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秃头汉子微笑着往一个脸容疲倦的女人手中的碟子放了一片烤肉。不过,她也在微笑。她往碟子里加了芜箐和豌豆,然后递给众多坐在桌旁的娃子中的一个。那里有六个娃子,男孩、女孩,从几乎成年到高度几乎够不着桌子。女人说了些什么,那个从她手里接过碟子的女孩笑了。汉子开始切另一片肉。 突然,另一个女孩尖叫起来,指着通往街道的屋门。汉子丢下菜刀转过身,他也大喊起来,脸因恐惧而绷紧,他一把抓起一个娃子。女人抓起另一个,绝望地朝其他娃子做着手势,口中疯狂地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他们全都朝着通往屋后的一扇门冲去。 那扇门砰地打开了,然后一眨眼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63.html 第三百四十章 这是黑神杀将 令公鬼无法动弹。那些在桌子上嗡嗡飞舞的苍蝇显得更吵。他的呼吸在他的嘴前凝成云雾。 一眨眼间,又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秃头汉子微笑着往一个脸容疲倦的女人手中的碟子放了一片烤肉。不过,她也在微笑。她往碟子里加了芜箐和豌豆,然后递给众多坐在桌旁的娃子中的一个。那里有六个娃子,男孩、女孩,从几乎成年到高度几乎够不着桌子。女人说了什么,那个从她手里接过碟子的女孩笑了。汉子开始切另一片肉。 突然,另一个女孩尖叫起来,指着通往街道的屋门。汉子丢下菜刀转过身,他也大喊起来,脸因恐惧而绷紧,他一把抓起一个娃子。女人抓起另一个,绝望地朝其他娃子坐着手势,口中疯狂地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他们全都朝着通往屋后的一扇门冲去。 那扇门砰地打开了,然后一眨眼间。 令公鬼挣扎着,但是他的肌肉如同被冻结一般。房间更冷了;他想颤抖,但是,就连这样他也办不到。桌子上面爬满了苍蝇。他摸索着寻找太虚。那酸腐的光芒也在那里,但是他不在乎。他必须一眨眼。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秃头汉子微笑着往一个脸容疲倦的女人手中的碟子放了一片烤肉。不过,她也在微笑。她往碟子里加了芜箐和豌豆,然后递给众多坐在桌旁的娃子中的一个。那里有六个娃子,男孩、女孩,从几乎成年到高度几乎够不着桌子。女人说了什么,那个从她手里接过碟子的女孩笑了。汉子开始切另一片肉。 突然,另一个女孩尖叫起来,指着通往街道的屋门。汉子丢下菜刀转过身,他也大喊起来,脸因恐惧而绷紧,他一把抓起一个娃子。女人抓起另一个,绝望地朝其他娃子坐着手势,口中疯狂地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他们全都朝着通往屋后的一扇门冲去。 那扇门砰地打开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后一眨眼。 房间冷得要结冰。太冷了。苍蝇把桌面覆盖成了黑色;墙壁也铺满了挪动的苍蝇,地板、天花板,全都是,黑漆漆一片。它们爬到令公鬼的身上,要淹没他,它们爬满他的脸、他的眼睛,它们爬进他的鼻、他的嘴巴。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救救我。好冷。苍蝇的嗡嗡声响如雷声。好冷。冷意刺戳着太虚,嘲笑着空灵,用寒冰包裹他。他绝望地向那闪烁的光芒伸出手去。他的胃在扭曲,但是,那光芒很温暖。温暖。炽热。他很热。 突然,他在撕扯着什么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撕扯。是镔铁编织的蜘蛛网。是石头雕刻的月亮。它们在他的触摸之下粉碎,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触摸任何东西。它们畏缩了,在奔涌着流遍他身体的炽热之下熔化,那炽热就像熔炉的烈火,就像天下燃烧的火焰,就像它消失了。令公鬼喘着气,睁大双眼看着四周。那切了一半的烤肉上面有几只苍蝇,碟子里有几只。死苍蝇。六只。只有六只。碗里还有几只,只是冰冷蔬菜里的六个小小的黑色斑点。全都死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外。 马鸣正好从街对面的屋子走出来,摇着头。 “没有人在里面,”他对仍然骑在马背上的子恒说道。“他们似乎刚刚吃了一半晚饭,然后就起身走开了。” 这时从广场传来一声嘶喊。 “他们有发现了。”子恒说道,一踢马肚。马鸣爬上自己的马鞍跟在他身后跑去。 令公鬼缓缓地爬上马;牡马退缩着像是感觉到他的不安。他一边朝广场骑去,一边瞥着两边的村屋,却无法长久地看着它们。马鸣进了一间村屋,没有遇到什么事。他决定不论如何再也不走进那个村子的任何房屋。他踢了踢马肚子,加快脚步。 每一个人都像雕塑一样站在一座装有双扇宽阔大门的高大建筑前面。令公鬼觉得那不是客栈;其中一个理由是它没有招牌。也许是一个村子集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地方吧。他走进沉默的人群中,跟大家一起盯着眼前的情景。 一个汉子被长钉钉着手腕和肩膀展开双臂钉在门上。更多钉子扎在他的眼睛里,使他抬起头。漆黑的干血凝结在他的脸上就像獠牙。他皂靴后面的木头上有蹬踏的痕迹,说明他是被活生生地钉上去的。至少,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活着的。 令公鬼屏住了呼吸。那不是男人。那些黑色衣服,比漆黑更黑,任何凡人都没有穿过。风吹动那尸体身后的披风他太了解了,不是总是这样的,风并不是总是能吹动那些衣服的在那没有血色的苍白脸上,从来没有过眼睛。 “这是黑神杀将,”他轻声念道,他的话似乎解放了其他所有人。他们开始动,开始呼吸。 “这是?谁,”马鸣开口,但不得不停下来咽口水,“不可思议,谁能对黑神杀将做这种事?”他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尖叫。 “我不知道,”邓禹说道,“我不知道。”他四处环顾,查看人们的脸,也许是在数人数确认所有人都在。我不认为我们在这里可以有任何发现。“我们走吧。上马!叶超,找出这里的痕迹。” “是的,大人。是的。我很乐意。那边,大人。” 他们仍然往南走。他们骑马离开,留下黑神杀将钉在门上,风吹动着它的黑色披风。叶超是第一个走出围墙的,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给邓禹让路,但是,令公鬼就紧跟在他的身后。 金色的太阳仍然挂在天地相交之处上,邓禹就叫队伍停下休息,这是头一次。坚强的定阳人也开始受到村庄里那可怕场面的影响了。以前邓禹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早就扎营。他选择的营地是一个利于防守的地方。那是一个深洞,几乎成正圆形,大得足以舒适地容下所有武士和马匹。洞外的斜坡上长着稀疏的矮马尾松和大树杜鹃。就算没有树木,洞边本身也足够高,可以挡住所有营地里的人。在那一片郊野中,这个小丘的高度可算是一座小丘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67.html 第三百四十一章 活生生钉在门上 “他娘的,我说的是,”下马的时候,令公鬼听到周翰正在跟言昭说话,“我他妈的真看见了她,娘的。就在我们发现那只狗屎黑罗刹之前。跟我在那个该死的渡口里看见的那个该死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她在那里,然后就他妈的不见了。” 言昭骂道:“你他妈的随便你怎么说,但是小心你这张烂嘴,否则我亲自扒你的皮,然后把那张臭皮烧掉,你这个一肚子狗肠的黄毛小子。” 令公鬼的一只脚还踩在马镫上,闻言停了下来。心想:同一个女人?但是,渡口没有女人啊,只不过是某件随风飘扬的窗帘。就算真的有,她也不可能跑到我们前面的村子里去。那个村子——他不愿意再想下去。比起那只钉在门上的黑神杀将,他更不愿意想起自己在村屋房间里见到的一切,那些苍蝇,那些曾经在屋里却消失了的人。 那个黑罗刹是真实存在的,当然,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但是那个房间,也许我终于要发疯了。他希望纯熙夫人在这里,可以跟她谈谈。转而又想:希望有个鬼子母们在身边。你真是个傻瓜。你已经摆脱她们,保持这样吧。但是,我真的摆脱了吗?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武士们开始安营。 “驮马和供给品放在中间,”邓禹命令道,“给马匹擦身,然后再给它们上鞍以防我们要迅速起行。每一个人都睡在自己的坐骑旁边,而且今晚不生火。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周翰,我要你派出探马,去的越远越好,只要他们能在天黑之前回来。我要知道外面有些什么情况。” 他有某种感觉,令公鬼心想。目标不仅仅是一些闇黑之仆和几只黑水修罗,也许再加一只黑神杀将那么简单。仅仅是一些闇黑之仆和几只黑水修罗也许再加一只黑神杀将!即使是几天前,他也不会想到用仅仅是这个词。 即使是在距离灭绝之境不到一天路程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边塞里,闇黑之仆、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对当时的他来说都糟糕得足以让他做噩梦。那是在他看到一只钉在门上的黑神杀将之前。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是什么东西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是什么样的闇影妖怪?那是在他走进一个普通人家的餐厅看到他们的笑声被打断之前。 那一定是我的错觉。一定是。然而这话就算在他自己的头脑中也没什么说服力。塔顶的那阵怪风不是他的错觉,还有,丹景玉座所说的…… “令公鬼?”邓禹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把他下了一跳。“你打算今晚一整晚都一脚踩在马镫上吗?” 令公鬼把脚放到地上。“邓禹,那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黑水修罗捉走了他们。跟渡口那里一样。那就是发生的事情。至于那只黑神杀将——”邓禹耸耸肩,低头瞪着手中一个用粗麻包裹的又大又方的扁平包袱;他瞪着它像是看着一个他宁愿不知道的秘密。“黑水修罗把他们捉去当食物了。有时候,如果它们在夜里偷偷越过了边塞箭楼,它们就会在灭绝之境附近的村子和庄子做这种事。有时我们能把人救回来,有时不能。有时我们虽然救了他们,却宁愿我们没有救。黑水修罗做饭之前并不总是先把食物杀死的。而黑罗刹,它们喜欢享乐,它们的作为比黑水修罗更可怕。” 他的语气平稳,就像是在谈论平常事,也许,他是的,因为他是个定阳武士。 令公鬼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封禁自己的胃。“那个村子里的黑神杀将可没有享到任何乐趣,邓禹。什么东西能把黑神杀将活生生钉在门上?” 邓禹摇着头犹豫了,然后把那大包袱塞给令公鬼:“这个,是纯熙夫人叫我在雅砻江南岸第一次扎营的时候交给你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是她说你会用得着。她要我告诉你,要把它好好地带着,你的生命也许依靠它。” 令公鬼不情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地接了过来;他的手碰到粗麻时,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包袱里的东西很柔软。也许是布。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它。他也不愿意思考那只黑神杀将的事,或者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事。可是他忽然意识到,对于他来说,他宁愿去想那只黑神杀将,或者甚至是那个房间,也不愿意去想纯熙夫人给他送了什么东西。 “我还受命要在同一时间告诉你,如果我发生了任何事,那些武士们将会听从你的指挥。” “我!”令公鬼倒吸了一口气,忘记了包袱和其他一切,难以置信地瞪着邓禹。 邓禹平静地点点头。 “那太疯狂了!邓禹,除了我平时放的羊群之外,我从来没有带领过任何队伍。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我指挥的。况且,纯熙夫人不能指定你的接替人。周翰才是你的接替人。” “我们离开的那个早上,师左次大人召见了我和周翰。纯熙夫人也在场,但是,命令我的人是师左次大人。你是我的接替人,令公鬼。” “可是为什么,邓禹?为什么?” 显而易见,这是纯熙夫人干预的结果,她和丹景玉座,要把令公鬼往她们选定的路上推,但是,他必须问。 定阳人的表情似乎说他自己也不明白,然而,他是个军人,在与灭绝之境的无尽战斗之中早已习惯接受怪异的命令。 ”我从女客楼那里听来的谣言说,你的真正身份是一个——“他摊摊双手。”无所谓。我知道你不承认。就像你否认你自己脸上的样貌一样。纯熙夫人说你是个放羊的,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佩着天元应龙宝剑的放羊的。无所谓啦。我不会说是我自己选择你的,但是我认为,你拥有能力去做必须做的事情。时机到来时,你会承担你的责任的。“ 令公鬼本来想说,那不是他的责任,可他说的却是:“周翰知道这件事。还有谁,邓禹?”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70.html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要叫我闭嘴 邓禹道:“所有武士都知道。我们定阳武士出征的时候,每一个武士都知道当长官倒下时,下一个接替的人是谁。那是一个按照次序排列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单,就算最后一个人只是一个牵马人。你明白吗,那样的话,就算他是最后一个人,他也不会成为一个四处乱跑竭力保命的迷失士兵。他负责指挥,责任促使他完成必须做的事情。如果我投入了地母的最后拥抱,那么责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你要找到弯月夔牛角,你要把它带到它的归属。你会的。” 邓禹特别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令公鬼手中的包袱有如千钧重负:“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她坐在几百里之外,却仍然可以伸出手来拉扯锁链。这边走,令公鬼。那边走,令公鬼。你是转生的真应化天尊,令公鬼。我不要这样的责任,邓禹。我不会接受的。你都不知道这以我来说有多可笑,我只是个放羊的!为什么人人都不肯相信?” “早晚你会承担责任的,令公鬼。如果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倒下,他的手下就会成为散沙崩溃。这世上崩溃的东西已经太多。已经太多。愿你所作所为无愧内心,令公鬼。” “邓禹,我……” 但是邓禹已经走开了,嘶喊着询问周翰是否已经派出探马。 令公鬼瞪着手中的包袱舔舔嘴唇。恐怕,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想看看,然而,他更想就这样不打开就把它扔进火中;他猜,如果他能肯定它燃烧的时候不会露出里面的东西被所有人看到,如果他能肯定它里面的东西可以燃烧,那么他会的。但是,他不能在洞里打开它,因为其他眼睛也许会看见。 他瞥了瞥营地四周。定阳人正在解下驮马背上的柳条筐,有些已经在派发干肉和白饼子组成的冷冰冰的晚饭。马鸣和子恒在照料他们的马匹,巫咸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书,他的牙齿里咬着他的长烟锅,他的头上飘着一圈小烟雾。令公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紧捏着那包袱生怕掉了,偷偷跑进林中。 他在一片被浓密枝桠遮挡着的小空地里跪下,把包袱放在地上。一时之间,他只是瞪着它。 她不会这样做的。 她不能这样做。 令公鬼心中的一个细小声音回答,噢,是的,她能的。她能而且会这样做。终于,他动手解开绑着包袱的绳子。绳结很漂亮,绑得很准确,似乎在大声宣布着这是纯熙夫人亲手打的;而不是仆人为她做的。她不会冒让任何仆人看见的风险。 当令公鬼解开最后一个绳结之后,他用麻木的手把折在里面的东西展开,然后瞪着它,嘴巴张得老大。此物浑然一体,既不是编织而成,也不是染制而成,更不是描绘而成。它是一面雪白的旗帜,大得在战场上也清晰可见。一只像巴蛇一般的生物披着猩红和金色的鳞片,占据了整面旗帜,不过,它长着四只覆有鳞片的脚,脚掌上有五只金色的长爪,而且,它的头部有金色鬃毛,双眼亮如太阳。他曾经见过它一次,纯熙夫人告诉过他,它是什么东西。在闇夜战争期间,它是阴长生,阴长生赞陀屈多尊者的旗帜。 应化天尊的旗帜! “看啊!现在看看他拿着什么东西!”马鸣跳到空地中。子恒在他的身后,慢慢走过来。先是漂亮曳撒,马鸣愤怒地叫道,然后是一面旗帜!“这个什么王子的笑话要没完没了了,”跟马鸣走到了可以看清旗帜的距离,惊讶地长大了嘴。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干什么!”他倒退一步。“他娘的!”当时,当纯熙夫人说出旗帜的名字时,他也在场。子恒也在。 令公鬼勃然大怒,他恨纯熙夫人和丹景玉座殿下,恨她们推他拉他。他双手抓起旗帜朝着马鸣抖动,话语无法自制地从他口中冲出。“没错!应化天尊的旗帜!”马鸣又退了一步。“纯熙夫人要我当嘉荣业力上的傀儡,一个鬼子母们的假的应化天尊。不管我愿不愿意,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打算要把它塞进我的喉咙里。但-我-不-会-被-利-用-的!” 马鸣已经退得背后顶在一个树桩上了。“一个假的应化天尊?”他吞了吞口水。“你?那那太疯狂了。” 子恒没有后退。他蹲坐在地上,粗壮的手臂按在膝盖上,用那双明亮的金色双瞳打量着令公鬼。在傍晚的阴影中,它们像是在闪光。 “如果鬼子母们要你做假的应化天尊……”他顿了顿,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终于,他静静地问道,“令公鬼,你可以引导吗?” 马鸣像窒息一样抽了一口气。令公鬼手中的旗帜落在了地上;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我不是自愿的。我不想引导。但是但是我猜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自己。”那个爬满苍蝇的房间自己跳入他的脑海中。“我猜,她们不会让我停止的。” “遭瘟!”马鸣喘息道,“真他妈的遭瘟!他们会害死我们的,你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子恒、我、还有你。如果邓禹和其他人发现这事,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妈的闇黑之仆,割破我们的喉咙。你都不知道有多凶险,他们也许会以为我们有份偷走弯月夔牛角,有份杀死海门通的武士。” “你给我闭嘴,马鸣。”子恒平静地说道。 “不要叫我闭嘴。就算邓禹不杀我们,令公鬼也会发疯地帮他那样做的。遭瘟!遭瘟的!”马鸣沿着背后的树桩滑落,坐倒在地。“为什么她们不封禁你?如果鬼子母们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封禁你?我从来没听说过她们会放走一个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的汉子。” “她们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令公鬼叹道,“丹景玉座丹景玉座殿下!” “她知道?” “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古怪,难怪她看我的目光那么怪异。和纯熙夫人说我是转生的真应化天尊,然后她们说,我可以去我自己想去的地方。你不明白吗,马鸣?”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74.html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她们想利用我 令公鬼道:“她们想利用我。” “这不能改变你能引导的事实,”马鸣喃喃说道,“如果我是你,我此刻已经在前往葬月之海大洋的半路上了。而且,我会一路走,直到我能找到一个没有鬼子母们,而且永远不会有鬼子母们的地方为止。而且,还要是个没人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呃——闭嘴,马鸣,”子恒说道。“令公鬼,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你在人群中间呆得越久,就越可能有人发现你然后去请鬼子母们。请那些不会让你自己乱跑的鬼子母们。” 子恒顿了顿,抓了抓脑壳,又道:“至于邓禹,马鸣说的对。我不怀疑他会把你指为闇黑之仆,然后杀死你。也许,杀死我们三个。他似乎喜欢你,但是我认为他会那样做的。一个假的应化天尊?其他武士也一样。对于你,明承甚至不需要那样的理由。所以,为什么你没有离开?” 令公鬼耸耸肩:“本来,我是打算要走的啊。可是,先是丹景玉座来了,接着是弯月夔牛角和匕首被偷了,再来是纯熙夫人说马鸣要死了,然后你都不知道事情发展得有多快,我以为我至少可以跟你们在一起直到找到匕首为止;我以为我可以帮上忙。也许,我错了。” “你来是为了匕首?”马鸣轻声问道。他搓了搓鼻子,歪歪嘴。“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啊!你没事吧?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打算要发疯,是不是?” 令公鬼从地上挖出一个石头朝他砸过去。 “噢!”马鸣搓着手臂。“我只不过是问一问。我的意思是,你那些漂亮曳撒,还有那些关于什么王子的胡话。啊,那些行为都显得头脑不太正常啊。” “傻瓜,我是想把你们支开!我害怕自己会发疯伤害你们。”令公鬼的目光落在旗帜上,他的声音低下来。“如果我无法停止引导,总有一天我会疯的。你们也许不能理解这有多难,我不知道要如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停止。” “那正是我所害怕的,”马鸣站起来,“我无意冒犯,令公鬼,但是如果你留下,那么,你别介意,我想我会尽量睡在离你最远的地方。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可以引导的汉子的事。是听一个年纪很大的镖师说的。在卿月盟找到他之前,他在一个早晨醒来,发现他的整个村子都被夷为平地。所有村屋,所有村民,一切,只有他睡着的床铺幸免,就像被一座大山压过一般。” 子恒说道:“如果是那样,马鸣,你应该跟他紧贴着睡才对。我也许是个傻瓜,但是,我要当一个活着的傻瓜。” 马鸣犹豫了一下,斜眼看着令公鬼:“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来是为了帮助我,我很感激。真的。但是,你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理解的,对不对?” 他等着,像是在等回答。 没有回答。 终于,他朝着营地走去,消失在林中。 “你怎么样?”令公鬼问道。 子恒摇摇头,杂乱的卷发摆动着:“我不知道,令公鬼。你还是你,可是,你又不是你。一个可以引导的汉子;小时候我的娘曾经用这个来吓唬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伸出手摸摸旗帜的一角。 “如果我是你,我猜我会把它烧掉,或者埋掉。然后我会逃跑,飞快地逃,远远地逃,再也没有鬼子母们可以找到我。马鸣说的是对的。” 他站起来,斜视着西边天空,那里已经被暮色染红。 “该回营地了。你考虑一下我的话吧,令公鬼。我会逃走。但是,也许你无法逃走。也考虑一下这话。”他的金瞳像是在看着自己,他的声音显得很疲倦。“有时候,你无法逃走。”然后,他也离开了。 令公鬼跪在原地,瞪着铺在地上的旗帜。 “啊,有时候你可以逃,”他喃喃自语,“只不过,也许她给我这东西就是为了要我逃。也许,她设好了局在等我逃进去。我不会如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愿的。我不会。我会把它埋在这里。但是,她说我的生命也许依靠它,鬼子母们永远不会说——可以被人揭穿的谎话——” 他忽然默默地笑了,肩膀颤抖着。 “现在我在自言自语了。也许我已经开始发疯了。” 当令公鬼回到营地时,他带着那粗麻包袱,里面是重新折好的旗帜,外面绑着不及纯熙夫人绑得漂亮的绳结。 光线开始变暗,洞边的阴影挡住了半个洞穴。武士们陆续躺下,全都躺在各自的马匹旁,长矛靠在手边。马鸣和子恒正在自己的马匹旁边铺床。令公鬼哀伤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去牵什伐赤。什伐赤就站在他离开时的地方,缰绳吊在半空。令公鬼牵着红走到洞穴的另一边,那里躺着叶超和巫咸。黄巾力士已经放弃看书了,正在检查自己刚才坐着的那块半埋在地上的石头,用烟锅的长杆描着石头上的什么东西。 叶超站起来,向令公鬼行了一个近似于施礼的礼。 “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在这里铺床,大——呃——令公鬼。我只是在这里听建造者说话。” “你来了,令公鬼,”巫咸说道,“你知道,我觉得这块石头曾经被人加工过。看,虽然已经风化,但是,它看上去像是某种石柱。上面还有一些记号。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它们不知怎地挺眼熟的。” “也许你在早晨可以看得清楚些,”令公鬼说道,从什伐赤的背上取下鞍囊。“没事,我很高兴跟你做伴,叶超。我乐意跟任何不害怕我的人做伴。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拥有这种陪伴多久?” 他把鞍囊里的所有东西都推到一边备用的中衣、裤子、软布袜子、针线包、引火盒、锡碟和锡杯、一个装餐筷子和勺子的竹筒盒、一包分配来应急用的干肉和白饼子、还有其他旅行必需品然后把那个包着粗麻的旗帜塞到空位里。整个鞍囊都鼓了起来,带子几乎扣不上了。这样应该可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80.html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必须留下 巫咸和叶超似乎感觉到了令公鬼的情绪,都不跟他说话。他从什伐赤的身上解下马鞍和笼头,用地上拔的一把青草给红棕小马擦身,然后再上鞍。他谢绝了巫咸他们给他的食物;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三个人就在石头旁边铺好床,用折起的毯子做枕头,用披风做被子。 此刻,营地很安静,但是,令公鬼一直醒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思前想后。 旗帜!——她想让我做什么?村子里。什么东西能那样杀死一只黑神杀将?最糟糕的是,那座村屋。那真的发生过吗?我是不是已经发疯了?我是逃走,还是留下? 我必须留下。 我必须帮马鸣找到匕首。 筋疲力尽之下,睡眠终于降临,在睡眠中,太虚不请自来,带着令人不安的光芒闪烁着,骚扰着令公鬼的梦境。 涡阳罗汉果的目光越过营地中唯一的营火,看着外面北方的夜空,嘴上挂着永远不触及眼睛的微笑。他仍然把自己想成涡阳罗汉果,涡阳罗汉果是他的核心但是,他已经变了,他心里很清楚。 此刻,他知道很多事情,比他过去的任何一个主人猜测的都要多。他当了多年的闇黑之仆,然后,百眼魔君召唤他,要他跟踪来自思尧村的三个年轻男子,把他对他们的了解、把他对自己的认识全部提取,然后赋予他感觉他们的能力,使他可以闻到他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跟踪他们去任何地方。特别是,那一个。回想起百眼魔君对他所作的事,他的一部分仍然畏缩,但是,那个部分很小,被深埋,被压制。 他已经变了。跟踪那三个人的使命把他带到了历下城.他不想去的,然而,他不得不去。然后。在历下城罗汉果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摸摸腰带上的红宝石柄匕首。它也来自历下城.那是他身上的唯一一件武器,他需要的唯一一件武器;它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此刻,他是完整的。这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足够了。 他往营火的两边各瞥了一眼。剩下的十二个闇黑之仆缩在其中一边的黑影中,他们曾经漂亮的衣服如今皱巴巴脏兮兮,他们的目光不是瞪着营火,而是瞪着他。另一边蹲坐着他的黑水修罗,总共有二十只,那些扭曲的动物脸上,太像凡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耗子看着猫。 起初,他每个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不完整,发现黑神杀将重新掌握大权,愤怒地要求往北走,往灭绝之境,往丽麂水走,那是一场斗争。可是,一点一点地,那些虚弱的早晨越来越短,最后他想起手中握着锤子敲打钉子的感觉,他露出微笑;这次的微笑触及了他的眼睛,因为,甜蜜的回忆令他快乐。 黑暗中的哭声传进他的耳中,他的微笑褪去。他想:我真不该让黑水修罗抓这么多人的。整个村子那么多,拖慢了他们的速度。如果那个渡口的几间屋子不是已经丢空,也许但是,黑水修罗天性贪婪,而且,他沉浸在看着黑神杀将死去的快感之中,一时大意了。 他瞥了瞥那些黑水修罗。它们之中任何一只都几乎是他的两倍高,强壮得足以用一只手把他撕成碎片,然而,它们在退缩,仍然蜷成一团。 “杀死他们。全部。你们可以吃,但是把剩下那些全都堆成一堆让我们的朋友看看。把头放在顶部。做得漂亮些,现在就动手。” 他笑了,但很快停下。 “动手!” 黑水修罗匆忙起身,拔出镰刀似的长剑,举起尖钉似的斧头。过了一会儿,从村民被捆绑的地方传来惨叫和哭嚎。恳求怜悯的话语和娃子的尖叫被沉闷的砰击声和难听的压扁声打断,就像被打碎的西瓜。 罗汉果转身背对那些噪音,看着他的闇黑之仆。他们也是他的,身体和精神上都是。他们剩下的那些不多的精神。 他们每一个人都跟以前的他一样深陷泥沼,跟找到出路之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他一样。每一个人都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他。他们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露出恐惧和哀求。 “你们怕它们会在找到下一个村庄或者庄子之前又饿了吗?也许会。你们怕我会容许它们吃掉你们之中一些人吗?啊,也许会吃一两个吧。因为再也没有多余的马匹了。” “那些都是普通人,”一个女人颤抖着勉强说道。她身上的漂亮裙子说明她曾是一个富有的生意人的妻子,但此刻她的脸上都是尘土,上好的鸦青色布料上面处处污渍,裙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裂口。“他们都是农夫。我们曾经归降,我曾经侍奉——” 罗汉果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气轻松,言辞却无情。 “对我来说,你算什么东西?比奴隶还贱。也许,是喂食黑水修罗用的活肉?如果你想活命,活肉,你必须有用。” 女人崩溃了。她呜咽着,突然间,其他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说话,告诉他自己多么有用,在他们接受召唤去海门通实现他们的誓言之前,他们是有势力有地位的男子和女人。他们数出重要的名字,都是他们在边塞、在瑶琳桐庐、在其他地方认识的有权有势的人物。他们列举只有自己掌握的这个地方那个地方的知识,关于政治形势、联盟、阴谋和所有他们能告诉他的东西,只要他容许他们侍奉他。他们制造的噪音跟黑水修罗的屠杀完美融合在一起。 罗汉果忽略这一切,转身走到他的战利品跟前,他不害怕背对着他们,他们看到黑神杀将的下场了。他跪下来,用手抚摸那华丽的青龙彩绘宝盒,感觉锁在里面的威力。 他必须叫一只黑水修罗来抬它,他不相信这些人,所以不能把它放在马背上和驮鞍上;权力的梦想也许强大得可以克服对他的恐惧,但是,黑水修罗除了杀戮之外,从来不想其他他也还没有找出打开它的方法。 但是,他会找到的。 一切都会落入他手中。 一切。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84.html 第三百四十五章 早就该出发了 他拔出匕首,放在箱子上面,然后在营火旁边躺下。那匕首是比起黑水修罗和凡人都更好的守护。他使用过它一次,他们全都见过它的威力;没有人会在没有他的命令之下走进那把匕首五步之内,而且,很不情愿。 他躺在自己的羊毛毯下,瞪着北方。此刻,他感觉不到令公鬼;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又或者是,令公鬼正在使用他的失踪花招。 有时候,在卫所中,那个男孩会突然从罗汉果的感觉中消失。他不知道令公鬼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总是会重新出现,就像消失时一样突然。所以这次,他也会回来的。 “这次,是你来追我了,令公鬼。以前,我就像一只狗一样追着你的气味而去,但现在,是你在追我。” 他的笑声刺耳得连他自己也知道很疯狂,但是他不在乎。疯狂也是他的一部分。 “来追我吧,令公鬼。好戏甚至还没有开始。我们会在投门岭上碰头的,然后,我就可以摆脱你。我将终于可以见到你的死亡。” 半夏跟在湘儿身后,朝着聚集在丹景玉座殿下的马拉厢车附近的那群鬼子母们匆匆走去,心里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引发了海门通卫所的骚动,以至于一时无暇担忧令公鬼。此刻,令公鬼对她来说遥不可及。她的乱毛小母马——杏姑跟鬼子母们的马匹站在一起,湘儿的坐骑也是。 退魔师们在鬼子母们和马车四周围成一个铁圈,个个手按剑柄,眼睛四处扫视。定阳武士仍然在卫所的受惊人群中四处奔跑,在这样的庭院中,退魔师和鬼子母们如同一个相对平静的岛屿。 半夏跟在湘儿身边挤了进去退魔师们只是厉眼看了看她们俩,就放她们过去了;他们都知道这两个女孩会跟丹景玉座一起离开,两人都已经从人群的嗡嗡讨论声中听说,有支箭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射进了庭院,而射箭的人还没有抓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半夏站住,睁大双眼,震惊得忘记了自己身处一群鬼子母们之中。有人企图刺杀丹景玉座殿下。这让人难以置信。 丹景玉座坐在轿子里,轿帘打开,她袖子上的血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低头看着师左次大人。 “我的师大人,你也许可以找到那个刺客,也许找不到。不论如何,在嘉荣有紧急的事务等着我去处理,就跟邓禹的使命一样紧急。我现在就得走。” “但是,尊主,”师左次争辩,“这次刺杀您的尝试改变了一切。我们仍然不知道是谁派出了刺客,也不知道为什么。再等半个时辰,我就会抓到刺客,为您找出答案。” 丹景玉座冷笑了一声:“我的大人,你需要更狡猾的诱饵或者更完美的渔网才能逮住这条鱼。等你抓到他,天色将会晚得无法起行。想为我的死亡欢呼的人太多了,我无暇为这个刺客担忧太多。你也许可以给我送消息,把你的调查结果告诉我,前提是你能查得到任何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庭院四周的箭楼、城墙和箭垛,那里仍然挤满了人, “只不过现在,他们都很安静。那支箭一定是来自那些地方。我认为,这个刺客已经逃出了海门通。” 但是,车子里的女人做了一个严厉的到此为止的手势,把他的话打断了。就算是海门通的节度使,也不能太过勉强丹景玉座殿下。丹景玉座的目光落在了半夏和湘儿身上,半夏觉得那目光就像能穿透血肉,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看穿。她倒退了一步,然后制止了自己,低身行了一个屈膝礼,心里担忧自己做得是否合适;没有人给她解释过见到丹景玉座殿下应该怎样做。湘儿挺直着腰杆,笔直地迎着丹景玉座的目光,但是,她摸索着抓住了半夏的手,两个人都用力互相握着手。 “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女孩,纯熙夫人,”丹景玉座说道。 纯熙夫人的点头轻微得不能再轻微,其他鬼子母们全都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头来盯着来自思尧村的两个女人。 半夏咽了咽口水。她们的目光都是那么洞悉一切,就像是她们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半夏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这对她没有帮助。是的,我在她们两人身上都感觉到明亮的火星。但是,会燃起怎样的火焰?这就是问题所在,是不是?半夏口干舌燥,就像满口尘土。她想起了家乡的木匠佩温师傅看着手中工具的神情,就跟丹景玉座此刻看着她们两人的神情一样。这一件可以用来做这个,那一件可以用来做那个。 丹景玉座突然说道:“我们早就该出发了。上马。师左次大人和我谈话的时候,你们不要全都像放假学徒一样呆站着。上马!” 退魔师们散开,各自上马,但仍然报以警惕,那些鬼子母们,除了桑扬之外,都滑离车子向各自的马匹滑去。半夏和湘儿转身正要遵命时,一个仆人出现在师左次大人的身边,手中拿着一只银杯。师左次嘴边挂着不满的扭曲,接过了杯子。 “尊主,请从我手中的这只杯子,接受我的祝福,愿您今天的旅程有一个好开始,所有……” 半夏爬到杏姑身上,没有再听他们说的其他话。她轻轻拍了拍这匹乱毛小母马,整好自己的裙子。轿子已经朝着敞开的大门开去,拉动轿子的马匹没有缰绳,也无人驾驭。桑扬骑马走在轿子旁边,她的雷击木插在她的马镫上。半夏和湘儿掉转马头,跟其他鬼子母们走在一起。 镇子里,百姓挤满了街道两旁,丹景玉座的队伍一出现,顿时欢声雷动,把鼓声和号声都淹没了。在风中飘扬的嘉荣之火旗帜走在队伍前方,退魔师负责带队,并且骑在鬼子母们周围,阻挡百姓;胸口戴着嘉荣之火标志的弓箭手和长矛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紧跟在后。队伍蜿蜒着走出镇子,往南转弯之后,号声停了,但是,来自镇里的欢呼声仍然不绝于耳。半夏频频回头张望,直到树木和山丘遮挡了海门通的城墙和高塔。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87.html 第三百四十六章 狡猾得很 骑在她身边的湘儿摇了摇头:“令公鬼会没事的。他跟邓禹大人和二十名武士在一起。不论如何,你已经无法帮助他。我们两人都无能为力。” 她瞥了瞥纯熙夫人;那个鬼子母的漂亮白母马和孔阳的高大黑牡马走在队伍的一边,形成奇怪的一对组合。现在还没有。队伍的前进方向朝西偏去,速度并不快。在定阳的山丘之间,就算盔甲不多的步兵也无法走得很快,不能长时间保持高速。不过,他们仍然尽量快步前进。 每天晚上,他们都很晚才扎营,丹景玉座直到几乎不够光线安装帐篷的时候才容许队伍停下。帐篷是白色的,圆顶,高度刚好够让人在里面站直。每对同属一派的鬼子母们住一个帐篷,丹景玉座和阴神玉女则各占一个帐篷。纯熙夫人跟两个凌日盟姊妹同住一个。 那些士兵在他们自己的营地里睡在地上,退魔师则在各自的鬼子母的帐篷附近,他们睡在自己的披风里。