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妾她妩媚动人》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节 ?  《哑妾她妩媚动人》作者:江城以西 文案 【外柔内韧小哑妾vs疯狗美人摄政王】 1. 乔茉生得星眸皓齿,却是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 她被亲生父亲送入王府,做了摄政王的药人。 卫君樾旧疾复发那日,依顺乔家任之送来了做药人的乔茉。 起初他只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物品。 忽有一日,他看见小姑娘不自量力地趴在高墙上可怜兮兮地想要逃离。 血液翻涌,他忽然起了玩心。 后来无数个日濡月染的朝朝暮暮。 凝视她的少女娇憨,他又想,若她乖顺,好好养着也不是不行。 直到某天,她对其他男人的眷念爱慕被他撞破。 暗沉夜色中寒气骤临,他猩红了眼。 原来从前种种不过是她为了逃离自己的委曲求全。 …… 2. 乔茉哑了喉咙,又失了身。 她曲意逢迎,暗待时机,以待来日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可等来的却是男人宛若罗刹的身影。 卫君樾戾气横生,却噙笑俯身,一寸寸抹去她将落未落的泪珠。 “你在找谁?” 男人声音宛如地狱魑魅。 她惊惧发颤,自己的心念之人被押解拖出的血迹染红了她的瞳孔。 3. 后来爱恨编织枷锁,他捂住她的眼,凉薄的唇瓣在她身上点起战栗,耳边低语似情人呢喃:“小茉莉,你要爱我。” 乔茉终于明白,除非死去,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 #我要你爱我# ———— ps: 1.男主切开黑,不喜勿入。 2.强取豪夺,会有各种狗血元素,包括但不限于追妻火葬场、死遁、带球跑等。 3.小说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请不要人身攻击,不喜勿喷。 4.女主古代土著,没有超脱时代的思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爱情战争 天作之合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茉,卫君樾 ┃ 配角: ┃ 其它:1v1,sc,he 一句话简介:我要你爱我。 立意:即使身逢逆境,也要努力挣扎 第1章 胤朝,昭靖二年,禹京,秋。 灰色的云团笨重地游走在天际,沉沉的墨色仿佛在下一刻会坠落下界。 湿冷的风刮过树枝,带起阵阵落叶,不一会地面上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街头人群来回奔走,一抹娇小的灰绿身影躬身穿梭其中。 忽然啪的一声,那身影被撞翻在地。 路人趔趄后退,满目烦躁:“哎,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 乔茉被撞地头晕眼花,怀中药材散了一地,头发被大雨湿贴在脸上很是狼狈。 那路人嗤了声晦气,赶忙跑去躲雨。 乔茉手掌蹭破了皮,看着被满地雨水顷刻冲流的药材心疼不已。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来回捡起还能用的药包,跑到了最近的屋檐下。 “今年当真时节不好,这般大雨已然断断续续下了半月,山路泥泞,商路难走啊!” 与此同时,两名男子也挤进了屋檐下,他们怨声哀哉,听口音并不像禹京中人。 “可不是吗!自从新帝即位,这征税当真是严格至极,要是从前......” “嘘——你不要命了?敢当街议论朝廷?””另一男子面色大变,手肘拐了拐外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压低了许多。 “看到那边了吗?是刑台!今儿个刚处死了个校尉,据说就是忤逆了上面那位,啧啧啧,那血啊......都快流成河了!” “我听说新帝才十几岁......” “兄台不在禹京有所不知,如今真正执政之人是先帝九子,当朝摄政王殿下......” ...... 朦胧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乔茉缩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双手抱臂搓着取暖。 她本无意听他们对话,但也分毫不差地入了耳。 “姑娘......”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乔茉闻声侧眸,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佝偻着被大雨淋湿的身体,干枯的手拿着破了一半的碗抖个不停。 “姑娘行行好......” 