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转身之后》 第96章 杏林的约定 周员外原本对自己的病体不抱任何希望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郎中几番推拿和针灸,竟能让他得以起死回生。全身如脱去了沉重的盔甲一般变得轻松起来,一连数日粒米未沾的肚子也觉得饿了。郎中从背囊里拿出几小包药末,又吩咐周员外的家人拿药末熬了一碗粥,看着周员外喝了下去。 郎中望着缓过气色来的周员外松了一口气,告诉周员外他的病已无大碍:“只要再服几天药就可以痊愈了。但是还有几味药必须是现采现用,药材并不珍稀,只要找一个了解本地药材情况的人带我进山就行了。” 杏姑娘双膝脆地谢过郎中后说道:“我可以带路去找的。” 郎中看着杏姑娘,眼神中有一些疑惑,杏姑娘望着郎中怀疑的神情解释道:“我对本地的药材算是有些了解,手头正好有一本《中药百草》,是宋代的一位本地名医编著的。详尽地描述了一百多种本地中草药的药性和生长情况,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按图索骥找到那些药草的。又因为家父病久无人可治,我想从这本药材书籍中找到希望,因此也对书中所写的一些药材和药性有所了解,也知道到哪里能找到。” 郎中有些意外,拿过那本石印的《中药百草》,见书中不仅有文字记载,还有详细的插画和山川地图,不禁赞叹道:“还真是一本好书,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按图索骥。” 第二天,郞中和杏姑娘带了几个佣人,一大早就上了山,在那本《中药百草》的引导下,顺利地找到了数十味药草,带露采摘成功,用事先准备好的薄荷叶一一包好,放入到郞中特制的皮质药囊里。 服用了十来天中药后,周员外像是变了一个人,比生病之前还要精神和健康。食量也恢复到了生病之前的状态,眼见得周员外康复如初了,一家人都满脸喜色,见到年轻的郎中,也是恭敬有加,把他当成了周员外的救命恩人。 年轻的郎中不以为意,收拾起行囊准备告辞。周员外再三挽留,郎中却执意要离开:“周员外见谅,我是游方郎中,四海为家,本意只是解除病患的痛苦,若幸能治好患者病体,也是病人自己的造化。我是江湖中人,实难遵从员外的好意。” 杏姑娘见无法留下郎中,也顾不上姑娘家的颜面了,她拦在了郎中的面前说:“我公开作过允诺,谁能治好父亲的病,我愿意奉其箕帚,终生追随。先生既然执意要走,现在我就和父亲告辞,随先生四海为家。” 郎中却连忙摆摆手说:“我知道你张榜招贤的事,但我不是贪图小姐的美色而来,实为小姐至诚之孝心所感动,也听闻了周老先生是大善之人,有德于乡里。行医者,仁心至上,治病救人是历代前辈先贤传下来的首义,我能为周员外尽力也是应当,小姐不必在意。” 杏姑娘却不管郎中愿意不愿意,收拾好行囊执意要跟着郎中走。年轻的郞中犹豫了,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看小姐对中医中药很有兴趣,也有不一般的见识。小姐如果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杏姑娘心里想道:“这也是个可行的法子,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不能食言。” 周员外也很高兴,在他的再次挽留下,郎中决定先留下来为当地百姓尽点医家之力。于是,周员外专门腾出几间房舍给郎中设了一个药铺,让郎中坐堂问诊,当地的百姓闻听郎中的神奇医术,纷纷上门求医寻药。郎中也不收钱,看好的可自愿在其开辟的山地药苑附近种几棵杏树。 杏姑娘跟着郎中在这一带山中辨药采药,数年之后,凭着她的慧心兰质,也很快成了这一带的名医。郞中在周府每日坐堂问诊,为当地的很多百姓解除了疾患之苦。他有时也和杏姑娘一起走村入户,为困于疾病的贫苦人家送医送药,足迹遍布于四乡八邻,这里的崇山峻岭和溪涧河畔至今都有他们留下的故事。 有一天,郎中如往常一样地开始了忙碌。周府的门外,慕名而来求医问药的百姓,已排起了长队。每天都有这样的长队,少则数百人,多则上千人。郎中从不推辞,一一把脉问诊,直至看完当天的最后一个病人。 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由远而近,一个中年妇人背着一个孩子匆匆而至。妇人一路不停地哭泣着,背上的孩子头伏在她的肩膀上已昏迷不醒。排队的人群都自动地移向一边,为满脸悲痛的妇人让出了一条通道。 有人认出了妇人是邻村的乔寡妇,知道她的丈夫前几年病死了,只有这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与她相依为命。 妇人奔到了郎中面前,放下了背上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地而拜:“神医啊,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杏姑扶起了妇人,郎中已将孩子抱上了木榻。他看了一眼满脸乌紫的孩子,伸手探查了一下,几乎已没有了呼吸,脉象也微不可察。 郎中又探查了全身,这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了银针,刺破了孩子的脚底,一股黑血流出后,孩子的面色开始发生了变化。接着郎中又摸准孩子背上的穴位,猛拍了三下,孩子便醒了过来。郞中从药囊中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送进孩子的口中,杏姑喂了孩子两口水。片刻之后,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乔寡妇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直磕破了仍不肯起来。郎中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乔寡妇说:“好了,没事了,他是被毒蛇咬伤的。幸亏你来的及时,再迟一步,我也无力可使了。你也不要给我磕头了,还是要感谢你自己。我真不知道你这妇人,哪里来的这番力气,是你自己救了你的孩子。” 乔寡妇起身后再向郞中夫妻拜了又拜说道:“神医救了我的孩子,也救了我,实不相瞒,这孩子是三代单传,孩子他爹也已过世,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谢谢神医救命之恩。” 排队等着就医的人群中更是唏嘘不止:“乔寡妇夫妻俩也是善良之辈,若是这孩子有个意外,她也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郎中本来就是游走四方,悬壶济世的传奇之人,不可能久居于一方乡村。他在答应周员外留下行医之时,也和周员外有一个五年之约。五年之后,郎中如实告知周员外说:“本医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也有亲朋好友,更有牵挂的杏林中人和等待本人继续送医送药之人。我虽与杏姑已成夫妇,但也不可长居于贵府之中,恕我医者本心,还望您老人家能体谅。” 周员外早就将郞中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尽管郞中已是其女婿,仍依旧对其相敬如故,从不做郞中不愿意做的事,也不做让郞中感到为难之事。他听了郞中这一番话语,知道郞中内心去意已决,也就不再挽留,而是要拿出变卖家财所得的金银相送,郞中却坚拒不收。 郞中说:“金银对我而言,一不能治病,二不能当食。我有随身的药壶和手里的银针,足以谋生救世,不需他物,不然反而成为累赘。岳父大人之心,小婿照收,岳父大人之财,尽可行善于乡里,积德积仁,济世济民。” 周员外知道再劝无益,郎中自有他的江湖,自有他的为世之道,因而只能作罢,但却执意要摆宴送行,说是代远近乡亲以尽心意,郎中仍是坚拒不受:“区区小事,不足乡亲记挂,更不需要大费周章。小婿领情领意,却不能领命,惭愧惭愧。” 郎中转而面对杏姑劝说道:“你我虽已成夫妻之实,但你是大孝之女,父近年迈,你可留于府中,夫不忍与你离亲远行,随我漂泊。夫本江湖之人,还望宽恕,就此别过吧。” 郎中与杏姑临行之时,夫妻俩双膝下跪,伏地而拜,给周员外行完大礼之后,郎中便背上药囊,和杏姑一起连夜与周员外辞别而去。等四乡八邻的乡亲们闻讯赶来送行之时,这对神仙眷侣早已不见了身影。一如五年之前来时无影那样,五年后也是去无踪迹,只留下了传颂百年的一段佳话。 郎中与杏姑临行之时,夫妻俩双膝下跪,伏地而拜,给周员外行完大礼之后,郎中便背上药囊,和杏姑一起连夜与周员外辞别而去。等四乡八邻的乡亲们闻讯赶来送行之时,这对神仙眷侣早已不见了身影。一如五年之前来时无影那样,五年后也是去无踪迹,只留下了传颂百年的一段佳话。 钟琴感慨地说:“传闻他们最终选择了终南山,虽然依旧悬壶济世,也在年迈之后,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受过他们恩惠的百姓成千上万,尽管他们离开了不知多少年,每年还会有人到他们曾经的药苑来栽下几棵杏树,以至成了蔚为壮观的这一大片杏林,老百姓有感于他们的故事,便称这片杏林为仙侣林。” “原来还有这么美好感人的故事。”徐明看着眼前连绵成片郁郁葱葱的杏林,虽已历经百年而生机依然透着旺盛之象,挂满了累累的果实。 以前,钟琴喜欢和闺蜜来这片杏林,到急诊科后休闲成了奢侈的事,来的机会自然少了,钟琴发现徐明总是能从一般的现象和事件里,发现更深一层的东西:“你说的对,这就是现在人们经常说的小我和大我的关系。有种观念认为,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比较看重物质,小我多一些,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 以前,钟琴喜欢和闺蜜来这片杏林,到急诊科后休闲成了奢侈的事,来的机会自然少了,钟琴发现徐明总是能从一般的现象和事件里,发现更深一层的东西:“你说的对,这就是现在人们经常说的小我和大我的关系。有种观念认为,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比较看重物质,小我多一些,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 徐明赞同说:“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越来越丰富的时代,提供给我们选择的物质太多了,我们只需要量力而行地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行了。精神生活却相对贫乏,我们这一代人并不排斥和否定传统文化的价值,也不应该排斥和否定,如果我们失去了传统文化的价值,我们的家庭观念,爱情观念,婚姻观念就会失去最核心的评判标准,就会陷入真正的怀疑和迷茫,我们也是传统文化的当然的继承者,但我们更多地注重个人的价值,并且希望这种价值能得到社会积极的评价。其实,这并没有改变我们前辈走的大道,只是这条大道比原有的更加宽广了,主流的方向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婚姻既要对家庭负责,对社会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它是两个人努力创造的共同的家园。”钟琴看着徐明,眼神里有一种渴望:“我说的两个人并不是只指两个人,是说婚姻的双方。” “我想的也和你一样,婚姻是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家园。在我们的家园里,要有遮风蔽雨的居所,要有和岁月相伴的美丽的花园,要有延续生命的果实,还要有可以在危难时可以依靠的精神上的庇护之所。所以,没有物质就没有这样的家园,没有精神也没有这样的家园。” 徐明望着钟琴,牵过她的手,郑重地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创造我们幸福的家园吗?” 钟琴微笑着说:“我要做这个家园的女主人。” 徐明承诺道:“我会尽自己一生的精力,帮助你这个女主人的,我们一起来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下期预告:第97章女主角之恋) /111/111879/29241268.html 第95章 仙侣的传说 从城区出发,大概开了十几分钟便到了郊外。 城东几座风景秀丽的群山,层层叠叠的山峦,或高或矮,形态各异,蜿蜒连绵。车行在山道上,眼前时时变幻的青山绿水,尽管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然而对于每天伏案工作的上班族来说,仍然像是一场视觉的盛宴。看着窗外成片成片的绿色,麻木已久的视觉神经系统便会变得兴奋起来。 进山不久,一座古朴的石牌坊兀然出现在眼前,石牌坊的上方是四个遒劲的草书刻字:“杏林山庄”。进入山庄,路两旁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树木,树冠如一把把遮天巨伞般遮蔽了阳光,让人顿生一种心宁神定之感。 钟琴停好车,看着仍然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的徐明说:“你怎么啦?吓晕了吗?” 徐明笑着说:“我是醉了,像是到了氧吧,这里的空气太清新了,好久没有感觉呼吸这么畅快了。” 钟琴又笑了起来:“你太容易满足了,这里还不是真正的景区呢。就像一本书,这只是它的一页封面,还没打开后面看精彩的内容呢。走,我带你一页一页地去浏览,小心会醉倒哦。” 俩人顺着路标往杏林方向走,穿过几道回廊,沿着石板砌成的台阶缓步前行,登上一处高坡,眼前景致忽地如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般映入到眼帘之中。 绵延的山脉环抱着这一处山坳,放眼望去,像是巨大的扇形画屏,其间高低起伏疏密有间的林木是主色调,林木间一簇簇山花从树丛中露出娇羞的容颜。或红的鲜艳,或白的纯净,或黄的烂漫,或五彩缤纷如梦如幻。有了它们绚丽的装扮,让一座座历经数万年风雨的群山也变的年轻了,让这片土地沉寂的岁月变的灵动起来。 近处,是成片成片的杏林,林间吹来的风拂脸而过,让人感受到阵阵香甜中挟着一丝丝特有的柔情。徐明的眼睛中透出久违的亲切感:“我老家的屋前就有两棵杏树,我爸说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栽下的。每年早春的时候,杏树就会开出满树的白花,粉白粉白的,那两棵杏树仿佛一夜间穿上了婚纱。月光之下,又仿佛梦境一般。每年麦收季节也是杏子成熟的时节,那一枚枚金黄色的果子,是我童年最甜美的记忆。” 看着徐明脸上甜蜜的满足感,钟琴笑了:“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叫杏林山庄吗?” 徐明看着眼前那一片片结满了果子的杏林,想了想说:“我知道杏林是中医学界的代称,传说三国时期福建侯官人董奉,与当时的张仲景、华佗相齐名,号称‘建安三神医’。张仲景撰写了《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被后世誉为‘医圣’,为建安三神医之首,华佗行医江湖,足迹遍于中原大地和江淮平原,创造了许多医学奇迹,董奉则隐居于山林,因为他为人治病不取病人钱物,重病愈者,只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十多年,形成了有十万余株杏树的杏林。这个故事传开了,后世便自然而然地以杏林代表医界,医家也常以‘杏林中人’自居。不知道这一片杏林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故事。” 钟琴点点头:“医者仁心,那些流传下来让人们世世代代的念颂的关于名医的故事,无一不是医术高明之外,深怀慈悲同情之心的人。在病患面前,他们不会考虑贫贱还是富贵,亲近还是疏远,都会一视同仁,尽心尽力地救护病人。人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恩惠,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纪念他们。这一片杏林也有这样的故事,前面有很多石碑,我们去看看就清楚了。” 俩人走进杏林不远,眼前出现了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石碑,细看碑文,都是一些药方碑,有的留下了药堂号,有的留下了医者的名号,有的则只是记载了药方,无名无姓。县志记载,这些药方是当地历代中药名医和游方神医留下的,很多都是治疗一些常见病和沉疴痼疾的灵验妙方。 钟琴望着眼前的石碑说:“原来这里的石碑比现在要多,有的因为年代久远残缺不全了,另外一部分经过专家的验证认为不尽合理,可能会有副作用而误导民众,县文物部门将它们作为文物移到了别处妥善保存了起来。留下的这些,既可以为民众提供选择,又可以为医者提供参考,继续造福一方的百姓。” 看着这些石碑,徐明仿佛看见了一幅宏大的画面,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悬壶行走的济世医者。他们跨越了时空,往往在危难之际,救民于水火之中。 徐明不禁感慨地说:“我虽然对中医了解不多,但知道中医崇尚生命、崇尚和谐、崇尚仁爱,是护佑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真正的法宝。历史上有多少突发而至的温疫,都是被神医们的一剂药散击溃的,这些历史和传说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被民间称颂为神医的人,留下的是医德和妙方,他们往往散尽千金,济世救民,不仅留下了医学上的宝贵经验,这种精神也是他们留给后人的最宝贵的财富。” 往杏林深处走去,一阵阵清香就会扑面而来,这是将熟未熟的杏果特有的清香。徐明记的每年冬天过去,三月的春光下,杏树枝上就会缀满了一簇簇的杏花,先是白色的,然后点缀成粉红色。花朵有五个瓣,中间有一簇黄色的花蕊,风儿一吹,便散发出阵阵芬芳。蜜蜂们纷至而来,在花丛中飞舞,忙着采花酿蜜。到了六,七月的时候,花儿落尽了,就开始长出了绿色的小果子挂满了枝头。 因为不是节假日,杏林中游人很少,只有三三两两零星的游客的身影忽隐忽现在杏林里。“真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处世外桃源。不对哈,应该是世外杏源,也不对哈,它并没有与世隔绝,而是世世代代就在这里,护佑民生,福泽一方。” 钟琴微笑着说:“你不是本地人,可能没有听说过,这片杏林还有一个名字,叫‘仙侣林’。”徐明贪婪地呼吸着杏林中清新馨香的空气:“的确没有听说过,以前我从来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片这样的杏林。‘仙侣林’肯定是和爱情有关的?对不对?” 钟琴点点头:“你猜对了,是本地一段流传了几百年的爱情故事,县志上也有记载的。说明这个故事既是有来历的,也是很有影响的。” 钟琴说的这段故事不仅在当地民间流传很广,也被地方志收入了名人轶事。更因为这段流传久远的爱情,有这一片杏林足以佐证,让人感叹真正的爱情的魅力是时间也无法磨灭的。 清朝末年,本地有个乡绅周员外,因好善乐施,在民间很有声望。 周员外生有一女,因出生时周员外家的庭院里数十棵杏树正值花期,满园的杏花竞相开放,遂取名杏姑,人称杏姑娘。 杏姑娘自幼聪慧过人,周员外为她特地请了一位先生教其读书,因为杏姑所读之书皆能过目不忘,先生也常常为此惊叹不已。及至成年,杏姑娘不仅博学多艺,而且容颜秀丽,见过其面的人无不赞叹杏姑娘是仙女下凡,是四面八方书生们梦中的佳偶。 周员外正值壮年的时候,却生了一场莫名的大病。从此身体每况愈下,遍请名医也未能治愈。员外自己感叹命运的无常,渐渐地丧失了接受治疗的信心,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躺在床上挣扎不起,家人也只能一筹莫展地看着他,周员外眼睁睁地日瘦一日即将油尽灯枯。 望着往日身强力壮,倾尽心思行善积德,造福乡里的父亲将不久于人世,杏姑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自作主张四处张榜,允诺能治愈其父病者,愿奉箕帚。众人感于杏姑娘至孝之心,却叹无逆天改命的良方。张榜数月竟无一人敢去揭榜,直至夏末秋初的一天,来了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双眼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别人脏腑的年轻郎中。 年轻的郞中走进周员外家的庭院,不用佣人指引,凭着自己灵敏的嗅觉,便径自穿廊过府,走到了周员外的病榻前。待佣人扶起奄奄一息的周员外,郞中摇了摇头,叹息着说了一声:“庸医害人,误诊送命啊。” 郞中给周员外搭过脉后,这才环视四周,一一说出了周员外曾经服用过的药名。而这些都是郎中凭着自己对药味药性不差分毫的敏感,从周员外身体和房间里的物品上,那些附着其上的各种难以分辨的或浓或浅的药味中,在即刻之间得出来的结论。 杏姑娘愣住了,郞中一面说,她一面查对周员外曾经使用过的药方,竟然完全正确,没有半分差错。在惊讶的同时,她也终于看到了拯救父亲的希望。眼前的这位郎中,看来就是她要找到的救命之人。 年轻的郎中一边默念着口诀:“阴寒阳热是阴阳,只在真假作文章。阴阳合一地天泰,水火既济气化成。阴阳合一是为气,气化百病不能生。百病皆因气化停,气化之后去百病。回阳化气冰解冻,春暖花开百病释。”一边顺着周员外的脚心开始,从下往上一遍又一遍地推拿,推拿完后又取出了一盒银针,开始在周员外的四肢和脏腑的几个穴位上开始针灸。 半天之后,周员外的脸上竟然神奇地泛起了红晕,不用佣人扶持便能自己坐起来了。 杏姑娘看着仿佛转眼之间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父亲,眼前这个年轻的郎中无疑怀着起死回生的妙术。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望着气定神闲继续在父亲病体上运针的年轻的郎中,她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下期预告:第96章杏林的约定) /111/111879/29229332.html 第94章 休闲的时光 每年的年中和年末都是最忙的时候,许许多多的机关单位都是难以避免的,这种因考核方式而带来的紧张,你不习惯也要习惯。东方思义虽然也算是习惯了,但他仍然在内心里有着一种抵触,非常不愿意接受这种考核形式的影响和束缚。 人为设定的结案率指标,有时候会让法官们无所适从。但你又不可能去和上级法院来讨论考核的科学性问题,也不应该和领导去讨价还价,压低那些五花八门的考核指标。考核指标越来越细化,细化到你越来越无所适从。 原本的百分制考核已不能满足细化的要求,于是变成了双百分制,有的竟然开始实行千分制,似乎规定的越细就越科学。很多基层机关单位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让基层工作人员疲于应付这种考核的条条框框。 法官们在这些细化了的指标中纠结,几乎变成了惶惶度日的机器。然而你只能选择沉默地接受,你只能尽己所能地使出浑身的招数,千方百计地让那些方方面面都需要的数字,变得漂亮一些,再漂亮一些。 案件审理办公室的书记员到东方思义的办公室跑了几趟,因为没能要到理想的数字,惊动了分管各类报表的黄副院长。 作为分管这项重要工作的院领导,黄副院长亲自约谈东方思义,动之以情并晓以利害。之后又让案件审理办公室主任亲自上门指导,东方思义不得不停下手里审理的几件案件,和书记员一起来研究那些应该上报的数字,如何合理地增加一些水分。 东方思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发起了牢骚:“这是典型的内卷,精致的形式主义。为什么不能改一改这些老套路?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对工作没有任何好处的文字游戏?为了提高结案率,不惜以各种方式来停止受理案件,我真是服了那些有志于这种报表工作的人。有的为了在结案率出来之前尽量少收案,竟然让立案庭的同志提前休产假,真是各种奇思妙想都用上了,各种怪招阴招都出来了。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内卷’能够成为网络热词了。” 东方思义对形式主义是深恶痛绝的,现在要让他不得不参与到这种形式主义的游戏之中,让他感到了一种被狠狠地打脸那样的难堪:“不知道你们是侮辱自己的智商,还是侮辱别人的智商。我们刚刚言辞激烈地批评了别人掺杂使假,现在我们也要这么干吗?” 东方思义继续发表着不同的意见:“你们爱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不要指望我也来帮你们造假。不管哪位领导做什么指示都不行。不是要坚持实事求是吗?现在又改变主意了?这个原则是不是不适用了?难怪有人说,现在的三大原则是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领导,表扬和自我表扬相结合。你们把正确的东西都颠倒过来了,还分不分黑与白?分不分是与非了?” 案件审理办公室是适应审判改革需要新设立的一个机构。成立之初,定位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全院案件审理相关工作,本来应该是一个负责监督和管理案件质量和效率的部门,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紧抓数字不放的数字精算部门,数字修改部门,数字装饰部门,完全脱离了原本的工作职责。 “我也想和你一起痛痛快快地发发牢骚啊,我也不想这么干啊!不行啊,东方思义大人,考核是个指挥棒,你不按照考核的要求来,我们的各项工作都可能名落孙山。我们可以不要名不图名,但考核与绩效工资是挂钩的啊,考核结果涉及全院干警的切身利益,要是垫底的话,全院干警的奖金就要垫底了,忙乎了一年,最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奖金没有别人的零头多,你能接受吗?”案件审理办公室主任刘保银无可奈何地解释说。 东方思义知道刘主任的苦衷,也理解他的难处。他想了又想,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你不按照考核的指挥棒转,工作做的再好,也得不到上级法院的肯定,也得不到上级领导的表扬。你可以当无名英雄,但在年中年末的考核评比中,如果都是倒数几位,面子上挂不住是小事,不要面子就不要面子吧。可是这样的话,奖金也会泡汤的,那可是一件不得不重视的民生大事了。 所谓民以食为天,法官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个要吃要喝的普通的老百姓。房价涨,物价涨,孩子的学费也在涨,吃穿住行,油盐酱醋,哪一样不需要人民币?哪一家不需要那些银子?你能置身事外安安心心地保持两袖清风吗?当法官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全力配合吧。”东方思义妥协了,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所为,影响到了大家,那是要激起众怒的,他东方思义还担不起这种责任,院里也没有人可以承担得了这份责任。东方思义想:这也是全院上下,齐心协力做好数字工作的动力和力量源泉吧。 费时耗力在研究和填写各种数字和报表上,为了超越同级的其他法院,甚至暗地里去打探别人的工作状况,目的就是要做到比别人的数字更好看一些,以便挤占排在前面的几个位置。少一个对手,就多一份希望。 好不容易地折腾了大半个月,领导们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压力释放后轻松的微笑,因为又可以在各种总结性的会议上志得意满地宣布了:在各级领导的支持下,在全院干警的努力下,本院在半年工作考核中,名列全市法院系统的前茅。领导们的微笑给全院带来了一片祥和,于是大家又像没日没夜拉犁的牛那样,可以暂时歇一歇了,可以喘上几口粗气了,可以吃上几口好草了。 东方思义想着这些考核方面没有办法改变的套路,徐明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了,他看了一下正在发楞的东方思义:“师傅这几天还不轻松一点,又在思考什么难题啊?我这个脑袋好像要炸开了,不能再继续了,再不休息休息可能真的要报废了,心里也实在闷得很,我想休假了。” 东方思义抬头看着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徐明问道:“现在就休吗?这么着急?这个月的确很辛苦,但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啊?和女朋友说好的?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你就休息几天吧。” “师傅啊,您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啊,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现在不休的话,下个月又要忙起来了,就肯定又没有时间了。”徐明笑着解释道。 东方思义理解地点点头,接过徐明递过来的休假申请,在上面写下“同意休假”几个字,然后递给徐明说道:“你把申请送到政治部备案就行了,好好休息几天吧,说实在话,我也想休假啊,可惜领导不会批的。” 法院人少事多,平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各部门人员休假,只要部门负责人同意,然后报政治部备案就行了。这就意味着部门的任务,院里不会临时调派人员来完成的,只能由各个部门自己解决。东方思义写下了“同意”,就意味着在徐明休假期间,他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只能适当安排一些只需要一个人完成的事情。确实需要二人以上才能进行的工作,要么延后,要么与其他部门协调,临时请别人帮忙了。 徐明办完了休假手续,县医院急诊科的护士钟琴已在办公楼下等着他了,俩人见了面相视一笑,并肩走出了法院大门。 “去哪儿?”仲夏的天气已变得炎热起来,钟琴将白色的护士服换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更显出了高挑的身材。 “你决定吧。”徐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工作五年了,还没有完整地休过假。休假的感觉真好,我现在是自由的了,连呼吸都感觉到了这种不一样的自由,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听从你的安排。”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能没去过,有点儿远的,我开车来了。”钟琴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车门。“这是新车?刚买的吗?”徐明坐进车里,发现座椅上的保护膜还是完好的,有一股新车的味道。 “嗯,父母考虑我有时下班很晚,离家有点远,不方便,也不放心,主要还是安全的问题,所以就买了这辆车。刚拿到的驾照,你敢坐吗?后悔的话,现在下去还来得及。”钟琴笑着说。徐明觉得钟琴笑起来特别好看:“既然已上了这条船,就同舟共济了,我从来都不会做后悔的事,也不说后悔的话。” 钟琴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徐明,关心地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最近忙吗?是不是又经常加班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感觉到你还在工作,有点心不在焉的,所以,我连电话也不敢多打了。” 徐明开心地笑起来:“真的对不起啊,最近的确是头痛,不是忙不忙的问题,而是被动地忙,不得不忙。用一个现在经常提到的词就是‘内卷’。没办法,我们好像钻进了一个怪圈,想挣脱出来,却无能为力,这种跳不出来的感觉是很折磨人的。” “‘内卷’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都在谈内卷,很多地方都在谈内卷,我真有点似懂非懂的,你能具体地解释一下吗?”钟琴觉得这个词现在这样频繁地被人们提起,一定是有原因的。 徐明想了想解释说:“这么说吧,‘内卷’原本只是一个学术名词,学术界对于‘内卷’的讨论基本上是在制度、文化层面进行的。从制度变迁角度看,变迁被概括为演化、革命和内卷三种典型形态:演化是指一种连续性的、增进性的、发散性的或沿革式的社会变迁;革命是一种间断性的、突发式的或者说剧烈的社会制度的改变与更替,是从一种社会制度跳跃式地改变为另一种社会制度;而内卷则是一个社会体系或一种制度,在一定历史时期中,在同一个层面上内卷、内缠、自我维系和自我复制。与演化相比,内卷表现为自我重复而没有增进。” 徐明接着又详细地说道:“如果用登山来比喻,演化就像是走盘山路,螺旋似的上升,不断缩短与山顶的距离;而内卷则是在山脚下或半山腰不断循环,永远无法登顶。现在大家说的内卷,通常是指同行之间竞相付出更多的努力,以争夺有限的资源,从而导致个体收益和努力比下降的现象。简单地说,就是要得到相同的收益,却要付出多几倍的代价,也可以说是成本上的的通货膨胀。这种‘内卷’现象,往往会让人们共同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力。” 钟琴终于搞明白了这个热词为什么会火:“我明白了,你这样说,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有时候爱睡懒觉,上早班的时候,总是来不及吃早餐。医院大门口有几个摆煎饼摊子的,原先都是五块钱一个的。鸡蛋涨价了,摆摊子的也不敢涨价,怕自己一涨价,生意都跑到别的摊子去了。不能涨价,又要生意好,就各想门道,别出心裁,玩出很多花样来,有的在煎饼的作料上想办法,有的在用油上想办法,有的在工艺上想办法。总而言之,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提高手艺和成本。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内卷吧。” 徐明笑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拿我们法院来说,随着案件数量的逐年上升,工作压力便越来越大。现在,为了各种评比和各种考核,大家都绞尽脑汁地出奇招出怪招,拼尽全力应对检查和考核,致使原本单纯的各项考核过程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穷于应付。大家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甘落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之中,却无力摆脱。” 钟琴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徐明,笑着说:“难怪徐书记这样的疲惫不堪,原来是‘内卷’的结果。我们急诊科可不敢如此‘内卷’,否则的话,分分钟都会出人命的。唯有争分夺秒地快速反应,精准诊断,正确施救,才能完成救死扶伤的使命,是真正地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下期预告:第95章仙侣的传说) /111/111879/29186075.html 第93章 今生不再见 尚珍儿跌跌撞撞地进了门,看见自己的娘何麦花正在焦急地瞅着门外面,便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娘……” 何麦花慌了神连忙问道:“珍儿,出什么事了?珍儿,不要吓着娘啊。”尚珍儿见爹娘和哥哥都在,心神才定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回头朝屋外喊了一声:“师傅,进来喝口水吧。”大家这才发现大门外面,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和尚。 和尚一身行脚僧装扮,背着一个帆布做的药袋行囊,手持一根齐人高的竹杖,显得格外的精神和利索,听到尚珍儿招呼,他一步跨进门来,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还真有些口渴了,请施主行个方便,有劳施主了。”说着向屋里的人躬身一揖。 尚珍儿拿来了一个自己平日用的搪瓷茶杯,从放在堂屋方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凉茶,又加了一点热水,这才递给了和尚。和尚双手接过去,一口气便喝干了,抹了一下嘴上的水沫说:“阿弥陀佛,谢谢施主,赶了一天的脚,嗓子冒烟了。” 年轻的和尚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见尚珍儿一家人不明究竟地看着他,才开口解释道:“你家小姐遇见狼了,可能是受了一点惊吓。没事的,我这里有一些药可以用的。” 原来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尚珍儿做好了雇主家女儿的几件嫁衣,收拾好了自己随身带的手艺家什,准备第二天再来做剩下的几件活。在王家村雇主家吃过了晚饭后,便赶着时间出了门。 尚珍儿走出王家村,上了大路的时候,天色刚刚黑下来。王家村与尚家村只隔着一座小山,她便想着要抄个近道,就没有从平时走的山下的那条大路上走。心里想着,只要翻过一个小山坡,很快就可以到家了。这条山路也是自己经常走的,再说又有大黑狗陪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哪里能想到,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尚珍儿刚刚爬到小山顶上,只见两道黑影一闪,两只狼便悄然间从草丛之中飞扑了出来。黑狗“汪”地一声,主动冲上前去咬住了一只狼。这只狼太凶狠了,猛一回头,黑狗反被它咬住了身子。那只狼用力一甩,黑狗便败下阵去。另一只狼却蹲守在一旁,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吓蒙了的尚珍儿。 尚珍儿吓得瘫软在地上,眼睁睁地望着那只狼一步一步地逼近了自己。已经受了伤的黑狗护主心切,又迅猛地爬起来扑向前去,两只狼愣了一下后,便一左一右地咬住了黑狗。黑狗拼命地与两只狼死缠在一起,不顾一切地撕咬着。 眼看黑狗不敌,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尚珍儿眼前,那道身影手持竹杖迅速地扫向了两只恶狼。说来也是奇怪,那两只狼看见扫过来的竹杖,瞥见了那个人身手敏捷的身影后,即刻便窜进了树林之中,一眨眼的工夫就亡命一般地逃得无影无踪。 尚珍儿这才缓了口气,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受伤严重的黑狗战栗着四肢,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身边,两只狗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她爱怜地摸了摸黑狗的头,蹭了她满手的血迹。 尚珍儿抬头见眼前是一个身着深灰色僧衣,绑着裹腿的年轻和尚,想站起来说话以表谢意,却因为刚才精神紧张受到了惊吓,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和尚微笑着说:“这两只狼总是在北山里四处乱窜,它们是我的老对手了,已经被我打怕了,你没看到它们见了我就吓跑了吗?没事了,不用怕了。”尚珍儿这才感觉到有些神奇,连忙说道:“谢谢师傅救了我。” 和尚把手中的竹杖递给了尚珍儿,尚珍儿拉着和尚手里的竹杖,借力站了起来,这才感觉到脚踝处痛得厉害,很难站稳。和尚打量了一下说:“应该是脚崴了,你站着别动,我给你看一下。”说着弯下腰去伸手一摸,继而又用力地一压一捏,尚珍儿在瞬间的疼痛之后,便感觉恢复如常了。 尚珍儿望着和尚说:“师傅真是神了,谢谢你出手相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 和尚笑着说:“我是半山寺的和尚慧己,你如果曾经去过半山寺,或许见过我,也就不意外了。只是我长年在外行医,在寺里的日子反而要少一些。” 尚珍儿想起来了,她的确是在半山寺见过慧己的。那天,尚珍儿是特意到半山寺为母亲何麦花烧香祈祷的,慧己也是像现在一样,背着药囊手持竹杖,当时他正要下山,俩人在山门处互相望了一眼,尚珍儿便记下了他的身影。 尚珍儿没想到第二次相遇,慧己会出手救了自己,便有些后怕地说:“刚才要不是师傅,我可能就没命了。” 慧己淡然地说:“也是巧吧,我这几天一直在王家村,给村东的王老伯治病,王老伯快痊愈了。我今天一早便去了山里,找了一些药材,临晚的时候才把给王老伯的配好了,就准备回半山寺,这条路也是我常走的路。上山的时候,我就在后面看见你了,只是怕无意中吓着了你,所以就和你保持了一些距离跟在后面。没想到刚到山顶,就又遇到那两只狼了。” 尚珍儿定神之后,走动了一下,脚踝已完全不痛了。她想起了母亲瘫痪已久的腿,便在心里想着,能不能请慧己试着给看一看:“慧己师傅,我母亲五年前在山上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跌伤了腿,后来右腿就瘫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法子能治好。” 慧己看着天已大黑,想了一下说:“我送你下山吧,顺便看一看你母亲的腿,药肯定是有的,能不能再站起来,还要看一看才能知道。” 听了尚珍儿说的事情经过,一家人便都把慧己当成了珍儿的救命恩人。慧己却很平淡地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点小事你们就不必在意了。她可能是受了些惊吓,我这里带着些药散,今晚喝一次,明晚再喝一次就没事了。” 慧己又用手仔仔细细地摸压揉捏着何麦花的两条腿,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开口肯定地说:“阿弥陀佛,大娘的腿还能治的。只是一定要有耐心,需吃半年以上的草药。”何麦花满心希望地说:“只要能治好我这条废腿,师傅就是让我吃一辈子的药,我也是愿意的。” 尚小虎见慧己说话做事没有半点虚妄,便也感激地说:“师傅要是能治好我娘的腿,我一定要到半山寺去烧高香,听说半山寺要重修,我会尽自己的能力捐钱捐物,需要木工的话,我去做义工,算是与半山寺结一份善缘,我们全家也不会亏待师傅。” 慧己重新背起行囊道:“阿弥陀佛,若能治好,也是大娘的造化,不必挂在心上,更不必惦记慧己。若要感恩,常行善事便好。慧己明天便上山采药,若是顺利采到几味药,后天我就过来开始为大娘治病。” 听了慧己的话,一家人高兴不已。老尚望着屋外已是漆黑的夜色,回头看着慧己说道:“已半夜了,师傅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回寺里也不方便了。”慧己想了想便答应了,尚小虎便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慧己。 第二天一早,慧己便背着药囊带着竹杖进了山,采集了十几种草药后,才回到半山寺。又花了一天的时间炼制好了膏药,这才又背着药囊去了尚家村。 经过慧己三个多月的精心治疗,何麦花便感觉到右腿明显地有了力气,虽然还不能站立,却能灵活地活动了。又过了三个月,她便渐渐地由人扶着走,到自己完完全全地能够站起来了,又过了一些天,便真的恢复如常了。 慧己看着何麦花的右腿已痊愈了,便又从药囊里拿出一袋核桃般大小的黑色药丸说:“阿弥陀佛,外敷的疗程不需要了,这个药丸以后每十天吃一颗。吃完之后,便可以完全地好了。阿弥陀佛,慧己也要走了。” 老尚心怀感激地问道:“师傅是要回半山寺吗?”慧己有些神色黯然地说:“阿弥陀佛,回不去了,慧己要远行了。”说着背起药囊拿着竹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尚家村,尚家人谁也没有发现尚珍儿眼里的泪水。等尚珍儿追出村子,慧己早已走远了。 过了不久,何麦花发现尚珍儿身子有些不对劲,追问之后才知道女儿已怀上了慧己的孩子。何麦花不知所措了,她也知道慧己是个很好的人,但他毕竟是个和尚。 尚珍儿满眼泪水地望着自己的爹和娘,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不要怪慧己,是我害了他,不是他害了我。我是心甘情愿的,是我找他的,我想要留住他。我瞒着慧己,去寺里求了慧己的师傅,想让慧己还俗,尽管我说了很多话,慧己的师傅听完了我的请求后,却始终闭着眼睛,一直沉默不语。” 在尚珍儿去半山寺求老和尚让慧己还俗后的第二天,慧己告诉尚珍儿:“我要离开半山寺了,离开北山了。佛门有佛门的戒律,师傅有师傅的规矩。我要去哪里,自己也无法确定。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其他的话,我们就不说了。” 尚珍儿流着眼泪说:“慧己知道我去找了他的师傅,却什么也没有提,只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他已无能为力。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主动的,娘千万不能怪他,爹也不要怪他。是我害了他,害得他不得不离开半山寺,不得不离开北山。” (下期预告:第94章休闲的时光) /111/111879/29144454.html 第92章 山坡上的惊魂 北山的南麓山势比较平缓,林木葱茏,气候宜人,山民们祖辈依山而居,上百个自然形成的村庄散落在山坡和山坳里。 山脚处有一个小村子,叫尚家村,住着十余户人家。其中一户姓尚的人家有五口人,夫妻俩育有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二个儿子一个做木匠,一个做瓦匠,有时在本地上门为人家打家具或盖房子,有时则结伙到外地找些活干,挣些钱贴补家用。女儿则拜师学了一身裁缝手艺,平时在家里接些邻近几个村子的山民们做衣服的零星活计,按件数算加工费。有时也受人家邀请上门去做,那就按天数算工钱。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算是殷实。 尚家的女儿尚珍儿二十二岁那年,男主人老尚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叫沈银河的捎信来,说要牵线给她说一门亲事,老尚的妻子何麦花不乐意了。尚珍儿是她做娘的掌上明珠,怕自家姑娘嫁远了娘家照应不到,会吃人家的苦头。 老尚却说沈银河一直是他信得过的朋友,不会害珍儿的,再说沈银河说的是同村的人家,离的也不是很远,翻过几个山头就到了。任凭老尚如何说这门亲事不会有错,何麦花就是不同意。 夫妻俩争执不下就商议说,这事还是问问尚珍儿,她说愿意就愿意,她要是不愿意就不愿意。 尚珍儿听了父母的话就笑着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人爹见过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人品什么样?脾气什么样?急性子还是慢性子?家里有些什么人?说给我听听好不好?不然的话,你们要让我嫁个什么东西呀?就是像过去说的那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应该晓的他究竟是一只鸡呢?还是一条狗呢?” 老尚听了女儿这一连串的疑问之后立马傻了眼,只好如实地说:“爹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尚珍儿便问道:“爹爹,你说我能嫁吗?” 老尚醒悟过来说:“我是老糊涂了,这事真是急不得,我把情况再问问清楚吧。”何麦花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光问清楚了还不够,还一定要见到本人,见到本人的面才能往下说,你这个急性子的爹,你要是把珍儿往火坑里推,我就和你拼了老命。”老尚惭愧地说:“我的性子真是太急了。” 尚珍儿又望着爹说:“我娘的腿脚不好,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她老了哪个来照顾?我是不能远嫁的。”说的何麦花心里暖暖的,脸上又挂满了笑容。 五年前,何麦花一个人在山上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山坡下。等被人发现了抬回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腿却是摔断了。又因为山里缺医少药,在家里养了几个月之后,右腿再也站不起来了,算是残废了,平时便离不开拐杖了。 何麦花听了女儿的话虽然很高兴,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娘的腿不能算个事,反正也站不起来了,你的婚姻是大事,真要是遇到了一个好的人家,不能因为路远就不嫁了。娘的坏腿不能拖你一辈子的后腿,让你爹打听清楚再说吧。” 老尚冷静下来后不急了,老尚的朋友沈银河却急了,他先是托人捎信给老尚说:“我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好心好意地给你家姑娘说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人还没见到,你老尚就不相信朋友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你老尚要是不信任我,那就不要做这种朋友了。” 老尚的这个朋友沈银河是他年轻时在外做生意时认识的,也算是相识好多年了。听了沈银河托人捎来的这番话,当然有些尴尬,但他也绝不可能随便就相信别人,到时候要是害了自家的姑娘,他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人家。 老尚的大儿子尚小虎笑着说:“这事有什么为难的?你也可以捎个信回去,让带信的人告诉你那个朋友,那个小伙子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什么样子?他总不能拒绝吧?然后,这个事交给我好了,没有什么事是我打听不到的。”老尚知道这个大儿子头脑很灵活,在外面干活从来都不会吃亏的,觉得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过了一些天,沈银河捎信来说:“那个小伙子叫沈小毛,是个又孝顺又老实的年轻后生,也是我们沈家村的富户人家。家里只有母子俩人,父亲早年做买卖有些家底,前年生病去世了,留下了一幢二层小楼,不愁吃不愁穿。要是尚珍儿能嫁过去,肯定不会亏待了她的。” 尚小虎摇摇头说:“做媒的都是说水能点灯的,爹爹这个朋友,过去听您说过,这几年你们也没有来往了,他突然能想起了您,还打起我妹妹的主意,我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过几天就出门,等我打听清楚了情况,回来后再说吧。” 过了几天,尚小虎背着木匠工具包出了门,半个月之后才疲惫不堪地回来了。进了门放下工具包,就一屁股躺到竹椅上,歇了半天才感觉有了点力气。 尚小虎望着老爹说:“本来只想着去打听打听这个人,却没想到被一个有钱的主儿找去干了十几天的活。钱倒是挣到了,人也累得散了架了。” 老尚叹了口气,满脸失望地看着这个出了门就想着挣钱的大儿子说:“你是掉进钱眼里去了,出了门上了路只能看见钱,只顾着找钱挣钱,把你妹妹的事放到一边去了?” 尚小虎不屑地说:“人家说知子莫若父,看来您老对我是一点也不放心。我会是这样做事的人吗?妹妹的事当然是最重要的事了。不过,人家送到我手里的钱也不能不要啊,您老人家说对不对?那样人家不是要骂我是傻子吗?” 原来,尚小虎离开家后翻过几道山岭,去了沈银河说的那个沈家村。他想着首先要找个活干,这样才好落个脚,再有意无意地和本地人聊聊天。不管是打听什么人,只要套出些情况来,还是不难办到的。 尚小虎刚到村子里转悠,便发现有一家正在盖房子,尚小虎就站在那里看了看。主人见他背着个木匠的工具包,知道是走村串乡找活干的外地的木匠,便跟他打招呼说:“伙计,有什么绝活可以露一手啊?” 尚小虎见他看上去是个诚实的主儿,便如实地说:“我刚才看了下你家这房子,用的钉子太多了。既不牢固,也不吉利。照老规矩来说,房梁屋架是尽量要用榫卯斗拱结构的,那样才能做到既牢固又美观。” 主人见尚小虎说到自己心里去了便道:“你说的太对了,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请来的这几位师傅手艺有些生,你要是肯帮忙,我给你三倍的工钱。” 尚小虎看出这家主人应当是在外地发了财回来造屋的,只是请的工匠们手艺不精,当即放下工具包和主人说:“我可以帮你的忙,工钱嘛,你看着给,你觉得值你就给,觉得不值你也可以不给,管饭就行。” 尚小虎是凭手艺走南闯北的,摆弄了一个下午,主人终于露出了满脸喜色,立马就感觉到了尚小虎就是自己真正想要找的能工巧匠。当晚便特意为他摆上酒席,专门决定请他负责剩下的所有工程。 原来这家主人叫沈德利,多年在南方做生意,赚了些钱回来要把祖传的老屋翻盖成新房。开工后才意识到那几个自告奋勇找上门来的木匠,手艺水平太低了,继续做下去自己又不满意,停工又怕乡邻们看笑话。 没想到尚小虎在关键的时候送上门来了,沈德利高兴地和尚小虎说:“我真是烧了高香啊,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这个忙,我不会亏待你的。” 尚小虎想起自己要打听的事,又不便明说,想了想才不显山不露水地说道:“我在你们村子里转了一下,看你们村里住楼房的也有好几家,有几栋楼房做的也不错,也是像模像样的啊,为什么你就找不到一个能干的木匠呢?” 沈德利“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你说的是沈德云家吧?我这祖传的老屋不算的话,我们村子里目前也只有他一家是楼房。这一家人真是不好说啊,我看也是快要败了吧。” 尚小虎不解地问道:“人家看上去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说要败了呢?” 沈德利摇摇头:“你不知道,说起来我和他们家也可以算是亲戚,那个沈德云应该算是我的堂弟吧。早些年,他跟着我在南方做些生意,因为他这个人习惯了说大话说空话,和人打交道做生意没有什么诚信,时间长了就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了。实在是做不下去了,没办法就回来了。和他在一起合伙做生意的那个沈银河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几年前,沈德云莫名其妙地得病死了,村里人都知道他老婆和沈银河不清不楚的,那个儿子沈小毛也不知道是沈德云的还是沈银河的。沈德云死了之后,沈银河就明的和他的老婆在一起了。” 尚小虎问道:“那个沈德云既然挣了些钱,他儿子沈小毛也可以子承父业,学着做点生意买卖啊。不然的话,一家人不是要坐吃山空吗?” 沈德利满脸卑视地说:“你不知道,这个沈小毛就是个败家子。整天就和一伙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混在一起,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赌钱嫖女人。”尚小虎心想,幸亏多了个心眼,也算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老尚听了儿子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这个沈银河会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过去,我们一起在外面做生意,我见他外表上慷慨大方,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老尚感叹道。 尚小虎发现妹妹不在家便问道:“珍儿呢?”老尚说:“这两天被岭上王家村的人家请去了,给人家姑娘做嫁衣呢。”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何麦花见尚珍儿还没有回来,就喊老尚说:“你去路上接一下珍儿吧,山路不太好走,我不放心。” 尚小虎起身说:“还是我去吧,爹的腿脚也不利索了。” 刚要出门,听见外面的黑狗叫了起来便说:“好像是珍儿回来了,这狗平时是跟着珍儿形影不离的。”话音还未落,尚珍儿便衣衫不整地进了门,脸上还有几处血痕,两眼有些失神地望着何麦花哭了起来,黑狗还在屋外“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下期预告:第93章今生不再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86516.html 第91章 大师兄的影子 中年和尚从半山小镇新修的那条石径上山后,踏进半山寺山门的那一刻,便双手合掌,一路念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中感叹着半山寺的巨大变化,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雄宝殿,拜过释迦穆尼佛后,径直来到偏殿中,走到老和尚装金肉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中年和尚双手前伸伏地,对着老和尚的装金肉身连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道:“阿弥陀佛,弟子慧明愧对师傅,既未能找到师兄慧己,又未能见上师傅最后一面。今后余生,弟子当谨遵师傅往日教诲,弘扬佛法,造福桑梓。尽心尽力做好师傅未了之事,绝不辜负师傅对弟子的期待。” 跪拜过老和尚肉身后,中年和尚起身看着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长老,随后便深深地弯下腰作了一揖,长老这才微微睁开双眼问道:“是慧明吗?” 中年和尚双手合掌答道:“阿弥陀佛,正是弟子慧明,见过长老。”长老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此去多年,你也终于回来了,老和尚也可安心了。”长老说完话又闭上了眼睛,慧明双手合掌躬身拜过长老后,走出了大雄宝殿。 从大雄宝殿出来,中年和尚慧明向方丈室走去。正在闭着眼睛打坐的慧远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那轻盈而又急促的节奏里,当即感知到了门外来客的身份,睁开眼睛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慧明师兄一路辛苦了。” 慧明在门外便听见了师弟慧远已在招呼自己,不禁感到有些惊讶,连忙双手合掌走进门去,慧远已离开了打坐的蒲团起身相迎了。 慧明感慨地望着眼前相别已多年的慧远:“阿弥陀佛,慧远师弟真是了得,师傅的看家本事也学到了。”慧远谦和地微笑道:“阿弥陀佛,师兄见笑了,师弟怎能与师傅相比,师傅隔数百米远,即能感知到来人的信息,若是师傅健在,你即使还没跨进山门,到了山下之时,师傅便可提前感悟到是你来了。师傅乃是高僧大德,是大智大慧的化身。我们这几个弟子,还没有达到真正的觉悟之地,只是穿着袈裟的凡人而已。” 慧明点头赞同道:“师弟所言极是,师傅是得道高僧,早已名扬远乡造福近里,徒弟唯有顶礼膜拜,潜心修行,为一方民众祈福,才是师傅期望我们走的佛法正道。”慧远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师兄所说正是师弟所思所想,我们唯有潜心修行,方可对得起师傅往日的教诲。” 慧明在和慧远说话间,已放下了身上背着的行囊,和慧远分别坐到了蒲团上,慧远新收的弟子慧心给师傅慧远和师伯慧明奉上了寺院自产的北山云雾茶,淡淡的清香在方丈室里弥漫开来。 慧明感慨地说:“阿弥陀佛,十余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这次回来,看到山寺现在的这番景象,心里很是感慨。师弟这几年历尽千辛万苦,将师傅创下的基业弘扬光大,先前已显败落的山寺,如今香火又旺盛起来了。我看到善男信女的脸上,都是虔诚而谦卑的,说明半山寺已成为弘扬佛法的一块宝地了。刚刚我去跪拜了师傅,我见师傅的金身面容仍如生前一般的慈祥,仿佛并未离我们西去。这是师傅的造化,也是师弟的功劳。” 慧远的眼神中露出些许安慰:“阿弥陀佛,师傅每时每刻都与我们同在,他是半山寺的真身菩萨,慈光普照桑梓,福泽山乡黎民。我只是尽了弟子的微薄之力,半山寺能有今日,离不开善男信女的供奉,离不开师傅的护佑。” 慧明称赞道:“阿弥陀佛,幸得师弟继承师傅衣钵,坚守佛门,广积善缘,修行渐进,山寺才有今日香火日盛,四面播法,八方施善,大道得行之景象。我既已回本寺,今后,当全力辅助师弟主持寺中事务,有需要我劳力之事,师弟尽管吩咐就是。” 慧远看着略显疲惫的师兄慧明,想起了师傅在世时让慧远寻找大师兄慧己的事,便关切地问道:“师兄这些年云游四方,见多识广,我记的师傅曾嘱你留意大师兄的消息和行踪。不知大师兄慧己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他这一走有几十年了,不知道大师兄如今究竟如何?” 慧明遗憾地摇了摇头:“慧己大师兄原本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算一算,他离开半山寺也有三十年了。如今,你我都已年过半百,他更已过了花甲之年。再加上慧己大师兄实践的是弘法与行医兼行之道,又身无挂碍,悬壶济世,四海为家。除非是他自己有朝一日想起山寺,有归来之心,否则,这茫茫人海,滚滚红尘,到哪里能寻找到他的仙踪神迹?” 慧远静静地看着慧明师兄,那原本也曾经年轻过的脸庞,如今已刻下了一道道中年的皱纹,以前白洁的面容已变得明显的黝黑了,只是眼神里依旧透着一股精气神。 慧远想起慧己大师兄的时候,眼前便会出现了一个衣着灰色僧服,身背药袋布囊,持杖疾行的行脚僧人的身影,他不禁感概万分:“师兄说的也是,慧己大师兄是被师傅责备之后负气下山的,想来一定是对师傅有些误解,不然也不会过去了这么多年,犹如从世间蒸发了一般,音信杳然,踪迹全无。我曾听寺中的长老说起,师傅在临终之前数日,还在念叨着他的名字,说慧己虽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佛徒,但却绝对是一个有着爱心和善心的好人,如若能坚守其本心,或许会成为大彻大悟之人。” 慧己原本法名慧济,后来他自己擅自改名为慧己,没想到师傅听了慧己的辩解后,不仅没有责备他,还默认了他的言行,因为师傅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 慧己的理由是慧人必先慧己,己不慧岂能慧人,己不慧岂能济世救人,他说自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行医之人,解除世人肉体的痛苦是他的第一追求。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弘法的佛徒,他希望自己在济世救人之后,还能助人迷途知返。他说自己最喜欢的话就是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师傅有时与自己这个有些另类的大弟子讨论佛法,慧己有疑惑时却只求大意,并不深究其中之奥理。 师傅说:“你有慧心慧识,为何不能静心悟禅。” 慧己自我解释道:“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我更多的想法是深究医法医术,信佛学法只是因为自己认定佛法是能教人坚守善念拥有善心之法,佛法可以减少人间苦难,净化世人的心灵,驱除世间的罪恶。因此,信佛学法,最重要的是必须拥有真心和善心,信佛学法之人,不必一定要懂太多的玄奥之理,更不必沉浸在那些深奥之意中无所作为。” 师傅大度地说:“阿弥陀佛,你虽然说是我的大弟子,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你既然着重于行医济世,也是一种行善之举,弘法之道,与佛法的本意并不相违,当算是佛门中的实践之举。只是你需要时刻谨记住,你乃佛门之人,要守心守戒,不可做佛门违禁之事。医法是救人于病痛以解肉体之苦,解除肉体之苦是解除一时之苦,而佛法是解除灵魂之烦恼,去除精神之疾顽,解除灵魂之烦恼是安抚众生苦难之心,去除精神之疾顽是去除人生之痛苦。因此,你切不可重医法而轻佛法,行医之时,也要不忘弘扬佛法之责任。” 慧己敬重师傅的大智大德,双手合掌答应师傅道:“阿弥陀佛,徒弟谨记师傅的教诲,定当身体力行,多做行医弘法之事。” 两人回忆着过去了几十年的往事,都感到很多印象似乎恍如昨日。慧明忽然想起刚刚在山门外遇见的那个年轻人,心中顿起一团疑云:“阿弥陀佛,师弟,你可知道我刚刚遇到了一件捉摸不透的蹊跷之事?就是在我上山的时候,在山门之外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慧远疑惑不解地望着慧明问道:“阿弥陀佛。师兄是看见谁了?竟让你露出如此惊诧之色?” 慧明的眼前又闪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身影:“阿弥陀佛,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时候的慧己大师兄,你没看到那个年轻人,真的像是和慧己大师兄一个模子刻成的一样。你说我能不惊诧吗?我在外几十年的光阴,一直苦寻着慧己师兄,却始终未能知晓其踪迹,这始终是我心中的憾事。没想到,返回寺中之时,居然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形同其真身一般的影子。” 慧明原本饱含着精气神的眼睛,仿佛是被一层云雾遮拦了一下:“那张脸差点让我惊的叫出了声来,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让我觉得那就是慧己大师兄,连他看向别人的眼神都是神似的,从头到脚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时候的慧己。” 慧远恍然明白了一段过去了三十年的往事:“阿弥陀佛,你的这一个发现,让我解开了三十年前的那个迷底了。这就理解了师傅当初责备慧己师兄时的原因了,难怪师傅要让慧己大师兄离开半山寺,还让他离开北山,原来传说的那些故事都曾经是发生了的。阿弥陀佛。” (下期预告:第92章山坡上的惊魂)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81299.html 第1章 流泪的新娘 东方思义翻阅着手里刚刚整理好的卷宗材料,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放到鼻翼下嗅了嗅,随后又有些不舍地放进了烟盒里。这是他开始戒烟后的第三个星期了。转念想了想,他还是重新拉开了抽屉,把依旧满满的烟盒放了进去,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这是一起充满了戏剧性的离婚案件,也是凤凰山林场巡回法庭设立后受理的第一起离婚案件。 在充满期待的新婚之夜,身穿人生最美丽盛装的新娘,还没有从新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却茫然发现新郎不见了踪影。她百思不得其解,在孤独和寂寞中痛苦地煎熬,一个人独守在处处都是喜庆贴花的洞房里,等了一夜也没有能等到与她曾经青梅竹马的新郎。 第二天一早,满脸泪痕的新娘由自己娘家人陪着,两个怒气冲冲的哥哥边走边骂地跟在她身后,一行人直接来到了设在林场的巡回法庭,递上了一份匆匆忙忙写就的起诉状,要求和莫名消失的新郎离婚。 一大群关心的亲友和怀着好奇心看热闹的乡邻,陆陆续续地跟在后面,也赶到了巡回法庭。法庭设在林场场部大院子外面一处单门独院的庭院里,大门外挂着白底黑字的“凤凰山林场巡回法庭”的牌子,显得简朴而庄严。 凤凰山在县城的东南,绵延数十里,两条高耸的山脉纵横交错,远看如一对伏地昂首的凤凰相守相望。山间林木葱郁,清泉甘甜,溪流过处,花香袭人。凤凰山林场有一千多名职工,加上家属约有五千多人,平时邻里和睦,除了偶发的民事案件,总体上是一个比较和谐的相对封闭的社区。 为了方便边远地区的群众诉讼,县法院决定在林区设立一个巡回法庭,规定每周的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每个星期一,从院部派出一名法官和一名书记员到巡回法庭就地办案,处理当地居民提起诉讼的一般性民事纠纷。 林区巡回法庭刚刚挂牌后的第三个星期一,东方思义和书记员小王第一次轮流到巡回法庭值班。刚刚在巡回法庭的办公室里坐下来,法庭的大门外便传来了阵阵嘈杂的人声,随后陆陆续续进来了一群神情沮丧大声嚷嚷着的男男女女。 书记员小王望着眼前的场景有点懵,看这群人穿着喜庆的样子,她实在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送亲的队伍送错了地方。直到看清了一个男子伸手向她递上来的诉状,她才终于想明白这是新娘的一家人,是来要求和新郎离婚的。可她左看右看,那个被新娘告上法庭的新郎却并不在现场。 “现在,整个林场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新娘凌媛脸上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下,两行泪痕清晰地印在脸上,看着新娘落寞无助的神情,东方思义和书记员小王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代替伤心的妹妹递交诉状的,是新娘的大哥,他把诉状递到小王手里的时候,忍不住满腹怒气愤愤不平地骂了起来:“这个没皮没脸的畜生,我就没见过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他不是丢了我妹妹的脸,而是丢了他家祖宗八代的脸。” 二哥心疼地看着坐在一边又开始泪流满面的妹妹,拳头捏得咯咯响:“以我以往的脾气,找到这个畜生,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他真是不配做人,难怪他爹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狗子,他就是一条改不了吃屎的狗,改不了狗的本性。” 望着气愤难平的新娘和她的娘家人,东方思义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等他们慢慢平静下来,东方思义让小王当场给原告凌媛办理了登记立案的手续。 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件离婚案件的来龙去脉,东方思义一边详细地询问原告凌媛与被告杜少友结婚前后的情况,一边让书记员小王做好询问笔录。这才知道了新郎杜少友在婚礼结束后,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似乎是因为有一个幽灵般存在的女人。 凌媛和杜少友都是凤凰山林场的职工。两家虽然不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但相距的不算远,只隔着一条几丈宽的溪流。一个住在东边的村子里,一个住在西边的村子里。溪流上有一座几块巨石形成的天然的石桥,因为两家长辈们之间的关系很亲近,俩人从小便是形影不离的玩伴,石桥便成了他们的鹊桥。 凌媛和杜少友虽然性别有异,但两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却依旧流连在迷人的山水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们俩人虽无意说出口,长辈们却有心要成全。 春末的一天,杜少友的父母提着打来的野兔,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到了凌家。平日里就来往密切的两家人坐到了一起,酒酣耳热之际,杜少友的父母向凌媛的父母提出了愿结为亲家的心事,凌媛的父亲高兴地说:“我们做父母的是没有意见的,只要他们年轻人谈得来,他们两个人都愿意就可以了,我们当然是乐意的。这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也该有一个好的结果了。” 听了凌媛父母的话后,杜少友的父亲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转过头来望着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的凌媛笑着说:“媛媛啊,给你杜伯伯做儿媳妇吧,你父母都点头同意了,你不能让我这张老脸下不了台啊。” 凌媛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送过来,听了杜少友父亲的话却不置可否,只是红了一下脸,笑着把菜放到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杜少友的父亲望着凌媛的背影笑着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这样害羞。” 杜少友原本也是坐在他父亲的旁边陪着喝酒的,正准备起身给凌媛的父亲敬酒,看到凌媛没答话就走开了,便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心事重重地也跟着走出了屋子。 凌媛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杜少友,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屋子里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这才认真地问道:“杜伯伯这么说,这是你父母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你是什么意思?你平时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的。” 杜少友左右旁顾了一下,看了凌媛一眼后,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我没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孙悟空,能钻进你肚子里看看你究竟想什么心事。”凌媛对杜少友的态度明显有些不满,她像平常一样遇到他不愿意直接回答的问题便坚持穷追到底,从来都不会含含糊糊地放过去。 杜少友虽然也习惯了凌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但不知为什么内心里却有了一些抗拒的情绪,他抬起头望着凌媛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总是还要问。” 凌媛红了脸生气地说:“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愿意说,是不是?我怎么问,你都是不愿意说?我为什么总是要问你?因为你从来也不让我放心。你是嫌我烦了吗?” “不是。”杜少友察觉到凌媛有些恼了,他是不想和她发生争执的,心里却又不想说的太多。他跟着父母到凌媛家之前,父亲并没有和他说要向凌媛父母提亲的事。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根本就不需要听听他的意见。所以,他父亲刚才当面向凌媛父母正式说出来后,他忽然感到有些懵。 凌媛并不知道杜少友父母来之前没有和他商量,她只是对杜少友表现出来的淡漠非常不满,便又步步紧逼着追问道:“既然不是,那你就要说明白,你究竟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这样不阴不阳的,是不是心里并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杜少友立刻有些紧张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没有说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啊。” 凌媛又看了一眼杜少友后嘲讽地追问道:“你既然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女人?” 杜少友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说前些天上山采了些药材,托我有空去城里的时候顺便帮她卖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个忙还是可以帮的,我就去了她家拿了过来,这些药材还放在我家里,不信你可以去看。” 凌媛半信半疑地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杜少友问道:“你要是没有什么歪心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你紧张什么?你是不是在说谎?其他的事,你要是说谎了,我可以原谅你,这个事你要是说谎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没有紧张啊,我紧张什么了?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谎话啊?你不能这样说我,你伤到我了。你不应该这样子和我说话的。”杜少友极力掩饰着。 “我伤到你了?那我向你道歉。你说你没有紧张?那你额头上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的汗来?”凌媛又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杜少友终于镇静下来,不再感到紧张了,他笑着说道:“你总是喜欢瞎猜,我不光额头上有汗,身上也有汗,是刚才和凌伯伯喝酒喝的。我尽管有些酒量,但只要喝下一杯酒,头上就会冒汗的,身上也会冒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媛看着杜少友狼狈的样子,语气慢慢地和缓了下来:“算了,不和你计较了。我现在要你保证,保证娶了我以后,不许再碰任何女人。你举手发誓!要说到做到。不然,我是不会答应你爸妈的,也不会答应你的,不会答应任何人的。” “我保证不碰任何女人,说到做到。”杜少友像往常一样举起右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发誓道,这个动作他和凌媛已经玩了十几年了,从小玩到大,成了平时必修的功课。 凌媛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这还差不多,以后不许你去找那个女人,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狐狸精吗?她就特别地喜欢勾引你这种愣头青的。” 凌媛说的那个女人,也是林场的职工,因为离过两次婚,说三道四的人就多了,众口难辩,久而久之就成了林场里公认的不能亲近的女人。林场的女人们,只要是结了婚有男人的,自然便会反复地告诫自己的男人,一定要离这个女人远一点,远一点,再远一点,凌媛对杜少友提出警告,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在结婚之前的例行公事罢了。 让凌媛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搅乱了她的新婚之夜。虽然杜少友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也不知道他真正去了哪里,但凌媛可以确定,他的失踪一定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的,她想不到有其他的可能,只能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东方思义看着凌媛的父亲老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新郎不在的呢?当时有没有找呢?他可能会去哪里呢?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老凌叹了口气:“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媛媛发现杜少友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回家了。她也没有说,就一个人呆呆地和衣躺在新房里。直到天亮了,老杜才发现了异样。看到媛媛一个人在房里,哭肿了眼睛,他才感觉到出了大事了。他一大早就四处去找了,一直到现在好像也没有找到杜少友。看得出来,他也是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急疯了的。现在还在外面到处找,我们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杜少友。” 凌媛看着自己的父亲说:“还能去哪儿?他一个大男人,既不会无声无息地被野兽吃了,也不会醉倒在哪儿,却没有人发现。只能是有意逃避,只能是被狐狸精迷住了,还能去哪儿?我昨夜想来想去,知道他是故意的,不然不会是这样的。我找到他也没有用,你们找到他也没有用。有什么用呢?他是一个大活人,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去哪,我能整天看着他,捆住他吗?我是被他装出来的假相骗了。” (欢迎书友加书架关注和支持) (下期预告:第2章上错床的新郎)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06.html 第2章 上错床的新郎 巡回法庭的办公室里暂时安静了下来。书记员小王与新娘凌媛做完了询问笔录,东方思义双手交叉放在额前,思考着如何处理这起有些蹊跷的离婚纠纷。 凌媛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她觉得自己像是正躺在风和日丽的草地上,却忽然没来由地遭遇了一场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原本将要开始的美好的生活,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风雨中化成了泡影,被摧残的七零八落,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她百思不得其解,继而又忍不住向东方思义述说着,她和杜少友结婚前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想从中找到答案。然而,所谓当局者迷,她越想却越想不明白。 法庭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叫骂声,东方思义正要出门去看个究竟,只见又一群人已涌进了办公室。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推搡着一个被绳子绑住了双手的青年男子径直走了进来,青年男子满脸的惶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中年汉子刚一进门,便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凌媛父亲,连忙慌里慌张地拱手作揖,满脸愧疚之色地说道:“老凌啊,对不住您老哥了,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孽畜会这样下贱,真是伤天害理啊。我把他带来了,您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会说一个不字的,我老杜家的脸也被这孽畜丢尽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乡村,按老百姓常说的做人做事的传统规矩,惩罚犯了过错的人,只要不发生恶性的故意伤害事件,只要不构成刑事犯罪的行为,是不会有人去管的,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什么。但这是在高悬着国徽的法庭里,东方思义肯定是不能看着这种行为而无动于衷的,他不会允许将一个没有确定已触犯了法律的人五花大绑的。 东方思义看了看那个中年汉子问道:“你是他父亲?” 中年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满脸气忿地说道:“我不敢做他的父亲啊,他也不配做我的儿子。我老杜家一向行事端正,我一辈子都是清清白白地做人,怎么会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儿子?” 东方思义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这才正色对中年汉子说:“我要说的是,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儿子,也不论他配不配做你的儿子,现在请你先松开他身上的绳子。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一个有合法身份的公民,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父亲,你都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绑了他。你的家法用的不是地方,这里是法庭!在这里任何人都要遵守国家的法律,不能违法行事。” 中年汉子也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这不是在林场的家里,便狠狠地推搡了一把面前的青年男子,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绑在他双手和身上的绳子,有些无奈地望着东方思义说道:“您是庭长吧?我现在听您的,这个畜生就交给您来处置吧。” 东方思义看着青年男子问道:“你就是杜少友?” 青年男子满脸愧色地点点头,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坐在一旁抹泪的凌媛,脸上浮现出说不尽的尴尬和不安。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现在他即使浑身是嘴,也无法说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了。他沉默地看着满脸怒色的新娘,继而又有些不安地望着满屋子的人,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东方思义又看了看不大的办公室里挤满的双方亲友,清了一下嗓子,提高了嗓门向众人说道:“我非常理解大家的情绪,本来这是一件大好的喜事,现在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纠纷,大家也都不愿意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为了尽快地处理好这起案件,我想先对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考虑到本案涉及个人隐私,巡回法庭的办公场所又太小,现在请大家先退出法庭门外,希望大家能够给予理解和支持。” 中年汉子又凶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男子:“你要是还算一个男人,就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承担起责任。你好自为之吧,老子以后就当你已经死了,就当没了你这个儿子。处理好这件事,你可以回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然后就给我滚出家门,我以后再也不会承认你是我老杜家的儿子了!” 中年汉子说着低头挤了出去,凌媛的父亲也满脸愠色跟着走了出去,凌媛的大哥和二哥铁青着脸,一人踹了杜少友一脚,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相继走了出去。 杜少友被踹了一个趔趄跌坐到地上,沮丧地望着纷纷从办公室里走出去的众人。直到书记员小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才扶着身边的长椅起身站了起来,又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满脸怒气的凌媛,小心地挪到另一边的椅子边上坐了下来。 众人的咒骂声被拦在了门外,杜少友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准备做记录的书记员小王,又低下头去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沉默着。 东方思义起身倒了两杯水,先递了一杯给凌媛,又走到杜少友面前,把水杯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东方思义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他看着杜少友问道:“你喝了酒?喝了多少啊?是昨天喝的,还是今天喝的?” 杜少友有些恍惚地“嗯”了一声,盯着放在旁边的水杯,想了想回答道:“是昨天晚上喝的,究竟喝了多少?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东方思义又问道:“昨晚喝的是白酒吗?”杜少友又肯定地“嗯”了一声。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拿起桌子上的那杯水一口喝干了,用手擦了擦嘴角,又舔了一下嘴唇。 东方思义看着被残余的酒精折腾的心急火燎的杜少友,从身后的纸箱里又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够了吗?不够这里还有的。”杜少友连忙站起来接过了那瓶水后,冲着东方思义感激地弯了弯腰:“谢谢,谢谢,太渴了,嗓子里干的要冒烟了。谢谢您。” 东方思义看着杜少友认真地询问道:“我现在想知道,你这个时候的大脑是不是清醒的,你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在这个地方吗?” 杜少友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知道的。我已经清醒过来了,现在是完全清醒的,我会对我现在说过的话负责的。我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清醒了,他看到我就抽了我几个耳光,昨晚喝的酒都吐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昨晚究竟干了什么事,喝断片了,什么事都难想的起来了。我知道这里是法庭,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媛媛告了我,要和我离婚。” “你同意离婚吗?”东方思义看了看结婚证书上俩人亲昵地依偎着的照片,再看看眼前的一幕,面对面各自坐在一边的,一个是满脸泪痕憔悴的新娘,一个是狼狈不堪满身都是酒渍污痕的新郎。 杜少友拿起那瓶矿泉水,拧了一下没有能拧开。他觉得双手有点使不上劲,息了一口气,又用力拧了一下,好不容易打开了瓶盖,有些贪婪地喝了一口水,这才缓过神来,嗫嚅着吐出了几个字:“我不想离婚。” 凌媛愤愤不平地骂道:“你现在还好意思说出这句话?你还有脸说出这句话?你还有良心说出这句话?你是发过誓的,就不怕真的会遭遇天打雷劈吗?有你这样的男人吗?有你这样的新郎吗?你现在当着法官的面说清楚,新婚之夜你去了哪里?新郎不在自己的洞房里,却上了别的女人的床,你听说过这样的笑话吗?现在全林场的人都看到了这样的笑话,是你演出了这一幕又好笑又好看的闹剧,是你制造了这个笑话!你们杜家从此出了名了。你想出名没关系,不要拉上我啊!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凌媛红肿的双眼止不住又流下两行泪水:“你不想和我结婚?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子害我?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原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你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害我?是我和你有仇?还是我们家和你们家有仇?” 听着凌媛锥心一般的发问,杜少友无力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起眼睛来看她。东方思义看着难堪的杜少友问道:“你能说说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做了一些什么事吗?” 杜少友低着头沉默着,接着又喝了几口水,终于微微地抬起头来,偷偷地看了看对面气愤的凌媛,努力让自己回忆起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情的一些细枝末节:“昨晚婚宴开始的时候,我和几个中学的同学喝了一点酒,凌媛是知道的,那时候还没有喝多。后来,凌媛和她的闺蜜在旁边谈心的时候,几个平时在一起玩的特别好的朋友又来要我陪他们喝,就多喝了一点……” 杜少友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般地憋红了脸,歇了一口气后才又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我就看见她来了,想躲也躲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东方思义耐心地问道:“你究竟看见谁了?她指的是谁?说的明白和具体一些。为什么想躲着她呢?” 杜少友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嗫嚅了半天,又看了一眼凌媛说道:“凌媛知道。”凌媛气愤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想说人话就说人话,你想说鬼话就说鬼话,你说你的好了,从此以后不要再扯上我。” 杜少友无奈地说道:“她叫伊松娟,也是我们林场的工人。” 凌媛“哼”了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着狼狈不堪的杜少友说:“你还是在法官面前实话实说吧,她也是你梦中的情人,对不对?不过,她不是只有你一个情人的,你能排到第几号啊?” 杜少友愣了一下,不敢再看凌媛,低头想了想又继续说了下去:“按林场的规矩和习惯,她是来随份子送贺礼的。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职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了,来的都是客,她要我敬酒,我也不能不敬啊,因此就和她喝了一小杯酒。” 杜少友想到这里又感觉到有些头晕,但他还是想起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她怀疑我喝的是水,我说自己从来都不会用水代酒的,更不会赖酒的。她就用手指在我杯子中点了一下后,又把手指拿到她鼻子底下嗅了嗅,这才满意地说:‘嗯,真的是酒,你这次没有赖。’然后,她便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我也喝干了自己杯子中的酒。” “别拐弯抹角了,你就说她是怎么勾引你的,你又是什么时候上了她的床的事吧!”凌媛又忍不住嘲讽道。 杜少友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辩解的了,可是事到如今,有些问题又不能不说清楚,尽管他自己有些糊里糊涂的,有些事甚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有些事只要他仔细地去回想,脑子里就像灌进了几大杯浆糊似的,头就觉得很沉,立马会钻心一般地痛起来。 杜少友终于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其他的事:“几个住的远的朋友要走,他们要走很远的山路,我出于感激就出门去送他们,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口。在往回走的时候,没想到迎面又碰到了伊松娟。我本来不想再和她多说话的,就想着要绕过去,她看见了就挖苦我说:‘哎哟,当了新郎就不认的姐了,就不想理睬姐了?’我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凌媛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还要认她,还要睬她,还要上她的床?真是好笑!” 杜少友看着凌媛楞了楞:“她说的和你说的话是一样的,她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我没什么意思。她就吓唬我说:‘你现在跟姐走,姐要送你个礼物,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全林场的人,告诉你的新娘子,你杜少友上过我的床。’我说:‘你真是没意思’,她说:‘姐就是没意思,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姐不为难你。’真是没办法,我怕她真的会做出什么让我难堪的事来,就只好跟着去了她家。” 杜少友也想着要说清楚一些事:“她特意走的小路,没有遇到任何人,我以为她是照顾我的面子,就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路跟着到了她家,一进屋子,她就把门死死地拴起来了,笑容满面地递了一杯水给我说:‘先喝点水再说。’我当时也觉得非常口渴,接过她的杯子喝了水之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倒在她的床上睡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我父亲找上门来,抽了我两个耳光,才让我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凌媛面对这个自己从小就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心底里透出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气:“我让你不要去找她,你还是去了,不但去了,还上了她的床。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就娶她好了。我也管不了你,我也不会有意见。只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杜少友愧疚地解释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承认伤害了你,但绝不是故意的。她说请我帮个忙,让我去她家拿药材我就去了,后来的事是我没有办法控制的。我的确是不该去她家的,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当时的确没有想那么多,就糊里糊涂地去了。去了之后,我就没办法能控制住我自己了。” 杜少友只要想起那天傍晚去找伊松娟的事,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底里涌上来。他走进伊松娟家的院子后,好像瞬间失去了方向感。直到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离开,才仿佛从睡梦中突然间又醒过来一样。 那天傍晚,杜少友走进伊松娟的家,就闻到了一股浓重而奇特的药草味儿,那是一种他以前没有见过的药材,看上去好像是刚采了不久的,药材枝叶上开着的淡淡的蓝色小花,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 杜少友有些好奇问伊松娟:“这是什么药材啊,我好像从来没有在山里见过的。” 伊松娟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你能见过的东西就不值钱了,你没见过的东西才是珍贵的。这株药材不是卖的,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你这是什么药,那几篓药材你帮我带进城里卖了就行了。你帮姐的忙,姐不会亏待你的。” 杜少友在伊松娟屋子里只呆了一会儿,就觉得脑海里不断地出现幻想,看着在自己眼前晃动的伊松娟,就产生了一种想要跟她有更亲密举动的欲望。伊松娟眯着眼睛望着他,微笑着拉过他的手说:“走,我带你看一下我后院里种的那些花。”她的气息让他好像瞬间失去了理智,他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当时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杜少友喃喃地说。 凌媛扭过脸去,她再也不想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法庭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法庭外传来了杜少友父亲的咒骂声:“我要扒了这个畜生的皮,他不配做人,不配……” (敬请书友加书架关注和支持) (下期预告:第3章??林中的魅影)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07.html 第3章 林中的魅影 东方思义知道这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新婚夫妻,在一夜的变故之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有些事可以选择原谅,有些事却只能成为一生的伤痕。 经过法庭几个小时的调解,在双方亲友对杜少友不停地的指责和咒骂声中,原告凌媛与被告杜少友达成了离婚协议。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杜少友,面对着凌媛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媛媛,让我对你说声对不起。我做错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这一辈子都无缘了。我就是个混蛋,不配拥有爱情的。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没有办法再弥补了,也没有机会再挽回什么了,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杜少友又转头望了一眼法庭外气愤不平争执不休的双方亲友,有些伤感地说:“我决定了,明天我就离开林场,不管去哪里打工都行,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也没有脸再留下来,我只能以自己离开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对所有人的伤害。” 杜少友说完又红着眼向凌媛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是对不起了,请你自己多保重吧。”在调解笔录上签完字,他又看着书记员小王轻声地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签字的吗?”小王耐心地说:“你还要再稍等一会,离婚调解书正在打印,等签收完调解书,你们的事就可以结束了。” 等小王将调解书当庭送达给原被告双方当事人之后,杜少友有些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法庭。在法庭外的院子里,等待他的是一双双鄙视的目光和围观人群中飞过来的唾液。 杜少友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正垂头丧气地蹲在院子一旁的角落里。这个平常性子火爆,说话总是高声大气的汉子,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那种霸气,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地萎缩在那儿。那张久经风霜的面孔,因为伤心和绝望而有些扭曲,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 杜少友低着头独自走出了法庭外的院子,听着背后不停的叫骂声,他迈着有些麻木的双脚机械地往前走去。他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过去的那个他,已在自己亲手签下的那些法律文书中结束了。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有一个身影,在树林中闪了一下,低头走路的杜少友没有在意,那个影子却悄悄地跟上了他。直到形单影只的杜少友离开林间的大路,拐了个弯,走上回村的小路,她才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继而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哼,这就叫报应,谁让你们凌家都欺负我一个女人。” 院子里的人群渐渐地散去了,法庭又恢复了平静的气氛。法庭聘用的保安老李是林场的退休职工,他一边打扫着院子里四处丢弃的烟蒂和杂物,一边整理着被人群弄的东倒西歪的几盆花花草草,有些庆幸地自言自语着:“还好,真是万幸,都没有骨折,不然就太可惜了。好好的花草,招谁惹谁了啊?”这几盆花草都是他从自己家里搬来的,也因此就格外地珍惜。 东方思义轻轻合上了卷宗,放到办公桌的一角。 “这几本卷宗带回去可以直接归档吗?”书记员小王望着还陷在沉思中的东方思义问道,东方思义抬起头,望着小王说:“整理一下,装订好了,回院里后就送去档案室归档吧。” 在法院档案室的库房里,几十年累积的各类案件卷宗材料被分门别类地编号,存放在一排排智能档案密集架中,这件离婚案件也将和那些作为长期保存的十几万件卷宗材料一起,静静地躺在一组一组的柜子里,直至保存期限届满后被按程序销毁,或许再也不会有人问津,他们的故事也将很快就会被人们忘记,不会留下一丝儿痕迹。 临近傍晚的时候,结束了一天的巡回审判工作,大家都上了车,踏上了归程。山路弯弯,春天的林区是连绵不断的画廊,如画般的风景重重叠叠地展现在眼前。 车行在盘山公路上,一帧帧变幻无穷的山水图迎面扑来,让你有应接不暇之感。司机小吴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越野吉普,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不敢有一丝疏忽,只能透过车窗贪婪地呼吸着林间弥漫着山野花香的新鲜空气。 转过一个急弯,小吴终于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车窗外的风景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真是世外桃源啊,要是能给我选择,我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东方思义笑了:“你这是被大山传递给你的信息素迷惑住了。” 小吴一边开着车,一边疑惑地问道:“信息素?那是什么东西啊?庭长又要让我长见识了。” 东方思义看着窗外千姿百态的林木和花草,几只偶尔停留在路旁嬉戏觅食的鸟儿,在车前方不远处惊飞而去。东方思义向小吴解释起来:“信息素又称费洛蒙,指的是由个体分泌到体外,被同物种的其他个体或其他物种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表现出某种行为和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可随风飘逸,再借空气流动快速的传播到各处去。它是动物界包括人类、哺乳动物、昆虫等同一物种之间相互沟通,并发出求偶、警戒、社交、合作等讯号的讯息分子。” 东方思义笑着说:“举个例子,一只蜜蜂发现了花源,它可以通过散发某种信息素来召集同类,使分散在远处的蜜蜂很快便蜂拥而至。再举个例子,如果大山有生命的话,它通过自己身上的花草林木等等散发出来的各种信息素,让嗅觉灵敏的小吴因此产生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反应和共鸣,从而有了要隐居大山的愿望。” 小吴不由地笑起来感慨道:“真是太神奇了,大自然总是能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种种魅力。” 一只蝴蝶在车速变慢的瞬间,被一阵山风带进了车内,它扇动着五色的翅膀,茫茫然不知要往哪里飞了。书记员小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它,重新将它送出了车窗外,望着消失在车后方的蝴蝶,小王转头看着东方思义说:“庭长,你说今天的这件离婚案是不是也与信息素有些关系啊?” 东方思义微笑着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把它作为一个案例做一些研究,或许会从中发现一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从事婚姻家庭案件审判将近二十年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一类的案件。一个新郎竟然丢下了青梅竹马的新娘,在新婚之夜从洞房里消失了。在一般人看来这肯定是鬼迷心窍了,这个鬼迷心窍的过程,是否就是一种信息素在起作用呢?我只是一个习惯于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来审视和裁判婚姻家庭案件的法官,不是心理学专家,也不是化学专家,对有关信息素之类的作用只是一知半解,不敢妄下结论啊,但这个案件无疑让我对婚姻家庭类纠纷案件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越野吉普车驶离盘山公路之后,天色便渐渐地黑下来了,大山在车后变成了深黛色的浓重的影子。小吴打开了车前灯,轻松地打了个转向驶上了高速公路。 东方思义微微半闭着眼睛,他想起了托尔斯泰的那本著名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托尔斯泰在书中用短短的一句话便概括了爱情和婚姻的众生相。 即使人类经历了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文明发展时期,婚姻当事人所属的社会阶层有别,所处的社会地位不同,民族不同,风俗不同,但人们在婚姻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性,总是可以找到共同的影子。所以,当人们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来看那些形形色色的悲剧的时候,也总是能从中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共鸣,引发心灵深处的沉思。 幸福婚姻的密码其实非常的简单:相互信任、相互包容、相濡以沫。而不幸的婚姻却是千奇百态的,有的让你扼腕叹息,有的让你唏嘘不已,有的让你啼笑皆非,有的又让你百思不解。 “我们暂时不讨论法律问题,单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你们说说看,这起离婚案件的悲情剧中,谁应是悲剧的主角?谁是最伤心的人?谁是最可怜的人?谁又是最值得同情的人?” 小王思考着:“我觉得悲剧的主角当然应该是本案的原告和被告,说实在的,原告遭遇这件事之前是始料不及的,而被告也并不是想要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因为婚前行为不检点,导致了一时被胁迫,一时被迷惑,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那个伊松娟可能在给他喝的水里下了药,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是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的。真正是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杜少友在那样的情况下,已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司机小吴一边集中注意力开车,一边插话道:“作为一个现场的观众,我发现凌媛的父亲是最可怜的人,他的女儿被人如此欺负,却找不到还手的人,真正是有力无处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我注意到了,这个父亲是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出,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本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硬是被别人搅成了一出闹剧。” 小王非常赞同地说:“我同意你的说法,老凌的确是最可怜的人。相对而言,杜少友的父亲却是最值得同情的人,因为他要因此而背负教子无方的骂名,这个骂名再也无法摆脱,会跟随他的后半生,会搅的他的晚年不得安宁。当然,他也可以不在乎,不过从他今天在现场的表现来看,他应当是一个重情重义重名声的人,不可能不在乎,而是非常非常地在乎。因此,他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人。至于悲剧的女主角凌媛,当然是最伤心的人,她与杜少友青梅竹马,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肯定是接受不了的,这个伤痛即使不能说会伴随她的一生,至少也会让她痛苦很长一段时间的了。” 东方思义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致说道:“你们说的都不错,在社会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每个人都会因自己的角色而承担一定的责任,以及相应的喜怒哀乐,你们的分析是符合他们自身的角色的。但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她才是这个悲情剧的真正的主角,真正的幕后推手。这一切都好像是由她一手导演的,她才是这个悲情剧的始作俑者。” 小王和小吴几乎同声说道:“这个人就是伊松娟。” 东方思义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人虽然没有出场,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我想,以后,我们或许还会遇见她,因为她不会就此善甘罢休的,肯定还会有新的故事。” (欢迎各位书友加书架关注和支持) (下期预告:第4章不期而至的爱)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08.html 第4章 不期而至的爱 不论你从事什么职业,在你的周围总是有一些加班的人,他们干的从不比别人少,却总是有干不完的活。用东方思义的话说,就是像一头牛那样,除了吃草的时间,就是不停地干活。你没有权利停下来,因为那些活都是属于你的。如果按照官方的话再说的婉转好听一些,那是你的神圣职责。 周末应当是休息的日子,但东方思义手里的案件却一件接着一件,这让他感觉没有喘息的机会,有几件案件已开过庭了,时间最长的要算汪自民的那个案件,都快要到半年了,但判决书却一直没有时间写,只能选择在周末进行加班了。 因为汪自民的案件涉及亲子鉴定,以及抚养非亲子关系未成年人方面的内容,为了判决书说理部分写得更充分一些,东方思义早上带了两袋方便面就出了门,一上午就在法院五楼的图书室里忙着查找资料。 东方思义常常感受到一种危机,这个时代变化的太快了,不学习就要落后于别人,不学习就会被时代所淘汰,或者也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不学习就会成为一个废人。虽然说如果被定义为废人,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不用干活的待遇了,但东方思义现在还不愿意过早地成为一个那样的废人。 初次见到汪自民的时候,东方思义以为他是一个白领,从外表上已看不出来他原来是一个农民,衣着整齐干净利落,言谈举止已明显带着都市生活的风格。 汪自民面对东方思义的时候,没有任何因为职业不同而带来的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话虽然不多,却一句一句表达的非常清楚。但是,当你和他长时间地交谈之后,你才会发现他还是一个忠厚的农民,因为在他的骨子里,还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农民的善良和纯朴。 东方思义第一次接待他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这个站在他面前的汉子,虽然看上去是个经风历雨饱受生活挫折的人,但却有一颗不易觉察的脆弱的心灵,如果找不到一条可以让他走出心理困境的出路,这个四十岁出头的汉子不知道会在哪一天,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可能突然陷入到完全崩溃的状态之中,像一座土丘那般轰然塌陷。 汪自民的故事虽然平淡,却又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离奇色彩。 每一次坐在接待室里,在东方思义的面前,他在述说起自己的情感经历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遭遇?说着说着,他便开始显得有一些局促不安,这是一种感觉被羞辱之后,随之产生的愧疚而带来的不安:“唉,有些事没法子开口,有些事真的是没法子再说下去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这样有好心没好报的事?” 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工业生产的大规模扩张,没有城乡巨大的差别,或许,像汪自民这样的新一代农民依旧会守着一方土地,过着祖祖辈辈一样的日作夜息的农耕生活。但时代变了,时代的大潮冲击着所有人的生活,汪自民也毫无例外地卷入到了时代的潮流中。 十多年前,随着外出打工的民工潮,汪自民为谋生计,也跟随村里的一批青壮年农民前往南方打工。汪自民在县里的城郊中学上到高中毕业,之后,还拜师学了两年无线电维修的技术。因为勤快又懂些无线电知识和技术,打工不到三个月,他很快就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电子加工厂里成为装配车间的主管。虽然工资也不是很高,但比起在家里务农的收入,已经好上了不知多少倍,这样的生活让他有了一种满足感,也给他带来了对今后生活的美好憧憬和改变命运的希望。 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的汪自民想着,只要在南方的这座城市里能干上个三五年,挣够了钱就可以回家娶个媳妇了,有了媳妇就有了温暖的家。然后,如果有条件的话,就在邻近的镇子上租个门面开个店铺,再干起老本行,做做电器维修的生意,好好地经营自己的日子。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可以凭着自己电器维修方面的技术挣一些钱。孩子是要上大学的,绝不能像他这样,因为经济困难而失去读大学的机会。汪自民在心里定下了一个目标,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让自己的下一代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一定要改变贫困的命运。 汪自民每天从厂子里回到自己租住的屋子,没有像别人那样幻想着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他虽然身处繁华的城市,心却还是留在老家的土地上。他觉得自己的根是连在那一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的,在城市里,他只是一个过客,他是不属于这里的。 他想着今后的生活,一定是要能够自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生活,还有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在家里种上几亩地,再开个店铺或做个什么小买卖。他盘算过了,即使收入不会让他过上多么富裕的生活,但这种生活却是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生活,而不像在城里这种打工的生活,你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他总觉得在外面打工的生活是不踏实的。他亲眼见到很多工厂,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红红火火的,但过几天突然就破产了,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就失业了的农民工,连工资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要,不知道找谁去要,只能垂头丧气地游走在街头巷尾,继续寻找着下一家干活的机会。在他们的希望不多的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只要有活干,总会有希望,没有活干就没有出路。 汪自民觉得自己很幸运,找到了一家好的厂子,又遇到了一个看重自己的老板。在遇到黎玉萍之后,他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黎玉萍也是在这家厂子里打工的,是后勤的主管,他们是在老板阿雷安排的一次聚餐活动中认识的。黎玉萍比汪自民小五岁,虽然也是农村来的,但看起来和城里的姑娘一样地有气质。他和她第一次相识就被她吸引住了,因为他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接近过的温柔的气息。 老板阿雷喝了很多酒,特意地走到汪自民的身边,红着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说:“阿萍是我的表妹哦,你以后要替我好好地照顾她,我对你是很信任的,不要辜负了我啊。”自那天开始,他和黎玉萍之间,有意无意中交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汪自民清楚地记的,他和黎玉萍在聚餐会上相识后,那个夏天经历的一些事。 那天早上到厂里后,按照厂里的规定,月初由各个车间的主管到后勤领取劳保用品。汪自民到后勤仓库的时候,黎玉萍正在指派几个工人搬运物资。分发劳保用品后,汪自民正要离开,黎玉萍却叫住了他:“汪主任,你等一下。” 汪自民停住脚疑惑地望着黎玉萍问道:“还有事吗?”黎玉萍笑着指了指他的衣服:“破洞了,你没注意到吗?”汪自民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自己的工作服,并没有发现哪里破了,黎玉萍望着不知所措的汪自民抚着嘴笑弯了腰。 “你用手摸一下后面,屁股后面。”黎玉萍又用手指了一下他的裤子,汪自民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下,脸便刷地红了,这才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时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裤子被刮破了,便尴尬地说:“哎哟,怪不得一路上都有人望着我笑,我还以为要交什么好运呢。这怎么办啊?按规定一年只能领取一套工作服,我只有这一条裤子。” 黎玉萍想了想,看着汪自民笑着说:“我帮你申请一套新的工作服吧,就说你在仓库里帮我搬运东西的时候,工作服被装货的木箱拉破了,这样也好歹有个理由,不能让你露着腚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啊。” 汪自民感激地说:“谢谢黎主管了,有时间的时候,请你赏个脸,我请你吃饭。”黎玉萍高兴地说:“好啊,你这顿饭我记在账上了哦,说话要算数啊。”汪自民连忙说:“当然,当然,当然算数,时间由你决定。” 黎玉萍又笑着说:“你说的是真的?”汪自民感到脸上火辣辣:“黎主管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你这是给我面子,我想请你,还怕你不肯赏光呢。” 黎玉萍想了想说:“我怕时间长了会忘了,要么,就今天晚上,你看怎么样?行吗?”汪自民连忙点头答应道:“行,一言为定,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汪自民从来没有和女性约会的经验,他没有约过女人在一起吃饭的经历,更不可能有女人约过他。那天晚上,和黎玉萍面对面地坐在灯光有些昏暗的情侣卡座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少年一般的局促不安,好在有意调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他的紧张与拘谨。他能感觉到,黎玉萍非常的开心,她和他聊着厂里很多有趣的事,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各式各样的彩灯从不同的角度照射在不同的方向,灯光暗淡而不阴沉,正好可以看见彼此被酒精激起兴奋的表情。黎玉萍显得比平时要活跃很多:“你们装配车间的打工妹小柳,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平时爱说爱笑爱打扮的那个矮个子姑娘,说一口的湖南话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汪自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的确很活泼,平时总能听到她说说笑笑的声音:“嗯,想起来了,这个湖南的辣妹子很能干。她是计件工资最多的一个,平时虽然爱说爱笑,干起活来却一点也不马虎,不仅手脚麻利,经过她手的产品质量也非常高,基本上没有不合格的产品。你为什么会说起她呢?” 黎玉萍看着坐在对面的汪自民:“说实在话,我非常羡慕这个小妹,特别是她的那个火爆的性格,尽管工作时很认真投入,在生活中却是大大咧咧的,想吃什么的时候就去吃,想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敢穿。还敢爱敢恨,别人谈情说爱都是遮遮掩掩的,她和别人谈个恋爱,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 汪自民也听说了,这个去年进厂的打工妹小柳和隔壁厂里的老乡小孙好上后,两个人公开同居了,虽然没有结婚,但两个人平时恩恩爱爱的,和一家人没有两样,小柳好像怀孕了,为了挣钱还没有向厂里请假。 黎玉萍说完了小柳的故事后问道:“你认为小柳这样的姑娘好不好?”汪自民犹豫了一下后说:“不知道你是指哪个方面,要是说她的性格,我觉得也挺好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来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忧愁的事会挂在脸上,很乐观的一个人。这种性格很少有人不喜欢的,因为对别人有好处啊,她没有什么心眼,也不会和你玩心事。要是说工作嘛,也挺好的,一上了工位,就听不到她说说笑笑的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工作中。” 黎玉萍看了看汪自民,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呡了一口:“我是说你对她和老乡未婚同居在一起,是怎么看的?” 汪自民又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未婚同居的事,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像他们这样恩恩爱爱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总的要有个说法。不然的话,名不正言不顺的,总是有点让人不能理解。特别是回去之后,怎么向乡里乡亲的交代呢?我们那里称这种关系叫姘头子,这里面当然是有一种歧视的意思的。” 黎玉萍又呡了一口红酒:“你自己接受这种生活方式吗?” 汪自民脸红了起来,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红酒后说:“不好说,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哪能会想到什么同居不同居的事?这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作出什么评价。我觉得只要男女双方觉得好就好,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让别人理解和接受,因为生活毕竟是自己过自己的,只要不危害别人,只要不危害社会,别人也不应该过多的干涉。” 黎玉萍觉得汪自民的确是个诚实的男人,俩人边吃边聊的忘了时间,快到半夜的时候,黎玉萍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她的神色有些沮丧地看了看手机,站起身和汪自民打了个招呼:“一个朋友的电话,我出去一下啊。” 黎玉萍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后,又去吧台结清了账,才重新回到卡座上,有些不舍地和汪自民说:“我已经把账结了,今天算是我请你的,哪天你再请我好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就此散了吧,谢谢你陪了我一整晚。” 汪自民有些意外:“哪有让女生结账的道理?你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了。要么,我送送你吧。”说着便顺手帮黎玉萍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递给她。 黎玉萍心里涌起一阵温暖,摆摆手说:“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改天我再请你去我家里玩,我租的房子离这里还是有点远的,又没有公交了,来回打车太费钱了,你也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汪自民回忆起这些与黎玉萍在一起的细节,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 (下期预告:第5章?温馨的记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09.html 第5章 温馨的记忆 那个温馨的夜晚,给汪自民留下了太多难忘的回忆。以至于后来黎玉萍莫名失踪之后,他还会经常想起这一次的相聚。尽管后来他们也有过多次美妙的时光,但唯有这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最深的。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毫无距离感地与她亲密地接触。 自那天过后,汪自民和黎玉萍便有意无意地经常在一起,有时候是在一起吃饭,有时候,黎玉萍会让汪自民陪着她一起去逛街。以前,汪自民觉得南方的夏天很长,自从和黎玉萍认识之后,他觉得夏天短暂的一晃就过去了。 汪自民每天都觉得很快乐,男人有了爱情就像是有了无穷的动力,内心里便会充满温情,做任何事情都会变得积极和主动起来。汪自民也是一样,他比原来起得更早更勤快了,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更整洁了,以前一个月才会去理一次发,现在却每个星期就要去一次理发店。 周围的人都发现了汪自民的变化,都知道汪自民肯定有恋情了,不然不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的。但谁也不知道汪自民是和黎玉萍在一起了,因为,他们觉得黎玉萍太漂亮了,而且还是老板的表妹,而汪自民尽管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但他依旧是个囊中羞涩的农民工。 让汪自民奇怪的是,看着他和黎玉萍交往多了,表现的很亲密的样子,老板阿雷又显得不高兴了。有意无意之间,阿雷看他的眼神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似乎对他的一切表现都很不满意。 有一次,老板阿雷见他和黎玉萍一道进了厂子,等黎玉萍走过去以后,汪自民被老板阿雷叫住了。汪自民以为阿雷叫自己是因为车间里加班的事,那一段时间电子器件需求突然猛增,以至于工人们加班加点都不能满足供货的需要。 老板阿雷满脸不悦地说:“我让你帮我好好照顾阿萍,不是让你每天都黏着她,这会影响工作的。影响工作就不好了,以后要注意啊,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么黏着她了啊。”汪自民有些不解地看着老板阿雷,老板阿雷却不再看他,而是转身离开了。 汪自民认为老板阿雷只是提醒他不要影响厂里的工作,所以从那一天开始,他和黎玉萍在厂里的时候,联系的就少了一些,但下班后还是会相互打打招呼聊聊天的。几天不见,汪自民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想起黎玉萍来,他发现自己真的是爱上她了。 一个人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汪自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以前回到屋子里很快就会睡着的,自从觉得自己爱上了黎玉萍之后,就是闭着眼睛也总是能看到她的影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开始失眠了。 汪自民不得不想到,以自己现有的条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能和黎玉萍在一起的,即使她表示愿意,他也不能这样做。他觉得人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嫁什么样的人不可以?没有理由要嫁给他这样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农民工。 他静下心来后盘算着可能和黎玉萍走到一起之后的生活成本。尽管这几年在厂里打工也挣了一些钱,但要是能和黎玉萍在一起,最起码得有一处房子吧?买肯定是不敢想象的,那不是一个小数字,他就是再打工十年、二十年,也照样是买不起的。那就只有租了,两个人在一起,租房子也得租一处大一点的房子吧?总不能像一个人那样随便租一处地方,只要能安得下一张床就可以了的。最低也要租个一室一厅一卫,按现在的市场价格算一下,起码也要一个人的工资才能租得起。还要吃,还要喝,将来还要有孩子,孩子的花费就更大了。 汪自民越想越泄气,越算越灰心,不敢再往下去想了。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在愁闷和失望中不知不觉沉沉地睡去。 那年冬天,受国际国内经济下行的影响,厂里接的单子一下子忽然就少了很多。厂里也三天二天处于停工的状态,老板阿雷也很少到厂里来,一些员工担心厂子要垮了,都在心里盘算着,要是再这样干下去,最后有可能会要不到工资的。于是,便结伙想办法纷纷跳槽去了别的厂子。 汪自民有些犹豫了,他看着厂子里的工人越来越少,也开始担心起来。一个认识不久的好朋友老李告诉他,他们厂里的老板知道汪自民是个管理方面的人才,让老李来劝他跳槽去他们厂,老板答应给他的工资比现在每个月多五百元。汪自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但他拿不定主意,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和黎玉萍同居了。 说起和黎玉萍同居的事,汪自民总觉得对不起她。因为有一次,也是老板阿雷召集中层管理人员聚餐,那天他被老板硬劝着喝了很多酒。汪自民本来就有些不胜酒力,稍微多喝一点就会醉的,那天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汪自民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祼着躺在黎玉萍的身边,俩人的衣服都扔在了地板上。汪自民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睁着眼睛望着在一边流泪的黎玉萍,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憋了好一会才嗫嚅着问道:“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这是在哪里?” 黎玉萍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几行眼泪,她见汪自民还没有完全醒悟过来,半嗔半怨地告诉了他经过:“你昨晚上喝多了,老板让我送你回家,我在路上问了你很多遍,你也说不清楚住在哪里,你那里我也没有去过,我就只好把你带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没想到你好像并没有醉,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硬是脱了我的衣服。我无法拒绝你,完事后你就沉沉地睡着了,我还是一个姑娘,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回到这里来。” 汪自民听黎玉萍说了事情的经过,忽然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一般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头很痛,使劲想着醉酒之后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一星半点了,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他惭愧地望着黎玉萍,沉默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真是混蛋,你能原谅我吗?你要是不嫌弃我,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同居吧。” 黎玉萍脸上的两行眼泪,又从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不断线似的流了出来,汪自民慌张地说:“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我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任打任罚,绝不食言。”黎玉萍委婉地说:“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吧。” 汪自民见黎玉萍并没有纠缠自己,看起来好像算是原谅了自己,就更觉得对不起黎玉萍了,忙不迭地连声说:“好,好,好,请你好好考虑,我不是个坏男人,会对你负责的。这件事请你不要和任何人说了,千万不要和老板阿雷说,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怎样对我。” 自从那天早上离开黎玉萍租的屋子,汪自民觉得自己像一个抢了别人宝贝的贼一样,总是怀疑别人已经看破了他做的一切。那几个月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汪自民既不敢看黎玉萍,也不敢看老板阿雷,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亏心的事,每天除了在厂里更加卖力地工作,就是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整天闷闷不乐的,没有心事再和工友们一起聊天聚餐。 有一天下班后,黎玉萍出现在厂门口,等汪自民走过来后悄声告诉他:“我怀孕了。”汪自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低着头想了想后说:“我是认账的,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推卸责任。现在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嫌弃我,我们就同居吧,你想结婚我们就结婚。”黎玉萍嘲讽地望着他:“结婚?你有结婚的条件吗?你拿什么来和我结婚?我们还是同居吧,我想通了,现在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黎玉萍虽然没有一句责怪和抱怨他的话,但听了她说的这些话,汪自民知道这是她无可奈何做出的选择,更是觉得自惭形秽。他低声说道:“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肯原谅我。”黎玉萍也轻声答应说:“我只能原谅你了,你准备准备,搬到我住的地方来吧。” 自那以后,汪自民退掉了自己租的屋子,搬到了黎玉萍住的地方。听了老李鼓动他跳槽的话,汪自民拿不定主意,等黎玉萍回来后,汪自民和黎玉萍说起老李要自己另谋出路的事,想和黎玉萍商量能不能自己跳槽到别的厂里去。 黎玉萍告诉他说:“这肯定不行,一是我已经怀孕了,不可能和你一起去跳槽。二是老板阿雷是我的亲戚,也对你不错。我们不可能像别人那样跳槽去别的厂子的。”汪自民没有别的选择,他和黎玉萍成了少数留下来的员工。 快要过年的时候,老板阿雷终于回到厂子里来了,他也没有让一直留守在厂子里的员工们失望,全部兑现了以前欠的工资。拿到钱之后,汪自民当然想着要回家过年,黎玉萍怀着身孕,愁眉苦脸地说:“我怎么办呢?这样回老家肯定不行,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笑话我?”在他的劝说下,黎玉萍也跟随他一起回到了汪自民的老家。 汪自民的老家离县城有五十多里,是比较偏僻的乡镇,农民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几亩地,所以,外出打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起来。都是一个带一个走出去的,有的人在外面干的好了,有了路子,就会把自己熟悉的亲戚朋友组织起来,出去了也可以抱团取暖,互相之间能有个照应。 农村里平日是没多少新鲜事的,直到年底打工的人们陆续回来了,才又热热闹闹起来,各种有意思的没意思的传闻便像长了腿一样,到处闲逛着,村民们便有了说不完的话题。听说汪自民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媳妇,大家都上门来看,嚷嚷着要吃喜酒。 汪自民和黎玉萍同居之后又和她商量过结婚的事,但黎玉萍却拿身边的人做例子,坚决不同意结婚。汪自民也知道一起在外打工的那些工友,选择同居而不结婚的人的确也不少。他们虽然在一起同居了,但黎玉萍从不说自己的事,更不说家里的事,所以,汪自民实际上连黎玉萍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都不是很清楚。 他看过她的身份证,但她告诉他那是她以前的家庭地址,现在老家已没有人了。在问过她几次没有得到答案后,汪自民便选择了沉默。回家过年之前,汪自民想,黎玉萍怀孕已有七八月的时间了,反正她已是自己的人了,以后的事就慢慢来吧。 那一年春节前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突如其来的厚厚的大雪让本来就偏僻的乡村更封闭了。封闭了乡村的道路,封闭了人们走亲访友的热情,也封闭了人们过年时更多的欢乐。但这场意外的大雪,却给汪自民带来了难以自禁的喜悦。 汪自民想起那个有点特别的冬天,那个被雪封的不一样的春节,精神也明显变得有些兴奋起来:“东方庭长,你可能不会知道,我亲眼看着女儿降生到这个世上,那种心情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欢喜。” 看着这场漫天飞舞的大雪,汪自民对黎玉萍说:“在南方打了几年工,好几年都没看到过雪了,今年的雪这么大,是我见过的最长最大的雪天了,就给女儿取名叫雪吧。”黎玉萍是北方人,北方的雪天比这里的雪景更有一种震撼,她虽然心事重重却也显的很有兴致:“那就随你喜欢,叫小雪吧。” 汪自民坐在东方思义对面的简易木制长椅上,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个冬天,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让我体会到了作为一个丈夫的幸福,作为一个父亲的幸福。说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没有多少物质的享受,我和黎玉萍却都感受到了一种满足。因为这种感觉,让我对黎玉萍的感情留在了那个冬天。我一直都没有怨恨过她,她可能有她的苦衷。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的家,也没说过她的家人和她的故事,我也不了解她的一切,但我还是原谅了她,心里从来也没有记恨过她。” 然而,这段美好而短暂的时光,却被一个不期而来的电话带走了,带走了黎玉萍,带走了汪自民的幸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以前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下期预告:第6章?呼叫是空号)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0.html 第6章 呼叫是空号 正月过去了,春天在最后一片积雪消融后,你没有感觉到它轻盈的脚步,它便已经匆匆地走进了广袤的田野,那原本被白雪覆盖的成片成片的田地,数日之间便被一点儿一点儿的绿色浸染了。在你不知不觉之间,那一点儿一点儿的绿色又变成了一片一片的绿色。在你恍然之间,那一片一片的绿色又变得越来越浓,渐渐地从近前延伸向你所能极目到的远方尽头,于是整个田地以及田地间的人们,便从冬眠般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了。 告别了几个季节的花儿们又陆续地回来了,向人们露出熟悉的笑脸,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虫儿们又吵闹着醒来了,于是夜晚便又变得热闹起来。外出打工的人们又开始四处打听着消息,收拾起行囊准备奔赴他乡。处在改革开放进程中的中国农村,是一个源源不断提供着劳动力的大本营,人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方式。 回家过年之前,老板阿雷和汪自民他们约定好了,让汪自民和黎玉萍在家里等着他的电话,等他给了他们确切的消息,他们再回厂子里来上班。阿雷还隐晦地告诉汪自民,厂子里遇到了一些困难,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决。 阿雷在他们临走之前还特意强调说,没有得到他的电话通知之前,让他们不要回去。因为这个原因,汪自民和黎玉萍看着外出打工的人走了一拔又一拔,他们也并不着急启程,而是耐心地等着老板阿雷的电话。 那年三月末的时候,老板阿雷终于打来了电话。阿雷告诉汪自民和黎玉萍,厂子里还没有正式开工,还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准备,但后勤人员要先上工了。阿雷电话里的意思,汪自民和黎玉萍都听明白了,作为后勤主管的黎玉萍必须要先回去上班,汪自民则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接到老板阿雷的电话后,黎玉萍和他商量时,汪自民也没有多想,就同意让黎玉萍先回南方。女儿小雪出生后,黎玉萍因为奶水不足,很少自己给孩子哺乳,又因为汪自民的姐姐汪大苹刚好生养第二个孩子,还在哺乳期,奶水也足,小雪便一直由汪自民的姐姐汪大苹替他们喂养。汪自民便和黎玉萍连夜商量好了,汪自民过一段时间再回南方,小雪以后就留在老家,托付给汪自民的姐姐汪大苹照料。 第二天一大早,汪自民和黎玉萍搭了他一个朋友的便车,将黎玉萍送到了县城。汪自民一直把黎玉萍送到了车站月台,看着她坐上了去南方的列车。他们如所有难舍难分的情人一样挥手告别的时候,汪自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自此一别之后,黎玉萍似乎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不会见到她的踪影了。 汪自民告诉她,小雪又聪明又乖巧,已经开始咿呀学语,能喊爸爸和妈妈了,黎玉萍沉默了好一会,说了句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黎玉萍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孩子是不知道爸爸妈妈的心里有多少苦的。好像有一种不舍之情,她沉默了良久,才又关心地问了汪自民一些事后,便匆匆地结束了通话。 在这之后,黎玉萍又打了几次电话回来,汪自民感觉她的话越来越少,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叹息。大概过了有半年的时间,黎玉萍不再和他说厂里的事了,只是让汪自民继续等消息。每次打电话,她主要就是问小雪的情况,听他说小雪病了,就显得很焦急,听他说小雪能走路了,她便显得非常高兴,说是要给小雪买一些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过了十几天,汪自民便收到了黎玉萍寄来的给小雪的几套衣服和一箱子玩具。 在这之后,黎玉萍又打了几次电话回来,汪自民感觉她的话越来越少,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叹息。大概过了有半年的时间,黎玉萍不再和他说厂里的事了,只是让汪自民继续等消息。每次打电话,她主要就是问小雪的情况,听他说小雪病了,就显得很焦急,听他说小雪能走路了,她便显得非常高兴,说是要给小雪买一些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过了十几天,汪自民便收到了黎玉萍寄来的给小雪的几套衣服和一箱子玩具。 每次来电话,黎玉萍都要反复叮嘱他不要来南方,反正这一年也没有开工的可能了,让他不如好好地休息一年,也能照顾好小雪。汪自民虽然感觉到黎玉萍似乎有什么心事,但她不肯多说,他就没有坚持再追问下去。汪自民想想黎玉萍说的也有道理,就在家里安心地打理着几亩农田,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带着小雪到处去玩,想等着黎玉萍回来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又到了年底,外出打工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汪自民有些着急了,因为黎玉萍不但没有再回来,她的电话也变成了空号,他不安地打了一次又一次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在担忧和焦虑中过完了又一个农历新年,汪自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决定去一趟南方。当他来到自己曾经打了三年工的那个电子产品加工厂,老板却已换成了别人,经过四处打听,才终于了解到一点真相,原来老板阿雷因为多次去澳门赌博,终于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了巨额债务,现在已不知去向了。 阿雷虽然对他不错,平时看在黎玉萍的面子上,对他也很照顾,但他们之间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汪自民也没有必要去过多地关心。汪自民牵挂的只是黎玉萍,他知道黎玉萍和阿雷既是老乡,又是亲戚,她会去了哪里呢?她会不会还和阿雷在一起呢?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她为什么手机号成了空号?她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离开了小雪? 汪自民心里揣着一团难以解开的疑问,他在心里想,如果黎玉萍没有出事,她不可能不和自己联系的。