卿月盟的帐篷附近没有退魔师,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孤寂,而那些绀珠派的帐篷几乎像是在过节,那些绀珠派鬼子母们常常久久地坐在帐篷外面,跟她们带来的退魔师说话,直到深夜。 孔阳曾经到半夏和湘儿住的帐篷来过一次,把禁魇婆叫了出去,站在几步之外的夜色中。半夏从帐篷帘后看着他们。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知道湘儿最后爆发了,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回来,把自己包在羊毛毯里,拒绝说话。虽然她用毯子的一角挡住自己的脸,但是半夏觉得她的脸颊似乎湿了。孔阳站在黑暗中,久久地看着她们的帐篷,然后才走开。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 纯熙夫人从不靠近她们俩,经过时只朝她们点点头。她似乎把醒着的时间都用来跟除了卿月盟的其他鬼子母们说话,一边骑马,一边把她们逐个叫到一边。丹景玉座容许的停留休息次数很少,时间也很短。 也许,她再也没有时间理我们了,半夏伤心地看着。纯熙夫人是她认识的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一个鬼子母。也许虽然她不愿意承认是唯一一个她肯定自己可以信任的。 “她找到了我们,我们已经前往嘉荣。我猜,此刻她有其他要操心的事情了。” 湘儿短促地哼了一声:“除非她死了或者我们死了,不然我不会相信她利用完我们了的。她狡猾得很。” 也有其他鬼子母会到她们的帐篷来。就在离开海门通的第一个晚上,一个胖胖的方脸鬼子母揭开帐篷帘子走进来,把半夏吓了一大跳。那个鬼子母们一头灰发,黑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朦胧的迷糊目光。她弯腰钻进了她们的帐篷,蓬里的火焰随之往上窜高。当火焰变旺的时候,半夏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她觉得自己看到那个鬼子母的身上有些东西。纯熙夫人曾经跟她说过,当她受到更多训练之后她将可以看到其他女人在引导,而且可以分辨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女人是否可以引导。 “我是赫卡忒,”女人微笑道,“你们是半夏和湘儿。来自曾经是濮阳曲水的锡城。那是古老的血脉遗存之地,千年不绝。”半夏跟湘儿一边站起来,一边交换了一个眼色。 “是不是?丹景玉座殿下要见我们?”半夏问道。 颖逸笑了。她的鼻子上有一个墨水弄的污点:“噢,哈,不是的。丹景玉座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两个连学徒都不是的年轻女子。不过,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你们两个都有很大潜力,特别是你,湘儿。总有一天——”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搓着那个墨水点,“但是,这并非那一天。我到这里来是给你上课的,半夏。” “恐怕,你有点操之过急。” 半夏紧张地看了看湘儿:“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噢,你没有做什么错事。不完全是。也许有点危险,但并不完全是错的。”颖逸弯下腰,跪坐在粗麻地板上。“你们俩坐吧。坐下。我可不想仰着脖子。” 她挪动着身体,直到找到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舒适的位置。坐下。半夏盘脚在鬼子母们对面坐下,尽量不看湘儿。“除非我真的做错,不然,我没有必要觉得内疚。也许,我没有做错。我做了什么危险,但不完全是错的事情?” “怎么,你一直在引导紫霄碧气啊,孩子。” 半夏只能张着口看她。湘儿冒出一句:“真荒唐,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去嘉荣干什么?” “纯熙夫人——曾经我的意思是,纯熙夫人曾经给我上过课,”半夏终于说出话来。 颖逸抬手示意安静,她们俩沉默下来。她的目光也许有点迷糊,但她总的来说是个鬼子母:“傻孩子,你以为鬼子母们会立刻就教每一个说她自己想成为鬼子母们的女孩如何引导吗?啊,我猜,你们不完全是个普通女孩,但是,是一样的——”她严肃地摇着头。 “那么,纯熙夫人为什么要教她?”湘儿质问。“她没有受过教导。”半夏仍然不能肯定湘儿是否为此而恼怒。 “因为半夏已经在引导了。”颖逸耐心地说道。 “我……我也是一样。”湘儿的语气一点也不高兴。 “你的情况不一样,孩子。你仍然活着,说明你已经克服了各种危机,而且,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的。我以为你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每四个跟你一样被迫面对危机的女人之中,只有一个可以幸存。当然,”颖逸歪了歪嘴,“抱歉,对于那些没有受过训练,但设法掌握了一些低级而且随机的控制技能通常那几乎不能称为是控制,就像你一样,但仍然是某种控制的女人,我们巫鬼道称之为半罐水。半罐水遇到很多困难,这是事实。她们几乎总是会形成某种壁垒,阻止她们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壁垒干扰了她们学习有意识的控制。壁垒形成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打破,但是,一旦打破呃,我们的一些最熟练的姊妹曾经就是半罐水。” 湘儿不耐烦地挪动着,看着帐篷帘子似乎想离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94.html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蕾 “我不明白这番话跟我有什么关系,”半夏说道。 颖逸朝她眨眨眼,那表情几乎是在疑惑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样。“跟你?怎么,没有关系。你的问题相当不同。多数想要成为鬼子母的女孩,虽然她们多数跟你一样天生拥有天份,同时也在害怕成为鬼子母。即使她们已经进入巫鬼道,即使在她们学会该做什么、如何做之后,她们仍然需要接受数个月的指引,在一个姊妹或者其中一个见习使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前进。不过,你不是这样。从纯熙夫人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你刚刚得知自己拥有这种能力,就迫不及待地想用,在黑暗中自己摸索前进,从来没有想过你下一步的脚下是否无底深渊。噢,也有其他跟你一样的孩子;你不是独一无二的。纯熙夫人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之后,唯有立刻开始教导你。纯熙夫人从来没有跟你解释过这些吗?” “从来没有。”半夏希望自己的声音不是这么气喘吁吁。“她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湘儿轻轻哼了一声。 “呃,纯熙夫人从来都不认为有必要跟任何人说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知道其实没有什么真实用途,不过,不知道也一样。我自己就总是宁愿知道。” “有吗?我的意思是,您说的深渊?” “显然眼下没有,”颖逸歪着头说道,“但是下一步呢?”她耸耸肩。“你要明白,孩子,你尝试接触太一的次数越多,你尝试引导紫霄碧气的次数越多,你就越容易成功。是的,一开始的时候,你向太一伸出手去,很多时候感觉就像是在抓空气。或者,你真的引导了阴宗,但是,即使你能感觉到紫霄碧气在你的身上流动,你会发现你不能用它做任何事情。又或者,你可以做一些事情,但那完全不是你想做的事。那就是危险所在。” “通常,在指引和训练之下女孩本身的恐惧会拖慢她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进度接触太一和引导紫霄碧气的能力会随着控制的能力而来。但是,你开始尝试引导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在你的身边教你如何控制。我知道,你以为你自己走得并不远,你是的,但是,你就像一个教会自己爬山至少有时候可以却从来没有学会如何在另一边下山的人。如果你不能学会,迟早你会摔下去。我所说的情况跟任何开始引导的可怜男人的情况不一样你不会发疯;只要有姊妹来教你指引你,你就不会死然而,你会在完全的意外之下做些什么,尽管那绝对不是出于你的意愿?” 一瞬间,颖逸眼中的迷糊消失了。一瞬间,鬼子母闪烁的目光从半夏扫到湘儿身上,严厉得跟丹景玉座一样。 “你的天赋很高,孩子,而且,它会越来越强大。你必须在伤害自己或者其他人或者许多人之前,学习如何控制它。那就是纯熙夫人一直努力教你的东西。那就是我今天晚上尝试给你的帮助,以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会有一个姊妹来帮助你,直到我们把你交到最能干的璐瑶安夫人手中。她是学徒的总管。” 半夏心想,这个人知道令公鬼的事情吗?这不可能。如果她有任何怀疑,她绝对不会让令公鬼离开海门通。但是,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谢谢你,颖逸。我会尽力的。” 湘儿爽快地站起来:“我会出去在火边坐一坐,你们两个继续吧。” “你应该留下”,颖逸说道。“你可以从中得益。根据纯熙夫人告诉我的情况,你只需要接受少许训练就可以升级成为见习使。” 湘儿只犹豫了片刻,就坚决地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建议,但是,我会等到我们到达嘉荣再说。半夏,如果你需要我,我会……” “在从任何方面看来,”颖逸插口,“你都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湘儿。通常,学徒越年轻,就会做得越好。我所指的并不是那些必须的训练,而是,一个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徒应该时刻服从命令,不提问题。这其实是当训练到达某个程度时必须有的一种素质。在错误的地方稍有犹豫,或者怀疑你接受的指令,就可能会造成悲剧性的后果。但最好还是一直遵守纪律。而另一方面,见习使则应该提出问题,就像是以为她们了解了足够知识,知道应该问些什么问题,应该什么时候问。你认为,你宁愿当哪一个?” 湘儿的手捏紧了裙子,她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帐篷帘子。终于,她略略一点头,重新坐在地上。 “我猜我也留下来好了。”她说道。 “很好,”颖逸说道。“现在。半夏,你已经学过这一部分,但是为了湘儿,我会带你们两个一步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会成为你的第二天性,你可以不加思索地完成但此刻最好是慢慢来。请闭上你们的眼睛。一开始如果你们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会比较好。” 半夏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 “湘儿,”颖逸说道,请闭上你的眼睛。“这样真的会比较好。” 又过了一会儿。 “谢谢,孩子。现在,你们必须清楚一切杂念。让你们的心中一片空灵。你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东西。花蕾。只有它。只有花蕾。你可以看到它的每一处细节。你可以闻到它的味道。你可以感觉到它。每一片叶子的每一根脉络,每一片花瓣的每一条曲线。你可以感觉到花液在脉动。感觉它。了解它。成为它。你和花蕾是一样的。你们是一体。你就是花蕾。” 她的声音就像催眠一般嗡嗡作响,但是,半夏已经不再专心听;她跟纯熙夫人已经做过这个练习。她做得很慢,但是纯熙夫人说经过练习可以变得快许多。在她的心中,她是一个月季花蕾,红色的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 然而,突然出现了另一样东西。光芒。照在花瓣上的光芒。缓缓地,花瓣张开,朝着光芒转去,吸收光芒。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198.html 第三百四十八章 长萼石莲 月季和光芒是一体。 半夏和光芒是一体。她可以感觉到那光芒的最纯粹的涓滴渗入她体内。 她伸手去要更多,竭尽全力,要更多一瞬间,月季和光芒都消失了。纯熙夫人也说过,这是不能勉强的。她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湘儿的脸色阴沉。颖逸的平静永远不变。 “你不能使它发生,”鬼子母正在说道,“你必须让它发生。你必须向紫霄碧气毫无保留,然后才能控制它。” “这完全是胡闹,”湘儿喃喃说道,“我不觉得自己像一朵花。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像一丛长萼石莲。我认为,我还是到火边去等吧。” “随便你吧,”颖逸说道,“我刚才说过学徒要干杂活了吗?她们洗碟子、擦地板,搓衣服,送食物,各种各样的杂活。我个人认为,到眼下为止,这种事还是仆人做得好一些,但是,一般都认为,这样的劳动利于塑造性格。哦,你要留下?好。呃,孩子,记住,就算长萼石莲有时候也会开花,就在那尖刺之中,白色而美丽。我们每个练习尝试一次。现在,重头开始,半夏。闭上你们的眼睛。” 颖逸离开之前,半夏试过几次感觉到紫霄碧气在她身上流动,但是,没有一次是很强烈的,她用紫霄碧气能做到的,最多只是扰动空气使帐篷帘子稍稍飘动。她很肯定,打个喷嚏都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跟纯熙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做得好一些;至少有时候是的。她希望,教她的是纯熙夫人。 湘儿说她自己连一点闪光都感觉不到。到了最后,她的眼神是那么僵硬,嘴巴抿得那么紧,以至于半夏担心她快要把颖逸当成一个冒犯了她隐私的村妇一样责骂一番。但是,颖逸只是叫她再次闭上双眼,这次,半夏可以休息。 半夏坐着,打着哈欠,看着另外两人。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她通常睡觉的时间。湘儿的表情就像死了六七天的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永远不打算张开,她的手紧握着拳头撑在膝盖上,指节发白。半夏祝告求福着,禁魇婆的脾气不要失控,不要在忍耐了这么久之后才爆发。 “感觉那力量在你身上流动,”颖逸说道。她的语气没有改变,但是,她的眼中忽然闪起精光。感觉这种流动。紫霄碧气的流动。就像空气中一丝温和的搅动,像一阵微风般的流动。半夏坐直了。这是每次紫霄碧气真的在她身上流动时颖逸用来指引她的话。一阵微风,空气最最微小的搅动。柔和。突然,叠在一旁的毯子像松木一样燃烧起来。 湘儿惊叫一声睁开了双眼。半夏不能肯定自己尖叫了没有。她只知道自己跳了起来,竭力把着火的羊毛毯往外踢免得它们把帐篷点着。她还没踢出第二脚,火焰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丝轻烟从一堆焦黑的羊毛毯上冒出,还有羊毛燃烧的气味。 “啊,”颖逸说道,“哈。我没想到会不得不灭火。不要晕倒在我身上,孩子。现在没事了。我对付了。” “我——我很愤怒。”湘儿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我听到您说微风,您在告诉我该怎么做,火焰就这样跳进了我的脑海。我——我不是想烧东西的。在——在我的脑海里,那只是一簇小小的火焰。”她在发抖。 “我猜,那确实是一簇小小的火焰。”颖逸笑了,但是看了湘儿一眼之后,她停住了。“你没事吧,孩子?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 湘儿摇摇头,颖逸点头。“你需要的是休息。你们两个都是。我要你们两个做了太久的练习了。你们必须休息。丹景玉座会在第一线曙光之前就要我们起床出发。”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用脚趾碰了碰那焦黑的毯子。“我会叫人给你们送多几张毯子。我希望这次小意外让你们明白控制是多么重要。你必须学会怎样只做你想做的事情。除了可能伤害其他人之外,如果你汲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力量超过了你能安全操纵的力量此刻你们可以操纵的力量不多;但是,它会增长的如果你汲取太多,你会毁掉你自己。你会死。或者,你会烧坏自己,毁掉你拥有的能力。” 然后,就像是她刚才所说的一切,不是在说她们两人正在刀刃上行走一般,她欢快地加了一句“好好睡觉吧。”然后就走了。 半夏伸臂抱住湘儿,用力拥抱她。“没事的,湘儿。不需要害怕。一旦你学会控制——” 湘儿沙哑地笑了一声。“我不是害怕。”她斜眼瞥了瞥那堆冒烟的羊毛毯,立刻把目光移开。“要吓倒我,一簇小小的火焰可不够。” 但是,她再也没有看那些羊毛毯,包括一位退魔师走了进来把它们拿走,留下新羊毛毯的时候。 颖逸没有再来,就跟她自己说过的一样。事实上,她们一天天朝着西南方全速继续前进的途中,颖逸对这两个思尧村的女人不再理睬,跟纯熙夫人一样,跟任何鬼子母们一样。 准确地说,那些鬼子母们也不是不友善,只是相当冷淡,不可亲近,就像是心不在焉一般。她们的冷漠加重了半夏的不安,使她回想起孩提时期听过的所有传说。 半夏的娘总是告诉她,鬼子母们是一群跟男人一样不可理喻的怪人,可是,不论她的娘还是思尧村的其他女人实际上都没有见过鬼子母们,直到纯熙夫人出现。半夏自己跟纯熙夫人相处了不少时间,纯熙夫人对她来说就是鬼子母并非跟传说一样的证明。 冷漠的操纵者和无情的毁灭者。 裂世之人。 至少,现在她知道在祸斗时代有许多男性的鬼子母们,裂世的其实是鬼师们,但是,这没有多大的帮助。不是所有鬼子母们都跟传说一样,然而,有多少不是? 还有,哪一个不是? 每天晚上到帐篷里来的鬼子母是如此叫她混淆,完全无助于她整理思绪。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01.html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找个不会嘲笑我的人 颖逸冷漠而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一个购买粮食和烟丝的生意人,她虽然对于湘儿也参与听课觉得惊讶,但是接受了,她的批评很严厉但是永远准备好再试一次。 苦芍爱笑,上课的时候把多数时间都花在谈论天下和男子上。可是,苦芍对令公鬼、子恒和马鸣流露的兴趣大得令半夏觉得不安。尤其是令公鬼。 最糟糕的一个是青黛,她是唯一一个披着自己的披肩来的;其他人都在离开海门通之前就把披肩收起来了。青黛坐着,用手指摆弄披肩的红穗,教得很少,而且很不情愿。她向半夏和湘儿提问的态度就像是在审问囚犯,她的问题全都是关于那三个男孩的。她从头到尾都这样,直到湘儿把她赶了出去,半夏不太清楚为什么湘儿要这样做,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警告。 “你们小心着点,女孩。你们再也不是在你们自己的村子里了。现在,你们已经在暗藏危险的水中踩湿了脚。” 终于,队伍来到了一个位于易水河岸边,名叫九星的村子。易水河沿着定阳和莱芜府之间的边界流动,最后会流入雅砻江。 半夏很肯定,是那些鬼子母们问的关于令公鬼的问题,再加上她对于令公鬼是否和其他人一起追着神霄玉府伏魔令进了灭绝之境的担忧,使她开始梦见他。那些梦境总是很可怕,不过,起初它们只是普通的噩梦。可是,在她们到达九星的那个晚上,梦境变了。 “打扰了,鬼子母,”半夏怯怯地问道,“您知道纯熙夫人在哪里吗?” 那个苗条的鬼子母们摆摆手就把她打发了,继续在被火把点亮的拥挤街道中快步往前走,向某人嘶喊说要小心照看她的马匹。虽然此刻没有披上披肩,但半夏知道那个女人属于临月盟;可是除此之外,半夏完全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九星是一个小村子,虽然半夏震惊地意识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此刻她认为的小村子其实跟思尧村一样大,此刻它淹没在比本地村民还要多的外来人之中。马匹和人们填满了狭窄的街道,互相推挤着往码头走去,在那些每次看到目中无人的鬼子母们都要下跪的村民身边走过。刺目的火光照亮了一切。那两个码头就像伸进易水河的石头手指,每一个码头旁都停靠着两艘双桅小船。那里,马匹被粗麻襁褓包着肚皮,由隆隆作响的缆绳吊上船去。 更多高船舷的坚固大船,挤在月光照耀下的河中,桅杆顶部挂着提灯,要么已经装满,要么就是还在等待。小舟把长矛兵和弓箭手送往大船,竖起的长矛使小舟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棘鱼在水面上游动。 在左边的码头,半夏找到了连翘,她正在监视船只上货,催促那些动作不够快的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对半夏说过两个字以上的话,但她跟其他鬼子母们不太一样,她的气质更像一个来自家乡的女人。 半夏可以想象她在灶房里烘焙饼子的样子;其他人都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连翘,您见到纯熙夫人在哪里吗?我需要跟她谈谈。” 鬼子母转过头看她,心不在焉地皱着眉。“什么?噢,是你,女娃子。纯熙夫人走了。你的朋友湘儿已经在外面,那艘渡船上了。我不得不亲自把她按在船上,她一直喊着说没有你她不会一个人走。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难搞,真够混乱的!你自己也应该上船了。去找一只往该去之处去的小舟吧。你们两个要跟丹景玉座殿下坐同一艘船,所以上船之后要注意你们的言行。不要惹事,不许发脾气。” “纯熙夫人在哪艘船上?” “女孩,纯熙夫人不在船上。她走了,两天前,丹景玉座正在为此生气呢。”连翘歪着嘴摇摇头,不过她的主要精神还是放在那些苦力身上。 先是纯熙夫人和孔阳一起不见了,紧接着是青黛,然后是颖逸,她们全都没有跟任何人留下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句话。颖逸甚至没有带上她的退魔师;墨白为她担心得食不知味。 鬼子母瞥了瞥天空,没有云朵遮挡的盈月挂在空中:“我们不得不再次召唤风,丹景玉座也不会为此高兴的。” 她说:“她要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发前往嘉荣,她不能容忍任何延误。我可不希望自己是纯熙夫人、或者青黛或者颖逸,下一次丹景玉座见到她们时,她们会宁愿自己变回学徒。怎么了,女娃,你有什么事吗?” 半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纯熙夫人走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必须找个人说说。找个不会嘲笑我的人。” 她想象了一下连翘在思尧村里的,倾听她女儿的烦恼的场景;这个女人适合这样的场景。 “连翘,令公鬼遇到麻烦了。” 连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谁?从你们村来的那个高个子男孩?你已经在想念他了吗?呃,如果他遇到了麻烦,我也不会吃惊。他那个年纪的年轻男子通常都会这样。虽然看样子另一个叫马鸣对吧?才像个爱惹麻烦的人。好啦,孩子。我无意嘲笑你或者轻视你。是什么类型的麻烦,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翘问道:“他和邓禹大人此刻一定已经夺回弯月夔牛角回到海门通了。又或者,他们不得不跟着弯月夔牛角进了灭绝之境,那样的话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我——我认为他们不在灭绝之境,或者回到了海门通。我做了一个梦。”她壮着胆子说道。此刻她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很蠢,然而,那梦境是那么真实。“当然,那是一个噩梦,却是一个真实的噩梦。起初,那里有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他的眼睛是火焰。” 尽管有面具,但她觉得那个汉子看到她很惊讶。 他的样子把她吓得以为自己的骨头会因为颤抖而粉碎,但是,他突然消失了,然后她看到令公鬼睡在地上,盖着一件披风。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05.html 第三百五十章 我发了疯 有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女人的脸被阴影挡住了,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月亮般闪着光芒,在梦里,半夏知道她是邪恶的。 接下来,一阵闪光过后,他们都消失了。两个人都是。在梦境中这一切的背后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是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有许多利牙的陷阱,正在困住一只没有疑心的羔羊。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她可以看到那镔铁利牙缓缓地合上。醒来之后,那梦境没有跟普通梦境一样消退。那危险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使她仍然边走路边想回头看只不过,不知怎的,她知道那个危险是针对令公鬼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心想,那个女人是否会是纯熙夫人,然后又觉得不会的。青黛更像是那样的人。或者,是苦芍;她对令公鬼也是非常有兴趣的。 她没法把这个想法也告诉连翘。她很正式地说道:“连翘,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他有危险。巨大的危险。我知道。我可以感觉到。我仍然有感觉。” 连翘的表情若有所思。 “呃,现在,”她柔声说道,“有一个我打赌没有人想到过的可能性。你也许是一个梦视者。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已经有呃大约四、五百年没有出过梦视者了。而梦视跟谶语是紧密相连的。如果你真的可以梦视,那么你也许也可以掌握谶语。那将会成为卿月盟的眼中钉。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噩梦,因为睡眠不足、吃生冷的食物以及我们离开海门通之后的辛苦旅程而起。而你也很想念你的年轻男友。情况更像是这样。是的,是的,女孩,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你的梦有没有指出是哪一种危险?” 半夏摇摇头:“他就是那样消失了,我感觉到危险。还有邪恶。甚至在他消失之前,我就感觉到了。” 她打了个冷战,双手互搓:“我仍然可以感觉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吧,我们上了鼍龙船之后再详谈。如果你真的是个梦视者,我会确保你接受本该由纯熙夫人在这里给你做的训练你!” 鬼子母们突然大喊,把半夏吓了一跳。一个刚刚在一个酒桶上坐下的高大汉子也跳了起来。还有其他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那是要搬到船上去的,不是让你坐的!我们会在船上再谈,孩子。不,你这个傻瓜!你不能自己搬!你想自己受伤吗?”连翘大步沿着码头走去,把那个可怜的村民狠狠地批了一顿,语气比起半夏本来以为自己要遭到的重许多。 半夏看着南方的夜空。 他在那边的某个地方。不在海门通,不在灭绝之境。她很肯定。坚持住,你这个一脑袋高粱花的白痴。如果你在我能把你救出来之前送了命,我会亲自把你生扒了皮。她没有想到要问自己如何把他救出任何困境,因为她自己正在前往嘉荣。 她一边披上披风,一边动身去寻找划往远方的小舟。 旭日的光芒把令公鬼照醒了,他缓缓坐起来,呆看着眼前的情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一切都变了,或者说,几乎一切都变了。 这里有太阳和天空,尽管太阳苍白、天空无云。巫咸和叶超仍然躺在他的两边,包在各自的披风里熟睡着,他们的马匹仍然绑在一步之外,可是,其他所有人都不见了。武士、马匹、他的朋友们,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没有了。 洞穴本身也变了,他们三人此刻位于洞穴正中,而不是原来的洞穴边缘。令公鬼的头部旁边,立着一根鸦青色石头圆柱,高三丈左右,粗有数围,上面深深地刻满了数百个、也许数千个图案和记号,用的是某种他不认识的语言。 洞穴的地面上铺着白色石头,平坦得像个地板,打磨得十分平整几乎可以反光。洞的周围砌着宽阔高大的圆弧形台阶向着洞边升起,每一级的颜色都不一样。洞口附近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树木发黑扭曲,似乎被一场火灾烧过。一切景色看上去都显得比它应有的颜色苍白,跟太阳一样,显得很柔和,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只不过,事实上并没有薄雾。只有他们三人和他们的马匹看上去是真实立体的。然而,当令公鬼触摸身下的石头时,感觉告诉他,那石头也很真实。 令公鬼伸出手去推巫咸和叶超:“醒醒!醒来告诉我我在做梦。请你们醒醒!” “已经早晨了吗?”巫咸边说边坐起来,然后,张大了嘴巴,两只圆咕噜的大眼睛越睁越大。 叶超惊醒过来,然后一跃而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张望:“我们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们在什么地方,令公鬼大人?” 他跪倒在地,紧握双手,眼珠仍然飞快地转动着:“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令公鬼缓缓说道,“我还希望这是个梦,可是也许这真是个梦。” 他曾经做过不是梦的梦,那是他既不愿意重复也不愿意回忆的梦。他小心地站起来。一切都维持原样。 “我看,这不是梦,”巫咸说道。他正在研究那根柱子,样子并不高兴。他的长眉毛低垂着扫着脸颊,他的大耳朵像是枯萎了一般。“我认为,这根石柱就是我们昨晚在它旁边睡下的那根石柱。我猜,我现在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头一次,他的语气是因为知道而难过。 比起他的眼前所见马鸣、子恒和定阳人不见了,一切景色都变了那是同一根石柱不算更疯狂。 “我还以为自己逃脱了,但是,它却重新开始,再也没有跟这一样疯狂的事情了。除非,我发了疯。” 他看看巫咸和叶超。他们的举动并没有把他当成疯子;他们也看见了。那些台阶的某种特点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不同的颜色,从蓝到红,一共七个颜色。 “每种颜色代表一个派别。”他说道。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10.html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个放羊人 “不,令公鬼大人,”叶超哀叹,“不。鬼子母们不会对我们做这种事。她们不会!我绝对不相信!” “我们都是,叶超,”令公鬼说道,“鬼子母们不会伤害你的。除非你妨碍了她们。这有可能是纯熙夫人干的吗?巫咸,你说你知道那石柱是什么。它是什么?” “我说的是,我猜我知道,令公鬼。我曾经见过一本古书的一部分,只有几页,但是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根这种石柱,这根石柱他的语调特别加重了或者,是一种非常和它非常相似的石柱。在图画的下面,写着,从石柱到石柱,在也许的世界中穿越,是无限的可能。” “那是什么意思,巫咸?我听不懂。” 黄巾力士忧伤地摇摇巨大的脑壳:“只有几页纸。其中有提到祸斗时代的鬼子母们,那些拥有穿越空间技能的最强大的鬼子母们可以使用这些石柱。它没有说要怎样用,但是,从我的推测看来,我猜那些鬼子母们也许是使用这些石柱来进入那些世界。” 他瞥了瞥那些枯萎的树木,但是立刻飞快地低下了眼睛,似乎不愿意思考洞外有些什么。 “然而,即使鬼子母可以使用它们,或者曾经可以使用它们,我们这里并没有鬼子母可以引导紫霄碧气,所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令公鬼的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鬼子母可以使用它们。在男性鬼子母们存在的祸斗时代。他隐约记得,当他入睡的时候,太虚正在包裹他,太虚中填满那不安的光芒。然后,他回忆起村子里的那个房间,还有,他为了逃走而向它伸出手去的那团光芒。如果,那就是太一中的阳性力量不,不可能。可是,如果它真的是,那如之奈何?我这下子该怎么应对,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逃走,而它一直就在我的脑海中。也许,是我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令公鬼不愿意再想。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许的天下?我不明白,巫咸。黄巾力士不安地耸耸巨大的肩膀。我也不明白,令公鬼。那书里的话多数都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女人往左转,或者往右转,时间的流动会否分成两边?太古神镜将会编织两个风月宝鉴?如果她转了一千个弯,那么,将会有一千个风月宝鉴?多如繁星?是否,其中只有一个真实,其他的只是影子和镜像?你看,它说得不是很清楚。多数都是提问,多数看起来互相枪盾。而且,只有几页纸。他又盯着那根石柱,但是,他的样子像是希望它会消失。这样的石柱应该还会有许多,散布在天下各地,或者说,曾经有许多,只是我从来没听说有人发现过它。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令公鬼大人?此刻的叶超站了起来,样子冷静多了,但是他双手都捏着曳撒的腰部,脸色焦虑。令公鬼大人,您可以把我们带回去的吧,是不是?回到我们所属的地方去?我有老婆啊,大人,还有娃子。光是我的死讯就已经够米莉亚伤心的了,可是如果她连我的尸都城见不到,不能把我送回娘的怀抱,她会伤心一辈子的。您明白的吧,大人。我不能让她得不到我的音讯。您会带我们回去的。如果我死了,如果您没法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她,您会告诉她的,至少让她知道。说到最后,他已经不是在提问了。他的语气越来越有信心。 令公鬼张嘴,想再次声明自己不是什么大人,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这时候,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是你把他卷进来的。他想否认,然而,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能够引导,即使每一次似乎都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巫咸说过,鬼子母们可以使用这些石柱,那就意味着,牵涉紫霄碧气。巫咸说他知道的事情,你可以肯定那就是,真的黄巾力士从来不会不懂装懂,而附近没有其他人可以使用紫霄碧气。你把他卷进来了,你就必须把他带出去。你必须试一试。 “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会尽力的,叶超。”因为叶超是定阳人,他又加了一句,“我以家族和荣誉向你保证。虽然只是一个放羊人的家族和一个放羊人的荣誉,但是,我会让它们跟一个贵族的家族和荣誉一样可信。” 叶超松开了捏住曳撒的手。此刻,连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信心。他深深施一礼。“很荣幸为您服务,大人。” 令公鬼感到一阵内疚。现在,他相信你可以带他回家了,就因为定阳的贵族总是信守承诺。下面你打算如之奈何,令公鬼大人? “不要这样,叶超。不要施礼。我不是……”忽然,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告诉他自己不是贵族了。此刻支持着这位寻访使的是他对于一位贵族的信心,他怎能把这个支撑拿走。“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是这里。不要施礼,”令公鬼只好尴尬地说完。 “遵命,令公鬼大人。”叶超咧嘴笑了,笑容就跟令公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灿烂。 令公鬼清了清喉咙:“是的。呃,就这样。” 他们俩都在看令公鬼,巫咸很好奇,叶超很信任,都等着看他下一步要怎么做。 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一定是我。所以,我得把他们带回去。那就意味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白色的石头地板,来到覆盖记号的石柱前。每一个记号都环绕着几圈小字,是令公鬼不认识的文字,奇怪的字母笔画由流畅的曲线和螺旋突变为锐利的尖钩和利角,然后又回复流畅。 至少,这不是黑水修罗文字。令公鬼无奈地把手放在石柱上。它的样子跟任何打磨过的干燥石柱一样,但是,它的触感出奇的滑腻,就像涂了油的金属。 令公鬼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点燃火焰。太虚姗姗而来。他知道,是他自己的恐惧、对自己正在做的尝试的恐惧在拖延它。虽然他尽快把恐惧丢进火中,但更多的恐惧仍然继续袭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14.html 第三百五十二章 怎样回去 我办不到。我不想引导紫霄碧气。不要着急这不代表着走投无路了,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令公鬼阴沉地把这个念头逼入静寂之中。他可以感觉到汗水在脸上流淌。令公鬼固执地坚持着,把恐惧推入火中,使它越来越旺盛。然后,太虚出现了。 令公鬼漂浮在空灵之中。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是,他可以看到那光芒乾曜,他感觉到它的暖意在包围自己,包围一切,填充一切。它在晃动,如同油纸背后的烛火。酸腐的油。恶臭的油。 令公鬼向它伸出手去他不太清楚自己如何伸出手,但是,那是某种动作,某种移动,朝着那光芒靠近,朝着乾曜靠近却什么都抓不到,就像是伸手探入水中一般。那感觉如同一个粘糊糊的水池,表面漂浮着一层污垢,底下是清澈的水,然而,令公鬼无法舀出一滴清水。一次又一次地,它从他的指缝里流过,连一个水滴都没有留下,只有粘滑的污垢,令他的皮肤直起汗毛倒竖。 绝望地,令公鬼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他们原来所处的洞穴:邓禹和他的武士们睡在马匹的旁边,还有马鸣和子恒,以及那根半埋在地里的石柱。他在太虚之外勾勒着这个画面,紧贴在包围他的空灵之上。他竭力把这个画面跟太虚连结在一起,竭力把它们逼迫在一起。原来的洞穴,他、巫咸和叶超一起回去。