掩盖在面纱下的红唇抿了起来,乔茉抱紧了怀中的药包,纠结了会,最终单手取下了耳朵上的吊坠。 可不等她递过去,老妪便被砰的一声踹翻在地。 乔茉大骇后退,抬头正瞧见一脸上横陈着刀疤的男子笑容猥琐。 “大人大量,家中小儿数日没进食了,求大人大量......” 老妪见到熟悉的阵仗哀求着泪流满面,刀疤男的跟班又踹了一脚,嫌弃地掂量地手头的碎银。 “嘁,讨这么点银子,没用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一阵哄笑声。 方才还在那边谈论的两名男子见状惊惧,也顾不得大雨便惊惧地跑了出去。 这厢没了旁人,刀疤男将目光投到身后呆滞的乔茉身上,眼底惊艳一闪而过。 此时的乔茉衣衫被雨水浸润,隐约能看出身姿窈窕,纵然以纱拂面,可那双眼睛潋滟成波,像是要滴出水来。 “啧,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这身上的物什倒不怎么好啊!” 刀疤男边调笑边走上前夺过她手中不怎么值钱的耳坠,身后的人立马附和着吹起了口哨。 “不如回去做爷的小妾,保准不让你这明珠蒙尘哈哈哈!” 乔茉咬紧下唇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才惊觉已然无处可走。 “你......别过来.....” 女子因害怕微微颤抖的声线如同羽毛抚扫过他的心尖,刀疤男顿感小腹发紧,伸手就要来抓她。 “啊——” 预想的触碰没有出现,乔茉蓦地睁眼,只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刀疤男正捂着手腕,脸色苍白。 “谁?是谁敢打老子?!”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戚允珩。” 来人眉目冷冽,放下长剑,单手执起兵马司令牌,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让那刀疤男骇然失色。 “你,你......” “挑衅滋事,调戏良女,带走!”戚允珩抿唇,收回令牌朝后挥手,紧接着便上来一众侍卫压下了刀疤男以及跟班。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找事之人被官兵带离,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戚允珩没了方才的冷然,他大步上前,在同乔茉两步的距离站定,上下打量,神色担忧。 “七七。” 乔茉颤动瞳仁,下意识藏住自己受伤的手掌:“允珩哥......” “没事了。”戚允珩攥紧了拳,想要上前搂她,却又碍于礼数,只是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她肩上。 “今日又是你一个人出府买药吗?” 乔茉垂下脑袋,任由他为自己系上系带,脸颊发热,点了点头。 她虽是宁安侯之女,却因妾室所生,人微言轻。 甚至连该有的月钱都被克扣不少,而母亲常年卧病在榻,乔茉只能靠卖画换银子买药。 忽然想到戚允珩大抵不喜她抛头露面,乔茉急急又道:“允珩哥......我也没想到今日会遇上这般事,只是娘的病实在是……”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节 “七七。” 见她这模样戚允珩只觉心疼,他从怀中掏出钱袋。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允珩哥,我不能要!”乔茉赶忙推过去,却不想碰到了他的手,两人如同灼烧般一触及离。 乔茉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你俸禄也不高,不必这般予我......” 她顿了顿,仰头朝他展开笑颜:“允珩哥也莫要小瞧七七,七七一幅画能买的银子不少呢!” 戚允珩垂眸直视少女明媚的眉眼,心口柔软一片。 “是,七七最棒了。”边说着,戚允珩浅笑着撑起伞,“我送你回去。” 乔茉脸又热了热,轻嗯了声,迈着小步子走到了他的伞下。 她身形娇小,本是在油纸伞能遮住的范围,奈何两人碍于男女之防隔得稍远,她还是被淋湿了一半衣裳。 但此情此景,于乔茉而言,除了身边的戚允珩,旁的都算不上什么。 “允珩哥。” “嗯?” 乔茉咬紧下唇,紧张到抱着药包的手臂更收拢了几分。 “我......前几日主母房里的嬷嬷来我们别院......取了我的生辰八字还裁量了身段......” 且不说她们这房微不足道,换季裁办新衣从未有过自己的份,就单说这取生辰八字,必然是与嫁人有关。 她去年就已经及笄了。 戚允珩抓住伞柄的手下意识握紧。 “允珩哥?” 许久没得到回应,乔茉鼓起勇气唤了声。 面对女子娇憨的容颜,戚允珩从怔忪中回神,深吸了口气:“七七……我如今官职不高,前去提亲恐惹侯爷不快……” “……你再等等我,倘若顺利,来年开春便能晋升,届时一定来娶你。” “允珩哥......” 乔茉声音低小,脸红到耳根,卷长的睫毛扑簌不止。 “其实我不在乎的,你不要太辛苦......” 听到他的承诺,后半路一直到侯府后门脑袋都是嗡嗡的。 