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电话变成了空号,但是,如果没有出事,她完全可以打他的电话的,也应该打他的电话的。黎玉萍不可能不关心小雪这个孩子的啊,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孩子了。 汪自民找到了几个以前和黎玉萍亲如姐妹的老乡,她们也不知道黎玉萍的去向。但从她们吞吞吐吐的答话里,他感觉到黎玉萍好像有什么事瞒了他。她能有什么事瞒了他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实他自己应当能够想明白的。她和他在一起虽然有几年的时间了,但他对她并不是完全了解的,只是当时他没有去深想,也不愿意深想,而现在再来回想以前的一些事,他便有了很多的疑惑。直到几年以后,汪自民从这段感情中沉静下来,细想自己与黎玉萍的一切过往,才能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汪自民在南方没有找到老板阿雷,也没有找到黎玉萍的任何踪迹。他曾走到派出所的大门外,想着是不是要去报警,但仔细一想,她是他什么人呢?既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亲人,又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派出所能接受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报案吗?公安机关能管这种事吗?他有证据证明黎玉萍失踪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呢?他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他什么也证明不了。但是,他又不愿意就那样轻易地放弃寻找黎玉萍的消息。为了能继续寻找黎玉萍,他决定暂时留在南方。没有稳定的工作和经济来源,汪自民便经常去找一些临时性的工作,一边辛辛苦苦地打工,一边继续四处打听和寻找黎玉萍的消息和线索。 时间一天天地从眼前晃一下就没了,转眼之间竟然六年就过去了。等到他两手空空地回到家,几年没见的小雪已长成了一个小大人了。一直由姑姑汪大苹带大的小雪,望着回到家的汪自民,疑惑地问道:“你是爸爸吗?妈妈呢?姑姑说你们在一起的,妈妈为什么没有回来?” 汪自民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就不愿意再松开的小雪,心情复杂地苦笑着告诉小雪:“妈妈工作很忙,暂时还是回不来的。”他望着活泼可爱的小雪,决定不再外出打工了,他要好好地培养和教育好这个孩子,陪着她长大,这是他唯一的牵挂和幸福。 村里的小学开学了,小雪望着小伙伴们背着书包蹦着跳着从家门口跑过去,她抱着汪自民的腿说:“爸爸,我要上学,他们都上学了。”汪自民这才想起小雪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有些自责地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哟,我这个做爸爸的真是太不合格了,这件大事也不能忘了。走,我们这就去报名。” 汪自民牵着小雪的手来到了村小学,负责报名的王老师是汪自民的发小,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王老师看着小雪:“孩子这么大了,时间过的太快了,真是一转眼啊。户口簿带来了吗?”汪自民私下里如实地告诉王老师,他和黎玉萍没有领结婚证,孩子也没有出生证明,暂时还没办法上户口,派出所的人告诉他,让他和孩子必须要先去做个亲子鉴定,拿到了亲子鉴定证明,就可以按照规定上户口了。 王老师非常理解汪自民的难处,点点头说:“这样吧,先给小雪报个名,孩子上学的事是不能耽误的,但你要想办法抓紧把孩子户口的事办好了,不然的话,小雪就没有学籍,以后上中学上大学都没有办法。现在又是什么都要实名制的,小雪要是没有户口,她长大了连身份证都办不了,就没有办法出门,只能在村里呆一辈子。千万不能让她成了黑户啊。” 汪自民也知道小雪的户口很重要:“我知道这事比什么都重要的,已经到派出所了解了一些办理的程序,准备做好了亲子鉴定后,就去给小雪办户口,不会耽误小雪以后的上学和生活的。我是她爸爸,自然会考虑这些事情的。” 汪自民那天在东方思义面前显得很沮丧:“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亲子鉴定呢?我不应该去做的,真的不应该去做的!但是又不能不去做啊,不去做就没有其他的办法给小雪上户口啊,小雪需要户口才能上学,从上小学开始,到上中学,上大学,都需要户口的。以后还需要身份证,没有户口就什么也办不了的。” 东方思义知道涉及亲子鉴定方面最多的就是户口问题带来的。由于过去一些违反当时实行的人口计划生育法律法规,而导致的无户口人员,以及政策外生育、非婚生育的无户口人员,久而久之带来了一些社会问题。这些无户口人员上学,找工作,婚姻登记,办理社会保险等等,无一不与之相关。所以,“黑户”缺的不仅仅是一个户口和一张身份证那么简单,还意味着在享受教育、医疗、就业等一系列福利方面都将出现各种障碍,没有身份证连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也是非常困难的。 上世纪90年代,已经发现计划生育与户籍挂钩会影响到个人的发展。国家曾发文要求只要出生,就得无条件上户口,但在很多地方并没有得到落实。户口涉及人的一生,从其出生就开始产生影响。不解决“黑户”问题,就难以更全面地推进社会管理方方面面的“实名制”,就难以更好地对社会进行有效的科学化管理。 正是出于对这部分无户籍人员的关怀,国家出台了关于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问题的意见,不符合计划生育等要求的无户口人员,本人或者其监护人可以凭《出生医学证明》和父母一方的居民户口簿、结婚证或者非婚生育说明,按照随父随母落户自愿的政策,申请办理常住户口登记。但是,申请随父落户的非婚生育无户口人员,需一并提供具有资质的鉴定机构出具的亲子鉴定证明。 按照这个新的规定,有了一纸亲子鉴定便可以让没有社会身份的黑户们有了归宿,这也是社会管理方面的一大进步,是社会管理人性化的体现。 汪自民终于拿到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心里想着,从此便可以彻底解决小雪以后的户口问题了。他万万没有想自己看到的鉴定结论,却不是自己所盼来的那个结果,那一份盖着鉴定机构印章的鉴定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汪自民为汪小雪的生物学父亲。” (下期预告:第7章男人的脊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1.html 第7章 男人的脊梁 汪自民从亲子鉴定中心拿到了那份需要的亲子鉴定,他对这份亲子鉴定期盼已久了。因为,他和黎玉萍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孩子又出生在家里,也没有医院出具的出生证明,黎玉萍也没有了消息,要给小雪上户口,只能通过亲子鉴定来证明汪小雪是自己的孩子,派出所才可以按照规定给小雪办理户口登记。 这份亲子鉴定是汪自民为汪小雪到派出所上户口的唯一依据。他将手里拿着的那份亲子鉴定翻开来,一行一行地细细往下看去,当他看到最后那几行打印在洁白的a4纸上的的结论的时候,开始有些发懵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将那张鉴定原样折了起来,闭着眼睛定了定神之后,才又重新打开来,默黙地又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是的,没有看错。的确是那一个让他难以相信的结论:“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汪自民为汪小雪的生物学父亲。” 这几十个字的结论,无情地出现在汪自民眼前的时候,他犹如遭遇了五雷轰顶一般。瞬间,那几行字又像一群小丑般地在汪自民的眼前扭动着,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冲着他做着鬼脸,嘲讽似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几十个字的鉴定结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每一块都无情地砸向他的心里。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劈头盖脸地砸向了他,砸的他五脏俱伤,砸的他眼冒金星,砸的他晕头转向,砸的他无处躲藏。 汪自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望着鉴定中心主任的眼睛,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怀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把别人的样本当成了我的样本?你们做的这个结论有没有依据?你们怎么能够确定我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鉴定中心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体态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面对汪自民的疑问,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只是充满了同情,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本能的同情。 鉴定中心主任委婉地向他解释说:“我理解你提出的这些问题,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要认真负责地告诉你,我们做出的鉴定结论,是严格按照操作程序进行的,从取样到封样,从鉴定试验到得出鉴定结论,每一个步骤都有严格的要求,每一个步骤都是由专业的技术人员按规范的程序进行的,每一个步骤都有专人进行监督和核实,每一个步骤都有人签字并承担相应的责任。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结论的完全真实性,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充分理解这一点。” 汪自民从鉴定中心主任不紧不慢的话语中,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任何可以怀疑这个结论的蛛丝马迹,一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绝望,让他两眼空洞地看着面前那个表情淡漠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他想再问什么,终于再也难以开口。 汪自民看着鉴定中心主任转身离去的背景,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在他的手里的那几页薄薄的纸片,忽然变得像一块块沉沉的铅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赖以做人的那根脊梁骨要被无情地压断了,那颗经历过岁月风风雨雨的心脏,也要被无情地压碎了。汪自民原本满怀希望的心里,犹如被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块,一股无尽的寒意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 这是他人生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也是一个男人最无力最无助的时刻。汪自民回忆着那个曾经让他无地自容的下午,他只记得自己的双脚似乎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鉴定中心里走出来的。他拿着那几页亲子鉴定的手一直颤抖着,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双渐渐变得麻木的手像是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只感觉自己无法能握住那几页薄薄的纸。 汪自民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鉴定中心的了,他当时只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便靠在路边一棵有着硕大树冠的梧桐树干上。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那一刻却泪如泉涌。全身瘫软得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慢慢弯曲了下去。他似乎全身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完全麻木了,好像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半天都不能动弹,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下,在无知无觉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汪自民向东方思义述说这段经历的时候,脸上仍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悔的表情。这种痛悔中夹杂着无奈和无助,也夹杂着失去自尊后的羞愧。汪自民解释说:“在去做亲子鉴定之前,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完全被这个鉴定结论搞懵了,不知道如何才好。” 汪自民在述说完这件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告诉东方思义:“说来你可能不信,当我冷静下来以后,在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小雪并非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开始想到的却不是黎玉萍欺骗了自己,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为难之处没有和我说清楚,我并不恨她。我只是为小雪将要面临的各种问题而感到不安,要是不能为小雪解决户口问题,我不知道以后如何来面对这个孩子,如何向这个孩子解释这些事情。她还只是个孩子,还不能理解大人们之间的这些感情纠葛。” 汪自民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我和黎玉萍都是成年人,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也罢,错也罢,并不是一定要弄个明明白白的。后来,我再想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有些事还是糊涂一点好。但是,小雪是个无辜的孩子,她以后怎么办呢?她要是没有户口,就成了黑户了。黎玉萍丢下了她,我肯定不能再丢下她,她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肯定是黎玉萍的孩子啊。” 汪自民的心里对黎玉萍显然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有一天黎玉萍回来了,黎玉萍来找我要孩子,我如何向她交代呢?我们毕竟曾经在一起,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我和黎玉萍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我要是不管这个孩子,哪个来管呢?尽管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出生后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爸爸。我又如何能忍心丢下她不管呢?她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那天汪自民从鉴定中心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后,就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汪自民的姐姐汪大苹发现他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他,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心里就慌了,赶紧跑到村卫生所请来了医生。医生给汪自民检查后,也没有发现太多的异常,就判断没有太大的危险,可以先输液治疗观察几天。之后,汪自民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才苏醒了过来。 汪自民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汪自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伏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小雪,听见她胆怯而无力地哭喊着“爸爸,爸爸”,他终于清醒了。汪自民望着小雪喃喃地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雪儿,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不怕,有爸爸在呢。不怕啊,不哭了,雪儿。” 直到这时候,在屋子里守候的几个亲戚才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告诉他,这几天村医小刘天天来给他输液,量体温,测血压。他有时候发烧,有时候体温又恢复了正常,却一直沉睡不醒。大家说着话,村医小刘又按时来看他,见他已醒了过来,便笑着安慰他:“没事了。你这是属于急火攻心,气血受到阻滞,导致出现了神疲乏力,血压升高,头晕昏厥的情况。是不是感觉头晕乎乎的?浑身也没有力气?这就对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小刘给他测量了血压后,又给他开了一些药:“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啊?”汪自民摇了摇头,小刘又嘱咐说:“这几天注意饮食清淡一些,不要操心焦虑,不管心里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要去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千万不要焦虑。你这种症状就是急火攻心造成的,既要对症下药,又要解除病根,解除病根就是静下心来,不急不躁,无忧无虑,要对任何事都放宽心,一句话就是要想开一点,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汪自民渐渐地恢复了体力,只是感到精神从来没有过的困倦,整日里都显得无精打采的。他想起了那张被自己撕碎后,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的亲子鉴定,有些失神地望着和他寸步不离的小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汪自民拉着小雪的手说:“雪儿,要是爸爸醒不过来了,你怎么办呢?”小雪一听就哭了,他赶紧又哄起孩子:“没事的,没事的,爸爸不会离开小雪,小雪需要爸爸,爸爸是不会离开小雪的。不怕,不怕,小雪不怕。” 姐姐汪大苹见他身体完全好了,才开口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黎玉萍有什么消息了,如果不是跟黎玉萍有关的事,你也不能这样急火攻心的啊。我想不出你心里还能装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只能想到可能是和黎玉萍有关的事。我知道你还没有能忘记她,不过,我还是要劝劝你,以后就不要再想她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一点消息,谁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想她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加自己的烦恼罢了,没有任何用处的。还好,她给你留下了一个孩子,你把这个孩子好好养大就行了,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要再想了。” 汪自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给小雪做亲子鉴定的事,连汪大苹也没有说。他是怕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姐姐汪大苹也是不知道的。汪大苹见汪自民不说话,又安慰他说:“小雪的事,你也不要着急,有什么困难,我能帮你的时候你尽管说,这孩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和我亲着呢,比她亲妈妈都要亲的,她早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妈妈了。不过,看着这孩子也是很可怜的,有时候,跟我睡觉的时候,我听见她做梦都在喊妈妈。唉,这个黎玉萍,到底是死是活啊?” 汪自民感激地看着姐姐汪大苹说:“小雪这孩子,幸亏有你帮着照顾,不然她就太苦了。这个苦命的孩子,有了你,也算是有了救星。这些年让你辛苦了,我不在家的那几年,全靠你的照顾,一句怨言都没有,我和黎玉萍都应该感谢你。” 汪大苹摆了摆手:“这是亲弟弟说的话吗?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啊?不都是汪家的孩子吗?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让人生气的话。好好把孩子带大了,说不定哪一天黎玉萍良心发现,又跑回来了,也是有可能的。我看你对她很难死心,老天或许还会给你们一次机会也难说啊。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是没有错的,起码能让你还有个盼头。” 这一场大病之后,汪自民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与黎玉萍的相遇只是别人设计好的一个局,他在无意中做了一次局中人。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相信了,在自己打听黎玉萍下落的过程中听到的那些传言。 有人告诉他说,黎玉萍是老板阿雷的一个情人,阿雷的妻子因为不孕不能生育,俩人在私下里达成了一个协议,妻子同意阿雷在外面找情人代孕生子,但必须是生下了男孩才可以带回家去认祖归宗的。他还听说阿雷不止一个情人,黎玉萍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 过去的这段情感虽然留下了一个迷,但过去的这段生活却是真实的存在过的,是汪自民不会忘记的,也是不能简简单单轻易地抹去那些痕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应也不能因为父母的错误而受到任何伤害。 (下期预告:第8章父爱无选择)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2.html 第8章 父爱无选择 汪自民不能让小雪受到任何伤害,他不能无动于衷地让小雪成为黑户,不能让小雪失去她童年的快乐,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影响到她的未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认为自己也必须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他不能让她成为家庭和社会的弃儿。 为了小雪的户口,汪自民左一趟右一趟地跑派出所,他自己也记不清跑了多少趟了,不管有没有希望,他都不肯放弃,也不能放弃。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往派出所跑,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和他都成了熟人了,看见汪自民过来就会笑着和他打招呼。 户籍民警刘警官看着这个善良的男人也是爱莫能助,他耐心地告诉汪自民说:“要办理落户手续,你要么能证明是亲子关系,要么需要符合收养条件,依法办理收养手续。你现在和我说汪小雪的生母找不到,找不到只是下落不明,并不能说明汪小雪是孤儿。如果是孤儿,可以送到社会福利院去,社会福利院可以依法为其办理户口。但汪小雪这种情况,很显然不是孤儿。所以,没有她生母同意,是不能办理收养手续的。你可以想办法找到小雪的生母,或者通过亲子鉴定确定她与自己的母亲以及父亲的亲子关系,再由小雪的生母在其户籍所在地给她落户。” 刘警官又向汪自民解释说:“你要想给她在这里落户,也不是不可以,办法只有两种,一个是如果对方愿意,也就是小雪的生母愿意,可以双方协商由你继续抚养小雪,这是目前我能为你想到的,可以解决小雪户口问题的最好的办法。还有一种就是你与孩子做一份亲子鉴定,证明你是孩子的父亲,也是可以申请落户的。” 刘警官说的很清楚,但汪自民知道这两个办法现在根本做不到也行不通,因为汪自民寻找黎玉萍多年,却一直没有任何结果。哪怕有一丝线索,他也会继续找下去,但黎玉萍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如果因此耽误了小雪上学和将来的工作和生活,汪自民在感情上是无法承受的。至于自己和小雪做亲子鉴定的事,汪自民自然不会再提起,也不愿再和任何人提起。 刘警官看着绝望的汪自民,想了想又建议说:“要么,你也可以去一趟律师事务所,找律师去咨询咨询,看看律师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脑子灵光一些,或许能帮你找到什么办法,可以从其他方面来解决这个问题。” 汪自民听了刘警官的话,心里又产生了一丝希望,律师对各种法律规定都更加熟悉一些,或许他们真的可以为他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他便又坐车去了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离派出所有十几站路,接待汪自民的张律师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很耐心地听完了他讲的这段谜一般的故事,他被汪自民的执着和善良感动了,无比同情地看着汪自民,觉得不应该再让这个男人感到失望。 张律师沉思了半天说:“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通过亲子鉴定来处理这件事,因为有相应的法律规定和政策规定,可以为你的孩子来处理这个户口问题。但听你的意思,这个孩子是你与别人同居期间出生的,可能与你没有亲子关系,这样的话,就比较难了。因为没有亲子关系,就需要有其他合法的关系,才可以为孩子落户口。一个是继子关系,一个是养子关系,这两个关系可以等同于亲子关系。” 张律师又沉思了半天后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来帮你写个诉状,你可以到法院去起诉,要求解除与黎玉萍的同居关系,诉讼请求可以有二点:一是解除与黎玉萍的同居关系,二是由你汪自民抚养同居期间出生的子女汪小雪。尽管你与黎玉萍的同居关系因为她的失踪已经不存在了,但是,这种关系毕竟是存在过的,既然存在过,就不能否认。只要法院受理了这个案件,你就有希望了。” 张律师看汪自民似乎一头雾水的样子,又细心地解释说:“你与黎玉萍虽然没有结婚,但公开同居是在你们当地人所皆知的事实。基于这个事实,你提出与她解除同居关系,法院就要对这个事实进行确认,然后便可以依法解除你们的同居关系。虽然你们的同居关系早已不复存在了,但这段同居关系曾经是存在过的,可能还会有一些财产或者子女抚养方面的纠纷。你要求解除与黎玉萍的同居关系的目的,就是为了第二个诉讼请求,也就是要将同居期间所生之女汪小雪归你抚养。归你抚养的目的就是要从法律上,使汪小雪被认可是你的子女。得到了法律上的认可,我认为是可以起到与亲子关系鉴定一样的效果的,你可以在拿到法院的判决书后,据此判决去请求有关部门,帮你解决落实汪小雪的户口问题。说的通俗一点,这叫做曲线救国。明白了吗?” 汪自民在派出所和其他部门之间奔波了几年的时间,只能得到他们的同情,谁也没有办法给他解决这个问题,也提不出任何能帮他实际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他也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容易解决的,只是觉得不能在家里默默地等着,再等也等不来小雪的户口。他已经麻木了,听到无法解决的答复也不觉得太奇怪了。 张律师的一番话,让汪自民终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他感激地看着张律师说:“我听明白了,谢谢你的指点。只要能解决汪小雪的户口问题,你叫我做什么都行。谢谢张律师,谢谢你,我现在就去交费,麻烦你帮我写一份诉状。” 张律师又耐心地告诉汪自民:“我说的这个意见,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看法,你把诉状递交到法院后,法院最后如何来裁决,如何来处理?又是另当别论了。他们可能赞同我的意见,也可能不赞同我的意见。因为这样的案件,我还没有看到过先例,没有类似的案例,也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那就要看法官是如何思考这个问题了,如何裁判这个问题了,这就叫自由裁量权,这种权力是属于法官的。” 汪自民向法院递交了起诉状后,法院依照规定进行了立案登记。案件送到东方思义手里的时候,汪自民便请求让承办法官东方思义接待了自己,他向法官坦承地说明了自己诉讼的目的。 面对这样一件看似平常的民事诉讼案件,听了汪自民的述说后,东方思义的确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亲子鉴定结果证明本人与所抚养的孩子之间无血缘关系,当事人选择对簿公堂向欺骗自己的对方追索抚养费,进而要求赔偿精神损失的案件,这几年,随着婚外情现象的增多,而时有所闻有所见,但如汪自民这样不仅不追索抚养费,还要求抚养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案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无论是从法院的案例选编中,还是从网上发布的案例中,他都没有找到类似的案例。 东方思义很同情汪自民的遭遇,他想了解汪自民内心的真实的想法,不能仅仅因为汪自民写在诉状上的那些理由就轻易地进行裁判,他既要对法律负责,既要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更要注重保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还要对涉及案件的所有当事人负责。这不是靠法官的同情心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是需要寻找法律依据才能解决的问题。 “你想明白了吗?除了诉状上写的那些理由,你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汪小雪已经十岁了吧,她虽然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但也具备一定的认知能力了,你和她交谈过关于抚养的这个问题吗?她愿意跟随你生活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有一天,汪小雪的亲生母亲出现了,你有什么打算呢?虽然你没有提交亲子鉴定报告,你也实事求是地告诉我了,汪小雪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你打算如何尽到一个监护和抚养人的职责呢?”东方思义看着汪自民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汪自民看着东方思义说:“我想说的是:对于我来说,对于现在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小雪来说,父爱是没有选择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小雪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能有正常的家庭生活,能正常地上学,正常地受到社会方方面面的教育,将来也能过上正常的社会生活。我不想让她受到任何歧视,不想让她受到无辜的伤害。从她出生以来,不是我照顾她,就是我的姐姐汪大苹帮我照顾她。从她会叫爸爸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把我当作她的爸爸了。她并不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爸爸,我也不想告诉她这个事实,她还太小,还无法理解父母之间的纠葛,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无疑是会受到一种伤害的。她的亲生母亲已经失踪十年了,我仍希望她能出现,如果黎玉萍真的出现了,她如果要求抚养汪小雪,我当然乐意,这样小雪还有可能找回母爱。现在,小雪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亲人,我要做一棵庇护她成长的树,只有我可以为她挡风挡雨,守护她幼稚的岁月,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希望法官能理解我的这个苦衷,能支持我的请求。” 这是一件容易让人产生意见分歧的案件。 东方思义思索着,从法律事实的角度来说,虽然汪自民与黎玉萍没有履行合法的登记结婚手续,但已经公开以夫妻的名义共同生活长达二年。不管有没有亲子鉴定,不管亲子鉴定的结果如何,即使汪小雪并非汪自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但可以认定的事实是,汪小雪是黎玉萍与汪自民非婚同居期间所生育的子女,并且,已由汪自民负责抚养多年,从这一层能够确定的事实的意义上讲,即使汪小雪并非汪自民的亲生之女,汪自民和汪小雪也是可以形成继父母与继子女之间的关系的。事实上,也已形成了这种关系,法律不能无视这种已经存在的事实,而且这种事实并不违反法律的规定,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不能抚养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如果汪小雪的亲生母亲同意,依照收养法的规定,汪自民作为继父是可以收养继女汪小雪的。现在,汪小雪的生母黎玉萍下落不明,但由汪自民提供的情况看,他以往与黎玉萍的通话及信息交流中的内容,可以确切地认定:黎玉萍同意将汪小雪交由汪自民抚养是其唯一的选择,且事实上汪小雪也一直由汪自民及其家人抚养,如果黎玉萍不到庭应诉提出其他不同的意见,也可以按照她以往的想法和做法,视为其同意将汪小雪归汪自民抚养。 考虑到这样的案件还没有先例,东方思义为了寻求更多的事实与证据支持判决,必须要更多地了解案情,让裁判结果能有更多的事实和证据作为支持。 东方思义带着书记员徐明走访了汪小雪就读的学校,在老师的全程陪同下,对汪小雪本人进行了细致的问话,了解到汪小雪对汪自民及其一家的感情已难舍难分。所以,东方思义认为,根据案件的事实,依照法律的规定,判决汪自民与黎玉萍在同居期间所生女孩汪小雪归汪自民抚养是适当的。 汪自民提起诉讼后,因为黎玉萍一直下落不明,所以,无论是应诉通知书,还是开庭传票,以及将要作出的判决都必须采用在全国性报纸上刊登公告的方式来送达。根据民事诉讼法的规定,受送达人下落不明,需要公告送达的,自公告之日起,经过六十日,即视为送达。因此,这起诉讼案件会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走完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 面对时常到法院来向他询问案件进展情况的汪自民,东方思义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向他解释,并答应在案件作出判决后,就汪小雪的落户问题,如果还遇到困难,他可以帮助汪自民与公安户籍管理部门进行协调沟通。 汪自民离开法院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在东方思义的安慰下,他渐渐地从无助的困惑中走了出来。 (下期预告:第9章?职业综合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3.html 第9章 职业综合征 离开办公室回家的时候,路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只有环卫工还在忙碌地清扫着人行道上的落叶,他们的衣服上满是灰尘,但城市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再一次变得干干净净,清新而迷人。 东方思义虽然有些疲惫,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这种日复一日的习惯中,对岁月匆匆的脚步不再敏感和焦虑。人行道上那些生长的越来越旺盛的景观树,和花圃中五颜六色的花草似乎已颠覆了一年四季的概念,模糊了四季的变化,在无法停顿和放慢的生活节奏中,东方思义已忽略了很多身边的事。 有一天开庭前,当他穿上法袍走到穿衣镜前整理风纪仪表的时候,恍惚中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原本满头的青丝早已悄然地发生了变化。在他不知不觉间,已被岁月那双无情的手调制而成的花白之色,一点一点地悄悄地覆盖了。岁月就这样从他渐渐稀疏的黑发间流走了,从他匆匆不停的脚步间流走了,从他不停忙碌的手指间流走了。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李白的那首悲壮伤感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个人所从事的职业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唐代大诗人李白是在纵酒高歌中悲叹岁月无情流逝的,而东方思义却是在日复一日面对各种各样婚姻家庭的纠纷中,感叹着成为往事的青春早已走远了,时光易老,人生如白驹过隙。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郑板桥的这首诗道尽了一个县吏对底层社会民众的善意和关怀,也可以说是如东方思义这样的基层民事法官的一种人道情怀。 婚姻家庭类案件办多了,每天都让东方思义沉浸在一种莫名忧郁的情绪中。作为一个家事法官,他必须忠实地履行法律职责,用法律来判断是非,用法律来维护每个家庭成员的合法权益。同时,还要用法律的准绳来保护传统的价值观念,维护当代主流社会观念和家庭观念。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当你走近一个个具体的活生生地面对你的那些男男女女时,作为法官,你是绝不能轻易地给他或她下一个简单的道德鉴定的。你要沉下心来,从他或她的喜怒哀乐里感受到他或她的悲剧,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简简单单地一判了之。 犹如对待那一个一个出现了各式各样裂痕的曾经很美的花瓶,你必须小心地捧起,小心地修复,即使已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你也不能简单粗暴地让它们变成无形的碎片,还必须让它们成为一段能够回忆的时光。你的职责就是修复,而不是任由它们自行毁灭,你不能任由它们伤害它们自己,不能任由它们伤害到它们身边视它们如珍宝如生命一般的人,更不能因此而伤害到社会情感和社会的道德与法则。 下午作出的那份判决书已经签发了,一起先后经历了三次离婚诉讼的案件也终于尘埃落定。 原本这是一个幸福而温馨的家庭,家里有二间门面,男人刘二宝用其中的一间开了个杂货店,女人陶三妹用另一间作为自己的服装店,平时俩人都各忙各的生意,各自经营着一方天地,是小镇上典型的模范夫妻。 小镇不大,常住人口也就几百户人家,夫妻俩做生意很讲公平良心,卖出去的东西除了比别家的质量好,也比别家的要便宜。偶尔出现产品问题,也从来二话不说就给顾客退换。所以,夫妻俩人缘也特别好,听说他们要离婚,都感到很惊讶,刘二宝的朋友上门去劝,陶三妹的朋友也上门去劝。 刘二宝就急了:“不是我要离婚,是她要离婚,她不想和我过了,我有什么办法?”他们便去劝陶三妹,不管是朋友来劝,还是家里的亲戚来劝,陶三妹不说话,只是抹眼泪。亲戚朋友们以为陶三妹是铁了心要离了,只好作罢。 开庭的时候,他们都要求来旁听,东方思义说:“这是离婚案件,是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是不公开审理的案件,当事人也要求不公开审理,所以,你们是不能旁听的。”大家只是想了解这两个人离婚的真正的原因,想找到办法把他们劝好,因为进不了法庭,也就只好作罢。 最后还是镇上的陶医生揭开了迷底,他是陶三妹的堂哥。陶医生说:“一言难尽呐,三妹有一段时间经常到诊所里来治伤,看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我就问她是不是摔的,她始终都不肯说。直到最近一次,她的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明显是被划伤的,是不是被人打伤的?谁这么下狠心对你这样一个女人啊?三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这才知道是刘二宝打的。” 大家更是不解,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修车铺的老张说:“二宝平时很温和的,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怎么会下得了手呢?不会冤枉了人家吧。不过,三妹也是个实在人,如果不是二宝打的,她也绝不会和他离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有人就问刘二宝和陶三妹的邻居,在服装店隔壁卖水果的老五这才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两个人是有点不对劲,前些天,在店里好像吵得很凶,我当时忙着做生意,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会是这样。” “说来说去,总得有个原因吧?”老五的老婆也感到了不正常:“我知道二宝好酒,不过,也从来没见过他喝了酒会打人,会耍酒疯啊,我是见到陶三妹身上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她说是跌的,我就信了。三妹是个要面子的人,是二宝打的,她也是不肯说的,她就是个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从不与人争吵,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的麻烦,这事肯定是二宝出了问题。” 老五不高兴地说:“你这张嘴没有把门的,不要随随便便就瞎猜,二宝也是个老实人,整天守着他的店,能有什么问题?” 大家说来说去,还是猜不出一个所以然。这时候,刘二宝和陶三妹的上小学的儿子刘小宝跟着他奶奶跑来了,吵着闹着要进法庭。见法警站在门口不给进,就在外面喊着:“你们要是离婚,我就不上学了,我不跟你们任何一个人。我离家出走,也不要这个家了。” 老五就问刘小宝:“你爸爸和妈妈好好的,以前也从来没有吵过架,为什么要离婚啊?”刘小宝就哭起来:“爸爸喝了酒就打妈妈,说我长的不像他,我哪里不像他?他不是个好爸爸,是个酒疯子。” 大家都沉默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男人却是一个犯有疑心病的人。“这哪跟哪啊,二宝这是疯了吧?”老五不解地说,“是疯了。”修车铺的老张也肯定地说。老五的老婆气得直翻白眼:“二宝是得了精神病了吧,他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找到三妹这样的好女人,却不知道满足,好好的日子不过了,搞成了这样,真是太不像话了。” 法庭上,刘二宝也自知理亏:“我就是怀疑,我也知道自己疑心病重,清醒的时候没事,喝了酒就控制不了。我有酒瘾,酒瘾还特别大,以前还能克制,这几年却越来越严重,喝了酒,我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就后悔,过后又忘记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这已是陶三妹第三次起诉要求离婚了,前两次都是经过法庭调解后,刘二宝当庭做出保证,陶三妹当庭撤回了起诉。这一次,陶三妹已经铁了心,不再相信这个被酒精控制的男人了。前二次离婚的事,因为陶三妹不想让刘二宝难堪,镇子上的人都是不知道的,这一次是有人看到了开庭的公告才知道的。 面对无休无止的家庭暴力,除了要维护妇女一方的权利,判决离婚外,不能再有其他的选择。社会还缺少能够帮助像刘二宝这样患有酒瘾症的治疗机构,以后,只能让他在自我控制中远离酒精的危害,如果他能迷途知返,或许有一天,他们还可能再破镜重圆。 每天感受着那些在不幸的婚姻里挣扎的男男女女,东方思义感觉自己的神经慢慢地衰弱了。他的内心是孤独的,但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孤独,他常常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游走于荒原的夜行旅客,仰望夜空时,看到的是冰冷而遥远的星星,俯看脚下时,看到的是漫无边际顽强生长的野草。 东方思义有时候感到很恍惚,他觉得自己是患上了一种职业综合征。因为自己的职业缘故,他不得不走进了别人的故事,而别人因为不同的诉求又走进了他的故事,或者说因为那些求助于他的人,使他成了别人的故事,别人也成了他的故事。 放飞思绪的他没来由地想起“新月派”诗人卞之琳的那首代表作品《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当然,东方思义是没有闲暇在桥上看风景的,自然不是那看风景的人。他能看到的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生活的忧伤,那些悲剧也不是人生的风景,他也没有明月来装饰自己的窗子,只有忧愁像窗帘一样长年累月地挂在那里。 东方思义想要走出这种困境,于是就开始将这些活生生的人和事记录下来,尽量地还原那些悲剧的本来面目,他已习惯了从庭内庭外来寻找发生那些悲剧的根本原因。尽管有些原因是很模糊的,有些原因是很牵强的,有些原因不是属于个人的而是属于社会的,有些原因是时过境迁的,有些原因是现实的,有些原因是很繁杂的,繁杂到可以列出一串长长的目录。在那些导致婚姻家庭悲剧的各种各样的原因中,有些原因会让人瞠目结舌,有些原因则会让人泪流满面,有些原因又会让人啼笑皆非,有些原因却让人沉默忧伤。 人生如果用色彩来形容,那么,大多数人一定认为自己的人生是多姿多彩的,如果悲剧性的人生也用一种色彩来描绘,要么是一种沉沉的黑色,要么就是浸染了各种色彩的混色,那些深陷悲剧中的人物也因此而变得面目全非。 理论家们撰写的教科书对婚姻家庭关系和婚姻家庭制度的描写是抽象的和冰冷的,而生活中的每一个家庭却是丰富的多样的有温度的。如果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那么婚姻就是家庭这个细胞的细胞核。细胞核的质量决定了家庭这个社会细胞的稳定及发展的状态。所以,婚姻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选择,婚姻家庭制度则是社会文明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志。 东方思义想寻找解决那些各种各样悲剧的答案,尽管有些悲剧根本就没有答案,或无法找到真正的明确的答案。为了帮助自己从更多的角度来审视和思考,他有意地想建一个能开诚布公地讨论各类婚姻家庭问题的qq群,于是便从qq上找到了几十个不同背景不同职业的网友。 从现有加入的qq好友的职业来看,有在妇联工作的,有在工会工作的,也有些是自由职业的,还有几个是在读法律专业的大学生。从qq好友的经历来看,有专门从事家庭纠纷调解的基层组织的热心人士,还有一位社会学博士,是专门研究婚姻家庭问题的专家。 另外,他还加了几个有过离婚经历的qq好友。他想通过qq聊天的方式切入到别人的视角,而不是单纯地由他这个审理婚姻家庭案件的法官来评判,让大家来评判那些发生在法庭内外的悲剧和是是非非,这样可以帮助他更客观地了解婚姻家庭悲剧的真相,更公正地处理所遇到的婚姻家庭类纠纷案件。 (下期预告地:?第10章?守望的时光)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4.html 第10章 守望的时光 春末的夜晚,虫儿们都像赶场子一样地纷纷出来了,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又到处可见它们小小的身影了,又到处可以听见它们的喧闹之声了,它们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展现出一种不甘寂寞的存在感,又似乎是从无所不在的角落中,向人们宣示着这个季节的夜晚也是属于它们的。 东方思义盯着那片从书页中滑落到书桌上的银杏树叶,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出了窗外。每天忙完了当天的工作,他都会习惯性地放空自己片刻的时间,听几首喜欢的音乐,翻阅几页托尔斯泰的长篇,或者随意地想一些毫无头绪也理不出头绪的事情。 当他重新坐到电脑前,大脑已由连续的严谨的工作状态,自动切换成自由自在的冥想状态,这也是他进入写作时间的最佳状态。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在日复一日的静默的时光里,捕捉着一闪而过的灵感,让生活变得不再沉闷和庸俗。 夜深人静,是东方思义自己约定的时刻,时空仿佛已经静止了,而思维却在毫无拘束地编织着它们敏感的触角。他打开电脑里那篇写了二个多月的文稿,思绪游离在无限的时空里,寻找着进入写作状态的入口。 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在创作的长篇小说《相逢,爱的距离》的开始章节中补写下一段文字:很多故事已经尘封,很多故事正在发生。每一天,我们都会迎来最新鲜的时光,但翻开的却并不都是新鲜的章节,或许只是一页雷同的复印件,或许只是昨天的修改版,或许只是一页令人沮丧的空白。但生活不会停息,仍一如既往地向前奔涌,裹挟着我们前行,你能选择的只是前行的方向,你无法后退,因为时光不会倒流,它将带着你的年华永远地一去而不返。 东方思义感觉自己像一架被安装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一样,每天按时启动,然后开始高速运转,从早上出门,到晚上回家,有时候还要加班到深夜,在两点一线之间,年华悄然地被夜风不知带往了何处。 只有坐在审判席上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自己是一个要冷静地面对生活中诸多纷争与琐事,依法作出正确裁决的法官。这些琐事可谓五花八门,有的会让人感觉熟视无睹习以为常了,如路上见到行人随意吐了口痰那样,虽然不屑却也无奈;有的会让人感觉惊诧,却又见怪不怪一笑了之,如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把父亲告上了法庭,认为其不该在自己的房间里装上监控,自己也有隐私权;有的会让人拍案而起气忿不已,如一个农村老太太,养大了七个子女,却无一人为其养老,无奈之下只好诉之公堂。 今天开了两个庭。上午是一个离婚案件,一对刚办完婚礼的小夫妻在洞房花烛之夜就反目成仇,只因一言不合,花烛之夜骤然演变成了吵闹之夜,在他们的那些关怀过度的亲友们的助威之下,转眼就吵闹着要一拍两散成为路人。 面对这样的纠纷,中国式的审判方式首先就是要进行法庭调解。调解是化解矛盾的最好方式,也是当事人双方愿意接受的方式,通过法官晓之以法,动之以情,一般当事人最终也能够接受合法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从而最大限度地增加和谐因素,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和谐因素,化干戈为玉帛。 民事案件中的调解方式被誉为东方经验,而要达到理想的效果,法官就必须用尽婆婆妈妈的办法,耐心地说尽好话,做尽好事,不遗余力的对当事人进行情感疏导和唤醒。在这样的情境下,法官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裁判者,而变成了一个面面俱到和蔼可亲又值得信赖的大家长。 下午接着又开了一个庭,还是离婚案件,这是一对经历了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的老夫妻,因男人喜新厌旧出轨女下属,几十年的恩恩爱爱转眼间烟消云散,婚姻自此走到了尽头。 彻底醒悟过来的女人毅然决然地决定要回归自我,面对满脸悔意的男人,她的心情已不再如以往那样沉重,而是像放下了一切那般地轻松。出轨的男人再三请求,她却只愿意用三个字来回应:“算了吧。” 出轨的男人仍然不肯放弃,他太了解妻子的为人了,她太善良了,善良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设防。她从来不过问他单位的事,从来不对他提任何要求,他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如此让自己安心了一辈子的大后方。 他找到了一个能单独说话的机会,想请求东方思义给他的妻子多做一点说服工作:“我承认她是一个好妻子,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更是一个好母亲。孩子的成长,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的心血,我年轻的时候全身心地忙着自己的事业,无暇顾及家庭,家里家外的事全靠她一人支撑。” 东方思义不置可否地望着心神不宁的男人,知道他肯定还有其他的心事。停了一会,男人见东方思义没有表态,便又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的事业现在正处于一个上升期,月初的时候,上级单位已经完成了对我的考察工作,我是唯一符合局长候选人任职资格的人,对我的任命很快就要进行公示。这是我追求了一辈子的结果,对我太重要了,我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现节外生枝的事。” 东方思义从男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他藏在心底里的不安,他一定是很在意自己的职位的,不然是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他的事业就是他的升官图。大部分像眼前这样的男人,升官欲望总是很强烈的,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职位是和自己能够掌握的资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职位的升迁让他们感到兴奋和满足,官本位的理念像被污染的血液一样,流淌在他们的体内。 东方思义不假思索地告诉他:“离婚案件有一个必经的程序就是法庭调解,你自己把握住这个机会,争取她的谅解吧。我帮不了你,你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的妻子因为什么原因而提起离婚的,你应当非常地清楚,你需要做的就是让她能够原谅你。你们已不是新婚夫妇,早过了年轻冲动的年龄,我无法向你们任何一方说教生活的哲理和原则。对自己负责,对家庭负责,对社会负责,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是作为一个人生阅历丰富的成年人的最基本的生活态度。” 男人尽管有些失望,但他却非常明白东方思义的意思,因为法官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他原本以为会受到东方思义的责备或者道德说教,但东方思义却没有这样做,只是尽量不伤害他的自尊,提醒他应当注意的问题。他也明白,东方思义什么也没有说,或许是因为对他的一种蔑视,或者说是一种不屑。 在关键的时候,他没有能过得了美人关,再多的表白也是徒劳的苍白无力的。他只能在法庭上去面对妻子的冷眼和斥责。然而,妻子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一点想要指责他的意思。他反而有些失落了,他知道在妻子的眼里,他已经成为一个无关轻重的角色了,妻子也是和法官一样地选择了对他的蔑视。 “现在进行法庭调解,原告你有什么要求?是否愿意接受法庭的调解?”东方思义看了看原告席上的女人问道。 女人简洁而明了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离婚,在离婚这件事上,不接受任何调解。” 东方思义又例行地看了看被告:“被告,原告要求离婚,不愿接受调解,你有什么话要说?” 男人知道法官在给自己机会,便抬眼望着对面的女人,有些动情地说:“我诚恳地请求你再原谅我一次,你原谅了我那么多次,这次就不肯放过吗?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下周就是我们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三十年是珍珠婚啊,我们一起经历了三十年的风风雨雨,才让我们的婚姻像珍珠那样磨砺的圆润光滑,我是很爱惜这颗珍珠的。” 女人依旧满脸的平静:“转眼就三十年了,我只感受到了三十年的风风雨雨,却没有得到你说的珍珠。如果这个珍珠真的存在,它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却没有半点感觉,所以,珍珠和珍珠婚完全是两码事。你可以在余下的时光里,继续把玩你的珍珠,我不愿意再奉陪你了。” 男人又继续表白着:“我是不愿意失去你的,你是一个好妻子。只要你肯原谅我这一次,我们就可以仍旧像以往那样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孩子们也不愿意失去一个温暖的家,我们有义务维护好这个家庭,给他们留一块能够遮风挡雨的所在。” 女人终于又开口了:“我太了解你了,就如你也了解我一样。你说的不愿意失去我,这个意思在我看来是太明白了,你的真实的想法,是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没有风风雨雨,任何时候都可以高枕无忧的家。你可以廉价地享受着平平安安波澜不惊的日子,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都不会有后顾之忧。是的,我为这个家守望了三十年,也想着要给你这样的日子,可是你只知道享受这种感觉,却完完全全地无视了我的存在,认为我的全部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无视是对我感情付出的最大的羞辱。你安心地享受着这一切,却又在外面去寻找你的所谓感情。你可以寻找你的东西,但你不能让我再为你守望这个没有风风雨雨,也没有了爱,没有了家庭意义的地方。不要拿孩子们来绑架我,他们应该有他们的生活。我尽了自己应尽的义务,也该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男人终于明白过来,彻底醒悟过来的妻子,也彻底放弃了对家的守望,彻底放弃了三十年风风雨雨的守望。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女人的话打断了:“你既不愿意执我之手,我自不再与你偕老。我不愿意再和你同处在一个空间里,不愿意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眼前。你知道我现在看到你的感觉是什么吗?恶心!知道吗?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我现在只有这样的一种感觉,看到你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感觉了,只剩下了恶心!希望你就不要再继续恶心我了。” 她不再需要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遵守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诺言了,时已过境已迁,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个不再相信爱情的女人变得毅然决然地坚定,男人听了女人这番直击心灵的话语,终于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失望和绝决。 男人低头沉默良久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再为自己做任何徒劳的辩解,只是自惭形秽地说道:“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既然你坚持离婚,我现在同意离婚,同意你提出的一切要求。只是希望你还给我一点面子,看在三十年夫妻的份上,这件事就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了。” (下期预告:第11章?相遇的距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5.html 第11章 相遇的距离 东方思义打开那篇已经写了五十多万字的有关婚姻家庭的写实初稿,先是习惯性地简单地记录下今天庭审的两件离婚案件的案情和要点,从中概括出让他觉得应当值得思考的问题。做完了这些工作后,他又打开了自己的qq软件,看看有没有新的网友留言。 他的qq一上线,梦归何处的头像框就跳了出来,这是一个刚添加不久的好友,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道是普通的网民或者是沉迷网络的网虫。 刚上线,这个qq号就自动发出了那个总是带着奇怪图案的病毒,后面还会自动弹出一行字来:“晕晕晕,为什么不接呢,这么经典的东西不接会后悔的,不是病毒啦,不怕不怕啦。”紧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另外跳出一行字来,似乎是一个站在骗子身边的人,看着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人着急地发出的一种警示:“别接啊!别接啊!别接啊!” 东方思义不明白这个qq号为什么会反复出现这种异常的现象,他想干脆把它删除了吧,但转念一想还是保留下来了,看着它不停地闪动着的头像框,又看到它弹出的“别接啊!别接啊!别接啊!”那一行字,他想这是诱惑呢?还是忠告呢? 他的嘴角勾起,现出一丝有些狡黠的笑意来,想了想便敲了两个字发过去:“你好。”那个头像框又闪烁了几下,跳出突兀的一行字来:“荒原夜客是不是幽灵啊?”他摇摇头,荒原夜客是自己的网名,没想到在别人的眼里变成了幽灵了。不过转念一想,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在不知为何忙忙碌碌地干活,或许真的有点幽灵的感觉吧。 东方思义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梦归何处明显地感觉受到别人的冷落了,那个没有头像的头像框顽强地在一旁不停地闪动着,过了好一会,似乎很是失落而又心有不甘地问道:“可以和你聊聊吗?你在和别人说话吧?” “对不起啊,今天真的没有时间和任何人说话的,我在忙着修改一篇东西,然后还要发出去,编辑催稿了。抱歉啊,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发稿?发什么稿啊?你是作家吗?” “我是幽灵啊,你刚才已经提出过这个问题了。” “不管你是谁了,我难得上一次qq的,说会儿话吧。” “看来你是个爱聊的人。你说吧,我听着。” “我在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的网名里,睁大着眼睛找啊找啊找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的。光我说话,你不作声,那我岂不是对牛弹琴?你写的是什么稿啊?能让我欣赏欣赏吗?” “嗯,你如何知道我是牛呢?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弹琴呢?” “双方对话却只听见一方的声音,不是对牛弹琴?” “这话就不对了,只听见一方的声音,这叫独奏,不是对牛弹琴。对牛弹琴,牛也是会‘哞哞’说几句的。交流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的,可以是相互讨论,也可以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静静地听啊,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现在算是第一次和你说上话,我能说什么给你静静地听呢?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啊?我们现在还没有那种默契吧?” “说的也是,那我就给你提示一个话题吧,你说你睁大了眼睛找到了我,可以说说为什么吗?为什么要睁大眼睛,又为什么找到的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对这一点还是有点儿兴趣的。因为,这既可以看出你的判断力,又可以看出你的价值取向。” “看来你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是这样的,我是觉得你的这个网名——荒原夜客,有点儿意思,你为什么会取这么一个孤独冷清的名字。尤其是没有任何资料背景,也找不到可以作出更多猜测的只言片语,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我是一个非常崇尚自然的人,喜欢自然中的一切事物,包括荒原,我曾经去过西部地区,那里的黄土高原给了我一种不一样的震撼的感觉。想到茫茫无际的荒原大川,我就能在精神上获得一种超脱和力量。” “真是对不起,我看到这个名字产生的却是另一种感觉,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个人在野外行走时的情境,那种害怕与孤独产生的无助感,至今还深藏在我的心底里。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哦,我还想起了孤坟里的幽灵。所以,便有了一种想和你说话的冲动了。” “你想和孤坟中的幽灵说话?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我的考虑考虑如何满足你的这个愿望。不过,现在不行!下次再说吧。” “今天不可以吗?好不容易遇见了,就这样走散了吗?下次去哪里找你呀?” “去哪里找我?这个问题很奇怪的,就在这里啊。我的qq就是一个对话的平台,只要有时间,随时都可以聊一聊的,不需要满世界再去找了。”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呢?我的话好像说完了,要不你再给我提示一点什么内容让我说下去。” “你该做什么还需要别人来提示吗?你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成人?你需要我的提示吗?我的提示是你该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你在没加我之前,不是也生存得很好吗?如何让我回答你这样一个问题?” 打完了这些话发出去后,他忽然全身打了个寒颤,觉得这些话太冷了,这个网友显然是想多聊一点什么,尽管并不能确定自己想说什么,却有一种想说点什么的愿望。于是,赶紧敲了一行字发出去:“算了,服了你了,我们就再聊一会儿吧。我现在倒是很想了解一下你这个新网友是何等人也,说实在的,你让我觉得有一种再和你聊一聊的愿望了。” “你让我为难了,我们今天刚认识,刚说了一会话,就要自报家门啊?” “为难的话可以不说?但如果不说你又没有可说的,这又很为难,如何办呢?你自己可以做决定。”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头像框又闪烁了起来:“我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妈妈,是一个老师。” 他有些不相信,那怎么可能有时间上网,但他没有提出这个疑问,他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这是一个集多种善良化身于一体的角色,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现在在你面前感觉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主要是你要发稿把我给吓住了。” “哪里来的这等感觉,你这样说倒是让我不安了。” “觉得能发稿的人是很不简单的,因为我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作品。” “发稿也就是发稿,有什么吓人之处的?现在是言论自由的时代,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有自己发言的权利和空间的,也就是俗称的话语权。作为一个公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话语权,不同之处或许是有人乐于表达,有人安于沉默;有人擅长于发表各种意见和评论,有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吧,有人积极地行使自己的话语权,有人却消极地对待这种权利,他们或许也可以称作沉默的大多数。” “大人物也罢,小人物也罢,我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可是我感觉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我对学问是崇敬的,对有学问的人也是崇敬的。” “所谓学问,不过是一个动词而已,一学二问,只要自己努力,谁都可以做到有学问的。我也很尊重那些做学问的人,最起码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探索世界的精神。” “我发现你很有趣,竟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将一个概念换成了另一个概念。我要说的学问是指系统和高深的知识,到了你这里变成了一种学习的态度。不过,你这样一说,倒是让人有了一种平等的感觉。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优点,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尊重别人的人。” 梦归何处说到这里,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然后问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是何等人了吧,从平等交往的角度来说,我这个要求应当是合理的,你说是不是?” “一个平凡的男人而已。” “哦,你有些神秘了,太谦虚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平凡的,但人们都怀有一个不平凡的梦,总是喜欢寻找不平凡,梦想遇见不平凡。而网络背后的神秘,便给了很多人寻找不平凡的空间。因此,也就有了你这种错觉。人总是会经常地产生错觉的。我就是一个市井小民,没你说的那样高大上的。” “你怎么对什么都说得那么透彻?我是通过语言文字来感觉的,觉得你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每个生命个体都是无法替代的不一样的存在。我说的这些只是一种对生活的简单认识,生活教给我们的东西是我们感受最深的东西,所以,现实生活是我们身边最好的老师。” “你的生活阅历一定很丰富,能做我的老师吧。” “生活是平凡的,很多人希望不要如此平凡,总想着要超越平凡。但很无奈,生活中很大一部分是非常地平凡的,我们要学会从枯燥而单调的生活中获取乐趣和满足,我们不能有太多的超脱。” “是啊,大多数人没有这样平和的心态,出了浮躁还是浮躁。” “只有我们的想像能弥补这种枯燥,使平凡的生活透出一些生气来。想象力越丰富,你的生活就会越精彩,所以,想象力是一个好东西。” “出别字病句了,不好意思了。是除了,不是出了。我可以知道你是做什么职业的吗?” “生活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何必还在乎聊天时的一两个错字呢?只要不是在人生重要的关键的地方出现错误,其他的问题都是可以忽略的。关于我的职业?你也可以猜一猜啊。” “呵呵,别太有哲理了,我受不了。你也是老师吗?不是吧?” “我曾经做过老师,但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做行政?” “不是。” “自由撰稿人?” “偶尔的撰稿人。” “自由职业?” “不是。” “报社的编辑?” “我有几个朋友是编辑。” “那我猜不着了。” “我看这个问题还是等以后慢慢地了解吧,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一些悬念呢?就像读一本小说,一下子就看到了结局,就没有了热情和兴趣了,生活应当要适当地留一些悬念,这样可以让我们常常保持一种期待和兴奋。” “还可以慢慢地了解啊?你是说你以后还会和我说话的吗?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愿意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悬念。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你的职业,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何方神圣?我觉得了解一个人的职业,就了解了这个人的大部分情况。” “职业只是一个人在社会中谋生的手段,这是托尔斯泰说过的话,我喜欢读他的书。职业并不能反映一个人的全部,我们是不能够从职业来对一个人作出准确的判断的。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很多职业都有自己的规范和道德,是不是愿意接受那样的规范和道德的约束,是不是按照社会和公众所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有职业规范和道德的人,则要看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和素质修养,外部的约束只是对其影响的一个方面。简单地说,拿着教鞭的不一定是一个好老师,穿着白大褂的不一定是一个好医生,自称是人民公仆的也不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公务员,或许是一个口是心非的贪官污吏。” “你说话给我的感觉总是能一下子就抓住了人心的。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说话吗?我是怕你觉得和我说话没意思,我是一个中学老师。” “按照你对职业的判断,这是一个很单纯很美好的职业。” “你能这样理解,我很高兴,确实如此,我喜欢自己的职业。” “如果是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年龄,对这个职业还是会保持着一种很大的热情的。” “你在猜我的年龄?呵呵,如果我告诉你猜错了,你会失望吗?” “这种热情是很好的东西,是一种很有价值的东西。我不是猜你的年龄,也不会有失望,我说的是一种心理的年龄。我们素昧平生,如何判断你的真实年龄?隔着千里,我如何知道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千里?有这么远吗?你在哪呢?” “我就是有那样的耐心,画是找白了头也找不到你的。” “我就是有那样的耐心,就是找白了头也找不到你的。” “那我们彼此就只能是相隔千山万水,穿越在这种虚拟的时空里的熟悉的陌生人,我们能够在这里相遇,却注定不会在现实中相逢。我永远是一个荒原夜客,你永远是一个寻梦的人。” “或许,我会在梦中找到你的,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梦想,我现在已把你当成一个心有灵犀的对话者了。我不敢说你是我的知己,我没有蓝颜知己,但我渴望有一个那样的知己。” “和一个荒原夜客说话好玩吗?” “好玩,从来都没有觉得聊天这么有趣。今天真高兴,找到了一个这么会说话的人。” “再见吧,我要做事了,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的,我不喜欢把今天的事留到明天。以后再聊吧,认识你很高兴。”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认识你也很高兴,再见。” 看着梦归何处下线后,那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头像框一下子变暗下去了,东方思义关闭了qq,又将准备发给《时光报》副刊的文稿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副刊编辑四季君。 拉开窗帘,临街的夜市上仍有人声喧哗,大多是附近下夜班的人在一起小聚。不管生活是如何地艰辛,快乐是不可缺少的心境,有了快乐的心境,生活才会有满足感和幸福感,人生才会有动力。没有快乐的生活是灰暗的,是会让人沉沦的。 起风了,远处的灯火闪烁着,忽明忽暗间,让人有一种梦境般的感觉。东方思义回到电脑前,打开《相逢,爱的距离》的文稿,开始创作新的一章,他有感而发地写了下去:有一种遇见是为了相聚,从此相伴永远;有一种遇见是为了分离,擦肩而过再逢无期;有一种遇见是为了回眸的那一瞬,在心灵上刻下永恒的痕迹;有一种遇见是为了相望,只能在各自的轨道上彼此惺惺相惜。 东方思义相信梦归何处说的话,相信她的职业。夜深了,作为一个母亲,一个老师,还没有休息,还愿意和一个陌生的网友聊天,她应当有多少孤独和寂寞? 他在自己qq个性签名上明明白白地说明了:如果对婚姻家庭问题有想法或有研究或有兴趣可以添加自己。她是主动添加了自己qq的,却没有提起这件事,王顾左右而言他,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有故事有思想的人。 (下期预告:第12章?选择倾听者)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6.html 第12章 选择倾听者 手里的案件还没有办完,新收的案件又来了,案件是越积越多,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办完的日子。排期开庭表上都被安排的满满的,尽管每天都会安排庭审工作,东方思义依旧感受到了那种有增无减的无形压力。 忙忙碌碌中一个星期又过去了,转眼又到了星期五,早上起来,东方思义就感觉自己头痛的老毛病更加严重了,这对于他来说,似乎已成了不可逆转的周期性的顽疾了。 东方思义已想不起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了,只是因为近些日子头痛的越来越严重,才让他偶尔会想一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会出现这种症状的,是生理上的原因?还是心理上的原因?他习惯了自我诊断,遇到身体不适,总是先自身进行必要的排查。 刚到办公室坐下来,立案庭的书记员小王又双手抱着十几本案卷走了进来,沉沉地码放到东方思义的办公桌上。望着那一大摞厚厚的各种各样的卷宗材料,他苦笑着摇摇头,连年上升的离婚案件,让他这个专门审理婚姻家庭案件的法官常常需要超负荷地工作,真的是苦不堪言。 “先放那儿吧。”东方思义望着书记员小王,指了指专门存放卷宗的铁皮文件柜,他手里还有十几件案件没有结案,这些新收的案件只能往后延期,所以不准备现在就浏览,也根本没有时间着手了解这些新收案件的案情。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几乎每一件婚姻家庭案件的背后都会有各种各样纠缠不清的原因,有的就像是一团乱麻那样,要想理出一个头绪,你就必须平心静气地沉下心来,不带任何偏见地从双方各执一词的窘境中,努力寻找原本只有当事人双方自己才明白,却又被双方当事人都极力掩盖和否定的事实真相,还要努力地安抚情绪激烈的双方当事人,避免进一步扩大矛盾。还要苦口婆心地对他们好言相劝,尽量挽救那些还没有完全感情破裂的婚姻。 书记员小王看着已经没有空档的文件柜,只能先腾出手来将柜子里的旧卷宗挪了挪,又想办法空出一些地方,这才终于把那十几本卷宗材料又整整齐齐地塞进了铁皮文件柜里。 她看着塞得满满的文件柜苦笑着伸了一下舌头,想了想又从里面用力抽出了一本来。小王站在东方思义面前,有些诡异地笑着说:“庭长,这件案子有点离谱,你要不要看一看?” 东方思义有些不解地望着小王,伸手接过那本材料不多的卷宗,随手从前面翻到了后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子女抚养费纠纷案件。 “有什么离谱的呢?没有什么毛病啊,不就是一件抚养费纠纷案件吗?看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好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妹子。”东方思义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卷宗,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小王,然后又翻了一下原告的诉状,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离谱的地方。 小王笑着说:“还是没有发现吗?看来东方庭长最近太操劳了,敏感度明显降低了,不会是有早老性痴呆了吧?你注意一下双方当事人的情况就会明白过来了。” 东方思义装出生气的样子:“会不会说话啊?你这姑娘家家的,说话总是那么冲,小心嫁不出去。”他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起诉状,这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有些疑惑起来:“孩子与被告姓氏不一致?是没有随父姓吗?委托代理人是孩子的母亲,嗯,也没有随母姓?这里面好像是隐藏了一些什么问题。” 书记员小王想起在立案大厅接待窗口看到的那个满脸愁容的女人,这才说出了这件子女抚养费纠纷案件的离谱之处:“被告是原告也就是这个小孩的姑父,是原告委托代理人也就是小孩母亲的姐夫。” 东方思义感觉大脑似乎瞬间出现了短路的现象,他使劲地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看来你说的有点对,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些早老性痴呆的症状了。这脑子好像锈住了,转不过来了。嗯,这确实是有点儿离谱,有点儿乱了,真是太乱了。” “东方庭长,你这个月可是有的忙了。”小王又望了一眼塞到铁皮文件柜中的那一大摞新收的案卷材料,看着每天都显得疲惫不堪的东方思义很是同情地说。 “我哪个月没的忙呢?忙就是工作,只有不停地忙,才能证明自己是在积极地活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停地高速旋转的陀螺,他不是不想停下来,而是根本就停不下来,因为总是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不停地驱使着自己,让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说的也是,那你老人家还是接着忙吧。”小王说着又做了一个鬼脸:“我很同情您老人家哦。” 东方思义装着厌弃地样子挥了挥手,小王走出门去,正准备回头帮他关上门,回头却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个特别有些难缠的当事人。小王有些不安地咕噜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当事人显然是听见了小王的那句咕噜,转头望着她不满地问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什么意思啊?我妨碍你了吗?你要是这样说话,我就去你们领导那里投诉你。” 小王吓得赶紧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连连摆手说道:“你能来,你能来,我没说你不能来,你每天都可以来。我热烈欢迎你来。因为你是人民群众,我们应该热情地为你服务,好不好?行了吧?”小王一边溜,一边在心里想着:“真是的,这是个什么人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当事人有些愣住了,直到小王消失在过道的尽头,她都没有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东方思义办公室的门边,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她有些犹豫地举起手来想敲门,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来。 东方思义往门外看去,一个打扮非常入时的中年女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是那个赵二妹,刚才听到小王的咕噜,他就猜到了是她。赵二妹又来了,像是赴约一般地准时。 东方思义知道今天上午是什么事也干不了啦,这个打了n次离婚官司的赵二妹,肯定又要执着地向他述说她上个世纪以来的爱恨情仇,他不能打断她,也不能拒绝她,因为她已经自杀过多次,这是一个在崩溃的精神世界里梦游般的灵魂。 赵二妹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进来,想了又想才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开着的门,在与东方思义四目相对时,她有些犹豫地问道:“东方庭长,我可以进来吗?”见东方思义望着她点了点头,便轻轻巧巧地走了进来。 赵二妹坐到东方思义的对面,用手习惯性地理了理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那头长发并没有出现一丝凌乱的迹象。东方思义从她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中,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不自信和怀疑的心理状态。赵二妹又掏出纸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她的额头上并没有一点汗,仍然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完成了几个下意识的动作之后,赵二妹才接过东方思义递过去的一次性纸杯,微张着嘴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便有些感激地望着东方思义微微一笑。 “我为什么要买那个户口呢?”赵二妹开口喃喃自语,她并没有要问东方思义的意思,似乎是在自己问自己,她的眼神又开始游离于时间之外。她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岁月似乎忘记了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已过不惑之年了,看上去却依旧容颜靓丽花枝招展的。 这原本应当是个拥有幸福生活的女人,她也的确曾经拥有过自己的幸福,只是她在不经意之间,不知不觉之间,在她不停地追逐自己梦想的过程中,不小心丢失了那些曾经拥有过的幸福的时光。 东方思义看着赵二妹肯定地说:“你没有错。你买户口也没有错,那个时代是一个属于户口红利的时代,城乡差别的确是一种客观的事实,城乡户口的区别也是比较大的,没有城市户口在城里工作是处处受限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你也没有必要再纠结那些过往的旧事了。” 赵二妹每次来访都会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这些疑问,也不止一次地从东方思义这里得到过类似的回答和安慰,但她还是要不停地诉说自己这些过去了的故事。 东方思义并没有想着要打断她的话,直到她说完了想说的那些疑惑和迷惘,他才微笑着望着赵二妹说:“其实,你不用再和我提这些事,你的主要问题还是因为放不下这些过往的旧事,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说实在的,我现在感觉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比你自己还理解你了,你信吗?”赵二妹愣了一下,竟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二妹的神态明显地放松了下来:“我相信你,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只有你能耐心地听完我的话,别人没有这样的耐心。我半句话没说完,他们就显得不耐烦了,他们总是显得好像比别人都要聪明,好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听我说话,又怎么会了解我理解我,帮我解决问题呢?我到法院来,是想请你们帮助我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他们的脸色的。” (下期预告:第13章??差别与失衡)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7.html 第13章 差别与失衡 赵二妹的老家是农村的,但却紧挨着城镇,因为特殊的成长经历,她从小便感受到了城镇与农村的不同。 她的老家在青龙镇的镇北头,和青龙镇的街市隔着一座长不过几十步的石板桥,然而,石板桥的两边却俨然有着不同的社会生活场景。 桥南边是青龙镇热闹的街市,她每天都能看到那些人来人往的场景,桥北边却被划出了街市的范围而属于农村了,因此便如荒寂的角落,挤挤挨挨地搭盖着很多村民简陋的住房,这是很少有人光顾和问津的地方。 几十年前的青龙镇,只是一条头尾长不过百米的街市,狭窄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只可以容的下二三个人并排走过。因为年代久远失修的石板街道,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街道的两边分布着一些零零星星的店铺,除了一些做裁缝生意和理发生意的小店外,最显眼的就是供销社和粮站了。 供销社和粮站的门面比别的门面明显的大很多,在整条街上,也只有它们的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木板做成的牌子,因为它们是集体的和国家的。老百姓并不区分集体和国家,在他们的眼里统统都是属于公家的。供销社和粮站的正式职工都是拿工资的城镇人,就是吃公家饭的人。老百姓称他们为公家的人,他们是有城镇户口的,有固定工资收入的,他们的子女不仅也有城镇户口,将来还可以通过顶职或内招的办法成为正式职工的。 顶职和内招是存在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的一种制度。顶职就是在父母退休之后,由他们的子女顶替父母的名额上班,子女因此就可以接任父母在原单位的岗位编制,也就又成了公家的人。这种情形大部分出现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行政单位,事业单位和国企之中。在今天看来,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极其不合理的制度,即使过去了很多年,还是能嗅到其中掺杂的那种封建世袭的味道。 赵二妹的同学中有几个就是供销社和粮站职工的子女,这些小伙伴似乎有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这些生活在桥南的人不知道赵二妹的心事,他们是从小在桥北头长大的赵二妹最羡慕的人。在赵二妹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读书或自谋出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自己父母的努力下,变成了吃皇粮的“公二代”了。 从读小学开始,赵二妹就感觉到了两边生活的差异。读中学后,赵二妹就经常望着那座静卧在家门口的石板桥发呆。为什么一桥之隔,差别会那么大呢?她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就一定要走过这座桥,即使不能成为公家人,也要想办法让自己成为城里人。从此,少年时代的这个心结便开始伴随着她的人生。 初中毕业后,赵二妹没有继续读高中。不是父母重男轻女不让她读书,而是她自己选择了就业。因为那时候,正好有一些新兴的各类企业开始面向社会招聘,她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可能是个难得的机会,至少可以帮助她走进梦想的城市生活。 赵二妹自己找到了在县城里工作的表哥刘平,在他的帮助下,进了一家由政府新办的新风纺织厂。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在同学和伙伴们流露出来的羡慕的眼光里,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城市里的一员了,也因此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幸福感和满足感。 心灵手巧的赵二妹进步很快,进厂不久便成为师傅认定的技术最好的徒弟。她又是一个特别勤快的姑娘,没有城里人的娇气,总是不辞劳苦地加班加点,也因此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自身的价值,也感受到了一种被尊重的快乐和幸福。让她失衡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这种安慰给她带来了精神上的一种满足与强烈的自尊感。 那几年的工作和生活是赵二妹最开心的时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曾经和自己一同进厂的一些人转成了正式工,转为正式工后的工资比临时工多了二倍还有余。她打听了解后才知道,那些转为正式工的女工是因为她们有城镇户口,而自己因为是农村户口,是没有转正的希望的。 仿佛在寒冷的冬天,被一桶冷水从她头上淋了下来,赵二妹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气。往常挂在脸上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转瞬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平衡的失落感和无奈感。 她仍然一如既往地上班和下班,但总是低着头在同事们面前匆匆走过,不再像过去那样地有说有笑了。赵二妹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农村户口成为她追求幸福的羁绊,在户口面前,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不平等的滋味,这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对她来说,曾经是一种刻骨铭心般的痛。 改革开放初期,城乡差别不仅没有缩小,还在一种发展速度和社会面貌改观方面,出现了明显失衡的状态,这种现实状态无形之中再次拉大了城乡的差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赵二妹身边总是不缺少献着各种殷勤的追求者。但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固有的标准,就是那个人必须是能够给她带来幸福的城里人,然而,这个白马王子却迟迟没有能够出现。她看上的人却看不上她,看上她的人她又看不上。那些白马王子,在面对赵二妹的农村户口时,都选择了逃避和退缩。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婚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庭和多少个与这个家庭相关的家庭的事。热心的亲戚们不管赵二妹愿意不愿意,都比她还要着急地忙着张罗她的婚姻大事,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牵线搭桥,最后让高不成低不就的赵二妹与邻村的姚大保见了面。 姚大保比赵二妹大三岁,高中毕业那年参加了高考,以五分之差成了落榜生。若是生在富裕一点的人家,复读个一年二年,或许还能有希望考上大学,吃上人人羡慕的皇粮。然而他姚大保是没有这样选择的机会的,因为父亲病残,母亲老弱,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需要他来照顾,他只能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远离了那条多少年来都被视为光宗耀祖的正途的人生之路。 有人在艰难中一蹶不振或倒下认怂,也有人在艰难中选择抗争而获得了重生。姚大保从最初的失落中醒悟了,他没有消沉,生活也不允许他消沉。因为他如果消沉下去,一个家庭就会有灭顶之灾的危险。 姚大保不仅扛住了重担,还抓住了时代能给予他的任何翻身的机会,让他来实现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目标。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挣钱,除了挣钱还是挣钱,因为他非常明白,生活告诉他有了钱才能摆脱各种各样的困境,有了钱他才能改变自己的朝不保夕的命运。 姚大保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做一个有钱人。他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他也没有资本去投机取巧,只能脚踏实地起早贪黑地从小本买卖做起。 有人看不起贫穷的农村,也有人从农村的穷乡僻壤里看到了金矿。那些丰富和廉价的农副产品,就是姚大保眼里的金矿。姚大保看到了身边现有的资源,也利用起了身边现有的资源,他从鸡鸭鱼虾和瓜果蔬菜做起,只要能倒腾赚钱的买卖他都想着法子去干,拼尽全力去干。 姚大保什么生意来钱就做什么生意。有人看见他就喊他肉贩子,有人背地里又叫他鱼贩子,还有人张口闭口地叫他菜贩子。在中国人的眼里,贩子总是和负面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姚大保自己却不这么看:“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贩子就贩子罢,只要能赚到钱,只要不做人贩子,不做违法犯罪的贩子,做一辈子的贩子我都乐意。” 几年过去了,和姚大保曾经关系最亲近的几个同学读完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了机关,做起了公家人,捧起了铁饭碗。姚大保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了四、五年,也终于算是混出了人模人样。他不再做名目不清的贩子了,在青龙镇的街市上,用辛辛苦苦打拼积攒下来的钱买下了两间门面铺子。 姚大保不仅开起了一家像模像样的百货商店,还有意无意地和街对面的供销社搞起了竞争。昔日靠着垄断经营独霸青龙镇远近市场的供销社却无法适应这种竞争,不久之后就变得门可罗雀,生意日渐惨淡了下去,最后竟然走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而姚大保的生意却日渐红火,成了远近小有名气的老板。 赵二妹在亲友们的安排下和姚大保见了面,姚大保给赵二妹留下的最初印象还是积极的,她觉得他虽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对象,但感觉他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之后,听了媒人的介绍,终于让赵二妹动心了。姚大保虽然没有城镇户口,但他的条件比那些有城镇户口的人还要高出一大截。 在双方亲友商定好的日子里,赵二妹和姚大保结婚了。艰难的日子感觉很慢,喜庆的日子过得很快。举办完婚礼没过几天,就要结束假期了,姚大保体贴的说:“你一个人在城里做临时工太辛苦了,我看不如辞了这份工作,回来和我一起做生意吧。这样的话,相对来说也自由一些。省得你又是上早班,又是上晚班的,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以后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怎么办呢?” 赵二妹虽然觉得姚大保说的也有道理,但她还是舍不得自己在城里的那份工作,现在就要让她放弃那份工作,她肯定是心有不甘的,再说她是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那个要做城里人的梦想的,因为那是她精神的寄托。 婚后第三天,赵二妹便要回去上班了,这让她又从新婚的喜悦里清醒了过来,那些有城镇户口的正式工结婚,都是有十天的假期的,而像她这样的临时工却只有三天的假期。虽然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但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她心中的城市里去,回到自己那个早已熟悉的环境里。她觉得城市就是一条河,自己就像是一条鱼,她已经不能离开这条河重新上岸生活了。 (下期预告:第14章?希望的生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8.html 第14章 希望的日子 赵二妹回忆着自己的第一段婚姻:“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太多的愿望,只是希望自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这个愿望是最基本的愿望了,我并没有太多的追求,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又喝了口水:“说实在的,姚大保也是一样的,他也是一个务实的人,只是他和我的想法不一样。后来我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想不到一起。最主要的是他想到的只有赚钱,对于他来说赚得越多越好,钱是他唯一的目标。而我想要的是一种平等,我要争取我的平等权利。为了这个平等的权利,我可以拼命地工作,钱只是工作带来的另一种结果,而不是我唯一的追求。这是我和姚大保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最后让我们分手的原因。” 上个世纪城乡不同的户籍管理制度的存在,以及在现实生活中的差别,让“农村人”和“城里人”的身份横亘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产生了一种无形的隔阂。 历史资料显示,当时对进城务工的农民实行一种“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的规定。但是,大多数地方政府认为县镇人口有着发展的潜力,是可以放开农民进入县城的。因此,一些地方为农民进入县城、跨省流动开了口子。农民除了向乡镇转移外,还在省内县城之间,跨区域流动。数据显示,到1988年,农民工总量在1.2亿左右。然而,这些进入城市或务工或经商的农民,并没有能够成为真正的城里人,他们依旧是戴着“农民”的帽子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广东、浙江、山东、山西、河北等十多个省先后开始试行“蓝印户口制度”。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地方向农民提供“农转非”的指标,农民只要交钱就可以得到城镇户口。这种通过“蓝印户口”或“寄住户口”“开发区户口”等方式,让一部分追求新生活的农民进入了城市。 “我为什么要那个户口呢?那时候肯定是需要的,必须要的,这不是我的错,我是对的。”赵二妹看着东方思义,很坚定地说。赵二妹说了大半天她的婚姻和家庭故事,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话题,她始终绕不开这个已经过去很久了的话题。 “是啊,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东方思义再一次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在当时这不仅是赵二妹心中的痛,也是很多像她一样出身农村的女性的痛,他很理解她当年的选择,就像她说的那样,她需要一种公平的对待,需要一种公平的身份认同。 随着改革开放不断带来的劳动力方面的需求,农民工进入城镇务工者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现实问题开始出现,农民工的工资待遇,医疗保险,子女就学等等,归根到底都会涉及一个户籍问题。进城务工者参与着城市建设,却难以享受到城镇化带来的福利。 对于出身农村的女性而言,由于当时户籍制度规定,子女的户口只能随母亲,如果男方是城镇户口,女方是农村户口,双方结婚之后,孩子只能跟随母亲成为农村人。城市户口的价值,导致城乡之间通婚成为一个现实中的问题,造成了一种事实上的不正常现象,使一些农村女子失去了追求城市生活的希望。 “你可能无法理解,也肯定没有过这种感觉,低人一等的感觉真的是不好受,心里面明明不好受,面子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更不好受了。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你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它。”赵二妹不甘心被自己的农村户口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和梦想,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东方思义想,由于户口的属性不同,在客观上束缚和限制了人们部分的发展权利和生活自由,的的确确地曾经广泛地影响了相当大的一个群体的生活和命运。 赵二妹在东方思义面前感叹着自己曾经与命运抗争的种种艰难:“我只是想要一个能给自己与别人平等相处的身份,我不是贪图富贵,也不是非得选择在城市里生活,我只是感觉到自己也应当是社会平等的一分子。我要争取自己的权利。拿钱来办理城市户口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是可以走的通的,要争取工作上平等的权利,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我必须要走这条路,只能走这条路。我错了吗?” 在东方思义的印象里,当时,南方某省推出了一条农村革新措施便是改革户籍制度,对在县、市及城镇购有住房和有相对稳定职业的工商户,在缴纳了一定数额的城镇建设费后,就可以批准转为城镇户口,纳入正常的户籍管理。后来,一些地方将这项改革扩大到了进城的务工人员,这便是当时一度出现的出钱解决户口问题的社会现象。 对于这些曾经有过的社会问题,有人作过深度的分析和思考。反思是必要的,它会促进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但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它曾经对普通民众生活的影响之巨大,只有当事者心里能切身体会。 时间已经进入到二十一世纪了,这些过去的影子似乎已经慢慢地消失了。其实不然,因为时代的烙印是不会轻易地凭空消失的,它的历史性的影响,还会以各种各样的新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让你在不经意之间又与它相遇了。 赵二妹忘不了这段经历,对于她来说这是曾经左右了自己对婚姻家庭和生活方式选择的重要的经历。但是,岁月弄人,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在你还来不及作出任何思考和反悔的时候,一切都悄然地发生了改变,有些改变甚至是颠覆性的改变。作为芸芸众生,面对这些改变,你身处其中只能随波逐流,你无法独立于社会之外,更无法逆转时代的趋势。 赵二妹在这种颠覆性的变化中迷失了,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选择和追求,因为她曾经那样执着的追求,在今天看来不仅已毫无意义,而且在有些方面还适得其反。她曾经的梦想,在现在看来更像是不值一提的,甚至是可笑的白日梦。梦醒之后,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并且还失去了原先拥有的东西。 东方思义每次看着神情忧郁的赵二妹,都会想到与赵二妹有着同样遭遇的一群人,她们应当算是一个时代的幸运儿。因为改革开放给她们带来了各种机遇,让她们有机会进入城市,脱离了穷困落后的生活,融入到向现代化发展的社会潮流之中。同时,她们也在这个过程中,切身感受到了时代变革中的阵痛,在她们的内心里,既有与时代合拍的律动,也有与时代不协调的颤音。 赵二妹说了大半天后,情绪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她有些歉意地看着东方思义:“真是对不起,又和你说了这么多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也不想说了,说多了也无益。只是闷在心里不说又很憋屈。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但没有人愿意听,只有你还会听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也是很忙的。但是我来了就想和你说说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心里就畅快了。” 东方思义微笑着说:“没事的,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不过,真的很抱歉,现在我必须要去开会了。”他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十点还差五分。周末的工作汇报会是必须要参加的,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会议都是必须要坚定不移地按时召开的,这是一种习惯了的工作模式,也是一种制度规定,制度规定意味着是不能漠视也不能违反的。 东方思义一边拿着笔记本起身准备去会议室,一边满脸歉意地望着赵二妹说:“下次好不好?下次我再听你说,这个会议我必须参加的,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没有错,下次,我们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好不好?” 赵二妹也习惯了面对这位忙忙碌碌的庭长,只能苦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很烦,谢谢你还愿意听,还不像别人那样拒绝接待我。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等,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我还要向您请教几个与案件有关的问题。”赵二妹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也不纠缠东方思义,她知道这是自己可能遇到的最有耐心的法官了。 赵二妹想了想,离开之前又小心地问道:“东方庭长,能和你约个时间吗?”东方思义想了想说:“你下个星期四下午来吧,只要没有紧急的事,下个星期四下午,我接待你一个人,我们专门谈谈你的那些事和你的案件。” 赵二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复活了某种希望的笑容。 (下期预告:第15章?原生家庭心理)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19.html 第15章 原生家庭心理 或许是受一种职业氛围的影响,法院会议室的气氛一般来说是沉闷的。无论是庭务会议还是院务会议,无论是专业法官会议还是审判委员会会议,这些形形色色的会议或让人焦躁不宁,或让人昏昏欲睡。 只有会议的主持人是必须要打足精神的,因为会议的成功与否,既是其组织能力的体现,也是其专业水平的展示。所以,主持人必须要全神贯注于会议的始终,而不能分散精力,不能被与会的同事们所诟病。 实践证明,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会议都是人类所能想到的和最常用的一种沟通方式,也是符合决策程序需要的,最合法和合理的方式。所以,无论是底层的社会组织,还是上层的领导机构,都对召开各种形式的会议习以为常与乐此不疲。 因为会议具有集思广益,共同解决问题与危机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意见的相互碰撞,冲击思维,激荡脑力,对寻找解决问题的新思路和新方法,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的。但是,法官们对案件分析会的兴趣却并不大,很多会议只是一种形式而已,能够真正解决实际问题的是少之又少的。 有些案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要承办人自己想办法去处理,出了什么问题,也只能是承办人自己负责,而且是终身负责制。一些比较棘手的案件,在案件分析讨论会上也不能形成多数意见,只能再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最后,按审判委员会的多数意见进行裁判。万一出了差错,因为是经过审判委员会集体讨论决定的,承办人可以不承担责任或减轻责任。因此,如果承办人手里有个别拿不准或不好办的案件,提请审判委员会讨论便成为法官们的一种习惯性的减压方式和避险途径。 主持会议的文副院长耐着性子,等大家陆陆续续地到了案件讨论室,才有些不满地提醒迟到的人:“希望大家以后尽量不要迟到,有什么事要提前安排好,不要一到开会的时间就说自己有事走不开。”然后又扫视了一眼到场后坐到椭圆形会议桌两边的与会法官们:“现在开会。” 文副院长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今天的案件讨论分析会主要是研究解决几件婚姻家庭纠纷案件中遇到的问题。问题并不复杂,但是,如果我们忽略了这些问题的存在,如果找不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加以解决,我们可能就会遇到案子虽结,事却末了的窘境,就会给当事人增加困扰,甚至会造成矛盾激化。最近外地出了好几件民转刑的案件,都是因为工作不到位,引起矛盾激化最后发生了悲剧。上级法院一再提出要求,必须做到案结事了,不允许在我们的工作中存在半点疏漏。我们一定要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否则,那就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被动,给社会造成矛盾隐患。所以,我们要通过能动司法,发挥主观能动性,把矛盾消灭在萌芽状态。” “哪位先开个头?”文副院长见大家都在埋头翻着手里的案卷,便看了看东方思义说:“要么,东方庭长你先说说吧。” 东方思义点点头又苦笑着摇摇头:“还是我先说,每次都是我先说,我也习惯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已干了十几年清官难断的事了。我在这里顺便就提一下个人的请求,希望院党组能考虑我多次的申请,也该换换岗位了。这十几年的功劳谈不上,苦劳也不用说,头发是实实在在地白了,两眼是实实在在地花了,我这颗饱经沧桑的心也操碎了,事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好在每天都有新鲜事,倒也不枯燥,这个月又添了一大堆新鲜事呢。现在我就来和大家分享分享这些看似稀松平常,却又矛盾交织,虽是鸡毛蒜皮,却又容易酿成大祸的离婚案件,还望大家多一点怜悯之心,能帮我出出主意。” 东方思义汇报的第一个案件是一件“闪离”案件。 说是“闪离”,是因为男女双方和家长在新婚之夜即发生了语言冲突,新郎和新娘还没有来得及入洞房,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第二天一早就哭着闹着跑来法院要求离婚,并裹挟了双方几十个亲朋好友,各自租了几辆大巴车,一先一后都赶到了法院,当时的接待大厅里挤满了男女双方的各路人马。 立案庭的法官和书记员们如临大敌,立刻打电话向法警队紧急求援。院部所有法警全体紧急出动,民事审判庭成员全部紧急增援,强行将双方的人马分隔到不同的区域,又派出办事耐心细致的法官做调解劝和的工作。 好在男女双方的亲戚们大多数都是互相认识的,又刚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过喜酒,无论如何一下子也是难以抹开面子的。自然不太可能立马就翻脸不认人动起拳脚来,只是相互之间争执不休是免不了的。因为处理的及时,才未发生暴力流血事件,也算是万幸了。不然的话,不仅社会影响不好,还会影响到法院干警的考核奖惩。暴力冲突的危险算是消除了,大家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案件送到了民事审判庭,双方纠纷暂时平息之后,在正式开庭前,东方思义通知双方进行了庭外调解。经过二个多星期的冷却处理,双方当事人终于平静了下来,事情的原委也总算理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男女双方祖辈都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新郎和新娘两人从小学到中学还都是同班同学,有些亲戚朋友和两家也都是有来往的。 简单地说,有些人既是男方的亲戚,也是女方的亲戚,有些人既是男方的同学,也是女方的同学。两家又事先商量好了在一起共同办喜酒,两家也都是想着,这么办是既省钱又省力又省心的,只是没想到分账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各自的亲戚朋友不用说,双方的亲戚朋友就有些说不清楚了,有的人在送礼时特意说明了是记在哪一家账上的,有的人却因为不想出两份礼,因此有意地含含糊糊,只要自己到了场子送了红包喝了喜酒,就算是万事大吉笑嘻嘻地挥挥手拜拜了。 人情账本来就是一本糊涂账,新郎程友发一时就感觉到有点懵,他平时习惯了听他妈妈的意见,自己从没有什么主见,而他母亲是个算计十分精明的人,从来是不做吃亏的事的。程友发这时候没有一句话,只是等着听他妈妈的意见。而程友发妈妈只说了一句话,一句顶到了位,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商量余地:“是我儿子娶媳妇,只能都算是我们家的。” 新娘钱阿宝当即不乐意了:“你这不是欺负我们家吗?”钱阿宝是个独生女,和程友发的性格是恰恰相反的。她成年后,家里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父母都愿意听她的意见。钱阿宝的妈妈听了女儿的话,也是很不高兴程友发家的这种做法,当场便数着指头算了起来:“就拿老三家来说,上个月,他家二儿子结婚,我家送了五百元的贺礼,他大儿子当年结婚的时候,我家也是送了五百元的贺礼的,大儿子生了个小孙子,我家又送去了五百元的贺礼。现在我们家钱阿宝结婚,他家也就出了五百元贺礼,我家已经吃了一千块钱亏了,你家现在说那个贺礼算是你们家的,你们家也真是太不讲道理了。再说老三他吃酒的时候,明明也是和我们家的亲戚坐在一个桌子上的,这意思不是明明白白地表示他是来我们家送礼的吗?” 老三是钱阿宝的堂叔,是程友发的表叔,程友发的妈妈听了钱阿宝妈妈说的话就火起来了:“友发他表叔家老大结婚,我们家去了一千元贺礼,他家老大生儿子也是去了一千元贺礼,老二结婚又去了一千元贺礼,我们家这些年就没有办过事收过礼,这五百元理应算我们家的才合理。” 钱阿宝妈妈就生了气:“话不是这么说的,老三家肯定是认为你们家有钱,不在乎这几百块钱。”这话一出口,边上围观的两家的亲友们,也就眼睁睁地没有办法出来打圆场了,程家和钱家就面红耳赤地争了起来。 程友发这时候有些怯怯地望着自己的妈妈说:“要么就两家分吧,一家二百五。”他妈妈一听很生气地骂道:“这事不要你管,我说了算。” 程友发有些无奈,便想要把钱阿宝拉到一边去,钱阿宝把程友发伸过来拉她的手一摔:“你真是个二百五。”随后便干脆利落地把婚纱扯了下来,拉起自己父母的手说:“爸爸妈妈我们回家,这婚我不结了。这家人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让他们慢慢地数钱去吧,他们既然不讲情面也不讲道理,我们没有什么和他们说的,我以后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说着又忿忿地朝程友发嚷道:“明天法庭上见。” 东方思义意味深长地说:“从表面上看,这件离婚案件的起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处理起来也不复杂,但大数据调查告诉我们,类似的案件并不是个例,也不是可以忽视的少数。我和一位网友讨论了这件案例,她是一位心理学博士,资深心理咨询师,她认为这是又一起父母过度干涉子女婚姻家庭的案例。八、九十年代出生的独生子女从恋爱和结婚对象的选择,到组建家庭以后的生活方式,处处能看到他们父母那一双双勤劳的手,这些勤劳的手有时候帮助了他们,有时候把他们强行带到了他们不想去的方向。” 东方思义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心理问题,却不是法律方面的问题,也不是道德方面的问题。我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昨天,我约了双方的父母,在一起进行了沟通和交流,并请他们和我一起通过视频连线与这位心理咨询师进行了二个小时的对话,这位专家运用了几件真实的案例来印证自己的观点,让双方父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表示愿意让程友发和钱阿宝他们自己处理和规划他们自己的生活。问题迎刃而解,原告已撤诉了,小两口也避免了一拍两散的悲剧结局。” 东方思义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表情丰富的同事们,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后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要提这个案件,就是想说,我们面对一些类似的问题,如果不认真探究症结所在,就会事倍功半,会耗费我们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浪费司法资源。我曾经建议在法院设立心理咨询室,引进心理咨询方面的人才,介入类似案件的审理过程,通过研究和处理当事人心理方面的问题,为解决各类纠纷提供良策。我也了解过,外地一些法院也有类似的科室,但他们都是着重处理法院内部工作人员的心理问题,其实可以更全面一些地开展这方面的工作。以前,我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背后议论说,东方思义的女儿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生,他在为自己的女儿谋岗位。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小女已入职一家大型国企,专职从事心理咨询方面的工作。我的建议完全是从工作出发的,并没有这方面的私心杂念,还望大家能理解。我也注意到,不管是什么样的会议,不管是什么层级的领导,经常可以听到他们在公开的场合开口闭口都强调,要注意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要善于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其实,所谓的思想工作,更多的时候就是指的心理方面的工作,心病还需心药治,心理学的干预是积极的主动的,而法律的干预却只能是被动的。我们这些从事法律工作的人都明白,法律不是万能的,现实生活中,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的,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法律能够解决的,尤其是在我们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中,法律应当是最后出场的那一位,最后出手的那一位,不是,也不应该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位。” 闪婚闪离的出现,如果是个例,那就是个体的特殊性格等纯属个体的原因造成的,可以判断与社会其他方面的因素没有太大的关联。但如果是经常出现的案例,那就应当是我们社会中某些方面出现了问题,就不单纯是个体的问题了,而是应当引起社会重视的广泛的问题了,对待广泛的社会问题,我们应当从社会各方面来着手进行有效地治理工作,以期改变社会环境,减少各种社会问题的发生。 大家议论起来,有的说看过80后90后在网上发的关于离婚理由的帖子,有因为早上抢厕所离婚的,有因为对方不讲究起码的卫生要求,在外人面前吐痰离婚的,还有因为喜欢抠脚丫子离婚的,也有因为受不了对方打呼噜离婚的,在80后和90后的离婚理由中,确实有一些荒唐的因素。原因在于这一代人多数是在父母的娇宠和家庭的呵护中成长起来的,他们的个性分明,在婚姻生活中缺少必要的宽容与忍让,遇事容易冲动,遇到问题常常从对方找原因,较少反思自己的行为。面对婚姻家庭中出现的问题,考虑自己的感受相对较多,为对方着想相对较少。从一些离婚案件中,可以看到他们即使对自己的另一半,也是互不相让的,他们不知道有时候相互之间的谦让举动,可以消除很多矛盾。有的人仅仅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家长里短等小事也会打得不可开交,直至闹到离婚的地步。 东方思义笑了笑:“每个年代有每个年代的囧事,不只是所谓的80后和90后。从整体上讲,这一代年轻人普遍接受了良好的文化教育,个体自身的素质也很高,生活条件也相对较好,无论是对自己对别人,还是对家庭对社会,期望很高要求也很高。同时,他们又崇尚自由,个性也比较突出,出现这样的那样的看起来荒唐的案例,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作为一种社会问题,必须引起重视,这关系到社会风气和家庭责任的养成。如果只追求个体的自由,而缺少责任担当的意识,小毛病就会变成大问题,进而又会成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社会问题。而这个案件对我的启示,却是80后和90后的父母们的问题,他们总以为自己的子女还没有长大,还不能独立地承担家庭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这就是我想要说的原生家庭的心理问题。说到底,还是一个在婚姻家庭问题上心理准备不足的问题。” (下期预告:第16章?困扰与逃避)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0.html 第16章 困扰与逃避 东方思义在介绍完第一起离婚案后,接着又说起了第二件尚未审理结束的离婚案件。 刑警队的韩帅是第二次起诉离婚了。第一次起诉离婚的时候,韩帅的妻子王婧坚决不同意离婚,王婧认为她和韩帅感情很好,他提出的离婚要求是完全没有正当理由的,庭前调解的时候,韩帅也的确说不出他与王婧有什么冲突和矛盾,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受不了,受不了……”。 东方思义不解地问:“你是为什么事受不了呢?是什么原因受不了?”韩帅无可奈何地说:“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实在是说不出来,也不想说什么。就是有这感觉,就是受不了。” 东方思义看着不安地坐在原告席上的韩帅说:“那只能说明你说的问题是不存在的,你以一个不存在的问题为由,而提出离婚的要求,是一种对婚姻很不负责的行为,我就只能判你不准离婚了。” 韩帅楞住了,依旧是无可奈何地说:“你判吧,受不了……”。 隔了一年的时间,韩帅又来了,理由还是原来的理由,王婧当然还是坚决不同意离婚,理由也是那个理由,但她内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当庭冷冷地对韩帅说:“你要是非坚持离婚不可,我就去死给你看。” 王婧说完这句话后,情绪忽然就崩溃了,两行热泪瞬间便顺着脸颊不断线地流了下来。韩帅不敢看她的眼睛,但依旧是那一句如同台词般的喃喃自语:“受不了,受不了……”。 东方思义感觉到他们的婚姻应当是遇到了他们自己难以逾越的障碍,一个似乎要逃离,一个似乎要抓住什么,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呢? 心病还是要用心药来治,为了彻底搞清楚韩帅提起离婚的真正的原因,东方思义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专门和韩帅谈王婧家里的情况,想知道韩帅“受不了”的原因究竟出在哪里。 王婧是一个中学老师,她和韩帅是在一次联谊活动中相识的,之后经过了二年多的接触,双方都觉得情投意合,便开始谈婚论嫁了。王婧只提了一个条件,韩帅必须要愿意做上门女婿。韩帅倒也没有什么为难,他出生在农村,家里兄弟二个。哥哥已经结婚了,他是家里的老二,父母也并不反对他做任何选择。 婚后一年的生活在平静中度过了,因为刑警队的工作突发性状况比较多,又经常会出差去外地,韩帅呆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与其说是一个上门女婿,还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住店的旅客,所以,韩帅觉得自己并未能真正地融入到这个新的家庭里。 韩帅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王婧,一个是他的岳母老王老师,还有一个是王婧的姐姐王慧。时间长了,他才慢慢地了解到王婧家里的一些事。 他以前只知道岳母是退休教师,却并不知道老王老师年轻的时候就离异了。老王老师是个性格有些刚强的人,她一生没有再走进婚姻,是独自带大了两个女儿的。王婧告诉韩帅,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又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所以父母离婚后,母亲身后总是有很多追求者,在她的印象里就有几位很帅气很温和的叔叔,他们曾经总是伴随在母亲的身边。但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了单身,王婧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是怕因为再婚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受到委屈,她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也不愿意让两个女儿遭受半点委屈。 王婧的姐姐王慧在一家大气环境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谈婚论嫁,王婧要是和她谈这个问题,她便会笑骂:“结你的婚就行了,还管起姐姐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个独身主义者,以后不要再和我谈这件事。”岳母老王老师常常为这件事暗自垂泪。 韩帅想起自己婚后的一些事,觉得自己可能让岳母非常失望:“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婿,又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多做一些事。我也想着要多做一些事,可总是没时间来做。我也能理解到,老王老师肯定在心里认为找了我这样一个女婿,可以解决一些生活上操心操力的事,没想到我却总是让她感到失望。” 韩帅常常被队长一个电话就叫走了,有时候连和王婧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遇到紧急的情况,一忙起来就是十几天看不见人。偶尔回到这个家,疲惫不堪的韩帅不是一躺半天,就是一声不吭一事不问。 老王老师失望之余,不免会有些唠叨,话语中的那一些遮掩着的埋怨,韩帅还是能够感觉到的。因此,他一有时间就会主动做一些较累的活,比如买米买油之类。但他根本没有这些生活方面的经验,买回来的东西,不是老王老师认为品质不好,就是王慧认为有环保隐患,有时王婧也会认为他买的东西价格太贵了不划算。 王慧说话有时候很直接,一般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要是认为他买的东西不好,往往会不屑一顾地哼一声,或者毫不拐弯抹角地批评他:“愚蠢,没脑子,没智商,没情商!”这让本来就认为自己因为学历低,在这个家里有些抬不起头的韩帅更加尴尬了。 他只是一个专科毕业生,而老王老师和王慧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王慧还在大学毕业后又去读了研究生。王婧虽然安慰他说:“你这是多心了,学历并不能代表什么,也就是一个人学习的经历而已,既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也不能说明一个人的人品。”但韩帅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压抑。 韩帅有些犹疑地说:“对不起,东方庭长,有一件事我忘了和您说了,结婚之前和结婚之后,我一直称呼王婧的母亲王老师,想改口喊妈妈,却始终没能改得了口。有时候,我自己也对这个问题进行反思,为什么改不了口呢?老王老师对这一点会不会很介意呢?我也读过心理学,自己从心理学的角度做过分析,如果说是一种抗拒心理,那肯定是不对的,因为我从心里敬佩她老人家,她实际上也对我很好,对我很关心。如果说是一种自卑心理的话,也似乎不完全符合,多多少少有点牵强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每一次想改口喊妈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觉得很奇怪。” 东方思义笑着说:“我认为这既不是你有抗拒的心理,也不是你有自卑的心理,而是因为你的自尊心太强了,又因为王婧的家庭给了你某种压抑感,致使你的这种自尊心受到了极端的刺激,这种刺激反映到你对王老师的称呼上,就像在心里设置了一道安全门一样,想改口的时候,它就自动关闭了。我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你也不要太介意。” 韩帅想了想说:“东方庭长,您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我明白了,的确是我的自尊心太强了,从来不愿意承认与别人的差距,就是在王婧面前也是一样的,这可能算是我的一个难以改变的弱点。我觉得称呼王婧的母亲王老师也没有错,而且在结婚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称呼的,所以就没有改口的必要,其实,这可能仍然是一种自尊心在起作用。” 东方思义点点头肯定地说:“关于你说的这个称呼问题,事实上可能包含着多种因素。我认为这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问题,也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合不合适的问题,更不是可不可以改口的问题,而是如何从心理上进行一种改变的问题。如果你与王婧没有结婚,只是单纯的男女朋友,这个称呼是恰当的,不存在任何问题。而在你与王婧结婚之后,你仍然这样称呼,除了你的自尊心的问题,我认为至少还有两个方面的问题。” 东方思义看着韩帅继续分析道:“第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接纳王婧的家人也是你的亲人的问题。看起来你称呼王婧母亲王老师也没有什么错误,但潜意识中,你是没有把王老师当成自己的亲人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你说老王老师会不会介意,我认为肯定是有看法的,只是她可能对此不会太在意,她可能原谅你。另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准备真正融入这个家庭的问题。如果你从心理上接受了这个家庭,你肯定会觉得改变称呼是自然而然的,不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认为,你不能否认这一点,这种选择让你感到很无奈很烦躁,你也因此会认为‘受不了’,这是你的原因,不是王婧的原因,也不是王婧家庭的原因。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理解这一点。” 韩帅记的有一次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准备上洗手间的王慧看到他后,即刻之间便黛眉紧锁掩住了口鼻,转身返回了客厅,一脸烦躁地对王婧吼道:“让你家臭男人下次自觉一点,不要放任自己的行为,那是会严重影响这个空间的空气质量的,真是个粗汉子!” 韩帅的自尊心被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他开始怕这三个女人的眼神,岳母的眼神是失望的,妻子的眼神是渴望的,王慧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冷冷的鄙视。韩帅慢慢地从心理到生理都变得渐渐地麻木起来了,他曾有过与妻子自己买房单过的念头,但转瞬就被自己否定了,因为他在与王婧结婚之前,就曾在老王老师的面前承诺过,要与她们一家人不离不弃,要为她养老送终的,他不能背弃自己的承诺。 东方思义望着沉思的韩帅说:“我发觉你在逃避,究竟是逃避一种责任,还是逃避一种你感到无法融入的环境,只有你自己心里面最清楚,你需要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了,你必须作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下期预告:第17章??婚姻心理学)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1.html 第17章 婚姻心理学 在简要地分析了原告钱阿宝诉被告程友发离婚案,以及原告韩帅诉被告王婧离婚案中的心理问题之后,东方思义就自己在审理过程中的一些思考进行了概述。 东方思义说:“我举这样两个例子,就是想说有些类似的案件,判决离婚或者判决不准离婚在法律上不是问题,问题是根据法律规定是作出了判决了,案件可以归档了,可以束之高阁了,但是当事人的矛盾和问题并未解决,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案结事难了,甚至可能会导致更大更严重的矛盾和冲突。比如韩帅诉王婧离婚这个案件,归根结底仍然是个心理上的问题和矛盾,当事人回避心理上遇到的问题,企图从法律的角度,用法律的手段来打破现状,通过解除婚姻关系来寻求突围,法官也可以就事论事,依法作出裁判,但悲剧仍然在那里上演,并没有得到改变。从当事人的角度来说,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将他们从法律关系上结束了,但实际上,他们的夫妻感情并未破裂,判决离婚是不符合婚姻法的根本原则的,如果判决不离,矛盾仍然没有解决。而从社会方面的角度来讲,我们并没有真正地解决这起家庭矛盾,却给社会留下了可能的隐患。” 在家庭关系中,夫妻关系一般是处于核心位置的。夫妻关系出现问题,是家庭不稳定的主要因素。处理好夫妻关系,不仅仅能够使家庭更加和谐,而且将带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也是促进社会和谐氛围的一个最基本的因素。 在诉讼离婚的案件中,常见的问题是夫妻之间因感情发生变化,内心产生隔阂。从心理上开始出现相互排斥,进而导致冷战不断,甚至回到家里面对面时,夫妻俩都变得非常冷漠,形同路人一般。继尔便会产生相互厌恶的情绪,最后演变成谁也不愿意看见对方。只要有一点直接的矛盾冲突,就会像一丝火花闪现而引燃大火,夫妻大战便会一触即发。 在婚姻家庭关系中,除了血缘关系,心理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关系,而心理关系的关键是彼此之间的互动。从目前的社会现状来分析,影响到婚姻家庭心理的消极因素有很多,如未婚同居的、已婚分居的、性取向方面的、独身不婚的、婚前性接触的、婚后无性的、未婚先孕的等等,这些消极因素都会影响到婚姻家庭中的心理关系,而心理关系又会影响到婚姻家庭生活的质量。如何通过心理疏导的办法,有效减少消极因素,增加积极因素,是提高婚姻家庭质量,促进社会和谐的重大课题。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如何能够保证和促进一个家庭的和谐稳定呢?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果不注重婚姻家庭的心理问题,夫妻之间不注意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婚姻家庭纠纷就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处理。 比如,双方在恋爱的时候,为了感情维系和发展,一切交往都是出于自愿的,很少会产生纠纷,因为这种恋人之间的关系,是没有法律规定的权利和义务的。而结婚成为夫妻之后,双方就必须依照婚姻法的规定履行自己的权利和义务。如果双方不能适应这种变化,继续没有任何底线地要求对方,则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纠纷。 东方思义说:“我熟悉的一位心理学专家说,在涉及婚姻家庭的心理咨询中,可以发现许多夫妻抱怨对方结婚之后,变得和结婚之前不一样了。妻子抱怨丈夫对自己感情冷淡了,猜疑对方不再爱自己了。丈夫则抱怨妻子太啰嗦了,妨害了自己正常的社会交往。这些矛盾的关键问题,就是没有正确地调整婚姻家庭中的心理关系,只愿意用自己的要求,来代替婚姻法规定的夫妻双方的权利和义务,而较少考虑对方应有的权利和义务。久而久之,发生矛盾和冲突就成为必然的结果。” 文副院长对东方思义的观点也表示赞同:“夫妻之间因生活烦事发生争执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夫妻之间经常性的出现这样的状况,那么两个人的心理一定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心理上如果出现问题又不能得到及时的解决,那么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最终会使感情走向破裂。” 东方思义接着又说道:“所以,要处理好夫妻关系,双方一定要对婚姻家庭以及夫妻关系有一个正确的心理上的认识和适应,要在婚姻家庭生活中培养积极的心理因素,避免诸如出现感情冷漠,拒绝沟通,相互伤害之类的心理问题。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治,夫妻关系的心理疾病,只有一味心药可以解决,这味心药就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关怀,相互欣赏。婚姻是一场修行,夫妻双方如果放弃了修行之心,放弃了心与心之间的沟通和理解,就一定会走向感情破裂。” 走进婚姻的男女,在成为夫妻之前,大多数人是来自两个不同的环境的,可能会有不同的教育经历,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甚至价值观念也有一定的不同。每个人的原生家庭对个人所造成的影响也是很大的,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便成为夫妻相处中的基本要求,如果能够做到相互关怀,相互欣赏,那样才能克服和降低夫妻个性中独立的不同的一面带来的冲突风险,使夫妻关系变得温情脉脉。 说到婚姻家庭心理方面的种种现象,东方思义又像翻开了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专著那样,情不自禁地继续着这个话题:“有一种厌倦叫夫妻生活无波无浪。有的夫妻在结婚之前经历了马拉松一般的恋爱过程,彼此已无任何隐私,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感知对方的心思,因为太了解对方而选择了在一起。但结婚之后,也因为太了解对方,而没有了一点新鲜之感,久而久之,双方对家庭生活都可能失去激情。有了心事,情愿在外面找好朋友聊聊天叹叹苦,也不愿意回到家中和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伴侣说说心里话,有时甚至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这似乎是一种爱情带来的后遗症,因为爱而相互产生厌倦。” 权利和义务总是需要对等的,总是需要平衡的,不仅社会生活中如此,家庭生活中也应如此。在家庭生活中,如果一方只想着享受权利,而怠于履行义务,久而久之,必然会导致夫妻关系中的一方心理出现失衡,进而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 权利和义务总是需要对等的,总是需要平衡的,不仅社会生活中如此,家庭生活中也应如此。在家庭生活中,如果一方只想着享受权利,而怠于履行义务,久而久之,必然会导致夫妻关系中的一方心理出现失衡,进而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 越是平淡的生活,越是需要在平淡中寻找生活的浪漫,寻找生活的乐趣,无视和冷漠只会消耗夫妻之间的感情,造成夫妻关系紧张,积怨越积越深,最终导致夫妻俩人感情出现无可挽回的破裂。 根本原因是对待现实婚姻生活的心理准备不足,是一种思维和行动的不协调形成的矛盾。婚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生活,步入婚姻殿堂后,如果还停留在恋爱阶段的心理状态中,不知道如何适应为人夫为人妻的角色,如果还没有做好为人父为人母的心理准备,新婚夫妇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必然的,这种情况多了,婚姻家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根本原因是对待现实婚姻生活的心理准备不足,是一种思维和行动的不协调形成的矛盾。婚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生活,步入婚姻殿堂后,如果还停留在恋爱阶段的心理状态中,不知道如何适应为人夫为人妻的角色,如果还没有做好为人父为人母的心理准备,新婚夫妇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必然的,这种情况多了,婚姻家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背景,如经济环境、教育、职业、住房和邻里等都不可能是一样的。但是,影响家庭和谐的因素却基本上是相同的。在和谐的家庭中,大家彼此合作,每个家庭成员都理解自己的职责,在处理家庭问题上,也会互相理解,互相配合。所有成员都能轻松交谈,彼此沟通和表达意见,共同处理家庭事务。同时,也会尊重个人的权利,允许每个成员有自己的发展空间。如果一个家庭缺少这些积极的因素,就可能会出现问题,或者会引发个人心理问题,或者会引发家庭危机。 文副院长说:“关于将心理问题的研究和应用引入到有关审判工作中,我也看到了有关报道,有些法院走在了前面,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也不妨积极创造条件进行有益的探索。比如,在审理家事纠纷案件中,可以根据案件需要委托同级妇联推荐专业心理咨询机构或心理咨询师提供婚姻心理咨询、家庭矛盾分析、科学育儿辅导等有关心理健康的服务,帮助涉案家庭成员疏导心理压力和不良情绪,为妥善处理家事纠纷提供心理支持。这个问题,我会在下次的院长办公会上提出来,先进行必要的研究,再推进实践探索。东方庭长的意见很好,我是赞同的。” 东方思义忧郁地的眼神扫过同事们职业化的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原谅我今天脱离了案件讨论会讨论法律的范围,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我们这个时代正处于一个由传统向现代变革和转型的特定时期,人们的各种思想观念必然会反映到婚姻家庭关系中来,有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原因却是复杂的多变的,是综合了社会发展进步过程中各种因素的结果。这些问题的确不是能单纯地依据法律规定就可以解决的,的确需要我们另辟蹊径,寻求多元的解决方式。这对更好地开展法院工作,更好地做好社会工作,对社会和谐稳定都会有着积极的意义。” (下期预告:第18章???生活烟火味)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2.html 第18章 生活烟火味 东方思义知道讨论会不是决策会,讨论法律问题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各自都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讨论法律之外的问题本身就偏离了会议主题,有些问题是难以解决或根本就不可能解决的。 比如要增设一个部门,增加人员编制,增加经费开支,这不是法官们可以讨论的问题。他可以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却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与会的人员也无人能解决他的问题,起码暂时没有人能够解决他提出的这些问题。 文副院长静静地听完东方思义的发言,虽然非常赞同他的意见,但只能表态在另外的会议上再做进一步的研究。