他头痛欲裂。一起,跟马鸣、子恒和定阳武士一起。他的头像是在燃烧。一起!太虚粉碎成千万剃刀一样的碎片,切碎他的意识。 颤抖着,令公鬼圆睁双眼,踉跄后退。他的手因为紧压石头而疼痛,他的手臂和肩膀痛苦地发抖;他觉得全身粘满油污,他的胃恶心地翻腾,还有,他的头他拼命稳住自己的呼吸。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前,当太虚消失时,它会像一个破灭的泡泡一样,一闪之后就不见了。从来不会这样像陶器一样残破。他的头发麻,就像是,那千万道划伤来得太快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至于痛苦还没来得及发生。然而,每一道划伤的感觉真实得像是用刀子划过的一般。他抚摸自己的鬓角,惊讶地发现,手指上没有血。 叶超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令公鬼,仍然充满信任。要说变化的话,寻访使是越来越相信他。令公鬼大人正在采取措施。那就是大人们存在的目的。他们用身体和生命保护土地和人民,当问题出现时,他们会把它解决,并且确保公平和正义。只要令公鬼在采取措施,不论那是什么,叶超都相信一切最后都会好的。那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巫咸脸上则挂着另一种表情,一个略略迷惑的皱眉,不过,他的目光也盯着令公鬼。令公鬼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值得一试么,”他说道。在他的头里,“那腐臭的油腻感你都不知道有多诡异,它就在我的头里面!我不要它在我的头里面!” 正在非常缓慢地退去,可令公鬼仍然觉得自己想呕吐。 “等一盏茶的工夫吧,我会再试一次。”他希望自己的语气够自信。即使他所做的事情有任何成功机会,他根本不知道石柱是如何使用的。也许要使用它们是有规则的。也许你必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任何的细节,也许你不能两次使用同一个石柱,或者……他不再继续想下去了。那样想事情没有什么好处。他必须成功。看着巫咸和叶超,他猜自己明白孔阳说责任重于大山的意思了。 “大人,我想……”叶超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大人,也许,如果我们找到妖魔邪祟之流,我们可以让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们怎样回去。” “如果可以得到真实答案,我会去问妖魔邪祟或者混沌妖皇本人的。”令公鬼说道,“可是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三个。只有我。我是那个必须做到的人。” “我们可以追踪他们的痕迹,大人。如果我们能抓到他们……” 令公鬼瞪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寻访使:“你还能闻到他们的味道?” “可以的,大人。”叶超皱着眉。“很微弱,很黯淡,跟这里的其他景色一样,但是,我可以闻到痕迹。就在那边。”他指着洞穴的边缘。“我不明白,大人,但是昨晚,我可以发誓,痕迹就在那个我们原来睡的洞穴边上。呃,现在,它在同样的位置,只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在这里更微弱。不是平常那种陈旧或者微弱,而是我不知道,令公鬼大人,我只知道,它在那里。” 令公鬼考虑了一下。如果罗汉果和妖魔邪祟在这里不论这里是哪里他们也许知道如何回去。如果他们到了这里,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而且他们手里有弯月夔牛角和匕首。马鸣必须得到那把匕首。不说别的,光是为了它,也得找到他们。 令公鬼愧疚地意识到,终于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是他害怕再试。害怕引导紫霄碧气的尝试。相比之下,他宁愿跟叶超和巫咸一起面对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 “那么,我们去追赶妖魔邪祟吧。”令公鬼尽量模仿孔阳或者邓禹的那种坚定。“我们必须夺回弯月夔牛角。就算我们没法子把它从那些人手中夺回来,至少,等我们找回邓禹时,我们会知道他们在哪里。只要你们别问我怎样找回邓禹。叶超,你得保证那真的是我们在追踪的痕迹。” 寻访使跳上自己的马鞍,因为自己能出一分力而迫不及待,也许,也因为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洞穴。他骑马匆匆走上那宽阔的彩色台阶。马匹的蹄子在石头上敲出响亮的声音,但是,没有留下一点蹄印。 令公鬼把什伐赤的脚绊放回自己的鞍囊旗帜仍然在里面;他丝毫不会介意它被落在原来的洞中然后取回自己的弓箭,爬到牡马背上。谢铁嘴的披风包袱堆在他的马鞍后面。 巫咸牵着他的大马来到令公鬼的身边;站在地上的黄巾力士,脑壳几乎来到坐在马鞍上的令公鬼的肩膀。巫咸仍然一脸迷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18.html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几页古书 “你觉得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令公鬼问道,“再试一试使用那根石柱?如果妖魔邪祟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我们必须找到他们。我们不能让神霄玉府伏魔令留在妖魔邪祟手中;你也听到丹景玉座的话了。而且,我们必须夺回匕首。没有它,马鸣会死。” 巫咸点点头:“是的,令公鬼,我们必须。但是,令公鬼,那些石柱我们会再找到另一根的。你说过,它们散布在各地,如果它们都是这个样子周围有那么多石头台阶地板那么要再找一根应该不难。令公鬼,那些古书碎片说,石柱来自一个比祸斗时代更古老的时代,虽然一些真正强大的鬼子母会使用它们,但是就连鬼子母也不明白它们的原理。他们要引导紫霄碧气才能使用它们,令公鬼。你打算怎样用这根石柱,或者我们找到的任何其他石柱,来把我们带回去?” 一时间,令公鬼只能看着黄巾力士,脑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转着。 ”如果它们比祸斗时代还古老,那么当时建造它们的人们也许不是使用紫霄碧气的。一定有其他方法。妖魔邪祟到了这里,他们当然不是使用紫霄碧气来的。不论这个其他方法是什么,我都会查出来。我会把我们带回去的,巫咸。“ 令公鬼看看那根一身奇怪记号的高石柱,心中感到一阵恐惧:“这事确实有些太古怪了,只要不是必须使用紫霄碧气才能办到。我会的,巫咸,一言为定,不管怎样。” 黄巾力士犹疑地点点头。他骑上他的大马,跟着令公鬼走上台阶,走到焦黑树丛中的叶超身边。 土地在脚下延伸,低矮起伏,草地上零散地点缀着树林,流淌着一些溪流。在不太远的距离之外,令公鬼觉得自己看见了另一个烧焦树丛。一切都是那么黯淡,颜色像被水洗过一般。除了身后的石头圆圈之外,再没有百姓建筑的迹象。天空空荡荡,没有炊烟,没有鸟儿,只有几朵云彩和淡黄色的太阳。 然而,最糟糕的是,这个地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会让眼睛发晕。近在手边的景色看起来很正常,还有,目光直视的前方远处也是一样。但是,不论何时,当令公鬼转头的时候,本来在眼角余光看起来是在远处的景物似乎就会突然朝他冲过来,当他笔直地看着它们时,它们就在他的附近。这让他头晕;就连马匹也紧张地轻声嘶鸣,转动着眼珠。他尽量减慢自己的头部动作;那些本该不会移动的景物的明显移动仍然存在,只是似乎好一些。 “你的那几页古书有没有提到这种现象?”令公鬼问道。 巫咸摇摇头,然后使劲咽了咽口水,像是希望自己手里仍然拿着那本书。“没有。我猜,我们对这也没什么办法。” “叶超,他们往哪边走了?” “南边,令公鬼大人。”寻访使始终低眼看着地面。 “那么,我们往南走吧。除了使用紫霄碧气,一定还有其他回去的办法。”令公鬼踢了踢什伐赤的肚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愉快起来,装出眼前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难度。“邓禹说过什么来着?再走三、四天就能走到那个卫符的赑屃文昌塔?不知道那座碑在这里是不是也存在,就像那些石柱一样。如果这是一个也许的世界,那么,它也许还屹立着。巫咸,那不是值得一看的景色吗?” 他们向南出发。 “怎么会不见了?”邓禹的声音大得全世界都能听到,“我的守卫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一点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 子恒一边听,一边耸着肩膀看不远处的马鸣,后者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在子恒看来,他是在跟自己辩论。太阳挂在天地相交之处上,早就过了他们出发的时间。树木的影子落在洞穴的地面,又长又窄,跟树木本身一样静止。已经背上行李准备离开的驮马不耐烦地跺着脚,但人人都站在自己的坐骑旁边等着。 周翰大步走进来:“一点他妈的痕迹都没有,大人。”他显得很恼怒;他的技巧遭遇了挫败,“他娘的,连一个遭瘟的蹄印都没找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们就那样他妈的消失了。” “三个汉子和三匹马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的,”邓禹咆哮,“再去把地面检查一次,周翰。要说有人能找出他们去了那里,那个人就是你。” “也许,他们只是逃走了,”马鸣说道。 周翰停下脚步瞪着他。子恒好奇地想,他的目光就像马鸣刚才诅咒了鬼子母们一样。 “为什么他们要逃走?”邓禹的语气温柔得可怕,“令公鬼、建造者、我的寻访使——我的寻访使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要逃走,更别说,还是三个一起?” 马鸣耸耸肩:“我不知道。令公鬼是——” 子恒想朝他丢什么东西,砸他,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阻止他,可是,邓禹和周翰都在看着。当马鸣犹豫了一下,然后摊摊手掌喃喃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不过是这样猜而已。没什么意思,”他长出了一口气。 邓禹歪了歪嘴:“逃走?”他的咆哮像是再说他一秒钟都不会相信这个可能性,“建造者可以随他离开,但是叶超不会逃走。令公鬼也不会。他不会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责任了。去呀,周翰。再把地面再搜查一遍。” 周翰半作了一个揖,快步离开,剑柄在他的肩膀上跳动。邓禹喃喃说道:“为什么叶超会这样半夜三更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走了?他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没有了他,我要怎么追踪这般黑暗污物?我愿意花一千个瓜子金买一群追踪猎狗。如果我不是心中有数,我会说这是妖魔邪祟设法做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偷偷往东或者往西走而不让我知道。世事难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心中有数。”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跟在周翰身后出去了。 子恒不安地挪着脚。随着每一小会儿过去,妖魔邪祟毫无疑问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带着神霄玉府伏魔令还有那把历下城匕首。至于令公鬼,不论他变成了什么,不论他发生了什么事,子恒相信他不会放弃这次追捕。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22.html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接触了 “但是,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巫咸也许会因为友谊而跟令公鬼一起走,可为什么叶超也走了呢?也许,他真的逃走了,”邓禹喃喃说道,然后看看四周。似乎没有人听见;就连马鸣也没有在注意他。他用手挠了挠头发。“如果鬼子母们说他是假的应化天尊而纠缠他,他也会逃走。但是,担心令公鬼并不能帮助追踪妖魔邪祟。” “也许,有一个办法,如果他愿意接受。不,他不想接受。他一直在逃避,但是,也许,此刻,他再也不能逃走了。我跟令公鬼说过的话,对我自己也非常合适。我真希望我能逃走。”即使知道他能够帮上忙他必须帮忙他还是在犹豫。 没有人在看子恒。 就算他们看子恒,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干什么。终于,子恒不情愿地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漂浮,让自己的意识漂浮,飘出去,离开他。 从一开始,远在他的眼睛开始从深棕色变成闪亮的金黄色之前,他就竭力在拒绝这种能力。在那第一次的见面,第一次被认出的瞬间,他曾经拒绝相信,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在躲避被认出。他仍然想逃避。 他的意识漂浮着,寻找着一定在外面的、永远在人烟稀少的郊野之中的他的兄弟。他不愿意那样想他们,但是他们是他的兄弟。 起初,他曾经害怕他所做的事情是受到混沌妖皇亵渎的事情,或者,是跟紫霄碧气相关的事情,对于一个只想当个铁匠,并且一生都走在平凡与规矩中的人来说,这两者是同样的糟糕。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有点明白令公鬼的感受,害怕自己,觉得自己不洁。 现在,他仍旧没有完全克服那种感觉。不过,他所做的这种事情比使用紫霄碧气的人还要古老,大约是伴随时间诞生而诞生的。纯熙夫人曾经告诉他,那不是紫霄碧气。而是某种消逝已久,又重新出现的能力。半夏也知道,虽然子恒宁愿她不知道。他希望,没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道。他希望,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接触了。 子恒感觉到它们了,他感觉到了它们的意识。他感觉到了他的兄弟,狸力们。 它们的意识在他的感觉里就像一个混合着画面和感情的漩涡。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感到最原始的情绪,但是现在,他的意识为这些感情加上了言辞。 狸力兄弟。惊喜。会说话的两腿。一幅因岁月而黯淡、比古老更古老的褪色画面传来,是凡人和狸力一起奔跑,一起狩猎的情景。我们又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你是长牙吗?” 这时传来一个画面,画中,一个穿着兽皮衣服的汉子手中拿着一把长刀,但是与那画面重叠的、更显眼的,是一匹长着一只特别长的牙齿的粗毛大狸力,那只长牙是镔铁,在阳光中闪着光芒,他带领一群狸力在深雪之中不顾一切地朝着一只鹿冲去,逮到它就意味着生存而不是缓缓饿死,鹿抽搐着碎成粉末落入他们的胃中,阳光在白雪上反射着刺目光芒,还有寒风吹过隘口,卷起漫天雪花就像一层薄雾,还有狸力一族的名字总是一个复杂的画面。 子恒认得那个汉子。路大安,第一次把他介绍给狸力一族的人。有时候,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路大安。 我不是长牙,他想道,然后尝试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样子。 “是的。我们听说过你。” 传来的画面并非他自己想象中那个长着厚实肩膀和蓬松棕色卷发、腰带上挂着斧头、给人以动静思维都迟缓的印象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也在那画面中,在狸力传来的意识画面里的某处,但是,更强烈的形象是一头巨大的蛮野公牛,有一对熠熠生辉的卷曲金属牛角,以年轻生命特有的速度和充沛精力在夜晚中奔跑着,卷曲的毛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它在一群骑在马背上的白羽客之间左冲右突,周围的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清爽、冰冷而黑暗,牛角上的血是那么红艳,还有残耳。 一时间,子恒震惊得失掉了接触。他想都没想过他们会给他起一个名字。他宁愿忘记自己是如何获得这个名字的。他摸了摸腰间的斧头,半月斧刃微微反光,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可是杀了两个人啊。虽然,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只会更爽快地杀我,还有半夏,然而他把回忆全都推到一边那是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了;他不愿意想起任何回忆,他把令公鬼、巫咸和叶超的气味传给狸力群,询问他们是否曾经闻过他们三个的气味。 这种即使见不到人、也可以用气味认出对方的能力是伴随他的眼睛变色而来的变化之一。此外,他的视力更加敏锐,就算在漆黑之中也能看清周围。现在的他对于掌灯或者点蜡烛总是十分在意,有时候在其他人还没觉得需要时就点上了。 从狸力群那里传回来一个画面,骑着马匹的汉子们在下午靠近洞穴。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或者闻到令公鬼他们三个的气味。 子恒犹豫。除非他告诉邓禹,否则下一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我们找不到匕首,马鸣会死。遭瘟的令公鬼,为什么你要把寻访使带走?他曾经跟半夏到地牢去过一次,罗汉果的气味使他汗毛倒竖;就连黑水修罗,闻起来都没有那么污秽。当时的他很想劈开牢房栅栏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然而这个想法比起罗汉果更使他恐惧。为了减轻罗汉果的味道,他添加了黑水修罗的味道,然后才把问题向狸力群大声吼出来。 远处,传来群狸力的嗥叫,洞穴~里的马匹害怕地跺脚嘶鸣。一些武士摸了摸他们的长枪,不安地看着洞边。在子恒的脑海里,他的感觉更激烈。他感觉到狸力群的愤怒和怨恨。狸力只恨两种东西。其他东西他们都可以忍受,但是,它们怨恨火焰和黑水修罗,而且,它们愿意冲破火焰的阻隔去杀黑水修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30.html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是人啊 比起黑水修罗,罗汉果的气味更是让它们陷入狂怒,对它们来说,黑水修罗的气味相比之下显得自然而且合适。 在哪里?他的脑海中,天空在卷动,大地在旋转。东方、西方,狸力是不知道这些人类的方向概念的。他们只知道太阳、月亮、繁星们的移动,二十多种季节的变换,大地的形状。子恒自己用凡人的语言解读出来。 南方。 不止如此。还有杀黑水修罗的渴望。狸力群会让残耳参加屠杀。如果他喜欢,他还可以带上他那些长着坚硬皮肤的两腿伙伴,但是,残耳,还有灰尾、六爪、白脖子以及狸力群中的其他成员将会追杀胆敢闯进他们地盘的畸物。不能吃的兽肉和苦涩的黑血将会灼烧舌头,但是,它们必须受死。杀死它们。杀死畸物。 它们的狂怒感染了他。子恒呲开双唇咆哮,迈出了一步,去加入它们,跟它们一起在狩猎中、在杀戮中奔跑。 子恒好不容易才断开了接触,只留下微弱的感觉,知道狸力群就在外面。他完全可以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觉得心寒。 我是人,不是狸力,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我是人啊! “子恒,你没事吧?”马鸣靠近来问道。他的语气跟以前一样轻浮,最近在那背后还增加了苦涩。但是,他的表情很担心。“我可不要这样的事情。令公鬼跑掉了,你又病倒。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不能给你找到禁魇婆照顾你。我的鞍囊里面应该有些车前草。如果邓禹让我们呆得够久,我可以用车前草给你泡些茶。只要泡得够浓,应该适合你喝。” “我——我没事,马鸣。”他摆摆手,走出去寻找邓禹。 定阳贵族正在跟周翰、言昭以及明承一起检视洞边附近的地面。子恒把邓禹拉到一边的时候,其他三人朝他皱起眉头。子恒肯定周翰和其他人没法听到之后,才开口说话。 “邓禹,我不知道令公鬼或者其他人上哪里去了,但是,我知道涡阳罗汉果和黑水修 (本章未完,请翻页) 罗,我猜其他妖魔邪祟跟他们在一起仍然在往南走。” “你怎么知道的?”邓禹问道。 子恒深吸一口气:“是狸力告诉我的。” 说完,他等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嘲笑、蔑视、妖魔邪祟的指责,疯子的指责。他镇静地用双手大拇指扣着腰带,远离斧头,心想:我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如果他要把我当作妖魔邪祟杀死,我会逃走,但是,再也不会杀人。 “哦,是这样,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邓禹缓缓说道,“是传闻。曾经有一个名叫路大安的退魔师,据说他可以跟狸力沟通。他在许多年之前就失踪了。” 说着,他似乎从子恒的眼色里看出了什么:“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子恒淡淡说道,“他就是那个我不想提。我不是自愿的。”那正是令公鬼说过的话。“你都不知道这些事对我来说有多荒唐,我祝告求福,自己能回家和欧阳潜师傅一起在锻铁炉旁做活。” “这些狸力,”邓禹问道,“愿意为我们追踪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 子恒点点头。 “很好。不论如何,我都要夺回弯月夔牛角。”他瞥了瞥周翰和其他仍然在搜寻痕迹的人。“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在边塞一带,狸力被视为好运气的预兆。因为黑水修罗害怕他们。可是,这次最好还是只有你我知道吧。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许不能理解。” “正好,我也希望不要被其他人知道。”子恒说道。 “我会跟他们说,你有叶超那样的天赋。他们了解那种天赋;他们可以接受它。在村庄那里,还有,在渡口那里的时候,他们有些人看见你在皱鼻子。我听过他们拿你的灵敏鼻子开玩笑。” “是的。” “你今天为我们追踪气味,周翰会看出他们留下的足够痕迹来确认我们没有追错,在日落之前,每一个人都会相信你是个寻访使。我要夺回弯月夔牛角。”他瞥了瞥天空,然后提高嗓门。“我们在浪费白天!上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让子恒惊讶的是,定阳武士们接受了邓禹的故事。少数人有点怀疑,明承甚至“呸!”了一声,但是周翰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那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马鸣是最难说服的人。 “寻访使!你?你要用气味追踪杀人犯?子恒,你跟令公鬼一样疯狂。连半夏和湘儿也跑去嘉荣当……”他不安地瞥了瞥定阳人,没有说出口,“看来我是思尧村伙伴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当小小的队伍往南出发时,子恒取代了叶超的位置,走在邓禹旁边。马鸣不停地嘲笑子恒是寻访使的说法,直到周翰首次发现黑水修罗和骑马人留下的痕迹。不过,子恒没空理会他。他的全副精神都用来阻止狸力群冲上去杀死黑水修罗。 狸力只关心杀死畸物;对于他们来说,妖魔邪祟跟其他的两腿没有区别。子恒几乎可以预见,当狸力群屠杀黑水修罗时,妖魔邪祟们往各个方向四散,带着神霄玉府伏魔令逃走。带着匕首逃走。一旦黑水修罗死光,那么就算他知道自己该追哪一个妖魔邪祟,他猜自己再也没有法子说服狸力群为他追踪凡人。他不停地跟他们争论着,额头早已汗湿,然后,一幅叫他倒胃的画面闪现了。 他一勒缰绳,死死地勒停了他的马匹。其他人也停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死死盯着前方,轻声而苦涩地诅咒着。 狸力会杀人,但是,人并非狸力喜欢的猎物。狸力还记得远古时跟凡人们一起狩猎的情景,这是其一,其二,人的味道不好吃。狸力对于食物比他想象得要挑拣得多。除非饿坏了,不然,他们不吃腐肉,而且,吃饱就够,不会多杀。 子恒从狸力那里得到的感觉,最恰当的形容词是嫌恶。还有画面。他看得太清楚了。是尸体,男子、女人、孩子,或堆在一起,或倒在各处。浸透鲜血的土地被蹄子和逃走的努力踩得乱七八糟。撕裂的血肉。砍下的头颅。秃鹰扇着翅膀,白色的羽毛被染红;无~毛的脑壳粘着鲜血,撕扯着、吞咽着。 他的胃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砍断了接触。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35.html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怎么来了 子恒隐约能看见远处的一些树木上方,有黑色斑点在低空盘旋,落下又升起。争食的秃鹰。 “那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吞了吞口水,迎上邓禹的目光。要怎样说,才能符合寻访使的形象? 子恒小声道:“我不想靠近去亲眼看那种场面。但是,一旦狸力它们见到秃鹰,就一定会去调查。我必须告诉这它们足够的情况,说服它们绕过去。那个村庄的村民,我猜,他们被黑水修罗杀死了。” 周翰开始低声咒骂,一些定阳武士喃喃自语。不过,似乎没有人对他的话感到奇怪。邓禹大人说他是个寻访使,寻访使可以闻到杀戮的味道。 “而且,有人在跟踪我们。”邓禹说道。 马鸣热切地转过马头:“也许是令公鬼。我就知道他不会放我鸽子。” 只见北边扬起稀薄分散的烟尘;是马,跑过青草稀落的地方。定阳武士们散开,长矛枪刃朝前,从各个方向看着那烟尘。这里不是一个可以对陌生人放松警惕的地方。 一个黑点出现了是一匹马和一个人;远在其他人看清之前,子恒就已经看出,那是个女人飞快地靠近。当她来到他们附近时,她减慢速度,一边快步小跑,一边用手扇着自己。是一个胖胖的灰发女人,她的披风绑在马鞍后,迷糊地朝他们眨眨眼睛。 “是那些鬼子母们中的一个,”马鸣失望地说道,“想起来了,我认得她。颖逸。” “颖逸,你怎么来了。”邓禹亢声喊道,在马鞍上朝她施礼。 “是纯熙夫人叫我来的,邓禹大人,”颖逸满意地微笑着宣布,“她觉得,你也许会需要我。我可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还以为我得追到瑶琳桐庐才能追上你们。你们当然见到那个村子了吧?噢,那真是卑劣,不是吗?还有那只黑神杀将。屋顶上飞满大虫渠鸟和虫渠鸟,但没有一只愿意飞近它,尽管它已经死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过,在我能看清它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不得不赶走那么多苍蝇,加起来都怕跟混沌妖皇本人一样沉重了。真遗憾,我没有时间把它拿下来。我从来没有机会研究一只……” 突然她眯起了眼睛,心不在焉的态度像烟一样消失了:“令公鬼在哪里?” 邓禹歪了歪嘴:“他不见了,颖逸。昨晚,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黄巾力士和我的一个手下——叶超一起。” “邓禹大人,黄巾力士也走了?还加上了你的寻访使?他们三个有什么共同之处?” 邓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可以把那样的事情瞒住我们吗?” 她又哼了一声:“寻访使。你刚才说,消失了?” “是的,颖逸。”邓禹的声音有点不稳。发现鬼子母知道你想瞒住她们的秘密从来不是一件轻松事;子恒暗暗希望纯熙夫人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但是,我有一个一个新的寻访使。”定阳贵族朝子恒示意了一下又道,“这个人似乎也拥有这种能力。我会实现誓言,毫无畏惧,找出神霄玉府伏魔令。如果您希望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欢迎您的同行,鬼子母。”子恒惊讶地听出,邓禹的话并非完全真心。 颖逸瞥了子恒一眼,子恒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新的寻访使,刚好在你失去旧寻访使的时候。多么幸运。你找不到痕迹?” “没有,当然没有。” “你说过了,没有痕迹。奇怪。是昨天晚上啊。”她在马鞍上扭转身体朝着北边看去,一时间子恒几乎以为她要沿着原路回去。 邓禹朝她皱眉:“你以为他们的失踪跟弯月夔牛角有关吗,鬼子母?” 颖逸转回来:“弯月夔牛角?不。不,我不这么想。但是,很奇怪。非常奇怪。我不喜欢奇怪的事情,除非我可以了解它们。我可以派两个人送您回去他们消失的地方,颖逸。他们完全可以把您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准确的地点。” “用不着。如果你说他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消失了,”她久久地打量着邓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会跟你一起走。也许我们会再次找到他们,或者,他们会找到我们。我们边骑边谈吧,邓禹大人。把你对那个年轻男子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他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 他们在马具和盔甲的包围中离开,颖逸紧紧骑在邓禹旁边,向他提问,但声音很低,旁人无法听清。子恒尝试留在原来的位置,但是,被颖逸瞪了一眼,所以,他退后了。 “看来,她要追的是令公鬼,”马鸣喃喃说道,“不是弯月夔牛角。” 子恒点点头:“令公鬼,不论你去了哪里,留在那里吧。不论哪里,都比这里安全。” 每当令公鬼直视褪色的远山时,它们都会朝着他滑过来,这让他头晕脑胀,除非他用太虚把自己包起来。有时候,空灵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自行潜入他的脑中,但是,他像逃避死亡一样逃避它。与其和那令人不安的光芒共享太虚,他宁愿忍受眩晕,他宁愿瞪视着眼前褪色的土地。不过,他尽量避免看任何太遥远的东西,除非它就在眼前。 叶超集中精神嗅着气味,脸上挂着僵硬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忽略痕迹所经土地。当寻访使确实意识到周围的景色时,他会吓一跳,把双手在曳撒上擦拭,然后向前伸着鼻子像只猎狗,眼睛闪亮,忘记其他一切。巫咸消沉地坐在马鞍上,每次向四周张望时都皱着眉头,耳朵不安地抽搐着,自言自语。 他们又经过了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地,就连在马蹄下嘎吱作响的土壤都是被烤焦的模样。烧焦地带有时候宽达一里,有时候只有几百步宽,全都是东西走向,笔直得像箭。有两次,令公鬼见到焦痕的尽头,一次是从上面踩过,另一次是从旁边经过;那尽头是锥形的。至少,他看到的尽头是这样,不过,他怀疑其他焦痕也是一样。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39.html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常无 在思尧村家里的时候,令公鬼曾经有一次看过十四叔为正月朔日装饰大车,涂上鲜艳的颜色作为背景,在周围画上复杂的蔓叶花样。在边缘处,他会用刷子画一道条纹,开始是细线,但是随着他加在刷子上的压力加大,线会变粗,然后当他放松压力时,又会变成细线。那就是这里的地面的样子,如同一张被人用巨大的火焰刷子画上条纹的画布。 焦痕之上没有生命,只有一些烧焦的生命告诉他们这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此刻的空气中,没有丝毫焦烟的残留,即使令公鬼探身出去折下一根黑色树枝来闻,也闻不到一点焦味。很久远了,但再也没有人来开垦这片大地。在边缘处,黑色变成绿色,绿色变成黑色,干脆如如刀切。 而大地本身,虽然地上长着青草,树上长着绿叶,却跟焦痕一样死气沉沉。一切都褪了色,宛如洗得太多、晒得太多的床单。令公鬼见不到也听不到鸟雀和动物的声音。空中没有猎鹰盘旋,地上没有狩猎狐狸吠叫,没有鸟儿歌唱。没有兔子在青草中沙沙钻动,没有松鼠点缀树上的枝桠。没有蜜蜂,没有蝴蝶。 好几次,他们越过小溪,尽管多数小溪都位于一道深沟之中,溪岸陡峭,马匹不得不滑下去然后在另一边爬上来,但是,溪水都很浅,也很清澈,只有马蹄踩过之处搅起一点泥泞。可是,从来没有鲤鱼或者蝌蚪因为这骚扰而游动,水面上甚至连跳舞的写字公公或者滑翔的草蜻蛉都没有一只。 幸好,水是可以饮用的,因为他们的水水囊不可能永远支撑。令公鬼先尝了一口,让巫咸和叶超等着,看看他没事,才让他们喝。是他把他们卷进来的;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水清凉湿润,可是,仅此而已。它淡而无味,像是已经烧开的开水。巫咸做了个怪脸,马匹也不喜欢,甩着脑壳不情不愿地喝下。 这里还是有一丝生命迹象的;至少,令公鬼觉得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定有。他曾两次看到天空中有一道像是用云朵划出的细线。那些细线笔直得不自然,但他想象不出是什么东西能画出那样的线。他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这些线。也许,他们没有看见,叶超专注地追寻痕迹,巫咸自顾自皱眉沉思。反正,他们没有说起。 他们骑马走了半个上午,巫咸忽然一言不发地从大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一丛娑罗树前。它们的树桩裂成许多粗壮的树枝,僵硬笔直,离地不足一步高。树枝顶部再次分裂,变成长满树叶的刷子。它们的名字由此而来。 令公鬼拉着红走过去,正打算问他在做什么,但是,黄巾力士的神态带着一种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的神色,使令公鬼没有作声。巫咸盯着娑罗树看了一会儿,把手放在一个树桩上,开始用低沉柔和的粗重嗓音歌唱。 令公鬼曾经听过一次黄巾力士一族的树木之歌,当时,巫咸对着一棵将死的树木歌唱使它复活,他还听说过歌木,那是通过树木之歌从树木身上不造成伤害地得到的木材制品。 巫咸说过,这种天赋正在消亡;他是如今少数几个拥有这种能力的黄巾力士之一;这正是歌木更加珍贵更受追捧的原因。以前令公鬼听巫咸歌唱时,就连大地似乎也在歌唱,但现在,黄巾力士几乎是在羞涩地喃喃念着他的歌谣,而大地则轻声与他和应。 那似乎是一首纯粹的歌谣,只有曲调没有歌词,至少,令公鬼听不出歌词来;如果有歌词,那么它们就像倒入溪流中的水一般,与曲调揉合在一起了。叶超屏着呼吸,看得目瞪口呆。 令公鬼不知道巫咸究竟在做什么,或者,是怎样做到的;歌谣虽然柔和,却如同催眠一般迷住了他,充满了他的脑海,几乎跟太虚一样。巫咸的大手沿着树桩抚摸着,歌唱着,用他的歌声和手指爱抚着它。此刻,树桩不知如何变得更光滑了,就像是他的手指在重造它。令公鬼眨眨眼。他很肯定,巫咸手中的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桩曾经跟其他娑罗树一样顶上长着枝桠,但是此刻,它的高度超过了黄巾力士,顶部圆滑。令公鬼张大嘴,但是,歌声让他沉默。这歌谣是如此熟悉,他似曾相识。 突然,巫咸的声音提升到了顶点几乎是感激的沸反盈天然后,结束了,就像微风一般缓缓平息。 “哎呀,”叶超吸了一口气,“一脸震惊,哎呀,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像——哎呀。” 巫咸的手中,拿着一根雷击木,跟他一样高,跟令公鬼的手臂一样粗,表面光滑反光。树桩原来所处的地方是一丛新生的枝桠。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总是有新的事物,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而且有时候,并不可怕。 令公鬼看着巫咸上马,把雷击木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心想,他们都在骑马,黄巾力士为什么想要一根雷击木?然后,他再看看那雷击木,跟巫咸一比,它显得比刚才小。他看到巫咸拿它的方式。 “一根铁头木棒,”他惊讶地说道,“我不知道黄巾力士也携带武器的,巫咸。” “是的,我们通常不带,”黄巾力士的回答几乎可说是简略,“通常。代价总是太高。” 巫咸掂了掂那根巨大的铁头木棒,厌恶地皱了皱宽鼻子:“巫姑长老一定会说我多此一举,但是,令公鬼,我并不只是鲁莽或者轻率。这个地方——”他抖了抖,耳朵抽了一下。 “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令公鬼说道,“尽量装出自信的样子。” 巫咸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万物都是相连的,令公鬼。不论是生是死,不论会否思考,万物都是互相契合的。树木并不思考,但是,它是这个天下的一部分,而这个天下有一种感情。我无法很准确地解释究竟什么,是快乐,然而令公鬼,这块大地因为一件武器的诞生而高兴。”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43.html 第三百五十八章 英雄 “高兴!这可真是天地保佑了我们,”叶超紧张地念着,“愿昊天上帝的大德庇护我们。即使我们回归地母的最后拥抱,老天仍然会照亮我们。”他不停重复这句祝告求福,就像在念一句保护他的咒语。 令公鬼抑止自己四处张望的欲望。他绝对不会抬头看。就在那一刻,空中又有一道烟痕一般的细线,如果再去想它,他们三个就会被彻底击垮。 “要相信,这里没有东西会伤害我们,”令公鬼坚决地说道,“而且,我们会提高警惕,做好提防。” 他想嘲笑自己,竟说得如此肯定。其实,他对一切都无法肯定。但是,看看其他人耷拉着大耳朵的巫咸,竭力什么都不看的叶超他知道,他们其中至少必须有一个人能做出肯定的姿态,否则,恐惧和疑虑会把他们全部打倒。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他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这跟太古神镜没有关系。这跟杀重身轻之命或者鬼子母们或者应化天尊没有关系。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仅此而已。 “巫咸,你完成了吗?” 黄巾力士点点头,遗憾地搓着铁头木棒。 令公鬼转向叶超:“你仍然能闻到气味?” “是的,令公鬼大人。我闻到。” “那么,让我们继续追吧。一旦找到罗汉果和妖魔邪祟,哈,我们就可以像英雄一样回家了,带着给马鸣的匕首,以及神霄玉府伏魔令。叶超,带路。” “英雄?