外头的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他们道了别,刚想离开,乔茉又折了回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铸的铁坠......你且收下。” 一枚镌刻茉莉花的吊坠被快速塞到了戚允珩掌心,他再抬眸人已经小跑着入了雨中。 浅绿色的身影逐渐模糊在他的视野,戚允珩收敛了笑意。 他摩挲着吊坠的花纹,父亲的警告响在耳畔。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生得这么美,是福是祸,我劝你好生掂量!」 他吐了口浊气,缓缓闭上眼。 ...... 另一边,乔茉疾步从破败的后门缝钻了进去,后背紧贴着门板,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中蹦出来。 其实她更想写他的名字,奈何自幼无人教导,自己并不识字,好在画功尚可。 想到这里,乔茉慢慢松开揪住胸口的手,手掌中心用小炉炼铁时留下的水泡因刚刚摔倒磨得满是血痕,可她心中却满是甜蜜。 与此同时,另一枚同样镌刻茉莉的吊坠从她脖颈上露了出来。 这是两朵并蒂茉莉。 ...... 所有的烦恼在见了戚允珩一面后皆烟消云散,纵然大雨依旧,接下来的几日乔茉心情都十分晴朗。 此处为宁安侯府最偏的一处小院,也是宁安侯第八房小妾孟姨娘孟槿的住所,她们母女俩被遗忘在边缘,没什么下人,倒也清静。 这一日,她一如既往地在破败的小宅院里生起火为母亲熬药,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她听着外面雨声,心中幻想着日后和戚允珩琴瑟和鸣的模样。 晨起朝露,她为他更衣烹茶,然后生儿育...... “不准想了!” 乔茉一把捂住通红的脸,可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 乔七七啊乔七七,还没出阁呢就想着为人这般那般,简直......不知羞! 砰—— 突然,一声巨响从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熙熙攘攘的争吵。 乔茉吓得一颤,脑中旖旎顿散,顾不着炉子里还熬着的汤药,她赶忙起了身朝外走。 “妾身求您不要这样对七七......” 小院中,孟姨娘满脸泪痕,通身上下就着了件单薄的中衣,头发撒乱地跪地拉扯宁安侯乔天朗的衣摆。 “娘!” 乔茉大惊,刚想跑去却在下一瞬被两方嬷嬷架起了胳膊,一只染了大红丹蔻的手指捻起了她的下颚。 乔大夫人俯视她绝美的脸,眼底闪过压不住的阴戾。 和她那狐媚子娘如出一辙。 “侯爷,七姑娘这容貌实属上乘,要妾身看,殿下若是见了,定移不开眼!” 跟过来看热闹的乔瑜听到自家母亲这般夸耀乔茉,脸立马皱了起来。 “娘......” 乔大夫人横了她一眼,继而又扬起笑颜:“侯爷,您觉得呢?” “侯爷!”孟姨娘瞳孔放大,“侯爷,侯爷......即便是做妾也要挑选良辰,再者七七如何攀得上殿下那般高贵的人物啊——” 乔大夫人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赶忙招呼婆子:“还不快带七姑娘下去梳妆打扮?” “放开我!”乔茉被死死掣肘,眼眶发红。 做妾,殿下。 这几个词连在一起,饶是她再不明白,也知晓了自己入境处境为何。 “七七!” 摄政王卫君樾是什么人? 手段狠辣,身患恶疾,传闻发起病来能食人肉饮人血,上月张家送去的女儿甚至没能入得了府便身首异处—— 孟姨娘目眦欲裂,爬着上前手掌磨破带出长长的血迹,她不断地磕着头,“侯爷,大夫人,求求你们不要......” “你们别碰我唔——” 两腮被粗暴捏起,嘴巴被迫捏到最大,汤药灼烧过喉管入腹,乔茉双眼猛地瞪大开始疯狂挣扎。 “不知好歹的蠢妇!” 乔天朗不耐地踹开孟姨娘,视线转向乔茉,吐出的字眼冰冷窒息。 “能为乔家侍奉王爷是你的福气。” ...... 作者有话说: 本篇阅读指南—— 小说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严肃脸划重点jpg.】 本文充斥各种狗血,包括但不限于追妻火葬场,花式强制(咳)等。 女主古代土著,没有超出时代的思想,是一只坚强的小可怜。 男主土著疯狗,不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的价值观是他自己。 弃文不必告知,不必勉强自己,晋江好文千千万,如果不爱此类题材可以点叉啦! 感谢,鞠躬。 最后,西西子很高兴再次与你们相遇~ love and peace~~ 么么啾~~~~ 第2章 乌云漫天,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哗而下,将整个禹京笼罩在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一架轿撵在狂风骤雨飘摇里晃荡不止,从宁安侯府到摄政王府,车帘几欲翻飞。 