他也是一名资深法官,很理解东方思义提出的问题,但案件讨论会只能就事论事。涉及案件法律之外的问题或者通过协调会或者通过院长办公会议、院党组会议等形式进行研究,最后才能寻找和决定解决的途径和办法。所以,他作为会议主持人对东方思义提出的这些问题和建议,只能代表个人发表意见。 文副院长再次肯定了东方思义的意见和建议之后,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会议的流程:“下面,请哪位接着汇报发言?” 会议从上午十点一直开到晚上九点,讨论了数十起民事和刑事案件,东方思义离开会议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有几个同事仍在加班赶写判决书。 “收工了,再忙也要休息,你们要是累垮了,这一大堆案件哪个能办得了?”东方思义有些心疼地望着几个埋头为寻找几条更加充分的判决理由苦苦思索的年轻人,催促着他们停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大家这才纷纷关掉电脑。 东方思义和他们一起精疲力尽地走出法院的时候,夜空已是满天的星星了。东方思义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体现一下作为老大哥的关怀了,今晚就借机会做点鼓励士气的业余活动吧,便招呼着几位部下:“走吧,我请你们上大排档,喝几杯老酒,明天是周末了,放松一下也是需要的。” 大家也很久没有放松过了,听东方思义这么一说,都有点兴奋起来,纷纷嚷嚷着要去龙虾馆喝啤酒,东方思义知道那家龙虾馆的味道的确不错,便答应道:“走吧,那就去龙虾馆,龙虾管够,啤酒管够。” 正是龙虾上市的旺季,龙虾馆的生意非常火爆,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了空位。看着那色泽红艳,香味扑鼻的美食就让人食欲大开。这种美食价廉物美,很适合大众消费。龙虾馆打出了一百元三斤的优惠价格,东方思义要了二百元六斤龙虾,再配上五大盘炒菜,两箱啤酒,五个人足够喝上一阵了。 立案庭的书记员小王戴上了一次性卫生手套,一边剥着龙虾壳,将麻辣鲜香的虾肉送进嘴里,一边赞不绝口:“遇见这样的美味,我只想吃又辣又香的它,这才是悠然自得的生活,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是我一直的理想,一坐下来,就不再想那永远也干不完的活了。” 书记员徐明喝完一大杯啤酒,放下杯子后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想着吃,不想干活。如果每天能如此轻松愉快,那真是太幸福了。” 民庭的审判员老赵笑骂道:“我看你们俩这是狗熊所见略同吧,东方庭长好意用自己的血汗钱犒劳大家,给大家鼓鼓劲加加油,你们俩倒是有点乐不思蜀了,只想着享受美味不想再干活了,这不是有违领导的初心本意吗?说出这样话,你们让领导情何以堪啊,我们下次还会有吃的吗?下次要是没有吃的,我老赵一定拿你们俩是问。” 东方思义也笑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端起啤酒杯招呼着:“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今晚我们只享受美味,只谈吃喝二字,不谈任何让人头痛的事。从现在起,谁要是再谈吃喝之外的事,自己罚自己一瓶啤酒。” 审判员吴娟也特别喜欢吃小龙虾:“中国菜有鲜明的地方特色,但这小龙虾的做法好像都大差不差,我出差去过的地方也算是天南地北都走过了,这小龙虾的做法,主要的做法基本上都是麻辣加蒜香,都是一个味,不过也的确是好吃。” 两瓶啤酒下到肚子里,老赵也来了兴致,他看着双手忙个不停的小王问道:“你要是立志当一个吃货,就要具备一个吃货的资格,我现在就考考你,你说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了,起码也应该知道中国的八大菜系吧,你说说看是哪八大菜系?” 小王借机提了个条件说:“我要是回答全了,你必须再喝一瓶?不然,我可不告诉你。” 大家便都笑起来,老赵正喝在兴头上,便敲了一下桌子满口答应道:“成交。”小王于是掰着指头数起来:“我们现在公认的八大菜系是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苏菜、浙菜、湘菜、徽菜。”老赵点点头:“不错。”徐明在一旁又开了一瓶啤酒递过去,老赵也不推辞,直接拿着瓶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便一饮而尽。 徐明望着满面红光的老赵问道:“我是北方人,听说你们徽菜的特点是:轻度腐败,严重好色。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望赵大人不吝赐教。” 大家又都笑起来,老赵慢悠悠地解释道:”这轻度腐败是特指徽菜中最具盛名的菜品‘臭鳜鱼’,它是腐败的代表。臭鳜鱼其实是腌鲜鳜鱼,在徽州本地土话中腌鲜就是有臭的意思,不过这个臭味很是特别,比香还要香,简直可以称为奇香异香。严重好色实际上是指盐放的多,喜好色泽浓重。因为徽菜有重油、重盐、重色、重火功的特点。所以便有人调侃说徽菜的特点就是轻度腐败,严(盐)重好色了。哪天我请客,请你们吃臭鳜鱼,也尝尝轻度腐败的味道。” 有人说美食是治愈糟糕心情的最佳良药,是精神方面最好的安慰剂,也是释放压力的最好的方式。东方思义觉得这话的确没错,人们在享受美食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也享受着简单的快乐。烦恼暂时回避了,疲惫暂时缓解了,不安暂时放下了,甚至一些平时难以调和的矛盾也得到了化解。美食还能够给予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带来最快乐的能量补充。 到家的时候已近午夜,东方思义回味着龙虾加啤酒带来的愉悦之感,觉得如果能做一个简单的吃货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如果要做一项公共场所幸福指数调查的话,酒馆饭店一定是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无论是哪个阶层,无论是古今中外,只要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一定不会有例外的情况出现。 东方思义打开了电脑,看了一下邮箱,简单处理完了几个邮件,忙完之后又打开了qq。他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一上来就是那个病毒文件呢。一个精灵一般的头像不停地眨着魅惑的双眼,坏坏地笑着,自动地弹出一行文字:“晕晕,为什么不接呢,这么经典好看的视频不接会后悔的,不是病毒啦,不怕不怕。”接着梦归何处的那个没有头像的头像框又顽固地闪烁起来:“你好,等你真的不容易,有一句话叫,等你等的花儿也谢了,还算是幸运,终于看见你了!你从来没有等过别人吧?” 东方思义无可奈何地回道:“你好,病毒还真的是厉害,总是能找到各种办法主动进攻,我一打开qq,它就开始了主动的攻击,你究竟给我发的是什么东东啊。” 梦归何处有些歉意地说:“这个病毒,真是让我头疼,它既不是我能造出来的,也不是我要发给你的。也不知道是谁让我的qq带上了这个病毒,它总是会自动的冒出来,又主动地去攻击别的人,我又不知道如何来控制它。” 东方思义知道她也不是电脑高手,对付简单的病毒都可能束手无策:“病毒的天性就是攻击,它要寻找载体,不断地寻找载体来繁衍自己,中毒后必须要及时杀灭清除,不然的话,它是能够让电脑瘫痪的。不过,大部分病毒还是需要人来配合的,你不上它的套路,或者不理睬它,它可能也拿你没办法,要是架不住诱惑,好奇地打开了,或许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妖魔鬼怪就都会跑出来了。” 梦归何处的确对电脑的杀毒程序缺乏了解:“我不知道如何杀毒,我这个人和我的电脑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杀毒的本领。” 东方思义笑起来:“你是说你没有免疫力嘛?” “如果有的话,就不会等你了。”梦归何处一语双关回道。 东方思义嘴角扬起:“你这一句话说的让我浑身都冒出冷汗来了。话里有话啊,你是想说我像个病毒?你抵抗不了吗?” 梦归何处发了个坏笑的表情:“你真是太聪明了,但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我说的话的原义本来是没有这个意思的,到了你这里一解释就好像变味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不是我说的不对,就是你解释的不对,但又没办法说清楚,真的让我尴尬了。” 东文思义随后敲了几行字发了过去:“那你就直说吧,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是表扬我呢,还是批评我呢?当老师惯用的伎俩是用表扬的手段来批评人,用批评的手段来表扬人。我想确定一下,你这是表扬我还是批评我?” 梦归何处的内心里涌起了一阵孤独:“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等你等了好几个晚上,却不见你的踪影。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游荡的孤独的影子,眼前只有冰冷的街道,耳边只有风的叹息。我有时就会想,这个人会不会再来了呢?难道就那样露过一次面便消失了吗?不对,你根本就没有露过面,只是隔空说了几句话而已。然后,你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所以,刚才看见你,我就自然而然地有些惊喜,真的,真的是有些惊喜,惊喜之余才这么说的。真的是这样一种感觉,你如果不来,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只能默默地等着你。或许你会认为这很无聊,但,这就是我现在的这种状态。我在心里说,你要是真的再也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呢,下线?又心有不甘。不下线?又觉得孤独无趣。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你让我感到了一种惊喜,真的是惊喜。” (下期预告:第19章??沉寂的梦境)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3.html 第19章 沉寂的梦境 看着梦归何处那一行行沉浸于孤寂之中的文字,东方思义瞬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忧郁,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她的网名,心里想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梦归何处”作自己的代称呢?是一念之间无意为之,还是心有所指而刻意为之? 梦归何处似乎想从侧面来了解点什么:“你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吗?我有时候是很容易冲动的,非常缺乏理性,有时候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很薄弱。” 东方思义确信她一定是遇到了很难直接说出来的经历,他只能和她进行一种不触及具体问题的交流:“理性和冲动是两种此消彼长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理性会慢慢增加,冲动则会慢慢减少。当然,性格不同的人,思想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人,在这些方面的表现肯定是有所不同的,是有区别的。其实,理性和感性只是认识和对待人和事的态度不同而已,你不能认为理性多一点就一定正确,也不能认为感性多一点就一定不好。理性和感性只是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表现出来的一种差异,理性的人不一定内心温和,感性的人不一定浮躁,我们不能用理性或感性来给一个人下任何结论。” 东方思义说完后,忽然觉得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你在家里上网?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孩子?” 梦归何处自信地说:“不会的,她上初中了,她忙着她的学习,是个很自觉的孩子。我忙着我的休闲,互不干扰。她的自觉性很高,基本上处于一种高度自治的状态,她不需要我,让我这个母亲感到很孤单,甚至怀疑到自己在她眼里的存在感。” 东方思义放下心来:“第一次听说忙着休闲,休闲也是很忙的一件事?嗯,有点意思。你为什么要加我呢?是因为要忙着休闲?不过,看的出来,这也是因为你很会教育孩子,孩子不需要你管那么多,反而证明你是一个成功的母亲,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自信的母亲。你或许只能忙着休闲了,不然可能找不到存在感了。” 梦归何处感叹着网上的邂逅:“我那天偶尔想上网了,却像个没有逛过大街的人,不知往哪儿去,就特别地想找人聊天,没想到就找到了你。平时除了家务基本不做什么,没有什么爱好可以打发时间的。有时候仔细想想,觉得没有了爱好,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有什么爱好啊,一定不会像我这样空虚,一定很充实吧?” 东方思义调侃道:“因为没有了爱好觉得很可怕,所以就找到了一种爱好——上网?这样就忙起来了,就可以忙着休闲了?不过,你说上网就像逛大街,这话说的很形象,有点意思。我的爱好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爱好只是爱好而已,每个人的爱好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空虚和充实之分,只要自己感觉有趣就行了。比如,喜欢做家务,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爱好。喜欢做家务的人其实是很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的,因为想要营造一种环境,一种自己能找到舒适愉快的环境,才会热爱家务这种劳动,很用心地营造一种氛围,一种能让自己安宁的氛围。所以,喜欢做家务的人是特别受欢迎的,因为于人于己都是受益者。” 梦归何处不禁感慨起来:“你似乎总是能从一些小事中看到生活中的哲理,那天和你初次聊天就发现你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可惜总是见不到你!或许你不在意,可是我无法忘记一个幽灵曾经侵入了我的梦境!自从遇见你,我就学会了等待,我在这里等待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可能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我也问过我自己,是你的哪一句话就打动了我?我知道这样的感觉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不想让你就这么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别误会哦,其实,我不过是想找一个有趣的人说说话而已,不会纠缠你的,但愿我没有吓着你。” 东方思义的黑色幽默感又涌上来了:“你吓不着我的,因为我是一个胆很大的人,但是医生却坚持说这是胆囊炎。要说我这个人有什么特点的话,不怕有人纠缠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吧。每天我都可能遇上几个纠缠不休的人。何况,你的网名告诉我你就是一个梦,被一个梦纠缠一下,我想也不会发生什么吧。” 东方思义又习惯性地开始了心理学分析:“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你都会遇到各种你不愿意接受的人和事,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公和烦恼。有所不同的只是各人的态度不一样而已,或者因为受到无辜的伤害而耿耿于怀,或者因为洞察人性而释然漠视。你之所以会反复地做这个孤独无助的梦,可能是遇到了太多不开心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学会及时地释放自己的不良情绪,不能长期地让坏情绪郁结在心里,否则会陷入到一种越来越严重的忧郁情绪中的。” 东方思义又习惯性地开始了心理学分析:“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你都会遇到各种你不愿意接受的人和事,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公和烦恼。有所不同的只是各人的态度不一样而已,或者因为受到无辜的伤害而耿耿于怀,或者因为洞察人性而释然漠视。你之所以会反复地做这个孤独无助的梦,可能是遇到了太多不开心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学会及时地释放自己的不良情绪,不能长期地让坏情绪郁结在心里,否则会陷入到一种越来越严重的忧郁情绪中的。” 梦归何处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拉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面,她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自己:“我明白你说的,我也尝试过想要释放不好的情绪,但是没有办法来释放。我是个老师,我把我的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样去爱护他们,去关心他们,尽管自己有时候身体不适,心情不好,但是,我也依旧保持着对他们的笑脸,从不无缘无故地责骂他们。我是个母亲,在女儿面前也必须保持乐观的情绪,不能影响她的成长。只有当夜晚降临之后,只有等孩子做完作业沉沉入睡,自己静静地躺下来的时候,我才会去想一想自己那些不开心的事。只能在这个时候想一想,无论想得明白还是想不明白,都没有办法释放。只能日复一日地积聚着它们,积聚到自己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它们就那样堵在心里,就像是一块块石头,堵住了所有的出路。我曾经试着把它们放到心灵的一个角落里,不想再去触碰它们,但它们却常常自己冷不丁地爬出来,像一只只令人厌恶的虫子,你越是不想理它们,它们却越是在你的心底里硬生生地钻出来,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那里爬来爬去。” 东方思义看着这一行行像乌云一样卷过来的忧郁的文字,沉默了,他想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隔了好几分钟,她才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还在吗?你在听吗?你愿意听吗?你会对我说的这些感到厌倦吗?” 东方思义仿佛听到对方在键盘上来回敲击的声音:“我一直都在,我在听你说话呢。今天是周末,是我自己为自己设定的特别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我会主动让自己放下所有的负担,不强迫自己想什么,也不强迫自己做什么,是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的时间,完完全全自由自在的时间,无拘无束,无欲无求。我现在把这个时间交给你了,只听你说你的故事。至于你说的厌倦,这是一种时常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情绪,因为生活中的平淡而厌倦,因为相互之间太熟悉而厌倦,因为激情的消失而对现实产生厌倦。说到底,厌倦是一种审美疲劳,要克服这种审美疲劳,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调整自己追求的目标,犹如一个身在旅途的人,只有不断地去发现新的风景,才会有前行的动力,否则就会停步不前而结束自己的旅程。” 她想起他说过的对于职业的认识有些感慨:“你那天和我说起对职业的看法,让我用另一种眼光重新审视了自己,我觉得有时候,我只是一个被自己的职业形象包裹着的躯壳。职业化的装束,职业化的形象,职业化的言行举止,以及职业化的思维方式,我仿佛就是一个被职业化重重包裹着的一个木偶,没有了自己的灵魂,没有了自己的个性,也没有了自己的追求,所以,也就产生了一种焦虑和厌倦,就是你说的那种厌倦。你说的那些话,好像给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有了想挣脱这个躯壳的愿望。在我的内心深处激起了一种冲动,一种渴望回归自我的冲动,一种冲破各种束缚的冲动。” 东方思义看到了一个职业女性内心深处的忧郁:“其实,我们的内心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有时候我们的心很小,因为它装不下太多的人和事,装不下太多的理想和欲望;有时候我们的心又很大,因为我们总是幻想着拥有这个世界上更多更美好更珍贵的东西。” (下期预告:第20章??心灵的孤岛)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4.html 第20章 心灵的孤岛 梦归何处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东方思义似乎看到了电脑另一端的那个孤单的身影,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静默良久,梦归何处又谈起职业给自己带来的感受:“我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是职业女性,这是一个能够依靠自身的智慧和能力,创造属于自己生活的群体。因为能够自食其力,在家庭和社会环境中,我感觉自己是可以保持独立的人格的。但是,我和我的朋友们一样,总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会不时地在内心里涌动。” 东方思义又感受到了一种键盘敲击在夜空中的声音,梦归何处继续说着:“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种孤独的感受,但我从她们偶尔的忧郁和伤感里,还是能读懂这种孤独的。那是一种很无力很无助带来的孤独,不是生活的无助,也不是职业的无力。恰恰相反,我和她们一样,生活是优裕的,工作是得力的。这种孤独感似乎毫无来由,却又真实的存在。” 东方思义开始反思自己的经历:“职业为我们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圈圈,我们可能很难突破这个划定的圈圈,很难到这个圈圈之外去跳舞,我们的舞台是一个被职业化了的舞台。但我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空空的躯壳,也不是真正的木偶,我们拥有自己丰富的思想和丰富的情感。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人。即使人与人之间或许有相同的经历,但由于个体不同的性格特点,以及生存环境的差异,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和思想,这一切都会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可能会被外界所忽视,但却在我们自己的内心里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地感受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梦归何处既有同感,也存在着自己的疑惑:“是的,我有时候感受到的是一种趋同性,总觉得我们似乎是差不多的人。但又在某些方面会感受到一种不同,然而却很难说的出这种不同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我知道每个人或多或少地有自己的独立性,却始终无法确定自己的独立性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所以,总是有一种解不开的疑惑。感觉自己对自己也越来越不了解了,这是不是就是我们常常说的迷失了自我呢?” 东方思义的思绪和触角延伸向虚空:“这种独立性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独立,因为人是具有高度社会属性的动物,人的言行是不能无视社会现有的价值观的,不能无视其他个体或组织对自己的评价的。社会性的价值标准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置身于这种评价之外。这种价值或者评价就是一种稳定的标准线,它像一条伸向前方的轨道,左右着你约束着你,你只要不脱离它的轨道,就一定可以安全地抵达前方的某个目的地。同时,这种价值或评价标准也像是画地为牢的那个圈圈,你或者自觉自愿地守在这个圈圈之中,或者不计成本地跳出这个圈圈。守在这个圈圈里,你是可以获得社会提供的很多种安全保障的;跳出这个圈圈,你或许会付出高昂的代价,甚至是难以承受的代价,直至自我毁灭的代价。” 梦归何处觉得自己内心的疑惑像一团乱麻被一根一根地抽走了:“你说的很透彻,我从来没听别人这么通透地说出社会评价标准和它的作用。现在终于清晰明白地想通了自己的困惑。很多人的言行是在考虑了社会评价标准,考虑了自己即将付出的成本之后作出的,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这样来约束自己的言行的。” 东方思义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接着又加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你说的对,我们就是这样来约束自己的。如果不是这样,而是处处冒冒失失的,或言语失当以至出言不逊,或行为不端甚至胡作非为,一旦因为自己那些没有计算过成本的言行,发生了事后难以弥补的损失,你一定会后悔莫及的。你做过这样的事吗?” 梦归何处肯定地说:“没有,我肯定不会做那些不计成本的事,为了父母我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不能让他们为我担心。为了女儿我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未来,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让她难堪,在她的心理上留下任何阴影。” 东方思义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你的数学成绩一定是很好的,成本计算的非常到位。这就是自我约束,也是社会影响对自己无形的约束。” 东方思义沉思着:“现在,再来谈谈你的孤独感,你的那种没有来由的孤独感,也有一部分是根源于此的。因为,我们不能跳出职业的圈圈,那些一个又一个存在于我们身边的无形无影的圈圈,所以,那个想跳出圈圈的心灵慢慢地被自我禁锢了,这是保证我们社会生存安全必须付出的代价。你不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获得无拘无束的自由和理想,人类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生存法则,起码在现阶段没有这样的东西。” 梦归何处沉默了一会说道:“很多问题经过你的分析,我就能想的比原来更通透,或者说是一种彻底的通透。你说的对,这种孤独感的确来自现实和理想的碰撞。拿我自己来说,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普通的没有什么故事的女人。家长评价说我是一个好老师,同事评价说我是一个好母亲。然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我首先得做一个好女人,然后才是一个好老师,一个好母亲。但他们恰恰忽视了我是一个好女人。做一个好老师不难,我是很敬业的,也一直坚持学习新理论新知识新方法,在课堂上学生们喜欢我,因为我始终诲人不倦。在课外家长们也喜欢我,因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会有求必应,家长们总说我有菩萨心肠。做一个好母亲也不难,我以身作则,教育女儿要自强自立,明辨是非,近善远恶。女儿也不失所望,学业优秀,品行端正。但做一个女人却很难,做一个好女人就更难。我感到自己像被一道道无形的锁链紧紧地勒住了自己,一种深深的窒息感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你可能会说,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的啊?是的,我知道,我也明白,给女人缠上各种有形的无形的裹脚布的时代,早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我知道,有些枷锁是自己加给自己的,这或许和自己接受的教育有关,也可以算是你说的圈圈之一。许许多多的枷锁都是隐形的,你说的圈圈也是这样。它们存在于社会的各个角落,你看不见它们,却又无法摆脱它们。其实,我也不是盲目的加了你的qq,我的确看到了你qq上的个性签名。我不知道你的职业,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婚姻家庭问题有兴趣,为什么要研究这方面的问题,但我感觉到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是一个有情趣的人。女人在婚姻家庭方面往往付出的多,受到的伤害也多。我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想要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或者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放心地倾诉的对象。今天我可以确定你是一个合适的人,但我现在不想说,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或者说,我在心底里其实还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伤痛的,这是很矛盾的一种心理。我想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真正的平静下来,如果你那时还愿意听,我再说给你听。” 东方思义看着眼前流淌着的一行行文字,仿佛看到了一条原先被隐藏着的一条小溪流,它从一片林子里穿过来,试探着要冲破眼前的一道道土堤,一堆堆碎石。他希望这条小溪流能很顺利地冲过这些障碍,能欢快地流向它应该去的地方。 他肯定地说:“我愿意在这儿等着你,听你慢慢地述说你的故事,以及你想说的一切。” “我以前曾用过一个网名,叫岁月如水,我自己有一天上网搜了一下,叫这种网名的少说也有好几千人吧,非常大众化的名字,可能就是一种心情而已。后来又改成小城故事,改成清风徐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直到这个梦境让我心神不宁,就干脆改成了现在的网名。看到你的网名,说实在的,我忽然感受到一种同样的梦境,情不自禁地就想加你,再看了你的个性签名,我确定你就是我想找的那个人。说了半天,我特别地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孤独冷清,或者说有点儿冷酷的网名,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的名字。” 东方思义无奈地笑了:“给你看一篇我以前发在晚报上的短文吧,你或许就能明白这个网名的由来了。这篇文章取名《人在网上》,看完了你可以早点休息了,只是不要再继续做那个孤独的梦,希望你以后的梦境里能多一些温和的亮光。” 人在网上 在无影无形的空间里,你似乎触摸不到,而它却无限地伸张在你的周围。这个被我们称之为网络的存在,构筑了一个无与伦比的虚拟的世界。在网络无数的端点,是一张张因喜怒哀乐而生动的脸。 办公室里负责打字的女孩,偶然间想要查找一个数年前认识的昵称叫做“猪头”的网友,她打开qq搜寻,没想到搜索的结果,竟然是一下子出来了上百个“猪头”。此“猪头”非彼“猪头”也,哪个才是女孩曾经心爱的“猪头”呢? 女孩犹豫了一下,望着我幽幽地说:“这个猪头可能改名了吧,或许现在叫‘羊头’或‘狗头’了。”于是,她再次努力地去查找,这次查出来的“羊头”和“狗头”比“猪头”还要多。她早已丢失了他的qq号,只能记的他的昵称。看着眼前的茫茫“头”海,女孩茫然若失地面对着电脑,似乎在思索着:“何处去寻觅那个自己仍然放不下的网友,这个不知现在挂着什么样的一个‘头’的男孩,他还好吗?” 看着女孩很失望的样子,我安慰她说:“如果那个网友也和你一样仍然记的对方,记的你,他应当也会找你的,否则就不要再找了。”她说自己的昵称也是已经改了又改的,qq号也是换了又换,过去的也早已弃用了,过去的“猪头”就是想找她,也会和她一样无果而终的。他们没有了相互能够确定的那株树,可以留守住过去的时光,或许就此错过,再也不会相见。 窗外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虽然不大,但那零零星星的洁白的雪花却仍然给我一种难得的愉悦。我想起了一个曾经在某网络聊天室里有一聊之缘的女子,虽然聊得时间不长,却聊得很是投机。因为彼此都是以“过客”的身份进入聊天室的。偶然的相遇后,犹如随风飘散的烟云,彼此便会消逝的无影无踪。于是我们约定,有可能再次相遇时,就以“下雪了,下雪了,下雪了。”作为暗语,很是有点地下党接头的味道。 倍感无聊时,在qq上搜索自己的网名,没想到也出来了好几个同样的名字,于是乎便决定改名。改后再搜索,还是有同名者,于是便再改。我是个喜欢独立独行的人,便最终取名“荒原夜客”,觉得只有这个名字能体现自己身处喧嚣而坚守宁静,面对诱惑而依旧从容的中年情怀。再次搜索,如愿以偿,果然是独一无二的了。茫茫人海中,我终是拥有了一个静静的角落,去思考,去探索,去品味。 倍感无聊时,在qq上搜索自己的网名,没想到也出来了好几个同样的名字,于是乎便决定改名。改后再搜索,还是有同名者,于是便再改。我是个喜欢独立独行的人,便最终取名“荒原夜客”,觉得只有这个名字能体现自己身处喧嚣而坚守宁静,面对诱惑而依旧从容的中年情怀。再次搜索,如愿以偿,果然是独一无二的了。茫茫人海中,我终是拥有了一个静静的角落,去思考,去探索,去品味。 感谢网络,它让我们在体验生活无限精彩的同时,又为我们保留了自身有限的个性和隐秘。同时,还让我们拥有了意想不到的便利与快捷,让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去梦想成真。 失散的亲人在网上会嗅到万里之外传递的相同的气息,以至于我们常常为网络寻亲的故事感动的泪流满面。分别的恋人在网络上意外的不期而遇,也成就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只是,那些低头吃草的肉牛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它已在网络上被卖给了异国的食客,那些绽放在僻远乡村的鲜花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艳丽已经在网络上展现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这就是网络带来的现代生活的无限精彩,它给了我们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当然,虚拟的世界如同现实世界,真善美与假恶丑也是并存的,但网络垃圾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无限美好的。 这是一个包容了战场、商场、官场乃至情场的无限伸展的虚实相间的平台,这是一个包含了商网、谍网、法网、政网、情网,以及无所不包的知识的无限恢宏的大网。互联网为进入了新世纪的人类演绎着成功与失败,演绎着悲欢与离合。 人在网上,如鱼儿在水中。 我们是一座座心灵的孤岛,是网络让我们将自己的触角伸向了四面八方,触角疯狂地生长,我们因此而与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下期预告:第21章??破碎的花瓶)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5.html 第21章 破碎的花瓶 法庭里的气氛异样的沉闷,这件离婚案是因为一只被打碎的花瓶而引发的。看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案件,背后隐藏的故事却令人唏嘘不已。 东方思义拿起右手边的法槌敲了一下:“现在开庭。” 安静地坐在原告和被告席上的当事人,是一对穿着时尚的年轻夫妻,结婚刚满三年,还没有孩子。 女的是服装设计师,男的是摄影师。三年前,经亲友牵线搭桥相识,他们的婚姻似乎是因为职业而走到一起的。婚后,俩人开了一家婚纱影楼,女的负责婚纱设计,男的负责婚纱摄影,同时还客串婚礼主持,自从开业之后,生意一直都很红火。 东方思义按部就班地依照简易程序进行着庭审:“现在核对当事人身份信息。原告,你的姓名,年龄,民族,职业,文化程度,住址?” 原告:“我是原告,姓名江燕,27岁,汉族,自由职业,文化程度大学,住址与身份证上的地址一致,这是我的身份证,请您验证。” 值庭法警将原告的身份证递交给东方思义,东方思义将身份证上的信息与起诉状记载的信息进行核对无误后,示意法警将身份证归还给原告。 东方思义看向被告席:“被告,你的姓名,年龄,民族,职业,文化程度,住址?” 被告:“姓名杨荣,28岁,汉族,大学文化,自由职业,住沿河街320号。这是我的身份证,请核对。”被告将身份证交给东方思义核对后,抬头看了看原告,原告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被告一眼,仿佛自己的对面空无一物那般。 东方思义询问道:“原告江燕,你起诉要求与被告杨荣离婚有何事实与理由?有何具体诉讼请求?” 原告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被告无视我的隐私和尊严,无情地损坏了我个人所有的珍贵物品,致使夫妻感情已完全破裂,已无法在一起共同生活,我与他已分居半年。我与他婚后的财产采取的是aa制管理,收入都已自行分配完毕,没有财产方面的纠纷,只请求法院依法判决离婚。” 东方思义继续询问道:“被告杨荣,你对原告刚才所述有无意见?你是否同意离婚?” 被告冷漠地看了看对面的原告:“我对原告所述没有任何意见,同意离婚。” 东方思义想起半个月前,立案庭书记员小王将这件离婚案送来的时候,他仔细地看完起诉状以后,起初以为是可以进行调解的,因为原告在诉状上并没有像有些当事人一样罗列一串与被告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事实与理由。她只提了一件事,被告打碎了她所有的一只花瓶。 开庭前,原告江燕接到电话通知来拿开庭传票的时候,东方思义想了解原告起诉离婚的真正的想法:“我注意到了你诉状中提起离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一只花瓶吗?你们有没有和好的可能,你愿意接受法庭调解吗?” 原告江燕楞了一下,随后眼圈便红了:“他打碎的不只是一只花瓶,您不知道这只花瓶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打碎的是我的一颗心。那只花瓶的每一块碎片都像一把刀,它们让我的心伤痕累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伤痛了?” 东方思义望着江燕:“你能说的具体一些吗?” 江燕拿出一张自己拍的花瓶的照片,从照片上看,通体雪白的花瓶上,高山流水的背景之下,有一方小小的花亭,在花亭的四周是一片枝繁叶茂的野花。花丛之后的一角,隐隐可以看到湖岸边系着一只小船。花亭里,一个古装的仕女手持一卷全神贯注,再仔细辨别似乎能看到书卷上还有《西厢记》的字样,瓷瓶光亮如镜,通体雪白,美轮美奂的色泽,清晰质感的画面,让人看了的确赞叹不已,如果是实物肯定更是让人爱不释手的。 东方思义不由的称赞道:“的确是一只很漂亮的瓶子,你一定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吧?”江燕明显有些不屑,继而看着东方思义淡淡地回道:“仅仅是漂亮两个字就能评价的吗?您是不知道的,它是我的无价之宝,再有多少钱也是买不来的。” 江燕见东方思义大惑不解的神情,便拿过照片又指给东方思义看道:“您没有发现这个仕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东方思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花瓶照片上的仕女,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回头盯着江燕看了又看,这才醒悟过来:“这个仕女画的是你?花瓶是你定制的?” 江燕神情凄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悲伤,无论东方思义再问她什么,她只是沉默不语。 东方思义问道:“这个照片要作为证据用吗?如果要作为证据,你就将它复印两份,一份存档,一份交换给被告质证。” 江燕摇摇头:“我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再说他也不否认自己所做的一切。我更不会将花瓶的照片提供给他,他不配。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花瓶已成为一堆碎片了,只有这张照片陪伴着我了。” 东方思义看着这一对已形同路人的年轻夫妻,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无法挽回了,他们都不愿意进行调解,都要求判决离婚,似乎只有在这一点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由法院的判决结束自己的这一段感情,成了他们最后的共同愿望。 这个案件的审理过程,就是依照法律规定的程序走一遍。因为案情并不复杂,被告打碎了原告朋友赠送的60cm高的一只花瓶,原告认为夫妻感情已经破裂,要求与被告离婚,而被告承认打碎了属于原告所有的那只花瓶,并且同意离婚。 庭审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原告江燕和被告杨荣先后走出了法庭。他们的身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再次成为了没有牵挂没有瓜葛的路人。 除了原告江某和被告杨某,还有一个人被允许进入法庭旁听了庭审。那个一直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法庭里旁听的女子走了过来,她望着东方思义说:“你好,我姓汪,东方庭长可以叫我小汪。他们刚才在法庭上并没有提起这只花瓶的意义,可能都不愿意再提起,但这只花瓶的确是非常不一般的,您知道这只花瓶对于江某有多么重要吗?” 东方思义好奇地望着她:“我也很想知道,但他们谁也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尊重她的隐私了,但作为审理这个案件的法官,我的确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怎样的故事。看来你肯定是知情的,这只花瓶是不是江某定制的特殊的产品?” 小汪叹息了一声:“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什么事也都不会有的,大不了她再去定制一个。而这只花瓶却是世上仅有的,不可再得的。”东方思义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小汪这才说出了一个江某不曾说出口的故事。 江某和小汪是艺术学院的同学,不仅仅是同学,还是好朋友好闺蜜。只是天意弄人,在大学期间,两个好闺蜜同时爱上了同系的一个男生小谌,开始大家相处还算融洽,快要毕业的时候,也到了决定这场爱情长跑谁胜谁负的时候了。那个男生小谌向江某表白了,小汪很理智地退出了这场爱情的决赛。 毕业后,小谌回到了老家。因为他家里开了一个瓷器厂,父亲早就指望着他能够回去继承祖业。而江燕因为父母的反对,无奈之下和小谌分手了,并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很快便和杨荣结婚了。小谌起初却并不知情,依旧追求着他的爱情,总是用各种方式继续向江燕表白。 小汪家在城里也开了一家瓷器店,小谌利用给她家送货的机会,将自己亲手烧制的一只大花瓶送了过来,在得知江燕已经结婚之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这只为江燕特制的花瓶送给她,他只是想着留作一个纪念。为了不再打扰江燕,他只能委托小汪代为转交。小汪便与江燕约定好了后,通过物流公司将这只花瓶送到了江燕与杨荣婚后合伙开的影楼。 江燕虽然与杨荣已经结婚了,但她在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小谌,见到小谌亲自为她特制的这只花瓶,当着小汪的面流下了伤感的眼泪。后来,江燕将这只花瓶摆放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睹物思人,常常让她陷入恍惚之中。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让江燕和小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在送货回程的路上,小谌家运货的那只大船出事了,因为浓重的大雾天气,在江面上与一艘运沙船发生了碰撞,小谌家的那只大船当场沉没,小谌至今仍下落不明。 江燕得知这个消息后痛不欲生,抱着那只花瓶泪流满面。自此之后,再也无心经营影楼,杨荣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不仅没有同情和安慰江燕,反而操起江燕工作室里的一柄拖把,当着江燕的面打碎了那只花瓶。看着满地的碎片,江燕当场情绪就崩溃了,夫妻俩人终于反目成仇。 小汪伤感地说:“这个男生非常优秀,无论是才华,还是人品,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虽然他对我没有感觉,但也和我一直保持着同学的那份友情。杨荣的行为无疑是往江燕的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你说这样的婚姻还能继续吗?” (下期预告:??第22章信任与倾听)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6.html 第22章 信任与倾听 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又轮到了东方思义去林场巡回法庭的工作日。 东方思义和立案庭的书记员小王走进巡回法庭的时候,保安老李修剪完花草树木后,正在忙着打扫庭院里的落叶枯枝。“早啊,老李,辛苦了。”东方思义停下脚步和老李打招呼。 老李放下了剪刀,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东方思义说:“你早,庭长。又是你值班啊?”东方思义站在院子里看着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花草树木,笑着说:“是啊,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又轮到我来值班了。老李你很心细啊,这些花花草草被你打扮伺候的像公主似的,个个端庄秀丽美不可言了。” 老李颇有几分自信地说:“这也算是我的本行吧,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养花种草,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天都要看见它们,看不到它们就睡不着。现在给你们做保安,平时除了看看房子,扫扫院子,也没有多少要忙的事,这些花花草草也可以美化美化法庭的环境,一举多得,闲着也是闲着。” 东方思义见法庭外面并没有来访的群众和当事人,便问保安老李说:“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人到法庭来啊?”老李想了一下说:“只有一个人来过,见法庭里没有人,又走了。”东方思义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有没有问为了什么事啊?” 老李想了一下说道:“她是林场的女职工,就是那个叫伊松娟的,我和她简单地聊了几句,她说是要告人家造谣诽谤什么的。说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敢继续在背后造谣,我就告他们诽谤。我问她是哪个造谣?她要告哪个?她就不再说话了,我也不好多问,后来她又问了你们是哪些日子会到这里来办公这些事,我照实回答了。她转了一圈就走了,就来了这一次。”东方思义笑笑说:“知道了。” 书记员小王也笑了,看着东方思义说:“东方庭长,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她果然来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究竟想起诉什么人呢?是真的要起诉?还是有其他的用意呢?” 东方思义想了想说:“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但是,她肯定还是会出现的,因为按照凌媛诉杜少友离婚一案中反映的情况看,她肯定是个有争议的女人。她既然想来咨询有关的问题,也一定是经受了难以容忍的一些事。我们也不便于过多的猜测,她肯定还是会来的。不管怎么说,今天应该是可以轻松的一天了。巡回法庭就是这样,偶尔会遇到突发性的事件,大部分时间里都会平安无事的。我手头还有几份判决书要写,如果有人来访,你可以先做好接待工作,有事的时候就叫我。” 面对一件又一件处理不完的案件,东方思义想,当忙忙碌碌成为一种习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职业之间的差距其实就没有那么大了。自己这个也算是资深了的法官和流水线上的打工一族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有时间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进行思考,那就有所不同。如果没时间思考,机械地去按照设定的程序走完流程,那就是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作为一个法官,思考自然也就成为东方思义自身一个重要的价值体现。需要他思考的问题很多,既有政治的也有经济的,既包含法律的,也包含道德和伦理的,既需要专业的知识,也需要一般的常识。 凡此种种,都要进入他的大脑,这是他处理各种各样疑难杂症和问题的主机。他想,人的大脑和电脑主机有所区别和不同的是,人是能够独立思考的主体,而不是按照设定的程序运转的机器,他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需要开动它,让它或快或慢地运转起来,在那些社会矛盾交织的问题中,精确地去寻找各种解决的路径办法和方案。 东方思义想,如果自己停止了思考,他就会成为流水线上的打工一族,只能按照设计好的方案来生产单一的产品。他的产品却永远不会是单一的,因为他要面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故事,有着不一样的遭遇,也有着不一样的诉求和期待。 东方思义正准备打开电脑,听见在外面接待室的小王有些诧异地说:“你怎么也跟到这里来了,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你是一个影子。告诉你啊,我今天可没有时间接待你。”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东方庭长的。” 小王更是有些奇怪了:“你怎么知道东方庭长今天也来这里了?他也是忙得很啊,你不会又要和他说你的故事吧?” 东方思义听外面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知道一定是赵二妹找来了。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便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望着赵二妹。 赵二妹有些尴尬地望着小王,看见东方思义出来这才笑着解释说:“我老家青龙镇就在河对面,与这里就隔着一座桥。这几天镇上搞拆迁,我家的房子也要拆,虽然说我的户口早已不在镇上了,拆迁补助什么的,也可能没有我的份了。不过,我还是想着回家来看一看。毕竟那些房子是自己从小就住过的,拆了以后就不存在了,回来看看也算是给自己留个想头。我前几天就回来了,今天早上,我在路口和人说话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你们的警车从镇子上开过去了,知道你们肯定是到法庭来了,就想着来和东方庭长说说话。” 书记员小王表情复杂地看着赵二妹,哭笑不得地说:“你的眼睛可真好,东方庭长还有很多事,也不是闲人,他也不能总是要听你安排啊?你说要他接待,他就要接待你啊。”赵二妹红着脸看了看小王,又看了看东方思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东方思义向小王摆了摆手,微笑着对赵二妹说:“不说这些了,既然来了,请进来吧,想聊聊那就聊聊吧。”赵二妹感激地望着东方庭长,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进了法庭里间的办公室。小王无可奈何地冲着赵二妹的后背做了个鬼脸,还是起身给赵二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让赵二妹有些意外地感动。 赵二妹坐到东方思义对面的时候,东方思义放下了手里那几本厚厚的卷宗材料,把它们又重新码放到了桌子的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二妹难得地笑了起来:“东方庭长为什么也叹气啊?” 东方思义真诚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容易的事,都有不顺心的事,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叹口气多多少少能让自己缓解一下不愉快的情绪吧。这种方式可能适合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啊。” 赵二妹从东方思义平静而朴实的语言里感觉到了一种邻里大哥般的亲切,在她的眼里,东方思义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而是一个可以聊天可以谈心的朋友。 她似乎想到了很多难挨的不眠之夜,很是赞同地说:“你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我有时候想不通就失眠,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合上眼睛,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最后往往无可奈何地叹几口气就好了,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东方思义笑着说:“对啊,叹气其实是一种放下,是一种压力的释放。虽然是一种消极的态度,但却是我们经常使用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它会让我们慢慢地放下一些执念,慢慢地放下一些包袱,这样会让我们活得更轻松一点。有些想不通也道不明的问题,可以暂时放下它们,我们没有必要去钻牛角尖,也没有必要选择硬扛。只要无关真正的做人做事的原则,对过去的一些人和事,也要选择放下,不需要死缠烂打。其实,在你作出决定选择放下后,叹出心里憋了很久的那一口气,或许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赵二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茫然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新亮的东西,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淡然了。 东方思义见赵二妹喝干了一次性纸杯中的水,便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说:“你以前每次来找我,总是因为我有些事,话说的不痛快就断了,让你觉得有些总想说的话,也没有机会说。今天法庭里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既然你有想聊一聊的想法,也不必拘束,坐在你面前的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你现在可以不把我当作一个法官,我比你大几岁,你就把我当作是自己的兄长。这样可能会轻松一些,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我们再实事求是地讨论一下你的那个案件,你看好不好?” 赵二妹感激地说:“谢谢东方庭长能理解我的心情,说心里话,我就是想找个人诉诉苦,却没有人愿意听我的。家里也没人愿意听,他们以前都是我以为最亲近的人,可是,我每次想要和他们说说那些事的时候,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认为我脑子不好,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我不是脑子不好,我只是想不通一些事,想不通就觉得很苦闷,越苦闷就越是想不通。最苦闷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自杀,真的是想要自杀!我觉得活得太窝囊了,不如死了算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我想过很多种了结自己的方式,只是自己左思右想又实在是不甘心,又觉得那样会更让人嘲笑,我即使要离开这世上,也要找到一种体面的方式,我不能让自己像一条狗一样的离开。如果那样的话,我觉得自己是会死不冥目的。有些事,对也罢,错也罢,已经注定是改变不了的,也不是很重要了。但是有些错,不应该由我一个人来背着,因为,那是有很多原因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也不是我主观上的错误,可能还是一个时代才会出现的问题。” 东方思义点点头:“我感觉你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你对有些事,实际上想得已经很通透,你说的也非常对。我很赞同你刚才说的话,有些事,有些错,不是一个人的原因,还有时代的原因。一个人是不能脱离实际的,不是能脱离自己生活的时代环境而生存的,都会或多或少地受时代潮流的影响。有些事,有些错,是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来背的,也不应该由自己来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同意你刚才的说法。” 赵二妹慢慢地喝了口热水,东方思义的话终于给了她找回自己信心的勇气,她仿佛又恢复了过去的自信和自尊。赵二妹的眼神里有一丝湿润,她已很久没有过这样被别人理解了,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肯定了自己。 赵二妹抬起头望着东方思义,眼神变得清澈而自然,没有了那种犹豫和怀疑,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决定打开内心最后的一道屏障,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她要向东方思义说出自己的故事,说出自己憋了十几年的苦闷和纠结。 赵二妹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岁月,都有自己藏在心里的故事。有些事会像纯真的酒一样,放在心里越久,越会变得醇香,每每想起来,都会感到一种甜蜜。而有些事却像黄连那般,总在你无意间,泛起一股苦水,让你心里充满了苦涩。每个人都愿意回想那些美好的事,都不愿意提起难堪的过去。但是,每个人的心境是不一样的,顺心顺意的时候往往会只记得那些美好的事,身处逆境的时候,却往往会想起那些让自己不堪回首的事,让你心里总有一股苦水想倒出来,却又无法倒出来。越是倒不出来,就越是痛苦不堪,我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很多事放在心里想忘掉,却总也忘不掉,它们就像倒不出来的苦水。” 赵二妹回忆着自己那段对生活充满热情,努力追求自己梦想的过去。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脸上既有对曾经喜爱的职业的喜悦,有对自己事业上成功的自信,也有因为曾经的烦恼而产生的忧郁之色。 她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流出了一行眼泪,情不自禁地自语自叹道:“没有切身经历,哪个人能理解别人心里的苦涩啊?你想得到却又得不到的东西,你曾经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有一天却变得一文不值了,你心里会有多么大的委屈和失望,甚至是绝望啊?我自己经历了这一切,才明白人生有很多的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过去的机会转眼成了现在的陷阱,它们会变得让你措手不及。” 赵二妹说,自己那个时候最想解决却一直没有办法解决的最大问题,是让她日思夜想的城市居民户口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牵扯了她太多的利益和追求,她终于等来了难得的机会,等来了充满希望的一天。 (下期预告:第23章?失业的危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7.html 第23章 失业的危机 东方思义又给赵二妹倒了一杯水,赵二妹喝了一口水后,又陷入了对过去那段生活经历和情感的回忆之中。 她平静地讲述着自己过去的一切,仿佛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只是偶尔会不自觉地掏出手帕,擦一下眼中的泪水,这才从心底里又涌上来一种五味杂陈的滋味。 巡回法庭里静悄悄的,书记员小王安静地坐在接待室的电脑前帮东方思义校对着几份判决书。赵二妹静静地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些旧事,一些憋闷在心里的旧事。 赵二妹说,那一天的经历是她很难忘掉的,它犹如一段独自收藏起来的录像片那样,时常会被她拿出来回放一下。当然,只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看,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品味。回放的时间长久了,她的心里就慢慢地变的空了一般。 她又笑着说:“其实,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旧事,哪里还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时候,它们便像走马灯似的又来了。就是那些想像的幻影而已,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了,如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变得麻木和无趣了。” 于是,她就一个人在麻木中自言自语,自怨自艾,然后就一个人摇摇头,一个人苦笑,一个人叹气。有时候还会莫名地流泪,有时候还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在睡梦中哭醒过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有很多事,在今天看来可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就是那些小事,让她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疙瘩。多少年过去了,她也没有能完全地解开这些疙瘩。 按照农历来算,她的生日是立夏的那天。厂里的工会有规定,职工生日这一天有生日假的,是可以休息一天的,另外还能收到工会送的生日贺卡和一束鲜花。但那是正式工才能享有的待遇,像她这样的临时工是没有的,既没有生日假,也没有生日礼物。因为工会是不接纳临时工成为会员的,不是工会的会员,就不能享受工会的福利待遇,所以,不是工会会员的赵二妹只能如往常一样地上班和下班。 那一天,赵二妹刚走进车间,当天带班的班长李艳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她招了招手。等她走了过去,李艳就把一张表格递给了她:“按照厂里的通知要求,你上午要抓紧时间填好,中午的时候交到工会办公室就行了。” 赵二妹有些不解地问:“每年都要填表吗?今年已经填了好几次了,这次填的是什么表啊?是不是又因为我是临时工?只要是临时工就要填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我好像没有看到其他人填表啊?” 李艳想了想,还是关心地提醒她说:“厂里最近要停一条已经淘汰的过时的生产线,准备要新建一条自动化程度更高的生产线。因为技术原因,可能先要下岗一部分人,还要招一批新工人进行培训,这次填表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个有关系?我也只是猜测啊,你也不要瞎想。这个表是厂里工会的办公室发下来的,通知说是要让你填的,至于其他的人有没有填?我就不知道了。” 赵二妹也听说了厂里要上马新的生产线的事,现在听李艳这样一说,心里就不免有点紧张和担心起来。自从厂里陆陆续续地开展技术改革和生产设备更新换代以后,已经下岗了一批临时工。李艳是厂里的正式工,又是生产车间的技术骨干,像她们这样的正式职工是不用担心下岗的。只有和赵二妹一样的临时工,随时随地都可能面临着下岗,前几天已经走了几个人了。 赵二妹几天前上早班的时候,看见几个平时处得很好的姐妹一道背着包裹正走出厂门,她有些诧异地上前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匆匆忙忙的,招呼也不和我打一声啊,是要外出去学习的吗?”因为赵二妹听说厂里要派一批职工去外地学习取经,她以为这几个姐妹都是被外派的。 没想到以前经常和她上一个班的胖妹苦笑着说:“二妹你傻啊?你是不是还蒙在鼓里啊?你以为这样的好事能落在我们临时工的头上吗?你真是敢做梦,大白天的就说起梦话。我们几个是回家了,厂子里不要了,说不要就不要了,想和厂长要一个说法,只讨到一句话:没办法,技术革新吗?机器淘汰了,人当然也下岗了。厂长还无可奈何地说:‘不仅仅是你们,我也不知道能干多久,或许有一天也和你们一样,打起背包回家了。’再和厂长说什么,他就不理我们了。”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件事,一句话就将临时工打发回家,当然是违反劳动法的。但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法律是没有具体的规定的,这样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是不足为奇的,都见惯不怪了。 赵二妹听了李艳的话,感到危机已经悄然降临了,她也可能也会像几天前下岗的胖妹她们几个一样,接到厂里的一个通知后,说下岗就下岗了。 她心神不宁地在车间里干了几个小时的活,等到中午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去了食堂,简简单单地买了二个菜和一小碗米饭。不到十分钟就风卷落叶一般地吃完了中饭,把那张要填的表格拿了出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表上除了要填写她进厂的时间,户口性质和技术特长之外,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要填。她便利用午间休息的半个小时,在食堂的餐桌上一笔一划地填好了表格,又一路小跑着赶紧送到工会的办公室。 中午是属于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大多数厂里的领导都是会回家休息的,厂部的办公楼里静悄悄的。工会的办公室里也只有工会的方干事在,方干事因为过于肥胖,所以大家都喊他方胖子,他也自嘲地称自己为胖哥。但赵二妹不敢这样称呼,每次看见方胖子都是很客客气气地喊他方领导的。 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假寐的方胖子,从眼缝里看见赵二妹走了进来,眼前顿时觉得一亮,立马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他看到赵二妹手里拿着的登记表,就知道赵二妹肯定是填好了表格,来找他问询了解情况的。 方胖子肥硕的身子斜躺着瘫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打着招呼道:“二妹啊,找胖哥有事吗?来来来,坐到这边来,有什么事慢慢和胖哥说。” 在赵二妹的印象里,方胖子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一张胖乎乎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又经常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是一种很快乐的笑意,脸上笑的像一朵花;有时候是一种若遮若掩的笑意,脸上笑出几丝或深或浅的皱纹;有时候是一种不明不白的笑意,脸上笑出一堆一堆的肉疙瘩。 赵二妹望着眼前的这张熟悉的笑脸,看着那胖脸上那一堆一堆的肉疙瘩,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应当多了解一点情况,不然的话,等到厂里通知她下岗的时候,再要想什么办法也来不及了,便试探着说道:“方领导,我想问你个事。” 方胖子原本肥胖的身躯动了一下,转眼一骨碌从沙发上很灵活地挪了下来,很敏捷地走了几步,动作麻利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这才转身望着赵二妹,满脸都是笑意,每一道皱纹里都是笑意地说:“来来来,坐下来慢慢说,有什么事尽管和胖哥说,只要是胖哥能够办到的事,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胖哥一定会争取想出最好的办法给你办到。” 赵二妹听了方胖子的这番话就有些感激,双手把表格递到了方胖子的手里,方胖子的脸上露出了一副非常明白的神情,只扫了一眼那张在赵二妹看来不明究理的表格,便有些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是临时职工情况摸底表。” 方胖子见赵二妹疑惑不解的样子,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赵二妹说:“下个月厂里要研究下岗一批职工,主要的下岗对象当然是临时工了。不过,没关系的,你要是信得过胖哥,我来给你想办法。胖哥可以让你不但不下岗,还可以转岗去培训,培训后就成技术骨干了,工资还能涨一大截的。” 方胖子说完后,发现赵二妹的眼神里充满怀疑的神情,就又眯起了眼睛说:“二妹啊,你是不相信胖哥啊?”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说相信吧,她认为没有那么简单的好事。要是说不相信吧,她也知道这个方胖子的确是有些能耐的,她还听说他是厂长老婆的表舅。 赵二妹转念一想,如果真的下了岗,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就算白费了,她不想再回到自己从小就生活的那个小镇上去,那样的话,她会感到很屈辱的。这份临时的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谋生,还支撑着她对生活的一种希望,一种理想。 或许方胖子真的可以帮她的忙,如果能转岗培训,那肯定会有很多好处的。她想,方胖子既然能主动地说这事,那一定是有些办法的。想到这里,赵二妹忘记了自己因为没有工会的会员资格,既不能享受生日假,也没有生日礼物的不快,脸上难得地挂上了一丝笑意,恳切地望着方胖子说:“方领导,要是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一定会感谢你的。” 方胖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登记表,摇了摇头说:“二妹啊,你这个人真是太老实了。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临时工,你不知道厂里的那些规定吗?” 看着满脸都是疑惑的赵二妹,方胖子又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又凑近到她身边说:“你年年评为先进个人有什么用呢?关健是要能评上厂里的劳模,评上了厂里的劳模就能成为长期合同工,长期合同工和正式工基本上是没有多少区别了。厂里每年还会推荐厂里的劳模到县里参加评比,如果被评上了县里的劳模,你就既可以转户口,又可以转为正式工了。这是多么好的捷径啊,你不知道吗?” 赵二妹诚恳地说:“我以前听人家说过有这么一些规定,但是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达不到那些规定的条件的,再好的规定,对于我这个临时工来说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方胖子“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嘲讽地望着神情有些黯然的赵二妹,手指有意无意地点了一下她的胸口说:“二妹啊,不是胖哥说你,你真的是个傻姑娘啊。” 赵二妹的脸便有些红了,方胖子却自信满满地笑起来,就势又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说:“你应该知道,条件都是人定的嘛,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嘛,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事在人为嘛?评劳模这件事就是我们工会管的事啊,工会管的事,我胖哥还是能说上话的。对不对?只要胖哥我愿意帮你,不够条件也可以够条件了,这些事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的。你能想明白吗?还不明白?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只要胖哥愿意,你就够得上那些条件了,有胖哥帮你,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赵二妹很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又觉得这样一定会伤了方胖子的面子,就迟疑了一下,让方胖子依旧拉着自己的手。听着方胖子的话,她也心动了,这是一条明明白白的路,照理说是可以走得通的,何况凭自己这些年的技术经验和工作表现,她也的确比其他人都要好,而且是得到厂里公认的。 方胖子见赵二妹没说话,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事,便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二妹放心,胖哥说到就会做到。”在厂里的这几年,还没有哪位领导真正地关心过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关心她这样一个临时工的。 赵二妹心里头觉得一热:“方领导这样关心我,我一定会感谢你的。”方胖子又笑了:“没事的,没事的,胖哥能帮上你的忙,也算是胖哥和你有缘。不过,我要告诉你,以后呢,你一定要听我的,要按我的要求来做。” 赵二妹心里想,反正这条路要是走不通,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不管这件事办的成或者办不成,反正她也不会少了什么,也不会损失什么。万一要是方胖子能帮她做成了这件事,她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就都有了。 赵二妹看着方胖子,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些:“我肯定会听方领导安排的。”方胖子满意地笑了:“以后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就不要叫我方领导了,叫胖哥就好,听着感觉很亲切。二妹,你觉的呢?对不对?”方胖子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 赵二妹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上班的时间到了:“那就谢谢胖哥关心了,胖哥,我去上班去了。”方胖子有些不情愿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松开了赵二妹的手,依旧满脸是笑:“好好好,记住啊,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不能和别人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情况,私下里跟我说就好。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想办法的。” (下期预告:第24章?分歧的生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8.html 第24章 分歧的生活 赵二妹又拿起桌子上的纸杯喝了一口水,心里觉得不平衡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想喝水。从年轻的时候就习惯了,似乎是要用那一小口喝下去的水来压抑住容易激动的情绪,让自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她看着东方思义解释说:“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担心自己会被厂里辞退。像我这样的临时工,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法律保护的规定,如果失去了那份工作,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句话就是卷铺盖回家,和我的那些同样是临时工的姐妹们一样。如果那样的话,我所有的愿望就会成为泡影了,这是我不愿意的。” 那天下班后,赵二妹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厂门,又走了一小段路后拐入了一条小巷。因为不是正式工,厂里是不会给她分配宿舍的,她只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为了上下班方便,她租的房子离厂子不远,穿过一条马路,步行几百米的距离,有一条长长的巷子,走到巷子的尽头就到了。 巷子尽头的路灯前些天坏了,既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来管这件事。光线非常昏暗,赵二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注意到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影晃了一下,然后便朝着她走过来,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是表哥刘平。 “表哥,你怎么来了?”赵二妹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看见表哥后便有些意外,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表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自己不记的吗?”表哥刘平一手拿着一束黄玫瑰,一手提着一盒生日蛋糕,微笑着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巷子旁边那盏不亮的路灯。 赵二妹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她并没有告诉过表哥刘平自己的生日,刘平是在给她找工作的过程中,看了她的身份证后才知道的。从那以后,每到她的生日,表哥刘平便总是会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候因为工作忙,他一时离不开,但即使很晚了,他也还是会拿着一束鲜花出现的。 她的生日只有表哥还记着,连她自己都不再在意了,“谢谢表哥,你总是这样关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来感谢你。”赵二妹对表哥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城里的男人总是记挂着她,想着办法细心地呵护着她,让她时常感到一种不一样的温暖。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便会悄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刘平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盏路灯问道:“这盏灯坏了多久了?没有灯,巷子里太暗了,你又经常上夜班,回来的晚,太不安全了。我明天给市政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修一修。” 赵二妹也看了一下那盏路灯:“坏了很长时间了,大概有两个月了吧,好像没有人管这件事。开始有点不习惯,心里也很害怕,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走路的确是不安全。没办法,我就买了一把手电筒。” 赵二妹开了门,随手打开了屋里的灯,俩人说着话进了屋子。刘平将生日蛋糕放到屋子里的一张小桌子上,转身捧着那束黄玫瑰双手递给赵二妹说:“祝二妹生日快乐!”赵二妹的眼眶里又有些湿润了,她连忙也用双手接了过去:“谢谢表哥,谢谢你的鲜花和蛋糕。” 刘平微笑着:“这么晚了,出去也不方便,我就带了一些便当过来,我们一起吃吧,我晚上还没有吃呢,简单了一点,也算是祝你生日愉快吧。”刘平说着又将自己买来的几份便当从几个塑料包装袋中拿出来,摆放在那张不大的小桌子上。 赵二妹笑了:“谢谢表哥,我晚上也没有吃饭,看到这些美味,才感到肚子真的有些饿了。谢谢表哥想的这么周到,这几天厂里几个临时工被辞退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心里就总是慌慌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刘平一面摆放着那些买来的快餐,听了赵二妹的话便安慰她说:“你们厂里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你也不要想的太多,我和你们厂长说一声吧,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照顾你一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来吧,洗了手就过来,我们一起吃吧,对了,我还带了一瓶红葡萄酒,拿两个杯子过来,我陪你喝一点放松一下吧。” 赵二妹知道表哥在县政府工作,跟厂长是很熟的,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找了两个玻璃杯,拿过表哥递过来的红酒,将两个杯子倒满了,举起手里的杯子感激地说:“我就借着表哥的酒,向表哥表示谢意了。” 刘平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酒后,微笑着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算是对你生日最好的祝福。”刘平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赵二妹似乎从来没有看见他流露过自己的忧愁和烦恼。 在赵二妹的印象里,表哥刘平带来的总是积极的好消息,物价上涨了,他不会抱怨说为什么要上涨啊?不应该涨啊!他只会说银行利息又加了,大家的工资又涨了,水涨船高嘛,物价涨一点也很正常的。公交车票涨了,他也不会质疑说为什么要上涨啊?这样涨是不对的!他只会说马路修得宽了一倍,比以前也平坦多了,公交车也换成新的了,这些都要很大的一笔财政支出啊,车票涨那么一点点,也算是大家对公共设施建设的支持嘛。他是个从来不喜欢抱怨的人,总是能带给人希望,总是能让人看到好的未来。 结婚之后的赵二妹心里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以前想要做一个城里人的愿望,已经不存一点影子了,她觉得那就是一个农村姑娘的幻想。她之所以暂时还没有离开这个小小的县城,只是还舍不得离开这个自己已做了五年多的工作,她已经习惯了流水线上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在机器转动的声响里一天一天地数日子了。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踏实的,也还是能给她带来那么一点希望的。 “表哥有什么好消息啊?什么样的好消息会和我有关系呢?”赵二妹疑惑地望着表哥刘平,有什么好消息能和她有关系?能和她的生日有关系呢?她很感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总是能带给她温暖,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自己。 “今天既然是你的生日,那你就先在心里许个愿。不要不敢想哦,一定要大胆地想,你想要什么就许什么愿。没准你许的这个愿很快就能实现的。”表哥刘平将带来的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又动手点燃了生日蜡烛,然后有些开心地望着赵二妹说道。 赵二妹见表哥刘平这么开心,也忘记了对下岗的担忧,忘记了没有生日假的不快,忘记了没有工会送的生日礼物的不满。她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命运之神能给她带来和城里的姑娘们一样的公平与幸福。 “你可以办理城镇户口了。”表哥刘平看着赵二妹许愿后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望着她,他的嘴角有点夸张地向两边拉长了些,表情显得有些夸张。 赵二妹觉得表哥刘平在哄她开心:“你怎么能猜到我许的愿呢?表哥是在哄我吧?天上掉馅饼了?我倒是想啊,天天都想,夜夜都想,刚才许愿的时候也的确还在想。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不可能的事啊。除非有了什么新政策了?” “不是天上掉馅饼,天上本来就没有馅饼,即使天上有馅饼,掉下来的话,因为抢的人太多了,你也不一定能抢到的。那就像是中五百万大奖的彩票,概率是接近于零的。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有馅饼了,但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有政策规定的馅饼了,你算是猜对了,政策在这方面有了一些新的规定。就是这些新规定带来了希望。” “有了新的规定?跟我有关系吗?”赵二妹这几天倒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她看着表哥刘平有些半信半疑。 刘平微笑着说:“昨天晚上县委常委会连夜开会研究定下来的事,今天下午发的会议纪要。”赵二妹半张着嘴:“真的啊?”刘平告诉赵二妹:“会议纪要是我亲自印发出去的,小妹还不相信吗?”赵二妹问道:“像我这种情况符合条件吗?” 刘平认真地解释起来:“符合条件,这次放开在城里落户的条件,主要是解决一部分长年在城镇企业单位工作却没有城镇户口的问题,在城镇从事经商活动没有城镇户口的问题,因为没有城镇户口造成了工作和生活方面产生不公平的待遇,子女上学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也是个影响到城市发展的问题。但是因为国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不能正式发文件,只能以会议纪要的形式发到有关部门,先试行放开一部分,这是个地方性的临时性政策,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改变,现在是很难说的,谁也不敢说,也说不准。政府的意思是要做到能放能收。所以,限定了一些条件,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还限定了收费标准,既要让一部分人能交得起,也要让没有迫切需要解决户口的人望而却步。具体来说一个农转非户口要收费六千多块钱,但比有些地方要少多了,我听说邻省一个市,要办一个同样的城镇户口,要缴城市建设费上万元。六千多块钱也不是一个小数字,是你三四年的工资,你要好好考虑考虑,要是想办的话就得抓住这次机会,还要抓紧时间,下个星期就要开始办了,还有就是随时都可能结束。” 赵二妹明白了,真真切切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如果需要就必须抓住它,或许过了这个村就不会再有这个店了。对于她来说一个城镇户口不仅仅是身份问题,还牵扯着她儿时就体会过的一种不公平,还牵扯着她能不能转正成为县办国有企业新风纺织厂的正式职工,如果能成为正式职工,她的工资就会翻倍,以后每年也会上涨,她就会享受到工会成员的待遇,她的假期就不会比别人少一半,就不会有人歧视她是个乡里的妹子。三年的工资没有了可以再挣回来,眼前这个机会却可能会稍纵即逝的。 第二天,赵二妹利用自己轮休的时间回到了镇上。虽然她想好了,要用自己积攒的钱来办这个户口,但她认为,这也是她个人和家庭的一件大事,她想还是应当与姚大保商量一下的。 姚大保正在自己的百货店里忙着下货,听到赵二妹说要拿六千块钱办户口,头也不抬就拒绝了:“你是疯了吧,要花这么多钱办一个户口?户口能挣钱吗?” 他拆开了一包刚进的各式各样的时装,冲着赵二妹算起自己的账来:“我拿六千块钱进点货,卖出去就变成了一万多块钱,干个几年,几千就变成了几万,几万就会变成十几万,十几万就会变成几百万。你告诉我,你办个户口有什么好处?” 赵二妹看着整天都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生意的姚大保:“表哥刘平说你也是符合条件的,也可以拿钱办一个,我们俩需要一万二,一万二能解决我们俩的城镇户口有什么不好,以前这是你想也不敢想的事。以后,我们的小孩就自然而然的是城镇户口了。” 姚大保停下了手里的活:“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个什么城镇户口,以前没有想,现在也没有想。一个城镇户口能解决什么问题?可以给你吃的?还是能给你穿的?或者有其他什么好处?你说你能转正式工,这个正式工有什么了不起,有我挣的钱多吗?就说你那个表哥刘平,他还是个国家干部,他也没我挣的钱多。什么好处都没有的事,你为什么要我去做?” 赵二妹望着眼前和自己结婚已有一年多的姚大保,她忽然感觉他是那么陌生,这个男人现在已变成了一个挣钱的机器,一股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绝望让她打了个寒颤:“我想的问题你一点也不能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你如果这样说,那你就发你的财吧,我自己有钱,我愿意给自己办一个户口,不需要你操心了。” 她和他第一次在人生目标上产生了无可挽回的分歧,从此之后,姚大保成了她所追求的生活之外的路人。 (下期预告:第25章?无助与绝望)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29.html 第25章 无助与绝望 赵二妹又喝了一口水,想起那天的经过,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心里有驱不散的那一丝凉意:“他姚大保爱钱挣钱都没错,但是,在他的眼里,钱比什么都重要,比我这个妻子更重要。他想都不想我的问题,你说,我对他能有感情吗?” 那一次冲突,是赵二妹与姚大保结婚后的第一次矛盾,她也从这一次的矛盾中,看清了姚大保的内心。也因此对姚大保失去了信任,从此,她觉得姚大保不是自己可以依赖的男人了。 赵二妹原本以为,姚大保即使不理解她对那个城镇户口的需要,也不会反对自己的选择,他应该理解她支持她。看着对她丝毫也不理解,并冷嘲热讽的姚大保,她决定要用自己这几年挣来的钱改变自己的命运。 姚大保楞住了,他看到了赵二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看着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是不解地叹了口气,一边继续不停地忙着自己的生意,一边冲着赵二妹的背影说:“我当然要发财,不发财我姚大保什么都不是,只有发财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有什么错啊,没有钱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赵二妹回忆着那一天的经历,心里似乎还有一种不平,她又喝了一口水:“在这以前,我虽然知道姚大保对钱看得很重,但没想到他把钱看得比他的妻子还要重要,这肯定是他的错,也肯定是我不能接受的。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没有错的。至于他说的其他方面的意思,现在回过头来看,他或许说的是对的。比如,现在城市户口不值钱了,反而是农村户口值钱了,农村的房子拆迁,又是这个补偿,又是那个补偿,看的城里人都眼红。但是,当时的那种情况不是这样的,当时,城乡差别那么大,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呢?我当时能看到现在的这种变化吗?我能如何选择?我当时想,他姚大保的眼里只有钱,不仅仅是同意不同意我拿钱去办理户口的问题。所以,办不办城镇户口,不是对不对的事,是他对我有没有感情的事。东方庭长,你认为我这样想是不是没有错?我选择和他离婚是不是没有错?” 东方思义肯定地说:“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你从自身的感情方面来考虑,当然没有错。因为你们曾经是夫妻,衡量夫妻之间关系标准当然是感情。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想的是对的。至于其他方面的对错,受当时的社会形势及环境的影响,是不能对个人的选择进行简单的评价的。” 东方思义翻阅过赵二妹两次离婚的案件卷宗材料,知道当初她离婚时曾经遭到自己家人的反对,也遭到姚大保家人的辱骂,双方曾经差一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姚大保为了把离婚的责任都推给赵二妹,以达到在离婚时,让赵二妹放弃子女和财产方面的要求的目的,不惜造谣生事说赵二妹有了城市户口,在城里找了男人,是个不讲道德的女人。以至于赵二妹对姚大保留下了太多的怨恨,尽管他们离婚十几年了,赵二妹依然会忘不了他对她的那些侮辱。 赵二妹的脸上露出一种被理解后的轻松和愉快:“东方庭长你的这句话,我是非常赞同的,是当时的形势和环境让我进行了那样的选择,和我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因为,当时大家都感受到了工作和生活方面遇到的各种困难,大家都同样是对生活抱有希望的人,都是追求自己梦想的人。我没有错,他们也同样没有错,时代也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以前的那些事。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我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总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我的过去,来对待我的过去,他们对我的过去不仅不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反而还对我冷嘲热讽,这是不公平的。” 东方思义赞同地点点头:“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对待过去的事,我们可以思考过去,但不能以此来评价我们以往的一切,否则,就不是实事求是,就是对过去的曲解。对待一个人更是如此,如果用现在的眼光来评价我们的过去,我们都可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憾。” 人类社会总是在各种矛盾交织中向前发展的,人的社会属性也注定,人总是要在各种矛盾的冲突中,作出自己的选择的。我们的一生会有很多走错路的时候,也有很多迷路的时候,这些都不可怕。无论是走错了路,还是迷失了路,只要我们及时重新作出正确的选择和判断,我们就可以重新找到正确的方向。可怕的是在错误的路上执迷不悟,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将错误进行到底,那就会失去人生最好的时光。 赵二妹回忆着那段过去的时光,她向东方思义倾诉着自己曾经的追求和梦想,她曾经有过自己对生活的目标和追求,那些目标和追求是可以实现的,是应当属于自己的。赵二妹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对当年发生的一切有了更深切的理解,已经没有了以往那种愤恨的感觉。 那些一直被她闷在心里的矛盾心理,纠缠着她压抑着她,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是想要找个人说出来,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要告诉坐在她面前的法官,她也不是一个难缠的人,她只是想要寻求他的帮助,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她起诉前夫追索子女抚养费的目的,只是要求曾经和自己的生活发生过交集的被告,依照法律的规定和曾经的承诺承担和支付应当由他们履行的义务。 “嘀,嘀嘀,嘀嘀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赵二妹的讲述。 东方思义看了一下桌子上的电话,来电显示是文副院长办公室的号码,便立即拿起了听筒:“是我,嗯,什么紧急情况?王婧服了安眠药自杀,在哪家医院抢救?县人民医院!嗯,好的,知道了,我马上就赶过去了解具体情况,有什么确切的信息再向你汇报。好的,好的。” 东方思义放下电话,一边转身通知书记员小王和司机小吴马上出发,赶往县人民医院,一边又给担任本案书记员的徐明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去县医院了解情况。 做完了这一切,东方思义才回头满脸歉意地对赵二妹说:“真是很抱歉,又有新的突发情况,看来又要耽误一些时间了。这样吧,下个星期我有时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赵二妹隐约地感到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非常理解地点点头说:“好吧,我等东方庭长的电话。和您说了这么多,我已想开了很多事,只是有些情况还想和您请教一下,再做决定,还请您安排个时间。”东方思义一边匆匆地走出办公室,一边和赵二妹打了个手势:“你放心,我一定会再安排时间和你交换意见的。” 东方思义赶到县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时候,徐明已等在急诊科的护士室里,韩帅正焦虑地双手抱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两眼有些失神地盯着急诊科抢救室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东方思义走过去拍了拍韩帅的肩膀,他转头将茫然的眼神移到眼前的那只手上,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发现是东方思义便急忙站起身来:“东方庭长,您来了。” 东方思义“嗯”了一声,先看了一眼急诊科那边,没发现有什么大的动静,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安,转身询问韩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王婧出事的,什么时候把她送到医院来的,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韩帅满脸疲惫地说:“发现还算是及时的,我送她到医院来的时候,虽然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我觉得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我现在还是非常担心,已经在急诊室里抢救一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刚才问了一下出来的护士,她似乎不愿意搭理我,好像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都不愿意搭理人,你问什么都没有用。” 韩帅又看了一眼急诊科那边,接着告诉东方思义:“说来也是有些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做任何事情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能是我和王婧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心里总有一些放心不下吧?因为一个网络诈骗案件涉及外地的几个刑事犯罪分子,我跟着队长出差去了外地,直到昨天夜里才回来,我就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夜。” 急诊科的护士拿着几瓶药水走了过去,韩帅看了一眼后,又继续说道:“今天下午队里正在开案情分析会,她突然给我发了十几条信息,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我没有太在意,当她说来世我还是要找你的时候,我忽然就心里慌得特别的厉害,怕是要出什么事,就赶紧和队长简要地说明了情况请了假。我从派出所出来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王婧家的时候,一看门是锁着的,因为我手里还有一把钥匙,就直接开了门,进了卧室的房间,发现王婧安静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有一个空了的药瓶。我急忙打了120的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到这里来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送进急诊科以后,我就打您的电话,却无人接听,想了一下,才又打了院长接待室的电话。” 东方思义这才想起几天来一直连续地开庭,为了不影响庭审秩序,手机不是处于关闭状态,就是处于静音状态,他也习惯了这种设置模式,事后往往忘记及时调整过来了,后来又一直忙着其他的事,又因为赵二妹来了,便随手将手机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了。 东方思义望着神情沮丧的韩帅:“幸亏你回来的及时,看到信息反应也及时,不然可能就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了。我知道你们最近在侦查几起大案要案,刑警队的同志都非常辛苦,上次我在政法委开会时,碰到了你们刘队长,他说自己不是出差就是加班,有十几天没有回家了。他妻子也是警察,肯定是非常理解他的,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辛苦,但其他干警的家属,就不一定是能够理解的了。所以,相互之间就需要多沟通多交流,不然的话,久而久之,免不了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的。如果仅仅是夫妻之间的矛盾,还是容易解决的,但如果涉及妻子之外的家人,就更需要耐心细致地做好各方面的解释和沟通工作。如果不注意这些问题,矛盾就会越来越多,隔阂也会越来越深。” 因为连续的熬夜加班,韩帅眼圈有些红红的:“其实,我还是很爱王婧的,只是觉得没办法给她好的生活,连平时照顾她这样那样的小事,都没时间没办法替她做到,总觉得亏欠她太多。但我现在的这份工作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要作为终身事业的选择。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让我没有办法能照顾到家庭,我考虑再三,只有选择离开她,或许这对我和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起诉离婚时,也是很矛盾的,但是我觉得必须要下这个决心。因为我除了觉得对不起王婧,我也觉得对不起她的母亲,我在心里常常有一种愧疚,总是觉得自己平时的表现让她老人家失望,我觉得无颜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东方思义又望了望急诊室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转身望着韩帅说:“我很理解你内心的矛盾,也为此约请了王婧的母亲专门长谈了一次,我和她谈了整整一个上午。”韩帅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下期预告:第26章?爱情的原点)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0.html 第26章 爱情的原点 东方思义想起与老王老师的那次谈话,脸上满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在他的眼里,这是一位刚毅却又不失温情的传统女性,尽管她已退休赋闲在家里,却对很多时尚的东西表现出浓浓的兴趣,对当代的新思潮和新观念也有自己的思考。 东方思义说:“是上个星期四的事。这次长谈,让我觉得王婧母亲不仅是个好老师,也是一个好母亲,是个很有修养,很通情达理的长者。我们的这次谈话,不仅让王婧的母亲改变了一些对子女和家庭的观念,也给了我自己很多的启发。” 韩帅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她家了,为什么只有王婧一个人在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事也是怪我,出差期间,因为考虑到保密的原因,没有特殊的情况,是不允许私自打任何电话的。所以,我也没有打电话问问王婧自己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再说,我的确是想离开王婧,不想再因为自己工作的原因而拖累她。” 东方思义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天,王婧的母亲告诉我,王慧单位派她去外地学习进修去了,大概一年以后才会回来。王婧母亲那天说,她们这一届的同学都退休了,这几天闹着要组团出去旅游,本来她还有些犹豫,但我们这次的长谈,让她改变了很多观念,她决定要跟他们一起随团旅游去。” 韩帅很有点意外:“我虽然对她母亲不是很了解,但她母亲的确是不喜欢集体活动的,像跳广场舞,同学和同事聚会这些活动,她都是一律拒绝参加的。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曾参加这些活动。她老人家没有事的时候,只喜欢手捧一本书,她好像只爱读书。” 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主任医师李学友走了出来,李学友是东方思义的高中同学,看见东方思义也出现在急诊室的门外,感到有些诧异:“好久没看见过我们的大法官了,你是来找我的吗?还是有其他的事?” 东方思义说:“我是来看一个病人的。”李学友看了看韩帅和他站在一起便问道:“你说的是那个老师王婧吗?她没事了,我们给她洗了胃,已经完全清醒了,不过身体有些虚弱。还需要继续输液治疗,主要是安神和补充体力。其他方面没有问题,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东方思义终于安下心来,如果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尽管与他这个法官没有多少关系,但王婧毕竟是离婚案件的当事人,而且还因为他的坚持,这件离婚案件采取了调解和冷处理的方式。如果因为他没有及时审理而造成了悲剧,即使不能归咎于他,东方思义的心里也会不得安宁的。 看着满脸疲惫之色的李学友,东方思义也感受到了急诊科医生的辛苦和精神压力:“李主任辛苦了,我代表当事人对你表示感谢。这是她丈夫韩帅警官,有什么事,你可以咐吩他。”东方思义指了一下身边的韩帅说道。 李学友嘱咐着韩帅应当注意的一些事项,一个身材姣好的小护士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看了看走廊里的几个人喊了一声:“哪个是王婧的家属,请过来一下。”韩帅赶紧举手示意,转身急步跟随着小护士走进了急救室。 李学友嘱咐着韩帅应当注意的一些事项,一个身材姣好的小护士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看了看走廊里的几个人喊了一声:“哪个是王婧的家属,请过来一下。”韩帅赶紧举手示意,转身急步跟随着小护士走进了急救室。 韩帅跟着小护士办完了住院的手续,又返身从急救室里推着王婧进了急诊科的病房。王婧虚弱无力地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韩帅抱起王婧,将她轻轻地放到了病床上,又拉开被子替她盖好,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东方思义也走过来看了一下,确定王婧已无大碍,这才向书记员徐明招了一下手。徐明正在一旁跟那个小护士聊着什么,那个小护士很机灵,见东方思义招手,赶紧向徐明使了个眼色,徐明发现东方思义在叫他,便快步走了过去。 东方思义拿过徐明手里装着卷宗材料的公文包,从包里取出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递给韩帅:“王婧母亲在外出旅游之前,又特意来我办公室,找我说了一些事,谈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还给了我一封信。她说,如果韩帅坚持要离婚,请你在开庭前,把我的这封信让韩帅和王婧看一下,如果韩帅仍坚持要求离婚,那就请你把他们判了吧。她告诉我,这封书信是她对一些事,包括对你们婚姻和家庭问题的想法。这封信没有封口,她告诉我,没有封口就是我如果需要看,也是可以看的,并且告诉我,如果对她信中的一些观念有看法,也可以向她提出意见。我是认真地读完了这封信的,对王婧母亲在信中体现出来的开明包容与时代感,很是赞同,也很是欣赏的。可以说,这封信既让我感到意外,又让我感到宽慰。王婧母亲虽然属于老年女性这个群体,但她表现出来的思想观念,可以说是完全跟上了时代的变化,既体现出了传统价值观念中蕴含的那种宽厚和爱心,也体现出了对现代社会家庭观念变化的理解。我希望你和王婧都能够好好地读一读这封信,这不仅仅是一封书信,而是一个老人的一颗爱心,是一个长辈对下辈的无条件的宽容与理解,它也许还可以为你们找到解决婚姻家庭问题的钥匙。” 韩帅又一次感到了意外,他没想到王婧母亲这个平常没有多少话语的老人,会用写信这种方式来和他这个上门女婿进行思想和情感的交流。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封信里究竟写了一些什么,但他从东方思义的话语中,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了一个老人对他的那种特别的尊重。因此,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里油然地浮起了一层发自肺腑的愧疚之感。 韩帅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几下,沉默地看着东方思义手里拿的那封没有封口的信,眼角有些湿润了,然后又低头望着依旧闭着眼睛的王婧说:“其实,她老人家为我们是操了不少心的,但我总是有一种不理解和不愿意理解的情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心理拦在前面,妨碍了我和她老人家的交流。” 躺在病床上的王婧在护士过来换输液用的药瓶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听到韩帅和东方思义的对话,微微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说:“没有底线的自尊和自卑一样,最后的结果只会导致一种自私,自私会慢慢地像围墙一样困住一个人的灵魂,严重的结果是处处以自我为中心,很难再接纳别人的意见。不能接纳别人的意见,内心里就自然产生一种对人对事的拒绝态度,只要是认为对自己不好的不利的,都会拒绝接受的。” 看到王婧醒过来了,韩帅这才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从急匆匆赶到王婧家,到手忙脚乱地将王婧送来急诊科,韩帅的一颗心一直是悬着的,现在,他终于从焦虑状态中恢复过来。听着王婧说的这些话,韩帅又满脸都是尴尬的神情。 王婧示意护士将自己的床头抬高了一些,望着韩帅苦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只说你,也是在说我自己的,我说这话主要是自责和自醒,你就不必多心了。这几个小时的生死选择让我仿佛已过完了一辈子,现在我明白过来了,以后的生命属于新的自我了,谢谢你还关心我,也谢谢你在生死选择的时候,还能这样及时地帮了我,更要谢谢医生和护士了。”说到这里,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王婧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李学友看着王婧宽慰地说:“看来你是真的治愈了,从身体到心理,这么快就能自觉自悟地完成修复,不容易啊,你是个胜利者。短短的几个小时,你就从极端的消极情绪中走出来了,变得这样地主动和积极,变成了一个远远比过去坚强的人,变成了一个完成了自我蜕变的胜利者。我做了几十年的医生了,也没有遇到过几个像你这样理性和坚强的人。” 东方思义赞许地说:“李主任说的对,一个人最难做到的就是战胜脆弱的自我,从脆弱的自我变成强大的自我,才会有克服各种困难的勇气。王婧啊,李主任说像你这样能自我治愈的病例少而又少,在我看来,像你这样能主动走出心理困境明白事理的当事人,也是让我们感到安慰的。” 李学友向王婧点点头:“再观察一天吧,看看几项指标是不是完全恢复了正常。如果没有什么情况,明天就办手续出院。祝你以后更加健康。” 在一旁测量体温的小护士也望着王婧宽心地笑起来:“王婧姐,你现在的样子真漂亮,你是个很理性的人,我很佩服你,也赞同你刚才的话,人要有自尊,但维护自尊需要依靠自己拥有的力量,而不是用心理上脆弱的感受来维护,那是维护不了的,只会适得其反。”书记员徐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小护士脸上泛起了红晕。 韩帅面对着眼前的一幕,又一次触动到心里那块很柔软的地方,因为职业的经历,那份内心珍藏的柔软已被硬核般的冷漠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了。现在他好像和王婧一样地经历了一场生死的煎熬,他似乎悟到了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情牵挂。生死可能就在一瞬间,他可以触摸到死神冰冷的手,也可以用力地推开死神而获得新生。 韩帅向李学友深深地弯下腰鞠躬致谢:“谢谢李医生,您救了王婧,也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个家。” 东方思义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转身面对着韩帅,认真地叮嘱道:“我建议你这几天就请个假吧,我想你们领导也是会理解和同意的。王婧既然没有事了,你们俩就不妨用心地读一读王婧母亲给你,也是给王婧的这封信,她在这封信里还有一些具体的建议,我看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你们可以认真地考虑考虑。我想你们会有新的更好的想法的,也会有新的更好的生活的。” 韩帅紧紧地握着东方思义的手说:“东方庭长,谢谢您,您为我们操了很多心,说实在的,要不是您不厌其烦地和我们谈人生谈家庭谈责任,我们可能早已成为路人了。您不仅是一位好法官,更是我人生的好导师,真诚的谢谢您。请您放心,我以后会尽力尽心地好好照顾王婧的。” 王婧看了一眼韩帅说:“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就算不错了,我只需要你的理解,需要你不离不弃的对待自己的感情。我也会理解你的,支持你的。但你离开了我们当初爱的原点,你不应该逃离的原点。你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是完全错误的,是逃避矛盾的消极方式,你让我很失望,你在工作和事业上有担当,是一个男子汉,我希望你在感情生活方面也要有担当,不要做一个懦夫。” 韩帅有些惭愧地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在感情方面的确像一个懦夫,我让你失望了。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可以现在当着东方庭长和李主任的面,向你保证,以后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东方思义和李学友都笑了,东方思义如释重负地向着俩人挥了挥手:“希望王婧早日恢复健康,希望你们以后能相亲相爱。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了,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希望你们俩回去后,好好读一读老王老师的那封信,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有什么想法,一定要毫无保留地进行沟通,共同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我真心地希望你们能和好如初,白头偕老。” (下期预告:第27章?开启心锁的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1.html 第27章 开启心锁的人 李学友看了一下小护士手里拿着的血压和体温等的检测记录,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随后吩咐了小护士几句,也走出了病房,紧走了几步跟上东方思义:“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医生是救人的,你这个法官干的也是一样的事啊。” 东方思义调侃中又带着几分认真地说:“救死扶伤是你们医生的天职,是你们医生享有的职业荣耀,我是没有办法和你李主任比的。我能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找到对应的钥匙,我是一个找钥匙和配钥匙的人。” 李学友不解地望着东方思义:“不能理解,你这话说的有些绕,我听不大明白。不过,你这个大法官也太谦虚了吧,我对法官的感觉还是很威严的。能想象得到,你坐在那个高高的审判台上,拿着法槌那么一敲,底下就肃静了,有一种任凭你裁决的霸气。这怎么能和配钥匙的开锁匠相比呢?” 东方思义摆摆手笑着说:“李主任是看电视剧入了迷吧?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和高大上啊,我觉得自己整天就做些婆婆妈妈的事。与其说我们搞民事审判的是法官,还不如说是法爸法妈法哥法姐,那样要更加形象一些。特别是审理婚姻家庭类案件的法官,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大家长的角色,带个法字就是一种象征性的符号。这个法字就如你们医院分内科外科一样,内科有内科的治法,外科有外科的治法,我们的方法就是依法办案,为了有更好的社会效果,还必须在依法办案的过程中,对当事人要尽量做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这个方面来说,又好像一个全科医生,什么都要懂,什么都要做。” 李学友也笑了:“听你这么说,还真是像那么回事,不过这与你说的找钥匙和配钥匙又有什么关系啊?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东方思义解释道:“常言不是说哀莫大于心死吗?其实很多纠纷都是可以归结为因心生事,因事而争,因争生隙,因隙而裂,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涉及婚姻家庭这方面的纠纷,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几种状态,大部分人起诉都是听得耳朵起了茧子的那个套路一般的理由:因家庭琐事发生争吵,导致夫妻感情破裂。你说说看,谁家没有家庭琐事?按你们医生的话来说,哪个没有头痛脑热的时候?不能一头痛脑热就说是得了绝症吧?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种症状,关键是如何对症下药的问题。” 李学友赞同地说:“你说的也是,平时遇到的疑难杂症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常见病。只要对症下药,立马见效。就看病人是什么态度了,有的是愿意治,还有的是不愿意治;有的是相信和配合医生的,也有的是不相信也不配合医生的,甚至于还有自己放弃治疗的。因此,医生也不能决定一切。” 东方思义回想起自己的办案经历说道:“我办了几十年的离婚案件,感觉到离婚案件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当事人之间心理沟通的渠道被堵了,拒绝与身边的人沟通,拒绝与自己最密切的人交流,你说说看,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矛盾自然就来了就多了。矛盾多到一定的程度,就必然会发生各种争执,争执多了,感情就淡了,就没了。然后呢,各自就把自己心里的那道门紧紧地锁起来了,有人就老死也不相往来了,有人就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的头破血流了。这个就像你们医学中说的血栓一样,堵在那儿了,那肯定就要出问题了。我这个看起来高大上的法官,其实就是和你们对症去下药一样,我要从中找到一把钥匙,把他们各自把守锁死了的那道心里的门打开来,让他们面对面地解决问题,不然的话,心堵得久了,就堵死了。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心一死,那道门不仅加了锁,还生了铁锈,再想要打开,就难上加难了。” 李学友感慨地说:“是啊,你说的对,沟通太重要了。很多医患纠纷也都是这样形成的,医生说医生有理,患者说患者有理,两者之间心里头一堵,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悲剧了。如果医生能多点医道仁心,患者能多点理解和尊重,那就是另外一种和谐的画面了。总而言之,还是一个沟通与理解的问题。” 东方思义看着李学友说:“和你们医生一样,我们也会经常遇到一些不可理喻的事,但我们却要把那些不可理喻的事变成可以理解和沟通的事。我和你说一个最近审理的一件离婚案件,你一定会更加理解我们这个职业,你这个医生也一定会找到和我这个法官一样的感受的。” 原告汪家兰因为丈夫刘万山经常无端怀疑自己有外遇,遭受丈夫的家暴,忍无可忍之下,拿着一纸诉状起诉到法院,横下一条心,坚决要求与被告刘万山离婚。 在法庭上,身心交瘁的原告汪家兰声泪俱下地痛诉:“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只要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他就会像审问犯人一样地问我,你们在一起说了什么?是你勾搭人家,还是人家勾搭你啊?你是不是想和他睡觉啊?你们在一起睡过吗?人家就是我的一个客户,我是个手艺人,做裁缝的手艺人能不和别的男人接触吗?我给人家量衣服,他说我犯贱看上了人家,我做衣服难道还要分男女吗?你想让我只做女人的衣服?不做男人的衣服吗?我就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吃醋会吃到这样没有底线的程度,会这样毫无理由无缘无故地怀疑自己的女人?” 原告汪家兰在小镇上开了一家缝纫店,因为手艺精湛,可以自己挑选时尚的式样,也可以自己挑选传统的式样,顾客可以满足自己的喜好,因此有很多回头客,都喜欢在她的店里做衣服,汪家兰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 汪家兰只带了一个徒弟,生意多的时候,忙不过来,为了赶工,她经常会加班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回到家里后,被告刘万山从来没有一句体谅的话,反而经常辱骂她:“你这个贱货,又和哪个男人浪到现在啊?” 汪家兰实在无法忍受刘万山的无理取闹,就回骂说:“你空有一个男人的身子,却没有一个男人的心胸,嫁了你这样的男人真是造了孽!”刘万山便更心生怨恨责骂她:“你说我空有一个男人的身子?我不能满足你?哪个男人能满足你?我没有男人的心胸?哪个男人的心胸让你舒服?你告诉我,是哪个男人?你不告诉我,我就打死你!” 汪家兰说到这里忍不住痛哭起来:“他不但无缘无故地打骂我,还无缘无故地打骂孩子,说孩子不是他的,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没有办法和他讲道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坚持让他和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拿到了亲子鉴定的报告,他才终于闭了嘴没话说了。我现在已无法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只能选择离婚。” 刘万山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听着汪家兰的数落,他自知理亏,低着头坐在被告席上一声不吭,看着汪家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抖着拿在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更觉得丢人现眼了,心里不免也有了一些悔意。 东方思义看了一眼局促不安左顾右盼的刘万山问道:“被告刘万山,原告要求与你离婚,并陈述了要求离婚的理由,你是否愿意离婚?说说你的理由。”刘万山憋红着脸,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我不愿意离婚,我想与她和好。” 东方思义又询问原告汪家兰:“被告不愿意离婚,愿意与你和好,你是否愿意?”原告汪家兰愤愤不平地说:“他对我没有半点关心,没有半点信任,只有无缘无故的怀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那种最起码的夫妻感情了,我坚决要求离婚。” 被告刘万山急眼了,开始为自己的那些行为辩白:“我不是无缘无故地怀疑你,是因为太爱你了,是怕失去了你。你在我眼里太漂亮了,我没有安全感。我是怕你和别的男人有关系,我不是怀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不能没有你,我坚决不同意离婚,我以后不怀疑了,我向你保证不怀疑了,还不行吗?” 汪家兰冷眼看着他问道:“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很快又旧病复发,我还会相信你吗?你自己想想,你这样的行为犯过多少次了?你每次都说改,你改了吗?事情过去了,你就忘了,还会旧病复发,你自己说,我能相信你吗?你拿什么来保证你说得到就做得到?你没法让我再相信你!” 刘万山流露出满脸悔意:“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真的会改的。我想好了,不到外面打工了,已经和你缝纫店对面的那一家谈好了租金,把他家的门面租下来后,我开一个百货超市。” 汪家兰怀疑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之前从来也没有说过这件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是想要监视我,还是要想限制我的自由,想随时随地来打我骂我?” 刘万山急的连忙解释说:“这一次,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只是看到你太辛苦了,以前在外面打工又帮不了你,以后,我要是在你身边开家超市,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帮你,你不能把我想的太坏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当着法官的面给你跪下来,我发誓没有那个意思。你要是相信我,我现在当着法官的面向你正式道歉,请你原谅我。” 东方思义看着双方当事人,做起了说服和调解的工作:“在开庭之前,被告刘万山向本庭表达了想要与原告汪家兰和好的心愿,并且向我详细地说出了他的创业计划。给我看了他与别人签订的租房协议。因为这是被告刘万山一方的意思,为了证实他的计划可行,也为了促进你们双方和解,本庭委托你们镇政府的司法调解员和村委会调解员,一起到现场看了有关房屋,了解了该处房屋的用途和可能的市场情况。本庭对被告刘万山刚才当庭向原告汪家兰表达悔改之意及道歉的言行,是持认可的态度的,也希望他的努力能得到原告的谅解,希望你们双方加强夫妻之间感情的交流,改变日常的工作与生活方式。更希望你们能夫妻携手,过上小康的幸福生活。” 汪家兰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听着东方思义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和所了解的情况,沉默地看着坐在对面这个让她身心憔悴的男人,原本在心里作出的决定,终于动摇了。 东方思义在劝解了双方后,又一次询问双方当事人:“原告汪家兰,你愿意给被告刘万山一次改正自己错误言行的机会吗?本庭希望这次改变是值得被告刘万山珍惜的,也希望这次改正能给你们夫妻带来和谐的生活,给你们的孩子带来好的影响。” 原告汪家兰终于点头同意调解,但坚持要求被告按她的要求当庭具结悔过书。经过法庭调解,这对爱恨难分的夫妻终于又和好了。后来,这对夫妻都一心一意地忙起了自己的生意,家庭也恢复了和谐美满的生活节奏。 想起这件离婚案,东方思义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望着李学友问道:“经常有人说,人不可貌相,你认为有道理吗?”李学友说:“的确是这样的,你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就越觉的这句话是对的。” 东方思义说:“那么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却又那样的心小量窄,悔悟之后,又可以五体投地认打认罚,你说这是什么原因?”李学友笑着说:“是因为你给他们服用了阿司匹林。”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东方思义发现书记员徐明没跟着他出来,回头一看,小伙子站在病房门口正和那个漂亮的小护士聊得非常的开心呢,不由地望着李学友笑起来:“看来这小子是发现了理想的目标,遇到意中人了,没想到来你们医院一趟,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啊。” (下期预告:第28章?婚姻的范畴)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2.html 第28章 婚姻的范畴 东方思义和李学友在急诊室外的草坪旁聊了一会,随后俩人握手道别。东方思义沿着林荫道步行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走出了医院大门口,书记员徐明才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 徐明是北方人,在南方读完大学后就喜欢上了南方,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像爱上了南方的姑娘一样,爱上了南方,南方的生活让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温柔,不一样的快乐。”他觉得北方和南方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情调,犹如北方的雪乡更贴近童年和童话,而南方的浪漫和色彩却更贴近青春和梦想。 三年前,徐明通过公务员录用考试考进了法院后,就一直跟着东方思义做书记员。年轻人积极上进,充满活力的工作态度让东方思义非常欣赏,“嗯,是个可造之才,可造之才啊。”东方思义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夸奖自己的徒弟。 有一次,同事大李关心地问徐明:“小伙子,有对象了?该谈恋爱了吧?要是需要我帮忙,我可以给你物色物色。”他看着同事大李,摆出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说:“谈恋爱?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恋爱,这是一个精神范畴的东西,因此,它是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与恋爱这个上层建筑相对应的经济基础最主要的就是房子了,没有房子这个最基本的经济基础,那么爱情这个上层建筑中的美好建筑,就变成了无处安放的空中楼阁。你让我拿什么来谈恋爱啊?” 看着大李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又嘻嘻笑着把自己的脑袋歪向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自己的一套理论:“任何脱离了现实的理想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我认为无房的爱情是不牢固的,我要下决心先花大力气建设好经济基础,然后,再考虑上层建筑方面的问题,包括你说的这个恋爱问题。”大李笑骂道:“我现在得出了一个结论,徐明是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 东方思义在一旁看着这个有点另类的徒弟说:“你又在扯什么歪理邪说啊?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按你们北方人的说法应该叫扯什么犊子。哈,哈哈,你这是谈恋爱啊,还是谈政治经济学啊?大李说的对,你看来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徐明又一本正经地和师傅说起自己的理由来:“恋爱作为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活动之一,肯定是需要用政治经济学的原理来指导和实践的,不然很容易就会遭遇失败。你老人家办的离婚案件还少吗?那些失败的例子中,不是有很多都与经济基础薄弱有关吗?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才能解决好现实中的问题。” 自那以后,同事们时不时就会拿这些话调侃他:“最近经济基础建设的怎么样了?上层建筑有什么计划了吗?”他也很随意地开起玩笑:“在领导的重视和关怀下,在同志们的大力支持下,经济基础建设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果,上层建筑工作计划正在制定之中,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这几年来,婚姻家庭类案件一直呈上升的趋势,东方思义总觉得自己有忙不完的事,徐明当然也是不分白天黑夜地跟着自己忙。东方思义有时候看在眼里也有些不安,就催促着这个谈恋爱也要讲出一套理论的徒弟道:“我说小徐书记,你也老大不小了,快三十了吧,又不是残废,这事为什么就没有进展呢?不会是因为没有时间吧,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请假,也可以休假,或者,每天下班你就按时离开,也不需要你加班,我坚决支持不加班主义,下了班你就可以自由行动。” 徐明无可奈何地说:“谢谢师傅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你是说他们给我介绍的那几位吧?我承认她们都是很优秀的女孩,但是,我必须说实在话,没感觉啊,没办法,我就是找不到想恋爱的那种感觉。真的有些对不住这些好领导好同事,还有那几个好姑娘。师傅你可不能说我不识抬举啊,我只能感到非常非常地抱歉,真的是没感觉,感情这种事真是没有办法解释的。没感觉的情况下,我总不能装着有感觉吧,那不是欺骗人家姑娘吗?这种事肯定做不的。态度不端正,肯定是不行的。” 东方思义疑惑地望着在他面前不停地忙忙碌碌的徒弟,很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你能说出个理由吗?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或者你自认为算是理由的,我也会认可,我不想细究你的理由是对还是不对,但你总不能只给人家下一个‘没感觉’这三个字的鉴定结论吧?”徐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师傅无奈地说道:“真的是说不清理由,就是没感觉,没感觉就没有动力。没有动力,谈恋爱就变成了一件受折磨的事,而不是一件令人愉悦和幸福的事。” 东方思义怀疑地看着徐明:“不对,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者你小子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人无完人,你不可能是想找一个仙女吧?” 徐明神情忧郁地说:“师傅,你就不要逼我了,如果你老人家非要我找个理由,我想,可能与这几年看到太多离婚案件当事人的表现有关。整天与这些要死要活要离的人打交道,我觉得自己对所谓的爱情已经没有信心了。许多人在他们最初相识的日子里或许曾经也是相爱过的,但转眼就又成为了路人,其中的原因却大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爱情在生活的琐事面前败下阵来,甚至是败得体无完肤,让我这个还没有进入围城的人感受到了一种恐怖,也感受到了与生活的真实相比,陶醉在虚情假意里的爱情是多么的可笑与可怜啊。” 东方思义忍不住笑起来:“这不是理由,绝对不能算是一个理由。如果这个也算是理由,那我就要承认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让你呆在这个地方。你的这个理由是不能成立的,如果照你的这个逻辑推下去,精神病医院的医生肯定是会精神失常的,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肯定是会放弃工作,放弃财富,放弃世间的一切的。对有些特殊的事情经历的多了,我承认肯定是有一定的负面情绪影响的,但也不至于让你怀疑人生吧。” 徐明也笑起来:“不管是不是有影响,我现在一想到结婚这两个字,心里就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东方思义看着徒弟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婚姻恐惧症的早期表现,必须要及早进行治疗,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徐明故意睁大了眼睛说:“师傅你别吓我,问题有这么严重吗?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和治疗啊?”东方思义说:“目前,我所了解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快恋爱,尽快结婚,找一个合适的姑娘用行动来帮助你克服恐惧,这些早期症状一般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的。” 徐明做了个鬼脸:“没想到师傅还有这么多冷知识,对这样的疑难杂症也有偏方。徒弟是真心崇拜佩服师傅,谢谢师傅给了我这么好的偏方。但是,对我可能没有什么作用,我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那天是难得的有点闲,师徒两人扯开了话题,聊起了年轻一代的婚姻恐惧症对社会的影响。恋爱了却恐惧结婚,结婚了又恐惧生孩子。如果非要追根究底,产生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现代社会的高节奏和高成本给年轻一代带来了无形的生活压力。这成了不分国界,在年轻一代中蔓延的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现象产生的社会问题正日益显现,最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导致社会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甚至于有些学者担心,这一现象如不能得到改观会导致灭国的可能。以至于一些国家积极采取一些鼓励性政策,大声疾呼地要求年轻的一代:“请为国家多生一个孩子!” 日本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反面典型意义的国家,有媒体针对日本的低结婚率和低生育率问题编了一首打油诗:“不爱不婚不生娃,岛国人民多奇葩;日本政府操碎心,宅男宅女就不听;老龄少子祸成双,大和民族将灭亡!”抛开民族情绪,单从数据方面来看,担心日本人会绝种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出生率远低于死亡率的问题是一个客观的现实,这个现实不改变,不仅仅是哪个民族和哪个国家迟早要灭亡的问题,人类就此从地球上消失也是终有一天可能出现的。 师徒俩人一直闲聊到下班,徐明幽幽地说:“以前老爹催我要赶紧找媳妇,一遍又一遍地唠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把完成为老徐家传宗接代的最大任务,硬是用这样的传统观念压到我身上,我也只有一句话回他老人家:儿子不孝,儿子现在就是不结婚。师傅确实比我家老爹厉害多了,这一番教育,让我觉悟大幅提高了啊。以前,我认为自己恋爱和结婚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个结不结婚的问题,现在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看来我还是要有点家国情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吧,哈,哈哈。再说,恋个爱结个婚也不是要我去抛头颅洒热血,感觉也没有那么恐怖啊,师傅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勇敢起来的,向着恋爱前进,向着结婚前进,向着创造新生命前进。” 东方思义开心地笑骂道:“少跟我耍贫嘴,你还是按照你老爹的要求,为老徐家早点想办法延续香火,让你老爹早点看到徐家未来的下一代吧,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老人家含饴弄孙是最幸福的晚年生活了。” (下期预告:第29章??无理的闹访者)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3.html 第29章 无理的闹访者 东方思义和李学友聊了一会,走到了医院门外,等着徐明赶上来后,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位对人对事都喜欢挑剔的年轻部下:“书记同志,发现理想目标了?找到什么感觉了吗?” 东方思义喜欢戏称徐明书记同志,那个非常难缠的离婚被告当事人万四狗来找东方思义的时候,东方思义当时正在忙着,头也不抬地喊道:“徐书记啊,来客人了,请你亲自出面接待一下这位。”然后又看了万四狗一眼问道:“你叫什么狗啊?” 万四狗很是不满地说:“叫万四狗,万四狗,我在家里排行老四,就叫四狗了。对了,我每次来的时候,你好像都要问一遍,你这是故意的吧?”东方思义指了指耳朵解释说:“我耳朵有点背,记性也不太好。还有点老年痴呆。那个徐书记,你接待一下这个万四狗。” 万四狗看了看走过来的徐明,就有些疑惑地问东方思义:“他是书记?这么年轻?就当了书记了?是你的领导吗?”东方思义瞪了一眼万四狗,嘴角牵动了一下,认真地说:“对啊,有志不在年高,他就是我的领导啊,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听他安排的。你怀疑吗?什么意思啊?不相信领导?”万四狗便信以为真了:“相信,相信,我就是要找领导。”以后每次到法院里来,万四狗就不找东方思义了,而是直接找徐明了。 徐明气喘吁吁地跟上东方思义的脚步,知道东方思义注意到了他和护士钟琴的事,当时,他和护士钟琴正聊的很投入,东方思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发现,见师傅提起这事便红着脸说:“你是说钟琴啊,真的是有感觉,很能聊得来。” 东方思义笑起来:“这么快就聊上了,连名字都知道了,看来手机号啊,微信号啊,qq号啊这些什么的,都有了吧,要不要我和李学友主任说一下,给你们牵牵线,搭搭桥啊。有进步了,这回真的有进步了,学会主动搭讪了。这个小护士看上去还不错,今天算是公私兼顾了。” 徐明也笑起来:“是吧,我和她挺有眼缘的,看着看着,就想和她说两句,说着说着,心里就有些想法了。可能还要看是不是有缘分吧,不过,这回确实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师傅啊,你可是过来人,你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感觉,这事要怎么解释才能说的通呢,不能就一句有缘分吧?” 东方思义调侃道:“我的确是过来人,但没谈过恋爱。所以你说的什么感觉啊,缘分啊,这些对我来说非常陌生,我都没有体验过。我当初想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过过日子而已。”徐明失望地说:“我才不信呢,像师傅这样满腹经纶的人,竟然会没谈过恋爱?”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模式,为什么要追求一个模式。我觉得谈恋爱太浪费时间了,直接省略了,那样不好吗?什么满腹经纶?什么鼠目寸光?这些都跟生活没有太大的关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东方思义笑容满面地望着徐明说。 徐明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师傅就是师傅,教训徒弟都有很高的技术含量。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不会浪费宝贵的工作时间,做到恋爱和工作两不误,嗯,不仅如此,还要尽量做到工作和恋爱两促进,你看这样行不行?” 东方思义笑骂道:“恋爱就是恋爱,工作就是工作,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我的真正的意思是,工作要讲的是能力和素质,生活要讲的是实实在在的和谐,恋爱要讲的是相互之间的匹配度,也就是你所说的眼缘,看的惯,聊的来。不要把简单的事,人为地复杂化。” 东方思义想起了万四狗的事:“那个万四狗没来了吧。给他训诫警告后,有什么反应吗?对这样无理缠讼闹访的人,以后,一定要依法处理,不能再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了,扰乱了正常的工作秩序,还浪费宝贵的司法资源,搞得大家都疲惫不堪。” 徐明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上个星期二,他又来了。我按照你的要求,让警队配合对他进行了谈话,又对他进行了教育,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违法的,依法对他进行了训诫警告。这一回终于让他清醒了,医疗费也交了,悔过书也写了,再也没来胡闹过了。” 自从万四狗认定徐明是领导之后,他便隔三差五地来纠缠徐明,跟他反映这个问题那个问题,都是一些毫无道理胡搅蛮缠的问题。弄得徐明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徐明很郁闷地和东方思义抱怨说:“师傅啊,我这个书记什么时候能缷任啊?”东方思义故意面无表情地回道:“想撂挑子啊?当书记就要有点负责任的精神嘛。先好好当你的书记,等进步了,组织上自然会提拔你的,但那要看你的综合表现,先把这个问题处理好吧。” 徐明沮丧地说:“这是个什么烂人啊,反映的都是些什么破事烂事啊,师傅你让我如何能处理好呢?你给支个招吧”东方思义说:“好事还能轮到我和你来处理?我们的任务就是教育好烂人,处理好烂事,这才能体现你是个好书记啊!” 原来,这个经常来反映所谓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的万四狗,是去年判决的一起离婚案件的当事人。他是被告,原告是他的妻子夏三妹。她起诉要求离婚的理由很简单,被告万四狗好吃懒做,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导致夫妻感情破裂。 这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离婚案件,却没想到先后开了三次庭才审理结束。第一次开庭的时候,东方思义坐在审判席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万四狗的影子,只好决定延期开庭。 