只要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就已经满足。”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黄巾力士平淡地宣布。他拿着铁头木棒的样子像是预料很快就不得不用上它。 “我们反正也没打算留在这里,不是吗?”令公鬼说道。 叶超笑了一声,似乎把这当作玩笑,但巫咸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最好不要,令公鬼。” 可是,当他们往南走的时候,令公鬼看得出,自己假设他们可以回家的轻松态度,还是使他们俩稍微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起了精神。叶超在马鞍上坐得稍微直了一些,巫咸的耳朵似乎没有那么萎蔫。这并非让他们知道自己也害怕的时间或者地点,所以,他把恐惧埋在自己心中,自己跟它对抗。 叶超把他的幽默惦记了一个早上,不停地喃喃念叨:“反正我们也没打算留下,”然后呵呵地笑,弄得令公鬼很想叫他安静。不过,将近正午时,寻访使真的安静下来了,摇着头,皱着眉,令公鬼发现,自己宁愿叶超仍然重复他的话并且发笑。 “痕迹出了什么问题吗,叶超?”他问道。 寻访使耸耸肩,一脸困惑:“是的,令公鬼大人,可是,也可以说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跟丢了吗?就算是,也没什么可耻的。你一开始就说过它很微弱。如果我们找不到妖魔邪祟,那我们就找另一根石柱,回去吧。你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最好不要那样。” 令公鬼让自己的脸保持平静:“如果妖魔邪祟可以来了又离开,我们也可以的。” “不,我没有跟丢,令公鬼大人。我仍然能闻到他们的气味。不是跟丢了。只是——只是——”叶超一歪嘴唇,一口气说完,“只是,令公鬼大人,我觉得感觉像是,我只是记得有气味,而不是闻到有气味。但是,我不是的。一路过来,我闻到许多痕迹,许多许多,还有各种各样暴行的气味,有些是新鲜的,几乎是新鲜的,只是跟其他一切一样褪了色。今天早上,就在我们离开洞穴没多久,我可以发誓,就在我脚下踩着的地方有数百人被屠杀了,而且就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发生,然而,那里没有任何尸体,草地上除了我们的蹄印之外什么都没有。一次像那样规模的屠杀不可能不把地面弄得千疮百孔并且血流四处,但是,什么都没有。全都是这样的情况,大人。但是,我是在跟踪他们的气味。我是在跟踪。这个地方让我的全部神经都紧张兮兮。就是这样。一定是的。” 令公鬼瞥了瞥巫咸,黄巾力士的确时不时会冒出最奇怪的知识,可此时他的样子跟叶超一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迷惑。令公鬼用比自己的感觉自信得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叶超。我们全都很紧张。你就尽全力跟踪吧,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遵命,令公鬼大人。”叶超纵马向前,“遵命。” 然而,直到天黑,仍然没有任何妖魔邪祟的踪影,叶超说,气味更加微弱了。寻访使不停地喃喃嘟囔着记得。 “没有踪影。真的没有踪影。” 令公鬼的追踪技巧比不上周翰,但是,锡城的任何男孩都基本拥有足够的追踪能力寻找失踪的绵羊,或者晚饭用的兔子。令公鬼什么都看不到。在他们到来之前,似乎没有生命曾经打扰过这片土地。如果妖魔邪祟就在他们前面,理应有一些迹象。可是,叶超不停地跟着他声称闻到的痕迹走着。 太阳贴近天地相交之处时,他们在一个没有烧焦的树丛里扎营,吃鞍囊里的食物。死面饼、风干肉,用无味的水冲下;干巴巴的,离好吃差得远了,几乎不能算是一餐。令公鬼估计,他们的粮食大概可以撑六七天。在那之后叶超吃得很慢,很坚决,而巫咸,一歪嘴把他的食物吞下,就叼着烟锅躺下了,铁头木棒放在手边。令公鬼把营火藏在树丛里,只维持一簇很小的火焰。虽然叶超一直在为气味的怪异而担忧,罗汉果和他的妖魔邪祟以及黑水修罗也许就在可以看见火焰的附近。 他开始把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都想成是罗汉果,这让他觉得怪异。罗汉果只是个疯子。那么,为什么他们要救他?罗汉果曾经参与混沌妖皇寻找他的行动。也许,跟那有点关系吧。那么,为什么他是在逃走而不是追我呢?是什么东西杀了那只黑神杀将?在那个满是苍蝇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在海门通,看着我的那些眼睛。还有,像松树液困住甲虫一般把我困住的那阵风。不。不,百眼魔君肯定死了。鬼子母们不相信。纯熙夫人不相信,丹景玉座也不相信。 固执地,令公鬼拒绝再想。他需要考虑的是为马鸣找到那把匕首。找到罗汉果,还有弯月夔牛角。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51.html 第三百五十九章 永远完不了 永远完不了,令公鬼。 这声音就像在他脑后念咒的一阵微风,说着尖细、冰冷的念咒,要挤入令公鬼思维的缝隙中。他几乎想躲进太虚之中,但是,想起在太虚中等待他的光芒,他忍住了。 在傍晚的昏暗天色中,他不召唤太虚,只用宝剑练习孔阳教的招式。 练习平衡的三才剑。他沉迷在流畅坚定的剑招之中,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一直练习,直到全身汗湿。然而,当他完成之后,现状还是原样;没有变化。天气并不冷,但是他打了个冷战,用披风包紧自己,蜷缩在火边。其他人也感受到令公鬼的情绪,默默无语地匆匆吃完晚饭。当令公鬼踢土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时,没有人抱怨。 令公鬼自己第一个守夜,带着弓在小树丛周边巡视,时不时略略拔出剑鞘里的宝剑。高挂在夜空中的冷月几乎全满,夜晚跟白天一样宁静、空寂。空寂是合适的形容。土地像一个尘封的山茶水罐一样空。很难相信,在整个世界里有人存在,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三个,甚至很难相信妖魔邪祟也在这里,在他们前方的某处。 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他解开了谢铁嘴的披风,露出里面的五彩补丁和装在硬皮盒子里的琵琶羌笛。他拿起那金银花饰羌笛,用手指抚摸着它,想起说书先生教导他们的情景。他吹起《鄘风·桑中》的一段,声音很低免得吵醒其他人。然而声音虽低,哀伤的调子在那个地方仍然太响、太真。他叹了口气,把羌笛放回盒中,重新包起披风。 令公鬼一直守至深夜,让其他人睡。当他忽然意识到起了雾时,他不知道已经有多晚了。雾低低地压在地面上,很浓密,叶超和巫咸模糊的身影就像云层里的两个山峰。离地越远,雾越薄,覆盖着他们周围的地面,除了最近的树丛之外隐藏了一切。月亮像是透过湿透的丝巾照进来一般。任何袭击都可能隐藏在雾的背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握住了他的剑。 “剑对我没有用,阴长生。你应该知道的。” 令公鬼跳起来转过身,雾在他的脚边卷动,宝剑握在手中,天元应龙剑刃向上,笔直指着前方。太虚跳入他的脑海;第一次,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乾曜被亵渎的光芒。 一个撑着高大雷击木的身影在雾里走近。它的身后,有一个黑暗的黑暗,庞大无边,那里,雾在发黑,比夜晚还黑。令公鬼汗毛倒竖。身影走得更近,最后化为一个男子,衣服和手套都是黑色,还有一张黑色丝面纱挡着脸,黑暗随着他的靠近而来。他的雷击木也是黑色,木头像焦炭一般,然而,光滑闪亮得如同月色下的水面。一瞬间,面纱后的眼洞闪起光芒,里面如有火焰而不是眼睛,但是,令公鬼不需要看到那火焰也知道来人是谁。 百眼魔君。 令公鬼吸了一口气,这是梦。一定是的。我睡着了,然后百眼魔君笑了,声音宛如开启熔炉的咆哮。 “你总是竭力否认事实,阴长生。如果我伸出手,我可以碰到你,赞陀屈多尊者。我一直都可以碰你。一直都是,不论你在哪里。” “不,我不是应化天尊!我的名字是令公鬼。”令公鬼嗑地咬紧牙关阻止自己。 “噢,我知道你现在用的名字,阴长生。我知道你在每一个时代里用的每一个名字,甚至早在你成为赞陀屈多尊者之前。” 百眼魔君的声音激烈地提高了声音;有时候,他眼中的火焰窜得那么高,令公鬼可以透过丝面纱的开口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无尽的烈焰之海。 “我了解你,了解你的血脉和你的前世,一直追溯到生命之花最早出现的时代,到创世之初。你永远无法躲过我。永远!我们之间的羁绊如同钱币的两面不可分离。普通人也许可以躲在风月宝鉴的业力之中,但是杀重身轻之命就如山顶上的灯塔一样明显,而你,你更是显眼得如同有一万支闪亮的箭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指向你!你是我的,永远都在我的手中!” “十首魔王罗波那!”令公鬼勉强喊道。尽管有太虚,他的舌头仍然想往上颚抵。这样的恶梦快快停下吧,请让这一切是梦吧。这个念头在空灵之外掠过。即使是那些不是梦的梦也好。他不可能就真的站在我的跟前。混沌妖皇被封在丽麂水,在创世之初被昊天上帝封印然而他对事实知道得太清楚了,根本没有帮助。 “你的名字太适合你了!如果你可以碰到我,为什么你不过来?因为你不可以。我走在青天之下,你无法碰我!” 百眼魔君靠在雷击木上,看着令公鬼片刻,然后走到巫咸和叶超旁边,低头看他们。那庞大的黑暗跟着他移动。令公鬼看到,雾气并不受他的扰动,他在走,雷击木跟随脚步而摇晃,但是,那鸦青色的雾气没有在他的脚边卷成漩涡,像在令公鬼的脚边一样。这让他安心。也许百眼魔君真的不在这里。也许,这是一个梦。 “你找的跟随者真奇怪,”百眼魔君说道,“你总是这样。这两个。还有那个试图照看你的女孩。好一个可怜虚弱的守卫,赞陀屈多尊者。就算她成长一辈子,也无法足够强大把你挡在身后。” “女孩?说谁?”令公鬼想,纯熙夫人当然不会是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十首魔王罗波那。你除了谎言还是谎言,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你也把它扭曲成谎言。” “我有吗,阴长生?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人。我告诉过你。嘉荣女人也告诉过你。” 令公鬼动了动。 百眼魔君大笑一声,厉如霹雳:“她们以为躲在巫鬼道里面很安全,但是我的追随者里甚至有她们的有些姊妹。那个叫做纯熙夫人的鬼子母告诉过你你的身份,不是吗?她说谎了吗?又或者,她是我的人?巫鬼道要你做她们锁链上的一只走狗。我说谎了吗?当我说,你寻找神霄玉府伏魔令的时候,我说谎了吗?”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58.html 第三百六十章 想看我的脸吗 他又笑了;不论令公鬼是否躲平静的太虚之中,他所能做的只有不捂住耳朵。“有时候,老敌人相争如此之久,以至于他们其实成为了自己不知道的联盟。他们以为他们在打击你,但是他们已经跟你联系得如此紧密,那打击就如同是你自己指引的一般。” “你没有指引我,”令公鬼说道,“我拒绝你。” “我的身上有一千根绳索系在你的身上,赞陀屈多尊者,每一根都比丝细、比钢韧。时间已经在我们之间绑起一千根绳索。我们之间的战斗你记得任何一次吗?对于我们以前从时间开始之初就在进行的任何斗争、无数搏杀,你是否有最淡泊的记忆?我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最后一战即将来临。最后一战,阴长生。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逃避吗?你这只可怜的瑟瑟发抖的卑微的蝼蚁。你要么归降我,要么死!这一次,轮回不会随着你的死亡重新开始。坟墓属于伟大的黑暗至尊。这一次,如果你死了,你就会绝对毁灭。这一次,不论你做什么,太古神镜都会残破,天下将会重塑。归降我!侍奉罗波那,否则永远毁灭!” 空气似乎随着那个名字的宣布而变得厚密。百眼魔君身后的黑暗膨胀增大,威胁着要吞噬一切。令公鬼觉得,它正在吞没自己,比冰还冷,同时也比火还热,比死亡更黑暗,把他吸入深处,吞没全天下。 他紧捏着剑柄,指节生疼:“我拒绝你!我拒绝你的力量。我丹诚赤如血。上天护佑着我们,我们在昊天上帝的手里得到庇护。他眨眨眼。百眼魔君还站在原处,身后仍然悬浮着庞大黑暗,但是,其他一切就如幻觉。 ”你想看看我的脸吗?“可怕的声音传来。 令公鬼吞了吞口水:“不想。” “你应该看看。”戴着手套的手伸向漆黑的面纱。 “我不看!” 面纱摘下。那是一张男子的脸,满布恐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烧伤。然而,在那划过脸庞、边缘发黑的红色裂痕之间,皮肤看上去正常而光滑。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令公鬼;嘴唇裂开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白色牙齿一闪而过。 “看着我,赞陀屈多尊者,看看你宿命中的第一百个可能。”一时间,那眼睛和嘴巴变成了通往无底~火之深渊的入口。“这就是未经抑止的紫霄碧气产生的威力,它甚至可以伤到我。但是,我在痊愈,阴长生。我知道通往更强力量的道路。而它会像灯火烧死飞蛾一样烧死你。” “不,我不会用它的!”令公鬼感觉到太虚在他的四周,感觉到乾曜之力,“我不会的!” “你无法阻止自己。” “你快滚!” “力量。”百眼魔君的声音变得柔和而谄媚,“你可以再次得到力量,阴长生。你现在,就在此刻,你跟它连在一起,我知道。我看见了。感觉它,阴长生。感觉你体内的光芒。感觉那可以属于你的力量。你要做的仅仅是向它伸出手去。但是,在你和它之间,是黑暗。是疯狂和死亡。你不需要死,阴长生,不需要再次死亡。” “不。”令公鬼说道,但是,那声音继续钻进他的耳朵。 “我可以教你如何控制那种力量,那样它就不会毁灭你。再也没有其他活着的人可以教你了。伟大的黑暗至尊可以保护你不发疯。那力量可以属于你,你可以永生。永生!你要做的只有侍奉。只有侍奉而已。说一句简单的誓言——我是你的人,伟大的主人!然后,力量就是你的了。比这世间任何人能梦想到的更强大的力量,还有,永生,你只需要奉献自己,归降我。” 令公鬼舔舔嘴唇。“不发疯。不死亡。决不!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他咬着牙沙声说道,“你永远无法碰我!” “碰你,阴长生?碰你?我可以毁灭你!尝一尝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黑色的眼睛和嘴巴又一次化为烈火,火焰旺盛激烈得比夏日还明亮。越来越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令公鬼的宝剑忽然发亮发热就像是刚刚从锻炉之中取出一般。剑柄灼烧他的手,他大喊着丢下了宝剑。雾着火了,跳跃的火焰,燃烧一切的火焰。 令公鬼的衣服开始冒烟、发黑,变成灰烬落下,他大喊着,用手拍打它们,但是他的手开始焦黑萎缩,裸露的血肉噼啪作响地剥落,掉入火焰中。他惨叫。痛苦敲打着内心的太虚,他拼命往空灵的深处爬去。那光芒就在那里,那污秽的光芒就在视野的尽头。陷入半疯狂的他已经顾不上理会那是什么东西了,他向乾曜伸出手去,要用它包裹自己,要躲在它的里面,躲开火焰和痛苦。 突然,就跟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火焰消失了。令公鬼惊讶地看着自己双手,从曳撒红色袖子里伸出。羊毛上连一点烤焦的痕迹都没有。全都是他的想象。他狂乱地四处张望。没有百眼魔君。叶超在睡梦中扭动;寻访使和巫咸仍然只是低矮雾气中的两个小峰。真的是自己的想象。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的右手开始刺痛起来,他摊开手掌。在手掌里,是一只天元应龙尖牙。来自他的剑柄的天元应龙,愤怒,鲜红,完美得像是由艺术家画上去的一般。 他从曳撒口袋里翻出一条方巾,包在手上。此刻,他的手在抽搐。太虚可以阻止它,在太虚中,他知道痛苦,但不会感到痛苦但是,他把这个念头推开。两次了,他不知不觉地还有一次他无法忘记的有意识地在太虚中尝试引导紫霄碧气。那正是百眼魔君诱惑他去做的事。那正是纯熙夫人和丹景玉座殿下希望他去做的事。他不会做的。 “我们逃走,”令公鬼说道,“叶超,你可以一边跑一边跟踪痕迹吗?” “可以,令公鬼大人。” “那么,走吧。” 这时候只见极远之处有一骑飞奔而来,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们三人。那一骑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来者乃是一名女子。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65.html 第三百六十一章 没必要玩命 巫咸大声道:“来的是谁,啊……”话半未落,就看到更远处有一群怪兽远远跟在女子身后,显然是在捕杀猎物。 那女子道:“我叫紫柳,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快逃。” “我们只是这样跑是没用的,”叶超说道。 紫柳的白色母马是唯一没有在粗哑吠叫声中躁动不安的坐骑,“它们不会放弃,永远不会。一旦矔疏闻到你的气味,它们就会不停地来,连日连夜,直到它们把你击倒。你必须把它们全部杀死,或者设法到其他地方去。” 巫咸道:“令公鬼,门石可以把我们带到其他地方。” “不!我们可以杀它们。我可以。我已经杀过一只。后面只有五只而已。只要我能找到他四处张望寻找有利地形。看,找到了。跟我来!”令公鬼一踢马肚,放蹄飞奔。不需要听众人随后而来的蹄声,他肯定他们一定会跟来。 他选择的地方是一座低圆的小丘,光秃秃,没有树。没有东西能不被他发现地靠近。他飞身下马,取下长弓。巫咸和叶超也一起下了马,黄巾力士举起巨型铁头木棒,寻访使手中握着短剑。如果要与矔疏近身战斗,不论铁头木棒还是短剑都不会有多大用处。 令公鬼道:“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 “没有必要玩命,”紫柳说道。她几乎不往矔疏的方向看,在鞍背上弯下身对着令公鬼说道,“我们轻而易举就能在它们之前赶到门石那里。” “我会阻止它们的。”令公鬼迅速数了数箭壶里的箭。十八支,每支都跟他的手臂一样长,其中十支有凿形箭头,专门用于穿透黑水修罗盔甲。它们用在矔疏身上将会跟用在黑水修罗身上一样有效。他取出其中四只,笔直地插在身前的地上;把第五支搭在弓上。 “巫咸,叶超,你们在地上帮不了忙。上马,准备好,一旦有任何矔疏冲近,就把紫柳带到石柱那里去。” 令公鬼心想,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用剑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死这种矔疏。 “你疯了!这比使用紫霄碧气还要疯狂。” 巫咸说了什么,但是令公鬼没有听;他已经在寻找太虚,既是为了射箭,也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想法。 令公鬼想:你知道,太虚里等待着你的是什么。但是,这样做自己就不需要触碰它。光芒就在那里,就在视野的边缘。它似乎朝他流过来,然而,空灵就是一切。想法在太虚之外掠过,就在那亵渎的光芒中。乾曜。紫霄碧气。疯狂。死亡。无关紧要的想法。他与弓、他与箭、他与正在爬上下一座山坡的妖怪合而为一。 矔疏继续靠近,跳跃着,五个巨大的皮革身躯此起彼落,三只眼,张着尖角嘴巴。它们的呼噜叫声被太虚回弹,几乎传不进令公鬼的耳中。 令公鬼不知道自己何时举起了弓,何时把弦拉到脸颊、拉到耳旁。他与那野兽合而为一,与最前头那只的中眼合而为一。然后,箭去了。第一只矔疏死了;它落下时,它的一只伙伴朝它扑去,开始用尖嘴扯下肉块。它朝其他矔疏嘶吼,它们远远绕开它。但是,它们继续扑来,而且,就像是被迫一般,那只停下的矔疏丢弃了自己的食物,跳跃着跟在其他矔疏身后,尖嘴已经鲜血淋漓。 令公鬼无意识却又流畅地射击着,搭箭,放箭。搭箭,放箭。第四只矔疏就像断线的傀儡一样落下时,第五支箭飞离了弓弦,他放下弓,仍然深埋在太虚中。虽然最后一支箭还在空中飞行,但他知道不需要再射。最后一只怪兽如同骨头融化一般倒下,箭羽从它的中眼里伸出。全都是中眼。 “简直是神箭,令公鬼大人,”叶超说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箭术。” 太虚笼罩着令公鬼。光芒召唤着他,他朝它伸出手。它包围了他,填满了他。 “令公鬼大人?”叶超碰了碰他的手臂,令公鬼吓了一跳,空灵开始被周围的一切取代。“你没事吧,大人?” 令公鬼用指尖抹了抹前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干的;他本来以为,额头上全是汗水。“我……我没事,叶超。” “我听说,每次你这样做的时候,都会变得更容易,”紫柳说道,你和太一共存越久,就越容易。“ 令公鬼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不会再需要它了,短时间里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竟然……” 想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仍然想,想回到太虚中,想再次感觉被那光芒填满的感觉。当时的感觉尽管难受恶心,却像是真正拥有活着的感觉,而此刻,只不过是在模仿而已。不,更糟。他曾经几乎拥有生命,知道活着应该是什么感觉。他所需要的只是朝乾曜伸出手去——“不再需要,”他喃喃说道。 令公鬼看了看死了的矔疏,五具巨大的尸体,躺在地上,不再危险,“现在,我们可以继续……” 这时,在死矔疏的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吠叫,就在下一座小丘之后,然后,传来其他矔疏的应答。更多的吠叫,从东边、从西边传来。 令公鬼又举起弓。 “你还剩下多少支箭?”紫柳质问,“你可以杀死二十只矔疏吗?三十只?一百只?我们必须到门石那里去。” “她说得对,”令公鬼,巫咸缓缓说道,“你现在没有选择了。” 叶超焦虑地看着令公鬼。 矔疏在嘶喊,十几个声音,互相重叠。 “好吧,去石柱,”令公鬼无可奈何地同意。他恼怒地跳上马背,把弓斜背在背后,“紫柳,带路。” 她点点头,掉转马头,开始小步快跑。令公鬼带着其他人跟上。巫咸和叶超很积极,令公鬼很踌躇。矔疏的吠叫追赶着他们,听起来像是有数百只。它们似乎在后面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除了前方之外,从各个方向逼近。 紫柳迅速而肯定地带着他们在小丘之间穿越。地面因为山脉的缘故开始上升,开始陡峭,马匹在褪色的岩石和稀疏树丛之间攀爬着。路越来越难走,地面越来越倾斜。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71.html 第三百六十二章 摇晃 当什伐赤第五次脚下一滑带着一阵石头雨往下落时,令公鬼心想:我们赶不及了。巫咸已经扔掉了铁头木棒;它对矔疏根本没用,此刻只会阻慢他。黄巾力士已经放弃骑马;他一只手把自己往上提,另一只手把大马拖在身后。那匹毛发茂密的大马举步艰难,但是,比起背着巫咸的时候已经好很多。矔疏在他们身后吠叫着,更近了。 然后,紫柳收住缰绳,指着下面一个花岗岩里的洞穴。全都在里面,七个宽阔的彩色台阶围绕着一个浅色地板,中间是高大的石柱。 紫柳下马,牵着母马走进洞穴,走下台阶来到石柱旁。它高高在上。她转身抬头看着令公鬼和其他人。矔疏发出呼噜一般的吠叫,很多,很响,很近。 “它们很快就能追上来了,”她说道,“你必须使用石柱,令公鬼。否则,你就要想办法杀死所有矔疏。” 令公鬼叹了一口气,下马牵着什伐赤走进洞穴。巫咸和叶超连忙跟上。他紧张地盯着那满身符号的石柱,门石。令公鬼想:她一定可以引导,就算她不自知,否则,它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紫霄碧气不会伤害女人。如果这东西把你带到这里,”他开口说道,但是,被她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坚决地说道,“但是,我真不知道怎样用它。你必须——做你必须做的事情。” 她用一只手指描着一个符号。它比其他符号稍大,是一个圆圈,是一个阴阳鱼的符号。 “这表示真实世界,我们的世界。我相信它可以帮助你,只要你在脑海中不停想着它,然后,你……”她摊开手掌,似乎不知道令公鬼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呃……大人?”叶超犹豫地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回头看着洞边。吠叫声更响了。“那些东西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能追到这里了。” 巫咸点点头。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紫柳指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记号上。他看看她,确认自己是否做对,但是,她只是看着,白皙的前额上连一丝最微小的担忧皱眉都没有。令公鬼想:她很相信,你可以救她。你必须救她。她的香味充斥着他的鼻孔。 “呃?大人?” 令公鬼吞了吞口水,寻找太虚。很容易就找到它了,它毫不迟疑地跳出来裹住了他。 空灵。 空灵中只有光芒,摇晃着叫他倒胃。空灵中只有乾曜。但是,就连恶心感也是那么遥远。他与门石合而为一。手中的石柱感觉平整而略带油滑,但是,那贴在他掌中尖牙上的阴阳鱼符号传来暖意。 令公鬼心想:一定要把他们带到安全地方。一定要把他们带回家。光芒朝他飘来,它似乎,包围了令公鬼,然后,令公鬼拥抱它。 光芒充满了他。热量充满了他。令公鬼可以看见那根石柱,看到其他人在看他,巫咸和叶超脸带焦虑,紫柳非常肯定地相信他可以救自己,但是,他们就跟不在那里一样。光芒就是一切。热量和光芒,充满令公鬼的四肢,如同清水流入干沙,使他充实。贴在他皮肤上的符号在发烫。 令公鬼要把一切都吸光,所有热量,所有光芒。一切。那个符号突然,就像太阳在眨眼之间消失了一般,天下摇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手中的符号宛如热炭;他汲取着光芒。 一切都在摇晃。 摇晃。 那光芒让令公鬼难受;它是将要渴死之人的甘露。摇晃。他汲取着。它使他作呕;他渴望全部。摇晃。阴阳鱼符号要把他烤焦;他觉得它在烧焦自己的手。摇晃。他渴望全部!他放声大叫,因为痛苦而叫,因为渴望而叫。 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有手在拉他;但令公鬼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摇晃着倒退几步;太虚正在退去,光芒,还有使他痛苦的恶心也是。光芒。他遗憾地看着它离去。令公鬼心想:不行了,我再也承受不了多一点点了,我发疯了,我居然想要它。然而,刚才我是那么充实!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那么…… 令公鬼晕头转向地看着紫柳。她扶着他的肩膀,疑惑地看着令公鬼的眼睛。令公鬼把手举到脸前。只有天元应龙尖牙,没有其他了。没有阴阳鱼符号了。 “了不起,”紫柳缓缓说道。她看了巫咸和叶超一眼。 黄巾力士的眼睛睁得像两只碟子,惊呆了;寻访使蹲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自己。 “我们,还有全部马匹,都回来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了不起。” “我们?”令公鬼沙哑着开口,但不得不停下来咽咽口水。 “看看你的周围,”紫柳说道,“你把我们带回家了。”她忽然笑了。“你把我们全都带回家了。” 令公鬼这才首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事物。他们所处的洞穴没有台阶,红色或者蓝色的石块散落在这里或者那里,表面光滑得古怪。石柱躺在边上,半埋在一次坍塌造成的落石中。这个世界里,石柱上的符号很模糊;风和水使它们风化了。一切看起来都很真实。颜色很逼真,花岗岩是强烈的鸦青色,树丛是绿色和棕色。经历了那个世界之后,这里的色彩几乎显得太过鲜艳了。 “家?”令公鬼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也开始大笑,“我们回家了。”巫咸的笑声如同公牛的吼叫。叶超手舞足蹈。 “你成功了,”紫柳说着,向前靠近,直到她的脸填满了令公鬼的双眼,“我就知道,你能办到。” 令公鬼的笑声停止了:“我……我猜我是成功了。”他瞥了瞥那根倒下的门石,勉强笑了一声:“不过,但愿我能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紫柳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也许,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柔声说道:“你注定不同凡响。” 她的眼睛是那么大,那么黑,就像夜晚,又是那么温柔,就像织金锦。令公鬼不禁想:她的嘴唇,如果我吻她……这想法吓了他一跳,他眨眨眼,连忙退开,清清喉咙。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79.html 第三百六十三章 传奇 “我请你,紫柳,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次的事。就是,门石和我的事。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其他人也不会明白。你知道,人们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会怎样反应。” 她的脸完全没有表情。令公鬼突然非常希望马鸣和子恒在场。子恒知道该如何跟女孩子说话,而马鸣可以睁大眼睛说瞎话。而他,两样都不擅长。 忽然,紫柳露出了微笑,半开玩笑地行了个屈膝礼,笑道:“我会为你保密的,令公鬼大人。” 令公鬼看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喉咙。他想:她在生我的气吗?如果我刚才吻她,她一定会生气。我猜是的。令公鬼真希望,她不要用这种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眼光看着他。 “叶超,妖魔邪祟是否可能在我们之前用过这根石柱?” 寻访使恼恨地摇着头:“他们在这里的西边开始转变方向,令公鬼大人。除非这些门石比我所见过的更常见,否则,我会说,他们仍然在那个世界里。不过,不用半个时辰我就能查清楚。这里的地形跟那边是一样的。” 叶超又道:“我可以在这个世界里找出我在那边离开痕迹时所处的地方,您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否已经从那里走过了。” 令公鬼看了看天空。太阳还是那个可爱鲜明的太阳,一点也不苍白低低地压在西边天地相交之处上,他们的影子延伸出洞外。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日暮了。 “明天早上吧,”令公鬼说道,“但是,恐怕我们已经跟丢了。我们不能失去匕首。不能!紫柳,这样的话,我们明天早上把你送回家吧。你家是在瑶琳桐庐城里,还是?” “你们还是先考虑你们的事吧。”紫柳缓缓说道。 “你知道,我对那些世界有所了解。上古神镜之境。”巫咸说道。 紫柳看了巫咸一眼,点点头:“对,正是。那样的世界从某个角度来看,真的是一种镜子,特别是那些没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世界。有些世界只反应真实天下里的重大事件,但是,有些世界甚至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产生映射的影子。神霄玉府伏魔令的经过当然是重大事件。将来事件的映射会比现在以及过去事件的映射微弱,叶超不是说,他追踪的痕迹很微弱吗。“ 叶超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姑娘,您的意思是,我一直闻到的是妖魔邪祟将会留下的气味?这可真是太古怪太怪异了,我不喜欢这样。可以闻到暴力留下的味道已经够糟的了,现在还加上闻出它将会在哪里留下。没有发生过某种暴力的地方不可能有很多,许多地方迟早都会有暴力发生。这会让我发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就是这样。在那里,我一直都闻到暴力的气味,谋杀和伤害,还有你能想象出的最可耻的邪恶行径。我甚至可以在我们的身上闻到。我们全部人的身上。甚至包括您,姑娘,请您原谅我这样说,都是因为那个地方,就像它扭曲您的视野一样扭曲了我的神智。” 叶超抖了抖身体:“我庆幸我们离开那里了。然而,它的味道还留在我的鼻子里,一直都是。” 令公鬼心不在焉地搓着手掌里的尖牙:“你怎么想,巫咸?我们是否可能真的赶到了罗汉果的那些妖魔邪祟前面?” 黄巾力士耸耸肩,皱着眉:“我不知道,令公鬼。我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了解。我想,我们已经回到了我们的世界。我想,我们此刻在赞陀屈多尊者庇护里。除此之外他又耸了耸肩。” “我们应该动身送你回家了,紫柳,”令公鬼说道,“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只要几天时间就能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紫柳不耐烦地说道:“叶超可以找到他离开痕迹的地点;他说的。我们可以监视那个地方。神霄玉府伏魔令不可能要过很久才到达那里。” “神霄玉府伏魔令,令公鬼。想一想。吹响弯月夔牛角的人将永远活在传奇之中。”巫咸又说道。 “我不想跟传奇有任何瓜葛,”令公鬼厉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 “然而,如果妖魔邪祟从你的手中溜走,如果邓禹没有找到他们,将会发生什么?那样,妖魔邪祟就永远得到神霄玉府伏魔令,马鸣就会死。” “好吧,几天。就算是最糟的情况,我们也可能会遇上邓禹和其他人。我无法想象他们会仅仅因为我们我们离开而停下或者回头。” “很明智的决定,令公鬼,”紫柳说道,“而且,很有道理。”她摸摸令公鬼的手臂露出微笑。令公鬼发现自己又一次想亲吻她。 “……呃……我们需要更靠近他们将会经过的地点。假设,他们真的会经过那里。叶超,你可以为我们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营地吗,某个我们可以监视,你离开痕迹的地方的营地?”令公鬼瞥了那根门石一眼,回想起睡在它旁边的情景,回想起上一次在他的睡梦中悄悄潜来的太虚,还有,太虚中的光芒,“某个离这里足够远的营地。” “交给我吧,令公鬼大人。”寻访使迅速爬上马背,“我发誓,以后,不看清附近有什么石头之前,我绝对不会睡觉。” 骑着什伐赤离开洞穴时,令公鬼发现自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看紫柳而不是叶超上。她是如此冷静而沉着,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像另一个银蟾女王,但是,当她朝他微笑,就像刚才那样时。 令公鬼突然想道:半夏不会赞我明智。半夏会说我是个树桩脑袋。他心烦意乱地,又踢了踢什伐赤的肚子。 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鼍龙船沿着宽阔的雅砻江飞速前进,风帆胀满,白火焰旗帜在主桅上激烈甩动。半夏在倾斜的甲板上摇摇晃晃。在码头的时候,最后一个人刚刚登上船,风就立刻开始起,而且,至今没有停过或者减弱过一瞬间,就这么连日连夜地吹着。河水已经流得快如洪水,而且还在继续加快,把船只往前推动的同时也把它们打得左摇右晃。风与河没有减慢,船也没有,所有船只都挤在一起。鼍龙船带路,因为,这是搭乘丹景玉座的船只。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81.html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也许吧 舵手沉着脸握着舵柄,双脚分开稳稳地站着,船伙儿光着脚四处忙碌,专心干活;每次他们抬头看天或者低头看河时,他们都压低声音一边嘟囔一边把目光移开。船后,一个村落正在远去,一个男孩在岸边奔跑;他曾经跟着船跑了一小段路,但是,已经落后了。他消失之后,半夏往船舱底下走去。 她和湘儿共住一个小船舱,湘儿躺在窄小的床上,抬眼恼怒地看着她:“她们说,我们今天就能到嘉荣,只有求老天不绝我之生路了,只要能让我再次站在土地上,就算那是在嘉荣,我也很高兴。”船在风和水的力量之下突然倾斜,湘儿吞了吞口水:“这辈子,我再也不要踏上任何船只。”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半夏把溅在披风上的河水抖落,把它挂在门边的一颗钉子上。这个船舱不大,船上的船舱似乎都不大,就连丹景玉座占用的那个船老大的船舱也一样,虽然,它是船上最大的船舱了。两张床嵌在舱壁上,床下有架子,床上有橱柜,一切都在手边。 除了必须保持平衡之外,船对半夏并没有产生对湘儿的那种影响;禁魇婆第三次把碗扔向她之后,她已经放弃给她送食物了。“我担心令公鬼。”她说道。 “我担心他们全部。”湘儿干巴巴地回答。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昨晚又做梦了?你起床之后就一直发呆。” 半夏点点头。她一直都不善于向湘儿隐瞒事情,而且,她也没有打算要隐瞒做梦的事情。起初,湘儿还想给她服药,直到她听说其中一个鬼子母对此感兴趣,才开始相信。跟其他梦一样。 “内容不同,但是一样。令公鬼陷在某种危险里。我知道是真的。而且,情况越来越糟。他做了某件事,或者,他将要做某件事,会令他陷入……”她跌坐在床上,上半身对另一个女人前倾,“但愿我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需要引导吗?”湘儿轻声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半夏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听见。船舱里只有她们两个,舱门关着,但是,她还是同样轻声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许吧。” 很难知道鬼子母们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她的亲眼所见已经足够让她相信所有关于她们能力的故事,她不会冒着被人偷听的危险。 “我不会拿令公鬼去冒险的。按理来说,我应该把令公鬼的事告诉她们,但是,纯熙夫人也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那是令公鬼啊!我不可以冒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翘对这些梦有没有再说什么?”湘儿似乎认为不加上表示尊敬的是她的胜利之一,即使只有她们俩的时候。对此多数鬼子母们似乎并不在意,但是这个习惯引来了一些怪异的目光,还有一些苛责的目光;总的来说,她将会在巫鬼道接受训练。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行,”半夏引用连翘的话,“连翘是这么说的:那个男孩在很远的地方,孩子,除非我们知道更多,不然我们无能为力。我会亲自确保一旦回到巫鬼道,就对你进行测试,孩子。” 半夏又道:”啊!她知道这些梦里一些暗示。我可以看得出,她知道的。我喜欢这个女人,湘儿;我真的喜欢她。