王府的侧门被打开,那小小轿撵颤颤巍巍地被抬了进去。 “快些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秋嬷嬷满目焦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不断催促,往室内望去的眼神中还带着惧怕。 轿撵摇摇晃晃,在这催促声中更显战栗。 内里的女子一袭粉缎嫁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那双潋滟明眸饱含春水,小巧的贝齿紧咬下唇,白皙的面庞此刻却染上了不正常的红霞。 乔茉浑浑噩噩,吐出的气息无比灼热,额间冷汗淋漓,像是从沸水中捞出来一般。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节 “不......” 喉咙嘶哑的嗓音仿佛被烈火灼烧,乔茉眼眶通红,拼命扭动四肢,可那手腕脚腕束缚的绳索却让她的一切挣扎皆为徒劳。 忽然半掩的车帘被蓦地掀开,两个婆子快速地扯动她四肢的绳索,将她架起往外拖。 “可万万不要伤了她的脸!”秋嬷嬷瞪大眼指挥着,乔茉头上的珠钗被扭拽地噼啪作响。 “别碰......我......”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几个字,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大力的拉扯。 几个婢女一前一后固定住她的身体朝内走,外面大雨依旧,饶是几把纸伞遮着也让她衣摆浸湿了水。 砰—— 乔茉被她们扔到铺着红锦被的床榻上,剧痛刹那间从脊梁传入头顶。 她本就因被下药的缘故四肢无力,经这一摔竟是坐都坐不起来了。 丫鬟婆子摆弄着浑身绵软仿佛玩偶的乔茉,为她重新添了妆,一身粉色嫁衣被梳理整齐。 乔茉斜倚着床梁,思绪紊乱,身体中翻涌的热浪快要将她吞噬。 她双手撑着床沿,紧咬贝齿大口喘息,控制不住地去扯自己的衣襟,秋嬷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乔茉的手腕。 “动作快点!” 婢女们低垂着头如履薄冰,朝四周握住床柱,紧接着乔茉便感觉身体一阵腾空。 “七姑娘,老身劝您安顺些,乖乖承恩,倘若惹恼了摄政王殿下,让宁安侯府因此受到牵连,姑娘您的母亲可就不好说了。” 秋嬷嬷跟在后面睥视着想要反抗的乔茉,眼神轻蔑。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揪紧锦被的乔茉浑身一愣,呼吸乱了又乱。 她张合着颤抖的红唇,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 悬挂着红色床幔的软榻被摇摇晃晃地抬到了前殿。 婢女们战战兢兢,碎着步子放下床柱往外移,就连方才趾高气昂的秋嬷嬷此时此刻也不敢抬眸半分。 吱呀一声大门被合上,未燃蜡烛的殿中漆黑幽森,飓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带起纱幔摆动,诡异骇人。 轰隆—— 惊雷在天际炸裂,刹那间白光透过窗户,将地面的新鲜血迹和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照得分明。 身处大殿中心的乔茉蓦地瑟缩,惊骇的尖叫哑在了喉间。 她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后背泛起的森寒和体内涌动的燥热疯狂交织。 一面冰冷,一面炙热,她快要无法呼吸。 “殿下,宁安侯府送人来了。” 常煊单膝跪地,对于身边的尸体与血迹习以为常。 而正是这一声让乔茉蓦地发现身旁竟还有旁人。 “哦?” 低沉的男声自高台上传来,他指腹轻轻摩挲过滴血的匕首,拉长的尾音缠杂不清。 常煊垂头命人拖走了尸体,悄无声息地告了退,大门开合,殿内再无他人。 外界的大雨声像是被隔绝,室内蔓延起诡异的沉寂。 或许是怕的,也或许是药物的作用,乔茉惶恐不安,紧攥地骨指泛白。 体内的热浪愈演愈烈,濒临崩溃的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 “宁安侯。” 忽然,那人又开了口,细细品味这三个字,黑暗中他好像是笑了。 卫君樾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忽明忽暗的光影流转在流畅锋利的下颚。 “想活着吗?” 男人嗓音喑哑,落入耳中像是来自地狱的魑魅,陷入极端恐惧的乔茉发憷不止,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君樾唇边疯狂的笑意更甚,他向前微微倾身,凛冽如冰的气压笼罩而下。 他打量过小姑娘眼底的无边惊惧,晦暗的眼底情绪不明。 轰隆隆—— 下颚被男人捏起,与此同时,比方才还要剧烈的惊雷迸裂天际。 炸裂的白光映照出男人此刻病态猩红的眼眸,以及他唇角诡谲嗜血的弧度。 