再次向万四狗送达传票的时候,东方思义让万四狗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字,又特意让他在签名上按下了手印,然后询问道:“万四狗,本庭上次给你送达的开庭传票,你有没有收到?”万四狗想了想说:“收到了。” 东方思义看着他问道:“你收了本庭送达的开庭传票,为什么不到庭应诉?也就是到庭参加诉讼活动。”万四狗转了一下眼珠说:“你说的开庭的那天,我正好拉肚子了,不能起床,不能出门,哪里还能到庭呢?” 东方思义加重了语气说:“我现在已向你再次送达了开庭的传票,你必须在传票上确定的日期到庭应诉,如果你没有正当理由仍不到庭参加诉讼,本庭将直接对本案进行缺席审理并判决,你明白了吗?” 万四狗又转动着眼珠想了想后问道:“你是说,我要是不来,你就直接判夏三妹和我离婚了?你有这个权利吗?法庭也要讲理啊,你不能这样判啊。” 东方思义正色道:“本庭通知你到庭参加诉讼,就是告诉你可以在法庭上行使你享有的表达意见和陈述事实和证据的权利,你既然不到庭参加诉讼,就是自愿放弃你的权利,本庭根据诉讼法律规定,可以对本案进行缺席审理和判决。你明白了吗?” 万四狗继续转动着眼珠,却不再说话了,拿着手里的传票看了又看,才懒洋洋地说:“我没有说不到庭啊,我是因为拉肚子不能到庭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拉肚子有什么办法?法官也不能不允许别人拉肚子啊。” 第二次开庭,万四狗提前来了,让东方思义没想到的是,他刚敲下法槌宣布说:“现在开庭!”万四狗却突然从脏兮兮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可乐瓶,拧开盖子就喝了起来。随后,一股浓重的农药味便即刻在法庭里弥漫开来,法警当即上前拿下了万四狗手里的瓶子,将万四狗紧急送往医院救治,才避免了一起恶性事件。 间隔了三个月后,第三次开庭,万四狗经法官们的反复教育开导,才耐心地坐到庭审结束,庭审中反反复复地只说相同的一句话:“她撒谎,我不同意离婚。”开庭审理后,合议庭认为原告诉请与被告离婚的理由不能成立,夫妻双方感情尚未完全破裂,因此判决不准离婚。 判决后一个星期,万四狗就来找东方思义:“法官啊,你判了要算数啊!要是不算数怎么办啊?”东方思义说:“法院的判决当然算数啊,法院作出的判决是对双方纠纷的最终裁决,肯定是算数的!你想说什么?” 万四狗有些狡黠地望着东方思义说:“那你告诉我,夏三妹不服从你们的决定,她跑路了,跑回娘家去了,你说这个事怎么办吧?法院总不能判了不算数吧?” 东方思义心里知道自己又遇上一个真正的奇葩了:“我说万四狗,你有没有脑子啊,法院这次是判决不准你们离婚,并不是判决不准夏三妹跑路,或者剥夺夏三妹的人身自由。夏三妹没有违法,我们也不可能限制夏三妹的人身自由。她跑路了,这个事是你的事了,不是法官的事,也不是法院的事,知道吧!你是个成年人吗?你是个白痴吗?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这次判决不准离婚,是要再给你一次和夏三妹和好机会,让你想办法挽回你和夏三妹之间的夫妻感情,如何解决你们夫妻之间具体存在的矛盾,是你们夫妻俩人之间的事,知道吧!夏三妹跑了,你难道要我给你把她绑回来?” 万四狗疑惑地望着东方思义问道:“不能绑吗?我以为法院是可以绑的啊,有人告诉我法院判了可以强制执行的。” 东方思义又耐心地解释说:“离婚案件的强制执行,主要是对拒不执行有关扶养费、抚养费、赡养费、财产分割、遗产继承、探望子女等判决或裁定的。对于以上这些情况,是可以申请由人民法院依法强制执行的。至于你说的这种情况,是不能强制执行的,不仅法院不能强制执行,你个人也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否则就可能涉嫌家庭暴力,严重的话会受到法律的惩戒。你明白了吗?” 万四狗楞了一下说:“我不明白,既然法院判了不准她夏三妹离婚,我和她就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什么叫自愿,什么叫强迫,你能分得清,是因为你是法官。我不是法官,也不懂什么法律,我就是想破了头,也分不清你说的这些自愿啊强迫啊,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徐明见万四狗又在纠缠师傅便走了过来,他实在看不起这个既不明事理,又胡搅蛮缠的男人,便拉起万四狗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来,我来教你分清这些情况。” 万四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徐书记,你要拘留我?”他上次来访的时候亲眼看到徐明给一个被告戴上了手铐:“我又没有犯法,你不能拘留我!” 徐明反问道:“我说了要拘留你吗?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拘留你呢?你是不是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事啊?你看来也是有些自知自明的啊。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不是当事人了,不是当事人你就不能随随便便地进入法院,知道吗?你这样已干扰了法官正常的办公,知道吗?你需要反映什么情况可以在每个星期一的上午到法院接待室,到时候,有领导专门接待来访人员的。” 万四狗满脸不屑地说:“你说的星期一,我没有时间,我有时间就来找你们。”徐明看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男人说:“你没有时间?我们就有时间,还要随时恭候你?” 徐明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法警值班室:“请你们派一个法警过来,这里有人无理闹访!”万四狗知道自己缺理了,见势有点不妙,怕自己会遇到麻烦,一边向办公室外面走一边说:“我先回去,过几天我再来,我的事情不解决,我肯定还是要来的,你们的判决要算数,要是不算数,你就找你们。”徐明望着万四狗晃着膀子走出门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下期预告:第30章?违法的代价)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4.html 第30章 违法的代价 愚昧与无知,是吞噬人性中真善美元素的最大的黑洞。对于愚味与无知者来说,他们是不会给自己的言行设置底线的,也很难对自己的任何错误行为感到羞耻。没有底线与界限的人生,是疯狂的野蛮的;没有羞耻与良知的人生,是可悲的可怜的。 让徐明没想到的是,万四狗不仅不听劝阻,继续毫无理由地时不时来法庭进行闹访,竟然还变本加厉地干起了招摇撞骗,编造司法人员言行,假传官方消息的闹剧。 那天正当徐明准备向院领导请求汇报后,对万四狗采取必要的教育和惩戒措施的时候,万四狗见势不妙悻悻离开了。徐明以为他会吸取教训,不会再来惹是生非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万四狗的自我醒悟能力的下限。 这才促使徐明重新对待万四狗闹访的行为,决定按照分管领导的要求和东方思义的吩咐,严格依照法律的规定,对万四狗实施必要的惩罚措施。 第二天上午快要下班的时候,那个起诉与万四狗离婚的夏三妹也来找徐明了。夏三妹跑到徐明办公室没头没脑地说:“徐书记,听说你要找我?”徐明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没有啊,我找你干吗?我为什么要找你啊?” 夏三妹眯着眼睛冲着徐明露出满嘴的牙齿笑起来,满脸都是魅惑:“这些天我回娘家了,万四狗昨天托人捎信给我,说徐书记要我去法院一趟,要是不去的话就要派人来抓我。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说话从来不靠谱,十句有九句半是假的,不过又怕他说的是真的,徐书记你让我来,我不敢不来啊。” 徐明看着言行有些反常的夏三妹问道:“你既然知道万四狗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为什么还要相信他说的呢?那你不是太容易上当受骗了吗?你们夫妻之间也要讲诚信,不能你不信任我,我不信任你,更不能你骗我,我骗你。这样是无法维持一个良好的家庭生活环境的。” 夏三妹压抑地说:“你说对了一半,他经常骗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他的话我并不相信,就是信他一点,也不会全信。他说你要找我,我愿意听信他的话,愿意再跑一趟法院,主要是想顺便来问问,我要是再起诉离婚,法院还判不判我离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和他过下去了。” 徐明向她解释说:“法院判决不准离婚之后,要是再起诉离婚,必须要等六个月期满后,你才可以再次起诉。你们既然能走到一起,也应该是有一定的夫妻感情的。有什么家庭矛盾,可以加强夫妻之间的沟通,尽可能地相互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以离婚的方式来解决矛盾呢?” “唉,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啊。”夏三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他家是相邻村的,不过隔得还是有点远,有十几里路吧。当初媒人介绍的时候,把他吹的天花乱坠,说他又能干又懂得体贴人,家境也很富裕,哪里晓得媒人说的水能点灯,都是糊弄人的。” 夏三妹倒起苦水来了:“开始还马马虎虎能过一过日子,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万四狗的狐狸尾巴就都露出来了。要是仅仅懒一点穷一点,忍一忍也就算了。徐书记啊,过分的是万四狗还有一身的毛病瞒着我,我和他过了半年多的夫妻生活后,才晓得他还有皮肤病,就是那种蛇皮癣的,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想想就恶心啊,你说我能让他碰吗?能和他过夫妻生活吗?不能过夫妻生活,我不就等于是守活寡吗?守活寡能守出夫妻感情吗?” 徐明虽然没结婚,但想想这事也觉得不妥:“既然有病,可以想办法治啊。” 夏三妹无奈地说:“治过的,大医院小医院,洋的土的办法都用过了,治了一年多也不见好,还费了很多钱。我给了他时间治病,治不好就没有办法了,徐书记你说对不对?要命的是他还天天要睡我,哪个能受得了啊,不给他睡,他就乱怀疑,说我和别人有关系,还说我和你徐书记也有关系,你说气人不气人?” 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万四狗竟然又出现在徐明面前,望着徐明傻傻地笑着。徐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付手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了电话:“周队长,万四狗来了,请你过来一下。”万四狗愣住了,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少有的慌乱。不到二分钟,法警队队长周有道带着一名法警很快来到徐明的办公室。 周有道看了看万四狗,示意他坐下来:“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调查你有关涉嫌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你必须配合调查,现在我们开始做询问笔录。你要如实回答与你有关的所有问题。” 万四狗这时才感到自己可能选错了时间,进错了门,做错了事。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掐指为自己算一算,以前他出门前总是习惯性地自己要算一算的。现在,面对法警严肃的表情,他感觉到法院毕竟不是村委会村党支部的办公室了,他可以想开玩笑就开玩笑,想拿着村干部们的碗在村食堂里白吃白喝,也没有人能管得了。 周有道拿出《民事诉讼法》翻开来:“认真听好,现在我先告知你有关法律规定:在民事诉讼中,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都必须遵守法庭规则,以保障民事诉讼的顺利进行。如果妨害民事诉讼,会受到惩罚。什么是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呢?现在我向你告知有关规定。” 万四狗瞪大眼睛听着周有道向他宣传有关法律规定:“《民事诉讼法》第一百条至一百零三条规定,以下几种行为属于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1)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这主要是指必须到庭的被告,经人民法院两次传票传唤,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到庭。(2)违反法庭规则。其中包括哄闹、冲击法庭,或侮辱、诽谤、威胁、殴打审判人员等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3)伪造、毁灭重要证据,妨碍人民法院审理案件。(4)以暴力、威胁、贿买方法阻止证人作证或者指使、贿买、胁迫他人作伪证。(5)隐藏、转移、变卖、毁损已被查封、扣押的财产,或者已被清点并责令其保管的财产,转移已被冻结的财产。(6)对司法工作人员、诉讼参加人、证人、翻译人员、鉴定人、勘验人、协助执行的人,进行侮辱、诽谤、诬陷、殴打或者打击报复。” 周有道慢条斯理地念完法律条文后,放下了手里的法律文本,拿起徐明放在桌子上的手铐看了看,又轻轻地放了回去,然后重新把目光移到万四狗的脸上:“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第一个问题,法庭6月10日通知你6月15日开庭的传票你收到了没有?” 万四狗想说没有收到,但他记得当时自己是签了字的,而且又是照着徐明的要求按了手印的,那肯定是没有办法抵赖的,要是说没收到的话,他们肯定会把自己签字的东西拿出来的。万四狗想赖又没有办法赖,只得点了点头说:“收到了。” 周有道又问道:“6月15日,你既然收到了开庭传票,为什么不按照传票规定的时间到庭参加诉讼?我问你话的时候,你不要东张西望,注意听清我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不到庭参加诉讼?” 万四狗转过头,将眼光从办公室门外移了回来,梗着脖子斜着眼睛看了看周有道,摆出一副很是不服气的样子说道:“你说的那一天,我拉肚子了,拉肚子也不行吗?法律规定不允许拉肚子吗?拉肚子触犯了哪一条法律啊?” 周有道冷眼看着想法子和自己狡辩的万四狗,继续一连串地追问道:“你拉了多长时间啊?拉了有几天啊?能不能吃喝行走啊?严重不严重啊?有没有去看医生啊?有没有病历啊?” 万四狗继续梗着脖子,又翻了一下白眼,语调变得更加生硬地说道:“拉了好几天,只能躺在家里,不能吃,也不能喝,我没钱去医院看医生,哪里来的病历?我说的你满意了吗?你们对人民群众的疾苦根本不管不问,还对我这样官腔官调的,要是再官腔官调的和我说话,我就去投诉你。” 周有道微微一笑:“这里有两张照片,你看一下,照片上这个坐在桌子上和另外几个人在一起吃饭的人是你吗?6月15日,据我们了解,你们蛤蟆村召开村民组长和村民代表会议,是讨论村里修路的事,你是村民组长呢?还是村民代表呢?你摇头是说,你都不是,你既不是村民组长也不是村民代表,那你就是混吃混喝?对不对?不要否认,这个饭你是吃的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当天是能吃能喝的,不仅吃了中饭,还吃了晚饭。你告诉我,从这张照片上,哪一处可以看出来你是拉肚子躺在床上起不来啊。” 万四狗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耳光,涨红着脸为自己辩解道:“那是公家的饭,人人有份的。他们能吃的,我也能吃的。” 周有道冷冷地看了万四狗一眼:“我现在不与你讨论你能不能吃这个饭的问题,我只是想要证明:你那一天根本就没有拉肚子这一回事,你向法庭撒谎了,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理由,为你不到庭应诉进行狡辩,这是藐视法庭的行为。” 万四狗头上开始冒汗了,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低着头想着周有道接下来可能问到的问题,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地认怂了,他要尽量找眼前这个对自己没有一点笑脸的法警的麻烦。 周有道又移动了一下桌子上的手铐继续发问道:“7月10日上午,第二次开庭,你为什么要把农药装在可乐瓶子里,骗过保安带进法庭?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万四狗又梗起了脖子,翻起白眼说道:“我自己愿意带,我自己带什么东西,想喝什么东西,是我的自由权利。这为什么也不行啊?这也犯法了吗?我又没有强迫别人喝,我自己喝也犯了法了?犯了你家的法了?” 周有道严肃地说:“那天,你采取欺骗的手段,将农药装入可乐瓶中冒充饮料可乐,骗过保安后带入法庭,并当庭以喝农药的手段威吓法官,致使正常进行的庭审活动被迫中止。虽然我们将你及时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出于对生命的爱护和尊重。但是,你在法庭上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违反了法庭的秩序,严重妨害了诉讼活动的正常开展。你的上述行为,是应当受到法律惩罚的违法行为。” 万四狗的脸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他不停地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他不是不怕死,那天喝农药也是为了吓唬法官的,吓唬夏三妹的,所以,心一横就喝下了一口,从医院回家后,他已经后悔了好多天。这万一要是没有人对自己进行抢救,万一要是真的死了,自己不就划不来了吗? “这是医院抢救你的所有费用的发票,事后还没有和你算账呢。现在,我们就来算一算,这是你自己的违法行为造成的,我们送你去医院,不代表这笔费用要从国库中支出,我们不能用纳税人的钱,来为你的违法行为买单。这是你必须要承担的!”周有道把几张医药费收据扔到万四狗的面前,又接着问道:“听说你还造谣,诽谤他人,有没有这事?” 万四狗的脊背开始发凉,哑口无言地望着周有道,心里感到万分的后悔,早上出门为什么不看一下黄历呢?万四狗本来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本来是要找法官麻烦的,现在他才明白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万四狗想,早知如此,就是有人要用轿子抬着自己来法院闹事他也不会来的啊。 (下期预告:第31章?家庭的意义)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5.html 第31章 家庭的意义 东方思义和徐明离开后,韩帅又向李学友主任了解了王婧的身体状况,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后回到了病房,默默地看着闭着眼睛躺着休息的王婧,内心里充满了愧疚。 韩帅想了想,便拿起东方思义带来的那封信先看了起来。 韩帅吾婿、王婧吾儿: 在你们的婚姻还没有从法律意义上真正结束之前,请允许我仍然这样地称呼小韩。 不知道我托东方庭长给你们的这封信,你们还能不能在一起来读它。但是,作为你们的长辈,我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向你们唠叨,你们不妨暂且放下各自的立场姑妄听之,也算是我这个长辈对你们的请求,我想你们对我还是有起码的尊重的。 先和你们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和王慧、王婧的爸爸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这在我们那个时代的同龄人中算是思想开放的,也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是大学同学,自然相互了解的比较多,也容易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 抛开我和他曾经的恩恩怨怨,今天想来,客观地说,他这个人还是有很多优点的。除了外表俊郎,其他方面的表现也非常优秀。首先是非常善于学习,大学期间,他的各科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一直都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其次,他还特别地会关心人,总是能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及时的帮助,也因此成为同学中最受欢迎的人。 我们一同毕业,一同参加工作,由同学而变成了同事,他的工作能力也是很强的。我和他所在的第二中学,他是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上级领导看重,很快就得到了提拔,这是后来的事。 我说到他这个人还特别地会关心人,这曾经是让我和他走到一起的根本原因,也是后来我与他分手的根本原因。 或许你们觉得这很奇怪,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他这个人太会关心人了,太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了,以至于不加区别地对待身边所有的人,最后便没有了原则,也没有了底线。在调入县教育局担任副局长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因为过多地关心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女同事,而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 在这里,我不愿意再详细地述说那段过往之事了。这是我当初不能接受的,也是不能原谅他的最主要的原因。我那时还很年轻,性格也很倔强,全然没有去想这件事可能引起的任何后果,免不了和他无所顾忌地大吵了一场,并没有能去理会教育系统有关领导和同事们的劝解,毅然决然地和他离了婚。 我与他离婚后,他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这件事,受到了组织上的严厉处分,他也因此离开了领导的岗位,被安排到最偏僻的一所乡村小学担任了一名校长。后来,我才知道,这所小学所谓的校长和老师只有他一个人。 半年后,我听说他离开了那所学校。再后来,和他熟悉也和我熟悉的一些朋友告诉我,他无法接受在乡下小学的艰苦生活,他的一个侨居日本的远房亲戚帮他去了日本。之后,我与他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也再没有过他的任何消息。 对于这段往事,多年之后,我曾经认真地进行了反思。我想,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太绝决,或许会有另外一种结局,但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我只是想,我们在一些涉及人生的大事上,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既要有原则,也不能太过冲动,而失去了应有的理性。对有些事,对有些错误,要有一定的容忍度。有时候不必匆忙地作出决定,或许时间会给我们更好的答案。 当然,我现在说这个话,并不是内心里原谅了那个因为出轨而背叛了我的感情的人,我是通过对这件事反思后得出的一种理性认识,是一种对自己过往的人生经验的真实省悟。每个人都有过自己年轻的时光,年轻时都容易迷失自我,犯下这样或那样的过错。我们一生所做出的选择,不可能永远都是正确的,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错误,不知如何纠正错误。 我之所以要和你们说出自己的这段往事,主要是感觉到因为这段往事,对王慧和王婧姐妹俩的成长,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消极的不利的影响,这是我最难过和自责的地方。 我与他离婚的那个时候,王慧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她自然会对这件事有一定的印象,也必然会给她造成心灵上的创伤,这是本不该发生的事。直至她成年后,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显然我发现的有些晚了。 王慧的孤僻和她的独身主义,以及她对爱情和亲情的冷漠,都应该是与这方面心灵的创伤有关的。我作为她的母亲自然是非常的愧疚,所以,我断然拒绝了她多次要求搬出去独自居住的要求。对她的这个要求,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表示坚决地反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也因此和我闹过多次别扭,甚至几个月都不愿意理我,但我还是坚决没有松口,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 因为,我不能再让她因此而失去最后的亲情,也不能再让她在心灵上感受到更深的孤独。我希望她对人生对生活的观念和态度,有一天能有所改变,希望她能够走出心理上的那个阴影,因为我和他父亲之间的情感纠葛留给她的阴影,希望她能遇到一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爱人。 王婧和王慧有着不同的性格,她从小就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她带给我的欢乐,比我这个母亲带给她的欢乐要多很多,这也让我省了不少心,同时,在你们认识和交往后,也让我产生了让小韩你加入到我们这个家庭里来的念头。 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做到深思熟虑,没有仔细地考虑到其他方面的因素,以至于让你在与我们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很多的尴尬和不自在,甚至无意中伤害到了你的自尊。这是我当初没有能够想到的,是我的疏忽大意,在此,我真心地想对小韩表示歉意。 我不是一个刻板的人,不是一个抱着传统观念不放的人,不是一个思想僵化守着老脑筋不知转变的人。相反,我对新事物新观念,总是抱着一种积极的态度来对待和理解。尽管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几世同堂,儿孙绕膝,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但时代的变迁,思想观念的变化,生活方式的改变,代沟的客观存在,几世同堂的矛盾或许远大于几世同堂的幸福。 从社会发展的更多方面来看,社会化服务的范围和水平越来越发达,现代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是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的。青年人有青年人的生活,老年人有老年人的生活,保留各自的空间,或许可以更好地做到对彼此的尊重,可以避免各种各样的矛盾。 我们这个社会越来越注重个人的价值,尊重个人的权利和个人的隐私,这是社会的进步。我不是不赞同传统的家庭生活方式,恰恰相反,作为接受传统观念较多的老一代人,我是偏向于这样的生活的。但是,我也明明白白地知道时代的发展,必然会带来生活方式方方面面的变化,自然也包括传统的家庭生活方式。实际上,三口或四口之家,也就是父母和他们的孩子相对生活在一起,已经是占绝对多数的家庭的选择。 我曾经读过一篇描述人类家庭、婚姻变迁方面的文章,这篇文章通过大量的事例,分析了古今中外家庭生活方式的演变,说的非常有根据有道理。原有的大家族的生活方式,实际上是几千年的农业社会形成的一种与当时的生产力相适应的生活方式。 社会发展到今天,个人的能力已经可以尽最大可能地释放,家庭除了维系亲情的需要,在其他方面的功能已经越来越弱化了。而维系亲情的方式,不一定非要选择生活在一起,还有其他多方面的形式,因此,几代同堂的生活方式,并不是一定适合大多数人的,或者说对年轻人的成长和生活并没有多少想象中的那种帮助,或许我们只是主观上因为偏向于那种传统,而忽视了这种生活方式中的诸多矛盾和不和谐之处。 和你们说这些,是我在权衡和比较了理想与现实的真实状况之后,得出的一种自我认识。我现在感觉到你们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了,应该有你们自己的生活空间了。我以前的那些违背客观情况的要求,经过一段时间以来的矛盾纠葛,已经证明不是合理性的要求,也不是一个对所有人合适的好主意。 既然这种生活方式不适合你们,那就应当进行必要的改变。我知道你们实际上是相爱的,我能感觉到这一点,想到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心安的。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小韩你是因为自己无法适应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中的生活,却无法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又不能让自己长期这样憋屈地生活,所以才选择要跟王婧离婚的。 我曾经和东方思义法官聊过,也了解到,因为与双方父母之间的矛盾和纠纷而走向法庭离婚的案件,是占有一定的比例的,我认为这是可以避免的悲剧。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矛盾和问题,如果你们一如既往地相爱,我同意你们搬出去另居。你们可以选择买房,也可以选择租房,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会尽量地帮助你们的,因为我是你们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亲人,你们对于我来说也是这样。当我有一天真正地老去,需要你们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不会弃我于不顾的,你们都是好孩子。 我知道小韩你是一个好警察,是一个好男人,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王婧是我引以为傲的好女儿,也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我相信王婧和你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爱是需要相互付出的,更需要彼此的尊重,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如果真的相爱,携手才会拥有共同的未来,分手只能得到无尽的遗憾和悔恨。 分手或许很容易,坚持却需要勇气和担当。如果你们看了我的这封信,如果你们选择了坚持,我希望你们以后能一路携手,共同面对未来的困难,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坎坎坷坷,希望你们都要相互体谅,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这些日子,我也思考了自己的一生,想通了一些事,觉得有的老同学老同事说的一些话是有道理的。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只要这个过程无怨无悔,就是应当得到尊重的。年轻要有所为,年老要有所乐。道理很简单,想通了接受了就是新的生活的开始,想不通拒绝了就是日复一日的守旧。 我决定参加老同学和老同事们组织的旅游团,这次旅游安排了很多活动,可能要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也足够你们做出新的选择的。或许,当我回到这个家的时候,你们已经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新家,我也回归到应有的老年生活。即使有一些孤独,但一定是自由而安逸的。 如果你们还能坚守原有的那份感情,你们一定会有自己更幸福的生活,你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美好的生命是需要繁育的,你们将在下一代新的生命的延续中感受到人生的快乐。 人生有很多的理想和目标,你们可以努力地一个一个地去实现它们,一个一个地去追求。作为一个老人,我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孙辈们来到这个世界,天伦之乐,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快乐能够代替的一种人生快乐。我盼望着你们能让我早日享受到这种人生的快乐。 如果你们决定了搬出去另居,我希望你们有时间的时候,能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太。有什么我能够提供帮助的,也一定要和我说,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价值的,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我也需要有这样的存在感。 本来只想着三言两语说几个重点,一铺开纸就控制不住唠叨的毛病了,这个爱写信唠叨的毛病还是王慧和王婧上大学后形成的,你们姐妹俩大概对我这个老太太的毛病深恶痛绝吧。 好了,真的不唠叨了,就此打住吧。 祝你们一切安好! 爱你们的老太太 韩帅读完信后眼眶湿润了,他没想到老人家什么问题都想得那么周到那么细致,她一定是在默默地看着在这个家里很不自在的女婿很久了,只是找不到一个沟通的机会,只是不想伤害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把她的担忧和操心放在了内心里。这就是母亲,一个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儿女操心的母亲。 (下期预告:?第32章??母爱的宽容)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6.html 第32章 母爱的宽容 韩帅终于想清楚了一个事实,他是很爱王婧的,也知道老王老师和王慧都是优秀的女性。他之所以在这个家庭中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是他在这个家庭中感受到一种无法沟通而带来的自卑和压力。在这种压力面前,他失去了爱的安全感、幸福感和归属感,只想要逃离,他成了一个想当逃兵的懦夫。 他常常感到无法面对内心孤独的老王老师,也无法面对冷漠无常的王慧,他想逃避的是这种不和谐的家庭生活气氛,而不是自己深爱的妻子。只是他无法向其他人说出自己内心里真正的感受,无法主动寻求合理的方式来摆脱这种让他尴尬的生活现状。 这一切难以摆脱的问题,实际上都被老王老师看在眼里,也放在了心上。现在,他忽然觉得那种一直放在心里的压力无形地消散了,心底里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同时,一种深深的内疚感涌上心头,韩帅觉得自己两次起诉要求离婚,对王婧伤害的太深,自己真的如王慧所言,是一个粗汉子一个蛮汉子,真的不是一个敢于担当的好男人好丈夫。而这一切并没有让老王老师放弃,她依然真诚地对待他这个女婿。 急诊室的病房里静悄悄的,韩帅坐在王婧病床的边上,默默地注视着吊瓶里的药液流过输液管,慢慢地一滴接着一滴地通过流量调节器,缓缓地输入到王婧的静脉中。 王婧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她侧过身微睁着眼望着韩帅。韩帅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那封信,王婧轻声说道:“你先看吧,我休息一会儿,也不知道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老王老师退休后,王婧便改口喊妈妈老太太了,老王老师就徽笑地望着她说:“你这丫头反正是个叛逆,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算是默许了。 韩帅打开手里的信:“我已经看过了,这里面还有几页是专门写给你的,虽然没有单独封起来,我也没有看,尊重你的权利。”王婧听韩帅这么说,便从信封里把几页纸都抽了出来,展开了看起来,老太太那圆润中自有一股硬气的字迹,一行行地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老太太写的字了。 王婧记的还是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她和王慧一样,都会经常收到母亲的来信。看着母亲的字,就像她平时面对着母亲,母亲严肃的脸上又有那么几许和蔼的表情。然而,母亲每次和自己说话,却又让她感觉母亲轻轻说出来的话语,犹如冬天的门外透进来的一股风一般,总是有一点寒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虽然母亲是那样地爱着她和王慧,却总是在很多时候,对她们又是那样地严厉。她知道母亲的苦心,这种严厉肯定是为了她们能够在社会和生活中面对各种挫折,因此,她从来不抱怨母亲,是母亲独自把她们抚养大的,母亲吃了很多苦,这些苦一定是沉淀在母亲的心里的。 王婧仔细地看了起来。 王婧吾儿: 我写给你和小韩的信,你们一定已经看了,还有些话是要单独和你说的,希望你能体谅母亲的苦心。 家庭是一个充满喜怒哀乐的空间,有家才有归宿感。鸟儿倦了尚有归巢,何况于人。无论是大家还是小家,都要知道如何认真地经营,经营好了,才会有安全感、幸福感、归属感。夫妻一心,其利断金。要经营好家庭必须要共同付出,共同担当,还要相互体谅,甚至于相互忍让。这样的家庭才不会有过不去的坎,才会有幸福的未来。 在家庭生活中,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承担并能够承担,这是家庭幸福和谐的基础。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家庭的责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为人之夫,要做一个好男人,为人之妻,要做一个好女人。有了孩子,更要做榜样,做一个好父亲好母亲。当然,在社会生活中,也要承担起社会的责任,这方面,你们做的是很好的,我是放心的,这也是你们立足于社会的根本。 我们还要学会善待自己,善待自己身边的亲人,当然,也包括善待他人。在这个世俗的社会里,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有苦有乐,苦乐自知。 如何善待自己?首先我们要有自知自明,不要难为自己。能做到的尽量去做,努力努力或许能做到的,就努力努力试一试。实在是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勉强地去做,要以平常心对待自己,不难为自己就是对自己的负责。 人无完人,因为我们都是凡人,就应当有一颗凡人的善心,有一颗凡人的本心。同样,不难为别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底线和苦乐。与人为善,就是尽可能地不与别人争长论短,尽可能的不强求别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说自己不愿意说的话,这是对人的最大的善意和尊重。 我要特别地提醒你,小韩的工作是很没有规律的,也很少能照顾到家,这是你们恋爱时,你就应当想明白的。所以,你平时要多辛苦一些。有些事就不要等着小韩去做了,他或许想帮你,但他的工作性质注定了无法替你分担太多的家庭责任。 你和王慧自幼就很独立,生活方面的经验是没有问题的。我要提醒你的是,结婚后就要学会更多地约束自己的个性,一定要懂得体谅别人,尤其是体谅身边的人。 夫妻之间,也要常常换位来思考,遇到问题想不通的时候,就应当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想一想,不能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顾及不到另外一个人的感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才能更好地善解人意。有矛盾的时候,要更多地问一问自己,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别人。将心比心,就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无论是社会生活,还是家庭生活,都要懂得感恩。凡是我们得到过的帮助,都不要轻易就忘记。要记得别人的好,无论是同学、同事、朋友,还是父母、兄弟姐妹之间,夫妻之间,都要有这份感恩之心。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要记得别人的好,这样,就不会心生怨恨,就不会有不能解决的矛盾,就能够更容易地和睦相处。 关于王慧,我希望她有一天能改变自己,特别是改变自己的家庭和婚姻观念,那样也才能让我减轻因自己年轻时候的选择,让你们姐妹俩从小就欠缺父爱,给你们姐妹俩不完美的家庭而带来的负疚感。 你有时间的时候,以后一定要多回来看王慧,多与她交流,你们从小就姐妹情深,你应该知道你作为她的亲妹妹,在她的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千万不要忘了这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帮助她走出人生的孤独,你一定要坚持去做这件事。王慧这次外出学习将近有一年的时间,希望她能在工作和学习之外尽量找到更多的快乐。 我喜欢读书,这是我终生的最爱。捧着一本喜爱的书,在春日的阳光里,在夏日的荫凉里,在秋天的落叶旁,在冬日的火炉边,随着慢慢流逝的岁月,不紧不慢地读下去,让那些书和书中的人物陪着我慢慢地老去,这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或许就是最美好的选择。 母亲是爱你们的,你们是母亲的一切,你们的幸福就是母亲的幸福,你们的痛苦也会成为我的痛苦。 愿你一切安好 爱你的老太太 王婧躺在病床上看信的时候,韩帅默默地想:如果王婧出了事,他如何向老王老师交待呢?又如何面对王慧呢?她们又将如何面对这不该发生的一切呢? 韩帅不敢再往下去深想,看着手里那几页饱含了一个母亲慈爱之心的书信,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深深的愧疚感堵在心头,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返身走了回来。 王婧有些不解地地望着他,韩帅走到床头坐了下来,握住王婧的手说:“婧,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这一辈子再也不分开。”王婧微笑着说:“我没有说过要分开啊,是你提出来的啊。我只说过,我下辈子还要找你。” “老太太真是太操心,还写了这么长的信。”王婧看着韩帅手里拿的那五六页书信,心里充满了温暖。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平时是个不爱唠叨的人,只是她和王慧上大学后,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每个星期都会给她们俩写信。 虽然王婧和王慧不是同时上的大学,也不是在同一座城市上的大学,她们俩一个在南方,一个却去了北方,但她们姐妹俩收到的母亲的书信几乎是一样的。尽管她与王慧从小就很独立,但离开了母亲后,母亲又总是放心不下。 母亲在她的书信里无微不至,除了学习和生活,说的最多的就是叮嘱她们,不要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迷失了自我,一定要有独立的人格,要做一个有思想,有主见,不跟风,不肤浅的独立的女性。 等王婧和王慧先后毕业回到母亲身边,她们发现自己带回来的行囊里,最沉重的东西就是母亲四年来的书信。王婧尽管有时也觉得母亲在信中有些唠叨,但她却一直珍藏着那些书信,她知道那是母亲的一颗慈爱的心。 她和王慧从小就缺少父爱,她们也从来没有体验过父爱,却从来不缺少母爱,母亲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予了她们。王婧从来也没有觉得没有父爱是一种遗憾,也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有关父亲的点滴,她从不关心那个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印象的父亲,她认为那个人与她的生活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王婧爱自己的母亲,因为是母亲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无私的爱。母亲是一个勇敢坚毅的女性,从不向困难低头,从不抱怨生活,也从来没有责备过王婧和王慧,即使她们偶尔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母亲也从来不会责备她们,而是耐心地告诉她们应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就像面对让人困惑的多项选择题,母亲会不厌其烦地和她们一起,一项一项地去排除和放弃,一项一项地保留和肯定,直到找出全部错误的选项,找出所有正确的选项。 母亲终于退休了,看上去也明显的老了,王婧很担心母亲会感到寂寞,下班回到家里,总是老太太长老太太短的围着母亲转,让母亲变得开心起来。母亲也体会到了王婧的用意,释然地接受了退休之后的生活状态。 前不久,母亲突然提出要和一群老年伙伴组团去旅游,王婧听了很高兴。母亲从不喜欢集体活动,现在要出去旅游,自然是一种积极的心态。自从韩帅提出要和自己离婚以来,母亲虽然不说什么,王婧却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她知道母亲为自己担心,为自己焦虑。 王婧想到这些就很愧疚,也因此而抱怨起韩帅,觉得他是一个负不起责任的男人。但她心里又明白,韩帅不是一个负心郎,他肯定是爱自己的。她不理解韩帅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选择逃离自己,逃离这个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苦衷,但他就是不肯说出来也不愿意说出来。 母亲走了之后,王婧每天都要打几次韩帅的电话,但却总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不知道韩帅出差办案期间,除了刑警队的电话,不能接打任何其他电话的纪律,以为韩帅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家了。 她被一种深深的绝望困扰着,失眠了几天之后,处于崩溃边缘的王婧无意识地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在一连给韩帅发了十几条信息后,她便昏睡过去了。 醒来后才知道是韩帅及时把自己送到医院的,那一刻,她忘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她庆幸自己还活着。王婧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这样的离开了,母亲会怎么样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自己的生命是母亲给的,从小到大,即使她结婚了,她也是母亲的宝贝,母亲是不能没有她的,她也不能没有自己的母亲。想到过往的这一切,王婧又忍不住默默地流下一行眼泪。 (下期预告:第33章??解开谜团的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7.html 第33章 解开谜团的人 东方思义陆陆续续接手了几件涉及亲子鉴定的案件,他发现近年来涉及亲子鉴定的各类民事纠纷案件有增加的迹象。这一类案件的处理,除了要准确地适用法律法规,还要关注伦理、道德、人性,以及科技进步方面的问题。 东方思义自从接手审理汪自民的这起诉讼案件后,便有意地浏览了解和掌握了一些涉及亲子鉴定方面的知识,也了解了一些类似的案例的裁判情况。这方面的案例可谓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连他这个应当是见惯不怪的法官,有时也莫名地叹息,真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亲子鉴定并不是一个现代才有的问题,自从人类有了婚姻家庭制度,与之相伴生的一系列问题中,亲子关系往往便成为一个家族聚焦的问题,也是一个让人很难绕过去的问题,因为它不仅涉及血缘关系和家族利益,还涉及亲情与夫妻感情等等各方面的问题,常常会使深陷其上的当事人难以解脱。 原始的亲子鉴定方法,由于科学技术条件的限制,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外貌对比,这是最直观的办法。由于遗传的原因,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之间的长相、肤色等一般都会有某些相似的地方,通过外貌长相的对比来确定亲子关系,是科技手段落后时代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但这种方法可以说更多的是对于亲子关系的一种猜测,只能作为一种参考。二是滴骨验亲。滴骨验亲法就是将生者的血液滴在死人的骨骸上,若血液能渗透入骨则断定生者与死者有血缘关系,否则就没有。三国时期的吴国人谢承所撰的《会稽先贤传》,就记载有以弟血滴兄骨骸之上认领长兄尸骨的事例。(《南史·豫章王综传》也记载有以子之血滴于父骨之上验亲的事例。宋代著名的法医学家宋慈将滴骨验亲法收入《洗冤集录》中,开创了用血型鉴别血缘关系的先河。从现代的观点来看,这种方法是并不可靠的,也是不科学的,三是滴血验亲。滴血验亲法又称之为合血验亲法,就是将小孩的血与大人的血液放在一起,如果能融在一起,就是父母亲生的,否则就不是亲生的。这种方法曾在中国宋代的法医著作里记载过,但也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实践证明亲子关系的血液不一定能融合,而非亲子关系的血却有可能融合。 现代的亲子鉴定是建立在科学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充分利用了医学、生物学和遗传学的理论和技术,从子代和亲代的形态构造或生理机能方面的相似特点,分析遗传特征,从而判断父母与子女之间是不是亲生关系的科学方法。 主要也有三种。第一种是血型测试。血型测试进行亲子鉴定就是通过对血型的检验比对来确认亲子关系。依据19世纪末被确认的孟德尔遗传定律,人们认识到人类的血型是按照遗传基因传给下一代的,一定血型的父母所生子女也具有相应的血型,这为血型鉴定亲子关系奠定了基础。检验的血型系统越多,其准确性就越高,如果血型检验的结果表明无遗传关系,可作出否定亲子关系的结论,但结果即使存在遗传关系,也不能完全地确定为亲子关系,所以,它的准确性是值得怀疑的。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人们又发现可以用白细胞的抗原来进行亲子鉴定,准确性可达80%。再结合血型检验,才可以达到较高的准确程度。 第二种是染色体多态性鉴定。20世纪80年代,医学家们开创了使用染色体多态性鉴定亲子关系的技术,染色体多态性又称异态性,是指正常人群中常见的各种染色体形态的微小变异,这种多态性是可以遗传的。这项技术就是利用其形态来鉴定亲子关系,这要靠技术人员的主观判断,其准确率自然也不尽如人意。 第三种便是现在已普遍采用的dna鉴定。鉴定亲子关系目前用得最多的就是dna分型鉴定。人的血液、毛发、唾液、口腔细胞等都可以用于亲子鉴定,这种方法十分方便。每个人都有23对(46条)染色体,同一对染色体同一位置上的一对基因称为等位基因,一般一个来自父亲,一个来自母亲。如果检测到某个dna位点的等位基因,一个与母亲相同,另一个就应与父亲相同,否则自然就存在疑问了。利用dna进行亲子鉴定,只要做十几至几十个dna位点检测,如果全部一样,就可以确定亲子关系,如果有3个以上的位点不同,则可排除亲子关系,有一两个位点不同,则应考虑基因突变的可能,需要加做一些位点的检测进行辨别。医学实践证明,dna亲子鉴定,否定亲子关系的准确率几近100%,肯定亲子关系的准确率可达到99.99%。 dna亲子鉴定的推广运用,为人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亲人提供了一盏明灯。为帮助走失、被拐、被遗弃儿童寻找亲人,帮助因各种原因流浪、乞讨、卖艺儿童回归正常的生活,帮助失散的家庭成员之间的认亲,便于受害家庭认领被拐卖的儿童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些公益团体为此积极寻求鉴定机构提供亲子鉴定方面的帮助,帮助很多家庭找回了魂牵梦绕的骨肉亲人。还有就是在因医院产房育婴室错误调换了新生儿,导致骨肉分离后引发的相关案件提供了判决的最有力证据。 任何科学技术的进步,也必然地作用和伴随着人类伦理道德的变化,亲子鉴定犹如一把利刃,戳穿了一层层用温情或谎言掩盖的悲剧事件。 那一次,东方思义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时,和余梅聊起了亲子鉴定的话题。余梅说起自己从业多年的亲子鉴定经历时坦言,在亲子鉴定过程中,受伤害最大的不是那些故事的主角,那些因各种原因导致悲剧的男男女女,而是这些悲剧的结果,那些因父母一时的错误选择,再也无法回避自己出身的无辜的孩子,他们或许一生都生活在一种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之中。 余梅曾亲眼目睹了成百上千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作为一个见证者,她只能无奈地面对这一切。余梅平静地说:“作为一个职业鉴定师,自己只能尊重事实,尊重科学。你不能有其他的选择,即使面对那些因此而发生的悲剧,也只能冷眼旁观,因为那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的责任只是帮助需要事实的人找到确定的事实,并证明这个事实,其他的问题就不是我所能关心的了。” 余梅在和东方思义聊完了亲子鉴定发展的过程后,内心充满感慨地说:“你知道吗?当你亲眼目睹一场家庭悲剧,因为一个亲子鉴定的结果,在你面前必然地发生时,你会对人性有了一种特别的感受。我最忘不了的是刚入行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那一天,天气非常晴和,一对年轻的夫妻按照和她的约定,在周末的时候一同带着孩子来做鉴定。他们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做这个鉴定,她当然也无须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既然他们选择这样一个鉴定,也说明他们之间实际上已经遇到了难以摆脱的感情问题了。 这对夫妻衣着时尚光鲜,谈吐也不俗,从外表上来看,应当都有着体面的职业。这可能也是他们选择亲子鉴定的一个原因,因为他们都是属于理性的人群,即使心存芥蒂也不愿意轻易地撕破脸面,他们都需要一个确定的理由。 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活泼可爱,招人喜欢。他们来的时候,看上去高大俊逸的父亲手里提着给孩子买的一大袋各种零食,男孩一手牵着一只五彩斑斓的纸风筝,一手牵着穿着裙装凸显窈窕身材的母亲。看起来似乎是要去郊外踏青的样子,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护士给孩子采血的时候,孩子有些害怕疼得直哭,那个父亲一边紧张地看着采血的护士,一边心疼地安慰着孩子,等护士采完了血样,他立马就着急地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看得出来,这一定是一个平时对孩子非常疼爱的父亲。 余梅的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望着东方思义,继续说着这个故事的结局,让人唏嘘不已的结局。 到了第三个周末,依然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三口之家再次应约而至。父亲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母亲似乎有一些心事,但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孩子照常是蹦蹦跳跳很欢乐的样子,但这一切的美好,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很快便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遍地的狼藉。 那个做父亲的男人,拿到亲子鉴定的一瞬间,一场变故如晴天里一声霹雳骤然响起,一切在那一刻都变的天昏地暗了。原本有着一脸温和笑容的男人,看着那一纸显示孩子并非亲生的鉴定结果,双眼暴突面如死灰,一把推开了蹦着跳着向他跑来的孩子,甩开了孩子伸过来的那只手,一脚踩在那只被他粗暴地扔到地上的纸风筝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那个女人尽管心里也是像打翻了五味瓶,却强忍着所有的情绪,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回头满脸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鉴定师余梅,吃力地抱起受到惊吓的男孩,形影孤单地默默离开了。 那个女人曾提前几天来找过余梅,但余梅告诉她,自己是有职业道德约束的,如果不遵守职业道德,不尊重科学,不尊重事实,自己从事的这个职业在社会上就没有了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面对那一刻的悲剧,余梅至今忘不了那天的场景,她觉得无法面对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无法面对孩子那幼稚的无辜的眼神。但是,作为一个鉴定师,余梅除了选择事实真相,没有也不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余梅谈到自己从事的这个行业的发展趋势与社会伦理道德变迁之间的关系时不无忧虑,她又看着东方思义平静地说:“随着科技的发展,加上传统的家庭观念的改变,使得现代生物科技水平和各种新产生的需求不谋而合。由于各种自由化思潮和人们对性别关系的开放观念,对伦理道德的漠视和淡化,以及人们生活方式等的改变,各种新的社会问题也随之出现。比如,一些夫妻结婚后,担心孩子不是自己的,怀孕期间就会私下里找到鉴定中心来寻求提供帮助。其中大部分是丈夫怀疑孩子不是亲生,也有个别女性是怀孕前不止与一个男人有过性的关系,以致自己私下里也有想搞清孩子亲生父亲是谁的需要。” 余梅告诉东方思义,对待这些需求,她作为一个鉴定师只能选择科学思维,尊重科学事实,提供专业的服务。因此而产生其他的问题,如家庭观念的变化和婚姻的忠诚度下降等等社会问题,只是她偶尔会想的一个客观存在,而不是她这个科研人员能够深入了解和解决的问题。她只能给这些问题贴上“事实如此”的标签,既无法改变什么,也不能过多对这些现象进行主观的评价。 但是,东方思义作为一个法官,却不能如余梅那样超脱于事实之外,只沉浸在科学的客观世界里,他必须综合考虑社会的法律、道德、伦理和公序良俗,必须为每一起案件找到裁判的法律依据和事实理由。他必须既要忠实法律,又要体现人性的关怀,还要考虑案件判决后的社会效果。而他需要考虑的这些因素,有时候是相互统一的,能成为和谐的一体的,有时候却形成了难以调和的对立状态,让他陷入到一种矛盾对立的窘境之中。 他必须在各种矛盾之中,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在严格遵守法律法规的同时,尽最大程度地维护道德的底线,尽最大努力地减少对社会的损害。 东方思义想,在一个对法官有着高度期待的社会里,法官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地依据法律作出裁决的人,而是一个高度参与社会治理的角色。法官要维护的不仅仅是法律的公正,还要维护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和社会理念。 (下期预告:第34章?心底的忧伤)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8.html 第34章 心底的忧伤 无论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也无论天晴天阴风霜雨雪,余梅已经习惯了早起,习惯了坐早上的第一班公交车。车站离住所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这个时候那些需要按点上班的一族大多数还是处在将醒未醒的状态之中,被自己设定的闹钟反复提醒着才肯起床的。 像余梅一样这么早走出家门的,都是把工作当成与自己分离不开的事业的人。一般情况下,第一班公交车上的人是很少的,这样就可以免除了拥挤带来的消极情绪。 虽然是晚春的时节了,北方的早晨还是有一些凉意的。车窗外,淡淡的晨雾开始散去,景观带上的花草旺盛地生长着,微风拂面而来,一阵阵花草的清香沁人肺腑,让人顿感神清气爽。余梅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时间后,又放进了手提包里。 坐了十几个站的路程,余梅在离办公楼不远的钟楼站提前下了车。她喜欢在下车后再走上一段路,而这条大街又是一条适合步行的景观街。 空旷的大街上,卖早餐的摊点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驻足。余梅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钟楼,楼顶的那座巨大的机械钟的时针准确地指向了七点,这是大多数上班族起床的时间。余梅走向了卖渣肉蒸饭的摊点,摆摊的主人微笑着问道:“还是渣肉蒸饭吗?肥一点的?”余梅笑着点点头,摊主特意地多加了一点渣肉的份量,打包好后递给了余梅。 “余主任早。”余梅走进鉴定中心大楼的时候,在大厅里打着哈气值班的保安李志明起身客气地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余梅微笑着问道:“今天是你值班吗?” 李志明点点头说:“是我值班,余主任有事尽管吩咐。” 余梅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有一个叫牟雪琴的女孩来找我,请你让她直接去十楼我的办公室。” “我记住了。”李志明答应着,他见余梅一手提着包一手拎着一大包早餐,便向前紧走了几步,伸手帮余梅按了一下电梯的上行按钮。 “谢谢你。”余梅边说边走进电梯,这时候手机的铃声有些急促地响了起来。她先伸出手指按了一下楼层的数字键,然后才将外卖和手提包用一只手拎了,这才腾出一只手来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后便传过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你好,你是余梅主任吗?我是刑警队的王传德,我想问一下那几十份委托鉴定的材料是否都有结果了。” 余梅知道刑警队一连侦破了几件拐卖儿童的大案,一个星期前,为了及时找到被拐卖儿童的亲人,刑警队送来了几十份被拐卖儿童和部分报案求救父母的采样检材,余梅和几个助手加班加点完成了鉴定实验和分析数据的工作,最后,她把鉴定结论和报告交给了助手艾祥,让他统一再做一次核实和整理。 余梅对刑警队委托的dna鉴定工作都是全力以赴尽快地完成的,她知道刑事无小事,她也很乐意配合他们的工作,涉案鉴定工作更是慎之又慎,经过她的手处理的鉴定,从来都不会出现耽误时间和判断失误的情况。 余梅听出了王传德的焦虑,想了想赶紧回话道:“王队长你好,是的,是我,我是鉴定中心的余梅。鉴定分析报告今天上午肯定都能够出来了,你们随时可以派人过来取的。是的,是的,我今天全天都在鉴定中心,有什么问题可以见面再谈。好的,我等你。再见。” 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办公大楼里静悄悄的。余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习惯性地拉开一侧的窗帘。楼下是一处街心公园,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在有限的空间里展现着无限的生机,四周是高大的建筑群,这处郁郁葱葱的树林像巨人的肺一般,不停地呼吸着周围空间中混杂着各种各样味道的污浊的废气,通过层层叠叠茂密的绿叶的光合作用,不停地释放出带着绿叶芬芳的氧气,纳故而吐新,让周围的空间中渗透着清新的气息。 余梅打开窗户,一阵阵晨风挟带着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地站在窗前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 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余梅转过身来,看着助手艾祥拿着几十份鉴定报告走了进来。艾祥是余梅带出来的研究生,毕业后原本是留在北方医学院工作的,余梅从医学院辞职创办了“阅微鉴定中心”后,艾祥随即也辞职成了鉴定中心的一员得力的干将。 创办初期,来鉴定中心咨询的人很多,但实际申请鉴定的却很少。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各种需要寻求dna鉴定帮助的事由日益增多了,鉴定中心的业务也不出意外地火爆起来,每天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余梅和几个助手经常需要加班处理。 有一次,加了半夜班后,余梅看着有些疲惫的艾祥问道:“在这里做这些又苦又累又枯燥的工作,后悔了吧,在医学院教书多好,既风光,又清闲,肯定不需要这样忙碌的。” 艾祥打起精神认真地说:“当初,我选择到中心来工作,就没有想过轻松不轻松的事,我也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其中的原因,我从来没有说过,老师可能也不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您就会理解我的选择了。” 当时余梅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和艾祥两个人,艾祥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抬起头来看着余梅说:“我是个弃儿,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串疑问,小的时候,我的疑问是父母为什么要抛弃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常常想,血缘对于一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有这些疑问和想法,所以,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学,想通过实实在在地研究人体的构造来寻求答案,但对人体的生物学研究并不能找到人的社会学方面问题的答案。医学并不能解决我内心里那些根本性的疑惑和问题,因此,我曾经有过一段较长的时间,陷入了无比痛苦的困惑和迷茫之中,感觉自己在被一种无情的力量撕裂着一样,自己看着自己无可奈何地一天比一天地消沉下去,却没有办法自己拯救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找不到任何出路,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余梅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性格有些特殊的学生会有这样一种经历,她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个面部棱角分明,满脸都写着刚毅的年轻人,谁能从这张平静的冷峻的脸上,感受到一个孤独的生命个体,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所遭遇的伤害和沧桑,而这种伤害又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或许将来还会继续伴随着他的一生。 艾祥原本明亮的眼神似乎被一丝黯淡的阴影遮住了:“我所接受的教育让我明白,人不可能是单纯的生物意义上的人,而是具有社会属性的人。人的这种社会属性,要求每一个人都必须要承担与其年龄及能力相适应的社会责任,不承担或不履行社会责任就要接受道德的谴责和法律的惩罚。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始终想不明白,我的亲生父母究竟是在什么样的一种绝境中,放弃了我,放弃了他们为人父母的责任?” “大学期间,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社会上的弃婴问题,了解到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遭遇,尽管这个群体在绝对数量上的人数并不多,但依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这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家庭遗弃的群体,有的是因为家庭的贫困,有的是因为孩子的出生不符合社会的道德与法律,有的是因为重男轻女的封建观念,还有的是因为新生儿的生理缺陷或疾病。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应该成为遗弃婴儿的理由。我知道,关于弃婴的问题,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问题。尽管这是一个古今中外都存在的社会现象,但是,当我自己置身其中,本身就是一个弃婴的时候,这种被伤害的感觉,在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毫无疑问是一种残酷的心灵的折磨。”艾祥在余梅的面前从来没有那样地表述过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直到那一天,余梅才明白了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学生,为什么平时总是那样的少言寡语。听了艾祥述说自己身世的这番话和痛彻心扉的感慨,她竟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来安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她知道任何语言在悲剧面前都是苍白的。 “这与你选择报考我的研究生有什么关系吗?”余梅望着陷入沉思与迷茫中的艾祥有些不解地问道。 艾祥回过神来苦笑着说:“应当说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既然无法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只能选择一个专业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我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其实是很矛盾的,我的内心是既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再纠结自己与生俱来的伤痛,放下心里的那个可能永远也解不开的结,又想让自己置身其中,希望从别人的故事里来寻求某种答案。而医学是我认为最好的专业,您的研究方向又是我最感兴趣的方向。虽然dna不能解答我的问题,却能解答很多世间的迷底,它可以让我沉浸于其中。在不断地寻找迷底,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我内心里那个埋藏着的问题,渐渐地淡化下去了,甚至变得模糊起来了,慢慢地感觉它不是那么重要了。或许有一天,它会从内心里消失,我实际上是期待着这一天的,那时,我被困扰的心灵才会得到真正的释放。” 从了解到艾祥身世的那一天起,余梅便有意无意地对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多了一份额外的关心,艾祥也从那些想通过dna鉴定寻找亲人的案例中,更多地感悟到了人性的多变,感悟到了人生的种种无奈。 接过艾祥拿过来的几十份鉴定报告,看着艾祥脸上疲惫的神色,余梅有些歉疚地说:“又让你熬夜加班了,辛苦你了。” “我已经习惯了,如果没有事情做,对于我来说可能更加不安和痛苦,刑警队送来的几十份检材的报告都在这里了,经过整理,逐一进行比对,没有发现一例可以确定为存在亲子关系的。真的很为他们惋惜,他们辛辛苦苦地忙了几个月,仍然像大海捞针一样找不到确切的线索。” “刚才王队长打电话说今天他们会派人过来取报告,你先抽时间休息几个小时,等他们来了,有什么需要向他们解释和说明的,我会再叫你的。” 余梅把几十份报告和档案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又将桌上的外卖早餐递给艾祥:“刚买的,还是热的,拿去补充点能量吧。”艾祥这才轻松地笑着说:“还真的感觉饿了,谢谢老师。” 艾祥接过早餐走出余梅的办公室,余梅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直到听着他的脚步声穿过走廊,消失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办公室,大楼里又安静下来,她才回过神来。 余梅托人给艾祥介绍过几个女孩子,每个女孩子条件都是不错的,人品也都很好,可以说都是秀外慧中的类型,没想到都被他以一个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艾祥说的很直白:“我是个孤儿,要房子没有房子,要钱也没有钱,我拿什么给人家姑娘,让人家感觉到幸福呢?我认为爱情是两性之间一种平等的关系。我不是一个唯物质主义者,但物质是最起码的基础。只讲精神追求,不讲物质要求是荒诞的,只谈所谓的感情,不谈生活需要的钱财,肯定是虚伪的。我不能给予另一半美好的物质生活,就不应当平白无故地拥有另一半给予我的一切。不公平的关系是找不到支点的,没有支点就不会有平衡的关系,没有平衡的关系就不会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爱情和婚姻是脆弱的,随时都会因各种突发的原因而失去。与其等着哪一天突然地失去,不如不让它发生。不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不期待就不会有痛苦。” 余梅听着他这番看起来头头是道的解释,竟然找不到任何能够说服他的理由,只能怔怔地望着这个已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尴尬地挥挥手说:“我也不为你操心了。但你要记住,生活不是做论文,不需要什么都必须找到依据和证据,对待生活不能太消极,我希望你能更多一些乐观的想法,不要活的像个苦行僧似的。” 第35章生活的真相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39.html 第35章 难言的真相 余梅仔细审查完几十份鉴定报告后,又连忙给王队长打了个电话,约好接待他们的时间。刚准备去实验室,助手楚文娟一脸烦躁不安地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楚文娟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敲门,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完全不见了平日整天都挂在脸上的笑意,余梅笑着问道:“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皮裤女又来了?”“你说奇葩不奇葩,这一次,她说不给她改鉴定报告就赖在我的办公室里不走了。”楚文娟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皮裤女算是一个老客户了,因为她每次到鉴定中心来都穿着一条绿色的皮裤,每次来都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大家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了。余梅摇摇头说:“她也挺可怜的,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吧,我想听听她有什么说法,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楚文娟转身要走,没想到皮裤女已经跟在她后面过来了,这时候正堵在了门口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哎哟,我就说嘛,余主任一定会见我的,你们这个所里只有余主任是通情达理的,我就相信她这个人。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读书,不知道人生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帮助别人也是一种造化,你们只知道实验实验,其他的什么都不懂!”皮裤女说话间,已经不客气地一步跨了进来。 余梅第一次接待皮裤女是因为一起民事案件提起的亲子鉴定,那起民事案件的原告是皮裤女的堂哥。 事情的起因是皮裤女的堂哥起诉要求皮裤女支付子女抚养费,皮裤女不承认自己有子女,反过来指责堂哥说:“你真是没有道德,我是一个未婚的女子,你却说我有子女,你这不是故意要坏我的名声吗?你哪里还有一个做大哥的样子,你不认我这个妹妹就算了,你也不应该害我啊,你也不应该把我当成仇人啊。你有什么理由要起诉我啊?有什么理由要我出钱帮你养孩子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堂哥听她这么数落和抵赖就真的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冤枉别人,便正式向法庭提出了亲子鉴定的申请,要求让孩子与皮裤女做亲子鉴定,以确定孩子与皮裤女是不是母子关系。 余梅在给皮裤女进行抽血采样的时候,皮裤女显得很是委屈和无奈:“我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堂哥,他这是见我在外面发了一点财就眼红啊,想要钱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坏我名声的方式啊?让我一个大姑娘家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那个小男孩只有四五岁,又大又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余梅,给他抽血的时候,他感觉不到有一丝丝的害怕,只是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本能地紧紧地牵着皮裤女堂哥的衣袖。 皮裤女的堂哥叹了一口气:“我这也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去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个小孩又到了要上幼儿园的年龄了,让她拿一点抚养费,她死活也不愿意拿,还拉黑了我的电话。当初,她把这个孩子抱回来求我们收养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我和她嫂子当时也是为她考虑为她着想,她一个大姑娘在外面打工也是不容易,被人家老板骗了,未婚单身带着一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和她嫂子完全是出于好心,就收养了这个孩子,没想到她现在却翻脸不认人,死活不认账了。” 结果出来以后,当然还是印证了那句话,事实胜于雄辩,余梅不知道皮裤女在法庭上看到亲子鉴定报告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可能会很失望,也可能会为自己感到不平,但她不会反思自己的行为。因为在她的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因此,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一切负责的。 让余梅没想到的是,时隔两年后,皮裤女又来了,这回是她自己主动申请要求做亲子鉴定的。 皮裤女看见余梅的时候像是遇见了熟人,早已忘记了那件让她难堪的抚养费纠纷案件。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余梅,两年前她结婚了,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说到女儿的时候,皮裤女脸上浮现出一种作为母亲的女人才有的幸福的感觉。但转眼又满面愁容,说自从女儿出生后,丈夫却一反常态地对她又打又骂,坚持说这个女儿不是他的,并且要和她离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硬是拉着丈夫来做亲子鉴定。 在皮裤女和余梅说话的时候,她的丈夫远远地走开了。他是有意地离开了她们,坐到长廊的另一头沉默在抽着烟,烟雾遮掩着他蓬乱的头发,余梅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表情。 隔了两周,皮裤女如约来拿亲子鉴定报告,她伸手接过余梅给的鉴定报告却没有急着去看,似乎已预料到了一种结果,但她还是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余梅。余梅知道皮裤女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便如实地告诉她,这个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皮裤女低头流下了泪水,口中不停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老天也不肯帮帮我?”似乎想在余梅这里寻求答案,又似乎是自己在问自己。 得知鉴定结果后,皮裤女并没有急着离开,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余梅办公室沙发的一端,低头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皮裤女的丈夫之所以对她起了疑心,是因为他患有男性不育症,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因此,在知道皮裤女怀孕之后,她的丈夫觉得非常地意外。之后,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便闷闷不乐地借酒浇愁,情绪也反复无常,经常找各种理由对皮裤女又打又骂。 余梅知道皮裤女肯定有什么隐情,她一定想说又怕别人会笑话自己,她需要倾诉却又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余梅望着欲言又止的皮裤女问道:“能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吗?” 皮裤女的心里显然有很多的苦闷,又沉默了一会,最后才信任地望着余梅说:“是我们老板的,我完全是被动地,只和他发生了一次关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能相信我吗?我真的是没有那么乱的,我也不想把生活过成这样的。” 余梅望着红肿着眼睛的皮裤女说:“我相信你,许多事都是我们想不到的,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既然发生了,想躲开也是没办法再躲开了,只能面对现实,不如坦然地面对。” 皮裤女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心有不甘又很无奈地点着头:“你说的对,我真的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老天也是不愿意帮我这样的人,连这点愿望也不能成全我。”皮裤女眼圈依然红红的却再没有流下一滴泪。 算上这一次,皮裤女是到鉴定中心来做鉴定最多的一个女人了,余梅也的确从心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尽管有些事情是皮裤女自己造成的,她自己理应承担后果和责任,但有些责任也不能完全由她一个人来承担,那些贪恋她美色的男人也是有责任的。 “余主任啊,你们这个小丫头是一点也不通人性,一点也不懂女人的难处啊。”皮裤女进了办公室后,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余梅身边发愣的楚文娟,对着余梅开始不停地抱怨起来。 余梅笑着看看皮裤女,又指了指办公桌一旁的沙发:“不着急,不管有什么事,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有难处的,心里也很苦。” 皮裤女看了一眼沙发却仍旧站在原地:“余主任,你知道我真的是活的不容易的,这次真的是求你了,我可以多出几倍的钱,只要你们给我一纸我要的那种鉴定,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改两个字就行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难处,没什么不可以啊。你们把没有亲子关系改为有亲子关系,我就有了保障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它关系到我今后一生的幸福。” 皮裤女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和期待:“余主任,我知道你是不会笑话我的,我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的。她们这几个年轻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们不懂的人生。我现在就再清清楚楚和你说一遍,求余主任帮帮我。” 皮裤女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是这样的,我这个二婚的老头子,是个富商,他很喜欢我疼爱我,也算是我和他有缘吧,我的下半生就全靠他了。但是他还有好几个子女啊,我要是没有子女,万一要是哪一天,他不在了,我能指望谁呢?我必须和他有一个子女才行。他也同意我的意见,但他毕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我只是请别人帮了个忙而已。有了孩子后,他的子女就开始怀疑我,非要逼我来做亲子鉴定,你们说我能怎么办呢?没办法,我就是想拿一个亲子鉴定做个样子,我那个富商老头子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他是很明白的,也同意我这么做,只是要我出个证明给他们看看。我可以给你们出几倍的鉴定费,余主任,你们可以开个价的。” 余梅微笑着说:“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帮你走出这个困境,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我相信,你的难处,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来解决,但我们不能帮你用你说的这种方式来解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不是那些到处贴小广告做假证卖假证的骗子。我们要做科学的事,做科学的事就需要真实的基础,也不能偏离这个真实的基础。你让我们给你做个假证,等于是要我们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你说我们能答应你吗?我要是为了你一个人,把大家的饭碗都砸了,谁有能力来养活我们,你能吗?你不能,也没有人能,只有我们自己的信誉能养活我们自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也希望你能合理合法地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皮裤女只是抱着一种侥幸,想在余梅这里试一试,希望能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可以用金钱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她虽然也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听了余梅的话,仍然有些失望地盯着不肯有一点通融的余梅,几丝忧愁聚集到了她的脸上,刚刚还在竭力为自己辩解的神情变得黯然无光,她沮丧地将手里拿着的那份鉴定报告慢慢地揉作一团丢到了地上,喃喃自语道:“算了,也不难为你们了,你们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下期预告:第36章?白色的玫瑰)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0.html 第36章 白色的玫瑰 皮裤女感到非常的失望,她原本以为钱可以摆平一切。只要自己有足够的筹码,给足了鉴定费,拿到自己希望的鉴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开办鉴定中心和开办医院不是一样的道理吗?不都是为了钱吗?哪有看到钱不要的道理?但是,她想错了。她知道余梅说得很在理,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有人对钱视而不见。皮裤女最终还是心有不甘地看了看余梅,这才转身悻悻地离去了。 望着皮裤女离去的背影,楚文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对皮裤女多了一点同情之心:“这个女人其实也挺可怜的,自己明明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总是想着要用各种办法来掩盖。自己落入了难以解脱的套路中,成了一个套中人,却还要拉着别人入套,这就不是她的可怜之处了,而是她的可恨之处了。” 余梅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这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她身边的那些男人贪恋她的美色,而她贪恋那些男人的钱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两厢情愿。只是她不该让我们来帮她掩盖那些狼狈不堪的私情。她之所以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心甘情愿地沦落为别人的情妇,沦落为别人的生育工具,却又在没有完全丧失的自尊心的驱使下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的内心是挣扎的,也是极度矛盾的。她也想做一个有尊严的女人,却似乎又无法摆脱自己为自己挖的这个陷阱。她不懂的,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唯有自爱,才能够赢得他人的真爱,唯有自爱,才会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真正幸福的人生。她把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注定会遭遇这些悲剧,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唯一的出路是要先改变她自己。” 见楚文娟还站在那里发呆,余梅便笑着说:“你也别傻站着了,去忙你的吧,顺便去告诉办公室的秘书,让他准备接待一下刑警队的王队长。”楚文娟这才回过神来,做了个鬼脸,便赶紧走出去,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走了回来,把余梅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余梅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几十份鉴定结论,想起了前一天的那一幕场景。 在刑警队,她当场将证明具有亲子关系的鉴定结果交给王队长的那一刻,看到骨肉分离的一家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身为亲手作出鉴定结论的鉴定师,她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那对寻子十多年的夫妻泪流满面地讲述了他们的痛苦和煎熬,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动的落泪,对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无不痛恨的咬牙切齿。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星期天,丈夫柳明到马路对面的超市去买东西,妻子许琴在家里忙着洗衣服,五岁的女儿与两岁的儿子在院子里玩耍。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灾难,悄然降临到这个原本幸福和谐的一家人身上。 柳明从超市回来,发现女儿在院子里哭就问她:“又和弟弟吵架了?弟弟呢?”女儿说:“弟弟要喝水,我去给他拿水,出来的时候,弟弟不见了。他在和我躲猫猫吗?找不到他了。” 院子里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柳明慌了神,连忙把妻子喊了出来,夫妻俩感到不妙,因为这个地方是城中村,是个来往人员复杂,治安有些混乱的地方。 柳明夫妻俩赶紧报了警,没过几分钟警察就赶到了现场,他们调出了隔壁旅社外的监控,仔细查看后发现,半个小时前,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中年男子把孩子抱走了。 那时候的人脸识别技术还没有广泛应用,无法利用人脸识别技术来提供支持。不像现在这样,只要采集到人脸信息,就可以让警察能在第一时间通过控制车站、码头等交通要道设卡拦截排查。而当时,由于摄像头老化,分辨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尽管警察第一时间便迅速在车站等处进行了排查寻找,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后来,虽然作为刑事案件立案了,但由于犯罪分子极其狡猾,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让这起拐卖儿童犯罪案件无从下手。 夫妻俩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得让左邻右舍都认不出来了,抱头痛哭之后,夫妻俩决定把女儿送到柳明的父母家,原本摆摊做生意的架子车送给了朋友,锁好了家里的门,发誓不找到儿子不再回来,从此踏上了寻子之路。 让这对痛苦的夫妻没想到的是,和他们一样痛苦的还有一群人,在寻子的路上,他们相识了,在张贴自制的寻子启示的过程中,他们聚到了一起。 这群被同样的痛苦折磨的父母决定抱团取暖,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寻子团”。人多了力量大了,主意多了,办法多了,消息也多了。刚开始的时候,能想到的是在“宝贝回家”等寻亲网站发布消息,后来互相认识的家长越来越多,大家就建了一个网友几乎遍及全国各地的qq群。这样便可以互相提供各方面的信息,有什么可疑的问题和消息,很快就能通过这个寻子的qq群发布出来,他们也就会第一时间进行追踪和查找。 为了行动方便,柳明夫妻俩买了一辆旧的农用车,又想办法进行了改造。在车斗上搭了个棚子,这样晚上就可以住在车上了,他们在车的两边又挂了几块木板,上面印着寻子启示和放大的孩子的照片,这辆农用车被改造成了他们的寻子大蓬车。 他们开着这辆奇特的多功能大蓬车,跑了十几个省份,记不清究竟跑了多少里路,多少个闹市街头和穷乡僻壤。只要发现线索,他们就开着车穷追不舍,有了消息就立即动身去想办法进行核实。 根据别人提供的线索,他们先后与几十个孩子进行了dna比对,都没有成功。但他们却并没有气馁,也绝不会放弃。这对有心的夫妻,还将曾经比对过的十几份dna鉴定报告都留了下来,细心的柳明还专门准备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搜集了这10年来他所了解的其他失踪儿童的信息。 柳明把这些鉴定报告和资料都提供给了警方。后来从警方反馈的信息知道,他们的善良帮助到了其他受害的失子家庭,有八起案件也因此告破,帮助这些家庭找回了丢失的孩子。 真的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柳明夫妇俩的坚持终于被更多的人关注。有一天,柳明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我看到你的寻子启示了,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小孩,和你家的孩子的面相和年龄很相似,我也知道这个孩子是买来的。地址我给你发到信息上了,其他的问题就靠你自己了,我只能帮你这些。” 这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是本地的号码,这让柳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夫妻俩找遍了半个中国,难道自家的孩子就在本市的乡下?不管如何,他们夫妻第一时间来到了刑警队,将这个信息报告给了王队长。王队长也是大吃一惊,同时也很兴奋。为了防止发生节外生枝的事,他当即派出了几名便衣警察,去村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拍到了孩子的照片,取到了孩子的几根头发。 看到了孩子的照片,柳明夫妻俩便又抱在一起伤心落泪,他们有一种预感,确定就是自己的孩子。鉴定样本很快送到了余梅这里,余梅亲自进行了鉴定分析,结论是这个孩子就是柳明和许琴夫妻的孩子。 孩子已经十几岁了,二岁的那年被人贩子抱走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印象了,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亲生父母,他不知所措。夫妻俩紧紧地搂着孩子,生怕他转眼又不见了。 柳明和许琴没想到孩子在相距不到百里的乡下,与他们分离了十年。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陌生人,他们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王队长说:“你们放心,这个案件我们不会就此了结的,一定要坚持追查下去,抓到真正的罪犯,绝不能让这些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找到了儿子的柳明和许琴回家了,门锁也锈住了,家里的院子已长满了杂草,一片荒凉。当年五岁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看到弟弟的那一刻,女孩失声痛哭起来:“弟弟,你去哪儿了,我经常梦见你,你要我和你躲猫猫的啊,转眼你却不见了,真的是你吗?”弟弟也哭了,他似乎想起了当年的姐姐。 夫妻俩虽然离开了“寻子团”,但却成了寻子公益团体的坚定志愿者,他们决心要去帮助更多寻亲的人团圆。夫妻俩也对余梅表示了感谢,柳明说:“如果不是dna亲子鉴定,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是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没有办法相认。” 想到这些,余梅就觉得特别地欣慰,这也是她当初决定创办dna鉴定中心的目的之一。dna鉴定工作的开展,无疑给寻找因各种原因失散的亲人提供了最科学,最准确,最真实的可靠依据。这是一条连接生命密码的基因之链,也是寻找亲情通道的一把密钥。 余梅把艾祥送来的几十份档案材料放进柜子里,眼神停在一旁的紫罗兰色的花瓶上,这个花瓶已经空置很久了,她已习惯了把它当成一个摆设。 她有些诧异地发现,不知谁在这个花瓶中新插上了一支白色的玫瑰,那细长的带着绒剌的花枝上,白玉般纯色的花朵含苞欲放,静静地立在瓶中,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馨香。 (下期预告:第37章?紫罗兰印象)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1.html 第37章 紫罗兰印象 生活中,总是会有一些令人不安的意外让我们尴尬和措手不及,也会有一些不期而至的意外让我们惊喜和感动。 余梅望着那支白色的玫瑰有些出神,这只紫罗兰色的花瓶空置了很久了,一直都是放在柜子的角落里的,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留意过了。就像很多被收藏了的物件一样,放久了就会自然地淡忘了,或者即使近在眼前也变得熟视无睹了。 在日复一日枯燥的职业生涯中,她的心已如一湾深潭般的平静无波,即使会遇到一些试图投石试探的故事,她也视为是属于别人的游戏,在她的心里再难以泛起情感的涟漪。 这只紫罗兰色的花瓶是人造水晶仿古制品,是她高中毕业那年在古玩市场淘来的。一起逛街的东方思义先发现了这只花瓶,他觉得这只花瓶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才想起他在一本考古典籍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眼前的这一只明显的是仿制品。东方思义和摊主讨价还价后以二元钱成交了,当时的二元钱是够一个人几天的生活费的。 余明哥见余梅的眼睛也盯着这只花瓶,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少有的喜悦之色,便看着那只花瓶对东方思义说:“你一个男生要这只花瓶干什么用啊,真是太没有意思了。花瓶自然是最适合女生的喜好的,我看你还是让给小梅吧。” 东方思义和余梅兄妹俩从小学一直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是情同手足的伙伴,听了余明的话,他看了看余梅后,笑着对余明说:“如果我刚才要是说把这个花瓶买下来送给小梅,你会同意吗?你一定又要说我别有用心,一定是不肯的。现在,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能说我是别有用心了吧?” 余明觉得自己的防线似乎有失守的危险:“东方思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莫测高深了?只要有我在,你的任何企图都是徒劳无功的。我希望你有这种自觉性,不要再借题发挥了。” 东方思义不再和余明分辨,看着余梅说:“既然决定将这只花瓶送给小梅了,光有花瓶哪行呢?送女生不能仅送一只空空的花瓶吧?余梅你喜欢什么花?我们一起去买。” 余明再次警觉地看着东方思义说:“你可不要想着再借机会做什么暗示哦!不要以为我不懂花。”东方思义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说:“你就是个花盲,反正也不认识什么花,更不知道什么是花语。” 余梅开心地笑起来,望着这两个从小学就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大男孩,他们虽然是最好的伙伴,有时却又像是一对好斗的公鸡。在她的眼里,这是两个对自己最关心的哥哥,他们像一堵安全的墙那样保护着自己,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 那天,三个人一起去了那家在他们经常光顾的书店边上新开的花店,经过反复地挑选,最后买了二束百合花,一束是白色的,一束是粉色的。白色的象征着纯洁和庄严,粉色的象征着清纯和高雅,都是余梅喜欢的颜色。 余梅还喜欢白合花所体现出来的那种对女性的赞美,因为百合花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感觉,又象征着女性的独立和自强。东方思义要付花钱,余明却摆摆手不让他付了,余明一边付钱一边直截了当地劝诫道:“东方思义你不要打小妹的主意了,她是全年级的学霸,我和你都是学渣类型的,你配不上她的。” 东方思义便很配合地装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我知道我是一只趴在地上的癞蛤蟆,小梅是在蓝天上飞过的天鹅,还不行吗?不用你瞎操心的。”余明望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这还差不多,算你多少还有点自知自明啊。” 余梅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两个哥哥在一旁互相调侃,继而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只紫罗兰色的花瓶,这只花瓶除了它本身的那种色彩让她喜欢,整个瓶身还透出一种莹莹的暗光,更吸引了她的注意。余梅觉得这种暗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她喜欢探究未知的东西,对所有能让她感觉到神秘未知的一切,她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几年前,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东方思义从余梅拍的工作照里,发现了这只被摆放在柜子里的花瓶。那张工作照是鉴定中心成立那天拍的,余梅坐在办公桌后的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椅子的后面是一排摆满了书籍的柜子,紫罗兰色的花瓶静静地立在柜子的一角。 “这只花瓶还在呐?我以为……”东方思义有些诧异,他可是记得这只花瓶的,即使过去了二十年,他依然能想起那只紫罗兰色透着魔幻般彩釉的花瓶。 余梅微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在?你以为什么呢?你难道以为它消失了吗?这个问题真是太奇怪了,难道你希望它已经消失了?这么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你为什么却希望它凭空消失不再出现呢?你不知道它在我心里的位置吗?” 东方思义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来由,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哪能是这样想的呢,我只是奇怪这样脆弱的东西,你是如何能完好无缺地保存到现在的。离家外出求学,学成后又辗转多地工作,不知你已搬过多少次家了,这样易碎的东西还能够完美地留在人间,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啊。” 余梅的笑容里满是自信:“那是你们男生的逻辑,在我看来却是一种极其错误的观念。易碎的不是东西本身的必然属性,而是人为地加给它的错误认识。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吗?肯定是不会的。你如果不珍惜它,把它当成粗笨的东西一样地扔到地上,它当然会破碎了。我自己也记不清搬了多少次家了,每次搬家的时候,我都会小心地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再放进那个木匣子里,所以,它就会一直陪伴着我。你们男生是不懂的,美丽是需要呵护的。你如果既想要它的美丽,又想着它应当像一块顽石那般地坚硬,岂不是太难为它了?” 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余明大笑起来:“幸亏这个花瓶给了小妹,要是在你东方思义的手里,它早就变成渣渣了,扔进垃圾堆了。呵呵,或许只会给你留下一段不咸不淡的回忆。” 东方思义也笑起来:“说起花瓶的故事,我想起了自己办过的一件离婚案,是和一只花瓶有关的离婚案,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离婚案,更是一件让人唏嘘的离婚案。”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结婚刚满三年。女的从事服装设计工作,男的是摄影师。婚后,俩人开了一家婚纱影楼,女的负责婚纱设计,男的负责婚纱摄影,同时还兼做婚礼主持,也算是夫唱妇随,看起来很般配的一对。 东方思义回忆说:“离婚是女方提出来的,女方提出的事实与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男方打碎了她的一个花瓶。我当时也有些疑惑,便问她有没有其他方面的事实或者理由?她的回答很直接,她说:‘他打碎的不只是一个花瓶,打碎的是我的一颗心。那只花瓶的每一块碎片都像一把刀子,它们让我的心伤痕累累。’后来我才知道,那只花瓶象征着她曾经的一段美好的感情,而故事上的另一个男生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只花瓶是他为她亲手烧制后送给她的,是他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 东方思义望着余梅感慨地说:“你说的对,美丽是需要呵护的,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都是需要呵护的,就像那只花瓶一样,失去了,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余梅望着柜子里的这只花瓶,它一直陪伴着余梅读完了大学和研究生。之后,她也始终把它放在自己的身边,她从这只花瓶上看到了友情和亲情。现在,她有些疑惑地想,是谁又把它移了出来,是谁又在它里面插上了这支满是花苞的白色的玫瑰?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余梅从那只唤醒她很多记忆的花瓶上收回了视线,用手指捋了捋头发,说了一声:“请进!”随即转头看向了门外。 (下期预告:第38章??何处不相逢)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2.html 第38章 何处不相逢 余梅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向外面看去,原本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接着便探进来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两只乌黑有神的眼睛忽闪了几下。见余梅站在那里发愣,那张脸情不自禁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雪琴,你这个鬼丫头,快进来。”余梅定神后终于看清了门外的这个女孩是她的干女儿牟雪琴,便开心地笑了起来,赶紧走到门边,拉着牟雪琴那双光洁如玉般纤细的手,一直拉着她坐到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 余梅小心地抓着牟雪琴的两只手,似乎是怕碰破了这个像瓷娃娃般的姑娘。余梅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地说:“让干娘好好看看,嗯,怎么又瘦了?你上个月来看干娘的时候,还是面色红润的,也没有隔多少天的时间啊,变得这样的憔悴?和干娘老实交待,是不是谈恋爱了?” 牟雪琴等余梅松开了自己的手,便离开沙发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抱紧了余梅,将自己的脸贴到余梅的脸上:“梅姨,抱抱我,我好想您。”余梅一边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一边笑着说道:“我不相信,又说假话了吧。” 牟雪琴疑惑地问道:“我没说假话啊,梅姨不相信我了?我真的是很想您的,梅姨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余梅笑着说:“因为你每次见到我,都会说这句同样的话。我认为这句话有时候应该是真的,但从概率上来讲,不可能百分之百是真的,因此有时候可能就是假的了。你没几天前刚见了我,嗯,应该是有两个星期了。所以,我断定你没有那么想我,因此,你这次说的这句话就可能是假话了。” 牟雪琴挽起余梅的胳膊又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然后才冲着余梅做了个鬼脸:“我说好想梅姨,梅姨却没有一点感动,而是用自己的逻辑推理来判断,从概率上来说明这是假的,梅姨您是不是传说中的冷血动物啊。” 余梅装着很生气的样子瞪了一眼牟雪琴:“鬼丫头,没大没小的,别忘了,我和你妈可是结拜姐妹,你是我的干女儿,你妈给了我对你动用私刑的权利的,小心在我这里挨揍哦。”牟雪琴又露出伶牙俐齿笑着说道:“这么想来,您和我妈这一代大学生是没有好好上过法制课的,不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犯罪的啊?再说了,梅姨您是这么疼爱我,怎么会下得了手呢?” 余梅又开心地笑起来:“你这个鬼丫头,对梅姨也耍起了威胁利诱这一套手段了啊,不愧是法学专业的高材生,真是进步的太厉害了。不过,梅姨才不会相信你这个丫头会和我这个干娘翻脸无情的,对吧?梅姨在你的心里应该是有分量的,我有这个自信哦。” 牟雪琴望着开心的余梅,也很开心地笑着,她和余梅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亲情,只要见了面,总是想着要亲近她的梅姨她的干妈。牟雪琴笑得很灿烂,从她的笑脸里看不出有一丝忧愁。 余梅看着面对自己一直都笑的很灿烂的这张年轻的脸,但她却从这张脸上读到了一丝很少有的忧郁。这张年轻的脸笑着笑着,脸色却慢慢地变了。余梅看着牟雪琴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转眼之间,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原本快乐的脸上慢慢地被那一层掩藏不住的忧郁之色笼罩了。犹如平地刮来了一阵风,卷起了一堆堆乌云般,让晴蓝的天空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余梅看着聚集在牟雪琴那张原本生动可爱活泼的脸上的笑容,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点一点地抽了去,表情也渐渐地僵硬起来,便又伸出手去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和梅姨说说。你的眼睛很诚实,我已经看出来了,知道你肯定有什么心事。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只要你愿意相信梅姨,你都可以和梅姨说说。当然,如果不好说不想说,你也可以不说。但你一定要记着,只要自己不难为自己,只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年轻,一定要快乐地学习和生活,遇到任何事,都要正确地面对,勇敢地面对。” “梅姨……”牟雪琴忽地伏在余梅的怀里抽泣起来。余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牟雪琴的后背,等着她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等着她向自己坦露藏在心底的委屈和纠结。 过了好一会,牟雪琴才抬起头来望着余梅:“梅姨,我上次送来的检材不是朋友委托我送来的。是我自己的。梅姨,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我和您说了谎话。我知道,爸爸妈妈是非常爱我的,但爷爷奶奶却好像没有我这个孙女。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爷爷和爸爸发生了争执,爷爷让爸爸和妈妈再生一个孩子,爸爸不同意,他们冲突的很厉害。我当时在家里,在卧室里,半睡半醒之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时,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在心里留下了一个解不开的结,我就想着要在您这里找到答案。” 余梅点点头说:“我知道的。你来送检材的时候的神情就让我猜到了,你的眼神里那种欲遮欲掩的东西是瞒不了梅姨的。再说,你连做一个假的委托手续都没有,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了。” “我知道自己瞒不了梅姨,对不起,我也不应该向您隐瞒这件事,我向梅姨道歉了。让梅姨失望了,您能原谅我吗?”牟雪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噙满了泪水:“我不应该说谎的,对不起梅姨。” 余梅微笑着安慰她说:“我知道的,我也非常理解,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梅姨相信你能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你也有能力来理解这件事,你如果需要梅姨的帮助,梅姨也一定会帮助你的。” 牟雪琴接过余梅递过来的纸巾,擦着从眼眶里不断溢出来的泪水,咬了咬嘴唇:“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常常失眠。昨夜我又失眠了,想着这一件事,想了整整一夜。这件事说到底就是亲情的问题,我问自己,什么是亲情?什么才是真正的亲情?我终于想通了,想明白了,也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我这么做,真的是对不起爸爸和妈妈,他们是那么地爱我,而我却背着他们来找梅姨做这个鉴定。我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和惭愧,所以,我要撤回鉴定申请。如果梅姨已经做过了,也可以不告诉我。我已经不想知道任何结果了,也不需要知道结果了。只要父母把我当作他们自己的孩子,我就是他们的孩子,我也愿意一辈子做他们的好孩子。” 余梅伸出自己的双手再次拥抱着牟雪琴,有些心疼地说:“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既是你爸妈的好孩子,也是梅姨的好孩子。你不需要责备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有权利做自己的选择。” 看着眼前已上大学的牟雪琴,看着这个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变得成熟起来的女孩,余梅不仅想起了初次见到的那个幼稚的小雪琴的情景,还想起了十几年前和同窗好友叶丽娜在神医山庄度过的那个不眠的夜晚。 牟雪琴的母亲叶丽娜和余梅不仅是大学的同班同学,还是无话不谈的室友,也可以说是最好的闺蜜。父亲牟爱民比余梅和叶丽娜高一届,因为余梅曾经和牟爱民同在学生会工作过,所以彼此也有一些交往。 牟爱民当初苦追叶丽娜的时候,余梅还多次帮着他又是捎情书又是带礼物又是陪吃饭的。余梅后来得知他们结婚的消息时,特意打电话祝贺之后,还和叶丽娜开起了玩笑:“丽娜,你还欠我一大笔劳务费和电费哦,我给你们俩做了几年的专职邮差,又做了好几年免费的路灯,没有收获一点儿好处,现在想想心里好酸好酸啊。” 余梅大学毕业后,又去s市读了三年医学检验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之后,又读了三年的博士。六年后,叶丽娜和牟爱民牵着雪琴的小手在这座城市的一处滨河公园里散步的时候,余梅刚刚又回到医学院工作,她没想到会和他们不期而遇了。 余梅顾不上和叶丽娜说大学毕业后的经历,她完全被小雪琴吸引住了,看着活泼可爱的小雪琴娇声娇气地喊自己阿姨,余梅内心里瞬间便滋生出一种怜爱之情,不由地蹲下身子去抱起了小雪琴:“好乖巧的孩子,我看看像谁?像爸爸?不像!眼睛比爸爸还要大。像妈妈?似乎也不像,这孩子比妈妈要漂亮多了。哈哈,太可爱了!不要叫我阿姨了,叫我干妈吧。” 牟爱民看着叶丽娜,叶丽娜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显得非常的尴尬。余梅有些奇怪地望着在自己面前神情不安的夫妻俩,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哎呀,是不是舍不得啊?那就算我没说好了,哈哈,哈哈哈。” 叶丽娜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也笑着说道:“瞎扯什么呢,有什么舍不得啊,我是巴不得呢。老娘我批准了,雪琴,快叫干妈。”雪琴便贴着余梅的脸亲热地叫了一声:“干妈。”余梅笑着说:“我的心快要被融化了。”三个人一起开心地笑着,望着这个精灵一般可爱的孩子。 叶丽娜告诉余梅,她和牟爱民结婚后,相继从各自所在的医院辞职了。随后,他们注册登记开办了一家医药公司,现在已拥有了十几家连锁药店。余梅看着原本朴实的叶丽娜全身多了一些珠光宝气,知道这两个人已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模式。 余梅和叶丽娜简单交流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互相留下了地址和通讯联系方式之后,因为要去参加一个专业工作会议便仓促地离开了。 (下期预告:第39章??亲情的密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3.html 第39章 亲情的密码 余梅回到医学院后,重新开启了自己在医学院教学和研究的工作和生活模式,日子在忙碌和充实中,一天天的悄然流逝了。 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余梅还在办公室里整理新撰写的一篇科研论文的实验材料,有些意外的接到了叶丽娜的电话。叶丽娜告诉余梅:“余教授啊,又在忙着做什么实验呢?放松放松吧,不要把自己搞的那么苦。我已在医学院教学楼下,知道你肯定还在办公室,我就在楼下等你。” 余梅有些意外,她和叶丽娜好久没有见过面了,自己最近也的确感觉有些疲惫,只是找不到理由让自己放下手里的那些工作。现在,她觉得不如抽时间休息休息,让自己理清一些思路。这样一想,她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大堆实验材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稿,便勿勿地下了楼。 余梅到楼下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叶丽娜的人影,这时候,叶丽娜才从停在路边的一辆蓝色的宝马轿车里走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茫然四顾的余梅招了招手,余梅才知道她是自己开车来的。 “走,我们姐妹俩好好地聚一聚。”等余梅上了车,叶丽娜便将车开出了医学院,宝马穿行在车流之中,很快就出了城。余梅疑惑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叶丽娜一边开车一边说:“我难道还能把你这个学霸卖了不成,到了你就知道了。” 上了环城高速后,宝马一路南奔,半个小时后,在高速的第一个出口,叶丽娜换档减速拐入了一条盘山公路,再往前行驶了十几公里,便进入了一处望去雾气弥漫的山谷,景色也明显地发生了变化。在山谷的平坦处,隐隐呈现出一排排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周围的山地上,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种植的中药材,它们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看上去色彩斑斓,自然而然地让人浮想联翩。 透过车窗向前望去,山谷之中,近处溪流蜿蜒泉水潺潺,远处山峦如黛,绚丽的晚霞如一幅巨大的油画背景那样,衬托在山山水水描绘出的宏大的天地之间,让人顿生心醉神迷之感。 叶丽娜将车开进了一处绿树参天的院子,院子里迎面是一块自然形成的巨石,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了几个苍劲有力的草书大字:“药神园”,这是医学院的药材基地。传说神医华佗曾在此地的大山里采药,并留下了很多悬壶济世的民间故事。 院中林木参天,鸟儿啁啾,花香醉人。“我们到药材基地来干什么?”余梅疑惑地问道,望着眼前雾气氤氲的山峦,嗅着渗透了中药材特有的芳香气息的空气,她的双眼变得迷离起来。天然独特的地理条件,这里既是医学院的药材基地,也是一处有些名气的疗养胜地。 余梅记的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选修课的需要,她和叶丽娜两个人都曾来过这里,转眼已过去了十多年的时光。十年之间,虽然物是人非,但眼前的中草药基地似乎还是原来的美景。一样的山,一样的林子,一样的林间石径。只是多出了一些建筑精致的别墅群,掩隐在巨大的林木之中。 叶丽娜看着疑惑的余梅笑起来:“你这个学霸还是原来的那个德性啊,只知道工作和学习,一点也不懂的生活。你不知道这里不仅仅是药材基地,还是休闲的好地方吗?走吧,我带你去神医山庄。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离开学校已经十多年了,我们再没有像过去那样的彻夜长谈了,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话。今晚把积攒了十多年的心里话全部都倒出来,倒个干干净净的,倒个彻彻底底的,不然,它们在肚子里会变味了。” 余梅笑着说:“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今晚就交给你这个富婆了,休闲也好,消闲也好,随你的便吧,也随你的意。只是不要让你那个离不开你的老公吃醋就好。”想想自己回到医学院工作后,一直忙于教学和科研,很难有休闲的时光,余梅便安下心放松下来。 叶丽娜提前预订好了底层一间带庭院和温泉浴池的豪华大套客房,俩人进入了房间稍事休息后,叶丽娜拿起写字台上叫餐的电话:“一盘烤山猪肉,一盘本地山鸡烧山笋,一份香辣溪水螺,一盆溪水鱼炖豆腐清汤,一盘素炒豆芽菜,一盘凉拌苦菊,一坛山庄自酿的米酒,再加二份时鲜山果拼盘,一定要山里正宗的果子。你记一下送餐时间和房间号,二个小时后送餐,送到神医山庄竹溪苑一楼1026房。” 叶丽娜从客房的商品柜中拿出两件纯棉新泳装,拆开封袋后和余梅换下身上的裙装,将那些衣服都放进房间的全自动洗衣机中,设定好洗烘的程序,这才又在身上披上了干净的浴袍,俩人嬉笑着走到一门之隔的院子里,叶丽娜用手试了试温泉浴池里的水温,俩人先后下到浴池里。 正是初秋的天气,泡进400c左右的温泉水中,浑身的经络似乎都舒展开来,疲惫之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余梅也听说过药材基地温泉的奇妙之处,现在经神医山庄集团开发,将温泉之水引到了山庄之中,让这处独有的自然资源得到了更合理的利用,也是一件物尽其用的美事。 叶丽娜在浴池中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说:“我最喜欢这里的温泉了。去年,有机会跟一家有业务来往的制药集团的老总考察过这里的温泉设施,山庄的温泉水是取自于地下无污染的基岩深处的,水质无色透明,含有氟,铁、锰、偏硅酸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其中氟、偏硅酸的含量,经过检测达到了国家医疗价值浓度的标准,能起到有效地清洁皮肤的作用,可以软化皮肤的角质,经常泡温泉会使皮肤变得非常光滑,对有些慢性病也有一定的辅助性疗效,特别是如风湿病这一类有显著的疗效。我每个月都会抽时间来泡几次,效果的确不错。” 夜色渐渐地浓起来,每个客房的庭院都是独立和私密的,隔开了外面的喧嚣和干扰。小院并不大,却栽植了十几种各式各样的花草,散发着阵阵诱人的芳香。一座由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山石打造的假山立在院中的一角,显得玲珑剔透。 灯光之下,温泉浴池中热气氤氲。在一池轻柔的泉水中,身心刹那间便得到了超然的释放,有一种别样的暖意慢慢地流进疲惫的身体里,余梅闭上了眼睛,随意地平躺到池边的石板上,感觉到自己心里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安逸和宁静。 叶丽娜看着余梅依旧窈窕的身材,关心地问道:“你的那个读博士的男人回来了吗?”余梅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温泉浴池旁边假山背后透过来的一束灯光,漠然地说:“博士是真,男人是假,他不回来了。” 随后又转头望着叶丽娜说道:“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他出国后就有了自己的新欢,而且还是个富婆,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富婆,比你这个富婆还要富多少倍吧,听说是个千万以上的富婆,是美元计价的那一种,他自己说是亿万富翁的千金,从此,他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之上,当钱山大王了。” “这个男人就是不靠谱,我当初就看出来他是个很不诚实的人,你却不听劝,认为他只是一心用在科研上,不善于交际而已。你就是太善良了,看不出人心的险恶。这个家伙真是没良心,听说他去国外读书的费用还是你赞助的,是这样的吗?”叶丽娜为余梅感到愤愤不平。 余梅却有些不在意地说:“那一点资助就当是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的费用了,可以忽略不计吧。人各有志,他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也是无可厚非的,天要下雨,你只能由它下,不必在意就好。只要自己手中有伞,又何必在意何时下雨呢?” 叶丽娜叹了一口气:“你善良的有时候真让我心疼,对人总是这么宽容,这么想得开。要是我就不一定会放过他的,就是耗着也要耗死他,让这个负心郎不得好死。” 余梅却温和地笑了:“既然他已变了,变成了一根无形的绳索,你不放过他又能如何?你不放过他就是不放过自己,你要耗死他也会耗死自己,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又何必要让一根无情的绳索勒死自己呢?谁是谁非有那么重要吗?” “你总是能说出你的理由。不过,认真地想一想,你说的却是对的,这样的无道德无底线的人,你不放过他又能如何?不如一拍两散来得利落。现在有合适的目标了吧,这么漂亮的梅姐没人追才是怪事。”叶丽娜将身子完全浸入到温泉中,只露出一个头来,两眼有些迷离地望着余梅。 余梅却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你前几天打电话和我说,你和牟爱民吵架了。在我的印象里,他可是个好好先生,绝对不会是人家的错,肯定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吧?” 叶丽娜起身坐到余梅身边的石板上,望着余梅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余梅看她不说话,便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个辣妹子为难?”叶丽娜摇摇头说道:“不是为难的事,是观念上的问题,是选择方面的问题。有件事,你是不知道的,我今天和你一起来山庄,就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其实,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余梅疑惑地问道:“我早就看出来了?看出什么来啦?你搞的我一头雾水的,究竟是什么事啊?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雪琴这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叶丽娜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牟爱民的父母每次来家里,都会私底下和他说这件事。前些日子,牟爱民和我商量,说是他父母说的也在情理,他们想让牟家有个真正的血脉,起码不能说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应该听听老人家的。他说我们就再生一个孩子吧,我坚决不同意,主要是怕这件事以后会影响到雪琴这孩子。” 余梅有些歉意地望着叶丽娜,她想起了那天初次看到雪琴这孩子,自己原本无意间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牟爱民和叶丽娜尴尬不已的事:“我记起来了,那天我说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牟爱民。哎呀,我是逗孩子玩的,完全是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叶丽娜叹了口气,和余梅说起了事情的由来:“我那时还在妇产科上班,一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来了一个孕妇,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住院的手续都是她自己办理的,快要临产了,却不见她的家属来陪着。我就关心地问她,你的丈夫怎么没有来?她却突然跪了下去,吓得我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我说有什么事你可以和姐姐说,要是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帮的。她说:‘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丈夫。男朋友不认这个账,一口否认是他的孩子。我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懦夫,他只想着要和我上床,却不想要这个孩子。知道我怀孕之后,他就狠心地不辞而别了,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她流着泪告诉我,她心里实在是无法割爱这个孩子,所以一直不愿意选择做引产手术。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顺利诞下这个孩子,她离开了原来打工的那家公司,一个人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心里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余梅出神地看着叶丽娜:“那以后怎么办呢?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去认真地想一想,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的艰难,不是生活上的那种艰难,是世俗眼光中的那种艰难,她那么年轻,能经受得了那种比刀子还伤人的世俗的眼光吗?” “是啊,我当时就问她,你想好了吗?以后怎么办呢?你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的。”叶丽娜又叹息了一声:“唉,我当时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子,感觉她会被即将来到世上的那个小生命压垮的。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姐姐,你能帮帮我吗?我已经有二年多时间没有回家看过父母了,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我都要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哄骗他们,父母要是知道了这个事,一定会被我气疯的。’我当时看着她真的是无言以对,不是不想帮她,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她。” “孩子是顺产的,说来雪琴这孩子真的是很乖巧,从她出生就有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也不闹,我就没听到她发出过一声啼哭,你看着她,她就会望着你笑,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怜惜的笑。她的那个年轻的母亲,却看着她一直默默地流泪,哭肿了眼睛。第二天,这个年轻的未婚妈妈留下了一张纸条给我,是折叠好了的,压在我办公桌玻璃台板下的。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姐,我知道您一定是个好人,这孩子就交给您了,您可以帮我把她送到福利院,如果有好心人,也可以帮我给她找到一个家。拜托您了,难为您了。” 叶丽娜继续回忆着:“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孤独而不知所措的年轻的妈妈,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然地离开医院的。我拿到那张纸条时,上面还是湿的,肯定是她边流眼泪边写的。” 余梅静静地听着这个有些让人怜惜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后来,你就把这个孩子领回去了?” 叶丽娜叹了一口气:“我和牟爱民商量了一下,他看到这个孩子就喜欢上了,他自己去找我们院长商量,院长说:‘这样吧,我们名义上把这个孩子送去福利院,然后,你们再从福利院办个手续合法领养。’院长亲自打电话把福利院的负责人请来了,和他说明了一些情况,又让他看了看孩子,福利院的负责人也很理解,就当场和我们约定了时间,之后我们便去福利院办理了一些有关领养方面的手续,但这个孩子却是一天也没有去过福利院的,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我也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余梅望着叶丽娜:“这么说的话,雪琴这孩子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你这个真正的妈妈了?” 叶丽娜点点头:“是的,她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你说,雪琴这孩子和我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不是我的孩子,她就是我的孩子,现在也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十几年又过去了,余梅想起那天晚上和叶丽娜的对话犹在耳边。望着眼前已长大成一个大姑娘的牟雪琴,她不禁感慨岁月的悄然流逝,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一切似乎都发生在转眼之间。 牟雪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望着余梅:“梅姨,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孩子?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我在想,我该如何和您开口说这件事?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说出来后心里感觉就轻松了。” 余梅从往事的片段记忆中闪回到面前这张有些迷惘的年轻的脸上,摇摇头说:“不,梅姨不是这么想的,也从不会这么想的,你做的这件事和有没有良心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也有权利作出你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你作出任何选择,梅姨都是可以理解的。” 牟雪琴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原先的清澈和自信:“谢谢梅姨的信任,我知道dna是冰冷的,而亲情却是温暖的。真正的亲情便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地疼我爱我,他们给了我能够给我的一切,这就是亲情,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亲情。我希望这件事,成为我和梅姨之间的一个秘密,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伤害到身边的任何亲人。” 余梅望着泪眼迷离的牟雪琴宽慰地笑了,她再次伸出双手把牟雪琴拥入自己的怀中,自己的眼泪也悄然地流了下来。 (下期预告:?第40章??时光的通道)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4.html 第40章 时光的通道 东方思义在法院五楼的图书室里静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翻看了几十种杂志,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又用图书室里的电脑查阅相关的案例。直到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他才放下了手里查阅的资料,望了一眼放在一边的两桶方便面,十指交叉着放在额前,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从事审判工作几十年之后,面对越来越大的工作压力,东方思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入错了行的男人中的一个。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职业的要求,他是一个爱憎分明,喜则形于色,怒则发冲冠的人。而职业要求他必须压抑自己的情感,凡事都必须从法律和事实的角度来思考和作出裁判。 职业不允许他带着感情的色彩来行事,不允许他以主观的判断来代替客观的认定。他知道只有这样严格的职业规范,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案件得到公平公正的处理,也知道作为一个法官必须谨言慎行。法官的职业特点,让他年轻时的热血,在连篇累牍的诉讼卷宗材料里慢慢停止了奔涌,他不再心潮澎湃,内心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深潭。 身着用金黄色丝线绣着天平的法袍,端坐在头顶悬挂着国徽的法庭审判席上,东方思义知道他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忠实于法律的裁判者。 有些时候,东方思义无可奈何地望着法庭上忠厚老实的当事人,内心里也确信其中必有委屈。但善良往往也让他们失去了必要的自我保护,失去了据理力争的必要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法官要么另辟蹊径,费尽力气做大量的调解与协调工作,争取双方在妥协中,平衡相互之间的利益关系。以期减少弱势一方的损失,合理地保护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弱者的合法权益。要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得不到任何证据支持,在法庭上处于劣势的一方陷入无法自救也无法他救的绝境。 这是当事人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缺乏必要的法律意识造成的悲剧,是法官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情景。作为一个职业法官,东方思义内心必须坚守法律和道德的底线,面对这种悲剧,他必须尽可能地通过调解或者说服的方式,让当事人双方达成一种能够平衡利益的协议,尽最大限度地维护公平公正的法律本义。 法官是需要“慎独”的,因为这是一个担负着特殊社会责任的精英群体。现代实验科学的先驱弗兰西斯?培根,在他的《论法律》中指出:“作为法官,应当具有高度的修养。他们应当富有知识而不是机敏多变,应当持重庄严而不是热情奔放,应当谨慎小心而不是刚愎自用……”。 在社会大众的眼里,法官或许只是一个裁判者的角色,他们会依据一个时期的国家法律,对形形色色的各类案件和纠纷作出自己的判决。人们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法官不仅仅要依据法律,还要遵守社会的道德规范,还要考虑社会的公序良俗,还要审视内心的良知。人们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法官不仅仅是裁判者,他们也是社会风气的评判者和引领者,他们或许会用一个典型的案例,悄然地改变一个时代的选择和追求。 这是一个能让你引以为荣的职业,也是一个让你身心与社会深度融入,却又要求你必须在其中保持独立与清醒,时常还要做出自己独立判断的职业。你不能懈怠,也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因为你的懈怠或许会给社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代价,因为你的差错或许会让一个无辜的人在冤屈中终生不得安宁。 面对越来越多的新类型案件,东方思义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必须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和理解这些案件,不能仅仅依据几条法律的规定来一判了之。他不仅要熟悉法律条文,还要吃透法律的精神;他不仅要从法律的角度来审理这些形形色色的案件,还要站在社会的各个角度来审视这些案件。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错审错判,他才不会成为一个机械执行法律的傀儡,不会成为被法律所伇使的奴仆。东方思义想,只有这样,他才真正可以被称之为法官。 最近因为受理了数起涉及亲子鉴定的婚姻家庭类案件,使他不由的想起了专业从事亲子鉴定工作的余梅。东方思义翻看着保存在手机里的几张照片,那是五年前第一中学高二五班同学聚会的合影,这是毕业二十五年后参加人数最多的一次聚会。 回到少年时代的校园,穿过留下了历届毕业生纪念照的“时光通道”,大家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 合影照片上的余梅依旧是同学中最显眼的存在,一袭白色的长裙,让依旧年轻的青春气息在无形中弥漫开来,似乎让无情的岁月留下的印痕悄然被抹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是自己心里牵挂的那个小妹,微笑着面对一切,只是在她的脸上多了岁月赠予的成熟与端庄。 那天合影的时候,班长余明又找回了二十五年前年少霸气的感觉,对所有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吼叫着:“全体都有,全体注意,现在听我的号令,请各位按照二十五年前毕业合影时的排列位置整齐站好队,不允许插队,不允许错位,不允许乱套近乎,更不允许提出反对意见!” 又是那个身材高大威猛的体育委员王爱武,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质疑:“我说余老大,你这不是为难大家吗?谁还能记得几十年前的事啊,你是不是老酒喝多了,神志还没有清醒啊?你告诉我应当站在哪里?你不告诉我,我就和余梅站在一起。” 王爱武师范学院体育专业毕业后,回到一中当了几十年的体育老师,依然是那副少年无畏无忌的样子。大家便轰然大笑着,随即便有人和几十年前一样地跟着王爱武叫喊了起来:“我也想和美女站在一起,我们都想和美女站在一起!”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难忘的毕业季节。 面对有些失控的场面,谁也没有想到余明不慌不忙地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二十五年前高二五班的毕业合影照。余明高举起右手,使劲地晃动着手里的那张照片,然后才得意地高声嚷道:“你们是不记得了,可是它却是实实在在地记得的。”这是余明特意用当年的旧照重新翻拍并放大了二倍的合影照。 从那张毕业照上,大家又看到了青春年少的自己,看到了二十五年前的自己。拍毕业照的摄影师真实地记录了二十五年前这群风华正茂的少年群像,不需要再进行艺术加工,就分毫不差地再现了二十五年前那一刻的真实场景。 站在班主任老师身后的余梅不经意地捋了一下长发,一瞬间定格了,东方思义挖鼻孔的小动作也在瞬间被曝光,王爱武习惯性的投篮动作也被拍下了,而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余明则半张着嘴,大家已记不清那个时刻他在喊叫什么了。 东方思义看着余明,觉得那个和自己曾经形影不离的老大哥又回来了,不愧是做了十年班长的“老干部”,余明举着手里的照片得意地说:“你们懂不懂啊,这也叫历史定位。同学这个特殊的身份就是我们共同的一段特殊的历史,是无法割舍的,无法否认的青春的历史。我们不是要还原一个位置,而是要还原一段历史和感情。为什么我们要还原这段历史呢?因为它是我们永远不再的少年时光,是我们永远怀念的青春岁月。至于现在,不管你是已经处在功成名就的第一世界里,还是仍然在第二世界里奋斗,还是徘徊在第三世界,我们今天能够重新站到一起,就说明我们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好伙伴。所以,我们还是应该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还是要还原我们曾经的青春,曾经的梦想。不然,我们就失去了这场聚会的意义。” 听完余明这段感慨的即兴解说,大家不由地纷纷鼓掌,热烈的气氛瞬时将大家拉回到那曾经的少年时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这是几乎找不到隔阂的无比融洽的一种欢乐,这是单纯而美好的欢乐,这是无拘无束的少年时光里才会有的欢乐。 