但是,她不肯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而我,也不能把一切都跟她说。” “也许,如果我能认出那个挡着脸的男子?” 半夏点点头。不知怎的,她相信最好不要把这个汉子的出现告诉连翘。她想象不出理由,但是,她很肯定。每次她做这种使她确信令公鬼身陷险境的梦时,这个火焰眼睛的汉子出现过三次。他的脸上总是戴着面纱;有时候,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有时候,她只能在眼睛该在的地方看到火焰。 “那个男人,他嘲笑我。那笑声是那么目空一切。我觉得自己像一只他打算用脚踢开的挡路小狗。我害怕。他让我害怕。 (本章未完,请翻页) ” “你能肯定,他跟其他梦、跟令公鬼有关系?有时候,梦只是梦。” 半夏摊摊双手:“有时候,湘儿你的态度跟连翘姐姐一模一样!”她在敬称上特意加重了语气,然后高兴地看到湘儿歪嘴。 “只要我能离开这张床,半夏……”敲门声打断了湘儿的话。半夏还没来得及说话或者移动,丹景玉座本人已经走了进来,把门在身后关上。 她独自一人,这真叫人吃惊了;她一向很少离开她的船舱,一旦离开,桑扬总是跟在她身边,也许还有其他鬼子母们。 半夏几乎是一跃而起。装了三个人的船舱显得有点拥挤。 “你们两个都还好吧?”丹景玉座愉快地说道。她歪着头看湘儿,“我相信,吃得也好吧?心情好吗?” 湘儿努力坐了起来,背靠着舱壁。“我的心情很好,谢谢。我们很荣幸,尊主。”半夏开口说道,但是丹景玉座挥手让她安静。 “回到河上感觉真好,但是,没事可做,很快就闷得像是天空都黯然失色了似的。”船身倾斜了,她调整了一下平衡,几乎是毫不费力,“今天,我来给你们上课。” 她在半夏的床尾上盘脚坐下:“坐吧,孩子。”半夏坐下,但湘儿开始尝试用脚把自己撑起来。 “我想,我到甲板上去好了。” “我说,坐下!”丹景玉座的声音如同鞭打,但湘儿继续站起来,摇摇晃晃。她的双手仍然扶在床上,但她已经几乎站直了腰。半夏准备好一旦她倒下,就上去扶她。 湘儿闭上双眼,缓缓坐回床上:“也许,我还是留下吧。上面肯定很大风。” 丹景玉座笑了一声:“她们告诉我,你的脾气就像一只给鱼骨更住了喉咙的鱼鹰。孩子,有些人还说,不论你年纪多大,让你当一段时间的学徒对你会有好处。我说,只要你拥有我听说你有的能力,你就有资格成为见习使。”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88.html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瞬间 她又笑了一声,又道:“我一直都相信,应该按能力给报酬。是的。我猜,一旦你到达巫鬼道,你可以学会很多。” “我宁愿请一位退魔师教我怎样用剑,”湘儿嘟哝。她抽搐一般地吞咽着,睁开双眼,“我很乐意在某些人身上用剑。” 半夏厉眼看着她;湘儿指的是丹景玉座吗?这不但愚蠢,而且危险。或者,是指孔阳?每次半夏提到孔阳,湘儿都会朝她厉言相向。 “剑?”丹景玉座说道,“我从来都觉得剑没多大用途,就算你能学会用剑的技巧,孩子,永远都有男子拥有跟你一样的技巧,而且,力气比你大得多不过,如果你想要一把剑——”她抬起手,半夏屏住了呼吸,连湘儿也睁圆了眼睛。 她手里有一把剑。白色的剑柄和剑刃都怪异地泛着蓝色,看上去有点冷:“这是用空气做的,孩子,用空气。它跟多数镔铁做的剑一样好用,更加好用,不过,还是没多大用途。” 剑变成了一把云头刀。没有过渡的变化;它就是忽然地从一样东西变成了另一样。现在,这把刀就有用了。削皮刀变成了薄雾,然后,消散了。 丹景玉座把空手放回膝盖上:“但不论是哪一样,都抵不上制造它们所付出的代价。还是自己带一把好菜刀更加方便、容易、简单。你必须学习何时使用你的能力,同时要学习如何使用,以及,何时最好用其他任何女人会用的方法来做事。” 湘儿道:“就让铁匠去制造剖鱼的刀子吧。太频繁、太随意地使用紫霄碧气,会使你上瘾。那就意味着危险。” “你会开始渴望更多,迟早你会冒险汲取比你能够控制的更多的紫霄碧气。那种行为会把你像蜡烛一样烧毁,或者如果我必须学会这一切,”湘儿生硬地插口道,“我宁愿学习些更有用的能力。这些这些搅动空气,湘儿。点亮蜡烛,湘儿。现在,把它熄灭。再点着。哈!” 半夏闭了一会儿眼睛:“求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湘儿。请你控制一下你的脾气。”她紧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大声说出来。 丹景玉座沉默了片刻。 “你以为是无用而有害的吗?有用,”她终于说道,“某些有用的能力。你想要一把剑。假设一个汉子拿着剑向我扑来。我会怎么做?你可以肯定,我会做些有用的事情。我想,我会这样做。” 一瞬间,半夏觉得床尾的女人身上有光芒闪烁。然后,空气似乎变得厚密起来;半夏的眼睛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是,她完全能感觉到。她想提起手臂;它一动不动,她的脖子以下像是被埋在了浓稠的冻豆腐中一般。除了她的头部,其他部位都无法动弹。 “放开我!”湘儿咬牙切齿。她的眼中闪着怒火,她的头左右扭动,但是她的其他部分僵硬得像座雕像。 半夏这才明白,自己不是唯一被冻结的人。 “放开我!” “你觉得,这有用吗?而且,这只不过是空气而已。”丹景玉座的态度像在聊天,她们像是在喝茶闲聊:“一个大个子男子,一身肌肉,手握利剑,但是,利剑就跟他的胡须一样毫无用处。” “我说,放开我!” “而且,如果我不喜欢他所在的位置,哈,我可以把他捡起来,”湘儿缓缓地升起来,仍然是坐着的姿势,头几乎碰到舱顶,她狂怒地抗议着。丹景玉座微笑道,“我经常希望,我可以使用这种能力飞行。有记录说,在祸斗时代,鬼子母们可以飞,但是,记录上没有清楚地说明究竟是如何飞的。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它不能那样用。你相当于伸出双手去搬一个跟你自己一样重的箱子;你好像强壮,但是,不论你怎样抱住自己,你都无法把自己提起来。” 湘儿的头激烈地摆动着,但是,她的其他肌肉连抽搐一下都不行。“遭瘟的,放开我!”半夏使劲咽了咽口水,希望自己不会也被提起来。 “所以,”丹景玉座继续道,“强壮、蛮横的男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诸如此辈。他不能对我做什么,而我却可以随意摆布他。怎么,如果我愿意——”她向前倾身,专注地盯着湘儿;她的微笑突然不再友善,“我可以把他翻过来头朝下,拍打他的屁股。”就像忽然间,丹景玉座向后撞去,猛烈得头在舱壁上弹了回来,然后,她留在那个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 半夏目瞪口呆,口干舌燥。这不可能发生。不可能。 “她们说得没错,”丹景玉座说道。她的声音显得很勉强,似乎呼吸困难,“她们说,你学得很快。她们还说,你必须怒火冲天,才能学会。” 她费劲地吸了一口气:“孩子,我们一起放了对方如何?” 飘在半空的湘儿目光如同火烧:“你现在就放了我,否则我会……”突然,她的脸上露出吃惊、挫败的表情。她的口无声地动着。 丹景玉座坐了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你并非什么都懂,不是吗,孩子?你学会的还不到百分之一。你丝毫不疑心我可以把你和太一的接触砍断。你仍然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你不能碰它,就像水底的虾不能碰天上的云一样。等你学会足够的知识可以成为合格的鬼子母之时,再也没有女人可以对你这样做了。你的力量越强,强行屏蔽你所需要的鬼子母就越多。现在,你认为,你想学习了吗?” 湘儿紧闭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阴郁地紧盯着丹景玉座的眼睛。丹景玉座叹了口气:“孩子,如果你的潜力稍微少一根头发那么多,我就会把你送到学徒总教习手中,叫她把你一辈子都留在那里。但是,你会得到你应得的回报。” 湘儿睁圆了眼睛,刚刚来得及开口大叫,就响亮地跌落床上。半夏缩了缩;床垫很薄,床板很硬。湘儿挪动着坐好,动作不大,脸上木无表情。 “现在,”丹景玉座坚定地说道,“除非你想看更进一步的演示,我们开始上课吧。我们也许可以说,还是继续上课。”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293.html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开始吧 “尊主?”半夏虚弱地说道。她下巴以下仍然无法动弹。 丹景玉座疑问地看看半夏,然后微笑:“噢,抱歉,孩子。恐怕,刚才你的朋友占据了我的注意力。”半夏突然又可以动了,她抬起手臂,只为了说服自己她可以。“你们都准备好学习了吗?” “是的,尊主。”半夏赶快回答。 丹景玉座朝湘儿挑起一边眉毛。 过了一会儿,湘儿生硬地说道:“是的,尊主。”半夏舒了一口气。 “好。现在,开始吧。清空你们的脑海,只留下花蕾。” 丹景玉座离开的时候,半夏大汗淋漓。她曾经以为其他鬼子母们中的一些算是严格的老师,但是,这个脸带微笑、容貌平常的女人耐心地榨干了她们的最后一滴精力,把它扯出来,每当似乎再没有力气剩下时,她像是可以伸手到你的体内一般搜出更多。不过,训练的成绩斐然。 舱门在丹景玉座身后关上后,半夏抬起一只手;一簇小火焰几乎贴着她的食指凭空诞生,在她的指尖上跳跃着,然后,从一只指尖跳到另一只指尖。本来,她不应该在没有老师至少也得是个见习使照看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对自己的进步太过兴奋了,把这个规矩丢在脑后。 湘儿一跃而起,抓起自己的枕头朝着正在关上的舱门砸过去。“那那个讨人嫌、卑鄙、可耻的巫婆!愿天火烧死她!我要拿她去喂鱼。我要用可以把她下半辈子都变成绿色的药来灌她!我才不管她的年纪是不是大得可以当我奶奶,如果我能把她揪到思尧村去,她就再也不能舒服地离开。”她的磨牙声响得让半夏吓了一跳。 半夏熄灭手中的火焰,坚决地低眼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祝告求福自己能想出一个不被湘儿发现地溜出船舱的法子。 这次课程对湘儿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她全程都在按捺自己的脾气直到丹景玉座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一直以来,湘儿不发火的时候都无法很好地发挥紫霄碧气,而当她发火之后,力量又会一口气全部爆发。丹景玉座已经想尽办法激发她,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之后。半夏真希望湘儿能忘记自己也在场,看到、听到一切。 湘儿挺着胸僵硬地走到床前,站定,盯着床后的舱壁,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侧。半夏渴望地看着舱门。 “不是你的错。”湘儿说道。半夏愣了愣。 “湘儿,我……” 湘儿转身,低头看着她:“不是你的错,”她重复道,语气却不能令人信服,“但是,如果你敢泄漏一个字,我会……我会……” “我一个字都不说,”半夏飞快地回答,“我甚至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个字都无法泄漏。” 湘儿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点点头。突然,她一扭嘴唇:“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的味道能比生牡蛎的味道更难吃的了。我会记住的,下次你再做笨鹅的时候,所以,你小心点。” 半夏缩了缩。那是丹景玉座用来激发湘儿怒气的第一个法子。丹景玉座先是用紫霄碧气困住了湘儿,然后,一团黑色的像油脂一般闪光、气味难闻的东西突然出现,强行塞进了禁魇婆的嘴里。丹景玉座甚至捏住她的鼻子逼她吞下去。湘儿的记性很好,只要她见别人做过一次,就能记住做法。半夏也知道,一旦湘儿决定要这样对付她,她将想不出任何阻止的方法;虽然她自己可以成功地让一簇火焰跳舞,却永远不可能把丹景玉座压在墙上。 “至少,你不会再晕船了。”湘儿咕哝一声,然后短促尖利地笑了一声。“我太气愤了,忘了晕船。”她又沉闷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太郁闷了,没心情晕船。你都不知道有多危急,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拖着倒过来穿过一个木板节孔。如果学徒训练就是这个样子,你一定很有动力拼命学习。” 半夏低头朝着膝盖愁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苦脸。跟湘儿相比,丹景玉座对她只不过是循循诱导,对她的成功露出微笑,对她的失败表示同情,然后再次诱导。但是,所有鬼子母们都说过,到了巫鬼道,事情就不一样了;将会更艰苦,虽然她们都不肯说如何艰苦。如果她必须日复一日地经历湘儿的遭遇,她相信自己是扛不住的。 船的移动出现了变化。摇晃减弱了,头上的甲板传来脚步声。一个汉子在呼喊什么,半夏听不太清楚。 半夏抬头看着湘儿:“你觉得是不是嘉荣……?” “只有一个查出来的办法,”湘儿回答,然后,坚决地从钉子上取下披风。 她们走到甲板上时,船伙儿在四处跑动,拉动绳子,收起船帆,准备长桨。此时,风已经减弱成了微风,空中的乌云正在散开。 半夏冲到船栏边。 “是的!是嘉荣!”湘儿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 眼前的岛屿是如此庞大,以至于更像是河流被分成了两边,而不是被河流包围的一片土地。丝绸手巾一般光滑的桥梁从岛屿两边的岛岸伸出,跨过河流和沼泽。 城墙,嘉荣的城垣,在穿透云层的阳光之下闪闪生辉。岛屿西岸,在天空衬托之下,黑色的五雷影山耸立在城后,折断的山峰喷出一丝薄烟,独自屹立在平原和丘陵之中。五雷影山,应化天尊死去的地方。五雷影山,因应化天尊之死而诞生。 半夏真希望自己看到那座山的时候不要想起令公鬼。一个可以引导的男人。愿上天保佑他。 河面上,河水中,立着一道高大的弧形墙壁,鼍龙船从一个宽阔的开口驶了进去。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码头围绕着一个圆形海港。船伙儿收起最后一片船帆,仅靠船浆来操纵船只,船尾先入地开进船坞。沿着长码头,其他一起来到下游的船只在已经停在港里的船只之间穿行,挤到各自的停泊位置。本来已经忙碌的码头上,白火焰旗帜促使苦力更加快了脚步。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00.html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叹为观止 丹景玉座走到了甲板上,船的缆绳还没完全系好,但是,她一出现,码头苦力就立刻搭了一个踏板通往岸上。桑扬走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火焰雷击木,其他船上的鬼子母们都跟着她们俩上了岸。没有一个鬼子母们朝半夏或者湘儿瞥一眼。 码头上,一群披着披肩的鬼子母们上前迎接丹景玉座,谦卑地鞠着躬,如同欢迎家长回家的孩子。码头一片忙碌景象,忙着卸货和迎接丹景玉座的到达;士兵们上岸之后开始集合,汉子卸下一箱箱货物;牛角号声跟观众的欢呼声争响。 湘儿大声冷哼:“看样子她们把我们给忘了。来吧。我们自己照顾自己。” 半夏却舍不得离开她的嘉荣第一印象,但她还是跟着湘儿走下船舱去取行李了。等她们俩手臂上挽着包袱回到甲板上时,士兵和牛角号手都不见了鬼子母们也不见了。汉子们正在把甲板上的舱口盖打开,或者收缆绳。 甲板上,湘儿抓住了一个船伙儿的手臂,是一个穿着棕色粗布无袖中衣的魁梧汉子。 “我们的马匹,”她开口说道。 “我很忙,”他怒道,挣脱手臂,“马匹会送进巫鬼道。”他上下打量她们,又道:“如果你们要去巫鬼道,最好自己去。”鬼子母们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新人。另一个正在对付一个一个脱离缆绳的大包的汉子朝他嘶喊,他头也不回就走开了。 半夏跟湘儿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她们真的要靠自己了。 湘儿大步走下船去,脸上挂着阴沉的决绝神色,而半夏则沮丧地走下踏板,在码头上滞留的气味中穿过。 “她们都说希望我们来,如今,她们却根本不在乎我们。” 一道宽大的台阶向上升起,通往一个宽阔的深红色拱门。到达拱门之后,湘儿和半夏站住脚步,目瞪口呆。 虽然拱门附近的建筑多数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招牌上看来是客栈和店家,但是每一座都像一座小的宫殿。处处都是华丽的石木建筑,每一座建筑的线条似乎都是下一座的补充和相称,引领着目光往前流动,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庞大设计的一部分。有些结构甚至根本不像建筑物,而是像仙境、或者大的梦境,或者各种各样风化而成的悬崖和假山。就在拱门的前方,是一个广阔的广场,有一个泰山石敢当和许多树木,可以看到远处还有一个广场。一切建筑之上,是众多优雅的高塔,有些高塔之间由悬在高空中的桥梁连接。在所有高塔之上,还有一座最高最宽的、与玄武城垣一样雪白的高桥。 “第一眼就让人叹为观止。” 这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第十眼、第一百眼依然如此。” 半夏转过身。是一个鬼子母;半夏很肯定,虽然对方没有披披肩。没有人能拥有这种岁月无痕的容貌;而且,她有一种自信的神态,更肯定了这一点。再看看她的手,戴着巴蛇噬尾金戒指。这个鬼子母有点胖,笑容温暖,是半夏见过的模样最古怪的女人之一。她的胖掩不住高颧骨,眼睛向颧骨倾斜,眼珠是最清澈、最苍白的褐色,她的头发却几乎跟火焰同色。半夏好容易才阻止自己盯着她的头发,和那双稍微倾斜的眼睛看个不停。 “当然,是黄巾力士建造的,”鬼子母继续道,“而且,有些人说,这是他们最杰出的作品。这是裂世之后最早建起的城市之一。当时,这里加起来只有不超过五百人,其中我们的姊妹只有二十个不到但是,他们的建造是为将来的发展而建的。” “这是个美丽的城市,”湘儿回答,“我们要到巫鬼道去。我们是来接受训练的,但是,似乎没人在乎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有人在乎,”女人微笑道,“我到这里来就是接你们的,只不过,我跟丹景玉座说了一会儿话,所以迟了。我是璐瑶安夫人,学徒总教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我不是来当学徒的,”湘儿语气坚决,“只是有点太过匆忙,这是丹景玉座亲口说的,我要成为见习使。” “我听说了,”璐瑶安夫人的语气很轻松,“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做法,但是,她们说你是个例外。不过,你要记住,就算是见习使,我也一样可以惩罚她。相比学徒,这样做需要打破更多规则,但是,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先例。” 她对湘儿的皱眉只当没看见,转向半夏:“而你,是我们的新学徒。有新的学徒加入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们最近的学徒太少了。加上你,就有四十个,只有四十个。其中,只有不超过八个或者九个可以升级为见习使。不过,我认为,你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事,只要你努力学习,全心投入。训练是很艰苦的,就算她们都告诉我说你很有潜力,也不会有丝毫轻松。如果你不能无惧任何困难坚持到底,又或者,你会在压力之下崩溃,那我们最好现在就查出来,然后让你离开,而不是等到你成为真正鬼子母,承托着其他人的托付时。一个鬼子母的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这里,我们会让你做好准备,只要你拥有必须的能力。” 半夏吞了吞口水。在压力下崩溃?她咬了咬牙说道:“我会尽力的,尽我所能。”她弱弱地说道。“而且,我不会崩溃。” 湘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璐瑶安夫人她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女先生”这个敬称像是被挤出来一般,一定要对她这么严厉吗?血肉之躯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对于学徒必须经历的磨炼有所了解。当然没有必要用故意打击的方法来查出她有多坚强吧。 “你指的是丹景玉座今天对你做的事情吗?”湘儿的背僵硬地挺直了;璐瑶安夫人的样子像是在竭力忍笑,“我跟你说过,我和丹景玉座说了一会儿话的。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学徒训练很艰苦,但没有那么严重。那是新见习使开头那几十天的情况。”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05.html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需要什么吗 湘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夏觉得禁魇婆的眼睛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是用来考验少数也许躲过了本该接受的学徒磨炼的见习使的。 “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容许我们鬼子母们中混入可能在外面世界的压力下崩溃的人。” 鬼子母上来用胳膊搂住她们的肩膀,一边一个。湘儿几乎没有注意到她在做什么。 “来吧,”璐瑶安夫人说道,“我会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巫鬼道在等你们。” 夜晚很冷,大山脉里面的夜晚总是如此。从高耸的山峰刮来的风里携带着积雪的冰寒。令公鬼在坚硬的地上动了动身体,把披风和羊毛毯都裹得更紧。半睡半醒之间,他的手伸向放在旁边的宝剑。再等一天,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最多再等一天,然后我们就继续走。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不论是邓禹还是妖魔邪祟,我就送紫柳回瑶琳桐庐。 这句话他之前也已经对自己说过。每一天,他们都呆在山侧,监视着叶超说在另一个世界里,痕迹曾经在的地方——紫柳说,在这个世界里,妖魔邪祟一定会从这个地方经过——令公鬼跟自己说,是时候离开了。然后,紫柳就摸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说神霄玉府伏魔令如何如何,而他,不知不觉地就答应再等一天才走。 寒风之中,令公鬼哆嗦着,想起摸着自己手臂看着自己眼睛的紫柳。如果被半夏看到,她一定会把我的皮给扒了,还把紫柳的也扒了。半夏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嘉荣,正在学习如何当鬼子母了吧。下次她看到我的时候,可能会尝试封禁我了。 令公鬼挪了挪,手从宝剑上移到了装着谢铁嘴的琵琶和羌笛的包袱上。无意识地,他的手指捏紧了说书先生留下的披风。他想: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很快乐,虽然我在逃命。卖艺维生。我完全不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事。现在,早已经不可以回头了。 颤抖着,令公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睁开双眼。唯一的光亮来自刚过满月不久的娥眉月,低低地挂在空中。营火会把他们暴露在他们监视的对象眼中。巫咸在梦中喃喃自语,就像隆隆低响的雷声。一匹马儿跺了一下脚。叶超是第一个守夜的,坐在山侧略高一点的突出石块上;他很快就会来叫醒令公鬼换班。 令公鬼翻了个身然后定住。月色下,他可以看见紫柳的身影,在他的鞍囊上方弯着腰,手在扣子上。她的白裙在微弱光线下很显眼。 “你需要什么吗?” 她吓了一跳,转身盯着他。“你——你吓到我了。”他爬起来,推掉羊毛毯,用披风包着自己,走过去。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躺下时,鞍囊就放在自己的身边,他总是把鞍囊放在身边。他从她手中取回鞍囊。所有的扣子都还好好的,就连放置那面讨厌的旗帜的那边扣子也是。我的命怎会因为留着它而得救?如果被人看见它,认出它,我会因为拥有它而死。他怀疑地看着紫柳。 紫柳留在原处,抬头看着他。月光在她的黑色眼睛里微微反光。“我想起来,”她说道,“我一直穿着这条裙子太久了。如果我能找到其他衣服临时穿一下,那么我至少可以用刷子把它刷一刷。也许,我可以穿你的中衣。” 令公鬼点点头,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她的裙子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干净,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半夏的裙子上出现一个污点,那么她只有立刻把它消灭掉才会甘心。 “当然可以。”他从塞着行李的那边解开足够大的口子,扯出一件白色丝中衣。 “多谢。”她把手伸到背后。他意识到,她是要解裙扣。 令公鬼睁大了双眼,跳起来转过身。 “如果你能帮我解,会容易很多。” 令公鬼清了清喉咙。“这不合适。我们又没有订婚,或者——”他心里喊道:不要再想了!你永远不能跟任何人成亲。“就是不合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轻柔的笑声引发一阵凉意沿着他的脊梁流过,他突然想:如同被她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梁滑过。他竭力不去听身后的嗦嗦声。“呃——明天,明天,我们就去瑶琳桐庐。” “那么神霄玉府伏魔令怎么办?” “也许我们搞错了。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往这边走。叶超说过,通向赞陀屈多尊者的匕首有几条路可以走。如果他们再往西走一点,根本不需要走进山里。” “但是,我们跟踪的痕迹到这里来了。他们会来的。弯月夔牛角会来的。你现在可以继续了。” “虽然你这样说,但是我们不知道”他转过身,没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 她用手臂勾着裙子,她的身上穿着他的中衣,松垮垮的架在她身上。那是一件长尾中衣,是量着令公鬼的身高而做的,但是,紫柳在女人中算是高个子。中衣的下摆把她的大腿遮挡了一半多一点。倒也不是说,令公鬼从来没见过女孩的大腿,锡城的女孩常常把裙子挽起来绑住,在水树林的塘子里涉水。但是,她们一到梳辫子的年纪就不会这样做了,而此刻,周围环境也很黑暗。月光似乎使她的皮肤发亮。 “你不知道什么,令公鬼?”她的声音融化了他的关节。 他响亮地咳了一声,转身面对另一个方向。“嗯,我想啊,我呃——” “想一想荣耀吧,令公鬼。”她伸手摸着他的后背,令公鬼几乎要丢脸地怪叫一声,“想一想,找到神霄玉府伏魔令的人将会得到何等声名。当我站在找到神霄玉府伏魔令的英雄身边时,我将会多么骄傲。你不知道,你和我,我们俩一起将攀登多高的顶峰。得到神霄玉府伏魔令,你就可以成为王者。你可以成为另一个卫符。你——” “令公鬼大人!”叶超喘着气冲进营地,“大人,他们——”他突然一个急刹,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的目光掉到地上,绞着双手站着。“原谅我,大人。我不是有意我对不起。”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11.html 第三百六十九章 我不想要 巫咸坐起来,毯子和披风都落下了。“发生什么事?已经轮到我守夜了吗?”他朝令公鬼和紫柳看过来,即使是在月色下,他睁大眼睛的动作也足够清楚。 令公鬼听到紫柳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他从她身边走开,仍然不看她。却看到她的腿如此雪白,如此光滑。 “什么事,叶超?”令公鬼尽量平缓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生叶超的气,自己的气,还是,紫柳的气?没理由生紫柳的气。“你见到什么了吗,叶超?” 寻访使低着眼皮说道:“是营火,大人,就在下面的小丘里。我起初没有看见。因为他们把火压得很小,而且藏了起来,不过,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躲避身后的人,而不是前方和上面的人。就在两里之外,令公鬼大人。肯定不会超过三里。” “想必是罗汉果,”令公鬼说道,“毕竟邓禹不会害怕有人跟踪。一定是罗汉果。”一时之间,令公鬼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怎么做。他们一直在等罗汉果,但是,此刻这个人就在一两里之外,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们就跟着他们。等邓禹和其他人赶上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向他们杀过去。” “这么说,”紫柳说道,“你要让这个邓禹得到神霄玉府伏魔令了。还有,荣耀。” “我不想要,”令公鬼想都没想就转过了身,她就在眼前,双腿在月光下白皙如玉,她丝毫不在意,就像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就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这念头自己冒了出来,她想要的是得到神霄玉府伏魔令的男子。 “我们三个人是无法从他们手中夺走弯月夔牛角的。邓禹带了二十个长矛兵。” “你不知道你是否能夺走它。你也不知道,这个人带了多少随从?”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很坚决,“你甚至不知道,在那里扎营的人是否拥有弯月夔牛角。唯一的方法就是你自己下去看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带着你的昆季去吧;他们一族拥有锐利的眼睛,在月光下也能看清。而且,他也有力气搬动弯月夔牛角和它的箱子,只要你做出正确的决定。”她的口气很坚决。“你不能肯定,那里的人是否罗汉果。叫叶超四处搜寻根本不存在的痕迹,结果真正的妖魔邪祟来到时,自己却全部暴露在开阔地,那可就好看了。” “我自己去,”他说道,“叶超和巫咸保护你。” 紫柳笑着走近他,仪态万千如同舞蹈。她抬头看令公鬼,月影把她的脸挡住,宛如面纱,显得那么神秘,令她加倍美丽。“我可以保护自己,直到你回来保护我为止。带昆季去吧。” “她说得对,令公鬼,”巫咸站起来说道,“在月色之中我看得比你清楚。有我的视力帮助,比你独自一人去看得更清楚,我们可以不用靠得太近。” “好吧。”令公鬼大步走向自己的宝剑,把它扣在腰间。弓和箭留下了;黑暗中,弓发挥不了什么用处,而且,他打算去看,而不是去战斗。“叶超,把营火位置指给我看。” 寻访使带着令公鬼爬上山坡,爬到岩石上,那块石头就像从山侧伸出的一只巨大拇指。那营火只是一个小点而已——叶超指给他看的时候,令公鬼一开始还没看见。不论是谁生的火,一定是不想被人看见。他把它的位置记在脑中。 他们回到营地时,巫咸已经给什伐赤和大马上好了鞍。令公鬼爬上马背时,紫柳捉住了他的手。“记住,荣耀,”她轻声说道,“记住。”她身上的中衣比他的印象中显得更合身,就像是,中衣配合着她的身形重塑了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抽回来,说道:“叶超,以你的生命保护她。巫咸?”他轻轻踢了踢什伐赤的肚子。黄巾力士的大马迈着沉重步子跟在身后。 他们没有试图加快脚步。夜晚笼罩着山脉的侧面,月影使每一步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难以看清。令公鬼再也看不到那火光了——不用问,从水平方向看去,它藏得很好——但是,他牢牢记得它的位置。对于一个学会在锡城老林子的纠缠树木之中狩猎的人来说,寻找那簇火并不是很困难。然后,该怎么做?紫柳的脸在他眼前浮现:当我站在找到神霄玉府伏魔令的人身边时,我将会多么骄傲。 “巫咸,”为了理清头脑,令公鬼忽然说道,“她叫你昆季是什么意思?” “令公鬼,在古语中,”黄巾力士的大马犹犹疑疑地选择着落脚点,但是,巫咸指引它前进的时候肯定得像是走在日光中,“它的意思是兄弟,是手足昆季,亲如手足,的缩略语。它是一个很正式的用语,不过,我听说瑶琳桐庐人用词都很正式。至少,贵族是这样的。我在那里见过的平民根本一点都不正式。” 令公鬼皱起眉。一个放羊的不可能被一个正式的瑶琳桐庐贵族家族接受。他骂自己:你头脑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捣鬼,马鸣没有说错你。你疯了,而且头大发胀。但是,如果我可以成亲,他祝告求福自己能停止胡思乱想,可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太虚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使思考成为遥远的事情,成为其他人的事情;乾曜照耀着他,向他招手。 令公鬼咬紧牙关,忽略它;这就像是企图忽略头脑里的一块热炭,但是,至少他可以控制它。 或者,几乎可以。 令公鬼差点想遣散太虚,然而,外面的夜色里有妖魔邪祟,而且此刻离他更近了。还有黑水修罗。他需要空灵,甚至需要太虚中那令他难安的平静。他想:我不需要碰它。我不需要。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什伐赤的缰绳。他们站在山脚,山坡上稀疏的树木在夜里只有乌黑的影子。“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很靠近了,”令公鬼轻声说道,“我们最好下马走吧。”他从马鞍上滑下,把红棕小马绑在一棵树上。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15.html 第三百七十章 太虚在摇曳 “你没事吧?”巫咸一边下马一边轻声问道,“你听起来有点怪。” “我没事。”令公鬼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紧绷。乾曜在呼唤他。不!“小心点。我不能肯定到底有多远,但是,那簇火应该就在——我们前面的某处。我猜,在山顶。”黄巾力士点点头。 令公鬼缓缓地从一棵树后滑到另一棵树后,每一步都很小心,手里紧紧握着宝剑,避免它敲在树身上。他庆幸这里没有矮树。巫咸跟着他,就像一个大影子;令公鬼只能看到他的影子。一切都藏在月影和黑暗中。 突然,月光的变换驱散了他前方的阴影,他凝固不动,摸着一棵大树杜鹃的粗糙树身。地上昏暗的影子变成了裹在羊毛毯中的人,离他们不远处,是另一群更大的影子。是睡着了的黑水修罗。他们已经熄灭了营火。一束在树枝之间移动的月光在地面的一件物品上反射出金色和银色的光芒,就在两堆影子的中间。 月光似乎变亮了;一瞬间,令公鬼可以看得很清楚。在那闪光的旁边躺着一个睡觉的人影,但是,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个影子。 箱子。 弯月夔牛角。 还有,箱子上的东西,月光下,它闪起一点红光。是匕首!为什么罗汉果要把它放在那?巫咸的大手把令公鬼的嘴巴连同相当一部分脸一起捂住了。令公鬼转过身看着黄巾力士。巫咸缓缓地朝他的右方指去,像是害怕动作会引起注意。 起初,令公鬼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不到十步之外,一个影子动了。一个高大、壮实、矮胖的影子。令公鬼屏住了呼吸。一只黑水修罗。它抬起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它们中有一些是靠气味狩猎的。 一时间,太虚在摇曳。妖魔邪祟营地里,有人动了动,黑水修罗转头朝那个方向闻。 令公鬼凝固不动,任由空灵的平静把自己包裹。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手握着剑,但是,他没有理它。太虚就是一切。要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水修罗。 那个影子又朝妖魔邪祟的营地看了片刻,然后,像是满意了,又蹲下身躲在了一棵树旁。几乎是立刻从那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像撕扯粗布一般的声音。 巫咸的嘴巴凑近令公鬼的耳朵。“它睡着了。”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令公鬼点点头。父亲老典跟他说过,黑水修罗很懒,对杀戮以外的任何使命都容易放弃,除非是在恐惧的逼迫下。他转身看着营地。 那里,一切恢复静止和死寂。月光不再照着箱子,但是,令公鬼现在知道哪个影子是箱子了。他可以在脑海中看见它,就在太虚之外,在乾曜的光芒之中,漂浮着,闪着金光,镶着银纹。神霄玉府伏魔令和马鸣需要的匕首,这两样都几乎近在咫尺。紫柳的脸跟箱子一起漂浮。他们可以在早上跟踪罗汉果的队伍,等待邓禹赶来。假设邓禹真的来了,假设他可以在失去寻访使的情况下仍然跟踪着痕迹而来。不,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全都近在咫尺。紫柳在山上等着。 令公鬼示意巫咸跟着,然后趴在地上,朝着箱子匍匐前进。他听到黄巾力士压抑地吸了一口气,但是,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箱子的影子。 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躺在他的左边和右边,但是,他曾经见过从前父亲老典潜近一只鹿,近得在它跳走之前可以摸到它的肚子;他曾经竭力向父亲学习过。 发疯!这个念头黯淡地飞过,几乎不可触及。这是发疯!你——发——疯——了!黯淡的念头;其他人的念头。 缓缓地,静静地,令公鬼滑到那特别的影子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摸到那金子做的华丽花饰。这是装着神霄玉府伏魔令的箱子。他的手还碰到了盖子上的另一件东西。是匕首,没有鞘。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想起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马鸣的伤害,令公鬼猛地缩了手,太虚随着他的激动而摇曳。 睡在附近的男人——距离箱子不到两步;其他人都没有睡得这么近,都睡在至少在五步之外——在梦中呻吟着,在毯子里扭动。令公鬼让太虚把思想和恐惧都卷走。那男人在梦中不安地喃喃自语,静止不动了。 令公鬼的手回到匕首上,但没有碰它。它一开始并没有伤害马鸣。至少,不太多;不太快。他一口气把匕首拿起来,塞到腰带后面,然后放开手,减少被它直接碰到皮肤的时间。也许匕首会伤害他,可是马鸣没有它会死的。令公鬼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沉重得几乎要把他拉倒,压迫着他。但是,在太虚中,这种感觉跟思绪一样遥远,匕首的感觉很快就淡化成他习惯的感觉了。 令公鬼只多浪费了一会儿,瞪着阴影中的箱子——弯月夔牛角一定就在里面,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打开它,他自己一个人也无法抬走它——然后,他四处寻找巫咸。他发现,黄巾力士就蹲在他身后不远处,巨大的脑壳旋转着,左右看着那些熟睡的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就算在夜里,也可以清楚看出,巫咸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在月光下,它们就像茶碟子那么大。令公鬼伸手握住巫咸的手。 黄巾力士吓了一跳,吸了一口气。令公鬼用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把巫咸的手放在箱子上,做了个抬的动作。有那么一会儿——在夜里,在一群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中间,这一会儿就像是永远;实际上,它不超过一个心跳的时间——巫咸目瞪口呆。然后,缓缓地,他伸手抱住金箱子,站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劲。 极度小心,甚至比来的时候还小心地,令公鬼开始跟在巫咸和箱子后面离开营地。他双手握着剑,看着那些熟睡的妖魔邪祟以及黑水修罗的静止身影。随着他们脚步的离开,所有阴影都被黑暗吞得更深。几乎自由了。令公鬼心想狂喊:我们成功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22.html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出手如电 睡在箱子附近的汉子突然像被勒住脖子一般,大叫一声坐了起来,随即一跃而起。“它不见了!醒醒,你们这班蠢货!它——不——见——了!”是罗汉果的声音;即使是在太虚之中,令公鬼也听得出来。其他人纷纷爬起来,妖魔邪祟和黑水修罗都在互相喊问发生了什么事,咆哮、嘶吼。 罗汉果的声音提升为嗥叫。“妈的,我知道是你,令公鬼!你躲着我,但是我知道你在那里!找出他!找出他!大罗——尔!”凡人和黑水修罗朝各个方向四散。 令公鬼悬浮在空灵之中,继续前进。他进营地的时候几乎把乾曜给忘记了,但是此刻,他感觉到它在脉动。 “别怕,他看不见我们,”巫咸低声说道,“一旦我们到达马匹那里——”前方的黑暗中,跳出一只黑水修罗朝他们扑来,它长着一张凡人的脸,口鼻位置被残忍的狼嘴取代。镰刀长剑带着风声砍下。 令公鬼不加思索地行动了。 他与剑刃合而为一。 出手如电。 黑水修罗落下时惨叫一声,死去时又叫了一声。 “快跑,巫咸!”令公鬼命令。同时——乾曜在呼唤他。“快跑!”他模糊地意识到巫咸笨重而别扭地开始飞奔,但是,另一只黑水修罗正在夜色下扑来,长着山猪的口鼻獠牙,高举着尖钉斧头。令公鬼流畅地滑到黑水修罗和黄巾力士之间;巫咸必须带着弯月夔牛角离开。黑水修罗的头和肩膀都比令公鬼高,身体比他宽了一半,默默地呲着獠牙朝他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刀。 这次,没有惨叫。令公鬼倒退着在巫咸身后走着,监视着黑夜。乾曜朝他吟唱,那是多么甜美的歌谣。紫霄碧气可以把他们全部毁灭,把罗汉果和其他人烧成灰烬。不!又来了两只黑水修罗,像虎又像山羊,闪着寒光的牙齿和扭曲的羊角,像荆棘中藏着蜥蜴。第二只黑水修罗倒下,羊角几乎扫过令公鬼的肩膀,他单膝跪地,平稳地站起来。乾曜的吟唱诱惑地轻抚着他,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千根业力拉扯着他。他想:用紫霄碧气把他们全部毁灭。不。不!我宁愿死。如果我死了,一切就了结了。 一群黑水修罗出现了,犹疑地搜寻着。有三只,四只。突然,其中一只指向令公鬼,嗥叫一声,其他三只和应着冲过来。 “来得正好!”令公鬼喊道,跳起来迎上去。 一瞬间,它们吃惊地愣了愣,然后,他们高举长刀和巨斧,叫喊着继续冲来,叫声粗嘎却愉快,渴望着鲜血。令公鬼伴随着乾曜的吟唱在它们中间起舞。蜂鸟吻蔷薇。那歌谣是如此可爱,填满他的内心。猫踩热沙。手中的宝剑如有生命,以前从来都没有试过这样。他战斗着,似乎挥舞天元应龙宝剑可以阻止乾曜接近他。天元应龙展翅。 令公鬼盯着身边地上不动的身躯。“死了更好。”他喃喃说道。他抬起眼睛,看着营地所处的山上。罗汉果在那里,还有妖魔邪祟,和更多黑水修罗。 太多战斗。如果活下去,要面对的太多了。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步。又一步。 “令公鬼,快来!”巫咸焦急的轻呼声飘过空灵飘到他的耳中,“看在厚土和上天的份上,令公鬼,快来啊!”小心翼翼地,令公鬼弯下腰在一只黑水修罗的衣服上擦掉剑刃上的血迹。然后,就像孔阳在监视他的训练一般,他很正式地回剑入鞘。 “令公鬼!” 令公鬼像是完全不觉得紧急一般,走到马匹旁跟巫咸会合。黄巾力士正在用鞍囊里取出的带子把金箱子绑在马鞍上。他的披风塞到了箱子下帮助把箱子稳在圆滑的马鞍上。 乾曜不再吟唱了。它,那倒胃的光芒,就在那里,但是,它留在原处,像是真的被令公鬼赶走了一般。他疑惑地释放了太虚。 “我觉得我要发疯了。”令公鬼说道,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他回头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呼喊和嗥叫从五六个不同方向传来;是搜寻的迹象,而不是追杀。至少还不是。他踩蹬上马。 “有时候,你说的话我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半都听不懂,”巫咸说道,“如果你必须发疯,可否至少等我们回到紫柳夫人和叶超那里呢?” “你的马鞍上绑了那个东西,怎么骑马?” “我跑步!”黄巾力士说到做到,立刻快步小跑起来,用缰绳拉着大马跟在身后。令公鬼跟上。 巫咸的速度跟马匹小跑的速度一样。令公鬼心中想来,黄巾力士不能持续这样的速度很久,但是,巫咸的脚从不摇曳。于是令公鬼认定,黄巾力士吹嘘自己曾经跑赢过一匹马的话也许是真的。时不时地,巫咸边跑边回头看看,但是,妖魔邪祟的嘶喊和黑水修罗的嗥叫声渐渐远去了。 尽快地面开始严重倾斜,巫咸的脚步也几乎没有慢下来,他跑进他们山侧的营地时,只是略略喘气。 “你得到它了。”紫柳的目光落在巫咸马鞍上的那只华丽箱子上,欢呼道。她已经穿回裙子了;令公鬼觉得它白得像雪。“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决定的。我可以看一眼吗?” “有没有被他们发现,大人?”叶超焦虑地问道。他敬畏地盯着箱子,同时也瞟着外面的夜色,瞟着山下,“如果他们跟来了,我们必须赶快走。” “我认为他们没有跟来。到那块突出岩石去看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情况。”令公鬼下马,叶超快步爬上岩石,“紫柳,我不知道怎样打开箱子。巫咸,你知道吗?”黄巾力士摇摇头。 “让我试试”即使对于一个像紫柳这么高的女人来说,巫咸的马鞍仍然很高。她伸出手去抚摸箱子表面漂亮的图案,沿着它们移动,然后按下去。“咔哒”一声,她推推盖子,打开了。 然后,她踮起脚尖,要伸手进箱子,令公鬼从她的肩后伸手过去,取出神霄玉府伏魔令。他以前见过它一次,但从来没有碰过它。虽然它很漂亮,但是看起来既不像年代久远,也不像威力强大。它是一个卷曲的金色弯月夔牛角,在微弱的光芒下闪烁,弯月夔牛角口边缘嵌着一圈银色文字。他用手指抚摸那奇怪的篆字。它们像是能吸引月光一般。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27.html 第三百七十二章 误解我了 “阳盛则阴衰,君盛则臣服。阴、阳、和三者相通,道乃可成”她念道,“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我的召唤。你可以比卫符更伟大。” “我要把它带到定阳,交给师左次大人。”它应该被送往嘉荣,他心想,但是,我受够鬼子母们了。就让师左次或者邓禹把它送去吧。他把弯月夔牛角放回箱子里;它反射着月光,十分引人注目。 “你疯了。”紫柳说道。 这句话让令公鬼打了个哆嗦。“是不是发疯都好,我决定这样做了。我跟你说,紫柳,我跟伟大传奇没有关系。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觉得我想伟大。一时之间,我觉得,我想要得到——”令公鬼突然心中一片悲哀,她是这么美丽。半夏。紫柳。不论是哪一个,我都配不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他又想:乾曜为我而来,但是我用宝剑把它赶走了。这也是发疯吗?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弯月夔牛角应该属于定阳。就算不是那里,师左次大人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它。” 叶超从上面出现:“营火又出现了,令公鬼大人,而且,很旺盛。我觉得我还听到了嘶喊声。全都在山下。不过,我认为他们不会到这里来。” “你误解我了,令公鬼,”紫柳说道,“你已经不能回头。你已经无法脱身。那些妖魔邪祟不会因为你把弯月夔牛角夺走了就简单地离开。远远不会。除非,你知道全部杀死他们的方法,现在,他们会像你追猎他们一样追猎你。” “不!”令公鬼的激烈反应让巫咸和叶超吃了一惊。他缓和语气,“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们全部杀死。在我看来,他们可以永远活下去。” 紫柳摇头,长发如波浪般起伏。“那么,你不能回头,只能继续向前。你可以很快就到达瑶琳桐庐的城墙下,比回到定阳快许多。难道,再陪我几天这么麻烦吗?” 令公鬼瞪着箱子。紫柳的陪伴又怎么会麻烦,但是,接近她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不停地想不该想的事情。不过,回头往北走就意味着冒险遭遇罗汉果和他的追随者。这一点她说得没错。罗汉果永远不会放弃。邓禹也不会放弃。如果邓禹继续往南,那么令公鬼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他会走到旁边去,他迟早会到瑶琳桐庐。 “好吧,瑶琳桐庐,”他同意道,“你得给我带路,紫柳。我从来没有去过瑶琳桐庐。”他伸手关上箱子。 “你有没有从妖魔邪祟那里拿别的东西?”紫柳问道,“你之前提过一把匕首。” “我怎会忘记?”令公鬼没有合上箱子,从腰带里拔出了匕首。光秃秃的匕刃像弯月夔牛角一般弯曲着,上面刻着金鳞蟒蛇。柄尖上的红宝石跟他的大拇指一样大,在月色下像邪恶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它是如此华丽,如此邪恶,但感觉却跟其他刀子没太大差别。 “小心点,”紫柳说道,“不要割到自己。” 令公鬼觉得心惊。仅仅是带着它已经很危险,他不敢想象被它割到会有什么后果。“这是历下城的匕首,”他对其他人说道,“不论是谁,带着它足够久,心智就会被它扭曲。它的邪恶会深入骨髓,就像它亵渎历下城一样。没有鬼子母们的治疗,它的亵渎最终可以致命。” “这就是折磨马鸣的匕首,”巫咸轻声说道,“我从来不怀疑。”叶超瞪着令公鬼手里的匕首,双手在曳撒前擦拭。寻访使的样子一点也不高兴。 “我们任何一个人如无必要,都不要碰它,”令公鬼继续道,“我会想个办法带着它——” “它很危险,”紫柳朝着匕刃皱眉,就像见到一条活生生的毒蟒蛇一般,“把它丢掉。留下它,如果你想阻止其他人碰到它,就把它埋起来,但是,不要带着它。” “可是,马鸣需要它。”令公鬼坚决地回答。 “可是,它太危险了,你自己说的。” “不行,他需要它。纯熙夫人说过,如果没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匕首,就不能治好他,他会死。”令公鬼的身上仍然绑着她们的业力,这把匕首可以砍断它。他想:在我摆脱它,摆脱弯月夔牛角之前,她们也有一根业力绑在我身上,但是不论她们怎么扯线,我都不会受影响的。 令公鬼把匕首放在箱子里,搁在弯月夔牛角卷曲的部位中——刚好够位置——然后把盖子合上。它响亮地"咔哒"一声锁上了。“这应该可以保护我们不受它的影响。”令公鬼是这样希望的。令公鬼记得孔阳说过,当你觉得最不确定的时候,就是装出最确定的样子的时候。 “箱子当然可以保护我们,”紫柳僵硬地说道,“现在,我要睡觉了。” 令公鬼摇摇头,道:“我们离他们太近了。有时候,罗汉果似乎有能力可以找到我。” “如果你害怕,就醒着吧。”紫柳说道。 “我想在天亮之前,离那些妖魔邪祟越远越好。我给你的马匹上鞍吧。” “固执!”她显得很生气,当令公鬼朝她看的时候,她嘴角露出的微笑丝毫不触及她的黑色眼睛,“一个固执的汉子是最好的,一旦……”她的声音弱下去,没有说完,这让令公鬼担心。女人常常不把话说完,根据他有限的经验判断,她们没有说出口的话才是最大的麻烦。紫柳默默地看着令公鬼把自己的马鞍放到白驹的背上,弯腰绑好肚带。 “把它们全都找回这里来!”罗汉果咆哮。山羊黑水修罗倒退着离开他。此刻,营火里堆满了木柴烧得很旺,照亮了山顶,阴影在四处摇曳。他的凡人随从挤在火焰旁边,生怕在跟黑水修罗一起呆在黑暗中。“找出它们,找出每一只还活着的,如果有谁想逃跑,告诉它,它将会跟那一只一样下场。” 他指着第一只来告诉他找不到令公鬼的黑水修罗。它还躺在地上,浸在自己的血中,抽搐着,蹄子在地上抓出道道刻痕。“去。”罗汉果轻声说道,山羊黑水修罗跑进夜色中。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32.html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代价将会是什么 罗汉果轻蔑地看着其他凡人——他们仍然有用——然后转身朝着夜晚,朝着赞陀屈多尊者的匕首望去。令公鬼就在那里,在山脉里的某处。带着弯月夔牛角。一想到这,他的咬牙声咯咯作响。他不知道准确的位置,但是,山脉里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他。把他扯向令公鬼。这部分混沌妖皇的礼物还在他的体内。他几乎不去想它,而且尽量不去想它,直到突然地,在弯月夔牛角失去之后——失去了!——令公鬼就出现了,像肉块吸引饿狗一样吸引着他。 “我再也不是狗了。再也不是狗了!”他听到火边的其他人不安地挪动着,但是不理他们,“你会为你对我做的事付出代价,令公鬼!这个世界会付出代价!”他的疯狂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整个天下会付出代价!” 令公鬼带着众人不停地前进,在拂晓时才容许略微停留了一下,让马匹休息。也让巫咸休息。神霄玉府伏魔令装在金银箱子里,占用了黄巾力士的马鞍,巫咸只好在大马前面走路或者小跑,从不抱怨,也从不拖慢脚步。在夜里的某个时刻,他们已经进入了瑶琳桐庐的边界。 “我想再看看它。”他们停下来的时候,紫柳说道。她下马,大步走到巫咸的马匹旁。太阳刚刚从天地相交之处上露出半边脸,他们的影子又细又长指向西边。“昆季,帮我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拿下来。”巫咸开始解绑带。 “不,”令公鬼说道,从什伐赤的背上下来,“巫咸,不要解。” 黄巾力士看看令公鬼,又看看紫柳,耳朵疑惑地抖动着,但是,他把手放开了。 “我要看弯月夔牛角。”紫柳要求道。令公鬼很肯定,她年纪并不比自己大,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显得跟山脉一样古老冰冷,而且,比坐在王座上的银蟾女王更加尊贵。 “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把匕首封在里面,”令公鬼说道,“据我所知,看着它也许跟触摸它一样可怕。就让它躺在那里吧,直到我把它交到马鸣手中,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就可以带着它去找鬼子母们。” “治疗的代价将会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没有选择。”令公鬼略带内疚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自己不需要再跟鬼子母们打交道。“不论如何,我跟她们已经没有瓜葛。” “匕首!你似乎只关心匕首。我叫你把它丢掉的。我要看神霄玉府伏魔令,令公鬼。” “不行。” 她向他走来,步态摇曳生姿,让他喉咙发紧:“我只不过是想在白天的光线下看一看它。我甚至不会碰它。” “你来拿它好了。” “你,手中握着神霄玉府伏魔令,这将会是一个值得让我回忆的情景。”她边说边握住了他的手;她的触摸让令公鬼皮肤刺麻,口干舌燥。 令公鬼想,当她离开之后他可以在取出弯月夔牛角之后,立刻把箱子合上,把匕首关在里面。在有光线的地方,把弯月夔牛角拿在自己的手里,该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令公鬼希望自己对应化天尊的谶语能了解得多一些。唯一一次他听说应化天尊谶语的时候,是在思尧村里,听一个生意人镖师讲述了其中的一部分,当时,湘儿用扫帚敲了那个汉子的肩膀一记,把扫帚都敲断了。他听到的那一点点内容中,没有提到神霄玉府伏魔令。 令公鬼想:鬼子母们总是想逼迫我照她们的意思去做。他发现,紫柳仍然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她的脸是如此年轻美丽,他真想丢掉脑中的想法亲吻她。他从来没有见过鬼子母们像她这样行事,而且,她的样子是如此年轻,而不是岁月无痕。 他想: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女孩不可能是鬼子母们。但是紫柳,他柔声问道:“你是鬼子母吗?” “鬼子母,”她几乎是啐了一口,一把丢下他的手,“鬼子母!你总是拿这个来质问我!”她深吸了一口气,整平裙子,像是在聚集力量,“我就是我。我不是鬼子母!”然后,她不再说话,冷冷地沉默着,就连旭日似乎都带上了寒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意。 巫咸和叶超竭尽全力假装聊天,尴尬地扮作什么都看不到,紫柳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把他们都凝固了。四人继续上路。 晚上,他们在一条山中小溪旁扎营,从溪水里捉鱼当晚饭,紫柳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心情,跟黄巾力士聊天讨论书本,对叶超语气友善。 她几乎不跟令公鬼说话,除非,令公鬼先开口,这样的情况从那个傍晚开始持续到第二天,他们穿过两边如同巨大的锯齿灰墙一般高耸入云的山脉的时候。不过,每次令公鬼朝紫柳看的时候,她都在看他,而且脸带微笑。有时候,是那种让令公鬼以微笑回报的笑意,有时候,是那种让他清清喉咙,把自己的念头扫走的笑意,有时候,是那种跟半夏有时会露出的神秘、会意的笑意。那是一种总是让他挺直腰杆的微笑但是至少,那是个微笑。 她不可能是鬼子母。 路开始往下倾斜,暮色将要降临,令公鬼终于向低矮的连绵小丘让步,草木多半是矮树,一丛丛不能算是森林的矮树。脚下有一条路,但其实不过是泥辙,也许是时不时经过的马车留下的。一些小丘被开垦成了梯田,种满庄稼,但此刻田里没人。散布的农舍距离他们走的路都很远,令公鬼只能看出它们是用石头砌成。 等他看到前方出现的村子时,村里一些屋子的窗里已经洒出灯光,迎接夜晚。 “我们今晚可以睡床了。”令公鬼说道。 太好了,令公鬼大人。叶超笑了。巫咸点头赞同。 村里的客栈,紫柳嗤之以鼻:“不用问肯定很脏,而且挤满大口灌酒的脏臭汉子。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睡在星空下?我觉得我很享受。” “如果罗汉果在我们睡着的时候赶上来,你就不会享受了。”令公鬼说道,“他、还有那些黑水修罗。紫柳,他在追我。也在追弯月夔牛角,但是,他能找到的人是我。不然,你以为过去那几晚我为什么要如此小心?”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36.html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她说得对 “如果罗汉果赶上我们,你会对付他的,”她的语气沉着自信,“村里也可能有妖魔邪祟。” “但是,就算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周围有那么多村民,他们也不能做什么。除非你认为村里人全部是妖魔邪祟。” “如果他们发现你带着弯月夔牛角又如何?不论你想不想伟大,就连农夫也梦想要得到它。” “她说得对,令公鬼。”巫咸说道,“恐怕有些农夫会想得到它。” “解开你的羊毛毯,巫咸,把它盖在箱子上。一直盖着它。” 巫咸照做了,令公鬼点点头。很显然,黄巾力士用皮带绑好的毯子下有一个盒子或者箱子,但是,看不出它跟普通衣物箱有什么区别。“这是我们夫人的衣箱。”令公鬼咧嘴一笑,作了一个揖说道。 紫柳对令公鬼的俏皮话没有回答,只露出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他们继续前进。 几乎是一瞬间,从令公鬼的左边,闪起一个光芒,似乎是落日照在地面的某件东西上引起的反光。某件大东西。从它反射过来的光芒判断,是某件非常庞大的东西。令公鬼好奇地把马头转向那边。 “大人?”叶超问道,“不是进村吗?” “我只是想先看看这个。”令公鬼回答。“这比照在水面上反射的阳光还要强烈。会是什么东西?”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反光,什伐赤停下脚步时,他吃了一惊,正想催促什伐赤继续向前,却发现他们站在一个泥土悬崖边上,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挖掘工地。多数山体已经被挖走,而且向下挖了少说也有一百尺那么深。当然,不止一座山被挖走了,也许还有一些农夫的田地,因为,这个大坑的宽度至少是深度的十倍。坑对面似乎被压实成了一条坡道。坑底有人,大约十来个吧,正在生火;坑底下已经是夜晚了。那些人之中,盔甲时不时地映着光芒,他们身上也挂着剑。令公鬼只是略略瞥了他们一眼。 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底泥土之上,斜靠着一只巨大的石手,托着一个奇玉球,就是这个东西在最后的阳光下闪烁。它的尺寸让令公鬼惊叹,表面光滑他很肯定,连一丝刮痕都没有直径至少有二十步。 距离石手不远处,有一张与之成比例的石脸被挖了出来。是一张长胡子的男子的脸,年代久远,虽然埋在一堆泥土之中,仍然不失高贵,宽阔的五官流露智慧和知识。 太虚不请自来,乾曜完美无缺地在不远处等待着,闪着光芒,向他招手。令公鬼的注意力都在石手和石脸上,甚至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曾经乘坐过一艘船,船老大董四哥跟他提过一只托着巨大奇玉球的巨大石手;他说,那只手位于方寸山一个岛屿的一座山上。 “看样子很危险,”紫柳说道,“走吧,令公鬼。” “我相信我可以找到一条路走下去。”令公鬼心不在焉地回答,乾曜在朝他吟唱。在落日的光芒下,那庞大的球体似乎闪着白光。在他的眼中,奇玉的深处有光芒在旋转、在跳舞,跟乾曜的吟唱相和。他疑惑,为何下面的那些人没有注意到呢。 紫柳骑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臂:“求求你,令公鬼,你一定要离开。”令公鬼迷惑地看看她的手,然后沿着她的手臂抬眼看到她的脸。她真的很担心,也许甚至在害怕,“就算我们脚下的悬崖不会在马蹄下塌陷,把我们摔下去折断脖子,那些男子也是守卫,显然是为了阻止路过的人前去骚扰的。如果你被某个守卫给抓住了,对你躲避罗汉果有什么好处?走吧。” 突然,一个在远处漂浮的念头告诉令公鬼,他已经被太虚包围了。乾曜在吟唱,奇玉球在跳动,他甚至不用看,他能感觉到,他想,如果自己唱起乾曜之歌,那张巨大的石脸将会张开嘴巴跟他一起吟唱。跟他、跟乾曜一起。合为一体。 “你发什么呆,令公鬼,”紫柳说道,“我会跟你一起进村子。我不会再提弯月夔牛角。只要你肯离开!” 令公鬼释放太虚然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它没有离去。乾曜在吟唱,奇玉中的光芒如同心脏般跳动。如同他的心。巫咸、叶超、紫柳,全都在看令公鬼,但是,他们与奇玉之中的光辉相比是那么黯淡。令公鬼竭力把太虚推开。它稳如磐石;令公鬼漂浮在一个坚硬得石头一般的空灵中。乾曜之歌,奇玉球之歌,他感觉它们的吟唱在他的骨骼之中震颤。他倔强地坚持着,拒绝屈服,深深躲进自己内心中我不会令公鬼。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向令公鬼的自我意识最深处伸出手去,真正的他在最深之处。吟唱充满他的内心,充满空灵。 摸到一块岩石,因无情的太阳而滚烫,因冷漠的夜晚而冰凉,不过此地光芒耀眼,令公鬼目眩。 “直到荫凉消失,”他喃喃念道,“直到水源枯竭……”紫霄碧气充斥他全身。他与奇玉球合为一体。 呲着牙冲进黑暗,这力量属于他。紫霄碧气属于他。 “在最后之日裂世的力量。” “这最伟大的力量!” 最后这一句变成了大声的呼喊,太虚随之消失。小红马被吓得打了个蹶趔;马蹄下的泥土纷纷陷落,洒落坑底。高大的红棕小马前膝跪地。令公鬼身体向前倒去,猛收缰绳,什伐赤蹒跚着退到了安全地方,远离坑边。 令公鬼看到,其他人全都瞪着他。紫柳、巫咸、叶超,全部人。发生了什么事?太虚他抚摸前额。太虚没有随着他的释放而消失,乾曜的光芒反而更盛,还有他不记得其他事了。是乾曜之力。他觉得发冷。 “我说了些什么话吗?”令公鬼皱起眉头,竭力回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你只是坐在马背上,僵硬得像尊雕像,”巫咸回答,“你喃喃自语,不论别人跟你说什么也没反应。我听不清你说了些什么,除了你最后喊的那句什么力量!声音大得足够把死者唤醒,还差点把你的马匹吓得掉进坑里。你病了吗?你的举止越来越奇怪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44.html 第三百七十五章 我没有病 “不,我没有病,”令公鬼厉声说道,然后,声音柔和下来,“我没事的,巫咸。” 紫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从坑里传来人们的呼喊声,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令公鬼大人,”叶超说道,“我觉得,那些守卫终于发现我们了。如果他们知道上这边的路,那么随时都会上来的。” “没错,”紫柳也说,“我们赶快离开吧。” 令公鬼瞥了瞥那两件出土雕塑,但立刻移开目光。那个巨大的奇玉里面除了反射的落日光芒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不想看它。他几乎可以想起某件跟奇玉球有关的事情。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等那些守卫。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去找客栈吧。”令公鬼掉转马头,向着村子走去。他们很快就把大坑和呼喊的守卫丢在身后。 跟许多村子一样,十三里铺覆盖了一座小丘丘的山顶,而且,跟他们经过的许多庄子一样,这个山丘被开垦成了梯田状,用石头砌成挡土墙。大小相同的一块块土地上建着四四方方的石屋,屋后是一样大的花园,再加上几条笔直的街道以准确的角度联通彼此。街道上为了围绕山丘而不得不做出的弯曲显得不情不愿。 然而,村民却显得很开放友善,他们忙于完成天黑之前的最后农活,相遇时互相点头致意。他们个子较矮,全都高不过令公鬼的肩膀,只有少数人跟叶超一般高,黑眼睛,脸色白皙,脸形窄长,穿着黑布衣服,只有几个人的衣服上在胸襟处有几条彩色条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做饭的奇异香气,不过,有不少村妇还逗留在门前闲聊;屋门是上下分开的,这样,下半部分的门关上时,上半部分还可以敞开。村民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人,并没有流露敌意。少数人的目光在巫咸身上停留得较久,看着这位走在一匹跟寒滩牡马一样强壮的大马旁边的黄巾力士,但是,也只是多看了一会儿罢了。 客栈位于山顶,跟村里其他屋子一样是石砌的,宽阔的屋门上挂着一个油漆招牌,十分显眼。“连环传说。”令公鬼脸带微笑下马,把什伐赤绑在门前的拴马桩上。‘连环传说’是他男孩时最喜欢的冒险传说之一的名字,至今仍然是。 令公鬼扶紫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马时,紫柳仍然显得不安。 “怎么?你没事吧?”他问道,“我刚才没有吓坏你吧,没有吧?什伐赤决不会带着我掉下悬崖的。”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吓死我了,”她硬邦邦地说道,“而我不是那么容易受惊的人。你差点杀死自己,杀死……”她整平了一下裙子,“跟我走吧。今晚就走。现在就走。带上弯月夔牛角,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想一想。我站在你的身边,神霄玉府伏魔令握在你的手中。而且,我保证,这只是开始而已。你还想要什么?” 令公鬼摇摇头,说道:“我不可以,紫柳。弯月夔牛角……”他看看四周。对面有一个男人从窗户往外看了看,然后关上了窗帘;街道笼罩在暮色中,视野中除了巫咸和叶超没有别人。“弯月夔牛角不是我的。我说过了。” 她转身用背对着他,白色披风像一堵砖墙般把他挡在了外面。 令公鬼以为客栈大堂是空的,因为这时候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可事实上,有六个汉子围在一张桌子旁,喝着米酒丢骰子玩游戏,另有一个汉子独自坐在桌旁吃晚饭。虽然那班丢骰子的人表面上没有带武器,也没有穿盔甲,只有朴素的曳撒和深蓝色裤子,但是他们的姿势告诉令公鬼,他们是当兵的。 令公鬼的目光投向那个独自一桌的汉子。那是个军官,高筒靴的鞋尖向上弯曲,宝剑斜靠在椅子旁边的桌上。军官身上的蓝色曳撒从肩膀到肩膀有一道红黄两色的条纹横穿胸部,头部前方被剃光,后方的头发长长披在背后。士兵的头发则剪得很怪,像是沿着同一个碗的碗边剪成的一般。令公鬼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全部七个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们。 客栈掌柜是一个消瘦的女人,长着一个长鼻子和一头灰发,但她的皱纹似乎完全融进了她的微笑中。她快步迎上前来,在一尘不染的白色围裙上擦着手。 “晚上好啊,”——她的锐利眼睛看到了令公鬼身上穿的绣金纹红色曳撒和紫柳漂亮的白色裙子——“大人,夫人。这儿都叫我冯雯大姐,大人。欢迎光临连环客栈。还有一位黄巾力士啊。黄巾力士朋友,到这边来的黄巾力士可不算多,你是否来自苏扶隐者之乡?”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巫咸在箱子的重压下设法别扭地作了一个揖。“不是的,尊敬的掌柜。我来自另一个方向,边塞。” “你说你来自边塞啊。好吧。还有您呢,大人?原谅我的好奇,不过,您的样子不像边民,请莫介意我这样直接。” “我来自锡城,冯雯大姐,那是在玄都的。”令公鬼瞥了紫柳一眼——她的样子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她的目光冷漠,几乎连这个房间和房间里的人都一同无视了。“紫柳夫人来自都城瑶琳桐庐,我来自玄都。” “这样啊,大人。”冯雯大姐的目光在令公鬼的宝剑上闪了闪;剑鞘和剑柄上的青铜天元应龙很显眼。她略略皱眉,但一转眼她的面容又恢复了平常,“您和这位漂亮的夫人,以及您的随从需要一顿晚饭吧。我估摸着,还需要房间。我会吩咐人照料你们的马匹。我有一张好桌子可以给您用餐,就在这边,炉子上还有黄椒酿猪肉等着您。那么,大人,您和您的夫人是否在寻找神霄玉府伏魔令?” 令公鬼正打算跟她走,闻言几乎绊倒。“没有,不是!为什么你会这样问?” “大人,我无意冒犯。上个月已经有两个寻宝者经过我们村子了,全都打扮得像大英雄一般耀眼——我不是说你们会这样,大人。这里除了从都城过来要去购买燕麦和大豆的生意人之外,少有陌生人。我猜,承峻的寻宝者队伍大概还没有出发,不过,也许有些寻宝者认为他们不需要去那里接受祈福吧,不去参加祈福的话,他们还可以赢得些时间。” “我们不是寻宝的,夫人。”令公鬼没有看向巫咸手臂里的箱子;那张彩色条纹羊毛毯堆在巫咸的粗手臂上,把箱子藏得很好,“我们当然不是。我们只不过是在前往都城的路上。” “这样啊,大人。原谅我的提问,不过,您的夫人还好吧?” 紫柳看看她,头一次开口说话。“我很好。”她的语气在空气中留下的寒冷一时间让众人沉默下来。 “我听着,你不是瑶琳桐庐人,冯雯大姐,”叶超忽然说道。他背着众人的鞍囊和令公鬼的包袱,样子宛如一辆直立行走的行李车,“我冒昧了,不过你的口音不像。”冯雯大姐挑起双眉,瞥了令公鬼一眼,然后咧嘴笑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52.html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乐意之极 “哎哟,我早该猜到,您是容许您的随从随便吱声的,不过我已经习惯于——”她的目光飞快地朝那个军官扫去,那人已经重新开始吃饭,“你都不知道这里边还有个缘故,不,我不是瑶琳桐庐人,但是为了赎罪,我嫁了一个瑶琳桐庐人。我跟他一起过了二十三年,然后他死在我的怀里——愿老天爷保佑他——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回候马,但是,他笑到了最后,真的。他给我留下了这家客栈,给他的兄弟留下了钱,可我本来相信他是可以有别的做法的。二子,他是个骗子,诡计多端,跟我认识的所有男子一样,那些男子多数是瑶琳桐庐人。请坐,大人?夫人?” 当叶超跟他们一起坐在桌旁时,客栈掌柜惊讶地眨了眨眼——黄巾力士不必说,但叶超显然在她的眼里是个仆人。她又瞥了令公鬼一样,快步离开去灶房了,很快,女招待送上晚饭,呵呵笑着打量贵族、夫人和黄巾力士,直到冯雯大姐把她们赶回去干活。 起初,令公鬼怀疑地盯着眼前的食物。猪肉被切成了小块,跟切成长条的黄椒以及豌豆混在一起,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蔬菜和别的东西,全都拌在某种透明浓稠的汁液中。闻起来同时觉得甜蜜和刺鼻。紫柳只是小口小口地吃,但巫咸吃得很欢。 叶超边吃边对令公鬼咧嘴笑道:“瑶琳桐庐人喜欢往食物里下奇怪的香料,令公鬼大人,但尽管如此,它们味道不错。” “快吃啊,它不会反过来咬你的,令公鬼。”巫咸也补充。 令公鬼迟疑地试了一口,几乎倒吸了一口气。它尝起来跟闻起来一样,既甜又辣,猪肉外脆里嫩,混杂着十几种截然不同的香味、辣味。这味道他从来没有尝过。这味道好极了。他把自己的份吃光了,冯雯大姐带着女招待来收拾桌子时,他几乎要学巫咸那样再要一份。紫柳的碟子还是半满的,她略略挥手示意女招待把碟子收走。 “乐意之极,黄巾力士朋友,”客栈掌柜微笑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一族的胃口总是很大。凤枝,去再盛一碟来,要快。” 一个女招待飞快地离开了。冯雯大姐微笑着转向令公鬼:“大人,我这里本来雇了一个奏乐的人,不过他娶了附近一个庄子的女孩,现在被老婆赶去田间扶犁了。我不免注意到,您的随从包袱里有个像是羌笛盒一般的东西突出来。既然我的乐手走了,您是否容许您的随从为我们演奏少许音乐娱乐一下?” 话音刚落,叶超样子很尴尬。 “你误会了,他不会吹羌笛,”令公鬼解释,“我会。” 女人眨眨眼。似乎,贵族是不吹羌笛的,至少,瑶琳桐庐这里的贵族不吹。她赶紧说:“我收回我的请求,大人。苍天在上,我无意冒犯,请您海涵。我绝对不敢请求任何像您这样的人物在大堂表演。” 令公鬼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练习宝剑的时间比练习羌笛的时间要多,而且,他口袋里的钱总有用光的时候。一旦他脱下漂亮衣服——一旦他把弯月夔牛角归还邓禹、把匕首归还马鸣——去寻找躲避鬼子母们的安全之地时,他就需要用羌笛来给自己换取晚饭。他想:也是寻找对我自己安全的地方,不是吗?在那个奇玉那里确实有什么事发生过,到底是什么? “我不介意,”他说道,“叶超,把盒子递给我。把它抽出来就可以了。” 令公鬼不需要露出说书先生的披风;冯雯大姐的眼睛里已经闪烁着够多问号了。 镶嵌着金银花饰的羌笛看上去满像贵族会使用的乐器,前提是,任何地方的贵族们真的会吹羌笛。令公鬼右手的天元应龙尖牙并不会妨碍他的手指。紫柳的药膏效果好得让他忘记了伤痕的存在,直到他看到它。不过,此刻,它又回到了他心中,不知不觉地,他吹起了《天元应龙飞翔》。 叶超跟着节拍点头,巫咸则在桌子上用粗手指敲节奏。紫柳看着令公鬼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我不是什么贵族,夫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是个放羊的,我在大堂里吹羌笛——但是,那些士兵从谈话中停下来,转过头倾听,那个军官也合上了手里打开的木皮书本。 紫柳平稳的目光激起了令公鬼心中的倔强之火。他固执地避开任何适合在宫廷或者贵族宅邸里吹奏的曲子。他吹起《大河涨水沙浪沙》和《放马山歌》,《月光下的凤尾竹》和《撒尼的春天在哪里》。 吹到最后一曲时,那六个士兵开始用沙哑的嗓音唱起歌词,尽管那并不是令公鬼知道的歌词。 “我们沿着玄珠勒河而下,只为了迎战汝宁。 我们沿着河岸,站在旭日之下。 他们的马匹使夏日的平原变黑,他们的旗帜让天空阴暗。 但是,我们坚守玄珠勒河边的阵地。 噢,我们死战不退。是的,我们死战不退。 在晨曦之中,坚守我们河边的阵地。” 这不是令公鬼第一次发现,同一首歌在不同邦国有不同歌词和不同歌名了,有时候,就算在同一个邦国里的不同村子也有这样的情况。他给士兵们伴奏,直到他们唱完,互相拍打肩膀,对各自的嗓子发表粗鲁的意见。 令公鬼放下羌笛时,军官站起来,做了个严厉的手势。欢笑中的士兵们停止笑声,推开各自的椅子站起来,两手抱拳朝军官行礼——也朝令公鬼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军官来到令公鬼的桌前,两手抱拳作了一个揖;他头顶前方光秃秃的头皮上似乎洒了一些白色粉末。“我冒昧地说一句,这位大人。我相信他们的吟唱没有打扰您的雅兴。他们是普通粗人,但是他们无意冒犯,我向您保证。我叫钱建梧,大人。我是一名国君侍卫伍长,这几个都是我的手下。” 他的目光掠过令公鬼的宝剑;令公鬼有一种感觉,钱建梧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那些天元应龙了。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56.html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只是问问 “不,他们没有冒犯我。”军官的口音让令公鬼想起了纯熙夫人,每一个词的发音都是那么准确完整。她真的放我走了吗?我想知道,她是否在跟踪我。或者,在等我。“请坐下吧,伍长。请坐下说。” 钱建梧从另一张桌子处拉来一张椅子。 “如果你愿意,伍长,请告诉我,最近你有没有见过其他陌生人?比如,一位夫人,个子不高,身材苗条。还有一个眼神犀利的武士,他身量很高,有时候把宝剑背在背后。” “不,我一个陌生人也没有见过,”他回答,僵硬地坐下,“除了您和您的夫人,大人。到这里来的贵族很少。”他的目光闪向巫咸,皱了一会儿眉;至于叶超,他当作是仆人,完全忽略。 “我只是问问。” “老天在上,大人,我无意不敬,但是,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我们这里的陌生人真是太少了,我发现自己希望能认识每一个人。” 令公鬼说了——他没有说任何头衔,但是军官似乎没有留意——而且,跟告诉客栈掌柜的一样,他加上了“来自玄都的锡城。” “我听说,那是个好地方,令公鬼大人——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那里的人,玄都人,也很好。没有一个瑶琳桐庐人可以像您这般年轻就得到一流剑客的宝剑。我曾经遇到过一些玄都人,其中包括银蟾女王卫兵的统帅。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真是不好意思。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令公鬼看到,有些女招待开始清扫地方了。 这个钱建梧貌似聊天,但神情里透着查探之色。 “吕志真。” “对,对,对,当然是了。很年轻,却承担着如此多的责任。”、 令公鬼保持语气平稳。