县城就那么大的地方,高二五班的同学有一半以上是从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然后又一同升学进入同一所高中的,余明是东方思义他们这些伙伴中从初中到高中的班长,所以东方思义和小伙伴们当年都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老大哥,毕业后再见面又都自然而然地戏称余明为“老干部”。 大家准备按余明的要求重新排队的时候,东方思义却故意地站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我说老干部啊,你过去统治了我们那么多年,如今还想着重新让我们回到那不堪回首的岁月?还不愿意让我们找回自己,还不愿意让我们当一回自己,还不愿意我们翻身得解放?你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意?” 东方思义这个足球队的队长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无论何时何地登高一呼,总是有很多同学会跟着响应。现在听东方思义这么一说,于是大家又纷纷表示赞同,认为东方思义说的有道理,不能再任由“老干部”摆布了,于是又乱纷纷地响起了一片抗议的声音:“我们不愿再受压迫,我们要翻身做主人,老干部你就不要再发号施令了,我们要找回失去的自由。” 刚刚控制住的大好局面,在东方思义故意的几句抗议之声中又被搞乱了,余明满脸的尴尬和不解:“东方思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这个法官是要带头造反吗?” 东方思义马上又表现出一脸的正义之色,故意大声说道:“你不知道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见余明疑惑好笑的样子,东方思义有些得意地坏笑起来,然后得意地走近到余明身边,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只要你让我站在余梅的身边,你就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当你的老干部了。” 余明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了,露出满脸厌恶和嫌弃的表情:“你还是念念不忘小妹?小心我会和二十年前一样揍你的。”东方思义微笑着说:“你这样做就没有道理了,我想告诉你,有一种思念之情是割不断的,它是属于我个人的情感自由,是少年时的执念,青春时的梦想,也是我余生的牵挂。” 余明不再搭理东方思义,知道他是故意借机寻事,知道他更多的是为了活跃聚会的沉闷气氛。余明也知道东方思义对余梅的那份感情和自己一样,是兄长般的关心和牵挂。余明又站回到队伍前,不容置疑地批评起哄的几个活跃分子,并直接发出了最大的威胁:“你们要是不拿我这个‘老干部’当回事,而存心捣乱和破坏秩序的话,我就宣布取消这次聚会的餐饮和娱乐活动。” 大家便哄笑起来,余明又微笑着换了一种语调:“我知道你们的那点私心,我们不是不允许有私心存在的,我们要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竞争的社会环境。但是,在集体活动中,就必须要树立集体意识,不允许有无组织无纪律行为的发生。等集体合影后,你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爱和谁合影去和谁合影好了,爱和谁发展感情就去找谁好了。现在必须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不然我就不客气地请捣乱分子出列,取消合影资格!” 在“老干部”余明的威吓利诱之下,大家终于嬉笑着重新排好了队。余明等大家按要求重新排好了队,这才请来了原来的班主任老师和几位还在任的老师。 大家看着都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师,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昔日在他们眼里青春洋溢的班主任老师,现在已是一位退休的老人了。余梅将事先准备好的几束鲜花恭敬地献给了班主任和其他几位老师,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在班主任和几位老师坐好后,余明又像照毕业照时那样喊起了口令:“立正,稍息,全体都有,全体注意,大家一齐喊:一、二、三、茄子!” 大家便齐声喊着:“茄子!”或许发出“茄子!”才可以拍出标准而又自然的微笑口型,“茄子!”便成了拍集体照时标准的口令了。 终于完成了重新拍一张穿越时空的集体照的任务,“老干部”余明松了一口气,轻松地挥了挥手,大家纷纷和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自由活动了。 东方思义看着那个给他们拍照的年轻人,只能从他的似曾相见的面部轮廓上,想起几十年前给他们拍照的那个摄影师了。原来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摄影师已经不在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摄影师,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手艺,给大家留下了一张穿越了二十五年时空的合影。 (下期预告:?第41章?青春的影子)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5.html 第41章 青春的影子 余梅是余明的妹妹,东方思义和他们兄妹俩曾经住在同一个居民小区里,而且还是楼上楼下的好邻居。 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们在同一所小学报名上学后,相处没几天,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东方思义和他们兄妹俩一直是同班同学,一同上完了小学,又一同上完了中学。 余明比东方思义大一岁,东方思义比余梅大二岁。后来才知道余明为了照顾妹妹,自己说服了父母,一定要和妹妹一起报名上学,硬是推迟了二年才报名上学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余明是名副其实的妹控角色,余梅在他的呵护下,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受过一点委屈。 在东方思义的记忆里,这个比他只大一岁的小哥哥总是处处以大哥的身份自居的。上小学的时候,东方思义就感觉余明比自己更有主见,也更有能力。 如果有一天,东方思义被老师批评了,余明总是能主动来安慰他。要是他被同学欺负了,余明也总是能主动出手来帮他去找回面子。所以,东方思义从上小学开始,便心甘情愿地作为余明最好的小弟,和他妹妹余梅一起总是伴随在他的左右。 他们三个人一直都同在一个年级,同在一个甲班,因为少年老成的余明很会管事,余明便一直是班主任老师指定的班长。他们三个人也总是一同上学,放学后又总是一同回家。如果有一天发现有一个人不在一起,他们自己立马会觉得很奇怪,就一定会四处去寻找,必须一直找到对方,看到对方才会心安下来。 余梅小时候是不爱说话的,在学校里总是能看到她孤单的身影,端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书,安安静静地双手托着下巴思考着问题。她似乎有看不完的书,也有思考不完的问题。 在回家的路上,她也总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们,余明和东方思义很少听到她说话。余梅回到家里便不会再出去玩,她依旧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东方思义和余明却总是把书包扔到家里随便什么一个角落后,就匆匆跑出家门,约了同伴找空地踢足球去了。 时间像一把抓在手心里的沙子,你想握住它,却怎么也握不住,在你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息之际,它便从指缝间悄然流走了。东方思义记得有一天,他们三个人放学回来,走进家门口那条巷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巷子口的那道石门好像变矮了。那道石门是有几百年历史的一处旧城遗址,是旧城唯一保留下来的遗迹。 他们一同从这条巷子里走过了五六年,以前每天走过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地在意,只是觉得这道石门特别地高大。现在三个人绕着石门转了几圈,相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这才真真切切地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伙伴个子长高了,那条他们一直熟视无睹,来来去去无数回的巷子,在自己的眼里忽然间变得狭窄了。 如今想来,那天的感觉应该就像几只刚爬出窝的小鸟,在扑腾着翅膀飞出去之后,忽然地发现世界是那么大,再回头看着自己成长的巢穴,才知道世界并不是只有那个小小的空间。那一瞬间的觉醒,也意味着他们的小学快要读完了。 那一年的暑假,余梅似乎改变了很多,她虽然依旧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但有时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东方思义和余明带着一班同学,在操场上踢足球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捧着自己读不完的书,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一边看他们踢球,一边兴致不减地读着自己的书。 东方思义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余梅在操场边上看他们踢球后,自己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余明还因此踹了他一脚:“你看小妹干什么?又发呆了?想什么呢?记住!这是我们暑假最后的一场比赛,只准赢不准输!” 那场比赛,是余明和另一个班的班长,也就是乙班的班长胡同,一起牵头组织起来的,虽然平时双方也经常开展活动,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比赛虽然没有奖品,但是,比赛前双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约定,就是升入中学后,两支足球队准备并为一支,哪个队赢了这次比赛,就由哪个队的教练负责组织新队,输了这次比赛的队的全体成员都要服从新教练。东方思义是自己这个足球队的队长,余明是教练,对方球队的队长和教练都是胡同。 看起来这是两支球队的一场比赛,实际上成了余明与胡同两个人一决高下的比赛。余明说,虽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朋友之间也要讲公平,讲原则,升入中学后,大家依然是好朋友,要更加团结一致。 被余明踹了一脚后,东方思义的视线离开了余梅,终于集中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决定胜负的最后时刻,东方思义用一个头球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在头球攻门成功后,东方思义却倒在了地上,由于头球攻门时的惯性前冲,他不可避免地撞到了球门的柱子上,东方思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便天旋地转起来。大家急忙围了上来,余明赶紧拿出自制的急救包帮他包扎住流血的伤口,好在只是头上擦破了一块皮并无大碍。 这一幕全被余梅看在了眼里,那天结束比赛后,在回去的路上,余梅还是很担心地问他:“疼吗?”东方思义看到余梅的眼神中除了担忧之外,好像还有一丝特别的什么东西,虽然那一丝特别的东西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异样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但却从此留在了东方思义的记忆里。 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两家因为同在的那个小区拆迁了,东方思义和余明两家被安置到了不同的地方,两家相距的远了,步行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东方思义和余明兄妹俩同路的时间就少了。虽然在学校的时候,依然会在一起,依然会像以往那样,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就会牵挂着,直到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进入高中后,学习的任务重了,只有在周末组织足球赛的时候,东方思义才会和余明待在一起说说话。尽管仍然是同班同学,但无论是在课堂内,还是在课堂外,东方思义开始有意无意地保持了与余梅的距离,少男少女之间微妙的心理暗示着他,距离是一种尊重,距离也是一种保护。 有一次因为轮到自己做值日生,东方思义走的比较晚,他发现余梅还在教室里看书,就有些奇怪地问她:“哎,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走?还不回家啊?” 余梅抬起头来,看了看东方思义说:“我在等我哥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东方思义这才想起来,余明和胡同放学后一起到二中去了,说是要联系和他们开展足球友谊赛的事,他大概是忘记和余梅说了。 东方思义想了想,看着教室窗外四处黑沉沉的夜色说:“别等了,余明哥去二中了。可能忘了和你说了,也可能以为你回家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深秋的夜晚很宁静,走在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有梧桐树叶被夜风吹落到地上,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落了一层枯黄和半枯黄了的叶子,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地声响。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前,那时候的县城大多数还是比较落后的,夜生活是远不如现在这样丰富多彩的。除了比农村多几条街道,街道上多几盏昏暗的路灯,行人也并不多。 偶尔能遇到路灯底下摆摊的小贩,他们也是有气无力地间歇性地吆喝几声,从那声音里就能听出来,他们是不抱着什么希望的,那眼神里还看不到对发财的渴望,有的只是对生活的一点努力和期盼,而更多的却是守株待兔般的侥幸等待。他们的眼睛里只有一种空洞和茫然,不像现在街头的商贩们,他们的眼神是猎人一般的敏锐,会不时地扫过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适时地叫喊着他们的生意。 余梅一如既往地安静地在前面走着,东方思义始终和她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东方思义觉得这个距离既能感受到余梅的气息,又能排除别人的无端怀疑,是最安全的距离,也符合余明对自己提出的警告。 想到余明不止一次地用一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止一次地告诫他:“离我妹远一点!”东方思义就想笑,余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妹控,他不能容忍任何同学对他妹妹表现出超过同学之外的一丝热情,也同样不允许东方思义和余梅有过多亲近的言行,这让人如何能把握得了他说的那个分寸呢? 余梅不仅是他们这一班同学中公认的班花,也是他们公认的学霸。在大部分男生的心里,余梅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余明的拳头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实际上,东方思义感觉到余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余明有时便使出自己劝诫的招数:“小梅是要上重点大学的,她不可能和你我这样的,也许我们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个小县城里,即使有机会读大学,也一定是要回来的。小梅是不一样的,她应当有更好的前途。” 余明每次说完这些告诫,还不忘再打击一下东方思义的自信心:“这个世界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世界,我们自己能飞多高,能飞多远,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飞远了会折断了翅膀,飞高了会摔下来。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上呆着,这样才踏实。” (下期预告:第42?章??岁月的牵挂)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6.html 第42章 岁月的牵挂 在东方思义的记忆中,那一天晚上,是他和余梅唯一的属于两个人的相伴而行。 其实,余明不会知道也不会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在东方思义的心里,余梅的位置也是如他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的,他的心里和余明一样,只是想着要如何去爱护她的。不管是少男少女那懵懂的情感,还是情窦初开的朦胧意识里,他也没有能找到超出兄妹情之外的任何东西,就像那个纯净的花瓶,只装着岁月的美好愿望和祝福。 许多年后,东方思义曾和余明说到了那一天晚上的心情。因为有余明这个哥哥的存在,东方思义很少有单独与余梅相处的机会,那天晚上算是一次,也是上中学后的唯一的一次。东方思义对余明说:“谢谢你无意中给了我这一次机会,让我体验到了一种特别的少男少女时代才有的朦胧情感。” 东方思义如实地告诉余明说:“我跟在余梅的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只想着要保护她,要像影子一样地伴随她保护她,甚至想永远做她的影子。”那个夜晚,一些少年时代才会有的幼稚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东方思义今天想起来还会哑然失笑。 余明一直都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他曾经对东方思义说过的那些话,很多年后都成为了现实。高中毕业后,余梅顺利地考入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她读的是法医专业。让东方思义百思不解的是,这个曾经看见了死老鼠,也会逃得很远很远的女孩,为什么会选择法医专业呢? 余梅从本科一直读到硕士,读完硕士又去读了博士。读书似乎成了她永远的乐趣,东方思义有时候想,这可能也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吧。他也读书,但不管是在学生时代,还是现在作为一个法官,他都是被动地学习。只有当自己认为必须去学习,不学习就无法解决眼前问题的时候,他才会强迫自己钻进书堆里。 直到很多年后,同学聚会才又一次见到余梅,当东方思义提到这个当时没有机会提出的问题时,余梅却很轻松地说:“我当初选择医学专业,只是因为对人感兴趣,或者说是对人体感兴趣。你知道我喜欢画画,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要去读美术院校。考虑了很久,直到高考后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才确定下来要去读医学专业。因为,我除了对人体外在的东西感兴趣,也就是对所谓的人的形体有兴趣之外,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对人的生理机能等等感兴趣,始终有一种想要进行探究的冲动。” 余梅看着张大着嘴巴的东方思义微笑着:“后来,我便觉得自己或许更适合做这方面的研究工作,这也是我最后选择了医学专业的原因。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最原始的对人体解剖的一种冲动意识,是这种冲动意识,帮我选择了医学专业,而不是其他方面的因素,更不是所谓的深思熟虑的思考。你听了不会感到吃惊和恐惧吧?在你的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性格软弱的小妹,不会想到我还会有这种奇怪的潜意识的冲动。” 东方思义现在想来,她的确是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专业,也找到了自己喜爱的事业。东方思义知道余梅已成为国内法医学方面的知名专家,曾利用自己掌握的特殊的专业理论,协助警方破获过很多起疑难要案,被视为警方神助一般的存在。 东方思义和余明在省内读完了普通大学本科后,便回到了县城里,按照当时的大学生分配政策,他们先后被分配进入了县法院和县政府。 余明以自己的聪明才干和少年老成的办事风格,很快就崭露了头角。他从科员开始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拾级而上,现在已经是县政府的副县长了。因为作风平实,政绩显著,深得民众信任,也算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能人,实现了他自己那个踏踏实实地呆在地上的理想。 那天同学聚会后合影的时候,余明坚定不移地强拉硬拽着东方思义,让他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故意使东方思义再一次失去了要靠近余梅身边的那一点念头。 直到合影结束后,余明才望着东方思义开心地笑了:“有我这个大哥在,永远都不要想打小妹的任何主意。”东方思义也笑了:“老干部你真的是没有一点情调,到今天还是这样地冥顽不化。我要再次告诉你,她不仅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就不可以关心她吗?你应该知道这种关心是没有任何企图和功利的,只是一个伙伴对另一个伙伴的关心而已,是完全出于一个人的自觉自愿。” 东方思义看着满脸不解的余明说:“这种关心,甚至不需要另一个人知道,更不需要另一个人的任何回报和回应,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行为。你能阻止我在心里关心她?爱护她?或者也可以说是想念她吗?这是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你这个老干部却想得过于复杂化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妹控已经失去了一个成年人起码的理解能力。人与人之间,除了亲情、友情、爱情,还有一种情感,这种情感是既有前面这三种情感的温度,又与它们是有区别的,它就是第四种情感。我想了几十年,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我注定与小妹只能保持这第四种情感。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亲情,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友情,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余明咧着嘴笑了,表情有些复杂地望着东方思义,第一次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内心里的另一种想法:“其实,我要说自己很后悔,后悔当年没让你追求小妹,你可能不会相信。有些事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当然,很多事也是人为的结果。我要是让小妹嫁了你这样一个正人君子,可能是她最好的归宿。” 东方思义很理解余明的内心所想。余梅的婚姻并不幸福,她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与追求她多年的男友结婚了,婚后也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后来,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爱她一辈子的前夫去了美国读博士,不到半年,便搭上了一个富商的女儿,并和那个有钱的女人同居了。 那个男人并不在意余梅的感受,他在与那个有钱的女人同居后不久,便打电话如实地告诉了自己的决定,并声称他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是持开放的态度的,余梅可以自己选择和他今后保持情人之间的关系。余梅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那样无耻的话,真是无耻无底线。 余梅主动提出了离婚,当她向法院提出诉讼后,那个男人很快便寄来了有关同意离婚的法律文件。很简单,因为在他与余梅的这段婚姻生活中,他只是一个获得者,付出的只有虚情假意,而余梅却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和所有的物质担当。这段婚姻让她受伤很重,直到现在她还是形单影只,她说不想让自己再受一次伤害,也不想让自己沉沦在无谓的情感纠葛之中。 东方思义也坦然地笑着告诉余明:“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去追她,更没想过能够娶她。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配不上她的。在她面前,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自卑,像一堵墙那般地拦在那里,让我过不去。这种自卑,让我失去了少年的勇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那方面的勇气。或许,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我都感到远远地不如她,她表现的太优秀了,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让我有一种望尘莫及的自卑和焦虑。” 经过岁月的沉淀,那些少年时的朦胧,青年时的梦想,已变成了中年后的稳重和平静。岁月将一件一件温柔的,如轻纱一般的屏障合拢起来,你可以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它们那若隐若现的存在,却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地将它们轻易地拉开,或许这就是岁月给友情保留的最好的距离。 对于东方思义来说,余梅是他心里永远收藏的那一丝能照亮自己人生的美好时光。他思念她,一如思念春日里的阳光,他关心她,一如关心月之或圆或缺,他在意她,一如在意天之阴晴风雨。有时候,没来由地就会在心里出现她的影子,这种感觉自然而然地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涉及任何私心杂念,也不涉及任何男女之间的欲望。 几十年的法官职业生涯,让东方思义的内心里被一种孤独所主宰,这是一种主动的孤独,是一种自觉自愿的孤独。东方思义始终铭记着《礼记中庸》中的那句话:“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作为一个职业法官,立于天地之间,当扬天地浩然正气,当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待人处事之细枝末节,即使是别人看不见、听不见的所在,也要谨慎不苟,不做违背道德法律良心之事。万物运行皆有它们的规律,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天道、地道和人道,遵从这些规律而谨言慎行,便是我们应当选择的正道。 有一种友情,在孤独的灵魂心底里,如太阳般的温暖,沐浴在这种友情之中,总是能让人自然而然获取一种精神的支撑。有一种友情,在阅尽世事的豁达者心底里,如花园般的宁静,总是能让人流连忘返怡然自乐。 东方思义和余梅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的一种友情。他会偶然地想起她曾经给予自己的一个相互理解的微笑,一句不经意的关心,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一声久违之后的问候。她也会同样地记起他,留给她的一双带着体温的手套,一个在她到家之后放心离去的背影,一只能装下属于自己独有的时光与梦幻的花瓶。 (下期预告:第43章??爱神与酒神)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7.html 第43章 爱神与酒神 按照院里接待来信来访工作的规定,每个星期二的上午,是民事案件当事人的接待日。一般由一名法官带着一名书记员负责接待来访的当事人,接受他们的咨询或递交有关诉讼材料,或接受他们对有关案件的意见。特殊情况下,也会指派有关法官专门接待特定的当事人。 东方思义接待完十几个当事人来访后,正准备离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随手关上了接待室的门。东方思义一看,原来是新受理的一件离婚案件当事人。他记的她在离婚起诉状上只简单说了一句双方性格不合,以致夫妻感情破裂的理由,从头至尾不足四百字,是一份只有一页的极简单的起诉状。 “您好,我是原告当事人利莉,我提起的离婚诉讼案件已经立案受理,我也收到了排期开庭的传票,时间是下个星期五的下午3点。我想向您咨询几个问题,因为有些问题不方便在起诉状上写明,所以,我才选择向您当面请教。” 当事人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沮丧的神情像是在一片鲜花丛中横生出几枝满是荆棘的藤蔓。如同一处原本洒满春光的花园,多了一份让人心惊的危情,少了一份自由自在的悠然。 面对着东方思义询问的眼神,利莉无奈地叹息道:“没有人不愿意守护自己的幸福,但是幸福不是镜中花,也不是水中月,如果幸福是能看得见,却触摸不到的东西,这样的幸福就不是真正的幸福了。当幸福成为空洞的概念的时候,就没有理由来守护了,我只能选择放弃。” 她平静地讲述起自己在无奈中悄悄流走的年华:“没有人知道我的煎熬,没有人理解我的苦衷。杨伟也和我一样,我们都麻木了。我给了他五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他任何的改变,最初的爱意,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中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怨恨。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理解我们的婚姻,她一次又一次不解地问我:利莉你为什么不生孩子,你们俩是要做丁克族吗?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却又要离婚?我无言以对,对于我来说,他变成了一个稻草人,我不想再挣扎下去了,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为失去了生命力的婚姻陪葬。” 仿佛有一朵花要从满是荆棘的藤蔓中顽强地伸出来,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坚定来。 利莉和丈夫杨伟自小是在同一个职工宿舍大院里长大的,双方的父母都毕业于同一所理工大学,毕业后又在同一家国有大型建设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工作,两家的父母自然而然地走进了相互的朋友圈。 利莉的父亲从秘书做起,十年后即跻身公司高层,母亲是机关工作人员,凭着自己和善的性格与精明的才干,日积月累起来的人脉关系,终于成为了公司人事部门的主管领导。 杨伟的父亲专注于自己的工程技术专业,多年之后,成了公司工程监理方面的负责人,常年随建设工程队伍在外地奔波。他的母亲也是机关工作人员,同样也是专注于自己的财经专业,是公司财务部门的资深会计师。尽管两家父母的工作岗位不同,专业爱好也不同,但并没有影响到两家人之间的亲近关系。 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大学毕业后由同学又变成同事的利莉和杨伟,终于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一刻,西式的婚礼服装,西式的隆重礼仪,使他们成了全公司没有人不关注的样板婚姻。犹如新开楼盘的样板房那样,被那些熟悉的亲朋好友以及公司里来往密切的同事们所津津乐道。 “其实,我自己对西式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我也知道西式的婚礼只是一种舶来的形式,除了光鲜和华丽的外表,没有我们所需要的内涵,也没有应该有的文化含义。但婚礼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选择的,我和杨伟也只能随潮流随世俗而已。” “其实,我自己对西式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我也知道西式的婚礼只是一种舶来的形式,除了光鲜和华丽的外表,没有我们所需要的内涵,也没有应该有的文化含义。但婚礼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选择的,我和杨伟也只能随潮流随世俗而已。” 东方思义点点头,现在除了偏远的农村,传统的婚礼好像已看不到了。利莉苦笑着,那场有些铺张的婚礼,只给她留下了那件白色的婚纱,以及一张记录了空洞的仪式的cd光盘。 在日新月异的潮流中,追赶时尚的年轻人,或许并不完全了解,那些流行西方的婚纱的历史和含义,而忙忙碌碌的社会似乎也没有时间来思考这种舶来的文化,忽视了传统的婚礼与舶来的婚礼之间究竟在文化上有哪些差异和区别。 欧洲的大部分国家是政教合一的国体,人们结婚时必须到教堂接受神父或牧师的祈祷与祝福的,这样才能够算是正式的合法婚姻了,新娘穿上白色的典礼服是意味着向神表示自己的真诚与纯洁。19世纪以前,少女们出嫁时所穿的新娘礼服还没有统一的颜色,直到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在婚礼上穿了一身洁白雅致的婚纱后,白色婚纱便演变成为了一种西方正式的结婚礼服。 喧嚷的婚礼曲终人散,那件西式的婚纱并没有给她带来浪漫美好的生活。“我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从此开启自己幸福的时光。我和杨伟都不是教徒,宗教与我们无关。我之所以接受白色的婚纱,是自己认为这可以意味着向爱神表示自己的真诚和纯洁。”利莉仿佛要为自己做一些辩解。 “我曾经想过一百种可能,却仍然没有想到我们这场婚姻最终的结果。我们因相知相爱走到了一起,却发现我们熟悉的只是彼此的外表,却并不了解彼此的内心,我们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利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法抹去的忧伤。 利莉没有等来她想象中的新婚之夜,等来的是烂醉如泥的新郎。杨伟那天喝了太多的酒,等他从醉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婚礼次日的傍晚。一抹晚霞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温馨的新房里,利莉心神不宁地换了一张又一张唱片,却无意听任何一支曲子。 “真是对不起,我这是在哪儿?”终于从醉梦中醒来的杨伟有些恍恍惚惚地望着利莉,满脸都是惶恐不安的表情,直到他的眼睛停留在房间窗户玻璃上两个红色剪纸的“囍”字上,才恍然醒悟过来。 “我们结婚了?”杨伟看了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利莉,揉了揉眼睛,又定了定神望着那两个红彤彤的“囍”字,终于是回过神来了,然后便扭头望着利莉傻笑起来。 利莉的眼神里满是埋怨:“依我看,昨天到过我们婚礼的肯定不是爱神,肯定是你把酒神给召来了,我嫁的也不是爱着自己的丈夫,而是嫁了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杨伟看出了利莉眼神中的失望:“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喝那么多的酒的。只是没有办法能躲过那些同学和朋友的轮番进攻,不知不觉地就喝多了。开始真的是没有多少感觉,那么一点酒对我来说应该算不多的,你也知道我平时真正的酒量,真的不能算多的。我记得我们好像是站在一起送客的,对不对?我还是坚持到了最后,我还是顶住了他们的轮番轰炸,我还是没有被他们放倒的,那时候,我记的我还是非常清醒的。” 或许是潜意识里那份顽强的自尊的支撑,杨伟拉着利莉的手站在酒店门口,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后,他再也无力支撑住麻木的躯体,全身终于松弛了下来,像一堆烂泥般瘫坐到地上。利莉只好叫来了几个还没有离开的亲友,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上了车,回到了家后,又帮着利莉将他背回了他们自己的新房。 呕吐了几次之后,杨伟终于沉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又忙着清理了房间里的呕吐物,这才疲惫地和衣躺到了床上。杨伟的记忆在之后就像被卡住了的录像带,抹去了一切,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只是利莉却在自己的记忆里,无奈而被动地刻录下了这一段的难堪与疑惑。 东方思义翻着案卷里的几十张照片,看了看他们在离婚时要分割的房产的照片:“你们的新房很宽敞啊,位置也非常好,是比较繁华的地段,那个小区的房价现在又涨了很多了。” 利莉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柔和的色彩:“婚房是我们共同商量后共同出资购买的,当时,这个小区属于学区房,主要是考虑以后有了孩子,就不用纠结了。小区又在市区的中心地段,晚上,夜色降临后,拉开客厅的窗帘,从宽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除了近处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远处高架上繁星一般的路灯,还有附近居民楼里透出来的点点温暖的灯火,能让我感受到一种喧闹中的宁静,这种宁静是家庭特有的温馨衬托出来的,我特别喜欢这样的一种感觉。” 利莉述说着自己的婚姻,述说着那场引人注目的婚礼后,自己对爱情的期待:“我们坐在客厅里,相互看着对方。回想着从青梅竹马到两情相悦,从决定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到终于成为最亲近的人的情感经历。我试着用一种全新的感觉来与他沟通,想象着未来的生活,我们将有自己的儿女,儿女会渐渐长大,而我们将有一天会两鬓如霜,这就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和传承。” 利莉的眼神继而又暗淡了下去:“我看着他,却发现他有意躲避着我的眼光。我说你怎么啦?你是不是不开心。他说没有的事,只是醉酒后感觉太疲惫了。我起身打开家庭影院的音响,选了几首平日我们都喜欢的轻音乐,点了循环播放键,柔美的旋律响起来,我依偎着他,想让他拥抱我亲吻我,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半天后,他的手才有些僵硬地扶着我的肩膀,两眼却空洞无物般地失去了原有的神采。” 利莉想从一些细节里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努力回忆着那些并不遥远但却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的印象。 “你知道你在睡梦中说了什么吗?”利莉望着清醒后的杨伟疑惑地问道。 杨伟转过头不安地看着她:“我做梦了吗?那就对了,应该是做梦了,现在还像在做梦一样。对于我来说,能娶到你,就是我的美梦。我说了梦话吗?” 利莉点点头:“你在梦里不断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他的脸色明显地有些紧张起来:“我在梦里念一个人的名字?那肯定是你的名字,肯定的,不会错的。” 利莉苦笑着摇摇头,她的心里装进了一个谜团:“你喊的不是我,喊的是一个‘芬’字。这个芬,她是谁?”她在心里想了一夜,将留在自己印象中的,名字中带有“芬”字的女生,挨个地排查了一遍,却始终没有能得出一个结论。 杨伟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镇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意,情绪也变得完全松弛了,他轻松地调侃着自己:“我真是醉了,梦中还想着要喝汾酒,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喝汾酒的。” 利莉想起来他的确没有说错,他平时的确是特别喜欢喝汾酒的,她相信了他的话,这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你现在向我发誓,你确定喊的不是草头‘芬’,而是带水的‘汾’?” 他竟然迫不及待地伸出三根手指,和利莉的三根手指拉在了一起:“天、地、良心,我发誓,我没有撒谎,我杨伟向利莉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爱这个女人一生一世。”利莉心头一热,这是她和他互相玩了几十年的游戏了。 等杨伟发誓之后,利莉故意生气的说:“哼,嫁给了你,转眼就成了你嘴里的女人了,不行!你这句话让我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你要重新向本小姐示爱。” 杨伟只得又依了利莉的意思重新说道:“我发誓,我爱利莉大小姐一生一世,永不反悔,永不变心。”利莉被逗笑了:“你这是向我发誓呢,还是向组织宣誓呢?谁要你这么严肃的样子。轻松点好不好,我们跳支舞吧。” (下期预告:第44章??无奈的选择)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8.html 第44章 无奈的选择 东方思义静静地听着利莉述说着自己婚后的生活。 利莉的眼光再次暗淡了下去,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隐私,那些难以启齿的隐私。看着平静地听她述说自己爱情过往的法官,她觉得自己不仅需要结束一段褪色了的爱的时光,她还需要有一份理解和尊重。 利莉想了想,随后便继续述说起那个让自己无奈和难堪的夜晚。一些画面像是刻入了自己内心的深处,再也忘不了,也抹不去那一段记忆的痕迹。 那天晚上,利莉发现杨伟情绪有些低落,以为他真的是醉酒后的正常反应,就想挑逗他:“你要补偿我。”杨伟却露出满脸的疑惑:“补偿?”利莉咬着嘴唇说:“昨晚是洞房花烛夜,我看着一个酒鬼守了一夜空房,你不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吗?” 杨伟这才反应了过来,嘻笑着抱起利莉说:“这个一定是要补偿的,我现在就补偿对利莉大小姐无穷无尽的爱,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然而,在杨伟手忙脚乱之后,利莉并没有等来她希望的真正的洞房之夜。“为什么会这样,你这是怎么啦?”利莉侧身望着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的杨伟。 新婚假期在无聊的困扰中过去了,蜜月过完了,却没留下一点蜜意。最初的尴尬过后,双方变得平静而沉默,杨伟似乎是为了躲避,假期过了之后,他既没有和利莉商量,也没有向利莉解释,自己向总公司递交了申请,主动要求去分公司工作。随后,他被总公司派到外地一家分公司去担任了主管,而利莉的不满也只能散发在自己周围的空气中,然后,再由自己默默地品味。每天晚上下班回家之后,每当夜幕降临,她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远远近近的居民楼内的灯火,只能独自黯然垂泪。 利莉的父母和杨伟的父母时常会在她面前提起孩子的事,杨伟的母亲性子要急一些,说话也直接一些,明显地带着责备的口气:“你们两个人太让我们失望了,不能光贪图享乐哦,你们不急着要孩子,我们还是着急想孙子的。现在的年轻一代是怎么啦?好像对生孩子的事一点也不上心?” 利莉只能苦笑以对,她没有办法说出一个理由,也没有办法将真相说出来。两家的父母一直都是好朋友,而自己和杨伟也是青梅竹马。这样的事,能怨谁呢?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觉得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承受。 时间久了,利莉的母亲最终还是知道了原委,这才和杨伟的母亲提起了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杨伟的母亲开始不愿意相信,后来亲口问过了儿子,才确定了这个有点尴尬的事实。两个做母亲的女人想尽办法四处寻医问药,杨伟开始也表现的很配合,吃了很多西药和中药也不见任何效果后,终于沮丧地放弃了治疗。 “试过心理方面的治疗吗?”东方思义想起自己还保持着联系的心理咨询师若雨,她曾经说过的类似的一些案例,也是多方求医问药不见疗效之后,尝试着进行心理治疗,经确诊为心因性的功能障碍,经过积极的心理治疗而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利莉无奈地说:“我想过这个问题,也想让他试一试,但是他不愿意配合,最后也放弃了。后来,我无意间在他的日记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和他面对面地坦诚地谈过多次心。我才察觉到一些不正常的现象,他的确存在着心理方面的问题。” 利莉不得不面对他的心理问题:“虽然我们是青梅竹马,但他一直以来都是把我当作公主般的存在,我们无论什么时候在一起,他对我都是百依百顺。在我面前,他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自卑感,这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二年后,我才渐渐地感觉到的。我想着改变,但无济于事,自从他在这方面受挫之后,更加深了他的自卑感。再后来,就由自卑变成了自弃,现在他又多了一层逆反式的心理,不再顺从我的意思,而是毫无理由地反着我的意思去考虑他的言行。” 东方思义问道:“按照你的说法,你们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大学同学,即使没有夫妻之间这层亲密的关系,也应该能够进行很好的交流。你有没有对他表现出来的这种心理问题进行过必要的交流?有没有试一试帮助他走出这种心理状态?” 利莉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我们以前的确很容易交流,很多事都是两个人商量好了再做决定,唯有在遇到这件事之后,却没有了任何能够深入交流的余地。我还从一个他最好的同学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我以前没有在意过的情况。他曾经有过一段隐秘的恋情,的确是一个叫做‘芬’的姑娘,他之所以没有娶她,是因为自己的父母的意见,也是因为他强烈的自尊心。他似乎因为能够与我结婚,而在同学和同事中更显出自尊来。然而,他在我的面前却又始终摆脱不了那种极端的自卑。所以,他的内心便拒绝与我在婚后这方面进行沟通,这是会伤害到他内心深处的自尊的因素,他是坚决拒绝的。” 东方思义看着面前非常理性的原告,他知道她已经过了很多次的深思熟虑了,也十分清楚,她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两个自小青梅竹马的伙伴,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成为最好的夫妻,她与他之间太熟悉了,相互之间没有了一点神秘感和诱惑力。当他们真正走到了一起的时候,却因为相知而相互排斥,这成了青梅竹马类型的夫妻中另一类的反面案例。 利莉说出了自己咨询的真正的原因:“我知道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婚,但他连提出离婚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若是主动提起离婚,必然会涉及自己的隐私,他怕亲朋好友和熟悉的同事提起这件事,让他无法承受别人的非议。我知道他的担忧,也理解他的担忧,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件事又涉及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人格尊严,所以他更看得特别重。如果出现他所担心的那种情况,他肯定会痛不欲生的,我们是商量好了到法院起诉离婚的。我现在想知道必须要走哪些程序,才能避免对他的伤害,可不可以直接以调解的方式结束这种婚姻关系。” 东方思义点点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如何认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若干意见》的规定,一方患有法定禁止结婚的疾病的,或一方有生理缺陷,且难以治愈,一方以此为由坚决要求离婚,经调解无效,人民法院可以认定夫妻感情破裂,从而判决准予离婚。司法解释虽没有明确规定,但可以将这方面的性失谐等归结为其他原因导致感情破裂的,对于经调解无效的也可以判决离婚。除了本人承认的这方面的功能障碍,其他的都要由法医对其进行鉴定,查明患病的原因和治愈的可能,对于难以治愈的,才可以作为离婚的理由。判决离婚的前提是主张离婚的一方,要能举出完整的相关证据予以证明。你说你们是商量好的,如果他不否认自己在性方面的问题,并同意离婚,那么是可以调解离婚的。从保护个人隐私的角度,可以在离婚调解书中只写明因夫妻感情已破裂,而不提具体的原因。” 爱情是不能仅仅靠甜蜜的回忆来维持的,它需要双方不断地去创造,像构建童话中美丽的城堡;它需要不断地滋养,像花园里期待雨露的花苞;它是一根长春藤,只有不断地补充养分它才会不断地攀缘上升;它像在水中嬉戏的鱼儿,离开了水,就会在干涸的河床上被渐渐僵硬的淤泥掩埋,或者被岁月风干收藏;它又像一份长长的答卷,需要不停地去填写温馨的答案。 对于一个期待成为母亲的女性是需要尊重的,犹如土地希望自己的岁月有美丽的鲜花和香甜的果实相伴一样,这种愿望是天经地义的,也是需要法律予以保护的。 性是夫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爱之甘泉,缺少性的夫妻感情会像没有了水源的溪流逐渐干涸。性是夫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是夫妻感情的催化剂,在婚姻生活中,如果夫妻在性方面关系出现严重问题,往往会导致夫妻感情破裂,使婚姻出现不可挽回的危机。 (下期预告:?第45章??开启另一道门)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49.html 第45章 开启另一道门 连续几天的阴雨之后,天终于又晴了。 东方思义忙了一上午,放下手里的案卷,站到宽大的窗户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远处眺望,浅灰色的天空先是露出几小块零星的悦目的蔚蓝色,随着云的飘移,那蔚蓝色如流动的水彩浸染开来,慢慢地铺展了整个的天空,给予人一种特别的宁静之感。 办公室窗外,那棵紧挨着围墙的香樟树,在四周混凝土建筑的包围和压迫下,兀自顽强地生长着,可以让人感受到它的根须在水泥覆盖的地面下不屈地延伸。四季在它的身上悄然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年轮,它是和这座办公楼一起落地生根的。 在一片灰色的楼群中,这棵香樟树成了一道平凡而又独特的风景。看着它四季常青的叶子,心底便滋生出一份别样的慰藉,少了一份烦闷和忧郁。在不知不觉间,它的枝叶已向着周围的空间又伸长了新的一节,那一片片油亮的青叶中,恍然间又多出了一些浅绿的新芽,新生和衰亡的交替,是生命延续的常态,香樟树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常态中长成了参天大树。 楼下传来一阵阵躁杂声,十来个民工在一个工头模样的人的指挥下,开始破土挖沟,东方思义有些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问了办公室管后勤的副主任,才知道是要在那里修建一排简易的房屋,用来堆放一些不用的杂物。 所谓的杂物,就是指那些陈旧的已经淘汰的办公用品,那些东西是完全可以送到废品回收站或作其他处理的,但因为这些物件属于公共财物,所以处理起来就多了一些程序和麻烦,似乎找个地方将它们搁置起来是最好的也是最省事的办法了。 东方思义想,挤占我们空间的远远不止这些杂物,不知有多少间房屋和柜架搁置了废弃的而又无法割舍或不想割舍的旧物。日复一日,我们的空间就这样渐渐地被这些陈旧的没有生气的杂物所侵占,一如那些不能磨灭的记忆。我们无法轻松地对待这些侵占我们空间的东西,我们无法轻松地像对待电脑垃圾那样,轻点鼠标,就可以将它们删除得一干二净的。 围墙外面是一个花鸟市场,各式盆栽的草木和花卉摆放在路边,不断有人驻足观赏,讨价还价后,或满意成交而归,或悻悻然失望而去。东方思义曾经买过不止一盆那样的花木,但总是不能养得长久一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地枯萎而又无可奈何,想来这些盆栽的东西终究是不能长久的,东方思义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便决定不再重复这样的悲剧。 花市的尽头是卖鸟人的摊位,那个卖鸟的人埋头整理着各式各样的鸟笼。身旁用网罩起来的空间里,十几只鸟儿起初还窜上窜下地飞来飞去,时间长了,它们或许感觉累了,或许明白了外面的天空是不属于它们的,知道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不久便静静地待在各自的角落里。 然而,人也罢,鸟也罢,命运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东方思义眼看着一个小男孩拿着手里的小刀在网上不经意地划拉了一下,那些在忙着各种交易的人谁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过了一会儿,一只画眉从那个划出来的口子里飞了出来。等卖鸟人做完一笔生意回头看过来的时候,那只画眉已飞到了香樟树高高的枝头上自由地欢叫了,在枝头稍停之后,便飞离了卖鸟人的视线。那个小男孩知道自己闯了祸,悄悄躲到一边去了。卖鸟人匆忙地补上了那个被划破的网,有些心痛地站在那儿发呆。东方思义看着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顽童的一个无心之举,却让这只画眉儿重新获得了自由。 徐明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东方思义把视线从窗外移回到室内,这才看清楚是韩帅和王婧。 东方思义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关切地询问王婧:“完全恢复了吧。好,很好。”王婧满脸笑容:“嗯,谢谢您的关心,谢谢您在我们的事情上操了很多心。”东方思义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真正的快乐,也轻松地长吁了一口气。 韩帅有些歉疚地说:“给您添了很多麻烦,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是来撤诉的。要不是您摸准了我们的问题症结,耐心地帮我们解开了心结,我和王婧肯定早已是陌生的路人了,您为我们再造了幸福。真的要感谢您。” 东方思义欣慰地看着他们这对年轻的夫妻:“我始终感觉你对王婧是有感情的,而王婧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你们的感情深陷一种难以自我解开的家庭情感锁链之中,我用锁链这个词可能有些不恰当,但我发现你们的的确确受到了一种束缚和困扰。这种束缚和困扰是与亲情纠缠在一起的,我们不能简单地对它进行定义和排除。” 东方思义示意两个人坐下来后又说:“对于这种困扰,我能发现却不能帮你们解开,能够帮你们解开的只有老王老师,从和老王老师接触后,她的言行让我感到她是一个善良宽容和豁达的知识女性,是一个应当让我们尊敬的人。说实话,如果没有老王老师主动化解这个难题,我也是束手无策的。所以,要说感谢,你们应当感谢她老人家。我也要感谢她,她不仅帮我处理了你们这件让我左右为难的家事,也给了我一个实实在在的启发,在以后面对类似的婚姻家庭问题的时候,也多了一个解决的思路。” 韩帅的心里已经被一种深深的愧疚塞满了:“您说的对,我对她老人家误会的太多了,她处处为我们着想,我却因为自私而自我封闭了自己的良知,感受不到她老人家的善意和宽容。现在想一想,在很多问题上,她都尊重了我们的意见,只是我们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没有回应她的善意。她却没有计较我犯下的过错,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我的信任,也没有因此而埋怨我,反而主动提出,用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办法,来适应我们,迁就我们。这的确让我深感惭愧。” 韩帅又告诉东方思义说:“我和王婧商量好了,考虑到我的工作情况,也考虑到王婧家里的实情,我们准备搬出去另住,先租房过渡一下,条件具备时再考虑买房。租的房子也找好了,离我和王婧的工作单位都比较近,离我们刑警队办公地点更近一点,就在二条巷,二室一厅的房子。房主结婚半年后,夫妻俩去外地发展了,暂时闲置不用就想着要租出去,我和王婧看了后觉得挺合适的,租金也很公道,我们过几天就准备搬。其实也没有多少要准备的东西,我们平时都比较忙,很多事暂且也顾不来,比如锅碗瓢盆等等这些东西,暂时也用不到,好在学校和警队都有食堂。管理方面也很人性化,有需要的时候,家属也是可以就餐的,非常方便,工作和生活这两个方面,我们肯定是要先顾工作这一头了,生活上的一些问题只能慢慢来,一步一步地解决了。” 东方思义点点头:“二条巷离你们警队只有二百多米远吧,是挺近的。看来王婧是担心你工作的时候没日没夜,住的远了怕你睡大街吧。”韩帅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俩看房子的时候,她还真是这么说的。”王婧也会心地笑了。 韩帅将两只手伸进大概有二个月没有时间修剪的长发里挠着,望着东方思义有些难为情地说:“庭长,我今天来是申请撤回起诉的。我向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错误,以后永远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错误了,否则我就不算个男人了!还请您放心,我和王婧肯定会孝敬她老人家的,王婧肯定是会经常去看她母亲和王慧的,至于我,只要有时间也肯定会去的,肯定不会让她老人家孤单的。” 东方思义笑起来:“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出自肺腑之言,但有些话你是应当向王婧说的,不是向我说的,是你需要向她说的,为她做的,这才是最根本的最紧要的,你一定要记住自己说的话,以后,无论出现什么困难,都要能想到你刚才说的这些话。” 韩帅说:“我们到您这里来之前,我已经向她保证过了,当您的面再说一遍,是请您做个证,我韩帅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的。” 东方思义拿起韩帅递过来的撤诉申请,认真地看了一下后放进案卷中,又签发了裁定书原文,再让徐明打印好裁定书正本,去办公室盖上了院印,又当面送达给韩帅和王婧,让他们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字,这才示意他们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东方思义又从柜子里拿出纸杯给他们各倒了一杯热水。 东方思义望着他们紧挨在一起坐在那里的样子笑了:“我还有些话要和你们俩说一说。尽管我相信,你们经过了这些事,今后会懂得珍惜彼此的感情,也相信你们会有你们的幸福生活,但如果不懂得守护你们的感情,还是会出现波折的。希望你们在工作中,能学会发现和互相认同彼此的价值,在生活中,多考虑和尊重对方的感受,这样就容易发现和正视存在的问题,能做到无障碍地沟通交流。” 东方思义看着这对和好如初的年轻夫妻:“人无完人,但我们总是习惯于用完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对待自己的伴侣,总是有一种把伴侣理想化的内在要求和心理倾向,总是希望对方能够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来对待自己,如果出现和自己期望的不一样的结果,就会产生失落感,继而产生不满甚至怨恨的情绪。这种情绪是爱情和婚姻的腐蚀剂。生活中的很多问题,以及夫妻之间的一些冲突,并不是两个人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或犯了什么大错,而是因为彼此都太在乎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对方的想法和感受。在某种负面心理的作用下,两个人事实上处在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理会谁的状态。久而久之,感情必然就会走向破裂,婚姻也就不可挽回地成为桎梏,成为两个人都想要抛弃的东西,自然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东方思义从案卷中拿出几张复印件:“很抱歉,既没有征求老王老师的意见,也没有征求你们俩的意见,我将老王老师给你们的这封信复印了一份放在卷宗里。既然老王老师希望我也看看这封信,并且还希望我能提提自己的意见,我想我这样做,她肯定是不会反对的。我之所以再提这封信,就是想说,无论是家庭成员之间,还是夫妻之间,看到听到并且在乎彼此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恰恰相反,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高质量的婚姻最重要的因素,首先就是看见对方听见对方,看见和听见对方真实的想法和感受。而做到这一点的关键,就是设身处地的倾听,用心地倾听,知道自己的伴侣在谈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无论你们各自的工作有多忙,生活中有多辛苦,都要在乎彼此的感受,互相守望与关怀,坚持这一点,任何坎坎坷坷都是转眼消散的小事。记住了哦!其他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可以走了,特别地提醒韩帅你要记住,除非是公事,以后这个地方永远不许再来。” 韩师和王婧都笑了,韩帅真诚地说:“请东方庭长放心,我一定会记住您的这句话,再不会犯过去那样低级的错误了。我一定会用一生来守护王婧,守护我们的爱情。” 王婧看着他,脸上满是信任的微笑。她见又有几个当事人等候在门外,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韩帅,韩帅这才起身和王婧一起向东方思义说:“我们不打搅了,谢谢您,谢谢您对我们的关心。” 东方思义也笑着站起身,目送着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下期预告:第46章??个性与是非)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0.html 第46章 个性与是非 东方思义目送着韩帅和王婧离开了办公室,又接待了几个案件当事人,忙完之后,他回头看着徐明问道:“徐书记,你对这个案件有什么感受啊?” 徐明感慨地说道:“这一对还真是不容易,我看他们这一回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也可以说是和好如初了,这两口子实际上是很般配的。师傅哎,我不得不佩服您老人家,可以说是佩服的无体投地。” 在韩帅和王婧的二次离婚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徐明自始至终是一个亲历者,他从东方思义对这件离婚案的处理中,学到了很多教科书中没有的东西,由衷的钦佩东方思义在处理这件离婚案中的坚持和耐心。 东方思义对每一个案件的细致分析,让徐明深感作为一个专门审理婚姻家庭类民事案件的法官,不仅要有远超常人的耐心和细心,还要有对民情风俗的熟悉,和对人性洞察入微的能力,要想做到定纷止争,做到案结事了,仅靠掌握几部法律条文,或许可以作出符合法律规定的裁判,但是,要想达到定纷止争的效果,肯定是难以做到的。心病还需心药治,要想把民事案件办好,只有像东方思义这样精准把脉,对症下药,才能手到病除。 东方思义对这个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徒弟的悟性还是很看好的,一边将手中已翻看了二遍的卷宗材料递给徐明,一边想着要听听徐明对这个案件的具体分析和看法:“你可以对这个案件总结一下,说说看,从这个案件中,你悟到了一些什么有意义的有规律的东西,对我们办理类似案件有什么启发?” 徐明一边对案卷内容逐一进行整理,一边将需要装入卷宗的纸质材料做着装订前必要的折叠、修剪和粘贴。听了东方思义的问话,便放下手里的工作,起身拿过保温瓶,给东方思义面前已经空了的杯子里重新添加了一些热水。这才坐下来,面对着东方思义说道:“这个案件是一起典型的因为家庭矛盾引发的婚姻纠纷,它的典型意义有别于其他案件。” 徐明想了想开始分析起来:“在这件离婚案件中,引发家庭矛盾的主要方面,不是家庭成员的个人素质或道德问题,这个家庭的四个成员都有着较高的个人素质,也有着较高的道德修养,他们如果作为单独的个体,都可以称得上是表现优秀的人,也是值得尊敬的人,比如老王老师。为什么他们生活在一起,反而会产生各种矛盾呢?我认为根本的原因,是传统的生活方式和道德标准,与个体的需要之间产生了难以消除的矛盾。” 东方思义点点头:“分析的不错,思路很清晰,你对这件婚姻家庭纠纷中的每个人物都有认识,也看到了这起离婚案件的根本原因,只有找到根本原因,才能找对解决的方法。” 徐明拿起老王老师的那封信:“老王老师是传统道德的典型人格,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好母亲,心里充满着慈爱。又因为年轻的时候,与丈夫离婚后独自培养子女的个人经历,不得已也兼具了严父的角色,在两个女儿的个人工作和生活上,处处都会有严格的标准和要求。同样,对于进入到她们这个家庭中的韩帅,她也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子女一样,在内心里是有自己的标准和严格要求的。不管她有没有说出来,但标准在她的心里,要求在她的眼里,这是客观存在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韩帅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的这些做法都没有错,而且从她这一方面来说,也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因为这些标准和要求,代表了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 东方思义肯定地说:“你说的没错,老王老师是中国传统女性的典型之一,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母亲。她的确如你所分析的那样,既是一个慈母的角色,又是一个严父的角色。” 徐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再来说说王慧。王慧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性,她之所以会选择独身主义,可能是因为在家庭成长过程中,受到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当然,肯定还有一些其他的个人经历方面的原因,这是她个人的隐私,是无可厚非的。我们应当给予尊重,不应该作出负面的评价。但她是个注重追求个人自由的人,有着自己比较鲜明的个性特点,她对别人有意或无意地侵犯或干扰她个人生活空间的言行,基本上是不会容忍的。这也不能说是她的错,因为这是她个人的权利,别人应当尊重属于她的合理合法也合情的权利。” 东方思义说:“你对王慧的性格分析很有见地,王慧的确很注重个人的自由,也非常注意个人周围的环境,如果有人影响到她的个人自由,她会极度的反感和抵触,她不能接受任何可能侵犯她个人自由的言行。” 徐明又接着分析道:“王婧受到老王老师正面的影响更多一些,她的性格是随和的阳光的,也是比较中庸的。尽管她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但她可以在适度的情况下接受委屈。一般情况下,不会作出过激的反应,这一次,她过量服用安眠药的事,只能是一个例外的事件。作为一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她的这种性格是更适合她的职业的。她的这种性格,同时也是家庭生活中最基本的和谐因素,是所有集体中,不可缺少的矛盾的调和者。在生活中,具有这种性格的人是最受欢迎的角色。” 徐明停顿了一下,又给东方思义的杯子里续满了水,自己也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然后又继续分析下去:“她们这个家庭原本是和谐的,尽管这三个女人的思想观念有区别,性格差异也很大,各自的追求也不一样,但是,她们母女和姐妹之间的亲情,是可以让这种客观存在的不同,消弭化解于无形的。即使有再大的矛盾,也会像一片树叶那样,落入平静的湖中,不会激起一点儿波澜的。因为,她们之间的亲情就像牢固的黏合剂,生活中的矛盾冲突,是无法撕裂这种亲情的。” 东方思义很是欣赏地点赞了一句:“你将王家三个女性的特点分析的非常到位,她们的确都是优秀的女性,也都是值得别人尊重的女性,在韩帅出现之前,她们一家过着平静的生活,和谐而安宁,拿老王老师的话说,平静的像一湾湖水,没有一点儿波澜,想不平静都不行。” 徐明自我调侃道:“师傅啊,您常常夸我特别能思考,作为你目前不多的徒弟之一,我不能辜负您老人家啊。” 东方思义笑起来:“你就不要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了,说正题吧。” 徐明又接着分析起来:“韩帅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和平静的环境。应当肯定的是,韩帅是一个有志向有担当也有追求的职业警察,据我了解,他在平时的工作中,也表现得非常出色。自尊心极强,好胜心也极强,并深得领导的信任,是一个优秀的青年警官,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与王婧的婚姻组合,也可以算是比较完美的,刚柔相济,性格互补,双方的职业也有较高的社会认同感,可以说是匹配度较高的组合。” 东方思义赞同地说:“你说的很对,韩帅的确是属于这样的一种情况,他的队长不止一次地说他是个工作狂。这个小伙子的确不错,就是有点不善于与别人沟通。” 徐明接着说:“师傅看的很准,他的缺点就是不善于与人交流和沟通。因此,把他放在王婧的原生家庭中,这种个性不可避免地会引发相互之间的矛盾冲突。虽然韩帅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有意识地压制了自己刚性的一面,避免了直接的外在的冲突,但是,这是以牺牲他的自尊心为代价的,而他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烈的人。如果仅仅是一二件事情引发矛盾冲突,也不会出现较大的问题,如果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从他的的个性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他在心理上的承压强度,是与他强烈的自尊心成反比的。他是不可能过度地压抑自己的,他必须要寻找突破口,或者说要寻找出路。” 徐明望着东方思义说:“这就让他陷入到了难以自拔的窘境之中,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如何走出这个困境。以至于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要逃避,这是韩帅起诉要求与王婧离婚的根本原因。” 东方思义肯定地点点头:“你说到了点子上了,这是韩帅起诉离婚的根本原因。他在这个环境中,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这种压抑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徐明对这个案例有着自己的思考:“归根结底,这种冲突不是伦理和道德的冲突,而是个体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差异引起的冲突。所以,对于韩帅与王婧原生家庭之间的矛盾,是不能用伦理道德作为标准来进行评价的。要解决这种冲突,只能从物理空间上把他们分开,但韩帅觉得如果自己作出这种选择,就违反了他的承诺,这会让他背上道德的枷锁,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作出这样的选择。在这种无奈之下,他宁可放弃自己的爱情,以离婚的方式来解决。本来,这件事看起来是简单的,但又是无解的,老王老师在和您谈话之后,主动找出了只有她掌握的,也只有她可以拿的出来的这把钥匙,打开了又一道门,这道门给了这个家庭新的选择,这种选择也是最合理最合情的选择。所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无解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徐明又感概地说道:“这些都是无法从教科书上学到的,我跟着师傅的这几年,可以说就是自己受教获益最多的几年,也让我体会到了,仅仅向书本要知识,对于一个法官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法官这个职业,要面对的是千差万别的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个性,每一种个性都像一把密码锁,只有破译了其中的密码,才能打开他们心里的那道门,才能解开他们心里的结。” (下期预告:第47章??传承与冲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1.html 第47章 传承与冲突 徐明对韩帅与王婧离婚案件的分析,不仅条理非常清晰,而且可以说是精准到位,东方思义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徒弟:“你对这个案件的理解和体会,超出了我对你的认知。我当然不怀疑你的各方面能力,知道你的悟性很强,肯学习,也善于思考。但是,对这个案件的当事人和案外人,你能分析的那么透彻,肯定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的。” 徐明笑着又给东方思义的杯子里续满了水:“师傅这是要分析我吗?我发现您不仅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审判专家,还是一个心理学专家,总是能捕捉到一个人内心里的东西,现在最想听的就是看师傅怎么说我。” 东方思义眯起眼睛望着自己的徒弟:“你能对这个案件有这样深的理解和认识,肯定不是因为生活的阅历和经验,你还不具备这方面的优势,等你结了婚,成了家,再当个十年法官,办过上千件案件,你才可以说有这方面的阅历与经验。” 东方思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用手摸了一下感觉有些烫,便很小心地喝了几口茶,这才开始分析起自己的徒弟来:“你对这个案件的案情理解的这么透彻,对当事人和相关的案外人的性格与思想观念,分析的这么到位,除了因为他们俩人二次离婚的经过,你都了解和熟悉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案件中的有些东西,让你在思想观念上产生了一种共鸣。” 徐明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知道师傅要开始揭示自己内心的那点秘密了。 东方思义望着他说:“你和韩帅、王婧都是八零后一代,他们俩虽然比你大几岁,但这是可以忽略的,因为你们之间没有根本的代差。作为年轻的一代,你们有属于自己的比较成熟和独立的价值观,你虽然还没有走进婚姻的那道门,但肯定有自己的婚恋观,肯定与我们这一代人有不一样的认识和选择。你对这个案件的分析过程中,已经表达了一些观点,比如,对夫妻双方的职业、思想、性格、爱好等等的认识,比如,对小家庭与大家庭生活模式的认识,这些都实际上已涉及了你们这一代人的内心想法和选择,所以,你才会表达的很清晰,分析的也很透彻。” 徐明不得不佩服师傅的眼力:“我在分析别人的时候,师傅已经开始分析我了。您好像事事都会问个为什么,处处都会用自己的职业眼光来审视。” 东方思义笑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现在和你聊这个问题,主要是想了解你们这代人对于婚姻家庭的想法,了解你们这一代人,对于父母这辈人的看法。这也是为了在处理婚姻家庭案件的过程中,更好地兼顾到几代人的不同思想和观念,更好地做到有的放矢。在很多民事案件的处理过程中,都会涉及到几代人的利益和冲突,不注意照顾和平衡利益冲突的各个方面,肯定难以实现我们经常所说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 徐明把装订好的案卷放到了一边笑着说:“师傅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神人,总是比别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其实,在思考这件离婚案的过程中,我的确是站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多一些,也发现了一些共性的问题,您老人家常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也是透过这件具体的案例,来解读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这样可能更容易帮我找到规律性的东西。” 东方思义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说:“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这是一个客观事实,站在你的角度看这件案例,与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件案例,肯定会有不同的发现,说说你从这件案例中发现了什么普遍的社会现象,我很想了解你们年轻人的真实想法。” 徐明又起身给东方思义的杯子里续了一些热水,这才又坐到东方思义的对面,认真地思考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其实,如果从价值观和人生观以及世界观的角度来说,我们这一代人与我们的父母辈,也就是你们这一代人,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或者说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因为,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说,我们不仅是在学校学习的过程中,接受了中国传统的文化教育,在家庭生活中,在工作过程中,还接受了你们这一代长辈的教育,自然而然地会受到你们这一代人影响的,这是不可否定的影响。比如,从家庭观念上来说,我们从小就受到儒家文化的教育,家庭中的严父慈母,要求我们必须守规矩守道德守法律,崇尚尊老爱幼,家庭和睦的家风。这一直是我们中国人的文化传统,离经叛道是会受到社会的批判和抛弃的。但是,时代毕竟不同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征,时代的特征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每一代人,给他们烙上时代的印记。” 徐明看着东方思义微笑着继续说道:“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意识中,作为我们长辈的一代人,你们是特别富有牺牲精神的一代人,勤勉上进,很少有人在面对繁重的工作时,会选择退缩避让,甚至不计得失。从国家和民族的角度来说,也正是由于你们以及你们的上一代人的牺牲精神,以及被你们这一代延续和传承下来的无私奉献的精神,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盛世。你们与你们的上一代人,完成了这种历史的传承和延续。而我们和你们这一代人,也正在进行类似的历史性传承和延续,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社会的规律和历史的规律。没有这种一代接着一代的传承,就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东方思义赞赏地点点头:“你说的对,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实际上就是一种传承的关系。” 徐明看着东方思义坦诚地说:“你们这一代人,如果作为一个整体来看,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论是在家庭生活中,还是在社会生活中,都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愿意牺牲小我而成就大我。绝大多数人是疾恶如仇的,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因为你们成长在一个大时代,一个强调国家和集体的大时代,一个改朝换代除旧布新的大时代,你们的身上自然而然地烙上了这个大时代深深的印记。” 东方思义从徐明年轻的脸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这个年轻人说的没错,八零后的父母们的确是在一个大时代中成长起来的,明显地带着大时代的烙印,他们对一切艰难困苦都无所畏惧,对一切未知的领域都敢于挑战,也正因为如此,这一代人和他们的大时代一起,创造了无数的人间奇迹。但他们作为个体,大多数都不可避免地被历史所忽略,湮没在大时代的浪潮里,成为了无数个无名的英雄。 徐明第一次在东方思义面前敞开心扉地谈论起自己和同龄人:“我们则不同,我们生长在一个改革开放的大时代,从我们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物质越来越丰富,思想越来越活跃,各种观念相互碰撞,我们是在这样丰富多彩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代。时代为我们敞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大门,给予了我们一个又一个新奇的世界。在这个迷宫般的世界里,我们尽情尽兴地探索,但我们不会迷失,因为我们的头顶上有北斗,这个北斗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还有始终呵护自己成长的父母一辈,你们是永远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守护者。尽管我们之间会有观念上的冲突,思想上的交锋,行动上的区别,但是我们是你们生命的延续,这种冲突和交锋是今天和明天的冲突和交锋,是一种自然延续中的冲突和交锋,不是根本性质上的冲突和交锋。所以,在我看来,所谓的代沟,只是因为认识差异和生活习惯形成的合理现象,它不是离经叛道,它不会对我们整个民族的核心价值观念形成冲击,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它只是一种传承中的冲突。” 徐明翻了翻放在面前的卷宗继续说道:“如果要说我们这一代人有什么较为明显的特征,我自己感受最深,也最想说的就是追求公平公正的环境,比你们这一代人更关注个人的权利,可能是其中很重要的部分。表现在社会生活中,我们不会无原则地强调奉献,而是要求自己的付出,必须能够得到社会合理的回报;表现在家庭生活中,我们在和谐的关系中,也重视保留属于自己个人的隐私,并不会因为关系的亲密程度,而放弃自己的隐私权。概而言之,就是注重自身在社会大环境中的个人价值体现和个人权利保护。因为观念上的差异,这种特征可能容易引发大大小小的矛盾和冲突,但是,我认为这是时代进步必须有的矛盾和冲突,没有必要夸大这种矛盾和冲突的消极影响,相反,我们应当正视这种矛盾和冲突,通过合理的方式来解决这种矛盾和冲突。” 东方思义拿起刚发下来的几本法律单行本翻了几页,感慨地说道:“其实,我们新修订的很多法律都为这种矛盾和冲突设置了合理的底线和护栏,在保障个人合法权利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化解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及社会利益之间的冲突和纠纷。这是法律的进步,也是社会的进步。” (下期预告:第48章??回避的理由)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2.html 第48章 回避的理由 东方思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开庭还有十分钟时间,他换上了黑色的法袍,习惯性地抚摸了一下绣在胸前的法徽,又抬手检查了一遍袖口和领子上的金色的齿轮与麦穗,感觉自己的思维已完全沉浸入一种特定的神圣职责之中。 法庭内,书记员徐明依照程序的规定核对着双方当事人的身份:“原告,你的姓名,年龄,职业,民族,文化,住址?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原告席上是一个少妇,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墨绿色的皮草衬托着白皙的皮肤,如果不是出现在法庭的原告席上,还以为她在某个讲台上答辩或演讲。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委托代理人后答道:“我叫魏琴,39岁,汉族,大学文化,自由职业,住湖墅山庄a区58栋,这是我的身份证。”值庭法警接过魏琴的身份证交给徐明查验后,又递还给了当事人。 她身边的委托代理人是个年轻的律师,拿过话筒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原告的委托代理人,民商律师事务所律师牟其利,这是我的律师证书和当事人的委托书,请过目。” 徐明接过律师证及当事人的委托书进行了查验后,接着又开始询问被告:“被告,你的姓名,年龄,职业,民族,文化,住址?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被告席上的中年男子身形矮胖,套在身上的阿玛尼西装横扯在凸起的肚腩上。他请的律师是本地两家律师事务所的主任,这两家律师事务所因为业务上的竞争关系,平时除了在法庭之上唇枪舌剑之外,私下几乎没有来往。如今却为了一件离婚案件,放低了自己的身价,共同为一个当事人出庭,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先例,可想而知,被告肯定是花了大价钱的,也说明被告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 被告抬眼看了看徐明,嘴角扯动了一下,有意提高了声音回答道:“你这个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我姓章,公章的章,名大权,权利的权。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今年51岁,政协委员,县工商联合会副会长,企业家,住湖墅山庄a区58栋,这是我的身份证。” 徐明看了看章大权的身份证,提醒道:“你只要说你从事的职业就行了,你的政治面貌和地位与本案没有关系的。” 章大权很不乐意地说:“你们法院不是口口声声要保护企业家的合法权益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可是本地响当当的企业家啊,你们的工资收入中,就有来自我的税收贡献,我为什么不能说?说出来有什么不妥吗?” 徐明看着章大权严肃地解释说:“这里是法庭,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要保护的是所有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在法庭之上,是没有特殊的当事人的。我希望你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章大权从来没有遇到过当面被呛的场面,气的脸色铁青,正想发作再说什么,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委托代理人都及时地止住了他。章大权这才有些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将一条粗大的黄金手链拿在手里摆弄着。 被告的两位律师先后回答了书记员的询问,一个是大商所的王飞主任,一个是通海所的闵扬主任,都依照规定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资格证书和当事人的委托书,毕竟是大牌律师,言行举止规范有礼,法庭内也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穿过静静的法官通道,东方思义和两名人民陪审员步入法庭的瞬间,书记员徐明抬头正视着法庭内的人员宣布道:“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和人民陪审员入庭!” 这件离婚案件虽然是不公开审理的,但当事人双方均出动了亲友团,法庭的旁听席上坐了三四十人。在审判台落座后,东方思义看了一眼双方当事人和法庭内的旁听人员后示意道:“请坐下。” 书记员徐明起立转身面向东方思义报告道:“审判长,开庭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请审判长主持开庭。” 东方思义询问道:“双方当事人对他方出庭人员身份有无异议?”原、被告均表示没有异议。“经审查,原、被告出庭人员符合法律规定,可以参与本案庭审活动。” 东方思义确认了双方当事人的合法身份,和两位人民陪审员简单交流确认可以进行下一步程序后,随即拿起放在右手前侧的法槌轻轻地敲了一下:“现在开庭,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条的规定,今天在这里依法不公开开庭审理原告与被告离婚纠纷一案。下面介绍本案合议庭成员。本案由审判员东方思义(即本人)担任审判长并主审,与人民陪审员程静茹(市妇联工作人员)、向秀丽(社会工作者)组成合议庭审理本案。” 东方思义左右看了看双方当事人:“关于当事人的诉讼权利和诉讼义务,在本院发送给原告的《受理案件通知书》、发送给被告的《应诉通知书》、以及《举证通知书》和《当事人的诉讼权利和义务》中已经书面告知各方当事人,本庭不再宣读。当事人各方如果认为,审判人员及书记员等与本案有利害关系或者有其他关系可能影响公正审判的,有权申请上述人员回避。如果提出要求回避申请,要说明申请回避的理由。” 原告举手示意要求发言,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原告魏琴手持话筒说道:“我申请要求两名人民陪审员回避,理由如下:人民陪审员程静茹作为妇联工作人员,曾多次到被告的金又来回收公司进行募捐活动,并接受被告章大权的宴请,人民陪审员向秀丽也曾参与被告公司开展的有关社会慈善活动,参与过被告公司的宴请活动。我对他们是否能在本案审理过程中做到公平公正持怀疑态度。因此,我正式向法庭申请两名人民陪审员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 原告委托代理人举手示意发言,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展示了手里拿的几张照片说:“这是原告方提供的有关证据,这些照片上有刚才原告所说的活动记录,包括被告在宴会上向两位人民陪审员敬酒的场景都有。现在提交给法庭。原告方认为,尽管两位陪审员是在履行公务或参与社会公共活动时,接受了被告及被告公司的宴请等活动,但不能排除我们的合理怀疑,因此,为了能保证本案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处理,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判人员在诉讼活动中执行回避制度若干问题的规定(法释[2011]12号)》第二条第(四)项的规定,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发现审判人员违反规定,接受本案当事人及其受托人的宴请,或者参加由其支付费用的各项活动的,有权申请其回避。因此,原告方向法庭申请合议庭组成人员中的两名人民陪审员回避。” 旁听席引起了一阵骚动,原告方的亲友们纷纷议论起来:“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这两个人曾经吃过人家的,能抹脸无情吗?根本不可能的事。” 东方思义制止道:“旁听人员请保持安静,不得喧哗,如果违反法庭纪律,法警可以将其带离法庭。严重违反法庭纪律,扰乱法庭秩序的,将受到法律的惩戒。”旁听席上安静下来,东方思义接过值庭法警递交上来的原告方的证据,看完后又传递给两位人民陪审员,两位人民陪审员看完后沉默了。 东方思义将有关证据放进卷宗后,询问被告道:“被告章大权,原告方刚才提出申请要求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两位人民陪审员回避,被告有何意见?” 被告章大权几次想发言,都被自己请的两位律师拦住了,见法官询问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原告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的,按照她说的这个理由,县长吃了我的饭就不能当县长了,局长吃了我的饭就不能当局长了。我章大权宴请过的客人多的自己也记清了,你就凭他们吃过我的饭来做这个文章?你在没有嫁给我之前,作为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不是也很乐意参与我的饭局吗?为什么你可以吃我的,别人就不可以吃呢?你吃了我的饭就没有事,别人吃了就一定会不公平不公正!我坚决反对!” 旁听席上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坐在旁听席后排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原告魏琴说:“嫂子,难道只有你一人是金刚不坏之身,吃了别人的饭就没事,别人吃了就会拉稀?”这个人和被告章大权的面相几乎没有差异,只是要比章大权年轻十几岁的样子,显然是被告的弟弟。 魏琴红着脸望着章大权说:“我承认以前吃过你章大权的很多饭,正因为如此才错嫁了你。我现在还后悔呢,吃了你的饭,就入了你设的圈套,毁了我的清白之身。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我的切肤之痛,我也相信你的那些不怀好意的饭局,会让很多人后悔不已的。” 章大权扭过头来不屑地说道:“我要达到目的,有很多种方法,没有必要用请客吃饭的方式,你既不要看低了我,也不要看低了别人。你看低你自己,我没有一点意见。我要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不然,我还有更难听的话可以当众说出来的。” 魏琴看着眼前这个很容易就会被激怒的男人,五年来的婚姻生活经验告诉她,这个男人要是当众耍起无赖,自己真的是没有任何可以对付他的办法。 东方思义再次告诫和提醒:“未经允许,旁听人员不得再随意说话,各方当事人请注意自己的言辞。”等到庭内完全安静了下来,他才继续询问:“被告章大权,你是否申请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回避?如果申请回避,请提出理由和证据。” 被告章大权刚要发言,又被两位委托代理人拦住了,大商所主任律师王飞举手示意发言,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律师王飞看着东方思义委婉地说道:“我们受被告章大权委托,对与本案有关的一些问题进行了初步调查,了解到原告委托代理人,民商律师事务所律师牟其利,系a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他的导师是该校社会系的艾琴教授。我们通过调查还了解到,艾琴教授系担任本案审判长的东方思义法官的妻子。” 律师王飞说到这里后,看了一下另一个委托代理人通海所的主任闵扬,律师闵扬会意地举手要求发言,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他看着东方思义说道:“我们还了解到,律师牟其利正在与一个年轻女孩热恋之中。这个女孩叫东方楚楚,进一步调查了解到,东方楚楚系本案审判长东方思义法官的女儿。” 律师牟其利显然有些气恼,几次举手示意,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他向被告的两位委托代理人提出了抗议:“你们无权调查我的隐私,我保留起诉你们侵犯本人隐私的权利。你们的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不道德的。” 律师王飞辩解道:“我们不是调查你的隐私,是调查你与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有无法定的应当回避的情形,我们没有侵犯你的隐私权。我们只是调查你与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是不是存在某种利害关系,是不是具有法律法规及最高法院司法解释规定的应当回避的情形。作为同行,我只能感到很遗憾,但这是一个事实问题。我很抱歉,为了保护受托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们必须要尽职尽力。” 律师闵扬举手示意发言,得到东方思义准许后说道:“尊敬的审判长,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判人员在诉讼活动中执行回避制度若干问题的规定(法释[2011]12号)》第一条规定‘审判人员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自行回避,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有权以口头或者书面形式申请其回避’其中第(五)项‘与本案当事人之间存在其他利害关系,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审理的。’,我们认为,对方委托代理人牟其利律师,虽然与本案审判长东方思义法官没有亲属关系,但是否存在其他利害关系?这是一个不能排除的疑点,我们不能阻止对方当事人自行选择委托代理人,我们只能对可能影响本案的消极因素提出合理的怀疑。我们知道据此提出申请让本案审判长东方思义法官回避,没有充分的理由和依据。因此,为了确保本案能够得到公平公正的处理,我们希望东方思义法官能够自行回避担任本案的审判长。这是被告方的正式意见,希望能引起本案合议庭的重视。” 东方思义再次与合议庭两位人民陪审员进行了简单交流后宣布道:“因本案当事人提出申请,要求合议庭组成人员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依照民事诉讼法第四十七条的规定,本庭将向院长报告后对有关回避申请作出决定。现在休庭。” (下期预告:?第49章??情与法的底线)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3.html 第49章 情与法的底线 略显沉闷的法槌声再次响起,双方当事人停止了争论。 东方思义与两位人民陪审员从法官通道离开了法庭,书记员徐明让双方当事人在庭审笔录上签字后,目送着双方当事人和旁听人员走出法庭,值庭法警关闭了法庭里的照明和音响设备,法庭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合议庭会议室在东方思义办公室的对面,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大家围桌面坐,东方思义起身给两位人民陪审员各倒了一杯水,然后才微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个案件又一次印证了一句俗话:无巧不成书。所以,在设计有关法律制度时,总是尽可能地周密严谨,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各种各样巧合的情况。” 大家情绪都轻松起来,程静茹笑起来:“原告律师提出这个问题时,我当时的确有些懵。因为我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去过被告章大权的那个公司了,看了原告方提供的照片,才想起那是六年前,为了给失学女童和贫困母亲募集救助资金,妇联开展了一次慈善募捐活动。章大权的金又来回收公司捐了五万元善款,在章大权的要求下,参与活动的工作人员与他合影留念,并在公司的食堂里吃了工作餐。当时本案原告魏琴还在电视台工作,我接受了她的采访,也才留下了她拍的那些照片,现在成了她的律师说的那个证据。” 向秀丽也忍不住笑了:“我是职业学院的老师,平时经常性地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如果不看原告委托代理人递交的那些照片,我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与那家废旧物品回收公司有过交集。这几张照片是真实的,应该也是魏琴当时因采访需要拍摄的,现在成了本人与被告章大权有利害关系的证据了?这种说法的确有些牵强,举证是当事人的权利,我是理解的。” 东方思义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二位陪审员参与这起案件的审理,是本院立案庭电脑系统进行摇号的结果,从程序上来说,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你们也是从今天起才接触到这件案件的具体情况,案件也没有开始进行实质性的庭审。既然双方当事人都提出了要求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回避的申请,我们现在就此案的回避问题进行正式讨论。” 徐明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笔录纸进行手写记录。以便合议庭成员签字后,作为本案的附卷保存。 东方思义简要地介绍起本案的有关案情:“原告魏琴诉被告章大权离婚纠纷一案,是本院今年受理的第2509号民事案件,是本庭受理的第693件婚姻家庭类纠纷案件。从主审法官到合议庭组成人员,都是由电脑按程序随机生成的。开庭前三天,本院立案庭依照规定在给当事人送达开庭传票的同时,送达了合议庭组成人员告知书。今天开庭是合议庭成员第一次面对面接触双方当事人。虽然我们是裁判者,但他们毫不客气地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这是法律赋予给当事人的权利,也是从程序上设定的公平公正的制度。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违反程序规定审理案件,当事人只要以此理由提起上诉,就会被上级法院认定为错案。本院审判监督部门也会启动纠错程序。” 程静茹拿起原告委托代理人提交给法庭的照片说道:“原告方提交的照片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原告认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判人员在诉讼活动中执行回避制度若干问题的规定(法释[2011]12号)》第二条第(四)项的规定,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发现审判人员违反规定,接受本案当事人及其受托人的宴请,或者参加由其支付费用的各项活动的,有权申请其回避。本人认为原告方的理解存在误差,照片证明的事实,只是本人在参与社会募捐活动时,与被告及其公司有过交集,而不是私人接受其宴请等活动。以此申请本人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工作显然是缺乏法律依据的,但是我认为作为裁判者,在涉及自身因素的时候,还是应当从考虑当事人权利的角度,从严要求自己,因此本人认为自己不适宜再参与本案合议庭的工作,愿意自行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 向秀丽也从东方思义那里拿过那几张照片,又认真仔细地看了又看后说道:“我的认识和意见与程静茹陪审员是一致的,作为人民陪审员,在参与审理案件的过程中,享有与审判员同样的权利,也要接受审判员同样的严格要求。尽管原告提供的照片不能说明是本人因私而接受了被告方的宴请活动,其所依据的规定也与实际情况有别,但我与程静茹陪审员的观点是一致的,应当更多地考虑当事人的权利,从严要求裁判者自己,本人也认为自己不宜再参与本案的审理工作,愿意自行回避。我还想说明一点,这种自我约束,严格自律,并不证明原告方的观点是正确的,如果像他们这样行使权利,那么他们向社会作出某种公益性的贡献之后,接受其利益的社会大众,是不是便从此失去了评价他们的权力呢?肯定是不会失去的,社会大众仍将对他们今后所做的一切作出新的评价。也就是说,他们不能用自己所作的贡献来绑架社会大众。但我们不是社会大众,我们是裁判者,因此必须接受严格的约束。我愿意自行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工作。” 东方思义看着手里拿着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事实,他们拍到了原告律师牟其利的毕业照,拍到了他与本人妻子艾琴教授的合影照。如果我从一个丈夫的角度来理解和对待被告方,我肯定是要愤怒的。我会问他,难道我的妻子的学生就不能有自己的职业自由吗?你们凭什么就可以判断本人会与妻子的学生有利益上的关系?如果我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理解与对待被告方,我肯定也是要愤怒的,我的女儿仅仅因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就不能自由自在地恋爱吗?你凭什么权利要抓拍她与一个年轻男子在餐厅共同用膳的画面?凭什么以此认定他们是情侣?” 东方思义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但我是一个法官,法官也是社会公众人物,是必须接受社会监督的对象。因此,我只能接受他们对我的种种质疑。我和你们两位一样,在听到他们说原告的委托代理人牟其利律师是本人妻子的学生,是本人女儿的情侣的时候,我仿佛在听一个故事,直到看到他们提供的这些照片,我才知道本人的妻子有这么一个做律师的学生。因为艾琴教授是一个社会学专家,并不是法律专业的导师。我也才知道本人的女儿终于也开始有恋爱的目标了,她还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些事。我甚至在看到这几张照片的时候,内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安慰。” 东方思义笑着继续说道:“被告的委托代理人是两位资深律师,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失当,自己提出的依据也并不符合最高法院司法解释的本意。因此,他们也只是委婉地请求本人自我回避,他们也是看到了法官的自律。我也理解他们作为当事人的委托代理人所能做的一切,只要是不违背法律的事实与证据,只要是有利于他们代理的当事人的证据,他们都可以拿到法庭上来展示。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利,无可厚非无须指责。” 东方思义又喝了一口水,十分感慨地说道:“感谢两位陪审员对本庭工作的支持,也感谢你们对法律的理解和对法官职业的理解。你们从精神和言行上,自觉将自己置于一个公正无私的裁判者的地位。我们必须守住情与法的底线,必须守住公平与公正的底线。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我本人也愿意自行回避本案的审理工作。” 东方思义看着徐明说道:“合议庭在开庭审理过程中,听取了双方当事人申请回避的意见,原告方申请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人民陪审员程静茹及人民陪审员向秀丽回避。理由如下:上述两位人民陪审员曾接受过被告方的宴请,其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判人员在诉讼活动中执行回避制度若干问题的规定(法释[2011]12号)》第二条第(四)项的规定,有权申请其回避。被告方申请本案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东方思义回避,理由如下:原告方委托代理人系东方思义妻子艾琴教授的学生,且与东方思义之女有较为亲密的关系。因此,被告方要求东方思义法官自行回避参与本案的审理工作。” 东方思义停顿了一下后总结道:“经合议庭合议,合议庭一致意见认为:当事人双方向法庭提交的证据,两组照片是客观事实,反映了合议庭组成人员程静茹、向秀丽参与过涉及被告方的有关活动,反映了审判长东方思义与原告方委托代理人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尽管以上事实不能说明本案组成人员与当事人之间存在利益上的关系,双方当事人也没有提出符合客观事实的依据,但从维护司法公平公正的角度出发,应从严要求合议庭组成人员的权威性与廉洁性。合议庭组成人员全部自愿回避本案的审理工作,由本院院长(或分管副院长)另行指定合议庭组成人员。” 东方思义总结完合议庭意见后,看了看徐明:“记录好了吗?” 徐明写完了最后一行笔录:“记录完毕,请各位签字。” 东方思义微笑着分别和两位人民陪审员握了握手说:“感谢两位陪审员对本庭工作的支持,期待今后能继续与你们共同工作。我将上述合议庭意见向院长汇报后,再向两位及时通报领导的意见。” (下期预告:第50章??城市舆论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4.html 第50章 城市舆论场 东方思义送走了两位人民陪审员后,翻阅着手里的卷宗陷入了沉思中。 原告魏琴曾是本市电视台颇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是活跃在本市社交圈的名媛。被告章大权是一个几经起落的商界人士。曾经因经营不善,所创办的家具生产企业和节能设备制造企业先后破产。前妻也忍受不了接连破产的打击,与章大权离了婚,他索性将所存无几的财产和房产全部给了前妻,子女也由前妻负责抚养,自己成了一无所有的破落户。 沉寂了几年后,章大权搞起了废旧物资回收利用,因为抓住了政策红利,终于起死回生,又满血复活了,因为其性格张扬,又乐于做一些慈善活动,再次成为本地政商界的名人。 五年前,魏琴在采访章大权的过程中,被眼前这个直爽的男人感动了。之后,章大权对她展开了频繁的攻势,不是邀请她参与自己的慈善活动,就是邀请她参加各种政商名流参加的宴会饭局。章大权在感情上不计成本的投入,让魏琴渐渐地被这个男人不一样的性格迷惑住了。 魏琴的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早在结识章大权之前,本市的社交圈便有各种传闻。传说她与市政府的经济顾问某大学金融系教授来往密切,也因此在股市中赚了不少真金白银。还有传说她与本市首富金山铁矿老板白占山有私生子的。 只有电视台的人知道,那些传闻都是道听途说,市政府副秘书长刘伟才是魏琴交往的正牌男友。刘伟身材魁梧英俊,轻松愉悦的谈吐间,处处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所不知的广闻博见。刚过不惑之年,事业有成,前途无量,离婚后又是独身,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在魏琴的面前,刘伟更是显示出一种无所不能的魅力。这是以手中掌握的权力为核心,交织着社交手段而形成的独特的能力,虽不能呼风唤雨,也足以给魏琴拦风拦雨了。魏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刘伟总是能让她及时的脱身而出丝毫无伤。 魏琴在主持社会观察栏目时,一场全国性的环境污染治理行动正在深入开展。魏琴以一位市民写给栏目组的群众来信为线索,采访了解到位于市郊的一家化工原料生产企业有违规排放污水的问题。几经周折终于被她拍摄到了该企业超标偷排污水的违法事实。节目制作也非常顺利,只是播出的时间尚未最后确定,她还准备制作几期后续节目,将联系全国环保执法行动,采访市环境保护部门及政府有关分管领导。 这期节目一旦播出,这家化工企业肯定会陷入到环保风暴之中,甚至会危及到这家企业的生存。从内部得知消息的企业负责人孙某慌了手脚,连夜找到市政府分管领导,结果不仅没有从领导那里得到保护和安慰,反而挨了一顿臭骂,碰了一鼻子灰。 孙某不可能坐以待毙,拿出看家的手段孤注一掷,托自己最铁的朋友包五直接将魏琴约到了自家的酒店。包五经营的避风湾酒店,是全市名流经常出入的场所。酒店内有十处不同的电梯通道,除了底层是大众消费的场所,第二层满足一般白领阶层聚会需要之外,三层以上的每一个包间都是独立的,不会与其他客人发生相互碰面的场景,隐蔽性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所在。 包五不仅是这家酒店的老板,还是市工商联的副会长。酒店是他的实业,也是他的社交平台。因为包五喜欢结交江湖朋友,也喜欢为找上门的朋友摆平各类大灾小难,因此朋友间便称其为包爷。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相互之间提及包爷便自然成了一种加深了解与沟通的方式。魏琴也是包五的座上宾,包五出面邀请自然是不能无故推辞的。 包五亲自开车将魏琴接到酒店,从包五的车库中直接进入了电梯上到顶层的包间。魏琴进入包间后便明白了这场饭局真正的目的了,因为化工厂的负责人孙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包间的门口等着迎候自己。 魏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犹豫间,包五却轻描淡写地挽起她的胳膊说道:“来来来,都是我包五的朋友,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今晚是我包五做东请客,你们俩谁也不许中途离开。要是肯给我面子,就尽兴而饮,不醉不归。” 包五知道魏琴的酒量,所以才说出这句话来。魏琴见无法推辞,索性放开来喝酒。酒过三巡之后,她知道必须要给包五一个面子,也要给孙某一个交代,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和包爷解释清楚,这件事既不是我这个记者要找的,也不是台长要做的。完全是因为有人举报孙总而起,又正巧遇到了全国性的环保执法行动,自然而然便会受到各方的注目。孙总想善了,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孙总你必须要有思想准备。” 包五却笑着说:“我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孙总的化工厂也是一个合法经营的企业,环保设备是在环保局的监督下建成后投入使用的。人总有打盹的时候,机器也会有停摆的时候。这套设备算是先进的了,也有运转失灵的时候嘛,对吧?从主观上来讲,孙总是无意中出了一点生产事故,肯定不能算是偷排污水问题的。因此,我必须要为孙总说句公道话,不能将这件事上升到违反环保法律规定这上面来嘛!” 魏琴沉默了,她亲自拍摄到的资料表明,这家企业是有组织有目的有计划地偷排偷放污水和污染气体,是严重的违反环保法的犯罪行为。她能妥协吗?即使自己想妥协,又如何可以说服节目组的其他同行,又如何能够说服性格有些怪癖的台长? 包五看出了魏琴的心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杯,然后看着魏琴说道:“你放心,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事的。既不需要你去说服节目组的其他人,也不需要你说服那个台长,你只要答应我不做什么事就行了。” 魏琴有些不解地看着包五,包五起身给魏琴的杯子中加满了酒,又给孙某加了一些酒,随后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我包五不能了的事。来来来,我再敬二位一杯,先喝了这杯酒再说。” 孙某眼巴巴地看着包五,又看了看魏琴,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端着酒杯的手也有些抖动。包五看着他说:“孙总,你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我包五,相信魏小姐。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自己先要镇定。我说过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我包五摆不平的事。” 孙某这才端起手中的酒杯,将满满的一杯酒猛地一口喝了下去,抹了抹嘴角流出来的几滴酒沫说道:“感谢包爷为我出面,我知道只要包爷出面,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包爷肯出面出力,我孙某感激不尽。感谢魏小姐肯赏光,魏小姐人美心善,孙某一定记在心里。以前如有失敬之处,还望海涵。魏小姐以后如有用得着孙某之处,一定会效犬马之劳。” 魏琴脸上早已泛起了红晕,她看看包五,又看看孙某,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喝。只要和她在饭局上遇到过的朋友,都知道她的酒量,便端起手中的酒杯也一饮而尽。包五话已说的很明白了,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不需要她做什么事,她还担心什么呢?包五说只要她不做什么事,又是指的什么呢? 包五看着魏琴喝完了杯中的酒,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感谢魏小姐能给我包五面子。你上次到工商联采访的时候,我见你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太旧了,也不太好用了,是不是应该换一台新的了?” 魏琴看着包五笑着说:“包爷是不了解电视台啊,画面上很风光,经费却捉襟见肘。电视台没办法和工商联比啊,能用的东西还是要用的,用到不能用才会申请换新的。我也想换啊,但是换不了啊,打了几次报告,台长就是不批,他说道理很简单:‘你换新的了,别人也要换新的。全台几十个人,人人都换新的,需要多少钱啊?我又到哪儿去弄钱啊?还是凑合着用吧,用到实在不能用了,再考虑吧。’我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我的情况特殊吧?” 包五笑着问道:“要是不小心摔坏了呢?” 魏琴无可奈何地说:“修啊,这台电脑修了多少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修一修还能用,那就接着用。” 包五自己慢慢喝了一口酒后又问道:“电视台有维修人员吗?电脑坏了都是在台里修吗?” 魏琴觉得有些渴,端起手边的一杯龙井喝了一口:“电视台自己有维修专业人员,但主要是以维修电视设备为主,像电脑这样的常用终端设备,分几种情况处理。如果是软件出了问题,由台里的专业人员处理,如果是硬件出了问题,是需要签有协议的外包电脑商提供服务的。” 包五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外包服务是一笔好生意啊,我也打算开一家电子产品维修服务公司。你们电视台现在和哪家有协议啊?” 魏琴想了想说道:“就是你们工商联楼下的那家叫‘网天下电脑维修服务中心’,我的电脑坏了都是送那一家维修的。” 包五不再说什么,三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喝了一瓶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红酒。包五望着魏琴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的酒标,品酒的同时也能体验一种文化,的确是一种享受。” 魏琴已有了一点醉意:“艺术酒标是木桐堡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为罗思柴尔德木桐堡制作过酒标的有一些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包括毕加索、查尔斯王子等,欣赏这些艺术就可以让我陶醉了。” 包五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有魏琴小姐这样的艺术细胞,我喜欢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红酒,是因为它的首席执行官菲利普说过的一句话,它认为酒的意义在于分享,饮酒是分享情感、分享观念、分享一种共同的激情,如果世界上没有了酒,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会大不一样。我很赞赏他的观念,如果我们有这种分享的观念,喝酒便是亲朋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了。” (下期预告:?第51章?消失的证据)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5.html 第51章 消失的证据 第二天早上醒来,魏琴感觉浑身乏力,幸好当天上午没有自己的节目,可以多睡几个小时。想起包五说过的话,她还是有些不解其意。包五不需要自己做什么事?只要自己不做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呢? 节目已经录制好了,还没有送台长审查。按照台里的内部规定,涉及本市负面新闻的节目必须送台长审查通过后,才能正式播出。关于化工厂偷排偷放的所有资料都是自己掌握的,除了节目组的几个人了解情况之外,别人无从知晓。孙老板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节目组的几个人和自己相处的很不错,他们会向孙某通风报信吗?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最近电视台对有些不法企业频频曝光,引起了不小的争议。老百姓拍手称快,不法产商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社会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聚焦到了电视台,收视率直线上升。台长高兴的同时,也在担忧市委市政府领导的态度,他们要是支持那就是电视台的好日子,要是认为电视台这样做会影响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他这个台长就有小鞋穿了。 前一段时间,台长每天都要往各个节目组跑几趟,冷着脸批评这个批评那个,不外乎就是因为收视率已降到不能容忍的地步了:“你们做的那个节目,我都没办法看下去,庸俗无聊到了极致,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想想办法,你们这个节目组就解散了吧。” 现在收视率有了,台长又开始担心了,好在他不再往节目组跑了,反而要求大家各安其事,不给他添麻烦就行了。那么,究竟是谁透露了节目组的动向和拍摄内容的呢?魏琴百思不得其解。 魏琴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也没办法理清任何头绪来。这时候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是节目组的小郑打来的。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魏琴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这个大老爷们能不能清静一点,我还在做梦呢,打电话有什么事吗?电视台着火了?还是台长大人跳楼了?” 台长总是喜欢说那句话:“你们不要逼我跳楼。”所以,节目组的人私下里就经常拿这句话来调侃。魏琴想起台长要跳楼这句话,就会说:“你们可不要逼台长跳楼啊,他答应给我的硬盘还没有批呢。”小郑是台里聘用的临时工作人员:“台长跳楼了,我找谁要工资去啊?”魏琴便笑着说:“还是不能逼台长去跳楼啊,他要是跳楼了,大家的事就更不好办了。” 小郑被问蒙了,停顿了一下才说道:“魏姐啊,不是电视台失火了,是你的办公室遭了水灾。”魏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赶紧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啊?” 小郑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路过你的办公室,见门是开着的,没看见你人,伸头一看,你的那台电脑摔在了地上,你放在桌子上的那瓶矿泉水正好倒了,水全部洒在电脑上了。也不知道你的电脑里有没有重要的资料,电脑还能不能使用。” 听了小郑的话,这回轮到魏琴蒙了,她平时所有的采访资料都是储存在电脑硬盘中的。摄像机是几个人共用的,她用过后就会资料从中倒进电脑,再清空摄像机用的硬盘。她不喜欢和别人共享这些资料,除非节目已经播出后,因工作需要才会让别人拷贝复制。为此事台长说过她多次也没有能起到作用,只要是自己拍摄的资料,她从来都不会轻易地转让给别人的。 魏琴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翻腾开了,自己是从来不会把矿泉水瓶放在桌子上的。打开的矿泉水要么喝完,要么扔掉,既是为了卫生,也是为了安全。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这台电脑修了又修,肯定是不能防水了,看来很多资料都泡汤了。 她忽然想起包五的话,自己不要做什么,只要不做什么就行了。这是谁干的?谁能干这种事?完全不需要高智商就能完成的事,是保洁员?还是保安?还是另有其人?她的办公室里没有监控,这是与台长多次争执后的结果,因为她不愿意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窥视自己的隐私。 “魏姐,你看怎么办啊?要不要和台长说啊?你的电脑怎么办啊?”小郑比她还着急。 魏琴冷静下来了:“我上午是规定的休息时间,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你和台长说一声,让他知道这件事,台长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要是知道了不说,出了什么事就会让我们节目组背锅的。你请示一下台长,如果他同意,电脑还是送去维修吧。” 小郑答应后,想了想也觉得奇怪:“这电脑好好地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会摔到了地上呢?难不成它也想不开,跳不了楼跳到桌子下了?真是奇了怪了。我去和台长说一声,再让保安队长上来看一下再说吧,有什么事我再和魏姐汇报。” 魏琴躺在床上发愣,这不像是包五派人做的,否则就太不可思议了,他这个大老板怎么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呢?魏琴对包五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这个人做事说话处处能给人一种超脱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政商界的朋友。 一直睡到中午,魏琴起床后简单地吃了一点面包和椰子原汁炖燕窝。下了楼之后,刘伟已在车上等着她。市电视台就在市政府的旁边,隔着一条马路。所以,刘伟如果没有特殊的公务活动,一般都会顺便捎上魏琴。 魏琴上了车后,就和刘伟说起自己办公室里发生的事:“你说奇怪不奇怪?电脑长了腿了?矿泉水也会飞了?有这么巧的事吗?可是这又是谁干的呢?不可能是盗贼,这台电脑已破旧不堪,收废品的也不一定看得上眼。台里的同事?本小姐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你说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刘伟也觉得有些蹊跷:“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节目得罪了人啊?” 魏琴只得如实相告:“我拍到了城郊化工厂偷排偷放的违法证据,节目也录制好了,还没来得及送台长审查。” 刘伟放慢了车速,扭头看了一眼魏琴:“你知道这家化工厂是谁招商引资来的吗?是市长亲自招商引资来的项目!你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这事还有谁知道?你还是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让我来分析分析。” 魏琴便如实地告诉了他包五当说客的事,没想到刘伟听他说到孙某和包五后竟然笑了起来。魏琴诧异地问道:“你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 刘伟笑得更开心了:“你有所不知,这个包五为什么会手眼通天?他除了在政商界有人脉,还是一个怪才奇才。怪在哪?很少有人知道他开了一个家政公司,我也是因为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了解到的。那些保安保洁几乎就是他的线人,你想啊,那些保安保洁平时没事,两个眼睛睁在那里,两只耳朵竖在那里,就是可以移动的活的监控啊。” 魏琴仿佛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太对了,难怪那天我们节目组在一起讨论化工厂的事,那个保洁一直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左一遍右一遍地拖地。我还拿她开玩笑说:是市里要来检查啊,还是你要当劳模啊。她就一直望着我笑。现在想想,还真的像那么回事,这也太可怕了。他开的这个公司和特务机关有什么区别啊?” 刘伟又笑了:“所以,我说他又是个奇才。因为他既没有给那些保安和保洁交代任务,也没有为此付给他们报酬。公司的主管就是一个大妈,大妈没事的时候就和那些保安保洁聊天,聊他们见到听到的奇事怪事和趣事。他既没有窃取国家机密,也没有盗取商业秘密,你能把他怎么的?这也不算违法对不对?据我所知,你们电视台的保洁保安也都是他那家公司派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魏琴又想起包五说过的话:“包五这个人看起来待人处事都彬彬有礼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种人呢?太可怕了。” 刘伟沉默片刻后说道:“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人也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所以,还不能对他下什么结论。譬如你这件事吧,他要是让一个高手进入你的办公室,打开你的电脑,然后删除掉有关资料,这可能反而会构成违法犯罪行为。而保安或保洁或有意或无意做出的这些行为,导致的财产损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不了赔偿损失而已。你说这个人还是你眼中简单粗暴的人物吗?” 魏琴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刘伟安慰道:“你现在应该放宽心才对啊,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你的电脑在维修过程中,有关数据已自然而然地消失了,而且是不可能恢复了。你应该放心才对,因为他们为你排除了一颗定时炸弹,你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做了。” 车到电视台大门外,魏琴下了车,刘伟看着她说:“你可能会接到新的任务,是和化工厂有关的,不是要你去曝光,是要你去做正面宣传。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有些事,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聊。” (下期预告:第52章??迷离的烛光)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6.html 第52章 迷离的烛光 魏琴刚走进办公室,台长就跟着进来了。 台长微笑着问道:“怎么无精打采的?像丢了魂似的,工作时间不能带情绪啊!是不是因为电脑的事啊?我现在就给我批一台新的。早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摔坏了就摔坏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魏琴有些沮丧地说:“我那台电脑里全是资料,要是不能恢复损失就大了。特别是近期还没有播出的节目,是关于城郊化工厂偷排偷放污染环境问题的证据资料。” 台长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化工厂采访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偷排偷放?什么污染环境?你搞的我一头雾水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节目组到底在干什么?” 魏琴解释说:“我不是正常的采访,是通过群众来信的举报线索去偷拍的一段资料,证明化工厂有偷排偷放污染环境的问题。现在又正值全国环保执法统一行动,就准备也做一期这样的节目,这也是目前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你不是要求我们提高收视率吗?不抓热点问题,如何提高收视率啊?” 台长擦着脸上的汗:“你要吓死我啊?我是让你们提高收视率,但不是让你们去搞什么偷拍,你偷拍来的资料又怎么能证明是真实的,你向化工厂核实过吗?你找环保部门核实过吗?没有向有关企业和有关单位核实,你一个记者凭什么就能认定这家企业在偷排偷放污染环境?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你知道这家企业是市里重点扶持的企业吗?你知道这家企业是市长亲自抓的企业吗?” 魏琴看着神情忽然大变的台长如实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不想知道这些情况,我只想以事实说话。” 台长无可奈何地望着魏琴说:“你不知道可以理解,但你用这种方式来曝光什么问题前,应当向我汇报,应当让我了解有关情况,不然就是捅马蜂窝。你知道吗?” 魏琴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节目组的主持人,无权决定该播什么不该播什么。作为电视节目主持人,她不能太任性,也不能太主观臆断,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魏琴正想说什么,小郑走了进来:“魏姐,那台旧电脑已无法修复了,台长批了新电脑,我帮你拿过来了。” 魏琴正想说什么,小郑走了进来:“魏姐,那台旧电脑已无法修复了,台长批了新电脑,我帮你拿过来了。” 台长脸上露出了笑容:“算了,不说了。市委宣传部下发了这个月重点宣传工作安排,要求电视台宣传一批污染治理先进企业,城郊化工厂也在宣传之列,你们节目组要做好这篇大文章,正面配合全国性的环保执法大行动。这才是真正的热点问题,抓热点也要抓到点子上,要发挥正面引导作用。你们研究研究,有什么问题再向我汇报。” 台长转身离开后,小郑小心地问道:“那个节目枪毙了?” 魏琴苦笑着说:“只能叫胎死腹中,真是一波三折,这个节目注定是不能面世的。更搞笑的是还要自己打脸,还要去拍人家污染治理先进工作经验?我不干可以吗?” 小郑一头雾水地问道:“不干?魏姐你要辞职吗?” 魏琴沉默了,眼睛里泛着泪光,小郑不知如何安慰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地站在一边。魏琴扭头望着小郑,已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干不下去了,不如退出这个舞台算了。心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了。人有时候就是活在自己的心境当中,心境改变了,一切就变了。” 小郑知道自己无法安慰她,默默地退了出去,魏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新电脑,再无心去打开它。她拿出手机翻看着章大权发给自己的那些信息,那些信息都是向她示爱的,她从来没有过任何回复,只当作是朋友之间的善意调侃。现在她发觉这个人对她还是很用心的,从来没有让她有不愉快的时候。 魏琴在办公室里发愣的时候,刘伟的信息来了,告诉她:“下午又在开紧急会议,晚上可能没有时间请你吃饭了,真的很抱歉。另外,我想提醒你,不要在节目制作过程中犯原则性错误。你毕竟不是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大学毕业生,不能太意气用事,不能不顾及任何后果。我希望你能按照市里的最新宣传口径,做一期让市委市政府满意的节目。以上意见,望你慎重考虑。” 魏琴知道刘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才这样提醒自己的,但她现在的心境已经完全改变了,她忽然觉得刘伟不适合作为自己伴侣的人选,她不需要活的这样拘谨,不需要天天活在别人的价值观念与是非之中。 夜幕降临了,窗外繁华的街道上灯火辉煌车水马龙。魏琴将写好的辞职信放进抽屉里,她还需要再考虑两天。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不是刘伟打来的,是章大权的号码。 魏琴有些意外,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他急不可待的声音,他好像永远都是这种急不可待的样子:“魏小姐,我打了你十几次电话了,还以为你把我拉黑了呢?忙什么啊,我可自以为是你最好的朋友啊,电话也没空接一下?” 魏琴翻了一下手机,竟然真有十几个电话未接,都是章大权打来的。她忽然有些莫名地的感动:“章总,不好意思,因为录制节目,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你有事吗?” 章大权舒了一口气:“你是要急死我啊,没有事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吗?这么说吧,我想你了,可以吗?我章某虽然朋友不少,女朋友可就你这么一个,允许我想想你,总不会是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吧?我现在就在电视台的门外面,等你一起去吃个饭,不要不给面子哦。” 魏琴走出电梯便看到了站在大门外的章大权,章大权也看到了她,连忙向她举手示意。还没等到魏琴走近,章大权已经殷勤地打开了车门等候着。魏琴心里觉得一暖,给了章大权一个含情脉脉的微笑,章大权受宠若惊地搓了搓手,这才发动了车子。 “去避风湾如何?”章大权扭头询问道,他知道魏琴喜欢付出的几个地方。 魏琴想起包五的那些事,心里觉得很是别扭:“不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是非多,还是随便找一个地方好。”章大权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看魏琴:“心情不好?想清静?不如就去我的公司餐厅吧,既清静又安全,还没有任何人打扰。” 魏琴点点头:“听你的吧,你说去哪就去哪?你今天把我卖了,我也没有意见。”章大权听魏琴说话有些怪怪的,猜到她一定是情绪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便更加显得殷勤起来:“我章大权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美丽又聪慧的女人,怎么会舍得卖了你呢?我就是卖了我自己,也不能卖了你啊。” 章大权的公司餐厅的确是个很别致的地方,餐厅是个二层小楼,底层是公司员工用餐的地方,二楼是他用来招待自己客人的小餐厅,直接从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客厅上去,是与底层的员工餐厅分隔开的。 不到半个小时,章大权安排好的晚餐便送了上来,两个人正相对而坐,餐厅里的灯全灭了。魏琴正忧疑之间,餐厅的服务员已点着了几根蜡烛,插入放在吧台上的精致烛台底座上。烛光映照下的餐厅氛围变得浪漫而温馨。 “喝点什么酒?”章大权站在吧台边上,用手指了指那一排摆放着各式名酒的酒柜。魏琴又想起了包五说的话,她现在觉得那个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红酒首席执行官菲利普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酒的意义的确更多的是在于分享,如果饮酒可以分享情感、分享观念、分享激情,喝酒便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了。 魏琴彻底放松了下来,也走到酒柜边上,看了又看后说:“那就来一瓶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红酒吧。” 章大权一手拿着一瓶罗思柴尔德木桐堡红酒放在餐桌上,用特制的开瓶器打开了木塞。拿过两只高脚杯并排放在桌子上,各斟了半杯酒。魏琴发觉章大权拿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的晃动,知道他今天也一定有什么心思,便抬眼看了他一下。 章大权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移,转身返回到吧台旁,打开了音响。音乐缓缓地响起,童安格的《晚宴》如山谷中的黄莺在林中婉转:“夜是那么美谁不想珍惜,远远看你,你的美丽陌生又熟悉。衣香中飘过笑语,背影中流连着多少回忆。已经多久没有深情的看过你,听,今晚话题都围绕着你,就在今夜才发觉,你一直默默给我勇气……” 魏琴的心底里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丝丝柔情,章大权从魏琴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心思,更增加了他的勇气:“嫁给我吧,不要活的那么辛苦,劳心劳力收获到了什么?什么也不会有的,只有没完没了的烦恼。嫁给我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做章太太。” 魏琴玩味地盯着章大权的那张五官粗糙的脸,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刘伟那样英俊,却比刘伟更直接更现实更让自己安心,她在心里挣扎着:“你这算是正式向我求婚?” 章大权从身上摸出一个黄金镶边的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枚定制的钻戒,在烛光之下钻石隐隐地透着几抹迷幻的色彩。 (下期预告:?第53章?协议式婚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7.html 第53章 协议式婚姻 魏琴的脸上觉得有些火辣辣的,她故意调侃道:“章总随身带着首饰盒,看来是随时都准备向别人求婚求爱的了,谁会成为你的猎物呢?” 章大权认真地说:“魏小姐,你可能误会我了,你看看这枚钻戒上是刻了名字的。我绝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的男人。我是认真的,你有权拒绝我,但不能这么不信任我。” 魏琴接过钻戒,仔细地看了看白金上的刻的两个字,正是“魏琴”,她终于被感动了,红着脸问道:“这么说,我应该答应你了?答应做章太太了?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答应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章大权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意:“我认为你适合我,我也适合你。这就够了,这就是理由,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谈那些虚无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你需要我这样的人,我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物质生活。” “我答应你了。”魏琴轻声说道,章大权喜出望外,他敲了敲桌子,十几个在章大权安排下等候在餐厅外的员工,每人都捧着一大束鲜花进来了,大家一起将鲜花堆在魏琴的面前,齐声喊道:“祝贺章总向魏小姐求婚成功!” 魏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但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几年之后,想起章大权向自己求婚的场景,她才明白,那时候自己是需要这种快乐的,是她自觉自愿地掉进陷阱中去的。 在章大权向自己求婚之后,魏琴正式向电视台递交了辞职报告,台长一脸的不解:“魏琴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一出啊?待遇问题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会慢慢提高的嘛。台里正研究给你们节目组增加妆容费和加班费,辞职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魏琴决定辞职后已放下了过去对职业的所有想法:“你说的这些想法,我已经从脑子里清空了,我想过另外一种生活,和职业没有一点关系了。我不想成为职业的傀儡,只想找回属于自己的自由。” 刘伟约了几次才和魏琴见了一面,他满腹狐疑地问道:“你以前不是这样草率的啊,这是为什么?章大权这个人你了解多少?他为什么要向你求婚?你嫁给他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考虑清楚了吗?” 魏琴笑了笑得很无奈:“我承认对章大权了解很少,不过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男人总是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我没有答应别人求婚前,你们一个个很淡定,反复不断地在心里权衡着各种利益。我答应了别人求婚之后,你们觉得我太草率了。我草率了吗?等着让你们挑来挑去就不草率了吗?” 刘伟沉默了,他显得有些尴尬,魏琴看透了自己的心事,自己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却在说她草率作出选择,的确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他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我是作为你的朋友,提出一些关心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我的意见不合适,就当我没有说过吧。但你自己还是要想清楚,嫁给这个男人后,你如何能保证自己的期望的结果不会出现意外。毕竟在婚姻中,女性是相对容易受到伤害的一方。你结婚之后,别人是很难像以往那样能够关心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还把我当成朋友,就考虑考虑我提出的这些意见。” 魏琴感觉到了刘伟的关心,也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过于生硬了,有些歉意地说道:“谢谢你还这样关心我,为我考虑。我自己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对章大权了解不多。所以,在结婚之前,我会和他签一份婚前协议。对双方的权利和义务进行必要的约定,也对他规定一些约束。我可不想做一个在婚姻失败后人财两空的女人。他不答应我的条件,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最起码我也要保证不会失去物质上的保障。” 刘伟再次沉默了,他看着魏琴,知道她是真的要离自己而去了,心里有了一种惋惜之情。尽管她不是自己唯一的目标,但还是一个能够谈得来的女人,是自己精神生活中的一种安慰。面对着即将失去的这份精神安慰,自己曾经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了。 当婚姻失去了感情基础,成为男女双方权衡利弊之后的一种选择的时候,或许有一份约束性的协议是最明智的决定。只是这样的一种形式,总会让人觉得它已远离了婚姻的意义,成了一种买卖关系,或者说成了一种社会性的交易。 魏琴与章大权的婚礼成了全市的一桩新闻事件,曾经的各种传言成了旧闻。新的故事里,魏琴成了一个贪图钱财而嫁的拜金女,章大权成了因为收破烂而抱的美人归的成功人士。一时之间,让那些在街头巷尾收破烂的人也感觉脸上有了某种光彩。 然而,这样的婚姻注定是好景不长的。结婚不久,魏琴便厌倦了日复一日无聊与庸俗的生活,像一只被关进笼中的鸟那般想念起自由飞翔的时光。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想起了台长的挽留,想起了刘伟的忠告,但是这一切已不再有任何意义。 每晚面对章大权无休无止的夫妻生活要求,她在被动应付之后,忽然生出一种对自己的厌恶感,她在心里问自己:“这和出卖自己有区别吗?这和堕落有区别吗?我在他的眼里,除了是一个女人,一个能够让他在外人面前炫耀的女人,一个让他在满足了占有欲后沾沾自喜的女人,还有其他的价值吗?” 章大权作为社交圈的活跃分子,他在婚前便知道很多关于魏琴的绯闻。在魏琴提出婚前约定的时候,他巴不得这样做,因此一口答应下来。他想,这是约束魏琴最好的方式,只要她敢出轨任何婚前男友,自己随时可以让她卷铺盖走人。 