“吕志真头发中的银色浓得足以当你的父亲了,伍长。” “请赎罪,令公鬼大人。我的意思是他很年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得到那个职位了。”钱建梧转向紫柳,一时间,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终于,他抖了抖身子,像是从恍惚中醒悟过来。“请原谅我这样看您,夫人,也请原谅我这样说,但是,您无疑深受上天的眷顾。您可否告知我一个称呼此般美貌的名字?” 紫柳刚张开口,一个女招待尖叫了一声,丢下正要从架子上拿下来的莲花灯。灯油洒了一地,在地板上燃烧起来。令公鬼和桌旁众人一起跳起来,但是,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动,冯雯大姐就出现了,她和那女孩一起用围裙把地上的火焰扑灭了。 “我跟你说过要小心的,凤枝,”客栈掌柜说道,拿着如今黑乎乎的围裙在女孩的鼻子前摇曳,“你会把店子连同你自己烧毁的。” 女孩似乎快要哭了:“我很小心的,夫人,但是我的手臂很痛啊。” 冯雯大姐摊开双手,不依不饶道:“你总是有借口,而且,你到现在打破的碟子还是比其他女孩都多。啊,好吧。打扫干净,不要烧到自己。” 客栈掌柜转向仍然站在桌旁的令公鬼他们:“我希望客爷不要介意。这个女孩真的不会烧掉店子的。每次她开始看上某个年轻小伙的时候,就会对碟子不客气,不过,以前还从来没有试过弄掉莲花灯。” “我想去房间休息了。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不舒服。”紫柳的语气很小心,似乎不太肯定自己的胃是否安分,但是,除此之外,她的模样语调一如平常的冷淡平静,“因为旅途的缘故,也因为这场小火。”客栈掌柜像只老母鸡一般“咯咯”笑了。“当然可以,夫人。我为您和您的大人准备了上等房间。我要去请断玉宛大妈不?她的封禁草药效果不错。” 紫柳的语气尖利起来:“不用。而且,我要独自一个房间。”冯雯瞥了令公鬼一眼,但是立刻热心地鞠着躬带着紫柳往楼梯走去。“遵命,夫人。梨丹,好女孩,现在就去给夫人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行李。”一个女招待跑向叶超去取紫柳的鞍囊,女人们消失在楼梯上。紫柳挺着背,沉默不语。 钱建梧瞪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然后又抖了抖身子。他等到令公鬼坐下之后才坐下。“令公鬼大人,请原谅我这样看您的夫人,但是,您能有这样一位夫人相伴真是很得上天的眷顾啊。我无意冒犯。” “不要紧。”令公鬼回答。他心想,是否每个男子见到紫柳的时候感觉都跟自己一样?“我进村的时候,见到一个巨大的球。似乎,是个奇玉球。那是什么东西?” 瑶琳桐庐人的眼神立刻露出锋芒。“那是雕像的一个部分,令公鬼大人。”他缓缓回答,他的目光闪向巫咸;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新的念头。 “雕像?我还看见了一只手和一张脸。那雕像一定很巨大。” “是的,令公鬼大人。而且还很古老。”钱建梧顿了顿,“我听说,是祸斗时代的雕像。”令公鬼觉得心寒。祸斗时代,如果传说是真的,那是一个处处使用紫霄碧气的时代。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的。 “来自祸斗时代,”巫咸说道,“是的,它一定是。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造过如此庞大的作品。伍长,要把它挖出来可是件大工程啊。”叶超默默地坐着,似乎不仅没有听,连心神都不在这里。 钱建梧不情愿地点点头:“挖掘工地那边,我有一个住了五百名苦力的营地,即使如此,要把它完全挖出来大概也要夏季结束之后了。我做活的一半是监视他们挖掘,另一半是不让他们进村来。您也知道,贫民喜欢饮酒狂欢,而这里这些人过的是宁静的生活。”他的语气在说他的同情全都在村民一方。 令公鬼点点头。他对贫民没有兴趣,不论他们是谁。“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伍长犹豫了,但令公鬼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回答。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60.html 第三百七十八章 那是您的错吧 “尚义全亲自下令,要把雕像运到都城去。”巫咸眨眨眼。“这可真是件了不起的工程啊。我不太肯定一件如此巨大的东西怎能搬动这么远的距离。” “大王下了命令,”钱建梧厉声回答,“要把它在都城城外立起来,作为瑶琳桐庐和诸葛家族的伟大标志。黄巾力士可不是唯一知道如何搬运石头的种族。” 巫咸被噎得面露困窘,伍长明显地抑制住自己,“请原谅,黄巾力士朋友。我说话太快,太粗鲁。”他的语气仍然有点生硬,“您在十三里铺会停留很久吗,令公鬼大人?” “我们明天早上就离开。”令公鬼回答,“我们要去瑶琳桐庐。” “正好,我明天要派一些手下回去。我必须让他们轮一下班,因为,看苦力挥舞锄头和铲子的时间太长会让他们厌倦。如果他们跟您一起走,您是否乐意?”他这时候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像是认为令公鬼毫无疑问会同意。 冯雯大姐出现在楼梯上,钱建梧站了起来,“我先告辞了,令公鬼大人,我必须早起。那么,我们明天早上见了。愿上天眷顾您。”他向令公鬼作了一个揖,又向巫咸点点头,就离开了。 客栈大门在钱建梧身后关上,客栈掌柜来到桌前。 “我已经安顿好您的夫人了,大人。我还为您和随从准备了好房间,还有你,黄巾力士朋友。”她顿了顿,打量着令公鬼,“如果我多管闲事了,请您原谅,大人,不过,我认为,对于一位容许随从自由发言的大人,我可以畅所欲言。如果我弄错了那么,我无意冒犯。夸张点说,我男人和我这二十三年来,不亲热的时候全都在争吵。这样说是为了说明,我有一些经验。” 她又道:“此刻,您以为您的夫人永远不愿意再见到您了,但是,在我看来,如果您今晚去敲敲她的房门,她会让您进去的。不论错是不是在您,都微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着说那是您的错吧。” 令公鬼清清喉咙,满心希望自己的脸没有发红。他对自己的处境难以辩驳,要是半夏知道我曾经有过这种念头,她会杀死我的。如果我这样做,紫柳会杀死我的。又或者,她会吗?这确实让他的双颊发烫。“我谢谢你的建议,冯雯大姐。我们的房间”他对巫咸椅子旁遮在羊毛毯下的箱子避而不看;它必须时刻有人醒着看守,“我们三个要睡在一个房间。” 客栈掌柜似乎大吃一惊,但是,她很快恢复常态。“遵命,大人。请往这边走。”令公鬼跟着她走上楼梯。巫咸扛着盖在羊毛毯下的箱子——他和箱子的重量加在一起把楼梯压得"吱呀"响,不过,客栈掌柜似乎认为那只是黄巾力士的个头缘故——叶超仍然背着所有鞍囊加上装着琵琶和羌笛的包袱。 冯雯大姐叫人把第三张床搬进房里,匆匆装起来。其中一张已经在房里的床几乎是从墙壁到墙壁那么长,显然一开始就是为巫咸准备的。床与床之间勉强够空间走动。客栈掌柜离开之后,令公鬼立刻转向其他人。巫咸已经把仍然遮盖着的箱子推到他的床下,正在试床垫。叶超正在放下鞍囊。 “你们谁知道为什么那个伍长对我们这么大疑心?他是起了疑心的,我很肯定。”他摇着头,“他那种态度,我几乎觉得他以为我们可能会偷走那座雕像。” “这是斗鸡走狗,令公鬼大人,”叶超回答,“也就是无聊的游戏。有些人称之为祸出阋墙。钱建梧一定认为您在进行某种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否则您不会在这里。不论您做什么,也许会对他不利,所以他必须提防。” 令公鬼摇摇头。“无聊游戏?是什么游戏来的?” “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游戏,令公鬼,”巫咸躺在床上说道。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书,不过没有翻开,搁在胸口,“我对它不太了解——黄巾力士不会做这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但是,我听说过它。贵族和他们的家族做任何事都以利益为动机。他们做的事情都是他们认为对自己有利、或者能伤害对手、或者两者都有的事情。通常,这些全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如果不能保密,他们就会竭力让这些事看起来像是别的事情。” 他疑惑地挠了挠大耳朵,“尽管知道这是什么,我还是不能理解。巫姑长老总是说,他需要一个更聪明的脑壳才能理解凡人做的这些事情,而巫姑长老是我认识的最睿智的黄巾力士了。你们的凡人很奇怪。” 叶超斜了黄巾力士一眼,不过他说,“他对游戏尘寰说得完全正确,令公鬼大人。虽然所有南方人都玩这种游戏,但瑶琳桐庐人尤其热衷。” “明天早上的那些士兵,”令公鬼说道,“是不是钱建梧玩的这个什么游戏尘寰之一?我们可经不起搅进这种事情里啊。”不需要提起弯月夔牛角。他们全都太知道它的存在了。 巫咸摇摇头:“我不知道,令公鬼。他是凡人,所以,这举动可以意味着任何事情。” “叶超你呢?” “我也不知道,”叶超的语气跟黄巾力士的神情一样担忧,“他可能真的只是派手下去换班,也可能这就是祸出阋墙的特点。你永远无法猜透。我在瑶琳桐庐的期间多数都是呆在主门外,令公鬼大人,我对瑶琳桐庐贵族了解不多,不过——呃,不论在哪里,游戏尘寰都很危险,但是我听说在瑶琳桐庐更是如此。” 他忽然眼前一亮,“紫柳夫人,令公鬼大人。她比我或者建造者都会更清楚。您可以明天早上问她。”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紫柳走了。令公鬼下楼到大堂的时候,冯雯大姐递给他一张封起来的麻料纸。“请您恕罪,大人,但是您真该听我的话的。您应该去敲您的夫人的房门。”令公鬼等她走开之后才拆开白色封蜡。封蜡上面印着新月和星星图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65.html 第三百七十九章 信没有署名 我必须暂时离开你。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钱建梧。我会在瑶琳桐庐等你。永远都不要以为我遥不可及。你会永远在我的心中,正如我知道我在你的心中。 信没有署名,不过,优雅流畅的字迹跟紫柳形象相符。 他小心地把信折好,放进口袋里,然后才走到屋外,叶超和马匹在等他。 钱建梧伍长也在,带着另一个较年轻的军官和五十个骑在马背上的士兵,挤在街上。两个军官都没有戴头盔,只是带着镔铁护手,蓝色曳撒上罩着镀铜胸铠。每个军官身后的甲胄上都绑着一根短棍,上有一面浆硬的旗子正好在他的头上露出来。钱建梧的旗子上有一颗白色星星,年轻军官的旗子上横画着两条白色杠杠。他们和穿着朴素盔甲、带着铃形头盔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令公鬼走出客栈的时候,钱建梧作了一个揖。“早上好,令公鬼大人。这位是杨村路,他负责带领您的护送队伍——如果我可以这样形容他们。”另一个军官作了一个揖,没有说话;他的头剃得跟钱建梧一样。 “感谢你们的护送,伍长。”令公鬼回答,假装很轻松。罗汉果不会尝试对付五十个士兵,然而,令公鬼希望自己能相信他们真的只是护送而已。 伍长看了看正在把羊毛毯箱子绑在马背上的巫咸。“这行李很重啊,黄巾力士。” 巫咸几乎一脚踩空。“我从来都不喜欢离自己的书本太远,伍长。”他故意露齿一笑,牙齿光芒一闪,然后继续手忙脚乱地把箱子绑在鞍上。 钱建梧看看四周,皱起了眉头。“您的夫人还没下楼。她的体面的马匹也不在这。” “她已经走了,”令公鬼告诉他,“她必须连夜赶到瑶琳桐庐。” 钱建梧挑起了双眉:“连夜?但是我的人……请恕罪,令公鬼大人。”他把年轻军官拉到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边,飞快地窃窃私语。 “他派人监视了客栈,令公鬼大人,”叶超耳语道,“紫柳夫人肯定是设法没被他们发现地离开了。”令公鬼沉着脸爬上什伐赤的马鞍。如果钱建梧真的对他们有什么疑心,紫柳的做法无疑更让他肯定了。 “她说,太多人,”令公鬼喃喃说道,“此刻瑶琳桐庐里的人不是更多吗。” “您说什么,大人?”令公鬼抬头,看到杨村路骑着一匹高大的鸦青色阉马走到自己旁边。叶超也上了马,巫咸站在大马旁边。士兵们排成一队。钱建梧不知去向。 “事事都出乎我意料。”令公鬼说道。 杨村路朝他浅浅一笑,仅仅比嘴唇的扭曲强一点儿。“我们出发吧,大人?”这支奇怪的队伍朝着通往瑶琳桐庐的泥泞土路出发了。 “事事都出乎我意料。”纯熙夫人喃喃说道,并不期望孔阳回答。她身前的磨光长桌上乱糟糟地堆满书本纸张、卷轴抄本,多数都因为长时间的储存而铺满灰尘,因为年岁久远而残破,有些只是碎纸片。房间几乎像是由书本手稿建成的一般,除了门口、窗户或者地窝炉的位置之外,立满了书柜。房里的椅子是高背椅,垫着厚软垫,但是半数椅子,连同多数小桌子,都堆着书本。有些书本卷轴还塞到了桌椅下。不过,只有纯熙夫人身前的那堆书是她的。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村子的灯光。这里没有危险,也没有追逐。没有人能想到她会在这里。清除我的思绪,重新开始,她心想,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没有一个村民怀疑住在这座暖和小屋里的两位中年姐妹是鬼子母。这是一个位于莱芜府草原深处的一个农业村庄,名叫椿木之井,在这种小地方,人们不会有这样的疑虑。村民会来找两姐妹询问解决他们问题的意见,或者治疗疾病,他们把这对姐妹看作是受到老天祝福的女人一般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重,仅此而已。绿易楼主和青文风在很久之前就自愿隐退,时间久得连巫鬼道里也很少人记得她们还活着了。 她们俩带着一个跟她们一般年纪得退魔师,过着平静的生活,依然致力于撰写裂世之后、以及她们能查得到裂世之前的历史。总有一天。同时,还有那么多的资料需要收集整理,那么多的谜团需要解答。她们的屋子是纯熙夫人寻找所需资料的最佳地点。除非,那资料不存在。 纯熙夫人的目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孔阳懒懒地靠在黄砖砌成的地窝炉旁,如磐石一般沉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孔阳?”她在刻意观察孔阳的反应,否则,她不可能看出他眼眉的瞬间抽动。她很少能令他感到意外。这个话题是他们两人谁都不曾提起过的;大约在二十年前,她曾经对他说她记得,当时的自己怀着一个仍然年轻得可以被人称为年轻人的女子,的骄傲说出那番话,她永远不会再提起这件事,而且希望他也同样保持沉默。 “我记得。”他惜字如金地回答。 “我猜,你还是不会道歉吧?你把我丢到池塘里去了。”她没有微笑,虽然此刻她回想起来的时候觉得好笑,“我全身湿透,那时正是你们边民所说的初春季节。我几乎冻僵。” “我记得我也烧了一簇营火,还挂起羊毛毯,让你可以独自暖和身体。”他拨了拨地窝炉里的柴火,把火钳挂回原处。“在边塞,连夏季的夜晚也很清凉。我还记得,那晚我睡着之后,你几乎把半池子水都倒在我身上了。要是你当时用口告诉我你是鬼子母,而不是用行动,尝试把我和我的宝剑分开,那么我们两个就可以少受些冻了。就算是对年轻女子来说,这也不是个把自己介绍给边民的好法子。” “当时我年轻,又是独自一人,而当时你的个头跟现在一样大,你的凶猛却更加外露。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鬼子母。”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68.html 第三百八十章 被迫 “在当时的我看来,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大概会更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她沉默了片刻,回想着那次见面之后的这许多年。“在使命中能找到一个伙伴是一件好事,在那之后的大半个月里里,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要求你跟我连结?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认定你是合适人选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孔阳淡淡地回答,“我正忙着考虑怎样可以把你送回即墨又不会被你折腾得体无完肤。每一天晚上,你都给我不同的惊喜。我最记得的是那些蚂蚁。” “一路上,我就没有睡过一个晚上的好觉。”她回忆着,容许自己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当时年轻,”她又说一次,“这么多年来,我们的连结有没有让你恼怒过?你不是一个轻易就肯戴上锁链的汉子,即使它纤细如我们之间的连结。”这问题带着刺;但她是故意的。 “没有,”他的语气很冷淡,不过,他又拿起了火钳,毫无必要地用力戳了戳火堆。火星冒起来,朝着烟囱冲去,“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是我自愿的。” 火钳咔啦一声挂回钩上,孔阳正式地作了一个揖,“很荣幸为您服务,纯熙夫人,鬼子母。过去如此,将来如此,永远如此。” 纯熙夫人哼了一声:“孔阳同袍,你的谦卑一直以来都比多数被敌人追赶的国君要高傲。从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纯熙夫人,为什么你不停地说过去的事?” 第一百次或者说,在她数来是第一百次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在我们离开嘉荣之前,我做了一些安排,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不测,你的连结就会被传递给另一个鬼子母。”孔阳默默地凝视着她。“当你感觉到我的死亡时,你就会发现自己会被迫立刻去寻找她。我不希望你会对此感到惊讶。” “被迫,”他恼火地轻声嘶吼,“你从来没有使用过我们之间的连结来强迫我。我还以为你不赞成这样的做法。” “如果我不这样做,那么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死亡将会把你从束缚中解放,即使我最严厉的命令也无法使你服从。我不容许你为了给我报仇而做无谓的牺牲。我同样不容许你回到灭绝之境里重新开始没用的私人战争。我们打的是同一场战争,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我要确保你的战斗有意义。不论是盲目的复仇,还是横死在灭绝之境里,都没有意义。” “你遇见到你的死亡快要来了吗?”他的声音很平静,他的脸没有表情,就跟严冬风雪中的石头一样。他的这种姿态她见过许多次了,通常会出现在他快要使用暴力之前,“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一些将会导致你死亡的计划?” “我忽然很庆幸这个房间里没有池塘,”她喃喃说道,看到他被她的低微语气激得挺直了腰,赶紧提高嗓门,“我每一天都能预见到自己的死亡,就跟你一样。我们这么多年来在执行这项使命,我怎能不随时准备牺牲?如今,许多事情都渐渐明朗,我更加必须做好准备。” 有那么一会儿,孔阳打量着自己宽大而方正的双手。“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缓缓说道,“我会是我们两人之中第二个死去的人。不知怎地,即使是在情况最糟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突然双手互搓,“如果我会遇到这种把我当成宠物狗般送给人的待遇,至少让我知道要把我送给谁吧。” “我从来没有把你看成宠物,”纯熙夫人厉声说道,“葭萌也不会。” “葭萌。”他歪了歪嘴,“是了,她一定是个绀珠派吧,要不然就是某个刚刚当上鬼子母的小女孩。” “如果葭萌能管好她自己的三个同袍,也许她会有精力管管你。我知道她很想留下你的,不过,她已经答应我,一旦找到一个更合适你的鬼子母,就会把你的连结交给她。” “哈。不是宠物,却是包裹。葭萌要做一个一个临时保管员!纯熙夫人,就连绀珠派也不会这样对待她们的退魔师。四百年来,没有一个鬼子母把自己退魔师的连结交给别人过,而你,不但打算给一次,还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打算给第二次!” “木已成舟,我无法取消了。” “你都不知道有多可笑,要是我将会被你们这样传来传去,那么,你至少该知道,最后我会落在什么样的人手里吧?”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也许,也是为了其他人着想。可能葭萌会找到一个刚刚当上鬼子母的女孩,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吧?需要一位经历过战火洗礼、精于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之道的退魔师,一个会把自己摔到池塘里的女孩。你的能力很强,孔阳,却打算让它浪费在某个无名坟墓里,或者留给大虫渠鸟,而不是赠与一个需要它的女人,这种罪过比白羽客的空话还糟糕。是的,我认为,她需要你。” 孔阳的眼睛稍稍睁大;他做出的这个表情,相当于其他汉子震惊得屏住了呼吸。她很少会让他这样失态。他张了两次口,才说得出话来。 “你心目中对这个……“她打断了他:“你肯定连结不会让你恼怒吗,孔阳同袍?直到此刻,你是否才首次意识到,连结的力量,连结的深不可测?你也许最终会落在只有逻辑没有心的年幼鼍龙派手里,或者某个只把你当成搬运书本和草图的苦工的年轻辛夷盟手里。我可以把你随心所欲地交给别人,就像一个包裹或者一只宠物狗而你除了遵命之外无可奈何。你肯定,它不会让你恼火?”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他咬牙切齿。他的眼睛燃烧着无限的怒火。他的嘴唇扭曲。 愤怒;这是她首次见到他任由怒容占据他的脸庞。“这番话就是一个测试——测试!想看看你是否可以使我为了连结而愤怒吗?过了这么久之后?从我向你发誓的那天开始,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去,即使我觉得那样很蠢,即使我有理由走向另一条路。你从来都不需要用我的连结来强迫我。”孔阳说道:“你说一句话,我就跟着你走进危险,即使我觉得除了用剑来为你杀开一条路之外没有别的方法,也乖乖地垂着双手。经过了这一切之后,你还要测试我?”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73.html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相信你 “不是测试,孔阳,我说得很直接,没有拐弯,我真的这样做了。然而,在海门通,我开始疑惑,你是否仍然全心为我。”他的眼中露出警惕之色。“孔阳,原谅我。我不愿意这样去打击你如此固守的心墙,然而,我必须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令公鬼?” 孔阳眨眨眼;显然,这个问题出乎他的预料。她知道,孔阳以为她的问题是什么,但是此刻他已经动摇了,所以她不能放弃。 “你把他带到丹景玉座跟前,把他教得举止言谈都像个体面的剑客,像个天生的武士。从某个方面来说,这跟我对他的计划相符,当时,我们两人从来没有讨论过要教他这些。为什么,孔阳?” “这样做似乎正确。一只年轻的猎狐狸犬总有一天会遇上他的第一匹狐狸,但是,如果狐狸把他看成小狗,又或者他自己举止像只小狗,那么,狐狸当然会杀死他。猎狐犬要是想生存,那么他在狐狸的眼里就必须是一只比他自己更强大的猎狐犬。” “这就是你对鬼子母们的看法?对丹景玉座的看法?对我的看法?一群要把你的猎狐犬消灭的狐狸?” 孔阳摇摇头。 “你知道他是谁,孔阳。你知道他必须变成什么样子。必须。从我们相遇的那天开始,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为此努力。难道你现在怀疑我做的事情吗?” “不。没有,可是他正在恢复常态,重新建起心墙。只是,还没有建好。你说了多少次,杀重身轻之命扯动着他们身边人的宿命业力,如同漩涡卷动树枝?” “也许,我也被他牵扯了。我只知道,似乎应该这样做。那群农家孩子需要有人站在他们那边。至少,令公鬼需要的。” “夫人,我相信你做的事情,即使如今我对它们多半都不了解;我相信它们,就跟相信你一样。我不会要求你释放我的连结,以后也不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论你那个把自己送死、把我安全地安排好的计划是什么,如果我能保住你的性命,并且至少能看着那计划无疾而终,我将会非常快乐。” “杀重身轻之命,”纯熙夫人叹道,“也许是吧。相比引导碎片在小溪里飘荡,我更像是在指引原木在急流中翻腾。每次我推它,它也推我,而且,它长得越来越大。然而,我必须确保它到达终点。” 她轻笑了一声:“老朋友,如果你真的设法把那些计划破坏了,我不会不高兴的。现在,请留下我一个人吧。我需要独自思考。”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往门口走去。 然而,最后一刻,她还是再问了一个问题:“孔阳,你有没有梦想过不一样的生活?” “所有男人都会做梦。不过,我知道,梦就是梦。”这他摸摸剑柄,“这才是现实。”心墙已经筑起,一如往常,高大而坚固。 他走了之后,纯熙夫人靠在椅背上,看着炉火,沉默着。她想起湘儿和墙上的裂缝。毫不费力、不知不觉地,那个年轻女人已经使孔阳的心墙出现裂痕,往里面撒下了藤蔓的种子。 孔阳以为自己很安全,被宿命和自己的意愿锁在自己的卫所中,然而,缓缓地,耐心地,藤蔓将会粉碎那些墙壁,露出里面赤裸的男子之心。此时的他已经开始分享湘儿的忠诚;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思尧村人,除了纯熙夫人关注的那几个人之外,他都是漠不关心的。湘儿已经改变了孔阳,就如同她自己当年改变他一样。 让纯熙夫人吃惊的是,她的心里居然闪过一丝妒忌。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当然没有,不论是那些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还是跟他同床共寝的女人。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一个妒忌的对象,对任何汉子都没有这样想过。 她嫁给了她的战斗,就如同他娶了他的战斗一样。但是,在那些战斗中,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么久以来都是伙伴。他曾经骑着马冲向死亡,几乎送命,却终于把她送到连翘那里接受治疗。她不止一次为他疗伤,挽回一个他一直准备好抛弃以挽救她的生命。他总是说,自己跟死神结了婚。 如今,一位新的新娘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他自己看不见。他以为,自己仍然躲在坚固的墙后,但湘儿已经在他的头发中插下婚姻的鲜花。他是否仍然可以如此快乐地看待死亡?纯熙夫人猜想,他何时才会要求她释放自己的连结?到了那时候,她该怎么做。 皱着眉,她站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得多。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四散的打开书本和纸张。如此多的暗示,却没有答案。 青文风进来了,用托盘托着一个茶壶和杯子。她苗条优雅,腰杆笔直,几乎全白的头发整齐地束在颈后。光滑的面容虽然看不出年纪,但是已经历过许多年的岁月。 “我本来想让少军来送这个的,我不想打扰你,但是他跑到谷仓那边练剑去了。”她把一张破烂的手稿推到一边,咯——!地一声把托盘放在桌上,孔阳的到来让他想起自己不仅仅是个园丁和杂工。“他还真是顽固。我以为孔阳还在这里,所以多拿了一个杯子。你找到任何线索了吗?” “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在找什么。”纯熙夫人皱眉打量着另一个女人。跟她的辛夷盟姐姐不同,青文风是一个绀珠派,不过,这两个人一起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所以,对于历史,她了解得跟绿易楼主一样多。 “不论怎么说,你甚至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青文风摇着头,挪了挪桌上的一些书本和手稿,“这么多主题。黑水修罗战争、守浪人、回归传奇、两篇关于神霄玉府伏魔令的考据。三篇关于暗黑谶语的,还有你都不知道有多麻烦,还有巡刵子写的关于黑水将军的书。这书很邪恶。就跟历下城一样邪恶。”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80.html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试试吧 “还有应化天尊的谶语,包括三种译本和一本原文。纯熙夫人,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看谶语,我们这里虽然偏远,但也听到一些消息。我们听说了承峻的事。村里甚至有谣言说,已经有人找到了弯月夔牛角。” 她拿起一篇关于弯月夔牛角的手稿作手势,扬起的灰尘让她咳嗽起来,说道:“我当然不会全信。谣言还会不断地传来。但是,你?不。你说过你要私隐的,我不会过问。” “等等,”纯熙夫人说道,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鬼子母停住了脚步,“也许,你可以为我解答一些问题。” “我试试吧。”青文风忽然露出微笑:“绿易楼主说我应该选择辛夷盟的。问吧。”她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纯熙夫人,然后在炉火旁的椅子中坐下。 纯熙夫人小心翼翼地选择着问题,热气从杯中冉冉升起。找出答案的同时不能泄漏太多:“谶语里没有提到神霄玉府伏魔令,但是它跟应化天尊有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只知道在终极之战之前必须找到它,而应化天尊将会带领最后一战,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联系。” 白发女人啜了一口茶,等着。 “应化天尊跟投门岭有没有联系?” 青文风犹豫了一下:“有,也没有。这是卡在绿易楼主和我之间的骨头。”她的态度变成了演讲语气,一时间她听起来真的像是个辛夷盟的换子母:“有一篇诗歌,我们有它的原文和译文,译文翻译得颇为直接,是这样写的:五人出发,四人返回。他将在守护人之上显出正身,旗帜在燃烧的天空下飘扬呃,诸如此类的。关键是,关于‘护法’的翻译。我说,它不应该被简单地翻译成守护人,那是佛门的翻译。护法里面有更多重要的感觉。要我说,它指的是守浪人,虽然那些人自称护法使者,用的是使得而不是护法。绿易楼主说我是吹毛求疵。” 她继续道:“但我相信,这意味着转生的真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化天尊将会在投门岭上的某个地方出现,也许会是在耒阳;闾阳,或者是钟吾城。绿易楼主也许觉得我犯傻,不过最近我很仔细留意任何来自钟吾城的只言片语。我听说,黎水;佳声可以引导,而我们的姊妹们还没能把他困住。如果真应化天尊转生了,神霄玉府伏魔令也找到了,那么最后一战就临近了。我们也许永远都写不完我们的历史了。” 她打了个冷战,然后突兀地笑了:“担心这样的事情真奇怪。我猜,我越来越像辛夷盟了。想这种事太可怕了。问下一个问题吧。”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那个佳声的事情,”纯熙夫人心不在焉地说道。“这确实把应化天尊跟投门岭联系上了,尽管很小很不起眼,他会跟成少卿一样下场。历下城又如何?” “历下城!”青文风冷哼一声,“简单来说,那座城市毁于自己的怨恨,除了那个使用妖魔邪祟的战略来对付妖魔邪祟因而导致一切结果的谋士罗睺之外,无人生还。如今,他被困在那个地方,等待着可以偷窃的魂魄。进入那里是很危险的,那个城市里的所有东西连碰一碰都不安全。不过,任何快要当上见习使的学徒都知道这些。如果你想知道全部,就得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听绿易楼主讲课对于那座城市,她知道得最清楚不过,就连我也能告诉你,那个地方跟应化天尊没有关系。羽莲;石弓在黑水修罗战争留下的灰烬中崛起时,历下城已经死去一百年了,在所有假的应化天尊的历史上,跟历下城最接近的假的应化天尊就是他了。” 纯熙夫人抬起一只手:“我说得不够清楚,我想问的不是应化天尊,不论转生的还是假冒的。你可以想出一个理由,令一只黑神杀将愿意携带任何来自历下城的物品吗?” “只要它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不会带着。毁灭历下城的恨意就是他们自以为可以用来对抗混沌妖皇的恨意;那种感情不旦可以杀死尘世之中的凡人,同样也可以杀死黑暗生物。它们完全有理由跟我们一样惧怕那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地方。” “关于黑水将军,你有什么可以跟我说说的吗?” “你可真是跳跃思维啊。我可以跟你说的比起你当学徒时学到的多不了多少。对于无名者,没有人能知道更多了。你希望我跟你重复我们两女孩时期都学过的东西吗?” 纯熙夫人沉默了一瞬。她不想说太多,可是,除了巫鬼道之外,青文风和绿易楼主就连手指头上的知识也比其他任何人多。而巫鬼道那里太过复杂了,她不会敢像现在这样问问题的。她像是无意中漏了口一般说出一个名字。 “丹桂儿。” 只有这次,另一个女人叹道:“我所知道的比起当学徒时知道的没有多一点点。暗夜之女一直都是那么神秘,像是她真的用黑暗把自己包裹起来一般。” 她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杯子,然后抬起头,目光严厉地盯着纯熙夫人的脸:“丹桂儿跟应化天尊很有关系,跟孙过庭有关系。纯熙夫人,你是否有什么线索知道应化天尊会在哪里转生?或者说,已经转生?他已经来了吗?” “要是我知道,”纯熙夫人淡淡地回答,“我会在这里而不是在巫鬼道吗?丹景玉座知道得跟我一样多,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你接到了她的召集命令吗?” “没有,我猜我们会的。当我们必须面对转生真应化天尊的时候,丹景玉座将会需要每一个姊妹,每一个见习使,每一个可以自己点着蜡烛的学徒。” 青文风低下声音,沉思着,说道:“他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我们必须在他有机会用来对抗我们之前克制他,在他发疯毁灭天下之前。然而,我们必须先让他去面对混沌妖皇。” 她对纯熙夫人脸上的表情报以忧郁的笑容:“我不是卿月盟的。我对谶语的了解足以让我明白,我们不敢先把他封禁了。假设,我们有能力封禁他。我跟你一样明白,跟任何在意这件事的姊妹一样明白,丽麂水困住混沌妖皇的封印正在削弱。”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86.html 第三百八十三章 也是朋友 “承峻人召集了寻找弯月夔牛角的大寻宝。到处是假的应化天尊。其中两人,成少卿,还有如今在钟吾城的那个家伙,可以引导。上一次卿月盟在一年之内发现两个能引导的汉子是什么时候?在五年之内发现一个能引导的汉子又是什么时候?在我的这辈子里都没有发生过,而我的年纪比你大许多。处处都是征兆。终极之战逼近了。混沌妖皇将会逃出牢笼。真应化天尊将会转生。”她咔哒一声放下杯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可能见到他出现的某些征兆。” “他会出现的,”纯熙夫人流利地说道,“我们将会做必须做的事情。如果我觉得有用,我会把绿易楼主的脑袋从书本里面拉出来,动身前往巫鬼道。可是,我发现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也许,我们还有时间写完我们的历史。” “我祝愿你成功,姊妹。”青文风站起来。“好吧,睡觉前我还有事情要做。如果你没有问题了,我就留下你自己继续研究了。” 但是,她顿了顿,不论她跟书本一起渡过了多少年,仍然流露出她的绀珠派本色:“你该对孔阳采取些行动,纯熙。那个汉子内心的翻腾比五雷影山还要剧烈。迟早他会爆发的。我见过的汉子足够多了,看得出来男子在为女人烦恼。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也许,他终于发现你除了鬼子母之外还是个女人。” “青文风,孔阳看到的我就是我。是鬼子母。我希望,也是朋友。” “你们凌日盟真是。一天到晚想着救世,连自我都忘记了。”白发鬼子母离开之后,纯熙夫人拿起披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花园。青文风的话里不知哪一处触动了她脑中的某个角落,但她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一个对她没有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又或者,是答案的线索不过,她也想不起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 跟屋子一样,花园很小,但即使是在月色和屋子窗户透出的黄色光芒之下,也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很整洁,仔细栽培的花床中间铺着一条沙径。她把披风松松地披在肩上,抵御夜晚温和的凉意。答案是什么?问题又是什么?身后的沙子嘎扎作响。她转过身,以为是孔阳。 离她几步远,浮现一个朦胧的阴影,似乎是一个裹在披风里的过度高大的男子。可是,月光照在它的脸上,颧骨突起,脸色苍白,一张皱巴巴的红唇嘴巴之上,是一双过大的黑色眼睛。披风张开,展成一对蝙蝠似的大翅膀。 明知已经太迟,她还是向阴宗敞开胸怀。然而飞头獠开始低吟,柔和的哼哼声充斥着她的耳朵,粉碎着她的意志。阴宗离她而去。她朝着那只妖怪走去,心中隐约感到哀伤;深沉的吟唱拉扯着她,越走越近,伤感被压制。 白色,死白色的手跟人手相似,只不过指尖是尖爪向她伸过来,血色红唇弯成滑稽的微笑,露出锋利的牙齿,然而很模糊、非常模糊地,她知道,那张嘴不是用来噬咬或者撕扯的。 可怕的飞头獠之吻。一旦那些嘴唇碰到她,她就跟死尸无异,先是三魂七魄被吸食,然后是生命。不论是谁,即使他们能在飞头獠放开她的瞬间找到她,也只会发现一具没有一丝伤痕却冰冷得如同已经死去两天一般的尸体。然而,如果他们在她死去之前找到她,那结果更糟糕,她将不再是她。吟唱拉着她走到那双苍白爪子可触及的距离之内,飞头獠的头缓缓朝她低下。 当她看到一柄剑刃在她的肩头闪过,插进飞头獠的胸膛时,她只觉得一点点惊讶,当第二柄剑刃越过她的肩头插进第一柄剑的旁边时,她的惊讶增加了少许。 她头晕脑胀、摇摇曳晃地看着那只妖怪被推后,离开她,像是身处远方。孔阳走进她的视野,然后,是少军,这位灰发退魔师的瘦削手臂握剑握得跟年轻的孔阳一样稳当自信。 他们两人握着锋利的宝剑一划,飞头獠的苍白爪子染上了鲜血,它扇动翅膀,扬起如雷风声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挡他们。突然,受伤流血的飞头獠开始对着退魔师吟唱。 纯熙夫人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她觉得自己累得像是真的已经中了那妖怪的亲吻一般。没有时间虚弱。一瞬间,她向阴宗敞开胸怀,紫霄碧气向她涌来,赋予她铁盾一般的保护,让她可以直接去触碰黑暗生物。那两个汉子跟它太靠近了;任何其他技能都会伤及他们。即使使用紫霄碧气,她也知道,飞头獠会让她觉得被粘污。 可是,正当她要行动时,孔阳大喊,善死者不亡!少军坚定地重复一句,善死者不亡!两个人踏前一步,走进飞头獠的爪子距离之内,把剑插得只剩下剑柄在外。 飞头獠的头向后一坠,惨叫一声。就算有阴宗的包围,纯熙夫人也能感觉到那声音就像千万根针扎在自己的头上。飞头獠像棵树般倒下,一只翅膀把少军扫得单膝跪地。孔阳放松下来,似乎筋疲力尽。 青文风和绿易楼主提着提灯匆忙从屋里赶出来。 “什么声音?”绿易楼主问道。她的模样几乎是她妹妹的镜像,“少军不是走了吗,而且……”灯光照到飞头獠;她的话没有说完。 青文风握住纯熙夫人的手:“它没有?” 她没有问完。在纯熙夫人的眼里,光晕环绕着另一个女人,力量从她的手中传来。她心想,要是鬼子母们对别人所作的事情能用在自己身上有多好。这不是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愿望了。 “它没有,”她感激地说道,“去看看同袍怎样了。” 孔阳抿紧双唇瞪着她:“要不是你把我惹得那么生气,不得不去跟少军一起在庄子里干活泄愤,不想回来……” “可我确实惹你生气了,”她回答,“风月宝鉴把一切都编入轮中。” 少军在嘟囔着什么,不过,还是肯让青文风检查他的肩膀。他瘦得全身只有骨头和筋腱,却像老树根一样坚硬。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90.html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时代变了 “怎么会,”绿易楼主质问,“有这种黑暗妖怪闯得这么近,我们却毫无察觉?” “可能它有保护结界。”纯熙夫人回答。 “不可能,”绿易楼主打断她,“只有我们的姊妹可以……”她停住了,青文风从少军跟前转过头,看着纯熙夫人。 纯熙夫人说出她们全都不愿意听到的话:“玄女派!呼喊声从村庄飘来,你们最好把这东西藏起来……”她指指瘫倒在花床上的飞头獠,“要快。他们会来问你们是否需要帮助,被他们看见这东西会引发你们不喜欢的谈论。” “是的,当然,”绿易楼主说道,“少军,去迎接他们。跟他们说,你不知道噪音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里一切如常。拖延他们。” 灰发退魔师朝着喊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消失在夜色中。绿易楼主转身打量飞头獠,似乎把它当成书本中的一道迷题。不论鬼子母们是否牵涉在内,它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青文风默默地看着纯熙夫人。 “恐怕,我必须离开你们了,”纯熙夫人说道,“孔阳,你去准备马匹好吗?” 他离开后,她继续道:“我会留下一些信件给你们,如果你们愿意,请帮我送往巫鬼道。”绿易楼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地上的妖怪身上。 “你要去的地方可以找到答案吗?”青文风问道。 “我已经找到一个,我不知道自己在追寻的答案。我只希望我不会太迟。我需要笔和纸。”她拉着青文风朝屋子走去,留下绿易楼主处置飞头獠。 湘儿怀着戒心打量这个远在巫鬼道底部的巨大房间,也同样戒备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璐瑶安夫人。学徒总教习似乎有所期待,也许,还有点不耐烦。在嘉荣度过的这几天里,湘儿在这位鬼子母身上只见过平静,以及对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报以微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圆顶房间是从岛上的岩床里挖出来的;光滑的浅色石墙映照着高架上莲花灯发出的光芒。琉璃顶的正下方是一座由三个银色的圆拱门组成的建筑,每一扇门的高度刚好够让人走进去,拱门脚互相连接,座落在一个银色圆环上。拱门、圆环浑然一体。 她看不到门里有什么;那里面闪烁着怪异的光芒,如果看久了,会让她的胃随之抽搐。每处门环相接的地方,都有一个鬼子母们盘脚坐在光秃秃的石地板上,凝视着银色建筑。附近另有一个鬼子母站在一张朴素的桌旁,桌上放着三个巨大的银色九龙公道杯。每一个,湘儿知道或者至少说,有人告诉她里面都装满了清水。 四个鬼子母都戴着披肩,跟璐瑶安夫人一样;璐瑶安夫人的披肩是蓝色穗子的,桌旁那个肤色浅黑的女人则是红色,围着拱门的那三个分别是绿色、白色和鸦青色。湘儿仍然穿着从海门通得到的裙子,淡绿色,绣着白色小花。 “一开始你让我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的大拇指,”湘儿喃喃说道,”现在,又事事火急火燎的。” “时间不等人,”璐瑶安夫人回答,“太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志、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行。耐心是必须学习的美德,但我们必须全都能在一瞬间为变化做好准备。” 湘儿忍住眼中怒火。到眼下为止,这个火焰头发的女人最让她心烦的特点就是,她有时候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引用名言,就算实际上她不是的。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特玉枢宝版。” “啊,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思。它是做什么用的?” “特玉枢宝版可以做很多事情,孩子。它跟玉枢宝版以及天元宝鼎类似,都是祸斗时代用于使用紫霄碧气的遗物,只是,不像它们两种那么罕有。有些特玉枢宝版必须由鬼子母来使用,例如,眼前这个,有些则只需要任何可以引导的女人。甚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能有些特玉枢宝版可以被任何人使用。跟玉枢宝版以及天元宝鼎不同,特玉枢宝版是为了特定目的而制造的。我们拥有的另一件特玉枢宝版就是用来建立誓言约束的。当你成为真正的鬼子母们姊妹时,你就要用那件特玉枢宝版来立下终极誓言。决不说一句非真的话。决不制造让男子互相屠杀的武器。永远不使用紫霄碧气作为武器,除非对手是妖魔邪祟或者黑暗死物,或者,是在保护自己、自己的退魔师、以及其他姊妹生命的万不得已的时候。” 湘儿摇摇头。这些誓言听起来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她心里这样想,口里就说了出来。 “曾几何时,鬼子母们并不需要发誓。那时候,人人都知道鬼子母们是什么人,知道他们的立场,所以不需要。我们很多人都希望,现在仍是如此。然而,太古神镜在转动,时代变了。如今,我们要立下誓言,人们知道我们受到誓言的约束,这样一来,各国跟我们来往的时候,不需要担心我们会使用我们的力量,也就是紫霄碧气,去对付他们。在黑水修罗战争和天下纷争之间,我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巫鬼道因此得以屹立至今,我们也仍然可以尽我们的所能对抗黑暗。” 璐瑶安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有多重要,孩子,我在尝试向你传授任何站在此处的女人已经在多年的学习中学会的知识。这样可不行。你现在必须关心的是特玉枢宝版。我们不知道它们为了什么目的而制造。我们敢于使用的只有少数几个,而我们敢于使用的方法也许跟它们的制造目的完全无关。对于大多数特玉枢宝版,我们必须避免使用,为了明白这一点,我们付出了许多代价,多年以来,被它们杀死,或者力量被它们烧毁的鬼子母们不在少数。” 湘儿打了个冷战:“而你却要我走进这个特玉枢宝版里?” 这时候,那些拱门里的光芒比刚才弱了些,但她仍然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95.html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不要 “我们知道这个特玉枢宝版的用途。它会使你直面心中最大的恐惧。”璐瑶安夫人露出令人愉快的微笑,“没有人会问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只要你不愿意,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每一个女人的恐惧是她的隐私。” 湘儿下意识地想起让自己毛骨悚然的蜘蛛,特别是周围一片黑暗时,不过,她觉得璐瑶安夫人所指的恐惧不会是这个意思。“我只需要走进其中一扇拱门,从另一扇走出来?走三次,就完成了?” 鬼子母有点恼怒地耸了耸肩膀整了整披肩。“如果你想这样总结,是的,”她淡淡地说道,“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把这个仪式中你需要知道的、所有人容许事先知道的内容告诉你了。如果你是一个学徒,你就会从心底里明白这些,不过,不需要担心犯错。如果必要的话,我会提醒你的。你肯定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吗?如果你想现在放弃,我仍然可以把你的名字写进学徒名单。” “不要!” “好吧,那么。现在,我将会告诉你两件任何女人只有进了这个房间才能知道的事情。第一件是,一旦你开始,就必须进行到底。如果你拒绝继续,那么不论你有多大的潜力,你都会被非常客气地请出巫鬼道,带着足够你下一年生活的银锞子,而且,永远不许回来。” 湘儿张口想说自己不会拒绝,但是璐瑶安夫人严厉的手势阻止了她的话,“听我说完,等你明白该说什么的时候才说话。第二件事,寻找、奋斗都是为了理解危险。你将会在这里明白什么叫做危险。有些女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当特玉枢宝版静止下来时,她们不在里面。而且,没有人再见过她们。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必须意志坚定。犹豫、失败、还有”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意味深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孩子。你可以现在、此刻,回头,我就会把你的名字写进学徒名单,你只会留下一次记载,还有两次机会再来这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有第三次拒绝才会被请出巫鬼道。拒绝没有什么可耻的。很多人都拒绝过。我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有成功。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湘儿斜眼看了看那座银色拱门。门里的光芒不再闪烁了;里面充满一种柔和的白光。想学会她想学的知识,就必须得到见习使质疑、自学、除了自己请求的帮助之外没有其他指导的自由。我一定要纯熙夫人为她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定。“我准备好了。”璐瑶安夫人缓缓向房间里走去。湘儿走在她的身旁。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卿月盟鬼子母们正式地朗声说道,“你带来的是谁,姊妹?”围着特玉枢宝版的三个鬼子母们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门上。 “一个见习使的候选人,姊妹。”璐瑶安夫人的回答同样正式。 “她准备好了吗?” “她已经准备好,留下过去的自己,克服自己的恐惧,赢取见习使的资格。” “她了解自己的恐惧吗?” “她从来没有面对过它,但现在,她愿意。” “那么,就让她面对她的恐惧吧。”璐瑶安夫人在距离拱门两步的地方停下,湘儿也停下。 “你的裙子。”璐瑶安夫人轻声说道,没有看她。 湘儿脸红了,她已经把从她的房间走到这里的路上璐瑶安夫人所说的话给忘了。她急慌忙忙地脱下衣服、鞋子和袜子。一时间,她忙于把衣服折好,整齐地放到一边,几乎忘记了拱门的存在。她把孔阳的戒指小心地塞在衣服之下;她不希望有任何人看见它。她弄完之后,特玉枢宝版仍在原地,仍在等待。 她光脚下的石头感觉冰冷,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她挺直着腰,缓缓呼吸。她不容许任何人看到她害怕。 “第一次,”璐瑶安夫人说道,”是过去。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 (本章未完,请翻页) 湘儿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走上前,走过拱门,走进光芒。它包围了她,就像是空气本身在闪烁,就像是光芒把她淹没。到处是光。光就是一切。 湘儿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吓了一跳,然后错愕地打量着周围。她的两边各有一堵石墙,高度是她身高的两倍,表面光滑,如同雕刻。她的脚趾踩在凹凸不平、落满尘土的石头步道上。头上的天空宛如一块平坦的铅板,没有云,太阳肿胀发红。两边都有用矮而方的柱子撑起的门。墙壁使她的视野狭窄,不过,从她脚下站着的地方开始,前后的地面都向下倾斜。穿过门她可以看到更多砖墙,以及墙之间的通道。她身处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的脑中升起另一个想法,就像另一个声音。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她摇摇头。 “如果只有一条出路,站在这里是找不到它的。”至少,这里的空气温暖干燥,“希望在遇到人之前,能找到些衣服。”她嘟囔着。 她隐约记得自己孩提时期玩过的纸上迷宫游戏;要找到出路有一个诀窍,可是,她想不起来了。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很模糊,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一手抚摸着墙壁,开始往前走,光脚板下的尘土轻轻扬起。 在墙壁的第一个开口处,她发现门那边是另一个通道,跟自己所处的这条似乎没有区别。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前直走,经过更多完全一样的通道。不久,她前方的路发生了变化。它分了叉。她选择了左边,又来到一个岔路口。她又选择了左边。在第三个岔路口,再次转左把她带到一堵空墙之前。 她懊恼地回到上一个岔路,转右。这次,她连续往右转了四次,才来到一个死胡同前。她站着,瞪着它看了一会儿。“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大声质问,“这是什么地方?” 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399.html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为你而来 她又一次回头。她很肯定,走迷宫一定有诀窍。在最后一个岔路口,她转左,在下一个路口转右。她坚决地继续前行。左,右。一直走直到遇到岔路。左,右。 在她看来,这样走似乎奏效。至少,这次她走过了十几个岔路口,都没有遇到死胡同。她又来到一个岔路前。 她的眼角处似乎看到了动静。当她转头去看时,却只有墙壁和墙壁间铺满灰尘的道路。她往左转然后又看到了动静,猛地转过身。什么都没有,但这次她很肯定自己是看到了。她身后有人。曾经有人。她紧张兮兮地往相反方向小跑而去。 这下,一次又一次地,就在这个或那个通道的边缘处,她都看到有东西在动,太快了,看不清楚,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细看就已经消失。她撒腿飞奔。当她还是女孩时,锡城少有男孩能跑得比她快。锡城?那是什么地方?在她前面的开口处,一个汉子走了出来。他的黑色衣服看上去发了霉,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他的年纪很老。比古老还要古老。他的皮肤就像裹在头骨上裹得太紧的疯狂麻料纸,纸下似乎没有血肉。 一簇簇稀落的头发搭在结痂的头皮上,他的眼睛深陷得像是从两个山洞里看出来一样。 她一个急刹,脚下不平的步道刮着她的脚。 “我是百公,”他微笑着说道,“我为你而来。” 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是黑水将军。“不。不,这不可能!” “你很漂亮,女孩。我要好好享用。”湘儿突然想起自己身上一条布都没有。她惊呼一声,满脸的通红只有一半是因为愤怒。她朝最近的一条横穿通道冲了过去。“咯咯”的笑声紧跟在她身后,慢吞吞的跑步声似乎丝毫不比她的全速奔跑慢,还有,“嘶嘶”的呼吸声描述着逮到她之后将要如何如何,尽管她听不太清楚,仍然觉得反胃。 她绝望地寻找着出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紧紧攥着双拳,一边疯狂地四处张望,一边狂奔。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可是她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更多无尽的迷宫。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地跑,他的污言秽语仍然紧随身后。慢慢地,恐惧变成了纯粹的愤怒。 “遭瘟的男人!”她抽噎着,“愿天火烧死他!该死的混蛋!”在她心中,她感觉到一种如同鲜花盛开一般的敞开,向老天敞开。 她呲着牙齿,转身正面她的追赶者,百公正好出现,大笑着,蹒跚着冲过来。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她把拳头朝他砸下,五指在挥舞途中张开,就像在朝他扔东西一般。当她看到一个火球从自己手里飞出去时,并不是非常惊讶。 火球在百公的胸前爆炸了,把他推到在地。他只在地上扒了一瞬间,就摇摇曳晃地爬了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曳撒前襟上着了火。“你竟敢?你竟敢!”他颤抖着,嘴角留着口水。 突然,空中出现了云,是可怕的鸦青色和黑色云浪。从云里跳出闪电,对准湘儿的胸膛劈下。 在她看来,一霎那之中,时间似乎突然慢了下来,就像是那一个心跳持续了永远。她觉得体内的力量流一个遥远的念头告诉她,那就是阴宗感应到闪电中的力量流。她改变了流动的方向。时间向前跃去。 “喀嚓”一声,闪电击碎了百公头上的石块。黑水将军睁大了凹陷眼睛,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你不能!不可能!”他跳到一旁,躲开砸在他刚才站立之处的闪电,碎石如泰山石敢当般四溅。 湘儿阴沉着脸瞪着他。百公逃走了。 阴宗在她的身上如同洪水般奔涌着。她可以感应到身边的岩石、空气,感觉到在它们里面流动、使它们成形的微弱的紫霄碧气。她还可以感觉到百公在做某种举动。她的感觉模糊而遥远,就像那是她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事情,不过,在她的周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她看到了效果,明白那是什么。 她脚下的地面“隆隆”作响向上升起。墙壁在她的眼前倒塌,一堆堆碎石阻挡了她的去路。她爬过石堆,顾不上尖利的石块刮伤自己的手脚,只为了能一直看见百公。一阵风吹起,沿着通道打在她身上,向上转去,刮过她的脸颊,刺得她双眼渗出泪花,竭力要推倒她;她改变了力量流的方向,于是百公沿着通道向后翻滚,如同被连根拔起的矮树。她触摸地面上的力量流,改变它的方向,百公周围的墙壁坍塌了,把他埋在瓦砾中。闪电随着她的瞪视而打下,落在他的周围,石头一次次爆裂,越来越接近他。她可以感觉到,对方拼命要把这些攻击推回来,然而,一寸又一寸地,闪电朝着黑水将军逼近。 她的右边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某种本来在墙壁倒塌之前被挡住了的东西。 湘儿感觉得出,百公越来越虚弱,他攻击她的尝试越来越软弱、绝望。然而,不知怎的,她知道他没有放弃。如果她现在放过他,他将会恢复原状,再次追赶自己,相信她毕竟还是太弱,无法击败他,无法阻挡他肆意摆布她。 曾经是石墙的地方,立着一扇银色拱门,门里洋溢着柔和的银光。出路她知道,黑水将军放弃了攻击,那一刻,他用尽所有力气来躲避她。而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他再也不能推开她的攻击。现在,他不得不左闪右避地躲开她的闪电激起的石头,爆炸又一次把他推倒在地。 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 闪电不再落下,湘儿从虚弱的百公身上转过目光,看看那扇拱门。她又看看百公,正好看见他爬过石堆,不见了,消失了。她沮丧地嘶了一声。大部分迷宫仍然屹立,而且她和黑水将军制造的碎石提供了数百个藏身之处。要找到他需要时间,不过,她肯定,如果她不能先找到他,就会被他找到。在他的最佳状态下,他会在她自己没有料到的时候发起攻击。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404.html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这很危险 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湘儿吃了一惊,再看看拱门,还在,她松了一口气。如果她能很快找到百公意志要坚定。 湘儿无可奈何,恼火地“哼”了一声,爬上碎石堆,朝着拱门走去。“不论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她喃喃自语,“我都要她们宁愿自己能得到百公的安排。我要……”她走进拱门,光芒湮没了她。 “我要……”湘儿走出拱门,停了口,呆住了。一切跟她的记忆中一样银色的特玉枢宝版,鬼子母们,房间但是这些回忆就像是刚才还不存在一般冲进她的脑中,像一记重拳。她从刚才进去的那扇门走了出来。 卿月盟鬼子母高高举起一只银色九龙公道杯,把一道清凉的水淋在湘儿头上。“你已经洗脱你所犯下的罪行,”鬼子母称颂道,“以及你所遭遇的罪行。你已经洗脱你也许犯下的罪行,以及你也许遭遇的罪行。你来到我们跟前,身心已被洗涤,恢复纯净。”水沿着她的身体流下,滴在地上。她打起寒颤。 璐瑶安夫人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握住了她的手臂,但是学徒总教习的声音没有流露半点曾经担忧的意味。“到眼下为止,你做得很好。能回来就很好。记住你的目的,你就会继续做好。”红发女人带着她,绕着特玉枢宝版走向另一扇拱门。 “真是太真实了,”湘儿轻声说道。她记得一切,记得引导紫霄碧气容易得跟抬起自己的手一样。她记得百公,还有那个黑水将军想对她做的可怕的事情。她又打了个冷战,“那是真的吗?” “没有人知道,”璐瑶安夫人回答,“它在记忆中似乎是真的,有些人出来之后身上带着在里面受到的真实伤口。还有些人在里面时,伤及筋骨,出来之后却没有一点伤痕。不同的女人在不同的时间里走进去,遭遇全都不同。前人说,一大三千大千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世界、一大三千世界、三千世界。谓以须弥山为中心,周围环绕四大洲及九山八海,称为一小世界,乃自色界之初禅天至大地底下之风轮,其间包括日、月、须弥山、四天王、三十三天、夜摩天、兜率天、乐变化天、他化自在天、梵世天等。此一小世界以一千为集,而形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集成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集成大千世界,此大千世界因由小、中、大三种千世界所集成,故称三千大千世界。也许,这个特玉枢宝版把你带到了那些世界中。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它遵循了某些只是为了把你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的非常严厉的规则。我相信,里面的事情不是真的。不过,记住,不论里面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危险却绝对真实,真实得就跟一把往你的胸口插下的刀子一样。” “我用了紫霄碧气。真是非常容易。” 璐瑶安夫人踩空了一步。“这应该不可能。你甚至应该忘记自己能使用紫霄碧气。”她打量着湘儿,“然而,你没有受伤。我仍然能感应到你身上的力量,一如以往地强大。” “你说得好像这很危险似的。”湘儿缓缓说道。璐瑶安夫人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一般认为没有必要给予警告,因为你应该是不会记得的,可是这个特玉枢宝版是在黑水修罗战争期间发现的。我们记载下了测试它的经过。第一个走进去的姊妹身上加了所有能加的最强防护,因为没有人知道它能做什么。她能记得里面发生的事,而且,当她受到威胁时,她使用了紫霄碧气。然而,她出来之后,她的能力全毁了,一丝不剩,不能引导,甚至不能感应太一。第二个进去的姊妹也加了防护,而她遇到了一模一样的结果。第三个进去的姊妹没有任何保护,完全忘了在里面的事情,出来之后没有受到伤害。这就是我们让你毫无防护地走进去的理由之一。湘儿,在这个特玉枢宝版里面,你绝对不要再次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导了。我知道,在里面要记住某些事情是很难的,但是,你要尽力。” 湘儿吞了吞口水。她记得一切,记得自己在里面的无法回忆。“我不会再引导了。”她说道。“假如我能记住。”她很想歇斯底里地大笑。 她们已经走到第二扇拱门前。光芒仍然填满它们。璐瑶安夫人最后向湘儿投去一个警戒的目光,然后让她自己站着。“第二次,是现在。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湘儿盯着银光闪闪的拱门。这次,里面会有什么?其他人在等待,在观察。她坚决地走进光芒中。 湘儿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朴素的棕色裙子,然后一惊。为什么她要盯着自己的裙子看?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她看看四周,露出了微笑。她站在思尧村的草地边缘,周围是茅草村屋,酒泉客栈就在她的身前。酒泉在绿地青草之间的石头上流淌,从客栈旁边的柳树下朝着东边流去。街上没有人,但在早上的这个时间里,人们多半都在忙各自的家务杂活。 仔细看看客栈,她的微笑消失了。它看上去远远不止疏于打理这么简单,一扇百叶窗脱了架,屋顶的瓦片之间露出一根屋椽的腐烂末端。沈青阳怎么了?他花了太多时间忙村长的事情,所以忘记照料自己的客栈吗?客栈门打开了,南宫其琛走了出来,看到湘儿,死死站定。老泥瓦匠干枯得像个马尾松树根,他看着湘儿得目光也同样别扭。 “这么说,你回来了,是不是?啊,你最好还是马上离开吧。”湘儿皱眉看着他对着自己的脚啐了一口,从她身边快步走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但是,他很少会这样公开地粗鲁。至少,从来没有这样对她。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她看着他离去,注意到村里处处都是一副荒废的模样,早该修补的茅屋顶、杂草丛生的院子。艾夫人家屋门的铰链坏了,门板斜斜地挂着。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409.html 第三百八十八章 无法相信 她摇着头,推门走进客栈。“我得跟沈青阳好好说说这事。” 客栈大堂空荡荡,只有一个女人,浓密的鸦青色辫子搭在胸前。她正在擦桌子,但是从她瞪着桌面的样子看来,湘儿觉得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房间似乎铺满灰尘。 “四凤?” 四凤——七婶子吓了一跳,一手扶着胸口,然后目瞪口呆。她的样子比湘儿记忆中老了许多年。看起来劳累过度。“湘儿?湘儿!噢,是你。半夏呢?你把半夏带回来了吗?说你有吧。” “我”湘儿伸手摸头。半夏在哪里?她似乎应该能想起来才对,“没有。没有,我没有带她回来。”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七婶子瘫坐在一张直背倚中。“我多么希望她回来。自从沈青阳死后” “沈青阳死了?”湘儿无法相信,那个胖胖的、微笑着的汉子似乎可以永远保持那个模样,“我应该回来的。” 另一个女人跳起来,快步走到窗前,紧张地朝着村子绿地张望。“如果梅姐知道你在这里,麻烦就大了。我只知道南宫其琛急匆匆地去找她了。现在他是村长。” “怎么回事?汉子们就算一脑袋的高粱花花,也不可能选他吧?” “是梅姐做的。她要女事会的所有人去逼迫她们的丈夫选他。” 四凤想同时监视每一个方向,脸几乎压在窗户上了,“愚蠢的男人,他们在投票之前互相不会讨论选谁;我猜,每个给南宫其琛投票的人都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受到老婆逼迫投给他的人。以为,一张票不会有什么影响。好吧,现在他们知道了。我们全都知道了。” “这个要女事会对她言听计从的梅姐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 “她是从老阳山来的。她是……”四凤从窗前转过头来,扭着双手,“梓怡是禁魇婆,湘儿。你没有回来你都不知道有多麻烦,我希望她不要发现你在这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湘儿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四凤,你怕她。你在发抖。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女事会会选择一个像她那样的人?” 七婶子苦笑一声:“我们一定是发疯了。梅姐在大萍要回去榉花驿站的前一天来看望她,那个晚上,有些孩子生病了,梅姐留下来照顾他们,然后,羊群开始陆续死亡,梅姐也处理了那事。反正,选择她看起来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可是她欺凌弱小,湘儿。她恐吓你,让你按她的意思做事。她纠缠不休,直到你累得无力再拒绝。更糟的是,她把五叔——欧阳潜打败了。” 湘儿脑中闪过五叔;欧阳潜和她的铁匠丈夫的形象。她几乎跟丈夫一样高,五官端正但是肌肉精壮。“五叔几乎跟牛犊子一样强壮。我无法相信。” “梅姐的个头并不大,不过她——她很凶悍,湘儿。她用一根棍子追着五叔来打,两个人在草地里满场跑,我们站在旁边看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村老会得知之后,沈青阳和十三叔说,就算要干涉女事会的事务也要把她赶走。我猜,宫廷里也许有些人是同意的,然而,当晚沈青阳和十三叔就病了,不到一天之后就相继去世。” 四凤咬着嘴唇,环顾房间,那神情就像以为有人会藏在里面。她压低了声音,“是梅姐给他们配药的。她说,就算他们两人反对她,这也是她的职责。我看见我看见她带走的药草里面有灰茴香。” 湘儿倒吸一口冷气。“可是你肯定吗,四凤?你肯定?”另一个女人点点头,已经快要哭了,“四凤,如果你觉得,就算只是怀疑,这个女人也许毒杀了沈青阳,你怎么能不去找村老会申诉?” “她说,沈青阳和十三叔那样说反对禁魇婆的话,”四凤喃喃说道,“是没有走在正道之中的表现。她说,那就是他们的死因;老天遗弃了他们。她总是把罪挂在嘴边。沈青阳和十三叔死后,她们也说了不利于她的话,她就说他有罪。他说的只不过是她的治疗能力不及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木炭在他的门上画血牙。事后不到六七天之内,他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了是他们妈妈去叫他们起床的时候发现的,就那样,死了。可怜的孩子。我们后来发现她四处游荡,又哭又笑,尖叫着说阿四是混沌妖皇,他杀了她的儿子。阿四第二天就上吊自尽了。” 她全身战栗,声音低得湘儿只能勉强听到,“我还有四个女儿活着。活着,湘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她们还活着,我希望她们能继续活下去。” 湘儿觉得骨头都冷了。“四凤,你怎能容忍。” 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她把这个念头推到一边,“只要女事会齐心协力,你们可以赶走她的。” “齐心协力对抗梅姐?”四凤的笑声像是抽噎,“我们都怕她。不过,她对孩子很好。最近似乎总有孩子生病,可是梅姐尽了全力。当年你做禁魇婆的时候,几乎从没有人病死。” “四凤,听我说。难道你看不出为什么总有孩子生病吗?如果她无法使你害怕她,她就令你觉得自己需要她照顾孩子。她就是这样做的,四凤。就跟她对沈青阳做的一样。” “她不能,”四凤倒吸一口冷气,“她,她不会。不能这样对孩子。” “她就是这样做,四凤,”出路!湘儿狠心地压制着这个念头,“女事会里有没有人是不怕的?任何愿意听我说的人?” 另一个女人说道,“没有人不怕。不过阿琳也许愿意听。如果她肯,那么也许会再有另外两三个人。湘儿,如果有足够的女事会支持,你会不会再做禁魇婆?我觉得,即使我们全都知道真相,但是,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向梅姐让步的人。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 “我会。”心里的声音却是:出路!不要!这些是我的乡亲!“去取你的披风,我们去找阿琳。”四凤迟疑着,不想离开客栈,湘儿把她拉出门后,她一步步地挪下门前台阶,缩着肩膀,四处张望。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414.html 第三百八十九章 意志要坚定 到阿琳家的路还没走完一半,湘儿就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迈着大步从草地另一边朝着客栈走去,用一根粗柳鞭抽打着杂草叶。虽然她很瘦,却透露出一种铁丝般的韧劲,嘴唇流露出刚毅。南宫其琛快步跟在她的身边。 “这是梅姐。”四凤把湘儿拉到两座村屋之间,低着声音像是生怕草地对面的女人听见,“我就知道他会去找她。”某种感觉使湘儿回头看去。在她身后,两座屋子之间,是一道闪着白光的拱门。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 四凤轻声惊叫。“她看到我们了。老天保佑,她朝这边走来了!” 草地对面的高个子女人已经转过身,留下南宫其琛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梅姐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她走得很慢,似乎认为对方没有逃走的希望,每走一步,脸上残忍的微笑愈加灿烂。 四凤拉拉湘儿的袖子。“我们得逃走。我们得躲起来。湘儿,来啊。南宫其琛肯定已经告诉她你是谁了。任何人即使只是跟你说说话都会招来她的怨恨。”银色拱门拉扯着湘儿的目光。出路!湘儿摇摇头,竭力回想。眼前,这不是真的。她看看四凤,彻底的恐慌扭曲了她的面容。你需要坚定的意志才能幸存。 “求求你,湘儿。她已经看到我跟你一起了。她看到我了!求求你,湘儿!”梅姐走得更近,已经避无可避。我的乡亲父老。拱门在闪烁。出路。这不是真的。 湘儿抽噎一声,四凤的手中挣脱手臂,跳入银色光芒。 四凤的尖叫紧追着她。“看在老往日的份上,湘儿,救救我!救救我!”光芒包围了她。 湘儿跌跌撞撞地走出拱门,目光呆滞,几乎没意识到身边的房间或者鬼子母们。四凤最后的呼喊仍然在她的耳中回荡。冷水突然浇在她的头上时,她连抖都没抖。 你已经洗脱虚假的骄傲。 你已经洗脱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假的野心。 你来到我们跟前,身心已被洗涤,恢复纯净。卿月盟鬼子母们退开之后,璐瑶安夫人上前挽住湘儿的手臂。 湘儿吓了一跳,然后看清是谁。她的双手一把拽住璐瑶安夫人裙子的领口。“告诉我,那些事不是真的。告诉我!” “很糟糕吗?”璐瑶安夫人把她的手解开,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更糟糕的总是在后头,第三扇门是最糟糕的。” “我丢下了我的朋友我丢下了我的乡亲我把他们丢在黑团龙渊,自己回来了。求求你,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这不要是真的。我没有——真的——我一定要跟纯熙夫人算帐。我一定要!” “里面永远都有一些不回来的理由,一些阻止你回来的事情,或者,让你分心的事情。这个特玉枢宝版用你自己的意识为你编织陷阱,编得又密又牢,比镔铁还坚固,比毒药更致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用它来作测试。你想成为鬼子母的意愿必须比世上的其他任何事情都强烈,强得足以让你勇面一切、无牵无挂地战斗,去争取。巫鬼道不能接受办不到这一点的人。这是我们的要求。” “你们的要求真多。”湘儿瞪着第三扇拱门,跟着红发鬼子母朝它走去。第三扇门是最糟糕的。“我害怕。”她轻声说道。“有什么事能比我刚才做的事情更糟糕?” “很好,”璐瑶安夫人说道,“你想当鬼子母们,想引导紫霄碧气,任何人都应该心怀敬畏地追求这个目标。恐惧会让你保持警惕;警惕能让你活下去。” 她把湘儿的脸转向拱门,但没有立刻后退。“没有人会强迫你第三次进去,孩子。” 湘儿舔舔嘴唇:“如果我拒绝,你会把我赶出巫鬼道,永远不让我回来。” 璐瑶安夫人点点头:“这是最糟糕的结果。”璐瑶安夫人又点点头。 湘儿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第三次,”璐瑶安夫人正式地颂道,“是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出路只会出现一次。意志要坚定。”湘儿冲进第三扇拱门。 她笑着,在山坡上高及膝盖的牧草之中奔跑,各色野花织成一张彩色地毯,蝴蝶从花中飞起形成彩云如漩涡一般。牧场边缘处,她的灰毛母马紧张地跺着脚,缰绳随之摇摆,湘儿不再奔跑,免得再惊吓它。有些蝴蝶落在她的裙子上,落在刺绣花朵上和珍珠上,或者在她披散在肩上的头发里的玉髓和月亮石周围飞舞。 山下,千湖散布在邺城城中,映照着白云扫过北斗参七塔,妙音鸟旗帜在塔顶的云雾中飘扬。城市里有无数个花园,但是她更喜欢这个山坡上的野花园。出路只会出现一次。 意志要坚定。 马蹄声传来,她转过身。 孔阳,邺城之王,从军马背上一跃而下,在蝴蝶之中笑着朝她漫步而来。他的脸是那么刚毅,但是对她的微笑软化了石头的棱角。 他走上来,把她抱起来亲吻,让她吓了一跳。有那么一会儿,她搂着他,回吻他,迷失其中。她的脚离地一寸悬在空中,可她不在乎。 忽然,她用力推他,脸向后躲开。“不要,”她更用力了,“放手,放下我。” 他迷惑地把她往下放,让她脚着地;她向后退开。“不要这样,”她说道,“我不要对付这种事。任何事都可以,除了这个。求你了,让我再次面对百公吧。” 记忆如漩涡搅动。百公?她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记忆倾斜扭曲,碎片移动着就像洪水中的碎冰。她抓扒着那些碎片,想找到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 “你没事吧,我的湘儿?”孔阳担心地问道。 “别那样喊我!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能嫁给你!”她吃惊地看着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你说我们没有成亲的话可能会让我们的孩子难过的呀,夫人呐。你怎么不是我的爱人?我没有其他爱人,以后也不会有。” (本章完) /100/100844/276314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