在双方的婚前约定里,魏琴要求章大权必须恪守夫妻忠实义务,如果章大权出轨,在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则必须赔偿魏琴二百万元人民币,并不得阻止魏琴提出的离婚要求,无论魏琴提出以何种方式离婚,章大权都必须同意。如果魏琴出轨其他男性,则无权对婚后共同财产提出任何要求。 当魏琴表示出拒绝章大权频繁的性要求的时候,章大权便怀疑地看着她:“你不是有意要逼我去外面找女人吧?如果这样的话,你魏琴就太可怕了。你这是要给我设陷阱吗?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的,不然也不会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魏琴只能继续无可奈何地应付这个口口声声爱自己的男人的折腾,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主动跳入陷阱的悲哀。这是自己在婚前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她不知道自己是高估了这个男人,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 她高估了这个男人的品性,她没有想到人性之恶,在这个表面上热衷于慈善的男人身上会这样天衣无缝地连在了一起。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智商,他反过来利用了自己脆弱的一面,用以自保的约定条件,成了他在道德上绑架自己的绳索。 她只能紧咬牙关坚持下去,自己跳下去的陷阱还得自己想办法爬上去。她想起了刘伟和自己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别人已帮不了自己了。她觉得自己在和章大权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谁坚持到最后就是那只猫,谁中途认输,谁就是那只倒霉的老鼠。 魏琴胜利了,她胜利在自己的人性中,没有过多的贪念。章大权输掉了这场游戏,他输在自己人性中的贪婪。 章大权终于厌倦了魏琴施舍一般的情与性,他需要寻找新的发泄对象,需要在其他女人身上重新寻找自己失去的自信。抓到证据的魏琴赢了,她从一只被动的老鼠完成了逆袭,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只是让魏琴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出轨对象竟然是自己餐厅的服务员,她的偷拍技术是完美的,有声音有图像。章大权知道自己失算了,但他还是要为自己争取减少损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落入了自己手里的女人,反过来拿走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那些财产。 章大权咬牙开出了大价钱,说服了平时不可能坐到一起的两位主任律师,为自己的失算打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官司。他已不是为了打官司而打官司,他要从自己打官司的过程中,找到自己不一样的自信。他要让别人看到,只要自己愿意,他就可以让这个小城里代表着某种权威性的两个男人为自己出庭。尽管看不到希望,他也不愿意认输。连废品都要被自己充分利用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任何可能让自己逆转的机会的。 (下期预告:?第54章?职业的围墙)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8.html 第54章 职业的围墙 按照院领导有关分管工作的安排,涉及当事人申请回避的问题,已由院长授权分管立案工作的副院长负责。送走了两位人民陪审员之后,东方思义又看完了卷宗,准备向分管副院长汇报一下有关案件情况,以及双方当事人提出申请回避的理由及事实依据。 院领导办公区相对安静多了,东方思义的敲了几下分管副院长的门,没有任何回应,办公室主任从院长室出来,走过东方思义身边时提醒说:“找马副院长?她去市中院参加一个会议,下午是回不来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东方思义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试着拨通了妻子艾琴的电话。果然如往常一样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只有电信公司的语音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想给女儿打电话,思虑再三还是放下了手机。他能和女儿说什么呢?问问她交了什么朋友?女儿是不会说的,她从小就是一个独立性较强的孩子,对父母以各种借口干预自己的爱好与交往都极为敏感。问了也白问,不如不管不问,相信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一切问题。 晚上下班后刚回到家里,艾琴的电话打来了,没有问候,只有直截了当的一个大问号:“有事吗?不知道我上课时间是不能接电话的吗?你开庭的时候能接电话吗?为什么总是记不住这些事?总是需要我反复地提醒,我提醒过多少次了?没有事不要打电话,尤其是不要在我上课时打电话。你这不是记的住记不住的问题,是对我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东方思义还没有机会开口解释一句,就已经被艾琴这些连珠炮似的问题打蒙了,让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说什么呢?任何转弯抹角的话题都会被她无情地给你撸直了,任何隐晦的话题都会被她直接点明了,不如实事求是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东方思义缓了缓神后问道:“你有一个学生叫牟其利的吗?” 艾琴仿佛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只会向你提出问题:“这个人跟你有关系吗?我的学生又不是一个两个,让我想想。嗯,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兴趣,他的确曾是我的学生,但他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和设想去继续自己的研究。听他自己说在本科毕业后考了法律职业资格证书,读完我的研究生转过头去做律师了。在我眼里,这是一个投机取巧追逐名利的人。你问他干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他是我受理的一个案件的原告方当事人的委托代理人,被告方调查了解到他曾是你的学生,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所以认为我不适宜担任该案的审判长,应当自行回避。我只是想从你这里证实一下是不是你的学生。” “你在和我讲一个笑话吗?他是我的学生不假,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仅仅因为他是你的妻子的学生,当事人就可以提出这么一个无理的要求?这是侮辱法律的尊严,还是侮辱法官的智商?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如果没有法律法规严格禁止的规定,就不能作为任何依据来妨碍对方行使自己的权利,更不能妨碍法官行使自己的审判权。他们提出的依据是什么?法律有这样明确的规定吗?没有这样明确的规定,当事人有什么权利可以据此提出申请?你不觉得他们这是在无理取闹吗?” “他们依据的是最高法院司法解释中的一条其他条款,具体内容是:与本案当事人之间存在其他利害关系,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审理的。他们认为这个其他,应当包含在自己的依据内。” “这就让我更不明白了,他们说的这种其他的利害关系,和我有关吗?牟其利收取的律师费与我有关还是与你有关?只因为他曾是我的学生,就能硬扯上利害关系?再说,他们引用的这种兜底条款,看起来似乎是要让某些规定更加完善,实际上却只起到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反作用,导致不该产生歧义的地方却发生了争执。这是条款制定者的懒惰和不负责任,如果不能列明所有情形,不得不用其他这样的条款来兜底,也要根据上下条款来正确解释,而不是任意解释为己所用。” “我当然知道他们引用这个兜底条款没有道理,但是为了维护公平公正,为了避免影响到司法的权威性公正性,为了使审判权不受怀疑地正确行使。我觉得自己应当给当事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能简单地给他们一个结论。按照传统的观念,只要有瓜田李下的情形,就应当引起足够的注意。” “如何维护司法公正,我不敢与你这位法官来进行论证。但是,如果你以为迁就当事人无理的要求,就是为了维护司法公正,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伪命题,就是一个误区,或者毫不客气地说就是一个笑话。迁就当事人的结果,只能是损害司法权威,没有司法权威,何谈司法公正?一个法官,如果连自己的司法权威都不能维护,还如何来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还如何实现司法公正?纵容和迁就当事人的无理诉求,就是对法律秩序和规则的破坏,你这是放弃自己的职责,而不是你口中所称的维护司法公正。即使有瓜田李下的情形,也并非都应该视为禁区。只有法律规定的瓜田李下的情形才应作为禁区,没有法律规定的情形就不应当视为禁区。” “我很理解教授所说的这些道理,但是,在司法实践中,我们还是应当从严要求司法者。这种从严要求是不会影响司法权威的,更不会影响到司法公正的。司法权威的建立必须获得大众的认可,必须得到社会的认同,而不是司法者通过对自己独有的尊严能够实现的。理论与实践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的,如果我们一味地从理论上来开展司法工作,在一些情况下,可能会适得其反。” “法官先生,你还是不要为你在原则性问题的立场而自我辩白吧,你的这些观念我是不会苟同的。不要拿所谓的社会效果来搪塞司法庸俗化的问题。就拿你这件具体的事情来讲,你很清楚当事人提出的所谓事实与依据都是站不住脚的,而你却偏要向这种牵强附会的理由低头,为了避嫌而逃避你的职责。我说的不对吗?应该是正中你的要害了吧?” “我的教授,你能不能客观和理智一点,不要处处以你的那套理论要求来对待错综复杂的实践问题。否则,就会钻进理论的死胡同中,严重背离实际生活。” “我再次提醒你,我是教授,不是你的教授,是某某大学某某系的教授。连这个概念都能搞模糊,你还谈什么公正与公平?我承认在法律意义上是你的妻子,但不是你的教授,不是你的私有财产。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观念问题。” “不得不说,每个职业都有自己应当遵守的职业规范,它们像一道围墙那样,挡在了不同的人群中间。如果不能从对方的角度来理解问题,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观念的隔阂和冲突。这不是理论问题所能解决的,而是应当降低或拆除这些职业形成的围墙。不然,就会像你我这样,很难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理解彼此的言行。” “我承认职业的围墙是存在的,我这个教授也有很多不被社会或同行所接受的观念。它们或许是错误的,或许是正确的。无论对错,都需要一个论证的过程。我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我也愿意理解别人的不同观念,但是必须要有原则,没有原则性的立场就会犯极大的错误。” “他们还提到了东方楚楚的事,拍到了东方楚楚与你的这个学生在一家餐厅里比较亲密的照片,认为这个牟其利可能会是东方楚楚的男友。他们以同样的理由要求我主动回避审理该案。” “岂有此理,这不是株连九族吗?这也是当事人享有的权利?我看你还是不要当法官了,你只能做一个慈善家。你在滥用你的慈悲胸怀,违心的退守到自己内心道德防线的人,是不能做一个合格的法官的。东方楚楚什么时候和这个牟其利搞到一起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不行,我要制止她!这个男人是不可靠的一个人。你也可以和她说说,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你没有能力说服自己的女儿。” “她在你的身边,你都没有发现?不要让这个在你眼里是问题学生的人成为你的女婿啊!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能靠得住的人。”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事就挂了吧。晚安,法官大人。” “晚安,我的教授。嗯,对不起,请你原谅又说错话了,晚安,某某大学某某系的教授艾琴女士。” 放下手机,东方思义拉开了书房的窗帘,望着远远近近的灯火,内心沉入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之中。 (下期预告:?第55章??成功的背后)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59.html 第55章 成功的背后 又等了一天的时间,东方思义才和马副院长约好了汇报案情的时间。 东方思义知道马家燕副院长最近不仅工作任务重,又在家庭问题上陷入了感情危机。作为法院的主要领导,除了承担大量的行政工作任务之外,还要亲自审理一些大案要案。尽管根据规定配备了法官助理,可以减轻一些事务性工作,但作为一些案情复杂且社会性影响较大的主审法官,必须要严格把好事实关和法律关,否则如果出现错案,根据《错案追究制度》的规定,也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 马副院长满脸的疲惫:“每天都要参加几个会议,除了中院召开的业务讨论会,还有各种涉及司法改革工作的会议。这些都是需要参加的。地方党委和政府有关的会议也要参加,不参加就是法院不支持他们的工作,他们需要法院表明一个态度,法院派领导参加会议了,就是表明支持他们工作了。” 东方思义笑着说:“你分管的工作的确比较多,又涉及地方的方方面面,参加会议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程序性工作了,这实际上已经背离了会议的根本目的。劳而无功的事参与多了,就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价值上的评价疲劳和厌倦。” 马副院长感慨地翻着东方思义递给自己的卷宗材料:“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工作的支持。你刚才汇报的这件案件,有了一些新的情况。昨天,原告又向立案庭提交了有关离婚财产方面的新的证据,新的证据显示原告诉请分割的婚后财产及精神损害赔偿的数额已超过了一亿元。根据中院最新的规定,诉讼标的超过一亿元的民事纠纷案件由中院受理,本案应当移送中院受理。” 马副院长看完了合议庭关于对当事人申请回避的讨论决定后说道:“原、被告双方提出的申请理由都不符合法律规定,也不符合《最高法院关于审判人员在诉讼活动中执行回避制度若干问题的规定》所列明的情形,我们不能因为照顾当事人的情绪而任意扩大回避的范围,不能任意对审判人员的公正性提出质疑,这不是维护司法权威和司法公正的一个好办法。” 东方思义长舒了一口气:“合议庭知道当事人提出的回避申请没有事实和依据,最后还是妥协了。当事人提出的问题虽然不符合有关法律规定和最高院司法解释的本义,但是,既然双方当事人都提出了这样那样的质疑,这本身就给案件的审理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所以,合议庭组成人员包括我本人都提出了主动回避审理本案,主要是从减少当事人的对立情绪方面考虑的。作为法官的确不应当多考虑当事人的情绪因素,多考虑法律的规定,因此,我也赞成你刚才的意见。既然当事人提交的最新证据导致了案件存在管辖级别的问题,那就可以让书记员将本案退回立案庭,由立案庭移送中院。” 马副院长点头同意道:“最近中院召开的几次会议都提到了民事案件的管辖权问题,我们必须遵从上级法院的规定,严格执行这些规定。我已通知立案庭明天下午召开一次全院立案工作会议,及时传达一下上级法院的会议精神,防止发生错立案和乱立案的问题。” 东方思义看着曾经和自己在一起办理过几年离婚案件的副院长马家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和他一样,作为一个法官,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纠纷。只能将自己遇到的痛苦放在心里的深处。 人到中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劳燕分飞,在一起生活了数十年的伴侣背叛了自己的另一半,无可挽回地脱离了人生正常的轨迹。以前谈起出轨,马副院长觉得那是案件中的情节,现在她却深陷其中,成了一个在婚姻家庭中被动的受害者。 马家燕是从山区走出来的大学生,读完大学后进入了法院工作。因为出身贫寒,她深知民间忧苦,在办理民事案件的过程中,总是不辞劳苦,从不放过一丝存疑的问题,因此给她之手审结的几千件民事案件,没有发生过一件错审错判的案件。在她的努力下,许多案件是以双方握手言和的调解方式结案的,深得老百姓的信任和称道。 马家燕年年被评为办案能手,三次被评为省市的“三八红旗手”。东方思义作为她曾经的师傅之一,看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了领导岗位,也为她出色的表现感到欣慰。却没想到这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会遭遇到另一种打击。 马家燕与自己的丈夫吴友德是在工作后认识的,他们在参加一次青年座谈会上,因为对彼此的发言所吸引,思想上的共鸣让两个人一见倾心。之后,在多次接触了解后,两个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结婚后,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相亲相爱,一起度过了风风雨雨的几十年,孩子也继承了两个人身上具有的勤奋品质,顺利地考入了一流的大学。他们的婚姻和家庭成了同事们人人羡慕的对象。 随着马家燕承担的工作任务越来越重,料理家务的时间和精力自然就少了,丈夫吴友德便默默地操持起家务。她记得有一次,是个下雪天,因为一起社会影响重大的案件,涉及几十个当事人的集体诉讼,开庭时间不得不一再延长。加班到半夜的时候,看到来接自己的丈夫吴友德,在法院门外撑着一把伞,因为寒冷来回跺着脚的时候,她的内心里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让马家燕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自以为事业有成,婚姻幸福的时候,一场始料不及的风雨却悄然而至。 吴友德所在的事业单位面临改革,他不想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土不土铁不铁的饭碗,看到别人下海赚了大钱,也办理了离职手续。在马家燕的支持下,他用夫妻俩多年的积蓄几十万元,开起了一家商贸公司。 吴友德摇身一变成了吴总,两人的生活节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他也像她一样变得忙碌起来了,丈夫经常是到了深更半夜才回家。以前是吴友德在家里等着她下班,自从他有了这家公司,就变成了马家燕每天要等着他下班了。 马家燕理解丈夫创业之难,想到他一个以往过惯了安稳日子的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自己只能理解和关心。但时间一长,马家燕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她关心他的一切,只要有时间就会主动问一问他的事。而他却变了,从来也不会再问她任何事,即使是她想和他说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他也显得漠不关心了。 马家燕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公司再忙也不至于每天都要搞到深更半夜啊?”没想到听了她的疑问,他竟出乎意料地说:“我现在是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不像你这个法官大人是旱涝保收的,我不辛苦行吗?要是影响到你的休息,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第二天,吴友德竟真的搬回了一张单人床。马家燕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他一时接受不了,无心伤到了他,便有些道歉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啊,要是我有什么对你不够关心的地方,你就直说,没有必要唱这一出嘛。”他却不再解释,坚持要睡在以前儿子睡的房间里。马家燕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感受到了一丝丝寒意袭上了心头。 因为要去最高法院参加一个基层法院领导培训班,几天未见到吴友德的马家燕决定去他的公司看看。下班后,她上了公交车坐了十几站路,到了吴友德公司租住的写字楼。 马家燕到了吴友德办公室门口,平时敞开的门已关了。写字楼里异常地安静,看起来几家合租的公司都下班了。马家燕以为吴友德也外出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他。这时候,门却突然开了,吴友德手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亲昵地走了出来。 吴友德没想到马家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知道无法再向她解释什么,便满不在乎地看着马家燕,等着她的质问,等着她的痛骂。那个女孩不知所措地松开了抓住的吴友德的手,正要找机会遛走,却被吴友德又拉了回来:“怕什么?有我在呐,我们又没有犯罪,不需要怕什么人。她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女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那一刻,马家燕知道他已完全地脱轨离去了。她没有质问他们,也没有骂他,而是选择转身离去。只是眼里的泪却有些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曾经温暖了自己几十年的爱巢,就这样轰然塌陷了。这是谁的错呢?能怪自己吗?她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到任何过错。能怪这个负心的男人吗?她觉得没有必要,因为生活是不可能约束一个放弃了所有底线的灵魂的。 在马家燕和东方思义说到当时的心情的时候,已经从最初的气愤中解脱出来了:“师傅,你是审理了几十年婚姻家庭案件的老法官,你说说婚姻法为什么把夫妻感情确已破裂作为法院是否准予离婚的条件?我现在才从自己的切身经历中,真正想明白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不能刻舟求剑的。再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就意味着不再属于自己,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下期预告:?第56章??原告的谎言)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0.html 第56章 原告的谎言 东方思义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临近开庭还有五分钟的时间,他起身换上了法袍,与两位人民陪审员一起,缓步走过寂静的法官通道。盛夏的强烈阳光透过玻璃窗,从外面斜射过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书记员徐明的眼光扫过原告及被告席上的当事人,又看了看旁听席上的当事人双方的亲友,开始照本宣读着法庭纪律:“法庭是人民法院代表国家行使审判权,审判案件的场所。为了维护法庭秩序,保障审判活动的正常进行,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的规定,现将法庭纪律宣布如下:(1)诉讼参与人,应当遵守法庭规则,维护法庭秩序,不准喧哗、吵闹,未经法庭许可,不得随意发言。在发言中不得进行人身攻击、侮辱、诽谤、威胁或者谩骂。(2)旁听人员,不准随意走动和进入审判区,不准发言、提问或与诉讼参与人谈话。不准鼓掌、喧哗、哄闹。旁听人员对法庭的审判活动如有意见,可以在休庭以后书面向人民法院提出。(3)所有人员,请关闭手机。现在,请大家检查确认已关闭手机。” 徐明看着旁听席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确认手机已处于关闭状态,这才继续宣读法庭纪律:“未经法庭许可不准录音、录像、摄影、记录和绘画。不准吸烟、不准随地吐痰以及实施其他妨害审判活动的行为。对违反法庭纪律的人员,审判人员或者执勤法警将给予口头警告、训诫,对于不听劝告的,可以暂时扣留或没收手机、录音、录像等器材,责令退出法庭,或者依法予以罚款、拘留,直至追究刑事责任。法庭纪律宣布完毕。” 徐明宣布完法庭纪律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法官通道,东方思义和两位人民陪审员正在步入法庭,徐明便宣布道:“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和人民陪审员入庭。” 东方思义和人民陪审员相继走向了审判台后,安坐在审判椅上,东方思义环视了一下法庭里的双方当事人,然后又向旁听席上的几位妇联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这才宣布道:“请坐下。” 在处理有些比较特殊的离婚案件时,比如受到不法侵害的女方,需要得到法律援助和其他社会帮助的情况下,东方思义都会主动帮她们联系司法局法律援助机构,有时也会联系妇联的妇女权益保障部门,尽最大可能地运用法律制度和法律手段保障涉案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 东方思义敲了一下放在审判台右侧的法槌,法庭内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现在开庭。”东方思义用摒弃了一切喜怒哀乐,又包容了一切酸甜苦辣的职业化语言,宣告着许许多多人生故事中又一段情节的开始。作为一名职业法官,他始终坚信:无论职位高低,无论财产多寡,在法律面前,社会众生都是平等的,法官只是法律的执行者,矛盾和纠纷的裁决者。 法庭内的当事人或许正承受着人生最痛苦的煎熬,内心里正经历着翻江倒海的情绪变化;或许正精心地盘算着自己的利害与得失,千方百计地搜集着有利于自己的一切证据;或许正期待着一个盼望已久的结局,忐忑不安地祈祷着命运的转折。但是,作为法官的东方思义却必须不带任何主观色彩,不带任何歧视和偏见地公平地对待他们每一个人,让每一个当事人充分行使自己的合法权利,并履行自己的法定义务。 东方思义用眼神与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人民陪审员交流了一下,随即依照着程序的规定开始了庭审。 “原告,你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住址?” “本人陈世发,男,1976年11月出生,经商,住a镇b村。”原告陈世发回答完毕,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自己后脑上油光锃亮的头发,看了一眼被告席。这是一张原本朴实的农民的面孔,但是东方思义却从他那两只不大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丝狡黠的冰冷的眼神。 “被告,你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住址?” 被告席上的当事人没有应声,她似乎陷入到了自己内心里的那个世界里,还没能从中走出来。她木然地看着起诉状副本的最后一页,具状人后面的那个名字。自从收到法院送达的原告的起诉状,她已反复看过很多次了,现在她仍然觉得需要再次确认一下。她在心里作出了艰难的确认:是的,是他亲手签的,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以前看着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现在,却让她想起了十余年的时光。 她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也不会看错的。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是太熟悉了,是曾经与她的青春联系在一起的,整整十年的光阴。以往这三个字的前面总是要被他加上“爱你的”或“想你的”之类的甜言蜜语。 今天,她才终于知道他是那样的无情,那些甜言蜜语只是一种被他随意拿来的虚假的好看的包装,撕开那些虚伪的包装,他只是一个丧失了良知的负心汉。她似乎没有听见法官的询问,死死地盯着签名一栏中这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仿佛掉进了深渊,两行清泪潸然如断珠般滚落下来。 原本坐在旁听席上的妇联权益部干事程静茹向法官示意了一下,得到准许后走了过去,一边递给她几张纸巾,一边轻声安慰道:“你要冷静下来,为了自己,为了孩子,法律一定会给你公道的,妇联也肯定会帮助你的。”她这才从难以控制的情绪中平复了下来,感激地点了点头。 “孩子,有什么话你一定要说,要当着法官的面说,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晓得在这里说话是没事的,这个地方就是让你说话的。你要讨公道就要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她的年迈的母亲坐在旁听席上显得有些着急。 被告用纸巾擦干了眼泪,终于冷静了下来,抬头望着审判台上的法官:“我叫赵巧凤,女,1978年10月出生,无业,住a镇c街。”简单回答了问话之后,她的脸上少了几分忧伤,神情中多了一种底气和倔强。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先由原告发言。原告,你现在可以陈述离婚的理由和诉讼请求。” 原告陈世发掏出一块喷了香水的手帕,擦了擦因为紧张而从油腻腻的脸上沁出来的汗珠,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镀金镶边的眼镜,继而有些慌乱地从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中翻出了留存的起诉状副本,摊开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自己请律师写的诉状,犹豫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扭头瞥了一眼被告席上的赵巧凤,暗暗地使劲咽了口唾沫,努力地让自己恢复了镇静之后,这才拿着起诉状副本低着头念起来。 陈世发每念一句诉状上写的那些理由,都像在搬一块沉沉的石头,显得很是吃力的样子,豆大的汗珠不时地从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滚落下来:“我与被告结婚后,感情一直不睦。她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经常为一些琐事和我发生争吵。前几年,我为了挣钱养家,开始在一家公司做销售员,因为要推销产品,就必须经常在外面出差,这样便认识了一些朋友。为了多做销售产品的生意,我还要经常在外面应酬,回家的时间必然就少了,她不仅不支持我的工作,还疑心重重,变本加厉找我的麻烦,随意听信别人的谣言,经常无缘无故地说我的不是,有时还无事生非用恶毒的语言咒骂我,让我无法正常生活,也无法正常地外出跑推销做生意。我和她之间的夫妻感情已完全破裂。现在,我与她已没有了夫妻感情,请求法庭判决我与被告赵巧凤离婚……” 听着原告陈世发说的这些话,被告赵巧凤脸上残存的一丝忧伤慢慢地消失了,随即浮起了几许蔑视的冷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彻底变了,变成了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变成了一个满嘴谎言,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被告赵巧凤,你对原告刚才所述有无异议?你现在可以陈述自己的意见。” 赵巧凤用手理了理有些蓬乱了的头发,不再惶恐不安,在法庭上,她像播放一段纪录片那样,一五一十有理有据地讲述起她的青春、希望和失望。 “我和原告陈世发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他是新郞的伴郞,我是新娘的伴娘。相识二年后才登记结婚的,应该算是自由恋爱吧。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他家里很穷,又在农村,还很偏僻。而我家是镇子上的,家里有二间自己的门面房,还开了个百货商店,常年做些各种小本生意,家境还是比较好的。你们说说看,我要是嫌贫爱富,会看上他吗?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听说我要和他谈婚论嫁,都纷纷反对这门婚事,告诫我说要是嫁给这个人,以后肯定要吃苦头的。” 赵巧凤平静了一下情绪后又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认为他老实可靠,我感冒了,他会陪着我去诊所看医生,我在自家店里上下货累了,他总是会帮着我缷货上货。可以说对我知冷知热的,加上他百般表示以后一定会对我好。我就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不顾娘家所有人的反对,铁了心要跟他结婚。” 她陷入了一段往事的回忆之中:“因为娘家人的反对,我与他结婚之后,几乎断绝了和娘家人的来往。开始的那几年,我们在一起感情也算是很好的。结婚三年后,因为我没有怀孕,没有生孩子,他家里人渐渐地表露出对我的不满,也经常为这事和我闹脾气,甚至对我说些不中听的话。当时,我心里也有些不安,觉得有愧于他,就主动跟他说,我们到镇政府去办个离婚证吧,我不想害的你绝后。他当时还很体贴地对我说:‘我们也没有去医院检查,这事也不能确定是你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总之是不能怪你的。’我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感觉很温暖,认为他是一个能担当的男人。后来,我们俩经过反反复复地商量,最后决定抱养了一个女孩,现在孩子已经7岁了。起初,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叫燕燕。” 赵巧凤抬头望了一眼在原告席上坐立不安的陈世发:“几年前,他看到自己过去的同学和朋友在外面跑推销赚了不少钱,就动心了,想办法找了一家公司做销售员,我知道他跑推销肯定是要经常外出的,肯定是照顾不了家的。因此,家里的农活都是我一个人做了。我没有在他面前叹过一声苦,我想,只要他心里有这个家,就是再苦,我也没有怨言。这几年,他联系的业务多了,生意做的也顺了,赚了不少钱,家里也盖起了几间新房子,生活便渐渐地好起来。” 赵巧凤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哪里能想到,有了钱他就变了,变得陌生和无情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对他抱有幻想,还以为他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有人提醒我说你家的男人好像在外面有人了,我还为了这事和人家大吵了一架。再后来,他回来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即使偶尔的回来了,也很少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究竟干了些什么。我如果问他,他不是一句话不说,就是无缘无故地冲我发火。去年7月初的时候,他又一次离开家的那天,把燕燕也带了出去,之后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直没有回来。我有一个朋友,她的丈夫也是和他在一起跑推销业务的,她不忍心看着我被陈世发欺骗了,还一直蒙在鼓里,就特意跑到我家里来,告诉了我陈世发在外面包女人的全部真相,我这才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有了另一个家。” “她,她,她这是在说谎!我在外面没有女人,也没有她说的这样子的,我不是有了钱就忘了本的人。我没有……”原告陈世发感觉自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不顾法庭秩序站了起来想要打断赵巧凤的陈述。 “原告陈世发,请注意遵守法庭秩序。”东方思义提醒道。 “爸爸你说谎!”一个小脑袋忽地在门口探了一下,随后从法庭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好奇地望着东方思义,一点也不胆怯地说:“我是燕燕。”然后指着原告席上的陈世发:“他是一个坏爸爸,他自己和我说的不要我妈妈了,有一个阿姨和他在一起,他天天和那个阿姨跳舞,还和她睡在一起。” 燕燕站在法庭当中,一点也不害怕,稚嫩的声音回响在法庭里。法庭内安静极了。在东方思义的示意下,妇联权益部干事程静茹赶紧从旁听席上走下来,温和地朝燕燕点点头,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出了法庭。 谁也没有想到法庭上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场景,当事人和他们的亲友们也没有在意这个跟着他们来到法院的孩子,会那样大胆地跑进法庭里。当孩子跟着妈妈和奶奶要走进法庭的时候,被值庭的法警拦下了,他们只能让孩子的阿姨带着她在庭外等候,却没想到燕燕听到了法庭里的对话,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旁听席上的双方亲友都愣住了,一个被精心编织的谎言,就这样被一个稚气的孩子几句无所顾忌的真话给戳穿了。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实就这样摆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法庭内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他们不得不面对孩子撕破了窗户纸后面的一切。 “现在继续进行法庭调查。”审判台上,东方思义用平静的语调恢复了庭审程序。原告陈世发仿佛遭遇了当头一棒,他没想到燕燕会自己跑到法庭里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尴尬的表情,垂头丧气地盯着手里的那几张被自己和律师改了又改的起诉状。 (下期预告:?第57章?不同的命运)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1.html 第57章 不同的命运 夜深了,东方思义翻阅着一本本厚厚的卷宗材料。 原告陈世发诉被告赵巧凤离婚案,在一般人的眼里看来,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离婚案件。除了因为原告陈世发有外遇这一个情节,会引起人们一时的猎奇心理外,完全是一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故事了。一个原本老实的男人因为有了钱便开始喜新厌旧,要寻找各种理由抛弃结发之妻,以便再娶新妇。除了让人们对这个男人道德败坏的表现感到气愤之外,也的确没有更多的新意,没有更多的社会评价意义。 尽管这个丧失了自己的良心,脱离了传统道德而出轨的男人有千错万错,但是,他如果没有涉嫌刑事犯罪,没有犯下遗弃罪、虐待罪和重婚罪等的情节,除了对他进行道德谴责,法律并没有办法去惩罚他。他提出离婚的理由,尽管有些让人不齿,但只要符合法律规定的离婚情形,法庭也必须对此作出裁决。 对于这些丧失了基本道义的离婚者,法官只能依法判决离婚或不准离婚。法官没有办法改变他们那颗被各种因素所诱惑而败坏的心灵,没有办法让他们良心发现而给予曾经的伴侣一份起码的尊重。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法官只是一个裁判者,而不是他们灵魂的救赎者,能救赎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法官能做的只是尽最大的努力,充分运用现有的法律制度和规定,依法保护受损害的妇女的合法权益。 一件原本平淡无奇的民事离婚案件,却在当地激起了很大的公愤。这是让一般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是让东方思义这个审理过数千件离婚案件的法官没有想到的。不仅是左邻右舍,凡是知道陈世发和赵巧凤离婚的乡里乡亲,都纷纷议论起这件事,他们越议论越气愤,越气愤便越想着要替赵巧凤打抱不平。 乡里乡亲都知道陈世发原来是家境很穷的,穷的在当地出了名。而赵巧凤却不嫌男方贫穷嫁给了他,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就在当地引起了一阵子的热议。有说他们是因为缘分,有说他们太不般配,因为赵巧凤在他们的眼里是一只白富美的天鹅,而陈世发只是一只穷蛤蟆。他们看到赵巧凤嫁过来后,不仅不嫌弃贫穷的日子,还特别能吃苦耐劳,里里外外地操持家务,更成了他们眼里的贤良女人。 此案的曝光引起很大的社会反响,既不是原告陈世发能够想到的,也不是被告赵巧凤刻意去做的。听说陈世发有了钱却失去了良心,在外面养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做了这样不道德的出轨的事,还不知反悔地倒打一耙,反而要与妻子赵巧凤离婚,赵巧凤的遭遇一下子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同情,村里的妇女们听说后尤其是愤愤不平。 陈世发起诉离婚二个多月来,许多同情赵巧凤的人主动到村委会到妇联反映情况。原告陈世发的堂姐陈世莲不仅痛骂自己的这个堂弟,还牵头写联名信要为被告赵巧凤讨公道。谁也没想到村里有一百多名妇女听说后,都主动在她的联名信上签了名,并捺上了自己鲜红的手印,陈世莲带着赵巧凤跑到妇联和法院,亲手将联名信交到接待的领导手中。 这是一封让陈世发看了冷汗直冒的信。 尊敬的法院领导、妇联领导: 我们是a镇b村的村民,因为本村最近发生的一件离婚案件,特向领导上书,希望能引起领导的重视,公平处理这起案件。 本村地处偏僻,以往因没有经济来源,大多数村民的生活都很艰难。近年来,镇子里办了很多企业,男人们便纷纷进了厂子打工,他们开始有了不一样的生活,也有了不一样的选择。 一些有良心讲道德的男人挣到了钱,没有忘记全家老小,他们节衣缩食,辛苦工作,家庭和睦,给村子里带来了劳动致富的全新景象。也有一些男人丧失了良心,忘记了曾经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家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养情人,败坏了村子里的社会风气,像瘟疫一样,从一个男人传给另一个男人,竟然在村子里兴起了一股离婚的歪风邪气。 这两年,村子里有些男人做生意赚了大钱暴富后,在外面找情人,导致家庭破裂而离婚的有十几家。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现在,有些人却见惯不怪,反而造成了一种有钱离婚有理,抛弃结发妻子,另娶爱财女子的婚礼越办越风光。 作为村子里的妇女,我们非常痛心地看到这种现象不断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以致我们不敢让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跑生意,宁可让自己受点穷,也不愿意看到家庭破裂的悲剧。 最近,在镇子里的机械模具厂里当推销员的陈世发又提出离婚了,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忘恩负义的例子。他的妻子赵巧凤出了名的贤惠,而他赚了大钱之后,竟然在外面养起了情妇。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唯有他老实的妻子赵巧凤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我们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善良的女人,失去家庭,失去自己辛苦得来的财产权利,我们更不愿意看到这种风气继续在村子里蔓延,败坏道德,败坏家风村规。 我们强烈要求法院能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离婚案件,不能让一个为家庭劳作付出了汗水的女人,还要为家庭变故而伤心流泪,更不能让在婚姻中受害的女人被扫地出门。我们不懂法律,但我们希望法律能保护她们,也能保护我们。 我们强烈要求妇联能出面主持公道,为我们妇女撑腰。妇联是我们的娘家,应该向社会呼吁惩罚那些良心泯灭,丧失道德的人。应该要求那些企业,加强社会责任,教育好自己的员工,对那些丧失了道德和良心的员工要有惩罚,不能让他们成为不受约束的人。 我们愿意为本案的受害一方提供一切事实证明,希望领导们在百忙之中,能关注到这件离婚案件。也希望这件离婚案件,能成为一个反面教材,让那些致富后忘本的负心汉能从中醒悟,回归到正常的家庭生活,让村子里的社会风气充满正能量。 一群不愿沉默的村妇 东方思义后来得知,这封由陈世莲牵头的联名信,是陈世莲让自己上大学的女儿帮忙写的。写好后,村子里上百名妇女都陆陆续续主动签了名,并自愿地在上面按上了手印。陈世莲又带了几个年轻的妇女,将复印好的数十份联名信送到了法院和妇联等政府机关。 这封联名信引起了妇联的关注,也引起了为赵巧凤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的关注。经过调查后,律师终于了解到:原来在这个村子里,已先后发生了十几起这样的悲剧。男的在外面做生意有了钱之后,就不顾与原配曾经相濡以沫的感情,要死要活要离婚,总之是不择手段地达到了与原配离婚的目的。 这些离了婚的男人不久便又迎娶了他们年轻的新娘,村子里的女人们纷纷感受到了这种摆在眼前的婚姻危机,觉得这种不良风气迟早也会危害到她们的家庭,这种负心郎要是没有人治他们,就会纵容那些喜新厌旧贪图享乐的男人,就会让那些男人丧失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感,就会带坏了当地的社会风气,这种现象长久下去,也会让更多的男人丧失社会良心。 妇联在了解情况后,也有意地要利用这件事,在村民中宣传《婚姻法》和《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在妇联的要求和积极呼吁下,司法局特意指派了一名律师,为赵巧凤无偿提供法律援助。司法局还准备与妇联一起,利用这一案件,宣传好《婚姻法》和《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 为赵巧凤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广泛地走访了村民,在调查了解过程中,村民们提供了很多真实的证据材料。律师又做了多次调解工作,但原告陈世发坚持要求离婚,被告赵巧凤也心灰意冷同意离婚。最后,双方的分歧主要集中在财产分割方面。为了查清原告陈世发可能故意隐匿的财产,律师又做了大量的调查,终于使疑点全部水落石出。 东方思义还意外地在法庭上了解到了赵巧凤一家三代女性的故事,让他这个法官也非常地感慨。 赵巧凤九十多岁的奶奶柯氏,在她六岁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用三担稻谷的价格卖给了人家做童养媳,十三岁的时候就被迫和大自己十二岁的丈夫圆房了。过了十年,有了二个孩子的柯氏以为不管好歹总算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了,她哪里会想到丈夫好吃懒做还嗜赌如命,在她二十三岁那年,被输红了眼的丈夫又以五担稻谷的价钱卖给了别人为妻。 柯氏和她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女性一样,没有自由也没有能力改变自己被奴役的人生,她们没有尊严,她们也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利,而是可以被任意践踏的最低层的弱者。她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有任人宰割的苦难命运。 赵巧凤年过花甲的母亲虽然比她的奶奶幸运,新中国妇女的社会地位有了真正的提高,但在那个法制不健全的年代,妇女的权益也是很难得到及时的必要的保护的。赵巧凤的父亲有酗酒的不良嗜好,醉酒后经常把她的母亲打得浑身是伤。 在赵巧凤的记忆里,母亲总是一面抹泪,一面收拾被耍酒疯的父亲摔碎的锅碗瓢盆。母亲多次和赵巧凤说想要离婚,又多次被村里的干部劝了回来,伤痕累累小心翼翼地过了大半辈子,最后,赵巧凤的父亲终于因为酗酒过度导致全身瘫痪,她的母亲才算因祸得福,终于摆脱了经常遭受殴打的生活,晚年才得以安宁度日。 东方思义在电脑上敲完判决书的最后一个字,心情显得有些沉重,他起身站到窗前,望着窗外明静的天空,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与两位人民陪审员对此案进行合议的过程中,他们除了认真地分析了案件的证据和事实,讨论了法律的相关规定之外,对此案中涉及的社会现象也非常感慨。 人民陪审员谢思强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他觉得这个案件就是妇女权益受到法律保护的一个很好的典型的例子。赵巧凤一家三代妇女的命运,也是妇女命运的一个缩影。 另一位人民陪审员程菲是政协社会法制委员会的委员,她对妇女权益方面的法律制度有一定的研究:“我们在妇女和儿童合法权益保护方面,虽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我们还要进一步完善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的法律制度,从这个案件反映出来的问题来看,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啊。” 妇女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解放,不仅是新中国取得的一个伟大的了不起的成就,也是人类历史上没有过的重大改变。占人口半数的亿万妇女,在社会地位和家庭生活中,她们的合法权益终于有了法律的保护,彻底改变了封建社会制度下妇女被压迫被奴役的命运。 共和国缔造者的一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鼓励,激发了亿万妇女建设国家和美好家园的热情,新中国的广大妇女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整个群体的“社会化”过程,由“屋里人”成为了“社会人”,国家在法律上确立了女性与男性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同时还通过意识形态、政治运动和行政干预,不仅使“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了人心,而且使之得以体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和各个角落。 新中国妇女解放取得的巨大成就,无论从人权的角度,还是从政治、经济、文化、道德、法律的角度,都是西方的所谓“女权运动”无法达到的。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变革,也是一个古老的文明之邦浴火重生后最美的景象。 这个案件中,除了被告赵巧凤在原告陈世发要求与自己离婚后,被动觉醒拿起了法律武器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外,很有社会意义的便是赵巧凤案发地的那些妇女集体意识的觉醒,她们在知道这个案件后,没有选择置身事外,而是主动集体参与了进来,主动为赵巧凤作证,主动提供各方面的线索,主动为赵巧凤鼓与呼。因为,她们从这个案件的身上,看到了对自身权益可能带来的消极影响,她们要用集体的意识来消除这种影响。这是一种积极的主动作为,她们用自己的行动说明,她们再不是一群可以无视的弱势群体了。 东方思义想,从妇女整体的生存发展状况来看,她们的权益得到了广泛的保障,但由于个体的差异,以及个体所处的家庭及社会生活的环境的不同,一些妇女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侵害,既需要她们自身提高综合能力和素质,也需要有关国家机关和妇女组织提供及时的必要的保护。 东方思义想,从法律角度来说,办好每一件涉及婚姻家庭的案件,也是他这个法官最重要的职责。 (下期预告:?第58章??隐匿的财产)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2.html 第58章 隐匿的财产 东方思义放下手里那些沉甸甸的案件卷宗,心里不禁无限地感慨,在一些离婚案件中,他不得不目睹着那些人性中最自私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些心存侥幸者突破;掩盖在虚情假意之后的面纱,一次又一次地被争夺利益的无情之手撕烂;而那些真实的善良的守望者,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践踏和侵害。 东方思义深刻地体会到,道德的力量在那些高尚的自律者的面前,它们是无法逾越的坚实的城墙;而在那些卑劣的犯规者眼里,它们只是没有任何危险的稻草人。在善良的大众眼里,法律是永远不能去挑战的底线,但在不择手段的违法者的心里,它们只是被用来达到自己贪婪欲望的工具。 在一些因发生婚外情导致夫妻感情破裂而离婚的案件中,占绝大多数的是女性受害者,她们面对配偶的背叛,要么选择容忍,要么选择离婚。而对方则往往既贪图第三者的色相,享受着婚外情带来的刺激,又不愿意自己因此而发生家庭和财产的损失,这种鱼也要熊掌也要的私心贪念,使这一类案件的处理变得人为的更加复杂化。 因为破坏夫妻忠诚义务的一方是有心而为之的,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往往会提前采取隐匿和转移财产的方法。在进入诉讼程序后,导致被动的受害方难以取得充分有效的证据,难以查清有关的事实真相,也往往导致保护受害一方合法权益的努力事倍功半,甚至成为一句空话。 东方思义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原告陈世发那张绝情忘义的面孔,那原本是一张经风历霜的质朴的脸,长期从事农业生产而变得黝黑的面孔,还没有完全褪去泥土的颜色,尽管他每次出现在法庭里的时候,都会使用过多的护肤化学产品,来修饰遮掩额前和眼角的皱纹,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过去的岁月。他的咬不准读音的普通话里,时不时还会夹着家乡惯用的土语,这是他走街串乡的过程中抹不去的标志,他还没有完成从农民到商人的脱胎换骨的蜕变。但是,他却抛弃了一个农民最根本的东西,那就是底层生活中的良知和做人的道德底线。 每一次面对东方思义的询问,陈世发都会转动着他多疑的双眼,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猫一样,防范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又像一只觅食的狐狸那样,千方百计地搜寻着机会,又随时准备着不留任何痕迹地逃之夭夭。 东方思义直视着陈世发那双变幻不定的眼睛问道:“你与客户之间的经济来往是现金交易呢?还是通过账户转账的方式呢?是通过你个人的账户转账呢?还是用你所在的公司的账户转账呢?另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账户?” 陈世发沉默良久,他在判断这个问题究竟会牵扯到自己的什么隐私,又在思索着有哪些账户是最安全的没有问题的?现金交易的事有没有留下痕迹?只要是没有留下痕迹的问题,他是需要咬紧牙关坚决不说的。而自己所在的公司的账户是能够查到的,不说也是不行的,个人的账户有几个是要千方百计隐藏的,因为那是借用了别人的名字开设的,应该是难以查到的,是很安全的。陈世发想了一遍所有的问题,才以肯定的语气回答说:“我和客户之间的交易都是通过公司的账户进行的,个人是没有账户的。” 东方思义从卷宗中抽出几份证据的复印件问道:“这个叫葛小珍的人,你认识吗?你的客户为什么会将应付给你的货款打到这个账户上呢?你不需要对这个问题解释一下吗?” 陈世发像是突然遭受到了重重的一击,那原本灵活运转的大脑瞬间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像一只躲藏起来的狐狸被猎人挖开了洞穴,他被东方思义这个突如其来的发问整懵了:“这个……” 陈世发万万也没有想到,为赵巧凤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连他这个最隐秘的账户也查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他知道自己挖空心思转移的财产最终还是露馅了。这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过的,否则,他还会想出更多更隐秘的办法来,他认为这是自己一时糊涂,以为这样既可以帮他转移财产,又可以借此讨得情妇的欢心。 葛小珍就是和陈世发同居的那个女人,赵巧凤委托的律师通过各种蛛丝马迹,逐一查清了葛小珍与他的关系,查到了他所有隐匿的账户和提前转移了的财产。在法庭之上,他像一只被人挖开了所有洞穴的狡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如意算盘全部都打砸了。 被告赵巧凤终于从痛苦的情感纠葛中解脱出来,清醒地意识到被欺骗的感情是不值得留恋的。她从律师和妇联那里得到了有力的支持,不再是一个可以被任意凌辱的弱者,面对人生的又一道选择题,她不再无奈地逃避,也不再犹豫和留恋,而是主动地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赵巧凤的身后,还有她母亲和奶奶期盼的眼神,还有许许多多愤愤不平的面孔,还有社会各方面伸出的援助之手。法律不仅要维护社会的正义,还要维护社会的公序良俗,还要坚守社会的道德和良心。 在婚姻家庭案件中,少年儿童合法权益的保护也同样是非常重要的。保护好他们的合法权益,不因婚姻家庭的变故而受到影响,才能让我们这个社会能够延续优良的传统文化,才能保证下一代的健康成长。 那个叫燕燕的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她所说的那些本不该在童年时代所说的话语,却因为陈世发的原因过早地在她幼稚的心灵上留下了污痕。这样类似的问题,是需要社会在婚姻家庭案件之外予以关注的。 如果没有妇联的帮助,如果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没有精心地负责任的进行调查取证,在这个案件中,被告赵巧凤是很难能够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的,只能像很多悲剧中的女主角一样独自饮泪,无奈地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合法权益。 在我们这样的法律制度和体系中,维护法律的公正,要得到一份公正的判决,是需要各个方面在法律规定的职权范围内进行全方位的协作来完成的,而不是依赖于某个贤明的青天大老爷就能够明断是非曲直的。这是一种制度和体制带来的优势,这种合理有效的制度,是足可以给处于弱势一方的受害群体,提供最大的法律保障的。 审判庭内,国徽高悬。 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各自在原被告席上就座。旁听席上,双方亲友和妇联的工作人员都静静地等待着宣判。 书记员徐明核对完到庭当事人的情况,整理好笔录,起身向东方思义报告后宣布:“全体起立!” 法庭内,全体人员起身肃立。 东方思义朗声宣读起本案的判决;“原告陈世发诉被告赵巧凤离婚一案,已审理终结,现在宣判如下:一、准予原告陈世发与被告赵巧凤离婚。二、原、被告共同收养之女陈燕燕由被告赵巧凤抚养,原告陈世发一次性给予子女抚育费10万元,于本判决生效后次日给付被告赵巧凤。三、原、被告双方共同财产分割如下……” 东方思义宣读完判决书,望着双方当事人询问道:“原告陈世发,你是否要求上诉?” 原告席上的陈世发满脸失望,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得了初一,却瞒不过十五,真相终归不是他能用谎言掩盖的。他无力地摇摇头,随后又摆了摆手说:“不上诉了,不上诉了。”但是,他终究是输得很不甘心的,他吞下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却还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所以,他又很不情愿地说:“我知道自己是打不赢这场官司的,她有律师,她有妇联。” 被告席上的赵巧凤也摇摇头:“不上诉,我要在此感谢所有给我提供各种支持的乡亲,感谢妇联给我提供的法律帮助,感谢律师为我所做的一切,感谢法庭的公正判决。”直到这一刻,她心里的疑团才终于全部烟消云散。 “请双方当事人在宣判笔录上签字。现在闭庭!”东方思义敲响了法槌,一起因婚外情引发的家庭悲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原告陈世发走到书记员席旁,在徐明指定的送达回证签字栏内默默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茫然。陈世发也知道,法律是公正的,他对赵巧凤欠下的债也是难以补偿的。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形单影只地走出了法庭。 赵巧凤也拿起笔,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泪水却止不住滴落下来,打湿了手里捧着的判决书。她虽然赢得了这场离婚官司,却经历了一场身心的煎熬,让她精神疲惫,也让她感慨万分。 赵巧凤的母亲搀扶着她九十多岁的奶奶,奶奶却推开了她母亲的手,走到国徽前面双手合掌鞠了一躬。赵巧凤连忙走过去扶着奶奶,奶奶望着她说:“我年轻时,丈夫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男人的话就是圣旨,他把我随便以几担稻子的价钱卖给了别人为妻,我哭干了眼泪也没有人来帮我。孙儿啊,你能有今天,是生在这个社会的福啊!” 妇联权益部的干事程静茹也很感慨:“是啊,今天的女人不应再做弱者,今天的女人也不会孤立无援。巧凤啊,今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赵巧凤感激地点点头。 (下期预告:?第59章??梦中的翅膀)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3.html 第59章 梦中的翅膀 阅微鉴定中心办公楼对面,临街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乡快餐厅”。有一次,艾祥吃完晚餐付款结账时,看着身材矮胖满面和善之色的老板顺便问道:“老板是哪里人啊,你这老乡快餐厅那么多风味,天南海北的味道,你这儿几乎都有了啊,是不是来的客人都算是老乡啊?” 老板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我这个人啊,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走过南闯过北的,真正是四海为家的。我开的这个店呢,奉客为上,来的都是客,不管你来自哪里,我只想着要让每个客人都感到客至如归,如在家乡一样地亲切温馨。风味嘛,的确有不少地方的特色,我想总有一款会满足客人的需求吧?所以就取名叫老乡快餐厅,让你见笑了。” 艾祥点赞道:“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老板真的是见多识广,想得很周到,店名也很朴实不玩噱头,店里的卫生环境也很好,不管是哪一款菜都是价廉物美的,非常公道,也的确有客至如归的感觉,让我受教了。” 自此之后,艾祥便成了这里的常客。单身的生活,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也就不会为一日三餐操心了。每次晚上加班的时候,他都会选择在这里简简单单地点个面食,给自己补充点必要的能量。 傍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一阵阵的小雨,艾祥走出鉴定中心大楼,街道两边的路灯在雨中显得有些朦胧,他和往常一样走进了“老乡快餐厅”,找了一处临窗的卡座,点了一份香菇青菜面。 香菇青菜面成了艾祥的首选,他喜欢香菇的那种味道,吃完了也总是不会忘记自己调侃自己:“哎哟,我又吃山珍了。”然后便故意紧皱着眉头满脸后悔的样子问服务员道:“你说,我这样子是不是太破费了。”那个脸上总是挂着不变的笑意的女服务员,也习惯了和艾祥说笑,听艾祥这样说就会微笑着说:“真是太破费了,你一定是个富豪吧。” 艾祥和这里的每个服务员都成了熟人,每次看见艾祥走进餐厅的时候,那个负责迎宾的小个子服务员,都会习惯性地喊:“艾医生好!艾医生里边请。” 有一次,艾祥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这样喊我呢?你为什么以为我是医生呢?”小个子服务员反问道:“你不是医生吗?我有好几次都看到你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啊,做医生的不都是穿白大褂的吗?” 艾祥便耐心地告诉她说:“穿白大褂的并不都是医生,我就不能算医生。我是研究员,虽然说也和医学有关系,但我不是医生,研究员和医生是有区别的。”但小个子服务员每次看见艾祥,还是习惯性地称呼他艾医生,艾祥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她说:“小妹妹,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医生,我是研究员。你应该叫我研究员。” 艾祥特意地把小个子服务员叫到自己餐桌跟前问她:“你知道医生和研究员有什么区别吗?”小个子服务员满脸笑容地如实回答:“不知道,对不起,艾医生。”艾祥无可奈何地笑了,但他还是每次都要坚持纠正她一下,就像她每次都仍然要习惯性地叫他艾医生一样。艾祥吃完了青菜香菇面,出门的时候,小个子服务员又照往常一样打着招呼:“艾医生再见。”艾祥无可奈何地和她笑着摆摆手。 “晚上又要加班啊?你好像每天都要加班,真是辛苦。”保安李志明看见艾祥下班不久后,出去了一会儿又返了回来,便关心地问了一句。他在这幢写字楼里做保安有五六年了,几个经常加班的年轻人,他几乎都熟悉了。 艾祥边走边和他打着招呼:“李大哥你不也是一样嘛,不辛苦不行啊,很多事都得一件一件地去做,而且,每一件事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没办法,只有加班了。习惯了,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余梅去外地参加一个国际性学术研讨会,来回要二个星期的时间,她临行前再三嘱咐艾祥,刑警队送来的第二批检材的实验和鉴定工作,能尽快做完就尽快地做完。这批被拐后得到及时解救的五名儿童,与各地报案的失踪儿童存在疑似情况的家庭有五十多个,需要通过dna鉴定进行逐一排查和确认。如果能早一天做好这些鉴定,就有希望早一天让那些被拐卖的儿童回到自己的亲人们身边。 这几天,他每天都要在实验室里工作十几个小时,对几十份检材检测的实验都已经做完了。他自己设定了一个工作进度表,必须赶在周末前把所有的实验分析结果都写出来,并完成所有的鉴定结论分析报告。 对于艾祥来说,做dna鉴定实验和分析报告的过程,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心理体验,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弃儿,一个出生不久便被遗弃的生命。他在内心里问过一千遍一万遍,也无法想明白父母当初遗弃自己的理由,因为他完全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父母既然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又为什么要将他遗弃?他无法知道这个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个答案。 或许,这是一个没有人可以解开的谜。但是,他不会放弃去寻找迷底,不会放弃在内心里不断地追问。只要有一丝线索,他也要努力去寻找答案,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个永远也找不到的答案,他还是不会放弃。 艾祥决定做完了手头的这些鉴定就去北山,直觉告诉他,北山是个应该与自己有着特殊联系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但是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犹如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样地相信。 不管手头有多少事,不管工作任务有多忙,艾祥也不会改变周末去北山的原定计划。因为他既然已经作出了这个决定,他就一定要凭着自己的直觉一路走下去。他要寻找自己的来处,寻找失落的自己,寻找一个可能只有自己在意的迷底。 在余梅外出参加学术研讨会之前,艾祥犹豫了几天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余梅:“梅姐,我想去北山走走。” 余梅以为他是因为经常超负荷工作,需要休整一下,便关心地看着他有些疲惫的样子说:“你是想度假呢?还是随意去休闲一下啊?北山的气候环境非常好,那里的农家乐也的确不错,要是想去散散心的话,北山的确是个好地方,再说,路程也不是太远,坐车的话,二三个小时就到了。” 艾祥心事重重地说:“不是去休闲,我也从来没有度假的习惯,我是想去找一找自己。我不知道是大山丢失了我,还是我丢失了大山,在我的潜意识里总是有很多山的影子,总是能梦见很多高大的山。在梦里,我像一只鸟一样在大山里到处转悠,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容我落脚的地方。这个梦一直都在纠缠着我,我经常因为在那座大山里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翅膀飞累了,就会摔下来,真的像一只鸟儿一样地摔下来,就会感觉全身都很痛。你说奇怪不奇怪,一只小鸟竟然在一座大山里迷了路,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竟然找不到一个家。” “潜意识的确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有些潜意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冥冥之中带着烙印般的痕迹。你刚才是说要去大山里寻找自己?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大山里的孩子?除了这个梦,除了潜意识,你又是如何知道你和大山有那样的联系?你又如何能肯定这样的联系?你能肯定自己就是来自大山里的?你有证据和线索吗?你如果仅仅是猜测,是因为一种潜意识的猜测,就很难说对与不对了,因为没有衡量的标准,或许有结果,或许没有任何结果。如果有结果,那么答案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如果没有结果,那就成为一个迷,你愿意不停地去寻找一个迷吗?” “不管有没有结果,也不管结果是什么样的一种答案,我都要去寻找,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一个迷,如果我自己都放弃努力,不愿意去寻找,它就永远是一个没有人去揭开的谜。我从福利院院长郭英妈妈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有关我的东西,她给了我一些能印证某种存在的蛛丝马迹。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只能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或许能有什么发现。”艾祥漠然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光彩。 余梅很理解这个有特殊经历的学生,她想,艾祥寻找的不仅仅是失落的亲情,他寻找的还是自己内心里的那份孤独。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结果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大同小异的结果,也有各种各样大同小异的答案,他能找到的结果和答案也不会有太大的偏离。重要的是,他可能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感悟到人生真正的意义,那可能是他最好的收获。 艾祥的眼神里有一种渴望:“梦中的翅膀是无法带着我去寻找的,我要用自己的脚去寻找。” (下期预告:?第60章?久远的线索)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4.html 第60章 久远的线索 艾祥告诉余梅:“妈妈记录了有关我成长的一些细节,她是一个非常有爱心的人。” 在福利院院长郭英的日记里,她如实地记录了福利院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详细经历。其中,关于艾祥记录的那一部分,她后来将它们都送给了艾祥,那是几本已经发黄了的日记。 在那些日记中,艾祥看到了郭妈妈写的一段话:“在福利院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中,艾祥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很少主动与其他的孩子在一起,显得特别地孤单,他总是像一只孤独的小鸟一样,形单影只地栖息在离群很远之处。” 院长郭英妈妈对他给予了比别的孩子更多的关注,就是因为她看到了艾祥心里面藏着的那一份几乎与生俱来的孤独。一直到艾祥去读大学,郭英妈妈都很关心他的一切,尽管写信的时候很少,但却经常会给他寄一些书籍和生活用品。 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晚上艾祥下意识地缩着脖子踏着厚厚的积雪,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后,室友告诉艾祥说,有个邮件顺便帮他拿回来了。艾祥拆开一看,原来是郭妈妈给他寄的羽绒服。他的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看着那件厚厚的羽绒服,一股暖意流遍了全身。在他的心里,也只有郭妈妈总是能够让艾祥感受到一种家的温暖。 艾祥大学毕业之后,特意去福利院看望郭妈妈。她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自己久别重逢的亲生孩子,满脸都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哎哟,又长高了,你让妈妈快认不出来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你就长大了,妈妈也老了。艾祥啊,你现在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了,有些事情我认为可以和你说一说了。” 郭妈妈拉着艾祥的手:“时间真是太快了,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你看看门口的那一排水杉树,它们就是你来福利院的那一年栽下的,现在都已经成了参天大树了。” 她微笑着告诉艾祥,二十多年前,是她在福利院的大门外发现他的。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郭妈妈眯起了眼睛望着艾祥,似乎要从眼前这个高大的小伙子身上,找到当年那个被放在包裹中的瘦小的生命的影子。 郭妈妈看着艾祥眼睛里期待的目光,想着那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久远了的往事,一幕幕场景又仿佛出现在眼前,她回忆起那个下着淡淡的薄雾的早晨,还有那些依旧包裹着一团迷雾般的故事。 那天是端午节,因为要赶早去菜市场上买一些粽叶和肉菜类等食品,好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准备一些过节的美食。因为担心过节的时候,有些食品供应紧张,怕去迟了会空手而归,所以,那天她起得比平时要早半个时辰。 天色蒙蒙亮,她和食堂的管理员刚走出了大门,隐约感觉到路边有些异常的声音,她便停下脚步仔细地听了一下,这才确定是婴儿的哭声。她们俩循着断续的哭声寻找过去,发现了在大门外几十步远的地方,竖直摆放着一个有半人高的竹背篓。再走近仔细一看,背篓里放着一个用旧棉袄包裹着的婴儿,背篓的底部还放着一把散发着清香的艾草。 郭妈妈告诉艾祥:“艾草的叶子有挥发性的芳香,可以提神醒脑,也可以驱赶邪气。我是南方人,在我们南方,每到端午的时节,家家户户都会在门窗边上挂上艾草的,以此祈求驱除邪恶,祈求平安吉祥的意思,这是一种流传久远的民间习俗了。在北方的一些地方,主要是山区,也有这样的习俗。” 郭妈妈说到这里,依旧温和地微笑着:“不管是谁把你放在了福利院的大门外,这个人还是很有心的。那一把新鲜的艾草,免除了你遭受蚊虫叮咬之苦。你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艾就是艾草的艾,祥就是吉祥的祥,你还有一个小名叫端午。你的这两个名字都是我起的,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也是为了能便于记住有关于你的一些事情。等到你长大成人了,如果你有意想要找到有关你的一些信息和线索,也不至于会遗忘了最重要的细节性的东西。” 余梅听了艾祥的述说也非常感慨:“你说的那个郭妈妈,想的很周到,做事也的确非常细心。不过仅仅凭借她说的这些印象,如果没有其他方面更多的线索,也无法确定你的出生就和北山有什么关系啊。” 艾祥看着余梅解释说:“当然还有其他的线索,梅姐,你知道北山有个半山寺吗?” 余梅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她和好友去北山度假村休闲时经历的一段奇景:“我知道半山寺,五年前的夏天,我去过那里。半山寺在北山东边的半山坡上,是一处风景绝美之地,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别人说,半山寺最美的景观应属云海,并且是难得一见的奇景。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一次上山时,被我恰巧遇上了。” 想起那天的奇遇,余梅还能够体会到那种陶醉之情:“那天也算是非常地巧,因为在山上遇到了阵雨,我和几个同伴便在寺中暂避。山雨来得紧,也去的快,过了不大一会儿,便云开日出了。我们正准备下山,却见周围的群山之间,成片成片的云絮从各处的山谷中涌上来,瞬间便化作一团一团如丝绵般堆积成的云海,有一种让人感觉席卷而来的势头,连绵不断,滚滚无声,仿佛伸手便可以触摸和捧起来似的。那一刻,我们置身在烟涛茫茫之中,感觉自己如痴如醉,如梦如幻,飘飘欲仙。” 艾祥有些出神地望着余梅:“梅姐,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一个富有诗意的人,听你述说半山寺的云海奇观,让我觉得那地方好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余梅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有些迷恋:“你说的没错,半山寺确实能称得上是世外桃源,置身其中,让人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超凡脱俗的觉悟。那是一种物我两忘的觉悟,你留恋其间,便能觉得世间的事,不过都是浮云,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东西,让你觉得眼前所见就是美好的一切。” 艾祥接着又回忆起他去福利院时,郭英妈妈告诉自己的那些线索:“那天,郭妈妈还给了我一样东西,是一张发黄了的纸条,她说这张纸条自己收藏了二十多年了。我一看,原来是一张印有半山寺字样的签诗。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仔仔细细地辨认,才能看出纸条上有四句签诗。” 艾祥想起那四句迷一般的签诗:“我记的那四句是:‘北山门下好安居,若问终时慎厥初。堪笑包藏许多事,鳞鸿虽便莫修书。’当时,郭妈妈笑着对我说,这几句签诗有点像谜语一般,我也不懂这签诗的意思,更没有办法帮你猜出迷底,可能是你的父母或者是其他人,遇到了很大的难处,在把你送走之前,有些放心不下,曾经去过半山寺中,并且求了这么一签。这张纸条当时是放在包裹你的旧棉袄里的,现在这些东西我都交给你了,希望它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余梅思索了一会说道:“你说的这四句签语,应当是寺中供香客抽签所用的,至于是什么含义?实在是难以猜测,时过境迁也没有办法来猜测了。不过,既然是留有半山寺的印记,总算是有了一个有价值的线索。至少可以说明,把你送到福利院大门外的那个人,曾经去过半山寺。也说明你出生的地方,肯定离半山寺不会太远。郭妈妈的确是个很有心的人,能想到的事,她都想到了。能做到的事,她也都做到了。你可以试试用这些线索去碰碰运气,毕竟时间过去近三十多年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什么奇迹会发生,要是能找到知晓几十年前旧事的人,或许能解开这个谜。世事难料,物是人非,又到哪里能找到几十年前知晓这件旧事的人呢?” 艾祥若有所思地说:“我一定要自己去找答案,自从郭妈妈告诉了我这些事后,我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从那一次见郭妈妈到现在已经又过去十年了,我始终想着这张签纸是不是会带给我什么暗示。去年我曾经特意又回去了一趟福利院,郭妈妈还是那个样子,见到我非常高兴,叫着我的小名说,我们家的端午有出息了。我去看郭英妈妈是有私心的,主要就是想从她那里找到更多一点的线索,我就问郭妈妈那个当初包裹自己的旧棉袄还在不在了。郭妈妈说,旧棉袄不在了,但当年是留有照片的,她从自己一直保管的柜子里翻出了几张旧照片。” 艾祥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笑意:“看着当年的那个婴儿,这个曾经被弃置在路边的无知无觉的婴儿,几十年后,已经是一个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认知的智慧生命了。我不由地感慨生命的奇妙,也在心里感谢在我成长过程中,给予了我关怀和温暖的每一个人,同时也更让我感受到了命运的神奇与无常。” 余梅对自己的学生太了解了,她知道艾祥是个说过了就尽量去做到的人,望着眼前这个在福利院里长大的至情至性的大小伙子,眼神中便多了一些柔软和迷离。 她想了想说道:“你要寻找这段与你生命相关的答案,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不过,你也必须要做好几种心理准备。要做好找不到答案的心理准备,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的,时间会无情地抹掉过去的痕迹。虽然我们知道刻舟求剑是荒诞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还是经常会犯刻舟求剑那样的错误,只是自己不自知而已。还要做好找到了答案,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的心理准备。有些答案可能会让我们感到意外,有些答案也可能会让我们感到尴尬甚至难堪,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能给我们所想要的那种期待,也不是所有的答案都能让我们感到满意的。” 艾祥有些执拗地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只要是一种事实真相,我都会接受的。像三十多年前那个幼小的生命,他是无力选择也无法选择的。三十年后的我,除了追求真相,也是别无选择的。从郭妈妈告诉了与我有关的那一切的时候开始,我已经做了十年的心理准备了。今天我决心去寻找答案,已让自己足足准备了十余年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接受一切可能出现的答案的。” 余梅放心地笑了,她对自己的学生是非常信任的。她相信他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去做的,这是一个只要做出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只要作出抉择,就不会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的年轻人。 在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会之前,余梅特意把艾祥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望着因为连续熬夜眼皮沉重的艾祥,关心地说:“你要是觉得过于疲劳需要休息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加班,实在不能按时做完那些检测,就往后拖一拖,也不是不可以的,早一天也好,迟一天也罢,不会有多大的事,我们只要严格按照鉴定程序,在规定的时间内保证提交准确的鉴定结论,就可以了,也不要太为难自己。” 艾祥知道余梅怕他过度疲劳便说:“多加几天班,虽然会有点劳累,我身体素质好,能顶得住,没事的,梅姐放心好了。再说,我比别人更能理解那些因各种原因而骨肉不能团圆的父母,也更想帮助那些被拐卖后,很难有机会找回自己父母的孩子。我在心里很愿意帮助这些特殊的群体,多熬几个夜晚,多吃几天苦头,不算什么事的。” 余梅看着脸上明显有些倦容的艾祥说:“做完了这些,你还是先休息调整一段时间吧。可以去北山走一走,到半山寺去看一看。放松一下身心,也顺便找找你想要找的东西。不过,一定要有平常心,不要抱着太多的希望,希望的越多,失望就越多,凡事都要随缘。” 艾祥打起精神来:“谢谢梅姐的关心,我本来想着要和您请假的,又怕自己离开几天,万一耽误什么事,我会愧疚的,就犹豫了。一直想和您说,又没有机会说。既然梅姐这样理解,我想还是先到北山实地去走一趟,虽然北山离的并不远,但我还没有去过北山,也不知道去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更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事,这些都是我既期待,也难以想象的。” 余梅安慰说:“大自然总是能给人一种神奇的体验,去北山走一走吧。你去了,用心体验就知道这座大山的神奇了,即使你不带任何目的,那里也会给你留下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你流连忘返的。” (下期预告:?第61章??有家的感觉)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5.html 第61章 有家的感觉 艾祥在“老乡快餐厅”吃了一碗香菇青菜面后,又回到实验工作室,一直到做完了剩下的所有鉴定实验,再次进行了必要的复核检查,然后才埋头整理起几十份鉴定报告。 做完了最后一份鉴定报告已是深夜,窗外的大街上,只有路灯忠实地守着空旷的街道,睁着不眠不休的眼睛。偶尔有三三两两夜行的人,他们或许为了某一个不能耽搁的事由,而匆匆地从街道上穿过去,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那几条连接着宽阔街道的巷子,夜色下显得有些寂寞了,巷子口的那几盏昏黄的路灯,像是打着瞌睡的老人的眼睛,半睁半闭着,等待着那些迟迟归家的人。有人脚步悠闲地晃进巷子里,因为那里有自己安心的家;有人挪着醉步拐进巷子里,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归宿;有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巷子里,因为那里有等待着自己平安回来的亲人。居民楼里,大部分的灯光渐渐的熄灭了,或许主人们已进入了梦乡。只有少数的窗口还亮着灯光,或许有人还在为工作和生活忙碌着。 艾祥伸张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疲惫地走出了实验室,穿过办公楼内寂静无人的过道。偌大的写字楼里,只能听见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周围早已是一片寂静。艾祥若有所思地在余梅办公室门外停下了脚步。想了又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余梅给的那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余梅临走的时候,要将自己手里的那把钥匙留给他,艾祥笑着说:“梅姐可能忘记了吧,你去年已经给过我一把备用的钥匙了,一直都是放在我这里的,我平时也是带着的。” 余梅便想起来了,好像是给过艾祥一把钥匙。主要是考虑自己的办公室比较宽敞,还有一张长沙发,需要的时候是可以拉开来的,在夜间值班或加班时,可以临时当床休息用的。艾祥又经常加班,余梅告诉他说:“如果加班迟了,回不去的时候,就在我办公室里休息也是可以的,柜子里还有一套备用的被子,你都可以用的。” 余梅的办公室是按照她自己的设计布置的,所有的办公家具都具备有多功能的特点,摆设也是简洁实用的。一张多功能的组合式办公桌,平时可以作为余梅处理日常工作的平台,需要的时候,既可以拆分成二至三张小一点的办公桌,也可以按照小型会议的要求,摆成会议用桌。办公桌背面摆放着一排柜子,由二组铁皮文件柜和一组木柜组合成了一面隔墙。隔墙外面是办公区域,里面是一个很小的洗漱间,平时放置着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以备不时之需。办公桌右手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一组沙发,除用于接待客人外,休息时也可以拉开来作为单人床使用的。 艾祥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错落有致的家具,这间办公室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温馨,让他感觉有一种家的味道。线条简洁的家具一尘不染,厚重的天鹅绒落地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暖色的灯光也是柔和的,能使人的心境变得更加安宁。 走进洗漱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下脸,艾祥感觉轻松了很多,似乎又恢复了精力旺盛的状态。艾祥很少有社交活动,他不喜欢将时间用在那些毫无意义的活动中,自己的心境也与那种灯红酒绿的气氛格格不入。即使偶尔参加那样的活动,他的身心也是游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平时除了做实验,他便沉浸在一堆专业的书籍里。久而久之,同事们便给他取了个“书虫”的外号,他也毫不在意地一笑了之。书籍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最真实的朋友。 艾祥从洗漱间里出来后,觉得又神清气爽了。他将放在文件柜中间搁物架上的花瓶拿了出来,走进洗漱间,把花瓶中的水倒进了水池,又将带来的矿泉水重新注进花瓶里,早上刚换过的这一枝白玫瑰,每一个花苞都显得新鲜饱满,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渐次绽开了,那雪白的花瓣散发着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艾祥小心地将花瓶又重新放回到搁物架上。 搁物架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银杏树木制成的雕花的相框。雕花的图案线条简洁,一边似飞龙之形,一边呈舞凤之姿,有一种相得益彰的和谐之美,也能给人一种想象的空间。 大家都很喜爱这个精致的像框,有一次,楚文娟好奇地看着这个让她舍不得放手的像框问道:“余主任,这个工艺品是从哪里买来的,太漂亮了。”余梅笑着告诉大家说:“这个像框可不是一件能够用钱买到的工艺品,它是我的大哥亲自制作和雕刻的,是一件纯粹的亲情作品。” 相框里原先是余梅和她前夫的合影,艾祥见过那张合影,他只要看见那张合影,总是让他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不快之感,起初他有些奇怪,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那个人后来去了美国,去后不到半年,就迫不及待地和一位富商的女儿同居了。余梅知道后,沉默地将这个相框随手翻了过去。艾祥这才终于想明白,是那个人的眼神里透出来的那一种冷漠,让自己感到了不快。 艾祥和余梅说到这种感觉的时候,余梅会心地笑了,她转身从相框里取出了那张照片,用剪刀将自己和那个人的合影分开了,又将那个人的半张照片扔到了一边,望着艾祥平静地说:“劳驾你,帮我把他给烧了吧。” 艾祥便从实验室里拿来一个废弃不用了的不锈钢托盘,当着余梅的面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打火机,点着了那半张照片,一缕轻烟过后,那半张照片便化成了灰烬。艾祥做了个鬼脸说:“报告余老师,学生已圆满完成了您布置的光荣任务,那个人已经被火化了。” 余梅终于开心地笑起来,她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张放大了的合影照,这是一张“阅微鉴定中心”成立时,中心所有成员在一起的纪念合影。余梅说:“把这张合影照装进去吧,这是我现在的家,也算是你们的家吧,当然,你们如果愿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才能真正成为一家人,真正成为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 艾祥从余梅的手里接过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流露着对未来的期待和真诚的笑意,坐在中间的余梅全身都散发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和力。艾祥把照片装进相框里,重新放回到搁物架上,望着余梅说:“我的第一个家是福利院,郭妈妈是我的亲人,现在我又有了第二个家。余老师,我把你也当成了我的亲人,我能叫你梅姐吗?” 余梅楞了一下,她理解艾祥内心里的孤独,也知道他非常渴望有一种亲情能给予自己以安慰,于是便微笑着说:“你要是喜欢这样称呼,那就这样称呼吧。”自那以后,艾祥在和余梅单独相处的时候,便改口称呼梅姐了,只有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才依旧称呼余老师。 艾祥看着搁物架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之中。在他的眼里,以前作为他导师的余梅是个治学严谨的学者,对待学术问题,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她常常告诫自己的学生:“搞科学一定要坚守追求真理的本心,科学是偏爱老实人的,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段,最后得到的只能是身败名裂。对待每一个实验,即使是最简单的实验,也要充分准备,精心操作,认真记录,科学分析,绝不能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行为的存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是被很多惨痛的教训反复证明了的简单的道理。宁可慢功出细活,也不可图快做错事。” 在余梅的影响下,艾祥对待实验工作,从来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和差错,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精益求精的。哪怕是最简单的实验,他也会事先做好操作流程,对实验过程中出现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会准确地一一记录在案,认真地分析研究,直到得出正确的结论。他做过的实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例差错,也因此成为余梅最放心的弟子。 在鉴定中心工作几年后,艾祥除了更多地感受到了余梅对待学术研究的严谨,也感受到了余梅在工作之外对自己的关心,让他觉得自己的导师,就是一个可爱可亲的大姐姐。也让他自然而然地想要走近她。 有时候,艾祥望着余梅孤独寂寞的背影,内心里便会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愫,他觉得她的孤独是如月亮和星星一样的孤独,他也是孤独的,但他的孤独是一种倦鸟无处栖身的孤独。艾祥想着孤独的余梅,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自己从出生就失去了亲情,这样的遭遇也没有让他忧伤,他只是有一种深深的孤独,却从来没有过忧伤。 艾祥拉开了天鹅绒落地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下起小雨来了。他特别喜欢听着雨声睡觉,便关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听着静夜里的雨声,一边想着:梅姐现在睡了吗,如果没有睡她在想什么呢? (下期预告:第62章??分手的模式)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6.html 第62章 分手的模式 仲夏的清晨,一阵短促的小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树叶的特殊清香,陡然增多的负离子,让人觉得呼吸舒畅而清爽,心情也随之变得特别愉悦。 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眼又过去了。这一个星期的五个工作日,东方思义不是忙着开庭审理,就是赶着写判决书。回到家里,也是疲惫的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竟然不知不觉地治好了失眠症。失眠已是困扰东方思义多年的老毛病了,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方思义想,这也可以算是对辛勤劳动者的额外奖赏吧。 连续好几天没有写作,也没有上网了。星期天早上起来,东方思义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呼吸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想起来原先还有个晨跑的计划,尽管被自己废弃很久了,他还是决定适当地运动一下。 东方思义原先在心里是有个计划的,正常的情况下,每周可能会跑上一次,每月可能会跑上三四次,一年就不好说了,因为有时候,可能一二个月也难得动一下的。因此,东方思义便自嘲地称自己为“间歇性运动者”。 以前,艾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全地离开自己,有时候还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她和东方思义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他说:“你这不是间歇性运动者,而是间歇性精神亢奋者,说的难听点就是间歇性精神病。” 东方思义很无奈地说:“不管是什么话,到了你那儿,肯定可以整出更难听的来,太没有幽默细胞了,你这个习惯也可以称之为幽默细胞缺乏症,这种毛病有一种很典型的症状表现,你似乎很符合。” 艾琴反唇相讥地问道:“说你几句就恼羞成怒了,你有幽默感吗?你说我是幽默感缺乏症,符合哪一条呢?”东方思义直白地说道:“性格过刚,说话过直,伤人过深,树敌过多。” 艾琴于是便不再说话,又变得沉默了,她也知道自己有很多难以改变的性格,但她不承认这是性格缺陷问题,只承认是一种性格上的差异。东方思义对她的这种说法并不反对,但对她认为性格是难以改变的说法提出了质疑。 东方思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为什么会经常提出,要加强自己的修养?我认为所谓的修养,就是指与人相处的学问,与人相处的最大的问题便是性格问题。如果一个人的性格中,缺乏包容性,缺乏沟通的能力,无论你是怎样的一种性格,都很难与别人相处融洽。” 艾琴虽然也赞同和肯定关于包容性的重要性,但却反驳他对包容性的理解与认识,认为他是过度地解读了包容性:“你的眼光是偏面的,修养的目的不是为了要与人沟通,你这是用功利的眼光对待个人修养问题。修养的目的是提高个人的综合素质,让自己的知识变得更丰富,看人看事变得更智慧,而不是为了和别人更好的妥协。” 东方思义微笑着说:“你是个社会学专家,社会学难道不是更加关注包容和妥协的重要性吗?归根到底,人是社会性动物,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注意与社会的沟通,就会成为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孤岛一般的存在。我说的个人修养必须提高个人与他人和社会沟通的能力是错误的吗?” 艾琴摇摇头:“你如果不是故意混淆概念,就是主观上陷入了一种偏面的理解误区。我们说的社会包容性问题,是指社会整体上是必须接受个性之间差异的,作为一个文明化程度较高的社会,是允许各种不同的思想与思潮存在的,只要是不违背社会的法律与道德,就应当允许各种差异的存在,无论是落后的,还是先进的。这是从社会整体而言的,而不是指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也必须要像社会整体对待每一个成员一样,一定要具有包容性。否则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权利的侵犯,比如,我们两个人之间,你一定要求我必须对你包容,就是要我放弃自己的权利,你这是以包容为借口,侵犯了我的权利。” 想起那次与艾琴之间的争执,东方思义苦笑起来,他与艾琴之间似乎总是找不到一个能够相互包容的那个点。或许,因为他是关注个案的,思维注重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妥协,而艾琴是关注社会整体性问题的,思维注重于社会保障性制度的构建。他觉得自己与艾琴虽然方向上是一致的,但却各自行驶在各自的轨道上,虽然是平行向前的,却似乎没有交点。 东方思义换上了一身平时难得穿一回的运动服走出门去,像往常那样沿着护城河的健康步道开始了慢跑。晨跑的人虽然不多,却也遇上了好几个熟人。大家发现好久都没有照过面了,看见彼此还有点儿兴奋,便挥挥手相互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于是,相视一笑,又各自跑步离去。看来,大家都属于东方思义一样的间歇性运动者。 这几年来的城市建设,开始更加注重市民的生活需要,沿着护城河修建了很多运动场地。这些场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运动中,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道新的风景。 除了健步和慢跑的人,更多的人似乎习惯于有人组织的运动项目,他们或在领舞者的口令和音乐声中跳着广场舞,或在教练的指导下,一招一式地学习着太极拳或太极剑,或穿着统一的服饰跳着自编的扇子舞,也有人独自寻一处幽静之处,吹奏着音色细腻,圆润质朴,柔美迷人的葫芦丝,而在稍远之处,又有人吹奏起深沉而平静,轻柔而忧伤的萨克斯,虽然音色不同,音调也有别,听起来却并无违和之感,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相听两不厌,回声中有回声的奇妙境界…… 沿着护城河步道跑一圈大概有五公里,东方思义跑完后出了一身汗,回到家里冲了个热水澡,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细血管都被激活了,感觉全身心都无比的轻松起来。东方思义想,这大概就是运动的好处吧。尽管是间歇性运动,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有很多的。 简单地吃了两个面包,又冲了一杯牛奶喝了,算是用过了早餐。东方思义和往常一样,又坐到了电脑桌前,习惯性伸出左手去,他是想摸电脑一旁那个用了数十年的铁壳烟盒,却发现铁壳烟盒里早就是空了的。 以前,艾琴对他抽烟的习惯是最难以容忍的,特别是在家里抽烟,每次都不会让他抽完,她就会忍不住走过来将另半只烟拿走,起初是直接扔了,后来看他无法戒掉,也就给他留下了,但却给他规定了明确的限制,一次只能抽半只,每天不超过三只。 艾琴拒不承认他吸烟是因为生理性需要,她说话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你这是心理依赖,不是生理依赖,戒不戒是你的自由,反不反对是我的自由。这件事是没有妥协的!”东方思义望着她无可奈何地说:“妥协?你有这个概念吗?那你说说看,在哪件事上,你对我妥协了?” 她愣了一下:“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眼中的好妻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在这些方面向你妥协。我也不是不想对你作出适当的妥协,只是你的很多习惯都让我无法接受,所以,也无法妥协。如果因此让你受到了困扰,我只能对你说很抱歉,因为,没有其他的办法能达成一致,更不可能采用你所说的妥协的办法。那根本就不是妥协的办法,那是不讲原则,那是错误的生活方式投降。” 东方思义苦笑着说:“妥协不妥协的问题,与你是不是好妻子是没有关系的。我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只是习惯不同而已。暂且不论是什么问题和什么原因,我已习惯了坚持,你也习惯了反对。你是社会学系的教授,你的研究习惯使你凡事都会追求一种完美,对在你眼里不完美的一切,你都会持批评的态度,你总是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用你的尺子来评价我,这是不公平的。而我呢?尽管我曾经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因为职业的使然,我已经开始习惯了面对不完美的人生,我的职业也让我理性地对待和处理不完美的人和事。” 艾琴原本是想着要将刚从他手里拿走的那半只烟放到烟灰缸里的,想了想又递给了他:“你说的对,我们似乎总是不能求的一致,只要在一起就互相感觉不自在。我觉得这样的一种生活状态,还不如分开了吧,或许对我们俩都是一种好的选择。” 艾琴以前只是在大学放假之后才会回来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最后他们俩人都发现,相互之间的生活习性越来越不合拍了,俩人平心静气地讨论后决定分手。她临走之前叮嘱他说:“照顾好你自己吧,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妻子了,朋友之间的关心只能以友情提醒的方式来进行了。”他也笑了:“我们相互自愿解除了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做朋友的感觉轻松多了,你也保重。” 东方思义送艾琴回省城的时候,还想着要幽默一下自己的这种婚姻模式:“教授啊,你觉得我们这种分手的模式,是不是有点和别人不同啊,能不能概括一下,起个有意义的名称呢?” 艾琴回头望着他:“你想要一个说法吗?这个模式只适合于我们两个人,没有社会学方面的意义。如果哪一天,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了,想要另外找一个伴侣了,我再陪你去办法律手续,反正现在我不会和你去办的。” 东方思义调侃说:“的确没有社会学上的意义,因为这是分手却没有离婚,分家却没有分财产。这种分手模式的确是没有办法进行推广的,只能叫做‘自定义模式’,我的教授,你说呢?” 艾琴也被逗笑了:“随便你如何定义吧,不过,我还是要及时地纠正你的错误说法,我是教授,但不是你的教授,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不能这样称呼我。” 从艾琴离开后,他又开始戒烟了,却依旧是半途而废。只是他感觉对抽烟的心理依赖明显地比以往减轻了。几天没有抽烟了,东方思义觉得离完全戒烟又有了一些进步。对于长期依赖尼古丁提神助力的烟民来说,想戒掉多年的习惯还是有一些困难的。 东方思义决定自己给自己先确定几个戒烟日,工作日要做到坚决不抽,这样就实实在在地减少了抽烟的天数。全院在开展无烟庭室活动,这也是一个约束,就当是遵守纪律了。然后呢?对自己这个老烟民稍微仁慈一点,周末的时候可以少抽一点,但要进行必要的限制,一天内绝不能超过三支,这也算是没有超过原来艾琴给他规定的数量限制。 这样想好了,东方思义才走下楼去买烟。烟酒店的外面有个大大的广告牌,写着八个大字:往事如烟,回味无穷。是啊,往事如烟,而今有多少往事已经烟消云散了。少年的梦想,青春的追求,中年的探寻,都随着时光像一串串幻灯片一样,闪现了一下就退了出去,渐渐地走远了,慢慢地暗淡了。 打开qq软件,婚姻家庭讨论群里又新加了几个人,都是看了他的qq签名后加进来的。有一个网名叫“梦醒时分”的,说她离过三次婚了,声称自己既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法律,她只相信金钱,只有金钱能给她安全感。还有一个网名叫“相信自己”的,和他一样是审理婚姻家庭案件的法官,算是真正的同行了。东方思义看着这些还非常陌生的头像,他们只因为一个话题而走到了一起,让他感受到了网络带来的种种奇妙。 梦归何处又给他私发了一条留言:“手头的事忙完了吗?想来你有忙不完的事吧,看不到你登陆,登陆了也不说话。这叫人如何与你讨论一些话题啊?真的是非常地尴尬,好不容易碰见你了,你似乎又总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东方思义看着这个没有头像的头像框,有了一种要和她交谈的冲动,自己有多久没有随意地率真地与人交谈过了,真的已没有印象了。或许,对于他个人来说,作为一个职业法官,应当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而他在现实中也的确是这样的一种形象。他不能随意地说话,尤其是不能随意地说笑,而必须依照法官职业规范的要求,言必法言,语必法语,他也不能随便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要深思熟虑而后言,还要有逻辑性和严密性,并且对所言之事要有相应的事实和法律依据。 想到这些,东方思义不由地自己反问起自己,能轻松一点吗?现在自己是在工作之外,是由工作模式进入了聊天的模式,自己只是网络世界里的一个网民,能好好地聊聊天吗?对于东方思义来说,聊天也成为一种日常生活中的奢望了。 (下期预告:第63章?思维的惯性)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7.html 第63章 思维的惯性 东方思义心想:“为什么就不能轻松一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聊聊天呢?”看着梦归何处还在不断闪烁的头像框,他敲出一行字发了过去:“你好,情人节快乐。” 梦归何处很快就回复过来一段感慨:“情人节快乐?今天是情人节吗?哦,对了,真的是乞巧节,中国人特有的情人节,可惜对于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既没有牛郎,也没有鹊桥,这是别人的节日,何来快乐?没有快乐,只有日复一日的疲惫不堪,我不想说假话。不过,遇见你也算是快乐了,不为别的哈,只因为感觉你特别会说话,既幽默风趣,又总是能在平淡的谈话中给人以启发,和你聊天总是能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愉悦。” 东方思义似乎找回了久违的轻松:“很抱歉,因为我没有花可以送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觉得在特殊的节日,男人给女人送花只是一种礼仪,而不一定非要有某种固定的关系。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也是适合这样的节日的。只是很抱歉,我只是说说而已,手里却没有玫瑰。这几天忙嘛,忙些什么呢?可以说说吗?” 梦归何处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不用送花的,除了有些学生和家长,在教师节这一天会给我送一些花之外,我不记的有人会在情人节的时候送我礼物了。我现在只希望有人和我说说话就可以了,有时候连这个也算是一种奢望,没有人可以说话的任何节日都是没有意义的。这几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一如往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难遇见你啊!” 他找了一只舞动的蝴蝶表情发给她:“送你一只蝴蝶吧,让它带着你穿越时空,走出迷失的梦境,愿你像它一样不断地扇动翅膀,去寻找到理想的花园。” 她看着那只蝴蝶感叹道:“这只蝴蝶真好看。谢谢你,我昨夜又做到那个梦了,依旧是一个人走在长长的通道里,没有尽头,没有光亮,身边也没有人,我就那样被一只无影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怀着一种恐惧向前走,直到惊醒过来,我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东方思义看着在眼前不断跳动的没有头像的头像框,陷入了沉思之中:“你可能曾经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这段经历成了你一个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在你的心里纠缠久了就会结痂。之后,如果你有意或无意地去触摸它,便成了一个不时会让你感觉到疼痛的伤疤。你要做的就是学会放下,放下那些你根本就无法解开的东西。其实,快乐只是一种心境,这个心境是需要排除消极因素干扰的。一个人要想快乐,就必须让自己不断地放下不愉快的过去,放下解不开的死结,并且要让自己不断地前行,不要停留在曾经让你陷入困境的地方,你只有不断地往前走,才会看到新的风景,发现新的花园,找到新的快乐。” 梦归何处感慨道:“在我的内心里,的确有一些解不开的东西,要想放下那些东西,却是太难太难,我也尝试过放下它们,但挣扎了很久很久也始终没有能放下。你说的对,那些死结已经在我的心里结痂了,成为了一个一个的伤疤,时不时地会隐隐作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它们很难让我轻轻松松地放下,反正我是没有办法拥有你说的这样一种心态的,或者说根本做不到你这样的超脱。” 东方思义继续说着自己的感受:“我们都是凡人,每个人都会有一些难以放下的东西,我也是一样。但是我会像定期清理电脑里的垃圾一样地清理它们,不让它们过多的盘踞在我的心里面,更不会让它们控制我的灵魂。你需要培养这样的一种生活中的常态心理:因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而让你如意的事其实只有一二,平常应当多想如意的一二,或许你就会改变心态,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如意之事又增加了那么一二件,那你的心态就会变得越来越好。有些不如意的事,是我们自身的力量无法扭转和改变的,你想和不想,它们都在那里。但是,你想与不想,却影响你的心态,你不去想它,它对你的影响就会减弱,直至终有一天会消失。而你如果总是想着它关注它,它就会对你产生更多的负面影响的。” 梦归何处说:“看的出来,你应当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知道和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很难从原来的心态里走出来。或许你没有遇见过我所遇见的事,或许你看起来虽然是很豁达的,只是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你是否也是这样的豁达,请允许我对你保持适当的怀疑。” 东方思义笑了:“对于我们来说,不管你是否真正地做到了豁达,最重要的是应当学会豁达。怀疑可以区分为合理的怀疑和不合理的怀疑,但无论是合理的和不合理的都是允许存在的,也是非常需要的。怀疑像一盏引路的灯,有怀疑的精神,才能有机会找到真相和正确的答案。怀疑又像是电脑杀毒软件构建的防火墙,它可以为我们提供一道安全的屏障。” 梦归何处发了一个表示歉意的表情:“我们虽然聊天也聊了好几次了,但加起来的时间总长还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我们终究还是陌生的,还没有那么地熟悉,所以,请允许我对你保持合理地怀疑。” 东方思义感受到了一个容易受伤的灵魂,她一定是受过伤害的:“不存在允许和不允许,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怀疑都是你的正当权利,你是在行使你的权利,不管别人允许或不允许,都不能妨碍你行使自己的权利。但是,熟悉与陌生是相对的,即使是天天见面的人,你也有不了解他的一面,所谓熟悉的陌生人就是指这种状态,我说了,合理的怀疑是非常需要的,它可以为你树立起一道安全的墙。” 梦归何处沉默片刻后说道:“说实话,虽然我对你仍有一种一时无法排除的怀疑,但在我的心里,对你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一见钟情的感觉的。” 东方思义不愿意偏离太远:“你说的一见钟情,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比较相信我说的话,尽管依旧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却仍然愿意相信我说的话。谢谢你的这种感觉,这是我们聊天的基础环境,犹如一片天空般既有明媚的阳光,也有时隐时现的云朵。” “嗯,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用谢,要说谢嘛,那我还是要谢谢你能给我这样的感觉。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通俗一点来说就叫知音吧,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不过也没关系,我自己高兴就行。哈哈。”梦归何处显然很开心。 东方思义从铁壳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一不小心便呛住了,咳了几下后,感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没有了以前吸烟时产生的那种平静感,他不由地想,是时候应该让自己彻底地戒烟了,而不是找任何理由采取所谓渐进式的戒烟办法。艾琴说的对,他吸烟更多是一种心理需要,缭绕的烟雾似乎能掩盖自己内心里的脆弱。很多时候,他的内心并不是豁达的超脱的,而是脆弱的忧伤的。 东方思义放下手里点燃的那支烟:“距离会在审美上产生一种放大的效应,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距离会产生一种吸引力。但也不是绝对的,譬如说因为彼此陌生就自然会产生一种想要了解的念头。但因为陌生,又不愿意多谈自己,于是,就只能保持那种陌生,相互之间便永远都难以成为知己。这就是平常人之间的交往,保持一种安全的又能相互吸引的距离。像星星之间,各有各的引力,各有各的轨迹。” “那我们就聊聊距离,你离我远吗?”梦归何处机敏地抓住了又一个话题。 东方思义继续运行着自己的轨迹:“人的社会属性,让我们希望能获得别人的理解和尊重,从这一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渴望拥有一个知己,一个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支持的知己。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所以便会有人生难得一知己的感叹。因为彼此之间不可能无原则无底线地坦诚相待,总是会有一种距离阻隔在人与人之间,谁愿意对一个陌生的人袒露自己的隐私呢?不坦露才是合理的正常的,坦露却是一种意外。所以,陌生的感觉毫无疑问是我们生活中的一种常态,它和熟悉是相伴相随的,这也注定了在我们的人生中,知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在a省m市,和你有千里之遥。” 梦归何处说:“我喜欢与人真诚交往,尤其是能一下子打动我心的人。你知道我在哪?我没告诉你啊。” 东方思义笑了:“你在 第64章 爱情的程序 东方思义想继续针砭一些现象:“我还可以举很多这样很好笑的例子,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梦归何处发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你说的对,但我发现男人和女人的话题,总是存在一些不一样的侧重点。你的侧重点比较宏观和抽象一些,我的侧重点比较微观和具体一些。我不想和你探讨对我没有多少具体影响的东西,我想让你和我说说有趣的东西。好不容易遇见你,我想说一说我喜欢的话题。” 东方思义有些无奈:“你说的这种差异是客观存在的,我的确有些为难了。我和你说什么呢?说我爱你,这肯定是很不合适的,不是我这个人的问题,也不是你这个人的问题。很简单,因为没有理由,也找不出理由。” 梦归何处笑了:“放弃前面这个话题不提,我也没有要求你说这句话撤。不过,我想和你讨论后面这个话题,你说没有理由说爱,也找不出理由,我是表示反对的,爱必须要有理由嘛?” 东方思义想要解释什么,又觉得有种无力感:“不是说爱一定要有理由,但对于我这个人来说,做什么事都得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的。” 梦归何处紧扣话题:“那你就和我说说,如何才能爱上一个人撤,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吗?” 东方思义肯定地说:“当然可以的,我们没有限定要讨论什么话题。不仅可以讨论这个问题,还可以讨论其他任何问题。” 梦归何处问道:“爱上一个人需要什么样的理由呢?在你的心里看来,需要什么样的理由呢?” 东方思义如实回道:“你把我难住了。因为我还真的没有好好地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更不好回答。我的职业让我经常审视和思考的是两个人之间还有没有感情?我们现在说到爱这个话题,从爱的角度来审视,感情肯定是爱的基础,没有感情肯定是不可能产生爱情的,有了感情基础才有可能产生爱。而感情基础肯定不是凭空产生的,就像没有云也不可能有雨一样。” 东方思义接着谈起自己的观点:“那么感情又是什么呢?我认为它是人类个体之间因为各种形式的交往,在彼此之间产生好感之后,形成的较为稳定的信任感、依赖感、倾慕感。有了这样的感情基础,才可能产生爱情。但又不是一定会产生爱情的,就像有云,不一定会下雨一样,就像有绚丽的花,却不一定会结出甜美的果一样。或许它是没有果实的,或许它的果实是苦涩的。我们在欣赏花之绚丽的时候,不能企望它一定会再给我们一颗甘醇的果实。” 梦归何处开始寻找他说的这些话的逻辑问题:“按照我的理解,你给出了一个这样的有关爱情的公式:交往——信任——依赖——倾慕——?后面不能下结论,因为你认为爱是男人与女人交往中产生的一种特别的果实,但不是一定会出现的果实。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这个公式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友谊,一种是爱情,但是没有确定性。我们现在从第一个因素开始讨论,我们这样算交往吗?” 东方思义抚了一下自己额头:“当然算的,而且还有一个通用的身份——网友,很有时代感哦。我先照抄一段关于交往的概念给你。历史唯物主义的交往概念,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含义(1)交往是人类特有的存在方式和活动方式。(2)交往属于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3)交往始源于物质生产活动,又不仅仅存在于物质生产活动中,它是以物质交往为基础的全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交往的总和。(4)人是交往的主体,交往双方都不仅要承认自己是交往的主体,同时要承认他人也是交往的主体,交往是一种以主客体关系为中介的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 梦归何处很无奈地说道:“你又用这些不好玩的概念搅乱了我的思维,我没有向你请教关于交往的广泛定义,我只想让你定义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交往。你这个回答是否也叫做王顾左右而言他?” 东方思义妥协了:“好吧。那就实事求是地定义,从交往形式上来看,是以互联互通的万能的互联网为媒介的qq网友,从交往的主体来看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从交往的意义来看,是讨论婚姻、家庭和爱情。当然,还会讨论其他广泛的话题。我定义的准确吗?” 梦归何处发了一个笑脸:“同意撤,这个定义就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刻板的教科书式的什么概念了,可以感受到一些温度了,我喜欢有温度的东西撤。现在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来讨论你刚才定义的这些内容。” 东方思义笑着说:“我怎么感觉你在给我挖坑呢?” 梦归何处终于体验到了掌握主动带来的快乐:“哈哈,只要产生了怀疑的感觉,那么信任这只友谊的小船就有了裂缝,或者直接陷入侧翻或沉没的状态。怀疑就会像一堵墙那样,隔绝了两个人的交往通道。所以,人与人的交往,信任是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东方思义肯定地说:“你说的很对,我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这种信任,因为只界定了普通网友这个身份,我们可以将信任度降低一些,有了这个程度的信任,已能够让我们之间讨论一些有意思的话题。没有必要设定一个高度互信的标准,那样是不现实的,你同意吗?” 梦归何处不再绕圈子:“不完全同意,只能部分同意,部分不同意。同意你对网友之间关系的界定,不同意你对与我之间关系的界定。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对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其实也不能说见,因为我们尚无一面之缘,那就算是一聊钟情吧,不然你又要与我摆开什么理论,然后又开始界定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总是想要抓住你,可我发现你是准备着随时要撤离的。我连想和你聊聊自己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可能在下一刻,你就忽然消失了,你给了我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实际上也是这样的哈,你说我们相隔有千里之遥,真的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东方思义像被人窥破了心思,有些尴尬地说道:“小妹,我们能搁置一下这个争议吗?先讨论其他的问题如何?” 梦归何处又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真高兴,你开始喊我小妹了,又变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了。同意你的意见,暂且搁置争议,先讨论其他问题。不过,可以先听我安排吗?” 东方思义说:“当然,女士优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当你的配角。” 梦归何处决定继续占据主动的位置:“那好,绅士先生,我现在想和你讨论的是男女之间交往的问题。你认为男女之间的交往如何从陌生开始,然后自然而然地产生信任、依赖、爱慕,直到产生一种属于男女之间才有的感情?我们暂且不讨论这种感情是友谊还是爱情。” 东方思义被动地应答着:“我不是情感方面的专家,只能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谈谈你提的这个问题。陌生和熟悉都是相对的,由陌生到熟悉,肯定是与某种契机联系在一起而发生的,这个契机或者是由于生活,或者是由于工作,总之是因为社会活动而发生的,但并不是因为相互之间有了一定的联系,或因为某种原因而处在一个空间中,这种契机的发生,就一定会有后来的情感发展。有许多人擦肩而过后,就成为了终生不见的过客,而有人却因为回眸一顾,成为了终身的朋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自有它的道理。因为一个人的价值观的不同,性格上的差异,思想上的深浅,以及语言表达方式和行为方式等方方面面的不同,或者成为好友,或者成为熟悉的陌生人,这一切都有它的合理性。人的社会属性和个性差异决定了自己的取舍,也因而有了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亲疏。” 梦归何处继续提出问题:“你认为在爱情发展过程中,相貌重要,还是个人的综合素质重要,也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价值观、性格、思想、语言和行为等因素重要?” 东方思义又开始把握自己说话的逻辑:“搁置刚才争议的问题,我们都不再提。我认为你已经用了二个词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你的认识。一个是你用的一个成语‘一见钟情’这明显是以貌取人的,或者说主要是以貌取人的,对不对?还有一个是你自己造的一个词‘一聊钟情’,这明显是指价值观和思想、性格以及语言等等的影响很大,对不对?你自己已经有明确的答案了,不管你承认或者不承认,你的潜意识里是有自己的标准的。要说我的认识吗?我想问你一句,你能爱上一个不知是什么几何形状的东西吗?肯定不能,对不对?其实,从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方面综合来说,我认为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从人的自然属性来说,男人应是喜欢容颜美好,举止温柔的女子,而女人应是喜欢英俊倜傥,仪表堂堂的男子;从人的社会属性来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于一个人的修养、个性、容貌,乃至职业和地位,都会有一定的考量,因为所有这些因素的综合,才能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生活在特定社会环境中的人。” 梦归何处似有所感:“潜意识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你说到潜意识,我便不得不说,也正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感觉我们是不可能见面的。因此,我才说我们是一聊钟情的,这里是有所指的,而且是特指的。外在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要寻找的是一个有趣的灵魂,一个能帮助我,或者引领我,走出孤独的梦境的人。确切地说,我需要一个灵魂的伴侣,我这样说,不知道你会不会理解?会不会产生误解?会不会觉得唐突?会不会认为有些不可思议?” 东方思义沉默了,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她如此地深陷于孤独之中?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按照她自己所说,她有一个可爱的各方面都表现优秀的孩子,她的内心应当是宽慰的,这是一个幸福的母亲所期望的。她从事教育工作,作为一个优秀的中学老师,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无论是她的学生还是那些家长,应当是尊重她的,这种职业的尊重,一般是能够消除很多的负面情绪的。 梦归何处继续说着自己的感受:“机械似的日复一日的工作和生活,让我感觉自己成了一架设定好了程序,可以自行运转的机器,不需要思考就很清楚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从如何开始到如何结束,任何思考都仿佛是多余的。” 她似乎有一种内在的焦虑:“更可怕的是,有那么多次,我明明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大脑开小差了,走神了,在想一些与教学毫不相干的事,竟然能够在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却没有出现任何疏漏,连一些细节上的疏漏也没有,没有人感觉到我是在那样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下,圆满地完成了教学过程的,因为没有任何环节可以能够引起别人的怀疑,我就那样机械般地上完了整整一节课。这种经历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当时,我便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将会怎样地自己面对自己。” 那支被东方思义点燃后搁在烟灰缸上忘了吸的烟卷,自己燃烧着自己,最后变成了一缕灰烬,慢慢地冷却了,静静地躺在那里。东方思义看着这一缕灰烬,不自觉地陷入到一种冥想当中,他似乎听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孤独的空间传来的发自键盘上的敲击声…… (下期预告:第65章被漠视的暴力)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69.html 第65章 被漠视的暴力 仿佛憋闷了很久很久,要哭个痛快一般,老天阴沉着脸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好像还没完没了。伊松娟孤独地站在窗前望着依旧灰沉沉让人压抑的天空,那一排低矮的玉兰树倒是如久旱逢甘霖似的,开出了一朵朵滋润的白色的花,一个个在雨中争芳斗艳。 窗前的那一丛美人蕉刚开出的一朵黄花,终于还是在一阵急雨之后被打落到了地上。从山坡上流下来的雨水急急地向低洼处流去,在山石的夹缝中间形成了一条小溪。汇集到溪流中的水越来越大,撞击在溪边的山石上,形成了几股不断翻涌的水流,又越来越急地向更低洼处流去。那朵落在地上的黄花被雨水冲进了溪流,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院子里的几棵苹果树又长高了一大截,叶子鲜亮鲜亮的。又一阵急雨过后,天空亮了些许,但转眼又黑了下来,这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远处传来一阵阵隐隐的雷声,过了一会儿,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串炸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伊松娟忽然察觉到自己小腿肚子那里有些痒,不经意地低头一看,竟然是消失了很多天的小花猫又回来了。她连忙弯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看着它有些惊恐的眼神,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被雨水打湿的光滑的皮毛,有一种隐痛在心里不自觉地弥漫着。 她看着小花猫依旧惶恐不安的眼神,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这个唯一能和自己相伴的朋友谈起自己的心事:“小花,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出走这么久,你难道就不想我吗?我可是把你当作自己唯一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也会离开我抛弃我?让我心痛呢?幸好你回来了,你没有真的离开我抛弃我,你还是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她继续抚摸着小花猫还沾着雨水的皮毛:“你知道吗?你离开家的那一天,我给你准备了丰富的晚餐,有你最爱吃的小鱼,有你最爱吃的鱼汤泡饭,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嗯,还有烤土豆哦!因为那一天是你的生日。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真正的生日,但是,那一天,是我们相遇的日子,你被人无情地遗弃后,是我把你带回这个家的,我把这一天当成了你的生日来纪念。可是,你却不辞而别了,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很多地方,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多少个夜晚,我都在想你,你离开我后会去哪里呢?有没有吃的呢?你有没有地方遮风蔽雨呢?你是不是又开始流浪了呢?” 伊松娟眼里湿润了,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不知不觉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小花猫望着她“呜呜”地叫唤着,好像是安慰她,又好像是要向她述说自己的遭遇。她不停地抚摸着它,忽然惊喜地发现,小花猫好像是怀孕了:“我的天呐,你这个小东西,也和我一样不安分吗?你这些天是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了啊,那又为什么独自回来了呢?它抛弃你了吗?它负不起责任吗?还是它也是一个流浪汉,而你却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你一定是饿了吧?来吧,坐到我的膝盖上来,我这里还有两个烤地瓜,你要加强营养哦。来,来,来,你吃吃看,很香很香的。很久没有吃上这么美味的烤地瓜了吧。以后,我会经常烤给你吃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你尽管放心地生下你的孩子。这个家永远是你可以依赖的家,我们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但我们有粗茶淡饭的生活,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吃的一口。只是,从今往后,不允许你再离开我!即使要离开,也不能再那样不辞而别。你要让我看到你是跟谁在一起离开的,这样才能让我放心,知道吗?嗯,不要只会‘呜呜,呜呜’,你答应我了?那就好,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你和我的性格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是敢爱敢恨的。” 小花猫似乎有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主人,伊松娟的脸上现出几许笑意:“你知道吗?为什么这个家只有我们俩,没有人会主动上门来,是因为人家都嫌弃我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他们不会去想我为什么要离婚,也不会关心谁对谁错,他们在我遭受丈夫殴打的时候,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在我离婚后,却有那么多眼睛天天盯着我,像盯着一个随时随地会偷他们家东西的贼一样。我如果不离婚,今天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只要喝醉了酒就会打我,醒来后却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要和我睡觉要和我……,还得要我做给他,吃做给他喝,还得要给他洗衣服,还想要我给他生孩子。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地吃药,我怕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遭受他的打骂。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离婚,离不了婚就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 伊松娟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着:“如果我被他打死了,他们或许会同情我,我离婚了,他们却不肯接受。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一个被家暴的弱者,变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女子。女人们怕我会勾引他们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勾引他们的男人呢?难道在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成了宝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男人们又公开地指责我,说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私下里他们又会偷偷地给我好处,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却不肯承认自己的那点坏心思。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是个不好色的正人君子,他们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地向我泼脏水,似乎把我说的越脏,他们就越干净。呵呵,你信吗?鬼才信。那些假装正经的男人们习惯了哄骗的,那些没有自信的女人们又偏偏喜欢吃这一套。这就是悲剧,是我的悲剧,也是她们的悲剧。” 小花猫躺在伊松娟的膝盖上,吃了几口香甜的烤地瓜,又“呜呜,呜呜,呜呜”地叫了几声,伊松娟看着它又流下了眼泪:“小花,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嗯,你看着我干嘛?没有人记的我的生日的,除了我自己记的,没有人记的了。你说什么?妈妈记的,我告诉你哈,妈妈生下我的时候是很是失望的,所以她一点都不喜欢我。嗯,你想知道她为什么失望?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唉,告诉你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你不太明白人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想明白的。因为,妈妈在生下我之前,我就有两个姐姐在等着我呢。不过,她们等的不是和她们一样的我,而是一个不一样的弟弟,她们等的是弟弟。” 伊松娟的嘴角扬起:“你说好不好笑?妈妈和姐姐似乎都失望了,尽管她们也是女人,但我的到来还是让她们感到伤心。我来到了这个家,却得不到这个家的温暖,因为这个家里没有温暖。我从小就是个没有人管的孩子,没有人要我做什么,也没有人让我不做什么。我是一个没有被丢弃的真正的弃儿,一个从心理上被抛弃的弃儿,我就这样在一种冷漠和忽视中长大。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我就像是一件被扔出去的包袱一样,从山那边被扔到了山这边,嫁给了一个整天沉浸在酒精中的男人。” 伊松娟听着窗外的雨声,望了一眼依旧躺在她膝盖上的“呜呜呜”叫个不停的小花猫说:“你想和我说什么呢?嗯,你看见二虎了?你是想告诉我,你去了山那边,你能跑那么远吗?哼哼,你是为了爱情,真是笑死我了,你也真是个情痴啊。你不过是一只小猫咪,为了一只公猫竟然能翻山越岭去私奔,真是笑死我了。你说什么?我不能这样笑话你,猫族也是有感情的?我应当尊重你?呵呵,好吧,我同意你的认识,你也有爱的权利。你告诉我,看见二虎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负心郎早就忘了我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呢?唉,小花啊,你真是会挑时候啊,你是非得要让我现在的心情变得更坏吗?” “呜呜呜”小花猫抬头望着主人忧郁的眼神,她在它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二虎太软弱了,我想嫁给他的时候,他却娶了别的女人。嗯,也不是软弱,他是太势利了,因为那个女人的家里有钱,陪嫁的东西多,我是没有嫁妆的。父亲到这边的林场来买木料,喝了一顿酒之后,就将我像一道下酒的菜那样许给了人家。你能理解吗?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呵呵。” 伊松娟望着小花猫:“我的命运好像总是与酒有关,因为父亲喝了人家的一顿酒,我嫁到这边的林场来了。又因为我那个酒鬼丈夫在我提出离婚后,他喝多了,去山上砍树时摔下悬崖死了,我竟然成了一个扫帚星。我原本是个受害者,最后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罪人,好像是我把他推下了悬崖似的,这公平吗?肯定不公平!” 她望了望窗外连续不断的阴雨:“我从来没有体会到一种公平,命运总是把种种不公平硬加到我的身上。我不会屈从的,我为什么要屈从呢?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有必要去在乎别人说三道四,没有必要去看别人轻视的眼神。我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了,我已经习惯了在别人歧视的眼光下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又是一阵雷声响起,雨点变得更大了,“哗啦哗啦”地砸在屋顶上,小花猫有些惊恐地蜷缩在伊松娟的大腿上,眼睛转动着四处张望。伊松娟将它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又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朦胧的雨景,眼泪又默默地流了下来。小花猫跟着她也走到窗边,用身子不停地蹭着她的脚,仿佛要安慰她似的。 “别人歧视我,你也歧视我吗?”伊松娟想起前不久与杜少友之间发生的争执,心里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失落。 杜少友与凌媛离婚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凤凰山林场,伊松娟是第一个猜到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杜少友被她带回家放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和凌媛肯定是要离婚,哪一个新娘能够忍受自己的新郎在新婚之夜睡到了别的女人的床上? 那天早上,杜少友的父亲找到她家,将他从她的床上连拖带拽拉走之后,她悄悄地跟着去了设在场部大院里的巡回法庭。在法庭外的林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杜少友孤独一个人走出法庭。回到家里,她就紧紧地关上了自家院子的门和屋子的门,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直到五天之后,她才打开屋子门背着药篓上了山。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杜少友与凌媛离婚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但听起来却更多的是在说她,她知道自己又成了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但她不在乎,也不想和任何人打招呼。 (下期预告:第66章复仇的女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0.html 第66章 复仇的女人 伊松娟背着一篓草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照在林子里,让人感到一种特别的宁静。她沿着山道走到山脚转弯处路口的时候,发现凌媛一个人站在那里,她心里想这是在等谁呢?她想着要绕过去,但凌媛已经向她走过来了,她只好停下来站在那里。 两个女人在寂静的路口四目相对,凌媛向她走近了两步,也停下来站在了路边,望着她问道:“我并不稀罕杜少友,我和他虽然算是青梅竹马,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很一般。林场是一个不大的地方,我们都只能算是井底之蛙,怎么挣扎也跳不到井上去,看不到外面更精彩的世界。我只是有一点好奇,你为什么就盯上了他,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吗?” 伊松娟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两只山雀在那里不停地跳跃着,你来我往地争啄着什么东西,谁也不愿意让谁。两只鸟相持了一会儿,最终一只落败的山雀不甘心地飞走了,另一只则叼着它的战利品也振翅离去,草地上又恢复了寂静。伊松娟在心里想道:它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的是是非非吗? 伊松娟看着飞走的鸟儿,回过头望着凌媛:“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的,那天晚上,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就是喝多了酒,走到了别人认为他不该去的地方,他是自己躺到了我的床上的。我应该怎么办呢?我不会要求他离开,你说我喜欢他也好,你说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也好,反正他躺下了就躺下了。我也没有要求他留下来,是他自己醉倒了留下来的。” 伊松娟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我想不到任何理由不让他留下来,也想不到任何理由让他离开。我知道发生这件事之后,不管他以什么样的形式离开的,不管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事实是再也不会改变的,也肯定会引起一场风波的。只是我不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其实说老实话,我也只是像一个局外人那样看着这件事发生而已。” 凌媛显然听不懂伊松娟的话,她还深陷在愤恨之中,只是把它强压在自己的心里:“你在看一个笑话?不,你是在演一个笑话,这都是你故意搞出来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没有理由要演这么一出戏的。” 伊松娟平静地看着凌媛:“我可以忍受别人说我的不是,怎么说都行,怎么说我都不会在乎,都不会计较的。因为,我从小就习惯了别人对我说三道四,对这些我都没有感觉了。但我不能忍受别人像对待贼那样歧视的眼光,你知道这种眼光会杀人吗?我更不能忍受别人把我的脸随意地丢在地下,像对待路边的野草一般地踩在脚下任意践踏。” 伊松娟说到这里,内心里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这种愤怒在鼓励着她,在支配着她:“有些人总是站在道德的高枝上,总是自以为在人格上比别人都要高一等,从来都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着想,他们永远都不会懂得换位思考。作为一个女人,我没有脸面吗?我没有自尊吗?我没有自己的权利吗?别人凭什么要认为我就是一个坏女人,他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吗?他问过那些发生的事情的原因吗?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毫无理由地推给一个女人。” 凌媛似乎记起了一些事:“你是在记恨我的父亲吗?你是在说你和你丈夫离婚这件事吗?你丈夫是我父亲的亲侄子,你丈夫父母去世的早,从小就在我父亲的关心下长大的,你要和他离婚的时候,我父亲去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伊松娟看着一脸无辜的凌媛:“你父亲如何关心自己的侄子是他的权利,我至今也搞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对自己侄子的暴力视而不见?对我的伤痛也视而不见?你知道你父亲当初是如何关心我的吗?我把身上的伤痕给你父亲看,他没有表露出一丝同情,他说什么?他说:你这个女人太不要脸了,你丈夫打了你,你就要把伤口让所有人看吗?他还说:夫妻之间的事是家事,家事只能在家里解决,夫妻之间的事只能由夫妻两个人自己解决。” 她看着满脸怨恨的凌媛说道:“我问你父亲:你侄子从来不愿意听我和他说道理,我只要说一句他不满意的话,他就会对我拳打脚踢,夫妻之间能解决吗?我只能由着他打吗?你知道你父亲说什么?你父亲说:男人不好是因为女人不贤。女人贱,男人好也会变坏;女人好,男人坏也会变好。你父亲凭什么认为,他侄子的不好,是因为我这个女人贱呢?你父亲不仅仅是在这件事上对我不公,他侄子喝醉了酒后,发生了工亡事故,在他的眼里也成了我的过错。是我要他喝那么多的酒吗?还是我把他推下了悬崖的呢?为什么你父亲总是要把一切过错都记到了我的身上?就因为他认为我是一个贱女人吗?他又凭什么认为我是一个贱女人呢?” 凌媛冷笑道:“我明白了。所以,你就要报复我?不管我父亲对你做了什么?对你说了什么?这和我有关系吗?这是你把杜少友拉到你床上去的理由吗?你这样做,虽然羞辱了我,但也羞辱了你自己,在这个林场里,你如果能找出一个人认为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就承认自己是错的,你为什么要做千人指万人骂的事情呢?” 伊松娟嘴角牵动了一下,忍住了想要说的话,她现在同情起了这个质问自己的女人:“我能有什么本事?能将一个属于别人的新郎,拉到我这个贱女人的床上呢?你又凭什么认为,这一切又都是我的错呢?你也是一个女人,你和你父亲的看法为什么这样的一致呢?为什么要把一个男人犯的错,都记到一个女人的身上呢?为什么要让我来解释别人所做的事情呢?为什么要让我来对别人所做的这件事情负责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凌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伊松娟背起药篓,从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直到伊松娟走远了,她才叹了口气,也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对于伊松娟与他丈夫曾经吵闹着要离婚的事,凌媛是知道一些的,伊松娟的丈夫经常喝醉酒,喝醉了就会把伊松娟打的遍体鳞伤,伊松娟有时就会把伤口给其他女人看。伊松娟的丈夫知道后,不但不悔改,还认为她那样做丢了自己的面子,对伊松娟的打骂变本加厉了。后来,虽然伊松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但她的丈夫却在一次醉酒后意外身亡。凌媛父亲怀疑这件事与伊松娟有关,便到派出所报了案。但公安机关调查后,排除了所有的怀疑。伊松娟知道是凌媛的父亲报的案,从此,心里便有了对老凌解不开的怨恨。 生活中总会有各种各样无聊而层出不穷的话题,让人们津津乐道之后,又渐渐被人们慢慢地淡忘了。凌媛和杜少友离婚的事也在被人们在口舌之间嚼了又嚼之后,最终变得索然寡味。凤凰山林场的人们在茶余饭后,又有了其他更多的新鲜的趣事。 只有这件事的当事人各方仍然不会轻易地放下,他们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挣扎。凌媛自从和伊松娟那一次对话后,也算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于是便换了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慢慢地她自己也感觉到成了一个局外人,自己不过是扮演了一下新娘的角色而已,那个躺到别人床上的新郞和自己是无关的,起码现在是没有任何瓜葛了。如果说自己的父亲曾经有意无意地伤害过伊松娟,那也成了过去的一笔旧账,双方算是两清了。 没有人知道杜少友去了哪里,自从凌媛和杜少友离婚后,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了踪影。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后,杜少友的父亲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精神就大不如以前了,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别人不和他打招呼,他也不会像以往那样主动地打招呼了,仿佛大家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老杜以前是个很热心的人,林场里只要是认识他的,都知道他是个老好人,他从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也从不爱占集体的便宜。 凌媛的父亲老凌也仿佛成了一只霜打的老茄子,以前走路说话都是风风火火的,林场里有什么事,他也总是喜欢出个头,即使不关他的事,他也喜欢从旁出个主意。不管是大事小事,总能见到他的身影,也总能听到他的声音。 凌媛和杜少友离婚后,他在家里闷闷不乐地躺了几天后,起来独自喝了一顿闷酒,第二天发现自己嗓子沙哑了,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痛。凌媛要给他找医生看一看,却被他拒绝了:“不用了,这是我这辈子造的孽。以前说人家说的太多了,没有积口德,现在才会遭受这种惩罚。这是要我以后不要多说话了,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了。看什么医生呢?我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惩罚,这叫自作自受,只是不要应在你们身上就行了。” 老凌在路上看见老杜也不再打招呼了,两个人也仿佛成了陌生人,两家也不再来往了。有时候,老凌从老杜身边走过去很远了,老杜才回头看一看老凌明显有些佝偻了的身影,曾经高大挺拔的身子,好像矮了一截似的。老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朋友啊,对不住你了,你原不原谅我都没关系,是我家的那个孽畜害了你家的姑娘,对不住你啊。” (下期预告:第67章亲情与爱情)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1.html 第67章 亲情与爱情 婚姻家庭就如一只只生命的航船,它承载着怀揣梦想的一个个家庭向着幸福的彼岸前行。爱,是生命航船的风帆,有爱才不会偏航,有爱才能够抵抗风浪,有爱才会顺风行远。失去了爱,就失去了航行的目标,失去了风帆,失去了远行的动力。失去了爱,航船就会搁浅,就会抛锚,甚至会沉没。 东方思义从那些失败的婚姻里认清了一个道理,有爱的家庭总是幸福的,无爱的家庭注定会衰败。这个道理就像那一棵棵站立在我们身边的树,我们有时会凝神看着它们,欣赏它们,有时却选择性地漠视它们,看不见它们。当我们看着它们的时候,内心就会有一片绿洲,当我们对它们视而不见的时候,内心就会陷入一片沙漠之中,我们的心境也会因此而改变。 东方思义和徐明走进调解室的时候,昏暗的光线之中,一对男女分别坐在椭圆形长桌的两端,徐明随手按了一下门边上的控制开关,室内的几只照明灯瞬间都亮了起来。 “今天请你们来当面进行一次调解工作,是想在开庭之前听听你们自己真实的想法,看能不能和好,庭前调解也是我们审理婚姻家庭纠纷案件应当走的程序,希望你们能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能做到互谅互让,肯定会有利于矛盾的解决。”东方思义微笑着看了看原告金秀玉,又看了看被告金俊春:“你们俩谁先说一说?” 金秀玉低着头没有说话,金俊春坐在被告席上,双手交叉支撑着仍然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在来法庭前已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了,看上去精神萎靡疲惫不堪。 徐明觉得这对夫妻有些奇怪,通过诉讼离婚的夫妻,一般来说矛盾都是比较多的。相互伤害的太久了,见面就吵架成了常态,眼前这一对好像是面对着陌生人一样无话可说,又像是都看透了对方的内心,说什么都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东方思义微笑着再次看向金秀玉:“要么你先说说吧,你们的孩子刚刚满一周岁,你选择起诉离婚,实际上也是为你的孩子选择了一个即将不完整的家庭,这无疑对孩子将来的教育和成长都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这些你都考虑过了吗?我仔细地看了你的诉状,诉状里只是简单地说你们婚后经常为琐事争吵,夫妻感情已经破裂,你能说说是为了什么样的琐事争吵吗?什么样的琐事能够足以导致夫妻感情彻底破裂了呢?” 东方思义又看了看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金俊春:“你还可以说说金俊春在你们家庭生活中有哪些过错?如果有过错,那些过错可不可以改掉?如果可以改掉,你们可不可以和好?我想,你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都有稳定的职业,既然能够走到一起成为夫妻,我相信你们也一定是有感情基础的,你们也一定是经过慎重的考虑和选择的。如果仅仅是因为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就导致夫妻感情破裂,是不是有些不合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在你们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你们就应当知道你的另一半不可能是一个完美的人。在婚姻家庭生活中,如果对方没有大的过错,没有不可原谅的过错,比如家暴,比如出轨等等,那么,宽容和沟通应当是夫妻双方解决矛盾的最好的方法。你们有没有试过宽容对方,站在对方的角度来了解对方呢?如果没有进行过很好地沟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或许你们可以找到另一条解决夫妻之间矛盾纠纷的更好的办法。” 东方思义耐心地说服着双方当事人,一直沉默不语的金秀玉抬头冷漠地回了一句:“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他也没有什么过错需要我原谅,但我必须要离婚,这是命中注定的。”话还没有说完,两行眼泪就不自觉地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她无所顾忌地伏到桌子上不停地抽泣起来。 “她没有自己的感情,只是一个被别人养育的傀儡,是家庭里的木偶。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个被别人算计好的圈套。”金俊春望着抽泣的金秀玉终于释放了他憋闷已久的不满和气忿:“她什么都要听养父和养母的,而他们又是那样的自私,只是把她当作生育的工具,只是把她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我这个上门女婿也是他们的工具,现在,我已被他们利用完了,他们就想着要把我一脚踢开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了。” 金俊春望着依旧伏案哭泣的金秀玉继续说道:“在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之前,他们刻意表现出一副和谐的家庭气氛。她生下孩子后,他们便开始用最不堪的语言侮辱我,我早上起来稍微迟一点,他们就骂我比猪还懒,哪个人没有疲惫不堪的时候?休息的权利也被他们无情地剥夺了。买一点自己喜爱的食品,他们就说我不像个男人,男人就没有享受美食的权利吗?何况还不算什么美食,只是自己喜欢而已。回去迟一点,他们就说我一定在外面有了外遇。我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逼我离开她,离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家,我们的婚姻就是他们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 金秀玉抬起头来,眼泪仍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用餐巾纸擦了一下,然后望着金俊春说:“不!你不应该这样数落他们。他们是我恩重如山的养父养母,我情愿听他们的任何安排。你也不应该把他们说的这样薄情寡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他们待你也不薄,你虽然是上门女婿,但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他们提供的,你没有拿过一分钱,你住着他们提供的别墅,又没有任何代价地娶了他们的女儿,你还想要怎样?他们没有你说的这么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 她又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因为我的生命本来就是他们给的,没有他们当初将我这个弃儿抱回家,我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不能背叛他们,任何时候都不会做那种选择。你不能这样说他们的不是,你这样怀着怨恨地数落他们,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也让我看出来,你本来就对我没有感情,也让我想到我要求与你离婚是正确的。我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你的表现说明你才是薄情寡义之人。” 金俊春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薄情寡义?那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不要忘了,是你向法庭提起诉讼要求离婚的,现在反过来却说是我薄情寡义?反过来成了我的不是?你的起诉书上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我们夫妻感情已经完全破裂了吗?不是你提出要和我离婚的吗?不是你说我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的吗?他们像对待狗一样对待我,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你为什么不为我说一句公道话?你还要我无原则地尊重他们,我难道就不应该有起码的尊严吗?我难道就是可以任他们随时随地侮辱的对象吗?” 金秀玉的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流下来,满是泪水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你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这是我们之间无法交流和沟通的根本原因。我曾经是一个弃儿,亲生父母为什么要遗弃我,也许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我能知道的是,他们当初把我从路边抱回去,给了我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他们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就成了他们亲生的孩子。当初,他们的经济条件也不好,养父下岗了,养母工伤致残后也失业了,就是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他们不舍得吃,却舍得给我吃最好的,他们不舍得穿,却舍得给我穿最好的。从小到大,他们从来也没有让我感受到一点委屈。直到我长大成人,他们才如实地告诉了我的身份之谜。他们如果不说,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曾经是一个弃儿,因为在他们的呵护下,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被抛弃的感觉。” 金秀玉望着似乎无动于衷的金俊春:“你也知道那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不应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也是生活中的凡人,你就不能忍受他们的唠叨吗?你就不能忍受他们的责备吗?在养育了我几十年的父母面前,你想让我作出如何的选择?你想让我抛弃自己的父母?听从你的那些意见吗?你和我从恋爱到结婚也就几年的时间,你觉得我应该抛弃恩重如山的父母之情,选择与你的这段夫妻之情吗?这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这样做!不管你对我感情如何,是有感情还是没有感情,在我恩重如山的父母面前,我别无选择,我只能顺从他们的任何意愿,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都会作出这种选择,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作出的选择。你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选择。因为你没有我这样的心理历程,没有我这样的切身的感受,听了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也不再期待你的理解。” 听着金秀玉声泪俱下的诉说,金俊春无力地说:“我没有否认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也承认他们对你来说恩重如山的事实,也没有让你要去背叛他们。但是你有爱的权利,他们不能以此作为理由,来剥夺你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觉得他们这是对你进行道德绑架,这也是他们给我设计好的一个圈套!” (下期预告:第68章?婚姻合作方式)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2.html 第68章婚姻合作方式 金秀玉再次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金俊春,她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望,这种失望是对他不理解自己和养父母之间那种亲情的失望,这种失望犹如在她的心脏上划了一道口子般的让她疼痛。因为她与养父母之间的情感,虽然没有天然的血缘关系,却在灵魂里已深及骨髓,是一种永远也无法割断的情感。 金秀玉听到他这样评价自己的养父母,更是在内心里感到了一种愤怒,她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他的说法:“这不是他们的道德绑架,这是我自己的道德底线。如果你不能理解的话,还请你不要随意地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我想,你可能也不明白什么叫感恩,或许你的字典里也没有感恩这个词。” 金秀玉越说越气愤,她质疑起金俊春心里的真实意图:“你如果认为这是他们的圈套,我就更不能理解你对我有所谓的感情了。因为,如果你明明知道这是他们的圈套,那你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地自己钻进来?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是一个有头有脸有血有肉的男人!你如果是心不甘情不愿,没有人能够逼迫你与我成婚。你如果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你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既然最终和我结婚了,你又图的是什么?你能保证你没有别的心事?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仅仅在嘴上说说而已的那些理由?我为什么会相信你是因为爱我才和我结婚的?再说,你能拿什么来爱我?你能拿什么来证明你爱我?所谓爱屋及乌,你说你爱我,为什么不能爱我的家人,反而总是说我的家人这也错那也错?” 金俊春沉默了,他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想:这难道不是一个圈套吗?为什么总会感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似乎都是被别人算计好的?这难道真的是一个圈套吗?如果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自己又为什么没有看出来是个圈套呢?这一切悲剧的原因,真的是如金秀玉所说的是自己的过错? 金俊春大学毕业后,为了能顺利留在城市工作,先后去了十几家公司应聘,都因为没有工作经验被拒绝了。走投无路之际,他又看到一家没有专业要求,也没有过多苛刻条件的贸易公司的招聘广告。他便抱着再试一试的想法直接去了这家公司,没想到公司人事主管看了他的应聘资料后,当即便与他签下了临时聘用合同。他想,临时聘用比找不到工作强多了,总算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他刚到公司工作不久,就受到了公司金副总经理的关注。金副总经理亲自教他如何与新老客户打交道,如何防范那些依靠坑蒙欺诈生存的皮包公司设计的各种各样的陷阱。 不到半年,他这个新人就成了公司里业绩最好的员工。到了年底,经过金副总经理亲自考核后,他又顺理成章地被推荐做了外贸跟单员,负责几家工厂同类贸易产品项目的服务工作。职位稳定了,收入也大幅提高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自然而然地把金副总经理看成了自己命中的贵人。 金副总经理经常到公司的下属企业检查工作,有一次特意叫上了金俊春,检查完回来已是傍晚,公司的商务车在金副总经理家院门外停下来的时候,金副总经理说:“小金啊,下来到我家里坐坐吧。”金俊春受宠若惊的跟着金副总经理下了车。 走进金副总经理位于城河边上宽敞明亮的二层别墅,金俊春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打工人和一个高层管理人员的差距。这个差距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赶上的,或许一辈子也难以赶上。社会总是以一种可以看得见,或者感觉到的方式,让你去和成功者进行比较。从而让你失去原本在低需求支撑之下的心理平衡。产生掺杂着羡慕、忌妒、愤懑的情绪,然后激起你奋斗的欲望。从这个角度来说,社会阶层之间存在的一定的落差,无疑也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原始的动力。 那一天,他初次认识了金副总经理的独女金秀玉,后来才知道她是金副总经理夫妇的养女。金秀玉比金俊春小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他的眼里,她还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自然而然地对她产生了一种好感。 这一切也都被金副总经理看在了眼里,也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此后,每到周末的时候,金副总经理都会递给金俊春两张电影票:“秀玉暂时没有工作,心情也不太好,请你陪她看看电影散散心,也帮我开导开导她吧。”金俊春自然是不能推辞的,从某种心理上来说,他也是很乐意的。两个年轻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半年之后,俩人终于坠入了爱河。 想起这些过往之事,金俊春觉得恍如昨天,但心境却已大为不同。他想到了水到渠成的几种含义,所谓的水到渠成,有时候是因为水势的强大,顺其势而造就了渠,有时候却是因为先设计好挖好了渠,然后便引来了水。金俊春想,他应该就是金副总经理挖好了渠引来的水。 陷入爱情中的金俊春是惴惴不安的,因为他深知自己与金秀玉之间的差距。他不敢向金秀玉表白,担心表白后被金秀玉拒绝,更担心被金副总经理知道后,会遭受到无情的嘲笑。 唯一没有让他想到的是,随后发生在他与金副总经理之间的一件事,那是一次很有意思的谈话。 有一天下班后,金副总经理主动找他谈心了:“小金啊,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心事能不能和我说说啊?是工作上的事呢?还是生活上的事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面对金副总经理关切的目光,金俊春不知道如何回话,也不知道金副总经理究竟想了解什么,只能以自己迷茫的笑脸来回应。 金副总经理也难得地露出了满脸的笑意:“秀玉最近告诉我说,你对她非常好非常关心,我想了解一下你是不是爱上了秀玉?我知道你是个很诚实的人,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就行了。一定要实事求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看着满脸笑容的金副总经理,金俊春终于鼓足勇气吐出了那个“是”字。 金副总经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很信任你,相信你会做一个好丈夫,既然你们相爱,我也没有理由反对,肯定是要支持的。你也知道秀玉是我和她妈妈的掌上明珠,你爱她当然要娶她,只是你拿什么来娶秀玉呢?有房吗?有钱吗?什么时候可以买房?三年还是五年?你能够给秀玉准备一场什么样的婚礼呢?什么时候能存够举办一场婚礼的钱呢?秀玉需要等你多少年才可以呢?” 听着金副总经理说的这一番话,金俊春原本被鼓足起来的勇气,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那般,瞬间又瘪了下去。所有的自信在那一刻又烟消云散了,他低下头去不敢正视金副总经理询问的眼神,心里无限懊悔自己刚刚承认对金秀玉的那份爱慕。 望着低头不语的金俊春,金副总经理却开心地笑起来:“年轻人,想打退堂鼓了?真是没有出息。遇到困难就退缩回去的话,你只会一事无成的。有些事情,看起来非常困难,甚至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是只要转变观念,转变思维方式,那些以为做不成的事,就会柳暗花明的。” 金副总经理说起自己创业的经历:“比如,我们这个公司开始创办的时候,资金严重短缺,在一般人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的。因为,如果等待下去慢慢凑够资金,就没有了发展的机遇。我和公司的总经理同时想到了一个办法,决定通过与别人合作的方式来寻找出路。愿意投资的第三方也与我们一拍即合,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对的。如今,公司越办越红火,作为合伙人,总经理和我还有那个第三方的投资人,都获得了远超预期的收入,可以说是三方获利,三方都是赢家。” 金俊春听了金副总经理的理论,当然非常赞同,但是他又变的更加疑惑了:“婚姻家庭又不是经营公司,爱情也不是做生意。我有点想不明白,我遇到的这些问题,要转变什么观念?转变什么思维?才能够找到自己的出路?” 金副总经理又笑了:“年轻人,看来你还是没有开窍啊,直接了当地说吧,你要是愿意做我的上门女婿,这一切都不再成为问题了,你这还不明白吗?” 金俊春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又觉得金副总经理提出的这个意见,也是合情合理合乎时代的。他的同学中就有好几位做了上门女婿,日子都过得很安心,这样看来做上门女婿也没有什么不好。 婚礼办得异乎寻常地简单低调,公司里的同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婚事,两家也没有请几个亲戚来参加。金副总经理解释说,这是为了照顾金俊春和他家人的面子,毕竟他农村的父母观念还是非常传统的,面对众人的眼光时,是很难对自己的儿子入赘人家做上门女婿而感到高兴的。 婚礼后的第二天,金俊春和金秀玉就选择去了东南亚旅行度蜜月。阳光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流连忘返的美景,游人如织的胜地,两个人沉浸在童话般的爱情中。 那一刻,金俊春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金秀玉自然也感到了一种幸福和满足。只是金秀玉想的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养父和养母,因为她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养父和养母给的,她是不能忘记这些的。 (下期预告:第69章?馅饼与陷阱)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3.html 第69章 馅饼与陷阱 幸福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的。既让人留恋,又让人无奈。生活不可能永远让你沉醉在梦境里,它需要你去为它努力,去为它奋斗。它给你的那些甜头,只是要促使你去为之努力和奋斗,是你的一种动力来源,而不是你可以永久享受的最后的成果。 从东南亚旅行度假回来后,金俊春回到了自己的公司里,觉得自己又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他发现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他的工作岗位也调整了。 金俊春从一个部门的业务员,变成了部门负责人的助理。他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忙着制定各种计划任务书,忙着编制各种项目规划书,还要经常去外地出差,并且都是长差远差,忙得一个月也难得与金秀玉见一次面了。每次等他精疲力尽的回到金秀玉家的时候,金秀玉已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度假回来后不久,金秀玉感觉身体不适,金秀玉的妈妈带着她去医院里进行了十几项检查,结果有些意外地发现她怀孕了。知道了秀玉怀孕的消息,金副总经理夫妇高兴的一夜未眠,俩人商量后,给金秀玉又单独布置了一间面向花园的房间,重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又依着秀玉的意思新购了一套更高级的音响设备,以便让她对胎儿进行胎教。 从知道了秀玉怀孕的那天开始,金秀玉的父母对金俊春提出了明确地要求,不能再与金秀玉同床了。他们担心他不懂他们说的意思,所以不想用暗示的方式,而是直接通知他,给他安排了另外一间房间。他对这样的安排当然没有意见,只是感到他们对待他的方式,有一种深深的不信任。金副总经理像是在公司里对待所有的下属一样,从不会征求他的意见的。决定了的事,只是通知他一声,他只能接受安排,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利。 在金副总经理的关心下,金俊春又从部门负责人助手的位置上,被安排到了外地的一家分公司,让他担任分公司的经理助理,说是要重点培养他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金俊春只能表示,感谢总公司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偶尔回到这个家,让他感觉到自己成了这个家里不常见的客人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金俊春也在外地的分公司,直到一个月后休假回来,他才知道秀玉生了个男孩,名字也已经起好了,也到派出所上过户口了。孩子的大名叫金辉业,小名叫盼盼。金俊春觉得自己虽然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却没有什么可以为孩子做的了。秀玉虽然没有向他解释,但他也能猜想到,这个名字是有光辉金家家业的意思了。 金俊春只是认为孩子的小名太俗气了。没想到,金副总经理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大笑了起来:“就是要俗气一点,俗气一点好啊,俗气一点的名字会让孩子更健康的。你是农村出身的,不知道这一点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小名,父母在他出生后起的小名,别人无论如何也是猜不到的,竟然叫小猪。他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他问父母为什么会起这个让自己听着就难堪的小名,他们说的和金副总经理几乎没有两样:“名字贱好养大,只要人不贱就好。” 当然,金俊春的这个小名,只有同村的小伙伴们知道,上大学后就没有人再喊了。同事们更是不知道的,他从来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是偶尔想起来,心里总感到有些压抑。听了金副总经理的话,他也只能表示同意地点点头说:“也是,孩子的小名俗气,好像是容易养大。” 那一天,金俊春内心里似乎莫名地滋生出了一丝悲伤,他感觉在这个家里,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不会再有人感觉到他的存在。金秀玉的眼里只有孩子,他们的眼里也只有孩子,他们都仿佛对他视而不见了。 金俊春的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疑惑地问金秀玉道:“我是空气吗?我好像成了人人都需要,人人又都视而不见的空气?在这个家里,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金秀玉有些忧郁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你多心了,起码在我的心里,是有你的位置的啊,你不应该有这种心事的。”他苦笑着望了一眼金秀玉抱在怀里的孩子,他想告诉她,金副总经理已经有好几个月不听他汇报自己的工作了,这是他自己多心了吗? 回到分公司后,金俊春又开始了自己忙忙碌碌的工作。忙起来后,自己的那些烦恼自然就少了。有一天,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着心事的时候,助手走了进来:“金副总经理来视察分公司,叫你去见一见他。”他有些发愣,以前金副总经理来分公司检查工作的时候,一般是不会直接来叫他的。 金俊春心里有些不安地走进金副总经理临时的办公室,金副总经理的脸上满是怒气,随手把几张照片扔到他面前:“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吗?”他捡起照片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自己收客户回扣时,被人暗地里拍下照片留下了证据。 金俊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原本是坚决不要这个客户给的回扣的,又经不住客户再三地劝说,最后还是收下了。他知道这个客户的身份有些特殊,是分公司经理的老朋友,而分公司经理又是金副总经理自己的心腹。金俊春当时想的很简单,他们一定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给自己回扣的。既然如此这个客户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打错了算盘,掉进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谁会设下这个圈套呢?金俊春百思不得其解。他心里有各种各样的答案,或许是他曾经的情敌,他们没有能走进金副总经理家成为乘龙快婿,羡慕嫉妒而设下了陷阱,存心要看看他的笑话。或许是生意场上的对手,那些对手无处不在,你不知道会在哪个环节上坏了人家的好事,而被他们惦记上了,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办法置你于死地…… “你太让我失望了。请你告诉我,我如何去向总经理交代这件事?如何向另一个合伙人交代这件事?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婿,然后和他们散伙?宣布退出合伙?或者让公司倒闭?和你一起去喝西北风?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别的人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只要处分他本人就行了。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是不一样的事!是会动摇公司合伙人之间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互信的,这种互信是来之不易的。没有了这种互信,就没有了公司合伙人之间的真诚合作。相互猜疑的结果,必然是公司走向破产和倒闭。我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你只能自食其果了。” 金副总经理嘲讽地望着他:“给你正道你不走,却非得搞这一套把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别人帮不了你了。你走吧,离开公司,离开秀玉。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金俊春的脑洞似乎被什么冲撞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被人有心地算计了的。他开始怀疑起金副总经理,也开始怀疑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最后,他深信不疑地认为,自己愚蠢地掉进了金副总经理设计好的大坑里,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灰头土脸自觉地离开了。 他拥有过的爱情,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现在他只能点头表示同意离婚,就像面对死机的电脑,他必须按一下恢复键,一切又还原到初始的状态。 东方思义看着原告金秀玉询问道:“原告金秀玉,你是否坚持要求离婚?” 金秀玉又从桌子上拿过一张餐巾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坚定地表示:“我坚持离婚,如果他愿意离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条件,我可以接受调解。如果他不同意离婚,请法庭依法作出判决。” 东方思义又转头望着金俊春:“被告金俊春,原告坚持要求和你离婚,你是否同意?” 金俊春知道他连一点抗争的力气也没有了,孩子无论随父姓随母姓都是姓金,还在哺乳期的孩子自然是归母亲抚养,他们不会在乎也不会要求他承担子女抚养费的,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善良,而是对他彻底的蔑视:“我同意离婚,但希望他们能给我这个给他们打工的人,一点起码的尊重,我保留以后探视孩子的权利。” 他悲哀地望向坐在对面原告席上的金秀玉,感觉到自己脸上最后的那点尊严也在被一点一点地剥夺了。他并不恨她,他知道她此刻和自己一样地伤感,在亲情和爱情遭遇不可共处一室的绝境的时候,她选择自己不能割舍的亲情是无可指责的。 金俊春终于在心里承认,错的不是她,错的是自己,他既没有能力来保卫自己的爱情,也无法站在道德的高度,来评价别人对自己的抛弃,他需要有一份尊严,来作为做人处世的底气和生活中最后的勇气,却又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无力维护自己的失去的那一份尊严。 当他选择一切从头开始的时候,或许终究会明白:人格的尊严是无价的,如果你在乎它,就要小心地守护它。尊严只能依靠自己的奋斗来维护,任何借助外力获取的尊严都是脆弱的,从哪里来的,也将从哪里失去。人格的尊严是与金钱、地位、利益等等无关的,它只是你内心里那个自强自立自信的灵魂的守护者。 (下期预告:第70章大山与神仙)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7.html 第70章 大山与神仙 入伏之后,天气明显的变得燥热起来。中午过后,下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雨,过了一会儿,太阳又出来了,尽管有一阵阵的云在空中缓缓移动,时不时地遮一下火辣辣的强烈阳光,但依然闷热的厉害。 何种夫浑身被汗水湿透了,赶着那头气喘吁吁的老水牛干了一个上午,还是没有耕完小湖边上的那几块地。中午歇了一个时辰,等那一阵子雷雨停了下来,便又继续赶着老牛干了一会。 这头老牛陪伴着他已经十年了,从它能够下地干活开始,他便与它成为了这块土地上的伙伴。俗话说:“好牛十八春。”何种夫想,自己还正当壮年,而这头老牛已到了它的暮年,他在心里也想着要让它休息了,可还是没有办法,还是要让它发挥最后的余力。 何种夫看了一眼力不从心的老牛,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吆喝了一声后,老牛便停了下来、 何种夫走到老水牛的前头,将它肩上的辕缷了下来,牵着它走到路边几棵大树的浓荫底下,将准备好的一筐嫩草倒在了老水牛的嘴边,看着它不紧不慢地嚼着,然后才从荷包里掏出一袋烟点着了,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四周的大山出神。 绵延横亘的北山像一道天然的巨大的屏风,把山里和山外分隔开来。多少年来,山外人过着山外人的生活,山里人过着山里人的生活,山里山外,从前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何种夫安心于这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像眼前的大山一样,任岁月变迁,依旧守护着一方静好。 一条新修的公路把山里山外的距离拉近了很多,让山里人走出了大山,也让山外人走进了大山。但并不是所有的山里人都会顺着这条大路走出去,大部分山里人依旧过着和过去没有两样的悠然自得的生活。何种夫觉得山是人的力量之源,看着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他就觉得全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老乡,请问去半山寺从哪条路走可以近一些?”艾祥一路骑行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大山就在眼前了。他拿出手机导航搜索了一下地图,但还是有些不明白,毕竟不是所有的道路都是有标志的。艾祥看见何种夫蹲在一旁的草地上抽烟,便将山地自行车支在路边,从大路上走过来向他问路。 何种夫抬头看了一眼问路的年轻人,心里忽地一沉,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他默默地吸了一大口烟,眼神有些恍惚地望向大山远处,又默默地吸了一大口烟,这才回头疑惑地问道:“你要去半山寺?可以坐车去的。要是像你这样骑车上山,没有牛的力气,可能不行的。坐车的话可以坐到北山脚下,那里有个站就叫半山寺站,再顺着山路往上爬,估计要半天时间才能到吧。你今天可能上不了山了,毕竟这大热的天,走山路也是要耗体力的。” 艾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山问道:“没有别的路了吗?老乡您知不知道,山上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何种夫又看了看远处的山说:“近一点的路是有的,要近一半吧。不过,都是很难走的路,山里人也很少走的路,你肯定是走不了的。你要是不愿意坐车的话,顺着这条大路一直向前走,也可以走到半山寺站的。那里有个半山小镇,这几年搞起旅游来了,搞得很红火,镇上有不少住的地方,也有不少吃的地方。从那里上山,去半山寺就好走多了。除了云游的僧人,半山寺一般是不留香客的。” “我明白了,谢谢您。”艾祥重新回到大路上,跨上山地自行车,继续自己的行程。他这次从城里出发,没有选择坐车,而是特意准备了一辆山地自行车。行囊里有必要的雨具,简单的宿营用具,他想用另一种方式来亲近这座心中神往的陌生的大山。 艾祥看着眼前的大山,想到了梦中的景象,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峦重重叠叠。云遮雾绕的山林里,处处是盛开的山花,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同于城市生活的世界。 何种夫又眯起了眼睛,望着年轻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莫名的沉思之中。一顶线条明快的头盔,一件特大的行囊,这个穿着有些异样的年轻人肯定是从城里来的,何种夫见过山地自行车,知道这是爱好运动的年轻人的装备。 何种夫又吸了一大口烟,不小心被呛了一下,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眼泪和鼻涕也咳了出来。何种夫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又眯起眼睛望了一下那个在远处变得模糊了的背影。心里更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感觉自己陷入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之中。 何种夫觉得这张年轻的脸似乎是那么熟悉,刚才看到这个年轻人的一瞬间,让他仿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却就是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的。还有那个满是忧郁的眼神,好像总是有许多心事一样的眼神,也好像要让他想起什么来。何种夫想了老半天,终究是没能想起什么,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团迷雾一般。 他使劲地摇摇头,似乎要摇醒一段记忆,却还是徒劳的没有一点作用的。他在脑子里像是翻箱倒柜那样,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依旧一无所获。无论他如何去回想,始终再也想不起什么来。何种夫再次疑惑地望向那个已经从眼前消失的背影,心里感到非常地纳闷:“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 何种夫的心里产生了一团疑云,他默默地抽完了一袋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从早上带来的饭袋里摸出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柳草姑要给两个上学的孩子做饭,因为他们还小,同路的孩子也少,就有些不放心,她还要接送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何种夫说:“你把两个娃儿照顾好就行了,就不要管我了,中午我也不回来了,有两个馒头就够了。”何种夫吃完了两个馒头,又就着盛水的塑料壶喝了小半壶水,这才慢慢起身向老水牛走去。 老水牛终于吃完了那一筐新鲜的草料,何种夫牵着它又走回了地里,再次给它套上拉犂的辕,老水牛顺从地看了何种夫一眼,便又卖力地向前走去,但终究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它走几步就要回一下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和忧郁。何种夫心里有些急,几次挥起了手里的鞭子,但听着老水牛粗重而无奈的叹息声,拿起的鞭子又无力地甩落到了泥土里。 何种夫想,这头水牛真的是老了,要不是自己听信了牛贩子的花言巧语,把这头老牛生的两头牛犊卖到了山外,它也应该退休了。村边的公路修通了之后,何种夫就想着要买一台拖拉机。除了可以代替这头老牛耕地,平时空闲的时候还可以拉点东西跑跑运输,赚点外快钱。现在手头还缺一些钱,等到明年园子里的那些果树挂了果,有了收获卖点钱就差不多能凑够数了。 太阳西斜的时候,一阵阵的山风起了,终于凉快了一些。萧苦女还在小湖边的草滩上弯着腰割草,何种夫赶着老水牛犁到近处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说:“等会我就收工了,这些草我帮你挑吧。” 何种夫赶着老水牛转过弯,扶着犁有些艰难地继续躬身向前耕去,还剩下两垅地了,老水牛似乎也看到了希望,不由“哞哞”地叫了两声。萧苦女直起腰,回头感激地望着何种夫宽厚的背影,揉了揉自己有些红肿的肩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草姑接回了两个孩子,又做好了晚饭,出门看了看,天已经黑了,却仍旧不见何种夫的影子,就一边看着两个孩子做作业,一边自言自语着:“就那么一块地,从上午耕到下午,天都黑下来了,这死猪死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弄好。”再一想,心里便明白了,这事也怪不得何种夫的,那头老水牛也的确是老了不中用了,说不准哪天它就会倒下了,于是又有些不放心起来。 天更黑了,柳草姑跑出门去,向村口那边张望着,白狗阿郎摇着尾巴跟在她的后面,时不时地凑到她的脚上嗅一嗅。过了一会儿,柳草姑终于望到了两个黑影,何种夫挑着一担草,压弯的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萧苦女牵着那头怎么也跑不快了的老水牛一步一顿的落在后面。 何种夫挑着两捆草从柳草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咕噜了一句道:“这头老牛真的是没有什么卵用了,它不死我也要被它累死的。”回头又望着柳草姑问了一句:“家里还有酒吗?” 柳草姑哼了一声说:“我还藏着两瓶呢,要是都放在你眼面前,早就没了,我就没见过有你这样离不了酒的男人。”何种夫听她这么一说便“嘿嘿”笑了两声。 等着萧苦女走过来,柳草姑接过牛绳说:“你就不要回家烧饭了,木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萧苦女满脸愁容地说:“老是在你家里吃,木男上次加工回来的米,只吃了三四回,我们俩那个米缸里的米都要生虫子了。”柳草姑有些不高兴地说:“本来就是一家子人,你就不要分得那么清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再说我就生气了。” 柳草姑刚把菜摆上了桌子,两个早已饿得前肚皮贴着后肚皮的孩子来不及拿筷子,一齐把手伸向了桌子,先在菜碗里一人抓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啃了起来。柳草姑伸手在老大石头的屁股上打了一下,骂道:“你这个来讨债的东西,前世里肯定是个饿死的鬼,吃也没有一个吃相。” 石头还不知道前世是什么意思,他也不会去想什么是前世的事,他现在想的是为了一块鸡肉,既挨了打又挨了骂,总觉得有些怨。石头心里就很是不高兴了,赌气地把手里的鸡肉往地上一扔,恨恨地回了一句道:“你偏心,每次总是骂我一个人,不管什么事都是骂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一句也不骂石榴。” 柳草姑见石头竟敢回嘴就更生气了,伸手又要打石头,萧苦女连忙把石头拉到身后,在前面挡住怒气冲冲的柳草姑。柳草姑指着石头骂道:“你这个小王八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个男人,不知道痛护自己的妹妹,还要和她比?还要拿她来做你的拦箭牌,我不打你打哪个?” 石头就觉得自己的确犯了错,低下了头,没有了脾气。老二石榴已啃完了那块肥肥的鸡肉,看着石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神气样子,就在一旁捂着嘴偷偷地望着他笑,气得石头嘟着嘴直咬牙。 白狗阿郞意外地享用了石头扔到地上的鸡腿,眼睛便有些贪婪地继续盯着石头,似乎希望再次发现意外的收获。石头看透了阿郞的心事,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阿郞有些心虚了,便乖乖地躲到石榴的身后去了。 石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来,凑到石头耳朵边上悄悄问道:“山里有神仙嘛,我的同学今天告诉我说,大山里面住着很多的神仙呢。”石头刚刚挨了骂,便没好气的说:“那是他们骗你的,你看见过神仙吗?山里只有你,只有我,还有爸爸妈妈,舅舅和舅母。他们喜欢骗你这样的小傻瓜,你也相信他们?” 石头为了解气又吓唬石榴说:“大山里没有神仙,只有大灰狼。你要是不相信,晚上就注意听,肯定能听到大灰狼叫的声音的,大灰狼叫得可怕人了。” 石头看着石榴满脸害怕的样子得意地说:“你怕了吧?我还听说,大灰狼最喜欢吃石榴了。”石榴赌气地说:“我才不怕大灰狼呢,大灰狼喜欢吃你这样的男孩子,特别喜欢吃你这样胖胖的男孩子。” (下期预告:第71章苦涩的心事)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8.html 第71章 苦涩的心事 萧苦女痴痴地看着两个在一旁打打闹闹的孩子,她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因为有了这两个孩子,让两家人增添了多少欢乐。尽管萧苦女和柳木男还没有孩子,但这两个孩子一有空便围着他们转,也让他们感受到了生活中更多的乐趣。 何种夫把那担草料堆放在萧苦女家的猪圈边上,又往猪圈里送了一些,那几头不断哼哼的猪就不再哼哼了,忙着吃起嫩嫩的水草。何种夫回过头又给劳累了一天的老牛也添了一些嫩草料。 做完了这些事之后,何种夫才脱下满是汗渍的上衣,光着膀子进了屋子,坐到桌子边上先“咕噜咕噜”喝了几碗凉水,抹了一下嘴巴,然后便眼巴巴地望着柳草姑。 柳草姑每次看到何种夫这种饥渴的眼神就想笑,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走进了厨房,将酒和杯子拿了出来,放到何种夫的面前,又习惯性地数落道:“你就是个酒鬼,离了酒就不能活。只许你喝两杯,不然下次就不要的想喝了。” 何种夫“嘿嘿”了一声,倒了一杯酒先一口喝干了,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面前,望着柳草姑在和萧苦女说话,又悄悄地伸头凑近酒杯喝掉一半,再将杯子加满了,这才把酒瓶里剩下的酒递给了柳草姑。柳草姑看了一眼说:“这还差不多,算你自觉,男人要懂得自爱。”何种夫又“嘿嘿”了两声,这才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柳草姑有些纳闷地问道:“那块地再难耕,也不能费一天的时间啊,耕完了没?”何种夫“嗯”了一声,柳草姑抱怨地说:“和你说话真是废劲,你只会一个‘嗯’字?”何种夫又“嗯”了一声。 柳草姑拿他没办法,想了想又问道:“你没有做其他的事?”何种夫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柳草姑,柳草姑就不再和他说话,转头看着萧苦女说:“吃菜啊,看你总像个生人似的,真不像和我们是一家子的人。” 石榴懂事地挟了一块鸡肉放到萧苦女的碗里,然后就看着萧苦女笑,萧苦女也看着石榴笑,石榴甜甜地说:“舅母长得真漂亮。”萧苦女想起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头上有了几根白发,就叹了口气说:“漂亮什么,舅母快老了。” 阿郎在地上转了一圈后,啃光了丢在地上的鸡骨头,然后屁股着地坐在石头的边上,石头便偷偷地挟了一块鸡肉丢到阿郞嘴边。阿郎伸着舌头感激地望了望石头,这才美美地品味着那块鸡肉。 吃完了鸡肉,阿郎忽地竖起了耳朵,随后便跑出门去,石头听见阿郎似叫非叫地“哼哼”了两声,便肯定地说:“一定是舅舅回来了。” 柳草姑看了看萧苦女,萧苦女似乎没有听见石头的话,依旧低着头吃着饭,柳草姑的心里就像是冬天里喝了一碗凉水。 她知道萧苦女的心事,萧苦女和柳木男结婚后,一直盼着有一个孩子,却总是盼不来。柳草姑慢慢地发现,萧苦女看柳木男的眼神渐渐地淡了,不像刚结婚那几年的时候,那样地热切了。柳草姑的心里就有了担忧,她想和萧苦女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柳木男摇摇晃晃地跟着阿郎进了屋子,两眼无神地望了望屋子里的人。他的两只手想抬起来,似乎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身子往前一倾便摔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惊慌地丢下饭碗去拉柳木男,却怎么使劲也拉不动他。柳木男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着说:“没,没,没关系的,喝,继续喝,不喝就是孬种,我没事,没事,没事的,喝,再喝。” 柳草姑放下了饭碗,又转眼看了看萧苦女,萧苦女继续低着头坐在那里吃饭,柳草姑心里就有了一种很酸楚的感觉,她知道萧苦女是非常反感柳木男喝酒的。前几年,柳木男还知道控制自己,一般也不会喝多。这二年,柳木男喝一回醉一回,每次都是喝的东倒西歪的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得回家的路的。 柳草姑又看了看何种夫,何种夫喝完了杯子中的酒,有些不屑地抬了一下眼皮,低头看了看醉成一滩烂泥似的柳木男,然后又把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仔仔细细地倒进嘴里,似乎是一滴也是不愿意浪费的。 柳草姑看着何种夫漠不关心的样子,眼圈忽地就红了,泪珠子也不听使唤地滚出眼眶来:“你就不能起身来拉他一下子?不要忘了,爹在世的时候,你是下跪保证过的,答应要照顾好木男的。他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你不能这样子对他。” 何种夫脖子就有些僵直地别过脸去,又觉得自己好像欠下了什么债一样,终于立起身子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两只手拉起柳木男,像是拉着一袋麦子似的,背到了自己赤裸着的背上。 两家是紧挨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个院子,萧苦女拿着柳木男吐了一身污渍,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在前面走,何种夫背着柳木男跟在她后面,转过一个弯便到了萧苦女家。 房门平时是不用上锁的,萧苦女伸手推开了房门,何种夫像卸下一件包袱一样地把柳木男放到了床上。柳木男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没、没事,喝、喝,不喝就是孬种。” 萧苦女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不再看柳木男,而是神情有些木然地望着何种夫,何种夫的心底里便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怜惜来,他最怕看见萧苦女的那种眼神,便偏过脸去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门去。阿郞跟在他后面,叫了两声后便蹲在了萧苦女家的门口。 劳累了一天,又喝了一些酒,何种夫洗了一个热水澡,便早早地躺到了床上。要是往常那样劳累了一天,他上床后只要眼睛一闭便会睡着了。今天在床上翻了十几次身,却仍旧是睡不着。何种夫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脑子里都是萧苦女晃动的身影。何种夫心里就觉得有些愧疚,怕柳草姑看出什么来,就闭上了眼睛假寐。 柳草姑洗完澡,洗完了衣服,做完了所有的事,又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后,才进了房间躺到床上。柳草姑也睡不着,想着柳木男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心里便特别地难过。她侧过身子看了看躺着一动不动的何种夫,心里晓得他并没有睡着,因为何种夫要是睡着了,肯定是要打呼噜的,他打呼噜的声音特别响。 柳草姑想和何种夫说说木男的事,又不知道说什么,说不到点子上的话,何种夫要么不睬,要么就会冲她“嘿嘿”一笑,算是告诉她说的有多可笑。 柳草姑不知道何种夫躺着在想什么心事,她也不想问,问了也是白问,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何种夫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心事都是放在自己的肚子里,柳草姑就是问他一百遍,他也不会说一个字,什么都不会说的。 柳草姑想到柳木男这些天总是喝得烂醉,很晚才回家,忍不住自言自语着:“都说善有善报,爹在世的时候做了那么多善事,老天为什么就不开开眼呢?要是他们也有了孩子,他也不会这样子糟蹋自己的身体。” 何种夫听着柳草姑独自说话,依旧躺着一动不动。柳草姑继续说着:“木男的病看了有四五年了,一点效果也没有,你就不能为他们操点心想个法子。”何种夫闭着眼睛,觉得柳草姑说的话很好笑,心里想:“我能有什么法子,医生都说没有法子,我又不是医生,我还能有什么法子?真是个蠢的很好笑的女人。” 柳草姑知道柳木男有病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柳木男和萧苦女结婚有两年多了。柳草姑看不到萧苦女的肚子大起来,就猜疑他们俩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她打定了主意,要带柳木男和萧苦女去医院做个检查。 柳木男听柳草姑说要带他和萧苦女去医院做检查,把脸偏向了一边,看也不看柳草姑,语气有些生硬地冷冷地说:“你不要逼我,逼我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柳草姑很生气地说:“你说什么笑话呢?是你有问题,不是我有问题。你不去不行,不去怎么知道是哪个的问题?我是你姐,我说话你也不听吗?爹在世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不记的了吗?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不愿意听也得听。” 柳木男从小就习惯了听柳草姑的话,只要柳草姑说:“我是你姐!”他立马就怂了,柳木男也就没有了办法,他愿意听也好,不愿听也好,最后还是要听柳草姑的,就因为她是他姐。 爹在世的时候对他说过不下几百次:“木男啊,以后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你就听草姑的,你虽说是个男人,却没有主见,草姑虽说是个女子,却能沉的住气,遇事总是能想出自己的办法。你们一定要像亲姐弟一样,不能让我失望啊。记住了,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听你姐草姑的,你愿意听,不愿意听,都必须听她的。记住了?” 柳木男每次听老爹这样和他说话,都会两个眼皮下垂,乖乖地答应道:“记住了,爹放心。我一定会听草姑的。”爹就会望着他,放心地笑了:“是听你姐的,记住,她是你姐。” 柳草姑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想起柳木男小的时候,想起柳木男乖乖地答应听话的样子,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何种夫有些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心里“哼”了一声,觉得一股困意来了,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柳草姑听着何种夫的呼噜声越来越响,知道他这回真的是睡着了。柳草姑闭上了眼睛,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木男这样子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吃药吃了几年也没用,再劝他吃药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萧苦女怀上孩子呢?不能让老爹失望啊,爹在世时总是说自己有办法,现在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老柳家断了根啊。” 阿郎在门外叫了几声后,又安静了。柳草姑又想起了给柳木男看病的前前后后,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不对,但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柳木男开始是认真吃药的,因为没有效果才放弃了,这也不能全怪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下期预告:第72章老爹的愿望)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79.html 第72章 老爹的愿望 柳草姑要带着柳木男和萧苦女去医院检查,柳木男尽管心里不愿意,但在柳草姑不容置疑的眼神下,又不得不低下头,顺从地听着她的安排。 柳草姑带着柳木男和萧苦女去城里看了医生,过了几天结果便出来了,不是萧苦女的问题,是柳木男的问题。柳草姑就问医生有没有办法治,医生既没有说能治,也没有说不能治。 那个要问他半天才会回复几句的医生,眨了眨眼睛后告诉柳草姑说:“我这里也没有特别见效的药,中医院边上有个专科医院,那里有个老中医姓贾,听说贾大夫治不孕不育还是很有办法的,你们不妨可以去试试看。” 柳草姑就带着柳木男到了中医院,中医院大门外白底黑字的牌子边上,挂了一个白底红牌的略微小一些的牌子,红色的油漆有些显眼,上面写着“不孕不育专科”。 他们找到了那个医生说的老中医贾大夫,老中医贾大夫给柳木男又做了一些检查,柳木男有些不愿意:“这些检查,在其他医院里都做过了,不需要再做了吧?” 贾大夫不以为然地说:“以前做过了是以前的事,以前是别人做的,对不对?行不行?我也不能肯定,你到我这里来看病,你不听我的?你听谁的?这些检查一样也不可以少的。”柳木男只好又按贾大夫的意见,在中医院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贾大夫将那些检查过的十几张报告单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便头也不抬地一张一张地看,看完后又开始按照中医的诊疗程序把脉问诊,见柳木男有些疑惑的样子,便说道起来:“你到我这里来,就应当相信我。看病是一个认识病的过程。什么是认识病的过程呢?比如说,你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健康没问题的,但是却不能让你老婆怀孕,这就是一个问题了。” 贾大夫搭完脉,又拿出听筒伸进柳木男的衣服里:“是什么问题呢?那就要检查,除了检查之外,医生能做什么呢?我们是搞中医的,医生就要查找你的病根,用望、闻、问、切四种办法,来视其外应,测知其内,然后要找出你的病根。找到了,才能药到病除。懂不懂啊?” 柳木男见他说的头头是道便点头说:“懂了。” 贾大夫便又教训起柳木男说:“懂了就好。要想治好病,就要相信医生,只有相信医生,才有可能治好你的病。你不相信医生,心里就有一种抵触。心里有了抵触,就是吃了药,也很难有疗效的。懂不懂?” 柳木男虽然心里依旧怀疑,但嘴上还是无可奈何地说:“懂了,懂了,我听贾大夫的。” 柳草姑觉得这个贾医生神清气爽,说起话来又头头是道,外面还有几十个人在排队看病,便觉得没有来错地方。 贾医生给柳木男看完了病,又给他开了个药方:“你们住乡下吗?”柳草姑见柳木男不说话,便在一旁答应说:“住乡下的。”贾医生头也不抬地说:“住在乡下,来回不方便,我给你多开点药吧。省得你们来来回回地跑,既费钱,又受罪。” 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柳木男背了一大袋子中药带回了家。柳草姑让萧苦女每天把药煎好了给柳木男喝,有时候柳草姑不放心,怕柳木男不愿意喝药,便自己动手煎药,然后看着柳木男把药喝下去。 柳木男耐着性子喝了将近半年又苦又涩的中药,萧苦女的肚子依然是平平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柳草姑就带着柳木男,又去了一趟中医院边上的那个“不孕不育专科”。柳草姑心里虽然也对贾医生有了一些怀疑,但回头看看排队看病的人还是很多,一点也不比上几次来的少,就又打消了心里的疑问。 贾医生仍旧让柳木男像上一次来看病一样去做检查,柳木男不愿意再做:“上次都做过了,还要做吗?”贾医生不高兴地说:“上次是上次,这次不做,我怎么知道你的病好没好?好到什么程度了?懂不懂啊?”柳木男只好像上次一样,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贾医生又拿起十几张检查报告单看着,柳草姑站在柳木男的身边忍不住问道:“贾医生,他吃了有这么长时间的中药了,一点效果都没有,是不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啊?吃了这么多药,要是这药没有问题,不应该没有一点效果啊?” 贾医生抬眼看了看柳草姑没有说话,放下手里的检查报告单后,又开始给柳木男把脉问诊,然后才盯着柳草姑说:“你丈夫是不是爱喝酒啊?他这一身衣服上没有一点药味,闻起来全都是酒味。这样子哪能治好病呢?我刚才看了一下,他这病比以前更严重了,显示的症状很不好。我和你们说过的,吃药期间是要严禁喝酒的,也不能抽烟。有的比较严重的,治疗期间还不能行房的。不然的话,就肯定是没有一点效果的,而且还会造成不可逆转性的不孕不育的。懂不懂啊?” 柳草姑不知道不可逆转性不孕不育是什么意思,贾医生有些奇怪地看着柳草姑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得很,连这个也不懂吗?”柳草姑难为情地说:“贾医生,我是真的搞不懂啊。” 贾医生便轻蔑地说:“这个意思啊,就是你丈夫那个东西可能永远也起不来了,算是废了。懂了吗?”柳草姑红着脸说:“懂了。贾大夫你说错了,他不是我丈夫。” 贾医生又很奇怪地看着她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他不是你丈夫?你还带他来看这个病?”柳草姑只好如实地说:“他是我弟弟。”贾医生满脸疑惑地摇摇头:“你要是相信我,就继续吃药。要是不相信,现在可以走了。” 柳草姑心里想:“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吧,不相信贾医生,又能相信哪个医生呢?”她也不认的什么医生,真不真,假不假的,也没有办法能搞清楚,听天由命吧。尽管柳木男十分不愿意,她还是又让贾医生开了药方,又让柳木男背回了一大袋子中药。 柳草姑想不通柳木男为什么这方面就不行了,她想要问问柳木男,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开口。柳木男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心事,心里就更加忧郁了,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柳草姑说什么他都不答话,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意说。 那次从医院里回来后,柳木男好像变了一个人,总是低着头默默地做事,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发火。萧苦女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柳木男发火的时候,她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柳木男就没有了脾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拿一把椅子瘫坐到一边,然后便安静下来,漫无目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柳草姑让萧苦女劝柳木男又吃了两个月的药,柳木男不愿意再这样折腾,便跟着几个朋友和村里的建筑队出去打工了。他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白天劳累后,晚上一回到家里,吃完了晚饭倒头便睡,家里的农活也都交给了萧苦女去做。 柳草姑抽空的时候就问萧苦女:“木男的病是不是比以前好一点了?”萧苦女满脸通红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我了。”柳草姑很奇怪地看着萧苦女说:“还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萧苦女为难地说:“我不好说,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说?” 柳草姑不以为然地说:“你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我又不是外人。我是木男的姐姐,也算是你的姐姐,你有什么不可以和我说的话?他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女人,你们又天天睡在一起,他为什么不碰你?你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穿衣服,看他还碰不碰你。” 萧苦女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就是不穿衣服睡觉,他还是像没看见一样。”柳草姑摇摇头,默默地看看萧苦女的,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柳草姑心里想着萧苦女和柳木男的事,觉得自己真的要管一管柳木男了,她想起爹临终前一天说的话,爹说:“我本想着能亲眼看着木男成家,没想到说倒就倒了。生老病死是没办法的事。我要走了,你是做姐姐的,要照顾好木男,木男是个男人,他从小就一点心计也没有,你要帮他成家立业,还要帮他生个儿子承续香火,爹才会放心,死了才会闭得上眼睛,也不枉我收养了你们姐弟两个。” 爹说这话的时候,柳草姑和柳木男都跪在他面前流着泪,柳草姑安慰老爹说:“爹就放心吧,爹说的话我都记着的,我一定照爹说的做,我不会不管木男的。”爹临终的时候,眼睛闭得很安详。 前天一大早起来,萧苦女和何种夫一前一后出了门,下田干活去了。柳木男收拾好工具,正要骑着摩托车出门,柳草姑招招手说:“你今天就不要出去打工了,我有话要和你说的。” 柳木男摘下头盔望着柳草姑:“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不上班是要提前一天请假的,不然工头就要扣我几天的工资,你说完了,我再去上班。” 柳草姑毫不避讳地盯着柳木男问道:“你为什么不碰萧苦女?你不是男人吗?还是她有什么地方不能让你满足?苦女比哪个女人差啊?依我看,十里八村也找不到比她好的女人了。” 柳木男怔怔地望着柳草姑沉默不语,柳草姑心里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火气来:“我也是个女人,我能理解苦女,你不碰她,她心里会想什么?你为她想过吗?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还像个男人吗?”柳木男不敢再看柳草姑,扭头望着别处,过了好一会才不得不痛苦地说:“我不行了。” 柳草姑抱怨说:“你不行了?医生让你吃药你不吃,让你戒酒戒烟你也不戒。喝酒抽烟样样行,干这个就不行了?” 柳木男回过头来,眼光中充满着忧郁,他无奈地看着柳草姑说:“我不是个男人?我没有自尊心?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已经不行了,等于是戒色了,你还要让我戒酒戒烟,我这个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柳草姑听了柳木男的话便更加生气了:“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能这个样子!你没有权利这个样子!你不记的爹的话了。爹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对柳家还有责任还有义务。你想一死了之?那你就不配做一个男人!” 柳木男觉得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有些怨恨地看着柳草姑说:“你为什么非要管我的事?不管不行吗?求求你了,以后不要管我了!” 柳草姑气忿地说:“你说什么?不管你?你想都不要想,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件事我都是要管定了的,我还要管到底!我是你姐,我不管你?还有哪个来管你?”柳木男又扭过头去,有些绝望地说:“你又不是我亲姐,你管不着。”柳草姑的眼泪就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 柳草姑是在三岁的时候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弃的,爹是在拾荒的路上把饿昏在路边草地上的她拣回来的。柳草姑记得小的时候,柳木男也说过这样的话,柳草姑让柳木男喊她姐,他就是不喊,还有些蛮横地说:“你不是我姐,我就不喊你姐,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姐姐,我要你做老婆,我要娶你做老婆。” 爹知道后就狠狠地打了柳木男,让柳木男记住以后不许再这样说话,更不允许再这样想:“她不是你姐?哪个是你姐?她就是你姐,比亲姐还亲的姐姐,以后不许你再说她不是你姐了!记住了?你要是记不住,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就从这个家里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柳木男流着眼泪点着头保证说:“爹,我记住了,草姑就是我姐,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从那以后,柳木男就再也不敢说这个话了,现在他竟然又脱口说了出来。柳草姑伤心地看着柳木男,柳木男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句话。但他还是没能忍住,最终又将这句最让柳草姑生气的话说出了口。 柳木男回头瞥见柳草姑在流泪,心里就忽地感觉一酸,语气也软了下来,背过脸去说:“我从小就不愿意看见你流泪,你不要哭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柳草姑红着眼睛说:“你要想办法让萧苦女怀上孩子,你不能让我们柳家倒了门框子,你要是这个样子,我和你都对不起爹的。”柳木男艰难地点了点头。 柳草姑没想到柳木男前几天刚刚亲口答应了,以后要听她的话,要好好吃药,要戒酒戒烟。今天又喝了个烂醉回来,她见了又生气又心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省人事的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柳草姑心里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助柳木男和萧苦女了,心事重重地躺到床上的时候,何种夫已经躺在一边沉沉地睡去了,她有点失望地看着身边这个壮实的男人。何种夫喝了酒后,红黑的脸膛更黑了,嘴角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柳草姑心里骂道:“这个死猪做梦都想干好事。柳木男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下期预告:第73章烂醉的男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0.html 第73章 烂醉的男人 何种夫不是不关心柳木男,在他心里是和柳草姑一样的,是把柳木男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看待的。他也始终记得自己曾经在老爹的面前发的誓。但何种夫对柳木男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却非常不理解,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男人应当作出的选择。 他从心里鄙视烂醉如泥的男人,他也喜好饮酒,但酒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胆魄和力量的催化剂,而不是迷魂药,也不是装疯卖傻和认怂的借口,他更不会借酒浇愁。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只要拿起酒杯,自己的内心里便会有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会让他安静下来,平时下不了的决心也会在那一刻定下来,往常没有能力做的事,也会坚持去做并往往能做成功。 看到柳木男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何种夫几乎没有任何同情之感,为什么要同情一个自暴自弃的男人呢?在他看来,只要是一个男人就不应该自暴自弃,也没有权利自暴自弃。因为男人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自暴自弃不光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他何种夫就不能这样,不然的话,就对不起老婆柳草姑和两个孩子了。 何种夫将柳木男放到背上的那一刻,觉得自己驮着的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这个男人已没有了骨气,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勇气,也没有了对生活的希望。 何种夫将这个躯壳送回到他的那个家的时候,看着这个躯壳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地喊吃喊喝,他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情地看了一眼萧苦女,转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萧苦女望着何种夫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站在床前发了一会呆,这才走出去关上了屋子外面的大门。回到屋里后,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柳木男身上的脏衣都脱了下来,柳木男已打着鼾声睡了过去。萧苦女怕他着凉,又找了一床薄薄的被子搭在他的身子上。 她打开了厨房里的灯,去灶间烧了一锅热水,先用脸盆打了一些热水回到房间里,用毛巾帮柳木男擦了擦满是污痕的脸,柳木男梦呓般地拉住她的手:“喝,继续喝,不喝的是孬种。” 萧苦女默默地拿开了他的手,叹了一口气,端着散发着残留的酒味的洗脸水,又开了屋子的门,把混合着汗臭和各种难闻的怪味的洗脸水,用力泼到了院子的外面。 柳木男终于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萧苦女把剩余的热水倒进大木盆里。辛辛苦苦地劳累了一天,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渍染出了一片一片的盐霜。她想洗个热水澡解解乏,也需要洗个热水澡来苏醒一下自己越来越麻木的躯体。 萧苦女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了,她知道这是长期失眠的结果。她已记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失眠的,只是觉得夜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长得她看不到夜的尽头。她常常要睁着眼睛等到鸡叫头遍了,才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柳木男早已经起来出门打工去了。 萧苦女和柳木男结婚之后就发现了柳木男的毛病,新婚之夜柳木男没有和她发生任何事。她以为柳木男可能是太累了,接下来的几天,柳木男依然是没有一点反应,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却又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即使是柳草姑,她也不愿意说起。 她的心里像吃了根苦瓜,吐不得也咽不下,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是个本分的山里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不该做什么?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病,直到终于被柳草姑发现。 柳木男越来越不敢面对萧苦女,觉得自己好像是欠了她的债一样。看向她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他心里也暗暗地着急和挣扎,面对萧苦女如玉般的胴体,他竟然没有任何冲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心底里有一种拒绝,让他心如止水般地无能为力。 柳木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萧苦女那种藏在心里的痛苦的样子,脸上尽管风平浪静,但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姿势,他还是能感觉到的。他以前是不太喜欢喝酒的,爹在世的时候,除非爹让他喝一点,他在任何场合都不会主动地喝酒。有时候别人不管怎么来劝酒,他也不会喝的。 柳木男发现萧苦女经常失眠后,他也开始失眠了。长长的夜里,俩人彼此无言以对,都闭着眼睛假寐。柳木男受不了这种煎熬,便渐渐地开始了酗酒,他想让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沉入梦乡。他知道自己是在逃脱一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但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在麻木的状态中越陷越深。 柳木男常常在一种奇怪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他在人群中茫然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想说话,别人却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都很奇怪地看着他,周围都是一种冷冷的鄙视的目光,他们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盯着他的嘴巴。他也听不到别人议论的声音,只看见有很多张开的嘴巴围着他,四处飞舞的唾液淹没了他。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有天半夜里下起了雨,接着又响起了一阵阵雷声,萧苦女睁着眼睛听着那时而炸响的雷声,再也睡不着。一阵响过一阵的雷声,也让柳木男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默默地想着梦中的情景,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让他流下了莫名的泪水。 萧苦女不知道柳木男为什么会流泪,但她知道柳木男肯定是有些委屈说不出口,自己更是觉得很委屈,她和柳木男都是平平常常的男女,自己对柳木男是没有任何奢望的,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像这世上很多平平常常的女人一样,或者说像柳草姑一样,有自己相依相随白头偕老的丈夫,有自己活泼可爱欢乐绕膝的孩子,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幸福的家,靠着自己两只手的劳作,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 萧苦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将剩余的热水全部倒进了木盆里,她想把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泡进热水里,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只是这个用来洗澡的木盆小了一些,也浅了一些,放不下自己的身体,只能半躺半坐在木盆里,让她觉得既不舒服又有些无奈。 这个木盆还是何种夫前几年送给他们用的,何种夫会做木工活,他自己在房前屋后砍了几棵树,选了几块好一点的木料做了三只木盆,两只留给石头和石榴分别洗澡用的,一只就拿来送给了她,说是等她和柳木男有了孩子,给孩子洗澡用的,当然就不会做的很大。 她原本也想着把这只木盆留下来,但木盆这类的东西,放的时间太长了不用的话,木料就会变形,或许就不能用了。有一天,她那个平时用来洗澡的塑料盆坏了,想起来还有这只木盆,就拿出来先用了。尽管小是小了一点,但用还是可以用的。 晚上从小湖边回来的路上,何种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有些异样地看了一下萧苦女说:“等我哪天有空的时候,我多砍几棵大一点的树,再给你做个大一点的木盆吧。”萧苦女也没多想,随意地“嗯”了一声,何种夫挑着她割的那两大捆草走到前面去了,她帮何种夫牵着那头老水牛落在了后头。 萧苦女开始并没有多想何种夫的话,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才想起有一次洗澡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门响了一下,她以为是柳木男回来了,也没有太在意。等她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院子的门是被人推开了的,四处看了一下,柳木男并没有回来,她走到门口只看到何种夫离去的背影。 萧苦女便想,何种夫要给她做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肯定是想到她用现在的这个木盆洗澡有些不方便,就觉得何种夫也不是表面上那样的粗心,该想的事他总是能想起来,该做的事他也总是会想办法去做。 萧苦女牵着那头老牛怎么走也走不快,看着何种夫在前面走远了,自己再一想,又觉得他不会毫无来由地提出来,要再给自己做一个大点的木盆的。他一定是知道她用这个木盆不方便,他是怎么会知道的呢?自己又没有说过,柳木男更不会说的。他是因为看到什么了吗?他看到了什么才会想到这件事的呢?想到这里,萧苦女发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一下,竟有些烫手的感觉。 在柳草姑家里吃饭的时候,萧苦女心里想着这些事,她一直没有看何种夫,只是低着头吃饭。何种夫背着柳木男送回来的时候,她才看着他说了一声:“他又麻烦你了,总是麻烦你。”何种夫也不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萧苦女半坐在木盆里,用两只手慢慢地揉搓着自己疲乏的身体,直到全身的皮肤被揉搓的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像蜕去了一层皮一样,这才感觉到身心又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下期预告:第74章?山女与“四弟”)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1.html 第74章 山女与“四弟” 洗完了澡,萧苦女用一条浴巾围着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柳木男无意识地“哼哼”了几声,然后又翻了个身,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接着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萧苦女躺到床上,伸手想拉灭电灯,但她抓住拉线开关的线绳后,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害怕黑暗。只是觉得没有灯光的夜晚更加寂寞,在沉沉的暗黑的屋子里,她会感到死一般地窒息,所以,每一次睡觉前她都不会关灯的。直到柳木男感到灯光刺眼无法入睡,才任由他拉灭了电灯。 柳木男和她的习惯刚好相反,他是从来都不喜欢点着灯睡觉的。只要点着灯,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灯光,他也会觉得无法忍受,萧苦女就会发现柳木男的眼睛里都是痛苦和忧郁。现在,柳木男已进入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个麻木了的世界,她也就不需要再让自己湮没在暗黑里了。 萧苦女躺到床上的时候,是感觉最孤独的时候。越是在黑暗里,她就会觉得越孤独,因此,她习惯了点着灯睡觉,这个习惯是从和柳木男结婚半年后,才慢慢地形成的。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是没有的,那时候,因为有“四弟”陪着她,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孤独。 萧苦女喜欢祼睡,她的娘家在北山的那一边,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最喜欢她,凡是父母喜欢的孩子,总是会享有各种各样的自由。父母向来是什么事都会由着她的,两个哥哥也是处处都让着她的。 萧苦女的家里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山里的人家,富也好穷也罢,树木可是最多的东西,所以多造几间屋子也不是难事。她从小就有自己的闺房,也就养成了独立自由的习惯。从十几岁的少女时代开始,她发现裸睡很自由,能让自己内心里有一种很愉快的感受。从此,她把裸睡当成了一个人的秘密,更当成了一个人的享受。 她和柳木男结婚以后,开始就感觉到一种不习惯,一个喜欢裸睡的姑娘,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尽管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也没有办法做到和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自由了。 她虽然渴望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爱抚,但这是一种对与自己生命相关联的另一半的好奇,是对生命未知体验的好奇。这种好奇心并不能消除她对自己身体隐秘的保守的本能。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得不改变了自己裸睡的习惯。 看着在一旁已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的柳木男,这个常常游荡在自己梦境里的男人,她感觉他好像是独自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他似乎早已感觉不到,身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的。而这个女人却正经受着身心的煎熬,睁着眼睛深深地陷入孤独之中。 萧苦女将围在身上的浴巾拿了下来,原先明晃晃的灯光太剌眼了。前些日子,柳木男换了一盏显得昏暗很多的灯,算是照顾到了两个人的不同需要。让一个害怕黑暗的人,和一个喜欢沉入黑夜的人,都不再有过于强烈的不适。 起风了,屋外那些浓密茂盛的树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仿佛觉得这是一位狂放不羁的少年在和他的情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她喜欢静静地听这种声音,享受着这种声音带给自己的幻觉。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一个人躺在半山坡的庭院里,山花烂漫,蜂舞蝶飞,还有那只和她朝夕相伴的黑狗“四弟”,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四弟”是她给家里的那条黑狗取的名字,因为她只有二个哥哥却没有弟弟,她便将与自己形影不离的黑狗叫做“四弟”。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会先给“四弟”吃,有什么好玩的,她也会和“四弟”一起玩。 她和“四弟”之间只有一次不愉快的事,那一次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她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四弟”忽然闯了进来,吓得她赶紧用被子裹起光着的身子。“四弟”很通人性也很聪明,它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便摇了一下尾巴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每次进她的房间,“四弟”都会用它的前腿先蹭一蹭她的房门,直到她发沈后喊它进来,它才会摇着尾巴推开她的房门,看一下她的脸色,如果没有反对的表情,它才会依偎在她的身边。 被山洪卷走的黑狗“四弟”是她永远的心痛。那是她出嫁前一年发生的悲剧,萧苦女至今仍清楚地记的那个夏日的午后,让她想起来就心痛的日子。 那天,天气看起来特别地好,蔚蓝蔚蓝的天穹上,成片成片的白云如草地上的羊群般缓缓移动着。萧苦女的父亲因打猎时不慎扭伤了脚踝,她知道附近的大山沟里有几种草药可以治疗,便背着竹篓进了山,黑狗“四弟”欢快地跟在她的后面。 山沟里有很多自然生长的中药材,村里卫生所的萧郎中父女俩经常进山采药给村民们治病,萧苦女和萧郎中的女儿是好朋友,她有时也会叫上萧苦女一起进山,萧苦女跟着她采药,也学到了很多中药知识,了解了一些药草的治疗作用。 萧苦女带着黑狗“四弟”走进了山沟,很快便找到了几株伸筋草和透骨草,她知道伸筋草有舒筋活络的作用,透骨草可以散瘀消肿。透骨草的果实长满了倒剌,从它的身旁经过时,如果一不小心,衣裙上便会沾满它的果实,想甩都甩不掉,所以山民们又把这种草叫做“粘人裙”和“倒剌草”。 萧苦女小心地用带来的布药袋装好了草药。回头一看,黑狗“四弟”却在一边打着转转,原来是它的皮毛上粘上了很多透骨草的果子,任它如何摇头摆尾也甩不掉。萧苦女开心地笑了,她走到“四弟”的身边蹲下来,小心地帮它把身上粘的那些带刺的果子,一颗一颗地都摘了下来。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萧苦女走进山沟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的耀眼,转眼之间天就变了。乌云滚滚,雷声轰轰,接着便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黑狗“四弟”不仅嗅觉灵敏,眼神也特别厉害,萧苦女跟在它的身后,找到了一处山洞中避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暴雨终于停了,太阳又出来了。萧苦女带着黑狗“四弟”赶紧往回走。这时候她隐隐地听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隆隆的声响,声响越来越近,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山洪便沿着大山沟从山坡上翻滚着席卷而下,山沟低处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冲进了水流之中。 萧苦女连滚带爬地想往高处走,不料脚下的石块一滑,她重重地摔进了水里,眼看着就要被山洪卷走,黑狗“四弟”紧紧咬着她的衣服将她拖了上来。她拼命地往山坡上爬,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轰”的一声,从她身旁滚落下去,她听到“四弟”在身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哀号。等她脱离了危险,惊恐地回头看去,滚滚而下的洪水之中,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无力地挣扎着,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四弟”再也没有回来,萧苦女将它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食盆埋在了附近的山坡上。她又在“四弟”衣冠冢的周围,特意地栽种了几棵透骨草。她想,如果有一天,“四弟”要是突然回来了,它的身上还会粘上很多透骨草的果子的。 柳木男又翻了个身,口中喃喃着什么,萧苦女知道他可能又在做梦了,他经常会在梦中惊醒过来。她看了一下柳木男,知道他太怕光了,便想着他第二天还要早起去上班的,总得要让他睡个好觉才行,便伸出手去,摸到了开关的拉绳。转而想了想,看着他睡得很沉的样子,又把灯绳放回了原处。 萧苦女将两只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她的脸立即感觉到了两只手树皮一般的磨砺,白天照镜子的时候,她盯着那几道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脸上的浅浅的皱纹,才恍恍惚惚地想到,七八年的光阴已经不知不觉间流走了。她抚摸着自己平滑的腹部,想象着怀上孩子后的感觉。一种欲望从心底里升起来,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期待。 仲夏的夜,也是小虫们的世界,它们此起彼伏地弄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来,以证明自己一如既往地存在。一只飞蛾“噗”地一声撞到窗子的玻璃上,大概是受了伤,过了好一会儿,萧苦女也没有感觉到它的动静。 萧苦女不禁想道,这只小小的飞蛾应该是和她一样地害怕黑暗的,不然它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扑向灯火呢?尽管扑向灯火的过程,就是死亡的过程,它还是选择了在灯光下的死亡,不愿意自己短暂的生命消失在黑暗里。 那只属于大山的狼又叫了,这个时候,忠实的阿郎也会“汪汪”地叫上几声,似乎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只有两户人家,其实也就是一家,四个大人两个孩子,平时是没有客人上门的,更何况是在夜里。 萧苦女听惯了阿郎夜里的叫声,那叫声是白狗阿郎对一天结束的宣告。如果有一天夜里听不到它的叫声,她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白狗阿郎如约般地叫起来,她才会安下心来闭上眼睛入睡,这样才算得上一天又在平平静静中结束了。 (下期预告:第75章半山寺的老僧)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2.html 第75章 半山寺老僧 柳木男又做了一夜奇怪的梦,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一个梦比一个梦奇怪,一个梦比一个梦让他感到恐惧。 在梦里,他总是在不停地爬山。那些山很高很高,一座山比一座山高,高的望不到顶。从那些山上往下看,北山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土包子。在他的前面,有很多人也在那里往上爬,他想赶上他们,却又没有力气去追赶。 他爬着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阵黑沉沉的乌云,从山顶那里压了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在前面的那些人,都一个又一个地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以名状的恐惧,浑身瘫软地趴在了地上。 他的头顶上是黑云翻滚,脚底下是万丈深渊,他想喊却喊不响,他想哭却哭不出声。眼看自己要掉下悬崖了,他想伸手抓住身边的一棵大树,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够不到那棵树,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足无措无可奈何地要滑向深渊的那一刻,他终于惊醒过来了。 柳木男睁开了眼睛,外边的阳光剌得他眼睛发酸。他的身边既没有高山,也没有深渊和大树,他抓住的是萧苦女放在床边上的一把椅子。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经历的只不过又是一场让人心惊胆战的噩梦。 柳木男揉了揉有些生疼的眼睛,这时候才发现太阳早已升起来了。他有些慌了神,看来肯定是要迟到了。自从跟着一班老乡在建筑工地上打工,他是从来没有迟到过的,因为实在不想看到带班的小工头潘二狗的那副嘴脸。 只要看到有人迟到,小工头潘二狗总是表现的比老板还要老板那样地凶恶。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还特别喜欢用最难听的脏话咒骂迟到的人,让你觉得他是一个有权利欺负你侮辱你的人。 他不知道萧苦女什么时候已经起来干活去了,平时他是比萧苦女起得早的。柳木男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想起昨天晚上和工友在一起又喝多了,便感觉口特别地渴,嗓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他赶紧拿起一只大碗,“咕咚,咕咚”喝了几碗凉水。又匆匆忙忙地往嘴里塞了几张饼,萧苦女出门前,给他做了几张饼放在桌子上。柳木男胡乱地填饱了肚子,就骑着摩托车上了路。 半山坡上的那几座寺庙,隐隐约约地露出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墙黑瓦。柳木男骑着摩托车从山脚下经过的时候,寺庙里的晨钟悠扬地响起来了。柳木男的心里好像有一根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车,抬头往山上望去。 郁郁葱葱的林木中间,一条石径从山脚蜿蜒而上,每天都有香客和善男信女们踏着这条石径走上山去,他们祈祷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祈求能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赐福。柳木男对这条石径是太熟悉了,他不知来来往往地走过了多少次,石径上的每一块石头,他都是熟悉的。 在他小的时候,爹就经常带着他到寺庙里去。爹是去寺里帮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和尚做些善事的。带着柳木男去,是为了让他学会以善心待人处世。用瞎眼老和尚的话说,就是要让他结个善缘。十几岁以后再跟着爹去,他也能帮着老和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捡柴生火扫地打杂的事了。 那时候,寺庙里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难处,原先的几个和尚走的走了,还了俗的还了俗。只留下了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和尚,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爹爹经常惦记着瞎眼老和尚,又到春播的时节了,该去帮老和尚耕一下山里那块地了;又到了种麦子的时候了,该给老和尚种一点麦子了;又到了收麦子的时候了,该给老和尚加工一点面粉了。又该去耕地了,该种红薯了,该收红薯了。爹就像是记着家里的那几块地一样,不厌其烦地一桩桩地记着那些事。 山寺边上有几块地,是可以栽种些蔬菜和麦子的,也种一些能充作粮食的红薯。老和尚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耕种的,爹就和几个常去寺里的乡邻们帮忙耕种。做完了事,爹就陪着老和尚说说话。老和尚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心里却藏着一肚子学问,对世事也是心知肚明洞若观火,爹爹与老和尚有说不完的话,总是谈得忘记了下山。 柳木男不知道爹和老和尚平日里谈些什么,也不知道老和尚是从哪里来的,为何瞎了一只眼。爹爹也从来不问这些,老和尚也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世。爹爹和老和尚长谈的时候,柳木男就在寺庙里到处转悠着玩儿,他想看看那些菩萨和金刚都是长得什么样子的,看着看着倒也悟出了一点东西来。 他想,不管是菩萨还是人,既要有善愿也要有力量的。光有善愿没有力量是不行的,没有力量就帮不了别人。光有力量没有善愿也不行的,没有善愿就不可能理会那些苦难的,纵有力量也是不会出手救苦救难的。 有一天,爹和几个乡邻去山地里帮老和尚去种麦子了,他单独留在寺庙里帮老和尚烧水。柳木男望着满面慈祥的老和尚张口问道:“您是菩萨吗?” 老和尚依旧满面微笑着:“阿弥陀佛,老衲只能算是菩萨的弟子,依着菩萨的教诲修行。老衲每天都是要念经的,念经就是像菩萨那样在世间修行,也像你每天要上课一样。”柳木男听老和尚这么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理:“念经就是读书,只有认真地读,才会有好成绩。”老和尚微笑着点点头。 老和尚有一天和爹谈心的时候,望着柳木男说:“木男这孩子有点慧心。”他那时候并不理解老和尚说的慧心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老和尚肯定是在夸自己。他看见爹听了老和尚的话后连忙摇了摇手:“阿弥陀佛,我给他取名木男,就是因为他太愚蠢太顽劣了,大师错爱了。” 只要柳木男跟着爹上了山,老和尚有空的时候总是和他说一些故事,他便从那些故事里,知道了很多菩萨和塑像的来历。知道了许多善男信女的因果报应,他终于觉悟并相信,善是有善报的,恶是有恶报的,世上之事,皆为因果。 柳木男清楚地记的,自己二十岁那一年的秋天。那一天上山的时候,天阴阴的,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降了一阵小雨。等他走到了半山寺,天又放晴了。阳光从云层中射出几束暖暖的光来,照在半山寺那些庙宇的屋顶上,平添了一种神秘之感。 老和尚拄着一根禅杖缓步走出禅房的时候,看上去已显得十分地吃力。柳木男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样子,老和尚无力地抬头望了一眼寺院里那棵高耸的银杏树,又低头望着满地的银杏树叶,依旧微笑着对他说:“阿弥陀佛,落叶终究是要归根了……”这是老和尚在世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之后,当爹又一次从半山寺回来的时候,爹告诉他说老和尚已经圆寂了,是面容安祥地在禅房里坐化的。 老和尚云游在外的最后一个弟子慧远似乎有感应一般,在老和尚坐化前的几天,风尘仆仆地赶了上千里路回到了半山寺,老和尚看了一眼弟子慧远之后便圆寂了。 爹爹就和几个经常去寺里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还有一些常去寺里帮着干活的乡邻们,在一起凑了些善款,帮着老和尚的弟子慧远将老和尚装缸了。柳木男觉得老和尚并没有去世,而像是一本厚重而深奥的书一样被收藏起来了,永远地被收藏起来了。 老和尚的弟子慧远继承了师傅的衣钵留在了半山寺,每天他都会不辞辛苦地下山去化缘,用化缘来的钱重修了寺院。老和尚装缸满三年后,慧远遵着老和尚的遗嘱,选定了日子给老和尚开缸。 开缸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老和尚颜面如常,肉身不腐犹如在世一般。弟子慧远双手合掌胸前,虔诚地不停地念诵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远远近近的乡民们都见证和听闻了这个传奇,感念着老和尚在世时的修行和善举,半山寺从此后香火越来越旺。几年后,慧远又用化缘来的财物为老和尚塑了金身,乡民们只要进半山寺烧香,都会特意地来拜一拜老和尚这尊“肉身菩萨”的。 过了几年,爹也走了,爹爹走之前,也像老和尚那样有一种预感。爹把柳草姑和他叫到跟前,对他们俩说:“我要走了,你们俩虽然都是我的养子养女,我待你们却是和亲生的一样。柳家在北山传了几十代人,积善行德,到我这一代也不能就没有了,你们俩作为养子养女也算是我柳家的人,你们也要传承下去,既是为了延续柳家的香火,也是要留住柳家在北山的善根。” 爹的墓地是他生前自己上山选定的,葬在离半山寺不远的地方。柳木男想,爹去了那个世界以后,他也会和以往那样与老和尚在地下长谈的吧。 寺里的香火又重新旺盛了起来,僧人也渐渐地多了,寺院也得到了重新修缮。上山的石径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柳木男欢喜听寺院里的钟声,还有那木鱼声,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跟爹爹上山,听老和尚敲木鱼时,他就入了神,老和尚曾对爹爹说,这个孩子有佛缘。他那时还小,不知道什么叫佛缘。但他对寺院里的一切都仿佛很熟很熟,在寺院里,他会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安宁。 柳木男望着若隐若现在山坡上的半山寺,心里忽地生出一种异样的心思。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的灵魂会回到那里去,那里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不是去求富贵,也不是去求子嗣,他不像那些在石径上来来往往的过客,要去祈求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他只是想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心底里这种想法是由来已久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下期预告:第76章小镇的味道)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3.html 第76章 小镇的味道 艾祥原本想走一条近路去半山寺的,向老乡打听过之后,才知道顺着新修的公路走,已经算是去半山寺最近的路线了。 顶着烈日一路骑行了几个小时,半路上经过一个不大的村庄的时候,才发现了一家路边店。艾祥停了下来,在路边店中买了一些吃的和喝的作为补充,休息了一会又上了路。看着眼前的大山似乎距离很近,当你想要真正地接近它的时候,却发现其实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艾祥骑行到半山寺车站附近的时候,天渐渐地黑下来了。他放眼望去,那些层峦叠嶂的大山,也开始慢慢地退隐到越来越浓厚的夜色之中,再看向不远处的小镇,视线里出现的是远远近近渐次亮起的灯光。 半山寺车站在半山小镇的入口处,原先只有一块铁皮做的站牌,随着当地旅游业的发展需要,现在已修建了两排长长的候车亭。候车亭采用的是全木制结构,木制的廊柱,木制的顶棚,木制的长椅。 车站旁边还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可以停放几十辆旅游车的。艾祥看过去,除了有两辆公交旅游车停在那里,还停放了几十辆私家车,显然,这里正在成为一处新的旅游景点了。 艾祥刚在站牌旁边停下山地自行车,一个机灵的小妹抢先走了过来,麻利地塞给他一张印着餐饮和住宿招牌的小卡片,上面还印着自家山庄的彩图和电话。小妹说:“大哥是一个人骑车旅游吗?真是太浪漫了。不过,现在天已经晚了,找住宿和饭店都是不太容易的。我带你去吧,包你满意的。” “大哥要住宿吗?我们山庄人家环境非常优美的哦,服务也是一流的,价格还特别便宜。大哥,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包你满意的。”几个等在车站附近招揽生意的山里妹子也纷纷围拢上来,纷纷嚷嚷着介绍起自家的饭店和旅馆来。 艾祥知道如何摆脱这种强拉硬拽式的纠缠,他望着这群相互争抢着客人的山里小妹,微笑着回应说:“我不需要住店的,约好了来找朋友的。”几个妹子就有些失望,纷纷涌向一辆刚刚在停车场里停下来的面包车前。 艾祥为了更好地看清小镇的全貌,便推着山地自行车,步行着进入了小镇。小镇虽然不大,两边的街道上也有几十处大大小小的多层建筑,大多是四五层高的楼房,沿街也有一些二三层的门面房。各式各样的民宿装修都很精致,五花八门的招牌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别具特色。 街道虽然不算宽敞,但看上去非常的整齐洁净。路灯亮起来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游客开始走出了民宿。有的在外面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前停下来,看着各式各样的山间美味,架不住那种扑面而来的诱惑,便坐了下来,开始有滋有味地品尝。有的悠然自得地四处闲逛着,最终仍旧抵不住四处飘荡的诱人的烟火,也成了各种美味的俘虏。 摆摊的老板看见食客走过,便会热情地迎上来,帮他们挑选着自己喜爱的美味,街市上处处可见的烟火味,让游客不知不觉间流连忘返,陶醉在美食和美景之中。 从街头到街尾都是一些各式各样的美食摊点,那些随着晚风在空气中四处飘荡的诱人的美食的香味,让艾祥不自觉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他在无孔不入的诱人的香味中徘徊,茫然四顾着寻找理想的摊点,准备先安慰安慰空空如也的肚皮,耳边便相继传来几位摊主招揽顾客的吆喝声。 “帅哥,要不要来一只烤山鸡?”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汉子正忙碌着,一边用竹炭火在烧烤架上现场烤制山鸡,一边招揽着食客,看见艾祥走到自己的烧烤摊前,便随口招呼了一声。 艾祥早已经饥肠辘辘,看着那几只架在炭火上已烤成金黄色的山鸡,嗅了嗅那从中散发出来的特有的焦香味,禁不住点点头说道:“那就来一只烤山鸡,有啤酒吗?再加两瓶啤酒。”“好嘞。帅哥客到,一只烤鸡,两瓶啤酒!”汉子大声地应了一声,从紧邻烧烤摊的烤鸡店中,闻声走出来一位红衣小妹,热情地招呼着艾祥道:“帅哥,您这边请。” 艾祥跟着红衣小妹走进店里,看上去这家烤鸡店的店面并不大,摆放着十来张卡座式的餐桌,但每一张卡座式的餐桌旁,都已经坐满了客人,已没有空位了。艾祥疑惑地望着红衣小妹,红衣小妹微笑着说:“楼上还有空位的,请跟我来吧。” 红衣小妹招呼着艾祥,顺着一处窄窄的木制楼梯上了楼,楼上比楼下明显的宽敞了很多。艾祥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了下来,红衣小妹手脚麻利地送来了两瓶啤酒和一壶热茶:“您的啤酒来了。” 说话间,她随即已用一只手灵巧地打开了酒瓶,另一只手取出了杯子,顺手又给艾祥倒了一杯啤酒放到了桌子上:“帅哥请稍等,烤山鸡很快就好。这是我们家自产的山茶,帅哥也可以品尝一下。”说着又麻利地给艾祥倒了一杯热茶,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便飘过来,艾祥拿起杯子先呷了一口:“好香的山茶,清香中还有一丝甘甜。” 夜色更浓厚了,从窗口向外看去,在星空下,远处的大山只能看到黑魆魆的模糊的一大片轮廓。大山层层叠叠的高处若有若无地隐现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因为离得太远了,让人难以分清那是星光还是灯光。似乎那是一处天地相接相连的所在,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也使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神往。 半山小镇是为了开发北山的旅游资源建设起来的一座傍山依水的小镇,镇子离山脚下的一条溪流不远,是在地势较高而又平坦的山坳里新建起来的。按照设计规划,现在的小镇还只是一个雏形,未来小镇的规模比现在将会扩大三四倍。 艾祥从山脚骑车上来时,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政府部门在规划时就考虑到了要将这里打造成旅游特色小镇,所以,小镇上的建筑都带有明显的地方特色,大都是青砖黛瓦园榭楼阁,满街都可见生长繁茂的花草树木,美景如画,让人觉得如入桃花源中一般。再放眼看去,小镇的四周都是奇峰异景,远远近近的群山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一样,守护着这个美丽的小镇,让这个远离都市的小镇显得安静而祥和。 “帅哥,您的烤山鸡来了。”红衣小妹双手捧着一个木制的托盘,里面用铁板盛放着一只烤得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山鸡,一个精致的小竹篮里装着几样山间才有的新鲜的野菜,还有一小碗特制的调料,透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帅哥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红衣小妹站立在一旁微笑着说。 艾祥从木制托盘里拿起两只店家准备好的一次性手套戴到手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用手撕下一块鸡肉送入口中。外焦里嫩的烤鸡肉特有的香味瞬间在齿间流淌开来,艾祥细细地咀嚼了几下之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味蕾都被激活了,他抬头望着红衣小妹,情不由己地赞叹道:“真香,真的是香,真的是很香啊!套用一句流行的惊为天人之说,此鸡也是惊为天鸡啊。” 红衣小妹微笑着说:“您还可以再试一试蘸一点调料来尝一尝,保证您还会有更多的惊喜。” 艾祥连忙又撕下了一块鸡腿,放进盛着调料的小碗中蘸了蘸,送进嘴中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细品,鸡腿肉的香味在酸甜苦辣咸五味的包裹之中,又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浑厚的味道,等他细细品尝之后,那味道似乎正一层一层地渗透进味蕾的每一个细胞中,调动起了所有的味觉神经系统,艾祥想用一个字来概括这种特有的感受,那就是“爽”,他又撕下了一块鸡腿肉尝了一口,不由地大赞道:“真是爽,真是太爽了!”红衣小妹便捂着嘴笑起来。 “这个野菜也是这么吃的吗?”艾祥看着站立在一旁的红衣小妹问道,“这些野菜都是现摘的山间特有的野菜,真正的绿色环保无污染,都是可以生吃的,您要是蘸一点我们配制的这种调味料一起吃,味道会更妙的。” 艾祥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野菜,蘸了一点调料,卷起来放入口中,仔细地慢慢地咀嚼着,顿觉满嘴的清香沁人心脾。艾祥又连喝了几大口啤酒,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开始舒展开了。红衣小妹看着艾祥已沉醉在美食之中,这才转身又到楼下忙去了。 红衣小妹在楼下又招呼了几个客人后,从楼下再次上来的时候,看着陶醉在美味之中的艾祥笑着说:“您再品尝一下这壶山茶,看一看会有什么新发现?”艾祥又倒了一杯山茶,呷了一口,只觉得舌尖之上,平添了一股甘之如饴的奇特的体验:“山鸡配山茶,真是妙不可言啊。” 艾祥觉得这是自己最认真品尝的一次美食了,没想到自己的这次北山之行,首先收获的便是这大山特有的味道,这味道是那么浓厚和纯真,既充溢着人间酸甜苦辣咸的烟火味,又似乎掺入了不一样的世外仙方,让人垂涎,让人流连。 (第77章山妹的微笑)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4.html 第77章 山妹的微笑 烤鸡店的门面虽然不大,生意却很火。艾祥坐下没多久,又有几拔客人光顾了,楼上也没有了空座。红衣小妹一边招呼着三三两两走进来的客人,一边热情地介绍着自家烤鸡的特色,脸上总是挂着亲切自然的微笑。艾祥感觉那种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既是店里最好的招牌,也是弥漫在店中最好的味道。 艾祥一边品尝着烤山鸡的美味,又加点了几个小吃,一边坐在窗边欣赏着小镇的夜景。夜色之下,小镇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在如梦如幻的美景之中,让人徘徊四顾不舍离去。四处弥漫的诱人的山野香味,又让四方而来的食客们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帅哥,您还需要住宿吗?如果住宿的话,我是可以给您打折的。”吃完结账的时候,红衣小妹望着艾祥,依旧微笑着顺便问了一句。那微笑让艾祥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近,他觉得这不是矫揉造作的那一种商业化的微笑,而是像山野的清风和泉水那样纯净的微笑。 红衣小妹看着艾祥愣神的样子,又微笑着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尽量给您提供最好的服务。您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不要紧的,半山小镇虽然也算是旅游小镇,但镇子上的经营者大多是本地的山民。游玩的时间长了,您就会发现他们朴实敦厚的待客之道。这么些年来,小镇上还从没有发生过客人和店家之间的纠纷,不管是什么样的纠纷都没有发生过。您由此可以想象,如果没有纯朴的民风,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艾祥有些惊讶地看着红衣小妹,没想到一个山里妹子能有这么透彻的思考,他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上过大学吗?”红衣小妹微笑着说:“当然,我大学毕业已经快十年了。这很重要吗?” 艾祥看着似乎非常年轻的红衣小妹,感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了,想了一下也笑着说道:“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意思。那就请你帮我找一处住宿的地方吧,我还不想尝试睡到大街上的味道。吃了这么多美味,更不想变成其他动物的美味啊。你要是能帮我找一处环境安静一点的庭院,如果从客房里就能看到半山寺那就更好了。有这样的地方吗?” 红衣小妹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艾祥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妹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吗?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是彩票中大奖了吗?我来的时候,在镇子上看到这里还有卖彩票的投注站,挺有意思的,说明这个小镇的网络环境也是非常好的。” “帅哥还真是有心人,在这个小镇上,还真有人中了几十万的大奖呢,不过不是镇子上的人,而是一位外地来玩的游客。我没有买过彩票,没有这方面的体验。您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不妨去试一试。我是做服务行业的,如果能给顾客带来好的服务和体验,我是会很高兴的,也是非常乐意去做的。所以,听了帅哥您刚才提的这些条件和要求,我觉得是完全可以满足您的,等您住下来以后,我会保证让您感觉到非常的满意,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一看。”红衣小妹继续微笑着向艾祥解释道。 艾祥没想到自己随意提出的这些条件,红衣小妹竟然能满口答应,还保证可以让他满足,便有些意外地说:“那就真的要谢谢你了,没想到你们还真是服务周到,我以为只是一句广告词而已。”红衣小妹微笑着说:“我们的待客之道,一贯是有求必应,服务到位,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不过,可不包括违法犯罪的那些要求哦。”说完俩人都会心地笑起来。 艾祥推着山地自行车跟着红衣小妹出了烤鸡店。他们在大街上走了大概几百米远,又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拐进一条不宽的巷子,再穿过几排民居,走过一条步行街,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不一样的景致。 几幢带有院子的三层小楼,建在不远处稍高一些的山坡上,若隐若现的灯光给这群建筑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幽静。远处的山峦之上,影影绰绰有几处忽隐忽现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也算是遥相对映了。 红衣小妹指着那几处远远的时有时无的灯火说:“那个地方就是半山寺了。要是在白天的话,您是可以从这里看到北山的风景的。既可以感受到周围群山奇特的景色,又能看到半山寺的那些黛瓦白墙的。” 顺着青石板铺成的步行便道,红衣小妹带着艾祥走进了一幢院子大门外亮着“半山缘民居”霓虹灯招牌的旅馆。服务员看见有客人进来,赶忙过来招呼艾祥:“您好,您是要住店吗?您是要标间还是贵宾间?” 红衣小妹笑着吩咐服务员道:“你直接带他去三楼的贵宾间吧,按标间收费就可以了。”服务员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客人是自己的老板亲自带来的,便赶紧答应说:“好的,好的,黎经理,我这就带客人上楼。” 艾祥这时才发现这个一直微笑着的红衣小妹,原来还是个老板,便有些诧异地看着红衣小妹问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红衣小妹依旧微笑着说:“我开了一家旅行社,这家旅馆也是我的产业。现在算是旅游的淡季,所以,我可以给您打个五折,按平时的半价收费,算是特殊的优惠。您尽管放心,虽然价格给你打折了,我们的服务是不会打折的,我一定包您满意的。” 艾祥饶有兴趣地看着红衣小妹继续问道:“那家烧烤店也是你开的吗?”红衣小妹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艾祥感慨地说:“看不出来,小妹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这么大的一份产业,你也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业人才了。” 红衣小妹从放在前台柜面上的卡片夹中,抽出了一张自己的卡片递给了艾祥:“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黎玉莲,以后不管您什么时候到半山小镇来玩,有什么需要的话都可以联系我。您放心,本店童叟无欺,我们做的就是诚信生意。” 艾祥笑着说:“那我就叫你黎总吧,凭直觉相信你了,我明天想去半山寺,可以给我找个导游吗?” 黎玉莲又会心地笑起来:“我明天正好有些事要上山去,就亲自给您当一回免费的导游吧。” 艾祥有些意外地说:“那太好了,真是巧啊,先谢谢黎总了。” 黎玉莲连忙摆摆手微笑着说:“不必客气,为客人着想,为客人提供方便,也是我们‘半山缘民居’的服务宗旨。那就这么定了,您可以早点休息,明天我上山的时候,提前让服务员来叫您。您要是能够早起的话,也可以到刚才的烧烤店里来找我,我和您一起上山。” 黎玉莲说完,吩咐服务员带着艾祥上了楼,微笑着和艾祥挥了挥手,自己又返回到大街上的烧烤店里去了。 服务员是个中年大嫂,穿着一套蓝色的职业装,显得干净利落。她带着艾祥上了三楼,打开一间客房的门,顺手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客房的灯便全部亮了。 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之下,宽敞的客房内的陈设一目了然,里间是一张席梦思大床,一排精致的高低柜,高的柜子可以挂衣物,低的柜子里摆放着日常生活用品。外间靠墙之处摆放着一张原木色的写字台,临窗的位置放着一个圆形的小桌,桌上是一套瓷器茶具,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当地产绿茶,圆桌两边安放着一对皮质沙发。 艾祥走到落地大窗前,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一股清新的山风吹了进来,让他顿觉神清气爽。“我叫阿桂,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叫我一声。床头柜上有电话,有事也可以打电话,前台的号码是002。”服务员阿桂说完便轻轻带上了房间的门离开了。 艾祥放下了有些沉重的背囊,迫不及待地站立到窗前,贪婪地呼吸着夜风中吹来的山野的气息。 夜色之中,大山里的一切似乎都在进入梦乡,大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沉睡的摇篮,艾祥仿佛听到了大山中沉沉的呼吸声和甜甜的鼾睡声。奔跑的野兽在它的怀里睡着了,飞翔的鸟儿在它的巢里睡着了,连那些花草树木也在闭目垂眼之间,安然地卸下了四季留下的枯枝败叶。生生不息的世界在呼吸之间,用它的年轮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用它的触须续写着新的故事和新的篇章。 早上从城里出发,骑行了五十多公里,尽管平时喜欢骑行运动,艾祥还是感觉到有些困乏。他先冲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内衣,这套内衣也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郭妈妈寄给他的。艾祥全身完完全全地松弛下来,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他下意识地躺到了宽大的席梦思床上,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艾祥在无知无觉中慢慢地沉入了梦乡,一团模糊的印象又回到他的眼前。那是一群孩子,眼神中的冷漠让人伤感,这是一种被抛弃的冷漠。尽管从关心照顾的人数上来讲,他们有比一个正常的家庭要多出几倍的家长,尽管他们有比正常家庭要多几倍的兄弟姐妹,但他们缺少原生家庭那样与生俱来的东西,那是连结着不可分割的亲情的纽带,他们之间是无法具有那种密不可分的纽带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艾祥就表现的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人抢他的面包,他不会哭也不会去抢回来,更不会去抢别人的。有人打他,他也不会哭,偶尔会去反击,但只要别的孩子脸上露出了悔意,他就会默默地走开。 有的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哭会闹,他既不会哭也不会闹,他只是冷漠地看一眼而默默地离开。直到他成年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深深的孤独,一种深入灵魂的孤独。 (下期预告:第78章妈妈的信任)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5.html 第78章 妈妈的信任 在艾祥长大离开后,每次回到福利院,郭英妈妈总是会感慨地对他说:“你总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比他们的内心要强大,也比他们的内心要成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是真正的亲情,他们也渴望亲情,但你和他们有不一样的需要,你需要的是一种和亲情一样的信任,他们需要的是一种生活中的依赖。” 艾祥对郭妈妈就有一种特别的信任,在他的眼里,其他人总是有一种排除不了的怀疑,唯有对郭妈妈的话,他从来也不怀疑。他宁可怀疑自己,也不会去怀疑郭妈妈。 他和别的孩子发生了矛盾,发生了冲突,任何人对他说教都没有用,只要郭妈妈说一句:“艾祥,你不能这样。”或者说一句:“艾祥,你错了,你应该道歉。”艾祥都会选择无条件地服从郭妈妈,没有一句怀疑的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听从郭妈妈的话,只是一种直觉告诉他,郭妈妈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上学后,艾祥也从不与福利院的孩子们在一起,而是选择一个人独来独往。他的同班同学中也没有一个福利院的孩子,这是他向郭妈妈曾经主动提出过的唯一的要求。 郭妈妈不仅答应了他,并且还特意找到了那所学校的校长和班主任老师,向他们解释艾祥的要求,从他们那里寻求到理解和支持。所以,除了自己的老师和校长知道他是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一个同班同学知道他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孩子。 尽管他看到那些同学在自己父母的呵护下,满脸的幸福,但他的眼神中不会流露出任何羡慕。只有一种深深的冷漠,这种冷漠曾经让郭妈妈非常担忧,担心他由于太过孤独,而出现心理上的偏执。但他最终不仅承受了这种心理上的孤独,而且还消解了这种孤独,他将这种孤独变成了一种自强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消解这种深深的孤独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承受和消解了这种孤独的。成年之后,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自己得出了一个可能性的结论。他认为是自己成功地转移了关注点,沉浸到了另一个精神的世界里,他在这个精神世界里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 这个精神的世界就是知识的世界。他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学霸,成了老师号召同学们看齐的学霸,成了同学们眼中羡慕的学霸,成了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孤独和冷漠,使他远离了所有的同学,也因此逃避了其他人对他出身的关注和探究。 直至大学毕业,他从不愿意过多地内视自己,有时会感觉自己只是一个会不断地学习的机器。孤独偶尔会像沉积在内心深处的泥沙,冒出一两个浑浊的气泡,但很快就会恢复平静,消失了它们的影子。 真正来自内心的挑战,是在他选择读硕士研究生之后。他像一根一直缠绕在知识这棵巨木之上的藤蔓,开花结果之后,开始追索自己的来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迷惘,笼罩了曾经拥有的一切。那一切的成就,在这种迷惘面前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面对无法摆脱的迷惘,艾祥又一次回到了福利院,他想从郭妈妈那里寻找到失去的动力。他望着明显变老了的郭妈妈说:“郭妈妈,端午想您了,很久没有来看望您了。”端午是郭妈妈给艾祥取得小名,除了郭妈妈和福利院原来的食堂管理员,再没有其他人还记得他有这样一个小名了,更不知道这个小名的来历。 郭妈妈望着眼前身材高大挺拔的小伙子,这个曾经自己最喜欢和关心的孩子,知道他是一定会来看望自己的。因为他的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还有一个需要她来帮助揭开的秘密。尽管她也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答案,但她是唯一能够给予他帮助的人。 “端午啊,我一直等着你来。我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内心一直都是很苦的,也是很孤独的。但是我也知道,你是一个不一样的孩子。你让妈妈为你感到骄傲和安慰的是,你将孤独变成了属于自己的独有的力量,你把孤独变成了自己聪明的空间,你让孤独变成了自我成长的狭窄的小路。我知道,这条小路是又窄又长的,但你还是走了下去,并且最终走向了成功,我从内心里为你感到骄傲。”郭妈妈高兴的脸上带着牵挂和担忧。 艾祥心里有些意外,觉得郭妈妈忽然变得特别地健谈,他拉着郭妈妈的手:“我知道妈妈最心疼端午的,最理解端午的。没有人比妈妈知道端午想什么,也没有人比妈妈更信任端午了。您永远是我的妈妈,我永远是您的孩子,您也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妈妈。” 郭妈妈平静地望着艾祥说:“妈妈知道,孤独是命运强加给你的东西。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忽视它的时候,它只是暂时地躲到了一边。等到你成年了,走向社会生活后,它又回来了,它肯定是要回来的,你必然要和它狭路相逢的,你不能不面对它,不能不正视它。它也和你一样,一定不会再东躲西藏了,你们必须要进行面对面地交锋。现在,你如果不能真正地打败它,它就必然会最终打败你。我不希望我的端午成为被孤独打败的人,我要尽自己的能力来帮助你。” 艾祥有些惊讶地望着郭妈妈,眼前的这个老人俨然是一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她所说的这一切问题,都是曾经在他心里想过的东西,只是自己没有想的这么透彻。现在,郭妈妈却像一架x光机透视设备一样,让他内心的那些问题无处遁形了,全都暴露在她的眼前。 郭妈妈笑着告诉艾祥:“你可能不知道,你的郭妈妈是读过大学的,而且还是读的心理学专业,我对你们这帮孩子是有研究的,不是仅仅只做你们的保姆。” 郭妈妈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当初,我是在应用心理研究机构工作的,是我主动自愿调到福利院来当院长的。我将福利院作为长期跟踪研究和实践的基地,我不愿意脱离实际生活做空洞的研究工作,喜欢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研究心理学问题,再以研究的成果来指导实践指导工作。我希望以自己的努力,来填补福利院儿童心理问题方面研究的空白。我不是关注你一个人,而是关注像你们这样的一个群体。不过,在我的研究过程中,发现你是一个特例,你的表现给了我很多启发,也让我的研究有了一些新的收获。在这一点上,妈妈还是要感谢端午的。” 艾祥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他特别信任的,也可以说是唯一信任的郭妈妈,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福利院的大家长,而是一个默默无闻地做着心理学方面的科学研究,是一个真正的儿童心理问题方面的专家。 原来,他曾经看过的一本心理学著作,竟然是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郭妈妈的研究成果,他以前还以为作者只是和郭妈妈同名,完全没想到郭妈妈才是真正的学者。难怪从那本书里,他好像发现了自己过去的一些影子,他不由的对眼前的老人肃然起敬起来。 郭妈妈向艾祥说出了他的身世之迷后,慈祥地望着这个有着不一样追求的年轻人,他显然还在慢慢地消化她刚才所说的一切。艾祥在受到一种心灵的震撼之外,又深深地陷入到一种疑惑状态之中,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郭妈妈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几本发黄的日记本:“我这里还有几本福利院儿童日常生活和心理分析观察日记,其中有一部分的内容是涉及你的。你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拿去看一看,或许它可以帮你更好地了解你自己。一个人如果能够学会和做到自己剖析自己,就一定能够真正地走出自我,战胜自我,超越自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郭妈妈慈祥地望着面前的迷惘的艾祥:“人生的答案是需要自己来寻找的,希望你能够在自己的人生旅程中,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你的答案。如果没有找到你需要的答案,你也可以这样去理解,寻找答案的过程本身其实也是一个答案。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的,我们寻找答案的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寻找事实和真相。而事实和真相也都是过去的,或者说是历史的事实和真相,没有永远不变的事实和真相。因此,我们应当重视寻找的过程,而不是只重视寻找的结果。” 郭妈妈在翻找当初拍下的艾祥被人放置在福利院大门外的照片时,又找出了几本发黄的旧日记,一起递给了艾祥。 那是郭妈妈几百本日记中的一部分,郭妈妈告诉艾祥,这些日记中有他过去真实的影子,还有她的分析和引导经过,可以帮助他了解自己成长的过程,或许还可以帮助他更好地面对未来。 艾祥那一次从福利院回来,带走了那几本郭妈妈费尽自己心血记录下来的福利院儿童成长日记。它仿佛是一部纪录片那样,真实地记录了福利院儿童生活中的日常点滴。比记录片更可贵的是,郭妈妈在日记中不仅记录了有关事件,还备注了很多自己的分析过程。 艾祥翻看着那些已经发黄了的纸页,他的心灵再次受到了冲击和震撼。因为在那些记录里,郭妈妈对生活在福利院的每个孩子都建立起了自己的心理档案,她几乎时刻都在关注着这些孩子的成长,时刻用自己细腻的心理疏导方法,纠正着他们失衡的心理状态,用一颗慈爱和温暖的心守护着这些特殊的孩子。 从那些渐渐变得模糊了的字迹里,艾祥读懂了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女性,也读懂了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现在回过头来看过去的那个幼小的自己,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弱小,弱小到一阵风就可以让他夭折。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倔强,看到自己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直至能够勇敢地独立地站立在人群之中。 读完那些日记,艾祥明白了郭妈妈的用心。他的确从中体会到了一种自己剖析自己的真实感受,找到了伴随自己成长的精神支撑。郭妈妈说的对,他是一个自尊心特别敏感的孩子,这是一个别人不能轻易触碰的软肋,也是他能够变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之源。自尊自强自立的品质,让他从一个弱小的生命,变成了一个学有所成,能独当一面的社会栋梁。而这种品质的养成,离不开郭妈妈精心的呵护和培养。 “郭妈妈……”艾祥在半睡半醒中,从心底里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下期预告:第79章理想婚恋观)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6.html 第79章 理想婚恋观 徐明有时候觉得,自己在师傅的眼前一定是个透明的人,起码也算是处于半透明的状态的,因为他发现连自己的很多隐秘的内心活动也是逃不过师傅的眼睛的。他既觉得有些尴尬,又对师傅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他觉得自己从师傅身上的确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过去了。夜深人静,当徐明一个人静静地独处的时候,休息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拿出日记本来,记下一天的经历和感受,记录的过程也是他给自己定位的过程。 徐明在自己每一本新启用的日记本的扉页上,都会写下同一行字:任何时候,任何原因,都不能偏离人生的正确航向,不能偏离理想的轨道。他像一个坚持写航海日记的船长那样,自己掌握着自己人生的航船,日记是他确定自己每天定位不偏离理想目标的依据。 从大学期间开始,这个习惯就再也没有改变。如果有一天他内心感到不安,那一定是日记没有完成。不管时间有多晚,在一天结束后躺下来之前,他都会定下心来,翻开新的一页,记下自己新的经历和所思所想。 徐明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他感兴趣的是事物的意义、关系和可能性,他对事物的判断是基于其个人的价值观念作出决定的。 他喜欢真实地面对自己,乐于接受新的思想,总是不断地思考和寻找生存的意义。他觉得一份好的工作应该是很有意义的工作,而不是简单的常规性工作,更不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崇尚和谐,不愿意在一种竞争激烈或四分五裂的环境中去寻求自己的发展。 大学校园是青春的校园,当一对对情侣携手走过,当室友们全都沦陷在爱情的城堡里,徐明依旧是独来独往。他知道自己曾经是别人的目标,但他自己却没有目标。因为他既不想做感情的俘虏,也不愿意做一个感情的狩猎者。在那青春的大花园里,他认为自己既不是蜜蜂,也不是蝴蝶,而是一只短暂地停留的小小的欢乐的鸟儿,自己只是这个地方的匆匆过客。 他的四年大学生活更像是一个潜水者,进入到一个早就向往的大洋里,在知识的海洋里,徐明潜入到海底的世界里,尽情地探索,发现,汲取,等他收获了丰富的宝藏浮出水面的时候,他的大学生活也已经成为了往事。 进入法院工作之后,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社会才是一个真实的大课堂。书本给不了自己的答案,理论解决不了自己的那些问题,社会却可以帮助自己,实践可以告诉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要立足于社会,必须要重新认识自己,重新定位自己,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和很多同龄人一样也是家中的独生子,父母希望自己能回到他们的身边,然后按照他们的愿望娶妻生子。他们期望着可以像千千万万的父母一样,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一代又一代中国人认可的,一代又一代人继续实践着的传统文化,也是中华民族能够生生不息代代传承的基因。 徐明当然也认为,年轻的一代人没有理由否认这个传统,作为继往开来的一代人,他们也愿意接受这样的传统。他们否定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他们否定的不是生命和文化传统意义上的传宗接代,而是为了生育而生育的农耕时代的家庭模式。 徐明在学习婚姻法律的同时,还通读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是恩格斯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对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宏大叙事,展现了人类历史分期、各个阶段涉及的家庭组织和制度,为政治科学贡献了新的政治起点、视角和逻辑。 徐明在大学期间就喜欢广泛涉猎社会科学的诸多领域,喜欢探究与当代一些热点相关的社会问题。在跟着东方思义从事家事审判工作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更多地关注起人类婚姻家庭形式的变迁。 作为高级生命的人类,也是脱离不了生老病死的生命周期的规律的。人的生命周期现象,让我们没有能力在刚生下来时就可以养活自己,也没有能力在年老体衰之后,还能继续依靠自己的能力来维持生命的正常的需要。 当人类从个体、氏族、部落进化到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继而进化到封建社会之后,人类通过代际转移来实现生命周期延续的基本模式,就是通过家庭、宗亲,以及后来发展的各种社会组织来提供不同程度的保障的。 这种保障的主要模式,就是以私有制为基础,以家庭为单位的。在数千年的传统的农业社会里,生育后代除了为家族传宗接代之外,还有一个主要的目标是要以此来培养新的劳动力,这是生产发展和生活保障的必然需要。 现代国家已逐步建立起基本的社会保障制度,很多以往只能由家庭和氏族来实现的功能,已由国家提供了一定的保障。如社会养老保险基本制度的建立,便是最基本的一种。过去,中国人传统的养儿防老的模式,已逐步由社会制度来实现。生育后代的目的,已由过去的低级需求发展为更高级的精神需求。 这种变化为现代人婚姻家庭观念的转变,提供了基本的物质基础,使婚姻家庭的功能更加趋向于精神方面的追求,使婚姻家庭的组织形式更多的是基于人性的需要和爱的需要。 接受了良好的高等教育的年轻一代,已基本摆脱了以解决温饱为基本物质需求的生活方式的束缚,成为了思想解放的新生一代。他们有条件开始接受各种新的思潮的影响,有条件根据自己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对人生的追求和目标,来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人类必然的文明进程中的一部分。 在他们看来,婚姻不是仅仅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结婚不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是要把爱与理解留在身边。结婚没有了固定的标准答案,年轻人有了更多的选择,他们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样的人,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 搭伙养命式的结婚,已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所不屑。他们在寻找更多的方式,他们需要搭建另一种自己满意的理想式的生活。他们更多的是因为事业走到一起,更多的是因为那份不舍之情走到一起。他们更相信缘分,更相信信息素,更依赖于情感,更依赖于信任,更懂得和需要心灵的陪伴和成长。 在徐明看来,结婚不是为了顺应父母,也不是为了顺应世俗社会,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心理依赖,有了自己的家才会像一叶小舟靠上了岸,心安之处才是家,没有人不需要爱,没有人不需要陪伴。 徐明亲身经历了三年多婚姻家庭案件审理的实践,平时也注意对当代婚姻家庭有关资料的广泛涉猎和分析,由此也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在当代生活中,婚姻进入了理想主义与悲观主义并存的时代,这是社会转型期在家庭婚姻观念中的必然显现。 一份民政部门统计的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单身成年人口高达2.4亿,超7700万成年人处于独居状态。有人预计到2021年,成年人独居人数会上升到9200万。结婚率在2013年达到峰值9.92‰,此后便逐年下降,2018年为7.3‰;离婚率则持续上升,从2002年的0.9‰上升至2018年的3.2‰。数据明显地说明结婚的相对少了,离婚的却相对多了。 数量庞大的单身群体,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会选择单身?徐明看到的某全国性的大报有一份社会调查显示,在我国目前超2亿的成年单身人群中,有30.1%的单身女性恐婚,19.3%的男性恐婚。 为什么人们既期待着拥有理想的婚姻家庭,又成为恐婚的一族呢?这种矛盾的现象,不能单纯从恐婚者身上来寻找原因,而应更多地从社会的环境方面寻找外在的制约和影响。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物质财富的大量增长,人的独立性不断提高。婚姻不再是一种物质生存方面的“必要”的形式,而是一种精神追求上的“想要”的结果。这是社会进步带来的一种现象,也是社会进步带来的必然结果。 人们对婚姻的期待是和对爱情、陪伴、理解、支持等精神层面的需求和期待同步的。理想的婚姻应该有自己需要的归属感、身份感、价值感,是在精神层面上对孤独的终结,而不是物质层面上对温饱的满足。 就如一位网友所言“我没有穷到必须依靠婚姻来解决温饱问题,也没有富到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来喜结连理。如果没有真正合适的人出现,我宁愿不结婚,我愿意等,哪怕再晚一些,我也愿意等,等待一个自己心目中的结果。”这无疑已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心理。 理想主义并不是排斥主义,恐婚也并非真正的不婚。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没有达到自己心理上的那个标准,无论是结婚者还是离婚者,似乎都与此有关。 对于单身人群来说,很多人没有结婚,不是因为婚姻对于他们不重要,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对婚姻看得太重要,宁愿单着,也不苟且。 (下期预告:第80章贫穷的围困)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7.html 第80章 贫穷的围困 几年来的审判实践,让徐明感觉到婚姻家庭生活越来越体现出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三年书记员的经历,让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真实案例,那些案例中活生生的人间悲喜故事,很多是从教科书中找不到的,甚至是想象不到的。有些让他惊讶,有些让他忧伤,有些又让他愤愤不平,有些又让他耿耿于怀无法释然。 徐明还无法做到像自己的师傅东方思义那样,面对各种纷繁复杂的情感纠葛能心静如水,他多次因为忍无可忍地责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表现恶劣的当事人而被投诉。 徐明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合在法院审判岗位上的这份工作,怀疑自己今后会无法继续从事审判工作。以至于他曾产生过想要逃脱的心理,逃脱这种日复一日琐碎而单调的工作。他感觉自己面对形形色色的婚姻案件,已无法平心静气工作和生活。 每当遇到这种不适应的情形,他就会陷入到一种迷茫中。这是一种对工作意义的迷茫,也是一种对人生的迷茫,也是一种对社会文明与进步的迷茫,自然也包含着对婚姻家庭和爱情的迷茫。 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如入职宣誓时所承诺的那样,做到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他怀疑自己的人生理想是虚无的永远无法实现的空想,他怀疑社会进步是不是仅仅只是物质的进步,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精神生活反而会越来越贫乏,道德约束反而会越来越无力。他怀疑家庭和婚姻的不稳定问题,是不是会成为一种难以逆转的趋势,爱情只能成为一种美好的向往,可望却难以企及。 徐明忘不了有一次做庭审笔录时发生的尴尬的那一幕,那一对年轻的夫妻冷漠的眼神和麻木的表情让他如坠冰窖,双方在法庭上的对话也是让人难以置信。 开庭之前,书记员徐明照例核对着当事人的身份信息。 徐明看着法庭上各自坐在一边,却始终没有对视的双方当事人,核对过两人的身份证后,依照惯例询问道:“原告,你的姓名,年龄,民族,职业,住址?” 坐在原告席上的女人抬起头说:“我叫曹菊花,今年二十九岁,汉族,种地的农民,住址?现在的住址吗?还是我娘家的住址?现在的住址是乌桥镇宝塔村55号,娘家的住址是河湾乡洲头村90号。” 徐明又转眼看向被告席上的当事人:“被告,你的姓名,年龄,民族,职业,住址?” 坐在被告席上的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走神了,随后反应过来:“马二旺,三十二岁,汉族,农民,住址是乌桥镇宝塔村55号。” 法庭上,国徽高悬,东方思义像往常一样敲击了一下右手边的法槌,那特定木质发出的声音,在法庭的空间里骤然响起,清脆而沉重,短促而利落。 东方思义随后宣布道:“现在开庭,原告曹菊花,你要求与被告马二旺离婚,有何事实与理由?” 原告曹菊花看了一眼对面,又看着审判台上的法官,犹豫了一下:“事实与理由?一定要说事实与理由吗?事实与理由就是穷,穷就是事实与理由。不是一般的穷,是太穷了,穷的没办法再过下去了。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离婚。” 东方思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原告,随后便问起被告:“你对原告刚才所说,有什么意见?” 被告马二旺脸色有些难堪:“她从来不顾及我作为一个男人的感受,她没有女人的贤良,也不懂的女人的贤良。和有钱人比起来,我是很穷,但也不是像她说的那样,穷的没办法过的。我除了种田,也外出打些工,挣一些钱补贴家用,还是可以过的。” 原告曹菊花不屑地看了看对面:“哼,真是好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有女人的贤良?什么是女人的贤良?女人的贤良难道就是必须跟着一个男人,无怨无悔地受罪吗?女人的贤良就是无论怎么样,都可以让一个男人任意地作贱自己吗?” 被告马二旺不服气地指责原告曹菊花说:“你不要在法庭上强词夺理,你没有向法官说实话,事实上是你在作贱我,而不是我要作贱你,你把事实说反了。” 原告曹菊花显得更加气愤了:“哼,哪个作贱哪个?你心里没有数吗?非得要我说出来吗?想要让法官给我们来评评理吗?你要是非得要这样的结果,我就在法庭上说出来,你愿意吗?你不要后悔我没有给你面子。” 被告马二旺脸色铁青,眼神里满是不甘:“那你现在就你说说看,让法官来评评理,你拿我擦汗的毛巾当卫生巾用,是我作贱你吗?法官会同意吗?任何人也不会认为你这个女人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原告曹菊花冷笑着反问道:“你连卫生纸和卫生巾都舍不得给我买,不是你作贱我?反而是我作贱你了?你在法官面前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只说了对你有利的,能帮到你的,不说我受了多少罪,不说我跟着你吃了多少苦头。你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村里的小店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卖。”男人的语气软了一些,似乎自知没有合适的理由。 女人没有让步的意思:“我让你在镇子上打工的时候顺带买一些,你买了吗?你记在心上了吗?” 男人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这是个简单的没有办法让他回避的问题:“没买,不是不想给你买,说实在话,那东西真的是太贵了,不值的买。我打工一天的收入,只够买几包纸,想一想也是划不来的。” “这就对了,因为在你的眼里,我不值那几张卫生纸和卫生巾。这是夫妻吗?你就是养一只鸡,也还要每天喂几把米,你就是养一条狗,每天也还要给它几根骨头。你对和自己在一起生活的女人,却没有一点关心,这是一个男人做的事吗?你能算是一个男人吗?我还能和你继续这样生活吗?你自己说说看,这还不是穷?什么样子才算穷?已经穷到心里去了!穷到骨子里去了!穷得不能再穷了。”女人的话说到了位,那一连串的疑问像一把把尖刃,无情地划破了男人想要遮掩的最后一丝羞愧。 徐明低头机械地做着笔录,再也不想看,也不愿意看,或者也可以说不敢直视这对夫妻。他没有想到在偏僻的乡下,还有这样贫穷的状况,你能责怪那个年轻的女人吗?她那一点仅存的女性的尊严,已经被贫困的生活挤的没有了一丝儿空间,面对这样的贫困,你能劝说他们夫妻之间应该相濡以沫吗? 而那个低头不语的男人,他的穷困不是简简单单的物质上的穷困,这种贫穷是比较容易改变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代,绝对的贫穷或许正在成为过去。而他的穷困是在心里的,是原告曹菊花感受到的那样,是一种精神上的穷困,是穷到心里的,穷到骨子里的那一种穷困。这种穷困才是真正的穷困,即使拥有再多的物质,也会如生活在荒漠中那样,极端的精神上的穷困,是情感的死亡沙漠。 庭审在原告曹菊花与被告马二旺相互冷漠的对峙中划上了句号,东方思义平静地看了一眼这对年轻的男女,他们在生活中没有用双手去创造财富,而是用双手剥夺了相互之间最起码的尊严的,他再一次敲响了法槌:“现在闭庭。” 面对这样极端的精神的穷困,道德已变得苍白而无力,谁愿意在没有希望的泥泞中徒劳地挣扎呢?没有人愿意那样做,他们也一样,你不能要求他们留在那个泥潭中,你无权替他们做那样的选择,他们在泥潭中越挣扎,彼此之间的怨恨就会越深。 他们在拿到准予离婚的判决书时,双方的脸上都看不出有一丝留恋,有的只是解脱后的轻松,这种轻松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当他们发现相互之间已不能找到支撑自己最基本的生活和尊严的时候,通过结束这一段看不到希望的婚姻来自救,成了他们唯一的正确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对深陷物质和精神贫困的男女,似乎是被越来越丰富的物质世界抛弃在外的人,他们不仅没有一起去努力改变基本的物质基础,也没有更多的精神需求。对于他们来说,精神需求是虚幻的不切合实际的,是空中楼阁,是镜中花,水中月。 在这个案件中,物质基础对家庭和婚姻的作用被放大到了顶点,让你在无意之间就触及到了灵魂中那个支撑着善良的点,让你忽视或者直接无视了生活中的其他种种。对于他们来说,精神生活是一个远远难以触及的奢侈品,因此也丧失了原本就微乎其微的那一点精神食粮,成为精神世界里饥饿的穷人。 当最后的那丝尊严被摧毁的时候,构成这个家庭和婚姻的脆弱的联系,在那一瞬间便崩溃了。男主不是牛郎,女主也不是织女。他们没有任何法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只是要食人间烟火才能够生存的凡夫俗女。生活在这个俗世中,他们有权利去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人间烟火和精神家园。 在这个案件里,徐明感受到了一种无力。他觉得师傅和自己要做的和能够做的事,只是将捆绑着这对年轻夫妻的那根无形的绳索解开。解脱就是救赎,仅此而已,别无选择。 如果说月老将一对男女用红线牵在了一起,那么,物质的贫乏与富裕,精神的坚守与丧失,人性的善良与卑劣,便是这根红绳的两头。它们是互相拉扯的对手,它们随时都会将这根红绳扯得七零八落,取决胜负的不仅是他们拥有的物质,还有他们具有的精神。 (下期预告:第81章情感的需求)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8.html 第81章情感的需求 面对形形色色的离婚案件,徐明有很多让自己觉得十分尴尬的时候。接触这一类案件,对于徐明这个尚未进入婚姻家庭生活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种心理上的磨砺。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对心灵的历练,更是一种对社会和人性的再认识。 当一对要分手的年轻夫妻走进调解室,分别向他述说双方因夫妻这方面的生活不和谐,而产生冲突和矛盾时,徐明的内心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自己不是专业的司法人员,他一定会拒绝他们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那些尴尬的细节。以至于他不得不求救于师傅,让师傅这个婚姻生活的过来人亲自接待他们,师傅是全院公认的婚姻家庭类案件的审理专家。 对待人类有关性生活方面的认识,中外是没有本质性的差别的。儒家圣者孔子说“食色人之大欲也。”哲学家罗素说:“性是一种自然的人类需要,就像食物和饮料一样。”他们的认识和结论没有区别。 中国性学会有位专家在调查中发现,国内离婚案件中,涉及夫妻之间性方面生活不和谐因素的,约占到60%以上。虽然这个数据可能是不够准确的,但也说明这是一个不应当忽视的问题。 尽管性方面生活对成年男女如此重要,但公开谈论性却是与中国的传统道德相悖的,性学者李银河就曾在一档电视节目里直白地指出:“性在中国从来是可做不可言的,是每个人内心阴暗角落中隐藏的小秘密。” 被称为“中国性学第一人”的潘绥铭也谈到一项调查数据表明,经常谈论两性方面生活的夫妻占不到10%;而54%的夫妻只是偶尔地谈论性方面的生活;并且有37%的夫妻从来没有交流过性方面的感受。 不愿意或不喜欢或羞于公开谈论与性有关的话题,并不意味着成年男女不关心与性有关的需要。谷歌搜索的一项大数据统计的结果,披露了这个真相,以2016年为例的数据显示表明,每个月至少有21000人在网上搜索过“无性婚姻”的有关内容。这个结果足以表明,隐秘地关心有关与性相关的话题内容,是成年男女不能回避的社会现实问题。 导致夫妻少性或无性生活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的是因为性观念的陈腐和扭曲,把夫妻间正常的性有关的行为,错误地理解为是淫荡轻浮和道德沦丧的表现,或认为性生活是腌臜不洁的行为,因此内心存在着一种拒绝和排斥。有的是因为工作和生活导致的压力使性方面的需求下降,严重时导致性方面的功能障碍和丧失,影响夫妻正常的性方面的生活。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多的是夫妻情感问题导致的两性之间关系的疏远,而两性之间关系的疏远,反过来又导致夫妻感情的破裂,致使夫妻关系走向名存实亡的尴尬境地。 性方面的专家学者认为,如果夫妻一方渴望亲密,而另一方却表示出拒绝,非常容易给对方带来心理上的挫败感。被拒绝的一方会对自我心灵进行质疑,甚至可能在不断的被否定中,染上焦虑抑郁等情绪。无性的婚姻里,人们难耐对性方面的渴望,长期的压抑会对身心和家庭徒增伤害。 徐明很敬重师傅,觉得东方思义不仅精通熟悉法律,对社会和人性也有着自己深刻的理解。他从东方思义处理这对夫妻的矛盾中,再次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处理婚姻家庭民事纠纷的法官,不仅要成为法律方面的专家,还要成为一个能够洞察世事明辨是非的社会学方面的行家。 这对夫妻相互冷对着,谁也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沉默地坐在接待室里。东方思义却微笑着平静地坐在他们的对面,拿起他们的结婚证仔细地看着,然后又翻看着他们要求离婚的起诉状和其他材料。 过了好一会儿,东方思义才笑着问道:“你们虽然写了起诉状来,但还没有给你们登记立案。刚才你们咨询了一些有关离婚方面的问题,我对你们也进行了一些解释。依照法律规定的要求,我现在可以对你们进行诉前调解,既然你们是一起来的,也是为了方便你们。如果经过调解,你们仍然坚持要求离婚的话,可以到立案窗口,去正式递交起诉状,接待人员会依法给你们办理登记立案的手续。你们愿意接受诉前调解吗?” “我愿意,我愿意接受调解,我不愿意离婚。”男人当即抢先表态说,女人有些不屑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接受调解。 东方思义继续微笑着询问道:“你们都愿意接受调解,说明你们都非常有诚意面对你们之间的问题,有诚意面对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前提。你们能明确地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非得需要以离婚的方式来解决呢?换句话说,你们要求离婚的真正的理由或者说原因是什么呢?” “你问他吧。”女人指了指男人说,刚才还在徐明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述说了半天,说自己的丈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现在她又绝口不提,或者说不愿意再提了。 “为什么要问我?又不是我要求来离婚的,是她提出要求离婚的。我是被动的,是被她逼着来的,她非要让我和她一起来法院。她为什么要离婚,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到现在我还是糊里糊涂的弄不明白,我还想搞清楚,她这究竟是为什么事呢?这个问题你必须问她。”男人满面的愁容,显得很是委屈的样子。 东方思义点点头,转眼看向了女方:“嗯,你丈夫说的也对啊,原告是你啊,诉状也是你写的。既然是你提出来要求离婚的,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是不是?那就请你先说说看,你要求离婚的主要理由是什么呢?” 女人眼神变得有些游移,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后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男人说:“我最近总是觉的他变了,他对我已没有一点感情了。虽然我们仍然生活在一起,他却成天冷冰冰的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要是非得说出一个理由来,我想说的是他在夫妻生活中,也不愿意尽一个丈夫的义务了,我们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了。我也想通了,他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还不如离了算了,离了都清净,离了都能够解脱了。”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立马变得有些烦躁地回应道:“我哪里变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公司的生意很不好做,我成天都在外面忙着联系业务。稍有不慎,公司就会亏损就会倒闭,我不得不操心啊。今天要操心这个合同,明天要操心那个买卖。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你说我没有尽一个丈夫的义务,你应该先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再说话,你不应该这样说话来冤枉我的。”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你能记得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碰我了吗?你说,这能算是一个丈夫吗?我要的是丈夫,不是只会挣钱的机器。有你这样除了挣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兴趣的丈夫吗?有我这样每天都在一种等待中煎熬的妻子吗?” 男人听了女人的这番话沉默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习惯性的抽出一根,抬头看到东方思义询问的目光,这才意识到接待室里是禁止吸烟的,赶紧又把烟放回到烟盒,尴尬之余重新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东方思义知道男人被妻子这样的数落,一定是非常地尴尬不安的,便有意地转移了话题,继续微笑着望着夫妻俩询问道:“你们有一个孩子,八岁了吧?” 女人点点头,原先脸上僵硬的表情里透出了一丝笑容,男人也点点头,紧锁的双眉舒张开来。很显然,孩子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题,也是他们共同的话题,共同的无价之宝。 东方思义故意又拿过结婚证看了又看,很委婉地笑着继续往下说道:“嗯,你们是国庆节结婚的。嗯,孩子是哪一年出生的?嗯,对了,孩子是同年元旦出生的,相差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嗯,这个孩子真是聪明啊,真是你们亲生的啊,和你们一样也喜欢赶着节庆的好日子,肯定也和他妈妈一样的漂亮吧。” 东方思义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调侃,暗中点明了这对夫妻的那点甜甜的小秘密,将他们又拉回到一段相互难忘的记忆里。而这段难忘的记忆,已被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的生活中淡忘了。 女人看了看男人,眼神中明显地多了一些温柔,男人看了看女人,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夫妻俩又相视了一眼,随后忍不住一起笑了,虽然笑得非常尴尬,却也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幸福的感觉。 东方思义又换了一个话题,继续微笑着问道:“准备要一个小二子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现在国家的政策鼓励生二胎了,你们不考虑考虑?我看了你们起诉状上列的那些财产,长长的一串清单啊,也算是富裕的小康之家了,再养一个孩子的话,从经济条件方面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有两个孩子多好啊。我觉得你们应当考虑的是这个问题,而不是其他方面的问题,希望你们早日儿女成双啊。”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妻子:“我们无论婚前还是婚后,感情都是非常好的。这几年我一门心思想着赚钱,去年因为自己的失误,亏了一大笔钱,精神压力太大了,没有照顾好你的心思,对你关心的也太少了,现在想一想,确实是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的,也一定要以家庭为主,以老婆孩子为主。” 停顿了一下,男人又继续说道:“没有了幸福的家庭,我就是挣再多的钱也失去了意义。我想了一下,今年公司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起色,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吧。这个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很适合出去转一转。你要是同意,我们下周就出发,我也想休息放松一段时间,调整调整身心了。” 女人点点头,眼睛里便有了泪光:“你能明白过来就好,以后也不要没日没夜地忙,回到家里倒头便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打呼噜,想说说话都没有人答应我。” 那天,徐明看着这对夫妻一前一后红着脸进来,最后却双双挽着手走出去,忍不住又说出了那句东方思义听了就会望着他发笑的话:“师傅是高手,师傅真是高手,师傅不愧是高手。” (下期预告:第82章异乡的孤村)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89.html 第82章 异乡的孤村 翻阅整理已经审结的那些离婚案件卷宗的时候,东方思义想起了现代著名作家张爱玲说过的那句话:“人性是最有趣的书,一生一世看不完。”在离婚案件中,可以说,其中折射出来的人性是最丰富的,也是最真实的。 中国传统观念对人性有三种不同的认识,或者认为人性中原本是善的,或者认为人性中原本是恶的,还有一种观念认为人性原本无善恶之分,一念为善则成善,一念为恶则成恶。但主流的观念相信人性之中善是根本的东西,所以,中国传统的启蒙文化教材“三字经”开卷即曰:“人之初,性本善。” 东方思义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目睹人性主导的悲喜剧,一些案件的当事人在确定自己的行为之前,总是要在善念与恶念中作出选择。就像医生每天都会看到病患者在疼痛中挣扎那样,他也会看着那些良心发现的当事者,从迷途中折返。每个婚姻家庭案件都是真实的人生写照,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而人性则是这本书的注脚。 门外有个瘦小的身影晃了一下,东方思义知道肯定是那个叫叶珍的当事人,就喊了一声:“进来吧。”他一直在等着她,等着将解除非婚同居关系的判决书送达给她。妇联的工作人员也在等着她,等着将她安全地送回自己的老家。 那道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又探头出现在东方思义办公室的门口。 眼前的女子,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枯黄的长发用一根布条胡乱地扎在脑后,又随意地歪向一侧。一件半旧的花布褂子松松地套在身上,明显地比她瘦弱的身体大出了很多。 已近深秋,天气很凉了,女子的衣着显得却有些单薄。跟在女子后面的是一个粗壮的男人,僵硬的脸上想挤出一点笑意,努力了半天只挤成了几道横肉。 “这是判决书,你们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东方思义让徐明把判决书递给了双方当事人,徐明指了指送达回证上当事人一栏,分别让他们签了字。 东方思义看着叶珍说:“我已帮你联系到了妇联的同志,她们已经帮你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并且将护送你安全回家。如果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助的,你自己也可以和她们说。她们在接待室等着你,现在就让书记员带你过去。” 叶珍对着东方思义深深地躹了一躬,眼睛里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又流了出来:“谢谢你们。” 徐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发愣的男人,转头招呼叶珍说:“走吧,我送你去见妇联的同志。”叶珍便跟着徐明走出了办公室。拿着判决书在一旁愣神的男人,看了一眼走出去的叶珍,脸上僵硬的表情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让人难以看出来是哭还是笑。 这是一件由女方提起的解除非婚同居关系的案件,案情令人唏嘘,发人深思。 五年前,叶珍十五岁。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天气转冷的秋天,只是山里的秋天要更冷一些。小学读完了,父母不愿意让她再去山外上中学,因为她还有二个弟弟,父母要把钱省下来供她的弟弟们读书。 叶珍和父母吵了一架后,赌气地离家出走了,跟着村子里的一群人,到了邻省的一个县城里打工。临走前,只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她不知道出去打工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明天。 叶珍还不满十六周岁,因为年龄不够,她还没有能领到身份证,在外面是很难找到事情做的。因为无论是老板还是包工头,都知道雇佣童工是要受到处罚的。尽管叶珍谎称自己已经年满十八岁了,但是别人看着她瘦弱的样子都是不肯相信的。 没办法,叶珍只能跟着几个同村的瓦工打打下手,做做搬砖递砖的小工,先混口饭吃。跟着别人做了几天小工后,叶珍从一起出来打工的同村人那里打听到,他的一个亲戚在工地上是负责烧饭的,一个人忙不过来,伙房里还需要一个帮手,就让叶珍去试一试。 叶珍在家里做惯了烧饭做菜的活,干活又很勤快,那个负责工地伙房的人就同意了。在伙房里打工,吃饭肯定是没有问题了,而且还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伙食。 只是老板拖欠工资是一贯的,从来不会给伙房里打工的人按时发工资。叶珍听其他人说,工资都是半年一结。所以,干了有二个多月,除了能填饱肚子,叶珍没有能拿到过一分钱。 在工地上干活来伙房里吃饭的,有木工有瓦工有钢筋工,他们来吃饭的时候,总是有人会拿叶珍开玩笑,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叶珍一听就会脸红。时间长了,她就麻木了,知道这些人都没有多少文化,说话也有些粗俗,不理睬他们就过去了。 有一个人饭量特别大,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喜欢有意无意地和叶珍说话,时不时还塞给她一个苹果啊桔子啊什么的。有一天,他无意中听说是叶珍的生日,下班后,他竟然特地去买了一条丝巾悄悄地送给了她。 叶珍还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因此对他便产生了一些好感。以后,便和他慢慢地熟悉了起来,他便有事没事地经常找她聊天。叶珍知道了他姓麦,叫麦大儿,比她大十来岁,是在工地上负责扎钢筋的班长。 麦大儿没事的时候还会给叶珍帮忙干一些活,有一天,他认真地望着叶珍说:“你就叫我大哥吧,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和我说,我会替你出头的。”叶珍也想着如果有人能照顾自己,她当然很乐意,听麦大儿这样说,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叶珍在工地的伙房里干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工地上接连出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发生了一起脚手架倒塌事故,有几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受了伤,幸运的是没有造成人员死亡的情况。 接着又因为老板在施工过程中故意偷工减料,在政府组织的一次联合执法例行检查中,被政府的监管部门查出来不少问题。那次检查施工情况,检查人员还带来了报社的记者,老板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的事被媒体曝光了。 老板听说要对自己进行处罚,他怕因此承担法律责任,竟然玩起了捉迷藏。老板的身影不见了,工地上的各种工作自然停了下来。工人们担心拿不到工钱就各自先散了,大家都说不见工钱不再复工。 麦大儿就跟叶珍说:“看来这边是没办法干了,大家怕拖欠工资白干活。我准备回老家了,我们那里靠着城市,找事情做容易多了,随便找个地方打工挣钱也比这里多。” 叶珍就有些怀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找事做?还要跑到这里来打工呢?”麦大儿想了一下解释说:“刚开始我不知道啊,我以为这里能挣到钱,没想到却出了这么多事。还是回去好,回去肯定能挣到钱,肯定比这里挣得多。” 麦大儿知道叶珍是和家里赌气跑出来的,便故意问她:“你也回去嘛?” 叶珍的眼圈便红了,想起自己离家出走时对妈妈说的话:“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回来了。”妈妈当时听了她的话既觉得好笑,也感到伤心,以为叶珍只是一时之气,就没有理她,没想到她真的跟着别人外出打工了。 麦大儿看见眼泪在叶珍的眼眶里转,就笑着劝叶珍说:“你要是相信大哥,就跟我回去吧。我肯定可以帮你找到地方打工挣钱的。等你自己挣到了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 叶珍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哪儿都行,只要能挣到钱,她就是不愿意回家。那几天,麦大儿天天跟在她身边,她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麦大儿带着叶珍是连夜坐火车走的,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第二天夜里,在一个偏僻的小站下了车。除了车站上几根电线杆上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周围一片漆黑。叶珍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她只是感觉到应该是下半夜的时候了。 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叶珍只能一声不吭地跟着麦大儿走。大概走了有个把钟头,天慢慢地就亮了。她发现他们已走到了一处江边,那里有个很小的码头,码头上停了一条不大的摆渡用的木船。 麦大儿带着叶珍上了船,那时候叶珍有点害怕了,就问麦大儿这是要去哪里?麦大儿就对她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又不是人贩子,你也用不着疑心的。”叶珍心里虽然七上八下的有些怀疑,但她知道既然上了船,后悔也没有用了。 麦大儿带着叶珍过了江,上了江堤,放眼望去,才发现这里是四面都是江水的江心洲。他们下了船,又走了一段小路,到了一个小村子。因为周围都被高高矮矮的树遮住了,进了村子才发现,村子的前后只有一户人家。 一个驼背的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一条大黄狗蹲在那里伸着长长的舌头,一看见麦大儿就奔了过来,亲热地咬着他的裤脚,然后又警觉地跑过来,跟在叶珍的后面使劲地嗅着,叶珍当时就吓哭了。 驼背老太太沙哑着嗓子说:“不怕,不怕,你是客人,它是不会咬你的。大儿,快把姑娘带到屋子里去。”叶珍看向麦大儿的时候,却发现麦大儿在望着她笑,笑得很碜人。 驼背老太太样子很和善,中午饭是她弄的,杀了一只鸡,还做了好几个菜。叶珍实在是饿极了,那天中午吃了几大碗饭,老太太一直望着她笑。 麦大儿那天中午喝了几大杯酒,他告诉叶珍,老太太是他的奶奶,八十多岁了。麦大儿的父亲早年在江船上帮人家跑运输,后来船沉了父亲从此下落不明。 那一年麦大儿七岁,弟弟麦二儿才三岁。一年后,麦大儿的母亲跟着一个到洲上来唱戏的草台班子跑了,再也没有回来,是奶奶把他们养大的。前几年他弟弟也外出打工了,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也很少和他有联系。 麦大儿喝醉了,醉得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驼背老太太让叶珍睡到麦大儿弟弟的房间里。叶珍也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那天夜里睡得很沉。 叶珍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睁开眼睛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看到驼背老太太坐在床边上望着她笑,才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些事。叶珍又怕又后悔,看到驼背老太太满脸和善的笑容,又暂时忘记了害怕。 麦大儿不在屋子里,驼背老太太告诉叶珍:“大儿一早就出去了,他拿了渔网,是到江边打鱼去了。”直到傍晚的时候,麦大儿才提着网兜和渔篓回来了,两个渔篓里装满了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 麦大儿似乎很兴奋,高兴地望着叶珍说:“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好久没有打过鱼了,这里起码也有四五十斤鱼,够我们一起吃一阵子了。等一会我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忙着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来剖鱼。 那一天的晚饭的确很丰盛,叶珍没想到麦大儿还会做鱼,做的鱼非常好吃。花样也不少,有红烧鱼头、鱼片汤,还有整条的烤鱼,叶珍感觉麦大儿是变着法子要让她高兴,那是叶珍吃过的最鲜美的一顿饭了。 麦大儿还带着叶珍去了几趟江堤上玩,告诉她这个地方就叫江心洲,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时大家都外出打工,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 那些天叶珍忘掉了外面的一切,有时和麦大儿提起要出去打工的事,麦大儿总是说打工的事不能急,他已经在打听哪里有活干能挣到钱,并答应找到事情就让她离开。 叶珍就安下心来帮他做着田里的农活,麦大儿家的几亩地离家不远。他告诉叶珍,这些地一年要种一季稻子,一季麦子和棉花,还会种一些花生。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了很多蔬菜,年成好的话是可以自给自足的。要是江水大了,又遇到洪涝灾害被水淹了,就没有了收成,生活就困难了,不外出打工就很难挣到钱。 麦大儿家的房子不少,大概有六七间的样子,但都是土墙茅屋,家里也没有什么看起来很值钱的东西。叶珍就有些怀疑起麦大儿说过的话了,要是像他说的真能够挣到钱,这个家里不应该是眼前这么穷的样子了。 (下期预告:第83章失去的冬夜)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0.html 第83章 失去的冬夜 转眼便到了冬天,呼呼的北风刮起来冷得人浑身打颤。 叶珍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是中秋的季节,她的身边也没有带几件衣服。驼背老太太看着她衣着单薄的样子,便摸到自己住的房间里,吃力地拖出了一只木箱子。这只木箱子很大,看起来已经非常陈旧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驼背老太太把木箱子拖到屋子外面,放在太阳光下,又找来了一把已经有些生锈了的钥匙,摸索了大半天,终于打开了这只大箱子。驼背老太太从箱子底下找出了几件旧棉衣,拿在手里对着太阳光抖了几下,这才满脸笑意地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叶珍。 驼背老太太的嘴角动了动说道:“看着是旧了,不过,也是没穿过几回的。说是新的吧,也不能算啊,还是麦大儿的妈妈以前穿的。麦大儿妈妈走了以后,就没有人穿了,一直就放在箱子里。每年出梅的时候,我会把它们拿出来晒一晒的。” 叶珍望着那几件棉衣,从木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它们就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尽管驼背老太太说每年都要晒一晒,毕竟放在箱子里很多年了。不过,这些棉衣看起来还是很厚实的,驼背老太太告诉她:“里面的棉花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好着呢,穿在身上很暖和的。”叶珍别无选择,实在是太冷了,她将那件厚厚的棉衣穿在了身上,顿时便感觉暖和了很多。 麦大儿一早又出门去了,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说自己要去干什么。驼背老太太想问叶珍,叶珍想问老太太,两个人都不知道麦大儿去哪儿了。 一直到傍晚,也没有见到麦大儿的影子,叶珍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猜也猜不到麦大儿究竟去哪里了?过了有三四天,麦大儿提着一个塑料袋子的包裹,终于兴冲冲地回来了。 他望着叶珍,满脸笑意地说:“你猜这里面是什么?”叶珍奇怪地望着他说:“猜不到,我哪里能猜到大哥做的事。” 麦大儿便笑着打开了包裹,叶珍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套崭新的女式棉衣。棉衣上面还挂着样式精致的牌子,花色也是外面流行的样子,看上去还是很好看的。她便觉得麦大儿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只是一个知道干粗活的男人,也是一个有些细心的人。 麦大儿望着叶珍说:“这是送给你的,我去城里临时找了点活做了,挣了一些钱,就在街上给你买了这几件衣服,你试一试看能不能穿。天气冷了,没有棉衣肯定是不行的,那几件旧棉衣太大了,你穿了肯定不合身的。” 叶珍感激地望着麦大儿,拿着棉衣转身进了屋子里,关上房门试穿了一下,感觉大小还是很合适的,那花色也是她平时喜欢的,她便知道麦大儿买衣服的时候,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叶珍穿好衣服后走了出来,麦大儿的眼前一亮:“叶珍,你穿了这身衣服更好看了。我还担心你穿上了不合身呢?要是不合身,我就再去城里跑一趟,那家店里的老板答应我了,不合身是可以去换的。” 叶珍连忙说:“大哥买的很合身,谢谢你了。这二套衣服用了很多钱吧,等我找到事情做,挣到钱后就把钱还给你。这个钱我要自己拿的,不然这个衣服我就不能穿。” 麦大儿知道叶珍还在想着打工的事,便劝她说道:“等你挣到钱以后再说吧,看这天气的样子,过几天就要下雪了,外面也找不到活干了。我这几天是凭自己的手艺找了几件零活。你要想打工,也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之后,那个时候就有机会出去了。” 叶珍跟着麦大儿走的时候,虽然打了几个月工,也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现在更是身无分文,她只能感激地看着麦大儿说:“谢谢大哥了,以后我有了钱再还给你。”麦大儿没有答话,只是望着叶珍笑。笑得叶珍心里慌慌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叶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想到自己跟着一个认识不久,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本来以为可以靠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却没想到呆在别人家里走不掉了。 来到这个地方后,叶珍也没有想过山里的那个家,因为她觉得那个家里,也没有人关心过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也不敢想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听着隔壁房间里麦大儿的鼾声,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也沉沉地睡着了。 早上起来,叶珍睁开眼睛后,感觉屋子里比往常要亮堂。她赶紧透过不大的窗户向外面张望,发现外面的地上和树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才知道夜里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外面的田地和村庄笼罩在漫天的大雪中,很快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江心洲上平时就很少看到人,现在更是看不见一个人影了。除了不时能听到鸡叫和狗叫声,就是偶尔因为雪落下来压断枯树枝的声音。 驼背老太太没有能够像往常那样地起来了。过冬之前,驼背老太太自己搬到后面的一排小屋子里面去住了,偶尔能听到她几声虚弱的咳嗽和喘息声。她大概是病了,吃饭都是麦大儿盛好后端到小屋子里去的。 叶珍穿上了麦大儿送给她的新棉袄,麦大儿呆呆地看着她笑着说:“叶珍,你真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叶珍听了麦大儿这样说话,心里就更加有些慌慌的,慌得她不敢看麦大儿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感到了一种不安。 晚饭是麦大儿做的,比平常多了好几个菜。叶珍听驼背老太太说过,按照当地的生活习惯,立冬之后,没有活干了,一天便只吃一顿饭了,或者是中饭或者是晚饭。 做好了晚饭,麦大儿盛了一大碗,送到后面的小屋子里给驼背老太太。等老太太吃完了,麦大儿又拿着空碗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 麦大儿见叶珍满脸的疑惑便解释说:“奶奶有哮喘病,这是奶奶的老毛病了。每年过冬的时候都会发作的,冬天一过,只要熬到了春天,天气慢慢地暖和了,奶奶的这个老毛病也就自然地慢慢地好了。多少年了,都是这样过来的,是用不着担心的。农村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有一些人便会落下了很多病根。奶奶也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就落下的老毛病。” 那天的晚饭吃的时间有点长,麦大儿喝了几大杯酒,说了很多的话,叶珍已记不清他说的那些话了,只记得他看着叶珍不停地夸她好看。在他的劝说下,叶珍也喝了不少酒。叶珍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喝了几口就感觉脸上像是火烧一般,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珍吃完了饭,习惯地帮着麦大儿收拾好碗筷,麦大儿便在一旁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麦大儿的脸上始终是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天太冷了,叶珍喝的那点酒终于起作用了。她本来就不胜酒力,感觉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的,便走进了房间。叶珍脱了外衣后上了床,将身体严严实实地捂到了被子里去。 半夜的时候,麦大儿推开门走进房间里来了,他的脸仍旧是红红的,眼睛也仍旧是红红的。麦大儿看着叶珍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叶珍有些迷迷糊糊地问道:“大哥,你要给我看什么?”麦大儿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红本本递给她,叶珍翻开来一看,是一张结婚证,上面竟然是麦大儿和叶珍的名字,还有他和她的照片。 叶珍以为麦大儿是在拿她开玩笑:“大哥,你怎么有我的照片?”麦大儿说:“你忘了?是你给我的啊。” 叶珍这才想起来,麦大儿说要帮她去找工作,没有身份证就必须要有照片。麦大儿肯定地说:“找工作必须要有照片的。”她就听信了他的话,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找出了两张小学毕业时拍的照片给了他。 叶珍看着那张写了自己名字,又贴了自己照片的结婚证,心里就突然觉得慌乱起来了。叶珍害怕地说:“大哥,你不能拿我开玩笑啊。” 麦大儿咧着嘴笑起来:“我不会拿你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然后就走过去坐到了床边上,一把抱住了叶珍,叶珍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全身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他脱去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 叶珍手脚麻木地缩在被子里,哭着哀求麦大儿说:“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大哥看的,你不应该这样骗我,更不应该这样欺负我。” 麦大儿满口都是酒气地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说:“我没有骗你啊,也没有欺负你啊。你既然愿意跟着我回来,我就开始把你当成自己的老婆了,你做了我的老婆没有什么不好的啊。我是一个好男人,你慢慢就会知道的。” 叶珍知道后悔也来不及了,有些绝望地望着麦大儿说:“我要是不愿意做你的老婆呢?你要强奸我吗?” 麦大儿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叶珍说:“我们不是有结婚证了吗?有了结婚证就不能算是强奸了,你听过哪个老婆说自己丈夫强奸自己的,我现在就是你丈夫了,我搞自己的老婆不能算强奸的。” 叶珍搞不清楚麦大儿从哪儿弄来的结婚证,只能恐惧地望着麦大儿。麦大儿脱光了叶珍的衣服,也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爬到了叶珍睡的床上,压到了她的身上,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叶珍哭了一夜,麦大儿完事后却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麦大儿看到叶珍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的,便有些心虚地劝慰她说:“你就不要哭了,已经做了我的老婆了,就是我的人了,哭也没有用的,你就安心地跟着我过日子吧。你放心好了,你也知道我对你好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就不会让你吃苦的。” 事已至此,叶珍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江心洲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除了麦大儿和她的驼背奶奶,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没有人可以帮到她的,她就是想逃也是逃不掉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个冬夜成了叶珍最伤心的记忆,她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老婆。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从此以后不再喊她的名字,只喊她老婆了。她在洲上跟着麦大儿过了五年,稀里糊涂地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叶珍一个人感到苦闷的时候,也会到江堤上去看江景,看滚滚向东流淌不息的江水。她偶尔也会想,要是自己的父母不是那样地偏心,不是那样地重男轻女,这五年,她或许是在某一个中学的校园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也像别的女孩一样,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享受着青春的美好时光。她绝望地想,这个梦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五年的光阴一晃就过去了,叶珍在麦大儿的家里,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江心洲这块地了。 因为要离开江心洲,只有一条渡船可以出去。后来她才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摆渡的那个人是麦大儿的老叔。麦大儿事先就和他老叔打过招呼了,要是叶珍想离开江心洲,他老叔也不会让她上船的,叶珍就只能将想要逃出去的念头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叶珍后来说,麦大儿除了不让她再到外面去打工,在生活方面,对她还是很照顾的,也的确没有让她吃多少苦。驼背老太太也很关心她,看到麦大儿对叶珍犯浑的时候,就会开口咒骂麦大儿,还会拿起棍子打麦大儿,麦大儿便不敢再说话。 (下期预告:第84章人性的底线)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1.html 第84章 人性的底线 五年的光阴就在眼皮底下溜走了。 叶珍有时候会一个人走到江堤上,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滚滚而去浑浊的江水,常常会有一种冲动从心底冒出来,她想:要是从江堤上跳下去,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这样一个连身份证也没有的女人了。 叶珍想家了,她想起了父母曾经的好处,他们虽然说是有重男轻女的旧观念的,但是除了想省钱给弟弟上学之外,也没有对她有其他的歧视。他们终归是自己的父母,几年没有了自己的消息,他们会不会急得到处去找呢? 她无法再想下去,也不忍心再想下去。她第一次在心里承认自己太任性了,她被困在这片江心洲上,也是因为自己的幼稚和任性造成的。她还很难想透人性中是有善有恶的,有时候是善恶难分难辨的。 叶珍问自己,难道要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穷困而偏僻的地方吗?她想要离开,却又没有任何办法,麦大儿是不可能让自己离开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让她离开了,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让叶珍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生活终于因一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麦二儿回来了,他是麦大儿的弟弟,一直在外打工。驼背老太太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了,走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回来过。驼背老太太最心疼麦二儿,在麦二儿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便悄悄地跟着戏班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麦二儿是特意回来看驼背老太太的,他想自己的奶奶了。他知道麦大儿也常年在外面打工,自己便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就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独家独村的环境,要是出了什么事,村里乡亲和亲戚也不一定会及时发现。 麦二儿身上背着一个大旅行包,胸前还挂了一个略小一点的挎包,手里提着几大袋各式各样的食品,他给老太太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老太太的眼神虽然不好,但她在村口却远远地就看见了麦二儿的影子,或许她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 驼背老太太知道是麦二儿回来了,忽然变得精神起来。柱着拐杖颤颤地移步到了村口,远远地望着那个跑动的影子。 等麦二儿走到了她跟前,驼背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二儿啊,二儿啊,你让奶奶想死了,这几年里头,你跑到哪儿去了?过年也不回来看奶奶,要是奶奶死了,你就看不见了。你在外面过得好吗?没有挨饿受冻吧?” 麦二儿显然走了很长的路,满脸满身都是汗,他顾不得用手去擦,笑嘻嘻地望着奶奶:“奶奶命长着呢,肯定是要活到一百岁的。二儿在外面忙着挣钱啊,过年的时候,车票总是难买,买了几次也没有买到,就没有回来看奶奶了,对不住奶奶了。” 麦二儿把包裹放到地上,坐到放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告诉奶奶说:“奶奶放心,二儿在外面过得很好,一边打工,还一边读书。现在拿到了一个证书,可以做律师了。奶奶知道什么是律师吗?就是专门替别人打官司的。我回来就是要看看奶奶,还是要走的,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的。” 驼背老太太不明白什么叫律师,不过她相信麦二儿,相信这个孙子肯定是很有出息了,一定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了,就不停地望着麦二儿开心地笑着:“奶奶是不懂,奶奶对二儿最放心。你从小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特别能吃苦,肯定有出息的。” 麦二儿看到叶珍和二个孩子后很是诧异,他怀疑地问叶珍多大年龄了。叶珍如实地告诉他:“连头带尾,今年刚好20岁。”麦二儿又看了看她身边两个东躲西藏不知所措的孩子,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不敢再看叶珍那委屈的眼神。 麦大儿在外面打了一天牌,天黑了之后才从外面回家的。他意外地看到了麦二儿,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没想到麦二儿看到他后,却没给他好脸色看,还没等麦大儿说话,麦二儿就先把他叫到了一边去了,脸色变得非常地难看,他开口责问起麦大儿:“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是犯罪吗?” 麦大儿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刚回到家就会这样和他说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慢慢地变成了铁青色,本来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麦大儿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子里,满脸阴沉地看了看叶珍和两个孩子。 麦二儿却不依不饶地追到屋子里继续责问他:“她今年才二十岁,你们有两个孩子了,一个四岁,一个二岁,你和我说清楚,她生孩子的时候多大,应该未满十六岁吧,她是愿意的吗?如果她是不愿意的,她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家里?你必须要如实地告诉我真相,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麦大儿在屋子里恼怒地转了几圈后,又气呼呼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着他弟弟吼道:“我要告诉你什么真相,你管得着你哥吗?我们有结婚证的!”麦二儿一楞:“你说什么?结婚证?什么样的结婚证?哪里来的结婚证?” 他捡起麦大儿刚刚甩在地上的那个结婚证,看了一眼后更加气愤地质问起麦大儿:“这就是你说的结婚证?没有加盖任何公章,也没有任何编号,就是一个骗人的假证。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假证?再说,她也没有到法定婚龄。我刚才问过她了,她也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你告诉我,哪里能领到结婚证?你知道吗,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违法犯罪!你太让我失望了。” 麦大儿怒气冲冲恨恨地说:“我犯罪了?我自己去坐牢!不管你的事,你管不着。你长本事了?”麦二儿也火了起来,指着麦大儿的鼻子愤怒地说:“你也知道自己犯罪了?我一定要管这件事,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浑?” 麦大儿眼看着麦二儿不会放过他,自己便先怂了,就去求驼背老太太说:“二儿在外面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几年都没见他回来了,回来了就翻脸不认我这个亲哥哥了。哪里有亲弟弟要让亲哥哥去坐牢的?他这是吃错了药了,奶奶你要管管他!” 驼背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二儿啊,大儿也不容易,你要让他去坐牢,两个孩儿哪个来管啊?我也不晓得自己还能活几天了?说不定哪一天,两只眼睛一闭,就管不到你们了。大儿要是去坐牢,这个家就败了,你不能说他犯法了,他就犯法了啊?他们俩口子日子过的好好的呢。” 麦二儿沉默了,转头看向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叶珍,叶珍低下了头,两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麦大儿骗了她五年,原来那个结婚证是假的。她也想家了,想偏心弟弟的父母了,不管他们如何偏心,他们也是自己的亲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她也想两个弟弟了,他们上中学以后成绩好吗?她想曾经在一起上学的那些玩伴了,她们嫁人了吗?有孩子了吗? 麦二儿拿定了主意:“奶奶啊,您听我把事情说明白了,如果叶珍愿意和大哥在一起,我是不会反对的,但是他们要进行合法的登记。前几年发生的事,叶珍是不够年龄的,如果是因为大哥强迫她的,叶珍现在要追究他法律责任,她是可以告大哥的。如果叶珍和大哥有感情,不想告他了,这是她自己的权利。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叶珍答应仍然和大哥在一起,那就要去乡里补办结婚登记手续,只有真正领取了结婚证,才能成为合法的夫妻。” 麦二儿看着驼背老太太继续说道:“叶珍现在才二十岁,她不可能不出门吧?她肯定需要户口和身份证啊,我刚才问过她了,她现在什么身份证明都没有。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叶珍就出不了门。她还这么年轻,大哥你不可能让她一辈子呆在这个江心洲上吧?要帮她领到身份证,她就必须回到自己的原籍去办,大哥你不让她离开洲上,是限制她的自由,就这一条就是违法的了。再说了,如果你们没有合法的婚姻关系,你们的两个孩子如何登记户口?没有户口就成了黑户,上不了学,出不了门,你们要让这两个孩子也永远地呆在这个洲上吗?” 驼背老太太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事,一手拉过一个孙子,两个孩子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驼背老太太沉默了。 麦大儿望着自己的这个好几年没有回来过的弟弟,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这个弟弟明显是有了出息了,他在内心里为这个弟弟高兴。麦大儿沉默着,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愚昧,和眼前这个在外面呆了几年的弟弟相比,他已经只有愧疚的份了。 麦大儿抬眼看到叶珍还在流泪,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感情犯浑的,对不住了。叶珍你要是想告我,你就去告我吧。我自己做过的事,我愿意承担罪责。不过,还请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能够原谅我。我和孩子都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不能说散就散了啊?” 叶珍擦去眼泪,她看着两个孩子,然后才对麦大儿说:“我现在心里很乱,现在只想着要回家,我已经五年没回去了。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我也有父母啊,我也想自己的父母了。你能忍心让我一辈子不再见他们吗?我不能不回去。” 麦大儿看着叶珍小心翼翼地说:“我没有不让你回去,路那么远,你一个回去不方便,我陪你回去吧?”“不,他们不知道我的事,还是让他们不知道的好,起码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父母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我怕他们会受不了的。那时候,你恐怕也没有好结果,也许你就回不来了。”叶珍冷静地说。 “你不要孩子了吗?”麦大儿怕叶珍从此像他的母亲一样再也不会回来。 叶珍如实地说:“我不知道,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我要想一想,才能决定以后的事。我现在不会和你去乡里登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让我回去,我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我不打算告你,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而是看在你自己的份上。其实这几年,你对我也还算好,但你不应该在五年前欺骗我,更不应该欺负我。事情虽然过去了,心里的坎还是过不去的,我想明白了才能给你答案。” 叶珍看向麦二儿:“我想和以前的事先做一个了断,我知道你懂的法律,你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是一个明白人,你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吗?” 麦二儿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有了身份证,可以先和麦大儿去乡政府登记结婚。登记之后,你如果想离婚就再去法院离婚。你不愿意和他去登记结婚,也可以直接到法院去起诉,要求和麦大儿解除非婚同居关系,同时可以对孩子的抚养和财产分割提出要求。你想好了,我可以帮你。” 叶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望着麦二儿苦笑着说:“孩子和财产都是麦大儿的,我只想回家,回家以后才能谈到其他的事。除了想回家这个事请你帮助我,其他的事你不需要帮我,我也不想你们兄弟俩成为仇人。” 麦二儿心里感到一种不安,他决心要帮叶珍,不仅仅是麦大儿的这种行为已经涉嫌犯罪了,也和自己内心的良知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在这件事上,他不能装糊涂。 听了叶珍的话,麦二儿觉得叶珍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做人做事都不把人往绝路上逼。他连夜帮叶珍写好了起诉状,第二天,麦二儿带着叶珍和麦大儿一起到了法院。 到了法院之后,案件当即受理了,并当即按照简易程序完成了开庭审理。 东方思义在详细了解了叶珍的情况后,怕叶珍在回家的过程中再发生什么意外,就主动和妇联进行了联系,让妇联为她提供必要的帮助。麦二儿知道叶珍不想再回江心洲了,就给她找了一家旅馆,让她住了下来。 麦二儿心里因为大哥做的这些事感到惭愧,想要亲自送叶珍回家,叶珍却当面拒绝了:“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的帮助,没有你的帮助,我不知道怎么样来摆脱这一切,我能解脱这一段不该发生的婚姻,都是因为你帮了我。你不要多心,你已经帮过我了,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自己更多的事情。我会记住你为我做的这些事的,真的谢谢你。” 叶珍背着简单的行李,跟着妇联的人上了车,她不知道麦二儿在她的行李中悄悄地塞了一个包裹。那个包裹里面有五个煎饼,还有一个装有一千元现金的信封。 麦二儿看着叶珍跟着妇联的工作人员一起上了车,才怀着愧疚的心情离开了车站。 麦大儿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叶珍离去后,追上了麦二儿问道:“你也要走了吗?” 麦二儿告诉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办一个案子,顺路回家看看奶奶。这个案件涉及几起妇女被拐卖的犯罪,我和我们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是为受害妇女家属提供免费法律援助的律师。回家看到这种事情,我不能不管。对不起你了!” 麦大儿终于悔悟过来:“你不要再说了,是你帮我解脱了自己的罪过,不然的话,我自己也常常会受到良心的折磨的。现在我解脱了,叶珍也解脱了。” (下期预告:第85章再遇问路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2.html 第85章 再遇问路人 入伏之后的天气,明显地一天比一天燥热起来。 时光在冷热中交替,岁月在盛衰中变迁。一年中最炎热的盛夏高温,开启了阳盛而阴衰的季节。阴气受阳气所迫藏伏到地下,只能等到立秋之后,才能等来又一个季节的轮回,等来阴气渐盛而阳气渐衰的另一段时光。 何种夫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的力气又复原过来,只是头脑还有点晕晕的。他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又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左思右想之后,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的样子,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嘴里不禁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我在哪里见过他的呢?不会的啊?这个小伙子看起来也不是本地人啊?又遇到了一件怪事情,真的是有点怪。” 柳草姑为了柳木男的事想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何种夫翻身起床的声音让柳草姑醒了过来,“你在和哪个说话?又遇到了什么怪事啊?”柳草姑懵懵懂懂间好像听到了何种夫在说话,又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她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看着何种夫问道。 何种夫侧过脸看了柳草姑一眼,想了想才疑惑地说:“昨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来问路的小伙子,总觉得他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城里人,口音也是城里人。他肯定不是本地的人,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眼熟,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怪?” “你真是个木头做的脑袋瓜子,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有什么怪不怪的。你看他眼熟就一定认识?一定是见过的?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让你想的那些事情你不想,整天就想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柳草姑没好气地呛了几句何种夫。 何种夫也不生气,他一边爬起来穿衣服,一边仍感觉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你这老娘们是想不明白的,我说的眼熟,不是平常的那种眼熟,不是你想的那一种眼熟,是一种有特别的感觉的眼熟。哎哟,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暂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原因,但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柳草姑听了何种夫说的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是我听不明白,也不是我想不明白,是你自己心里也不明白,嘴上也说不明白。说不明白又想说明白,还要怪别人不明白,你这个人不仅脑子不好使,还不讲道理。” 柳草姑从床上坐起身来:“说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现在说件你能够明白的事情,你今天还送鸡仔到镇子上去吗?”她想起了还有几十只散养的土鸡,要送到镇子上去卖,便又问何种夫什么时候去镇子上。 何种夫想了一下说:“今天没有别的什么事,还是送鸡仔到镇子上去吧。”说着又回头看了看依旧又躺到床上的柳草姑,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到现在为什么还不起来了啊?你不管两个孩子了?他们不上学了吗?” 柳草姑继续闭着眼睛说:“今天是礼拜六啊,我说你脑子不好使了吧。晚上想和你说说木男和苦女的事,你睡得像一头死猪样的。现在睁开了眼睛,又开始瞎操心了。今天是哪天?哪天是哪天都搞不清了,还在瞎操心。”何种夫苦笑着摇摇头,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阳光透过院子里那几排粗壮挺拔的水杉木枝叶的缝隙直射过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何种夫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在忙着清扫屋子前后落叶的萧苦女,随口问道:“我今天要去镇子上,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顺便给你捎回来。” 萧苦女放下手里的扫帚,望着何种夫想了想说:“要是方便拿的话,你就帮我买个桶吧,木头的或塑料的都行。原来的那个木桶漏了,塑料桶也被木男摔坏了。” 何种夫叹了一口气说:“那个木桶还是很结实的,哪天我帮你修一修好了,要不我再帮你买一个塑料桶吧。木男也真是没有出息,哪有男人以摔东西为本事的。他人呢?打工去了吗?” 萧苦女一边低头继续清扫着落叶一边说:“一早就走了,说是又换了一家工地,离得有些远,要比原来起的早些才不会迟到。他昨晚上又喝酒了,走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的心里慌慌的,眼皮也总是跳。” 何种夫安慰着萧苦女说:“没事的,他一个大男人的,喝多了那么点酒,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也不是一回两回喝多了,也没有见他出过什么事。他虽然好点酒,心里还是明白的,你也不要总是为他担心。” 何种夫一边和萧苦女说着话,一边又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大山那边的天。 只见山那边一阵阵厚厚的云团涌动着,从远处的山坳里慢慢升起来。过了一会儿,遮住了大半个山峰,太阳也没有了影子。何种夫望着那一阵一阵向远处移动的云团出神的时候,太阳又从云缝里钻出来了。随后,那些云团便又慢慢地散开了,天空重新又变得一望无际的蔚蓝。 他每次出门之前,总是要习惯性地看一看天的。是天阴还是天晴?会不会下雨?看一看山那边的天,他心里就有了底有了数,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很少听天气预报,因为经验告诉他,要是完全相信那个天气预报,自己每天都有可能挨雨淋的,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心里的预感。 何种夫见天气晴好,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便将几十只散养的土鸡装进网兜里。随后又将二只特制的竹筐挂到摩托车的两边,再将网兜里的鸡又放进竹筐里。做好这一切后,他又前前后后地检查了一遍,看着这几十只土鸡在网兜里挣扎着,确认它们不会挣脱出来,才骑着摩托车上了路。 半山小镇在鸡鸣狗吠声中醒过来了,周围的民居又四处飘起了炊烟,这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因为小镇的的一些民居除了使用燃气外,为了在烹饪过程中,能保持柴火灶烧出来的饭菜特有的香味,还特意在厨房里按传统工艺打造一座使用柴火的炉灶。因此,炊烟四起的景象也成了小镇早晚间的一道风景。 环卫工人们也开始忙碌着,及时地清扫着街道上的落叶和垃圾,一辆洒水车播放着悦耳的流行音乐,喷洒着水雾从街道上驶过去,让小镇有了一种与城市生活接轨的现代节奏。 艾祥用过了服务员阿桂送来的早餐后,站在三楼客房宽大的落地窗户前眺望,远处的半山寺仿佛在云端之中。他查过当地的资料,北山最高峰海拔有五百多米,受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影响,形成了区域性的气候。 正是盛夏的季节,满山的青松翠柏间,点缀着成片成片的红枫和很多不知名的野花蔓草。远远望去,云雾缭绕之下,时隐时现的山峦,笼罩上了一层又一层透着神秘气息的色彩。 半山寺位于海拔三百多米处的一片山坡之上,也因此得名半山寺。寺因山而得名,山因寺而愈加显出不一般的灵气。 睛天的时候放眼远眺,在青翠色的背景里,半山寺的白墙黛瓦更显出一种象征性的色调。若是雨雾天气,在朦朦胧胧之中,半山寺的建筑群犹如与世隔绝的仙境一般。艾祥觉得它们映照在自己的心里,似乎能构建出一方不一样的宁静的天地。 服务员阿桂过来收拾餐具的时候,告诉艾祥说:“黎经理刚才打电话过来了,她说早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让你过一个小时后,再到烧烤店去,她在那里等着你一道上山。” 艾祥感觉半山缘民居环境特别地幽静,服务周到而温馨,价格也的确是很公道的。早上起来后,他便决定在离开北山之前继续住在这里。艾祥将重新收拾好的行囊放在房间里,换上了一身方便自己爬山的休闲装,和服务员阿桂打了一声招呼,便全身轻松地出了门,沿着山庄的步道边走边欣赏起山景。 清晨的半山小镇热闹中透着宁静。热闹之处是,临街的商铺里店家已纷纷开门迎客,各自忙碌起自家的生意;宁静之处是,街道上的行人大都悠闲而自在,很少能见到城里那些急匆匆的脚步和焦虑的面容。 空气中到处充溢着清新的芳香,这芳香里混合着山风带来的各种各样树叶和竹叶的清香,各种各样花草的清香,它们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直觉得沁人心脾,平日里驱之不去的压迫感和负重感,在不知不觉之间便悄然消失了,心神自然而然地变得宁静和愉悦。 艾祥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这山间的空气,这是城里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他想,走进城市生活的人们之所以眷恋大自然,是因为人是从大自然中走出来的,生命最原初的状态是与大自然最亲密的,是因为生命总是能在最原始的生态环境中得到滋养,让身心的损伤得以修复,从而激发出生命基因中那些潜藏的活力。 烧烤店里也是一片忙碌,昨晚在烧烤摊上烤山鸡的汉子,正在和几个围在他身边的山民说着什么,一边放着几十只被网兜束缚在一起的本地放养的土鸡。几个山民似乎有些不理解的问题在和汉子讨论,声音有些大,汉子却始终笑嘻嘻的,没有一点脾气。 汉子耐心地解释着:“现在这个店是个起步店,我们要从保证鸡肉的质量做起,不能有一点点的马虎。你们要是不能按照我女儿的要求来做,就不可能提供合格的原料鸡。我们以后生产出来的烤鸡产品也就无法能保证品质,无法保证让人满意的口味。如果这样的话,下一步就不可能再和你们发展合作关系。所以,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话,你们要千万放在心上,要想下一步扩大合作的规模,要想发点财,从现在起就要有计划地按照我的要求来做,要认真地做。我女儿说了,我们这种合作模式,将来叫做公司加农户的模式。就是你们负责生产原料鸡,将来,我女儿的公司成立了,负责收购你们的产品,双方还会签订合同,用合同的形式来固定我们之间的权利与义务。” 山民中的一个年轻人听明白了汉子说的意思,显然非常高兴地说:“黎老板,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放心了,将来你女儿的公司要是能搞起来的,我们就可以成为公司的合作农户,这种形式是比较适合的。公司可以给我们提供指导,我们可以按照公司的要求来生产的。” 汉子和几个山民正说着话,又一辆摩托车不急不慢地驶了过来,车上的人还没下来就和汉子打起了招呼:“老黎啊,你说要帮我建养鸡场,到现在都没有影子,是不是搞不起来了,还是不带兄弟玩了?” 汉子扭头望过去,是经常卖鸡给自己的何种夫:“就你心急啊,想要做大事是急不来的,要有一个计划,要一步一步去做。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往后你老弟就跟着大哥我好好地干,我没有办法保证你能够发大财,保证你能过上小康的日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艾祥看着骑摩托车来的红脸汉子觉得有些面熟,想起了昨天向他问路的事,自己便在一旁笑起来。真是巧得很,在这半山小镇又碰上了。 何种夫从车上把几个网兜里的土鸡卸到地上,刚想要和黎老板再说些什么,抬头看到昨天问路,又向他打听半山寺的那个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微笑地望着他。 何种夫一下子又愣住了,这张脸真是太熟悉了,就是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见艾祥和他挥手打招呼,何种夫连忙回应说:“真是巧,又碰见你了。你还没有上山啊,是住在黎老板女儿的店里了吗?” 艾祥也感慨地说:“真是巧,又碰见你了。住下来了,今天准备上山去。” 何种夫又看了一眼艾祥,始终想不明白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便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何种夫把土鸡送进烧烤店里,又匆匆地骑上摩托车,回头对烧烤摊的老黎说:“我还要先去镇上买些东西,等一会儿过来和你算账的时候,再和你聊聊养鸡的事。” (下期预告:第86章大山的配方)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3.html 第86章 大山的配方 艾祥站在烧烤店门口,一边看着与城中完全不一样的别致的街景,感受着这处亦城亦乡,傍山傍水的小镇的魅力,一边听着烧烤店的黎老板和几个山民在一起商量办养鸡场的事。 不一会儿,黎玉莲从楼上下来了,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不再是那个忙着招呼客人的红衣小妹了,而是显出另一种洒脱的风格。既像是城中气质超群的白领,又像是悠然自得的成功人士。 黎玉莲看到艾祥后笑着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早餐吃过了吧?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和我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按照客户的要求,保证做到宾至如归的。只要您住进我们的山庄,我们就要尽量给您留下一段美好的印象。客人好的评价,对于我们服务行业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了客户,我们就没有了生存的基础。” 艾祥满意地说:“真是没想到,在深山的小镇上,还能有这样好的山庄民居,这样好的住宿条件,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比城里的那些星级宾馆强多了,最主要的是,城里的宾馆装修的再豪华,也抵不上这里拥有的清鲜的空气,我就是想挑点毛病也没办法挑的。环境真的是非常好,早餐也很丰富可口。” 黎玉莲笑着点点头说:“能让帅哥满意就好,我们的服务标准就是要让所有的客人都满意,以服务质量来留住客人,以诚信来留住客人。客人能留下好的印象和好的评价,就是对我们山庄最大的褒奖,就是我们山庄最好的招牌。” “爹,我上山去了。”黎玉莲和正在忙着收购土鸡的老黎打了声招呼,这才对艾祥说:“您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艾祥跟着黎玉莲走出烧烤店后问道:“那个摆烧烤摊的汉子是你爹?”黎玉莲微笑着说:“是啊,他烤得山鸡特别的香,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吃。”艾祥笑着说:“的确是香,你一提起烤山鸡来,我就有了条件反射,想起烤山鸡就要流口水了。” 黎玉莲开心地大笑起来:“是吗,哈哈,这么说我也流口水了。我曾看见过有家饭馆的招牌菜就叫口水鸡,可能也是有这个意思吧,想想就会流口水,真是有意思,哈哈。美味的东西不仅能让我们开胃,也能让我们开心。” 黎玉莲和艾祥一路说笑着走出了小镇,从半山镇车站旁边的一条新修不久的旅游便道开始上山。这条便道从头至尾都是由条状的石块铺成的,坡度看起来也比较平缓,非常适合游客们从这里步行登山。 “这条路走起来挺安稳,适合边走边看风景,既很平缓又很安全。石块边上还没有青苔的痕迹,看起来修得时间也不久啊?只有这一条路上山吗?”艾祥望着前面曲折蜿蜒的石板路问道。 黎玉莲用手指了指远处:“那里还有一条盘山公路,起初是为了防火修建的,也是可以通到半山那里的。后来根据多种需要扩修了,变成了山里人搞运输的道路,听说还要改建,以适应旅游车上山的需要。不过,到半山寺还是要走一段路的。所以,不如从这里走着去。我可能走惯了,感觉很轻松,一点也不觉得累的。再说,来这里玩的游客大多喜欢浏览这里的山景,从半山小镇出发去半山寺,从这里上山去,可以边走边看,坡缓不累脚,景美赏心悦目,从这里上山也是最近的,所以,从半山镇上山游玩的人大多会选择走这条路的。” 艾祥跟着黎玉莲顺着山路往上走,转过几道山弯后,再看前面起伏有致的山道上,积满了一层一层色彩斑斓的落叶,每走一步都会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放眼望去,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山色不断变幻之间,重重叠叠的山峦层林尽染。近处色泽浓艳如一幅幅油画,而远方萧疏恬淡之际又如一帧帧水墨。让艾祥觉得如梦如幻,切身感受到了如临世外桃源之中,心境也远离了凡尘般变得超脱开朗起来。 “我以前只听说过北山有很多值得去的景点,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虚此行,眼前的景致就让我陶醉了。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北山有些什么特别的景致啊?黎总能说一说和我分享分享吗?”艾祥望着远处飞流直下的瀑布,已经陶醉在眼前的山光水色之中了。 黎玉莲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云遮雾绕的山峦说:“大山的景色四季有别,高低不同,像一幅立体的浏览不尽的画卷。从四季来说,北山会让人有不同的体验。譬如啊,你要是想寻花问柳的话,借用一下这个词,不是那个意思哦,哈哈,最好是春天来,春天的北山到处是山花烂漫,桃红柳绿,馥郁的花香能让你醉倒在树下,醉倒山涧溪旁的。真的是这种感觉,春季真的是步步花香,处处花香,不由得你不沉醉其中。” 黎玉莲转眼又看向近处的山涧瀑布:“你要是在这样的夏天来呢,除了眼前满山遍野的青松翠柏,还有杨树、栗树、山槐以及各种果树,青翠浓绿之中,到处点缀着浅红深黄。奇峰幽谷之中,凉风习习,这里是最适合消热避暑的地方了。你要是到了秋季再进山,便可以享受到山间特有的各种奇珍异果,当然,一定要注意甄别啊,有些野果是多多少少带有毒性的,误食之后会有生命之危的。如果没有神农那样的本事和勇气,还是不要去尝的。至于冬天吗,相对就单调了一些,冰雪之景或许更像是童话的世界。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一颗童心,那个时候山高路滑,是不太适宜上山的,也是我们旅游行业的淡季。” 艾祥望着漫山遍野的林木花草说:“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得天独厚的绿色生态环境了,呼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地畅快,这是城市生活最缺少的东西,这样广袤的大自然馈赠的氧吧,到哪里去找?只有真正让自己回归到大自然,才会有这样的切身的体验和享受。” 艾祥望着时时变幻中的景致,像享受着一场丰富得有些过望的盛宴。远近重重叠叠的山峦,或高或矮形态各异,或孤零零地兀立着,或三五成群相偎一隅,像是等待已久而执意地站立在一旁迎候的老朋友。久蛰都市,穿行在混凝土构筑的群落中,视觉慢慢变得浑浊而迟钝,眼前的一切,让麻木已久的视觉神经,又重新恢复到了兴奋的状态。 黎玉莲见艾祥显得很有兴致,便感慨地说:“我从小生在大山里生活,长在大山里,对大山有着自己特别的感受。大山给我的感觉是富有而超脱的,说它富有,是因为从山脚到山顶,它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各色各样的花草果木,这些花草果木为山民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和药材,以及其他能为我们利用的丰富的资源,也为大山里的飞禽走兽们提供了一方生存的乐土。” 黎玉莲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超然的自信:“大山总是让我体验到一种超脱感。从山脚往上走,越走越觉得世界在眼前慢慢地变小了,世事也在眼前慢慢地变的开朗起来。如果立在山峰之巅,便处处可以感觉到它的超凡脱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辞辛苦地踏上登山之旅呢?我觉得人们肯定是因为喜欢大山给予的这种超脱之感,它让人暂时远离了世事的纷扰,暂时忘记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这种感觉只有踏上登山之旅,人们才能真真切切地体验到的。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我觉得在登山者的眼里,实际上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境界,这就是旅游能让人感受到的魅力所在。” 艾祥颇有同感地说:“你说的对,我每次爬山都会有这种体验。你是一个不一样的导游,你不仅能让人沉醉在风景之中,而且还能说透内心的体验,能带领着游客进入到心灵之旅当中。现在我就感觉到时间慢下来了,心境变得空灵了。” 峰陡壁立,林茂路暗,密密的枝叶遮挡了前方的视线。转过几道弯,峰回路转之后,眼前又忽地现出一座座别有一番景致的山峰来。那雄浑壮观之气,即刻弥漫于眼前的天地之间,犹如历尽艰难的朝圣者,终于看到了心中的圣殿,心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下一沉,油然产生出一种敬仰不已的心境来。 “前面就快要到半山寺了,我说客官,您还没有告诉我姓甚名谁呢?我该如何称呼客官啊?哈哈。”黎玉莲望着艾祥笑着说道,艾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抱歉,我姓艾,艾草的艾,单名一个祥字,吉祥如意的祥。黎总既可以继续称客官,也可直呼本名。哈哈。” 黎玉莲也笑起来:“您也不要喊什么黎总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山里妹子,一个摆摊的摊主而已,您这样称呼,会让我觉得心里发虚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我莲姐,我好像比你大一岁。” 艾祥楞了一下:“你一定比我小,还是叫你莲妹吧,要么就叫小莲,你看可以吗?”黎玉莲听艾祥叫她小莲,眼神中闪现了一丝迷离,她眯起眼睛微笑着说:“小莲?嗯,也可以啊,这样就没有争议了,哈哈。” 艾祥有些异样地看了一眼黎玉莲,内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恍恍惚惚之中,有一串光影从树缝中透过来,在眼前呈现出奇妙的七彩光晕,像是一串接着一串被吹起的巨大的肥皂泡那般,让他陷入到一阵迷幻之中。 “小莲……”艾祥轻轻地喊了一声。 黎玉莲转身望着眼神游离在山光树影中的艾祥,忽然感觉有一种久远的记忆被激荡起来,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艾祥,随口答应了一声:“嗯。”随后又觉得有些唐突,继尔莫名地摇摇头,俩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又各自转头望向了别处。 黎玉莲看了一眼已近在眼前的半山寺说:“我这次到半山寺来,是想向寺里寻一样东西的。它是一种香料,这种香料只有寺里有种植的。我家的烤山鸡需要这种香料做配方,我想争取一下寺里的合作,请他们扩大种植这种香料。如果他们愿意合作,我可以用合理的价格向他们收购。” “听你这么说,这种香料你需要的比较多?”艾祥有些疑惑地问。 黎玉莲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我准备把自家的烤山鸡做成品牌,把店开到城里去,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就开成连锁店,形成品牌效应。现在镇子上的店是个试营店,如果要做成连锁品牌,必须在山鸡的饲养方面,还有香料秘方这些方面,都要有固定的原料来源。” 黎玉莲说起自己的打算:“在山鸡饲养方面,我准备提供本地的山鸡种鸡,这就必须要办一个种鸡场。还要和愿意合作,有能力合作的农户签订合同,委托农户按我制定的标准来饲养山鸡。另外,要想做到批量化制作烤山鸡,肯定不能采取全手工烤制了,我已经开始试验电炉烤制山鸡的工艺流程,这样才可以提高烤山鸡的出炉率,也就是生产效率,风味还要尽量地保留炭火烤炉的原味。要想做到这些,就要在香料秘方和制作工艺上花一些功夫。” 艾祥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山里妹子,心中还有这样一个大胆的创业计划,竖起大拇指称赞道:“看来,你是要成为一个企业家的,或许会成为一个传奇的小妹。哦,说错了,是传奇的小莲。”转而又调侃道:“你和我说这些创业计划,不怕泄露了自己的商业秘密?” 黎玉莲扭头看着艾祥认真的说:“我说的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商业秘密,真正的商业秘密是我们的工艺和秘方,这个我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就像你现在的感受,我把你带到这座充满神秘的大山里,你可以感受到这座大山的味道,但是,大山依旧保持着它的神秘。” 黎玉莲和艾祥说话之间,又是峰回路转,俩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路,抬头之际,半山寺就露出了它一排排白墙黛瓦的建筑群,一条由几百块长条型的青石砌成的石阶出现在面前,沿着石阶攀登上去,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方别样的天地。 (下期预告:第87章另一种感悟)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4.html 第87章 另一种感悟 黎玉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艾祥说:“半山寺到了,在山脚下仰望,这里仿佛是在云端之上。现在我们再看,它给我们展示的是没有距离的亲切感。只要我们想走近它,它便不是始终高高在上的所在了。你接近它的时候,它就会接纳你。所以,佛教才能走向大众。” 艾祥看着几个从身后走过去的香客,深有所感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从山脚仰望的确有一种神秘感和敬畏感,而到了它的近前,又自然地有了一种亲近感。有一种想要了解它,走近它的内心愿望,这可能就是佛教的魅力所在。” 艾祥跟着黎玉莲一边沿着石阶小心地向上攀登,一边抬头望去,在石阶的尽头,两块天然的巨石分列于通向寺院的道路两侧,形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像一座山门那样护佑着藏在它们身后的半山寺。 在四周形态各异的群峰之间,一座由十几处建筑物构成的庙宇肃然耸立在群山环抱之中,艾祥的心中顿生出一种无比的崇敬之感。 眼前这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一砖一瓦都是山民们从山下不辞劳苦艰难地搬运到山上来的,一木一物都是工匠们从山间采伐林木打造而成的。他们千辛万苦营造出了这一方天地,只是因为心灵中有一种精神寄托和皈依。 艾祥曾经去过很多寺庙,他思考过佛教为什么会被大众接受的原因,联想到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文化的长盛不衰,觉得是因为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中,善是一个文化的核心。而佛教思想中的核心与儒家思想的核心都与这个“善”紧密相连的,因此佛教在民间的流传和儒家思想在知识阶层中的渗透,都是因为这同一个文化基因的作用。 山寺顺着前低后高的地形依山而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厚重深沉的气势。这种巧借自然山势而兴建的建筑群落,让你对它们情不自禁地产生出一种崇敬之情,不由不对它们所象征的神秘力量而产生了一种幻想。 沿着寺院中的石径拾级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山门两侧那一对守门的石狮。这对石狮看上去可以肯定是年代久远的存在了,因为狮身早已被南来北往的游客和香客们抚摸的光滑如玉。人们虽然也敬畏它们象征的神秘力量,却更加想亲近这种神秘的力量,他们靠近它们抚摸它们,就是在内心里想着要借助这种神秘的力量。 走进山门殿,是两尊金刚力士塑像,他们手持金刚杵,怒目相向之间,尽显威严而庄重。再往前行,钟、鼓二楼相对分列在两侧。左侧的是钟楼,楼前悬有一钟,供奉着地藏菩萨,道明为其左胁侍,闵公为其右胁侍。右侧的是鼓楼,楼前置有一鼓,供奉着伽蓝神关羽,关平为其左胁侍,周仓为其右胁侍。 迎面的天王殿正中为袒胸露腹的大肚弥勒菩萨,是释迦牟尼佛的既定接班人,因为他还没有接班,所以又称“未来佛”。他在民间是友善的化身,所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人人见之倍感亲切。弥勒菩萨的两侧有四大天王护卫:青色身的是东方持国天王,手拿宝珠;紫色身的是西方增长天王,手握金刚杵;肉色身的是南方广目天王,手持神龙;青黑色身的是北方多闻天王,手托宝塔。 在弥勒佛的身后,也即大屏风的背面,是神将韦驮菩萨,为四大天王座下的三十二将之首,是佛教的护法之神。韦驮背靠着弥勒佛,面向着大雄宝殿,降魔伏鬼,保护佛法。 半山寺天王殿韦驮菩萨的金刚杵是扛在肩上的。艾祥知道韦驮菩萨的金刚杵在不同的寺庙里有不同的拿法。第一种是扛在肩上的,表示这个寺庙是大的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三天。第二种是平端在手中的,表示这个寺庙是中等规模寺庙,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免费吃住一天;第三种是杵在地上的,表示这个寺庙是小寺庙,是不可以招待云游到此的和尚的。 穿过天王殿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前的大院正中,摆放着一个硕大的宝鼎,上面刻着半山寺的寺名。北侧摆放着一个燃香供佛用的大香炉,殿前还有旗杆一对,旗杆顶部各有一个幡斗。 大香炉里香火很旺,香烟缭绕,游客们纷纷走向殿前大院一侧的红烛架旁,将红烛点燃后放上烛架,再用红烛点燃手里的香火,之后,转身将香火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中,神情肃然,双手合掌,向佛菩萨祈祷着自己的心愿能得以实现。 艾祥也跟着黎玉莲到法物流通处请来了香烛,依样先将红烛点燃放到烛架上,再用点燃的红烛点燃了香火。随后闭上了眼睛,一边在内心祈祷所愿,一边向着心中之佛躹躬三拜,再将手持的香火插进香炉之中。 看着在炉中燃烧的香火,黎玉莲回头招呼艾祥说:“我要去照堂找协助住持管事的大和尚说香料的事,就不陪你了。等一会儿办完了事,我们在山门那里相会后再下山,你看好不好?” 艾祥知道照堂是在法堂之后的一处建筑,因光线不太好,取名“照堂”,有佛光普照之意,是寺庙管理人员向僧人发布消息的地方,也是处理寺中一般性事务的地方。艾祥也想独自在寺中走一走看一看,就点点头答应道:“你忙你的吧,到时候我来找你,或者在山门处等你。” 艾祥独自走进大雄宝殿内,殿内佛像前张挂着许多经幡及法器,使大雄宝殿内显得庄严肃穆,令来此拜佛者肃然起敬。佛教的寺院中,大雄宝殿是正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也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一般的殿堂是三开间的,大雄宝殿为九五开间。 艾祥翻阅过有关佛教的典籍资料,也因此知道大雄宝殿中供奉着的是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大”者,是包含万有的意思;“雄”者,是摄伏群魔的意思。释迦牟尼佛具足圆觉智慧,雄镇大千世界,佛弟子尊称他为“大雄”。宝殿的“宝”,是指佛法僧三宝,这便是大雄宝殿名称的由来。 艾祥想起郭英妈妈保留的那个印有半山寺字样的签诗,他在佛前上了三炷香,又双手合掌,跪到释迦牟尼佛像前面一旁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口中念诵着:“阿弥陀佛……”。 艾祥拜过佛后走到一边,向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的一个老和尚祈求道:“阿弥陀佛,法师,我想在寺中求一支签。”老和尚睁开了眼睛,满面慈悲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递过签筒让艾祥摇了又摇,一支竹签便忽地摇落到了地上。 艾祥捡起来一看是一支中平签,老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佗佛”,然后才从案桌上找出了相应印有签诗的签条递给他,艾祥展开来一看,诗云:“焚香来告复何辞,善恶平分汝自知。屏却昧公心里事,出门无碍是通时。” 艾祥虔诚地求教老和尚道:“请教法师,这签诗的意思,我应当如何来理解呢?” 老和尚微微睁开两眼说道:“阿弥佗佛,作善降祥,作恶降殃。你要来问的事,要去做的事情,是善是恶,是好是不好,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你应当从心里除却阴暗不好的东西,只要心存善念,做人做事就不会有阻碍了。你如果能坚持那样做的话,就一定会前程远大,可保你今后安康无恙的。” 艾祥双手合掌向老和尚躹了一躬:“阿弥佗佛,谢谢法师教诲。”老和尚淡淡一笑道:“阿弥佗佛”,随后便又继续闭上了眼睛。 艾祥想,佛门是修心养性之地,即使没有他想找的任何蛛丝马迹,也算是一次心灵的修行之旅,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洗涤和净化,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慰藉和宁静。 走出大雄宝殿,艾祥又四处走了走,听着香客们交谈时的乡音,他知道来此烧香拜佛的,大多数人都是大山附近的山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土地之上,也因此对大山有着深入骨髓的情感,他们也对半山寺有着自然的崇拜。 从半山寺向山下望去,半山小镇在眼前变得如一块菜园般大小。登高总是会让人心有所悟,让人心境变得豁达和开朗。《楞严经》说“心能转物,即同如来”,《无常经》说“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 艾祥出了山门,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望着远远近近的高高低低的山峦,心境变得如秋天的晴空一般的明净。 一个风尘仆仆背着行囊的中年和尚由山下拾级而上,到了山门处,无意中回头望了一眼艾祥,愣愣地停下了自己匆匆的脚步,眼神里透出一丝惊喜和诧异之色。转眼便又恢复了常态,双手合掌口中喃喃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便神色如常地转身匆匆走进了山门。 (下期预告:第88章男人的修行)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29695.html 第88章 男人的修行 柳木男因为醉酒一夜未醒,起床时才发现天早就亮了,萧苦女出门下地干活去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迟到了,也肯定会被小工头潘二狗咒骂了,说不定还要扣他一天的工钱。匆匆忙忙往工地赶的路上,又听到了半山寺的钟声,他的心里便又恢复了一种平静安宁的感觉。 到了工地上,柳木男果然被小工头潘二狗没头没脑的狠狠地咒骂:“你就是一个木头男人,一个假男人,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子……” 柳木男的心里忽地生出一股怒气,他想着要将手里的瓦刀劈向潘二狗,却还是忍住了。随后满脸嘲讽地望着小工头潘二狗,他决定以牙还牙,柳木男想:“你既然用最难听的来侮辱我,我就要用最难听的来撕你的脸。”冲突在转念之间就暴发了,一眨眼的瞬间,一场事故便发生了,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 柳木男从五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眯起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心里想着:“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见了,苦女,你其实并不知道我内心的纠结。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担心我了,不用再愁眉苦脸地告诉我,说你的眼皮老是在跳了。” 他还想告诉萧苦女说:“你是一个好女人,也是我这一辈子最觉得对不起的女人。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和你结婚后,你让我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和羞愧,我的内心里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重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忘了我吧,再也不见了。” 柳木男想对柳草姑说:“你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妈妈,也是一个好姐姐。你总是比我想得要多,总是让我觉得我这个男人也远远地不如你,总是让我觉得欠了你的。不仅这一辈子是欠了你的,似乎上一辈子也是欠了你的,你总是让我在你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不知道是因为你管得太多了?还是因为我太不争气了?你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一个没有一点出息的男人,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我在你的面前只有自卑,除了自卑还是自卑。草姑姐对不起你了,我们再也不见了。” 在柳木男的眼里,何种夫就是一头牛,似乎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也幸亏有他这头牛,两家人才能依赖着几亩山地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两个女人才能少吃一些苦,少受一点累。他想对何种夫说:“你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以后,她们就拜托你照顾了。对不起,我只能当个逃兵了。我要走了,再也不见了。” 他的眼前仿佛像电视剧中的画面一样,闪过了萧苦女忙碌的影子,闪过了柳草姑牵着孩子的影子,闪过了何种夫跟在那头老水牛身后的影子,然后便觉得全身轻松得像一根羽毛一般飘了起来。那一刻,他没有一点恐惧之感,在将要触地的一刹那,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轻松地闭上了眼睛。 柳木男又看到很久不见的老和尚了,老和尚满身都闪耀着金光。他的弟子已经为他镀上了金身,他已成为远近乡邻们跪拜的“肉身菩萨”。老和尚还是以前见到过的模样,还是那样地慈祥,依旧满面微笑的望着他:“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老和尚又闭上了那一只能看得见的眼睛,口中不停地念着:“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心物是一。” 柳木男跪倒在地上,虔诚地听着老和尚如往日那样地和他说着话。老和尚虽然闭着眼睛,但内心却像明镜一般,说的每一句话都蕴藏着深奥的哲理。 只不过老和尚说的那些话他是无法能记住的,也没有办法都听的懂的。他只能不停地点着头,表示自己一直在听,却始终是似懂非懂的。老和尚也知道他听不懂自己说的东西,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慈祥地望着陷入迷惘的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悔悟,又似乎要告诉他更多的人生哲理。 他望着满面慈悲的老和尚喃喃自语道:“我不是要逃避自己的责任,也做不到心无牵挂地离开她们。这样地离开了她们,我真的是放心不下她们的。但我又从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一个好丈夫?又该如何做一个好男人?我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那样的生活?我一直都是活在痛苦之中,是心里的那种痛苦。” 老和尚依旧慈祥地望着他劝诫道:“阿弥陀佛,人生本是一场修行,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苦也罢,甘也罢,悲也罢,乐也罢,长也罢,短也罢,都只是一场修行。所以,生活即是修行,修行即是生活。既然它们都是人生必经的修行,就要做到一切随缘,事了心了,心了事了。只要你一念放下,世间便是万般皆自然了。” 他想再问一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老和尚已飘然而去。看着老和尚如腾云驾雾一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他还记的在寺中,给老和尚烧水的时候,自己和老和尚的对话。他问老和尚:“你是菩萨吗?”老和尚微笑着说:“我是菩萨的弟子。” 他又问老和尚:“什么人可以成为菩萨的弟子呢?”老和尚慈祥地说:“人人都可以成为菩萨的弟子。”他又不解地说:“那,什么又是弟子呢?”老和尚解释说:“弟子也是修行,弟子就是修行的人。只要心有善愿,即可算佛门弟子。” 老和尚的身影彻底地消失了,柳木男忽然感觉浑身疼痛的无法动弹,他想喊叫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遇见他们,为什么会遇见了老和尚?”他的头也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全身都瘫软在地上,使不上一点力气,手脚也是僵硬的无法动弹。 朦朦胧胧中,柳木男看见爹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爹满面怒容地望着他:“你不该来这里的,你也没有资格来这里。你这个逆子,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忘记了吧?我们北山的老柳家就这样绝后了吗?你让我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让我无脸见祖宗啊。” 柳木男“呯”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眼睛里满是泪水地痛哭起来:“爹,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祖宗。我愿意接受家法,我愿意为您老人家当牛做马。” 爹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我不是要你给我当牛做马,只要你做一个男人,能为柳家延续香火的男人。你要记住了,我再说一次,你要做一个男人,你不能让我们老柳家从此断了后。记住了吗?一定要记住,你还不能来这里,你给我赶紧滚回去!滚!” 柳木男张开嘴想要解释什么,爹却忽然也不见了身影,他惶恐四顾,黑暗中空无一人。他本能地向着黑暗中伸出手去,他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抓不到。他在黑暗中拼命地挣扎,再一次徒劳地伸出手去,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周围却仍然是一无所有的虚空。 他在绝望之中想起了和自己不离不弃的苦女,他大声向着周围喊叫着:“苦女,我不要走,我不能走!快来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要走。我不能走,爹也不让我走!帮帮我!帮帮我!”苦女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却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又想起了柳草姑,心有不甘地大声地向着虚空喊叫着:“草姑,我不要走,爹不让我走,我不能走。你帮帮我,你是我姐,你是我亲姐,爹也总是说,只有你能帮我,快,快,快伸出你的手来拉住我,帮帮我……”柳草姑走过来,却白了他一眼,转身也离开了。 他想起了何种夫,何种夫走过来了,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他不喜欢何种夫眼神中那种轻蔑的眼光,他也不想要何种夫帮忙。他心里充满了委屈地望着何种夫,却不愿意求他,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说:“我要走了,我走了以后,只有你能帮我照顾好她们了。” 柳木男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绝望的恐惧中,他忽地又想起了老和尚在世时,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段话。他当时并不理解老和尚话里包含的深意,所以,事过境迁似乎早已忘记了。现在,他却忽然又清晰地想起来了,老和尚说:“自救之,人可救之。” 那一天,柳木男和几个乡邻跟着老爹一起上山给老和尚种红薯,他留在寺里帮老和尚烧水做饭。一对经常到山寺来进香的中年夫妻,在大殿里上了香,虔诚地跪地长拜,一次又一次祈祷之后,又满面笑意地与老和尚拱手作别。 柳木男好奇地看着他们悻悻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这对中年夫妻打扮入时,应该是个富裕人家,每次来烧香拜佛,都会带着很多的供品,看得出来是诚心诚意的。 柳木男听到了他们的祷告,这对中年夫妻已先后生育了六个女儿。他们想要一个儿子,却总是不能如愿。所以每一次到寺里来烧香拜佛,都是为了同一件事,祈祷能有一个儿子。 柳木男不解地问老和尚:“他们不是有女儿了吗?而且还有六个女儿了,为什么还要祈祷?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女儿和儿子有区别吗?菩萨是不是真的会对来祈祷的人有求必应?我看他们来祈祷好多次了,他们还是来祈祷,他们会有一个儿子吗?” 老和尚闭目良久之后,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他的那只瞎了的眼睛,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那只眼睛依然像一只深不可测的老井,荡漾着智慧的光。而另一只眼睛则凝聚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似乎能穿透世间万物那般,让人看上去便心生敬畏。 老和尚慈祥地看着他说:“苦海无边,只可自渡。自救者天救之,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也弃之。何为乎?苦从欲生,因欲生忧,因忧生怖。知足者有福,不知足者则招祸也。自悟自新便是自救,劝导别人从善如流便是救人。阿弥陀佛。” 柳木男想起老和尚的话,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渐渐清醒过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自由落体一样,从黑暗的空中不断地向下坠落,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终于让他喊出了心里的疑问:“我在哪里?啊,啊,啊……” 柳木男终于睁开了眼睛,周围是一片模糊的白色的世界。他想这就是天堂了吧。直到看清了坐在他身边的萧苦女,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人世。他努力地回忆醒来之前的一切,却发现头痛欲裂,只得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想和萧苦女打声招呼,但嘴巴只是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医生,医生,医生!”他听见了萧苦女的声音,这才想明白了,自己这是在医院里。“医生,医生,医生,他好像醒过来了!”萧苦女发现他的眼睛在动,嘴巴也在动,知道他终于醒过来了。 萧苦女回头看了看他,随后起身冲他笑着,笑得很兴奋,笑得也很苦涩。她一边离开病房跑出去找医生,一边嘴里不停地喊着:“医生,医生,他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声音里透着一种意外,也透着一种惊喜。 一阵匆匆的坚实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萧苦女跟在后面的脚步声紧张而忙乱,那脚步声一直到了他的床前,才轻轻地停了下来。柳木男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白大褂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柳木男,又看了看放在病床边柜子上的监护仪,脸上露出了笑意。 “醒了吗?”穿白大褂的男人很平静地询问的声音,好像在问萧苦女,又好像在问柳木男。 柳木男的嘴角动了动,白大褂看出了他的努力:“你不需要说话。我知道你醒了,你没事了,不要担心自己,你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很幸运,只是有几处骨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放宽心地躺着休养。你的身体状况还有些虚弱,还需要静养。千万不要伤神,千万不要乱动。” 白大褂在确定了监护仪显示的状况后安慰着他,柳木男觉得自己身上的痛好了很多,没有那么剧烈了。他想试着动一下,但仍然动不了。于是,他闭着眼睛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摔下来的那一刹那,他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五层楼高的脚手架上飞起来。他尽力摒弃着杂乱地挤进自己头脑中的各种声音和影像,终于一点一点地想清楚了那一天发生的一些事情。 (下期预告:第89章肉体的枷锁)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34622.html 第89章 肉体的枷锁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柳木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那几天所经历的一切。 柳木男知道自己又是因为喝酒误事了,他非常地愧疚,觉得既对不起萧苦女,也对不起柳草姑。他原本也是不想喝的,最后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他心里也明白,柳草姑是为他好,萧苦女也是为他好。这两个女人是他最亲近的人,无论她们怎么骂他,无论她们如何抱怨,都是为了他好。看着他自暴自弃,她们觉得心痛。他曾经一次又一次想改变自己,想戒烟想戒酒,但一次又一次地成为烟酒的俘虏。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沮丧,越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男人。 他不是不明白她们说的话都有道理,但有些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工头刘老贵的儿子过生日,他不仅要和大家一样地拿红包出礼,还必须要喝酒的,尽管这样的事已不止一回了。 据说大工头刘老贵除了家里有老婆,在外面还包了二奶和三奶,还有人说有四奶的。到底有几个奶,谁也搞不清楚。所以儿子也就不止一个,但不管是他老婆养得儿子,还是二奶或三奶们养得私生子,大工头刘老贵都要为他的这些亲儿子们,干儿子们过生日的。大家为了在他的手下混一口饭吃,也都不敢马虎,都是要凑了份子钱去喝酒的。 大工头刘老贵有许多酒肉朋友,这些酒肉朋友都是有面子的人,因此刘老贵承包的工程总是做不完。这是个脾气有些古怪的人,他不喜欢人家喊他经理,也不喜欢人家喊他老板,他喜欢人家喊他大工头。在他手下打工的人也就按照他的喜好,都习惯性地喊他大工头,他手下的那些班长自然就变成小工头了。 那天大工头刘老贵喝多了,在酒桌上毫无顾忌地说:“我有那么多钱,吃也吃不完的,喝也喝不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给女人用?不给儿子用?留了干什么?你们为我想想,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我的钱就是用来养女人养儿子的。” 大工头刘老贵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杯子又说:“来吧,来吧,都来吧,大家为我的新儿子干杯。谁也不许不喝,谁不喝都不行啊,不喝的,我要诅咒他断子绝孙。”刘老贵话虽难听,平时却是个很爽快的人,又特别爱惜自己的面子,要是被他发现你没喝他的喜酒,你就是去送了礼给他,他也是不高兴的。 柳木男心里很不痛快,但他也知道刘老贵的那个脾气,你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给你面子。拿刘老贵的话说:“大家在一起,混什么,一混钱,二混面子。这二样又是联系在一起的,不给面子,就混不到钱,混不到钱,就没有面子。你们说对不对?”柳木男只得和大家一样,满脸堆笑地干了杯子中的酒。 这天早上,柳木男原本不想再去工地了,但他最怕每天面对着萧苦女那张挂着忧郁的脸。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慢慢地变得麻木,让自己忘却那早已被埋葬了的欲望。 柳木男骑着摩托车赶到工地上的时候,早已经开工了,工地上一片忙忙碌碌的。几个平时在一起上工的看见他了,都朝他挥挥手给他暗示,让他躲开那个管瓦工的小工头潘二狗,不要让小工头潘二狗看见他是刚刚到的。 工地上点名打卡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会迟一些,有时候会在下班之前再点名。柳木男没想到,小工头潘二狗转身就看见了他,满脸不高兴地说:“你这个死鸟,他妈的总是迟到,想让我扣你工资啊。” 站在一边的大工头刘老贵还沉浸在添子之喜中,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望着他笑笑说:“我好像没见你迟到过啊,昨天晚上喝了酒是不是没睡啊,我那个酒可是壮阳的哦。告诉我,喝了酒干什么了,是不是和你老婆那个了,要是那个迟了,我就同意不罚你了。” 小工头潘二狗鼻子里哼了一下,又骂骂咧咧地说道:“他老婆怎么整也是没有鸟用的,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大工头刘老贵听潘二狗这么一说便愣了一下,随后歪着脖子大笑着问道:“真的有这回事啊?哪天我教你几个绝招吧,保证你很快就能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来。” 柳木男涨红了脸想要发作,但又怕把事情闹大了。工地上的人要是都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就更没有了面子,就没有办法再在工地上继续干下去了,想了想硬是咬咬牙忍住了。 柳木男知道小工头潘二狗这个王八犊子为什么凶,他老婆倒是很能下蛋,但下的都是王八蛋。工地上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大工头刘老贵为什么给他的工资比别人要多许多。 大工头刘老贵走了以后,小工头潘二狗看着柳木男又继续骂了起来:“下次要是迟到,你就不要干了,苦力多的是,你要是不想干,他妈的就给我滚蛋,想跟着我干的人多的是。”柳木男很厌恶面前的这个人,便不想再接他的话茬,就扭过头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 让他没想到是,这个王八犊子潘二狗真是不知趣,继续在一边嘲笑柳木男说:“柳木男啊,你为什么不理我啊?你是一截木头桩子啊,还是一个木头做的假男人啊,不!我看你是连木头也不如,木头敲一敲还能发出声响来呢。” 柳木男仅剩的一点面子被潘二狗全部撕下来了,被逼到了这一步,他一点愤怒的兴致也没有了,反而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笑笑说:“你知道大工头刘老贵到哪里去了?” 小工头潘二狗嘴角叼起一根烟,掏出打火机慢悠悠地点着了火,贪婪地吸了一口后,望着柳木男不屑地说:“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啊?大工头到哪里去了你管得着吗?” 柳木男一边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砖,用瓦刀往上面抹着水泥灰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回家看看去吧,那时候就晓得大工头刘老贵到哪里去了?” 小工头潘二狗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忽然堵住了喉咙,憋住了气,脸上慢慢地胀得紫红紫红的,他转身用脚使劲地踹了踹柳木男刚刚砌了几尺高的砖墙说:“你他妈的这活是怎么干的?这是砌得什么东西?” 砖墙晃了一下就倒了,几千块砖头哗啦啦砸到了柳木男的脚底下,接着边上的几堵墙也晃了一下,“轰”地一声砸了过来,柳木男本能地往边上让了一下,脚手架猛烈地晃了起来。他的脚跟没能站稳,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身子当即重重地倒向了一侧。 在滑落向地面的那个瞬间,柳木男心里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点遗憾,他只觉得一切都应当结束了。但结果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在痛苦中清醒过来后,明白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萧苦女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他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明显的泪痕。 “幸好你掉下去的地方有一大堆沙子,是那堆沙子救了你一命。”发现他醒过来后,萧苦女告诉他,大难不死的原因是那一堆沙子,在他从五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时,正好掉在了沙堆上,之后又被放在沙堆旁的木料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一堆沙子,是前一天晚上运到工地上的。“是那堆沙子救了我?那堆沙子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柳木男的嘴角动了一下,他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 这堆沙子是大工头刘老贵的表弟拉过来的,当时工地上已经下班了,走的没有几个人了。刘老贵的表弟不知道车上的沙子要往哪儿卸,小工头潘二狗不知道他是刘老贵的表弟,一边走出工地,一边回头毫无商量的余地说道:“你从哪儿拉来的,就还拉回到哪儿去,今天没有人给你验收了,也没有人给你卸货了。” 刘老贵的表弟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在工地上打了个电话给刘老贵。 刘老贵正在饭店里张罗着,听了表弟的话便说:“你随便卸哪儿都行,这个工地是我说了算,卸完了就来喝酒吧。”柳木男当时还没有走,就帮着他一起把沙子就地卸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堆沙子救了自己。 柳木男微微睁了睁眼睛,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萧苦女,脑子里又想起了潘二狗那王八蛋说的混账话,他知道不是萧苦女的原因,是自己的原因。 曾经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闭着眼睛想找出原因来,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柳木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越是往这方面想,就越是感到痛苦。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呢? 在迎娶萧苦女之前,柳木男不可能会发现这个问题的。洞房花烛之夜,面对着萧苦女,他却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呢?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完全全地想明白。只是在内心里感觉到:那是一种崇敬,是生命本身对诞生和延续生命的本体的崇敬;那是一种欢喜,是男性对女性的自然之情;那又是一种恐惧,是一种心灵对肉体的恐惧。 在这种难以言说的心境的折磨下,柳木男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窝囊了。他无法从这种心境中走出来,像一只卑微的虫豸,在茫然中爬进空旷无边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处。 柳木男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越想这些事情就越疼痛。他努力地逐一关闭了所有让他产生痛苦的回忆,不愿意再想任何事情,也不想再睁开自己的眼睛。 (下期预告:第90章又梦见老爹)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54216.html 第90章 又梦见老爹 萧苦女听了医生说过的话,知道柳木男确实已没有了生命危险。望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柳木男,她虽然在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忧,却已不再焦虑不安了。 柳木男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后,大工头刘老贵当即喊了几个工人,赶紧用工地上拉材料的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好在那天柳木男是在离地不算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又恰好掉落在那一堆沙子上,虽然有多处骨折和挫伤,并有重度脑震荡,送到抢救室的时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医生在进行检查后诊断认为没有生命危险。 在实施完手术后,大工头刘老贵才让和柳木男一起打工的乡邻告诉了萧苦女。当时,萧苦女并不知道柳木男伤的有多么严重和危险,以为就是从脚手架上跌下来,没有多大的事,也没来得及和柳草姑打招呼就搭了个便车赶到了医院。 萧苦女到了医院后,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柳木男昏迷不醒的样子,她才慌了神,眼泪就不断线地流下来了。她想,尽管自己和柳木男没有孩子,以后老了,她和柳木男还有个相互依靠。他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自己又该怎么做呢?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哥哥虽然仍像过去没有出嫁之前那样地照顾自己,他们毕竟都有了自己的家,她是不可能去依靠他们的。 大工头刘老贵平日里对工人有些苛刻,但出了事故之后,他还是很负责任的。及时把柳木男送到医院后,他又安排了二个工人全程陪护。直到萧苦女来了,他才让那两个工人回工地上去了。 大工头刘老贵望着萧苦女说:“大妹子,你就放宽心啊,这个事不能怪柳木男。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带他的小工头潘二狗做的,我一定要把他开除了。柳木男这个人手艺很不错,人也很老实,还特别能吃苦。对这样的工人,我是不会让他吃亏的。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所有的医疗费用,都由我包了,养病期间的工资,我也会照发给他。” 萧苦女虽然听刘老贵说的很诚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能写个东西给我吗?” 大工头刘老贵最不喜欢女人怀疑自己,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也行。大妹子,你说写什么,我就写什么。”大工头刘老贵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来,歪歪斜斜地写了二行字递给萧苦女。 萧苦女看完他写的东西才放心地说:“只要你同意全部负责就行。你是老板,还是签个字给我吧。” 大工头刘老贵笑着说:“大妹子,你就叫我大工头吧,或者叫刘老贵,叫我的小名也行,我的小名叫大头。”说着拿过那张做了保证的纸条,又歪歪斜斜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老贵把纸条递给萧苦女的时候,眼睛却盯着萧苦女丰盈的身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大妹子,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呢,能告诉我吧?以后也方便和你联系。” 萧苦女就告诉他说:“我姓萧,叫萧苦女。” 大工头刘老贵笑起来:“真是巧,我表妹也姓萧,原来我们也可以算得上是亲戚了。那我以后就叫你萧妹子吧。萧妹子,听说你还没有孩子,不会吧?我看你这身子生个十个八个也没有问题的啊?” 萧苦女的脸就红了,又不好意思说他什么,就扭过头看着别处。大工头刘老贵却舍不得移开视线,继续饶有兴趣地说:“等柳木男身体好了,我亲自来教教他,保证你会顺顺当当地生出个胖小子来。”大工头刘老贵说着喉咙里响了一声,又咽了一下口水。 萧苦女依旧不说话,大工头刘老贵悻悻地望着她说:“那我先走了,工地上很多事还等着我处理,有时间我再来看看你,啊,是再来看看柳木男,再来看看你们。” 萧苦女觉得大工头刘老贵人还不错,她也听说过一些同样的事,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邻村的那个黄老根也是做瓦工的,在工地上干活时被钢筋打伤了手。歇了半年多的时间,不仅没能从老板那里拿到医疗费,连上班的工资也没拿到。 那个老板说是黄老根不按规定操作造成的,说没有让黄老根赔偿工地上的损失就不错了,黄老根的伤只能由他自己负责。黄老根没有办法,为了讨回公道,不得不和那个老板打起了官司。相比之下,大工头刘老贵好说话多了。不过,想起大工头刘老贵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萧苦女脸上就有些火烧一般的不自在。 她心里想,大工头刘老贵说的话是没有错的,她是早就应该有自己的孩子的,她是早就应该有做母亲的幸福的。可是,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愿望,对于她来说,却又像是天上的月亮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里的苦楚,尽管大工头刘老贵看她的神情让她有些尴尬,但他说的话,却让她心里有了一种安慰。这个男人好像能够看得出来,没有孩子并不是她的错。 萧苦女有时在地里干活时劳累了,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田埂上休息的时候,也偶尔会想,要是她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现在应该是儿女绕膝了吧,只是命运却没能随自己所愿。一切都是因为父亲和公公曾经是生死之交的战友,他们想着让儿女在一起成为夫妻,以后两个战友之间走动也会多起来。 对于父亲这个普普通通的愿望,她说不出拒绝的理由。柳木男当然也是无法反对的,他是公公的养子,更是找不到不接受长辈安排的这件现成的好事的理由。 因为她没有达到法定婚龄,公公临终的时候,没有看到她嫁过去成为自己的儿媳,这件事成了父亲的遗憾,就更没有理由反对父亲的决定了。她和柳木男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父辈的友情。 柳木男翻了一下身,萧苦女看到他醒了,就想和他说说话安慰安慰他。见他侧过脸又睡了过去,便默默地帮他把掉到一边的被子又拉了回去,重新牵扯了一下,盖好了被子后,又呆呆地坐在病床边上出神。 她和柳木男在一起生活了快到十年了,不管有没有爱情,也肯定有了一种亲情。她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只是想到自己始终没能怀上孩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看着别人家可爱的孩子,看着柳草姑和何种夫的石头和石榴,她就更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想象着自己的孩子叫妈妈的样子,一种母爱便从心底里涌出来,让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幸福满满的微笑。 有一天傍晚,外面下起了小雨,萧苦女和柳木男两个人在家里,一起面对面吃晚饭的时候,萧苦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笑了。柳木男看着她似乎没有任何来由的笑出声来,就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问道:“你想起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听听。” 萧苦女不想伤害他就淡淡地说:“没有什么事啊。” 柳木男当然不会相信,便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说出来嘛,也让我和你一起高兴高兴。”萧苦女越是不肯说,柳木男就越是不依不饶地追问。 看着柳木男满脸狐疑的样子,萧苦女叹了口气,只好无奈地苦笑着告诉他说:“我只是在想,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在我怀里吃奶的样子,肯定是很可爱的,孩子肯定也会撒娇,肯定也会哭闹,也会喊爸爸喊妈妈。” 柳木男原本堆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崩塌了,他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来。划了几次火柴才终于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全都咽了下去,没有一丝烟气从嘴角或鼻孔里冒出来。过了好一会,萧苦女看着他一个人落寞地走出了院子,自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从那以后,萧苦女再也不会在柳木男的面前提孩子的事,只有在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在寂寞中想象着自己孩子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做母亲以后的幸福。 “让你担心了。”柳木男终于侧过身子,望着坐在他病床边上发愣的萧苦女,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萧苦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我真想去给那堆沙子烧个香跪拜一下,大工头却说那堆沙子已经和成水泥砌进墙里去了。我想,等你伤好了,出院以后,我们去爹的坟前烧烧香吧,爹肯定是在冥冥中护佑着你呢。爹在生前和老和尚结有善缘,你也给老和尚做过善事,都说老和尚就是菩萨的化身,你遭遇这样的危险还能逃过一劫,也是奇事一桩了。” 柳木男缓缓地叹了口气,他又想起自己醒过来之前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我梦见老和尚了,他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懂,也记不住。也梦见老爹了,老爹很不高兴,还骂了我,说我不孝说我不配。我这几天躺在这里,也想了很多的事,想想自己的确是不孝的,也不配做老爹的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是知道的,没有办法啊,我……” 萧苦女在柳木男昏迷的这几天,想到了很多的事,她觉得只要柳木男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即使没有孩子,两个人能在一起相依为命,也不算孤单。看柳木男伤心的样子,她悄悄背转身去,暗暗地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下期预告:第91章大师兄的影子) 99mk.infowap.99mk.info /111/111879/2906409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