只此一眼,乔茉倏然看清了他的神情,她涣散的瞳孔放大,恐惧导致的胸腔跳动如雷轰鸣。 她想尖叫,想呐喊,想逃离,想疯狂挣扎,突然,喉咙被大掌扼住。 卫君樾舌尖抵上后槽牙,笑得嗜血:“那么,取悦本王。” 取悦......? 男人掌心冰冷的触感从下颚到脖颈,他指尖的凉意在此烈火焚烧之际就像是干涸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乔茉混沌的思绪有了片刻清明,她呼吸一滞,即便是再不明白,但也猜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 不可以,不可以......她还要和允珩哥......她不能就这样...... 思及此,她不断后缩,猛地摇头。 忽然肩头一痛,被犬齿刺穿的肌肤冒出殷红的血珠。 “求你......” 喉咙的撕裂感蚀骨钻心,可她的哀求却换不来半分怜悯。 “呵。”男人的喑哑低哼从那瘦小的脊梁蔓延往上。 乔茉整个人被无法挣脱的力度桎梏。 她被迫仰头,无力地嗫喏唇瓣,惊惧的泪顺着眼尾滑下,又猛地弓起腰背。 在某一瞬的剧痛中,她骤然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 内殿中隐约的痛泣即便是暴雨雷鸣也依旧无法掩盖。 殿外的巡视于守门的婢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常煊拖出来的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当朝摄政王殿下卫君樾,自幼身患恶疾,无数名医皆无从所治,每每发病之际理智全无。 更有传闻,有人亲眼所见,在某年某日,摄政王殿下双目赤红,满手鲜血生剥了人皮。 且,他从不近女色,据说之前被大臣送入王府的歌姬在被扔到窑子里过了几轮后,死无全尸。 如今这乔七姑娘被这般送到发病的摄政王殿下面前...... “啊......”跟来的银翘年纪最小,见这场面双腿不断打颤,跪倒在了地面,不停发抖。 秋嬷嬷大骇,赶忙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发觉无人迁怒后快步上前揪住那婢女的头发连拖带拽到了远处,狠狠地扇了几巴掌。 秋嬷嬷身形壮硕力气也大,几下便让银翘脸肿了起来,剩下的一群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头埋得愈发低了。 ...... 这场大雨直到夜半寅时才逐渐平息,乌云渐散,拂晓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一片狼藉的室内钻入了缕熹微晨光,勾勒出大殿中央男人缓缓直起的挺拔腰背。 光晕掠过他的脊梁,斑驳的划痕细碎地横布其中。 他微动手臂,指腹擦拭过唇边被咬破的血迹,带起背后肌肉起伏。 “殿下。” 常煊隔着门板低唤,得到应准伸手推开了大门。 男人迈动修长的双腿下了床榻,大殿中央的红色床幔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室内的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昨夜的迷乱与荒唐。 卫君樾拢好衣袍,眼帘抬起,深邃如夜的黑眸此时此刻已然褪去了猩红,眼角眉梢是餍足的慵懒。 常煊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次殿下的病这么快便压了下去。 要知道以往没个三五日是恢复不了的。 又见他侧颈的红痕,常煊移开了眼:“卯时已到,殿下该准备早朝了。” “替本王更衣。” “是。” 语落,专门侍奉的内侍手捧黑金蟒袍垂头而入。 “今日宁安世子随军还朝,昨夜属下得到消息,太后已经遣人去禹京十里外迎接,殿下,可要属下等——” “让她去。” 卫君樾扯动唇角,似笑非笑:“莫让旁人道本王不近人情。” 常煊垂目:“是。” 顿了顿,他欲言又止:“那这乔七姑娘......” 以殿下的性子,这女人昨夜进王府之时便该没了性命,却不知是何种原因留到了今日,还真近了殿下的身。 只是后半夜都没再听到什么女子的声音,也不晓人是否还活着。 可,总归是宁安侯府以‘为殿下治病’之名亲自送来的。 卫君樾朝后撇了眼,恰逢那红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内里女子凌乱的发尾。 不知想到什么,他敛下狭长的桃花眼,嗤了声:“姑且如他们所愿。” 常煊微怔,不待他思忖明白,人已经踏过门槛离了去。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节 待到摄政王府的人走了完全,秋嬷嬷才敢带人踏进大殿。 空旷的殿中央只有一架红鸾帐在浮动的光影下轻轻飘动。 她们慢步上前撩开床幔,入目所见的场景令那些未经人事的婢女们皆倒吸了口凉气。 乔茉本就生得极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即便是平素在侯府大夫人苛扣惯了,衣着朴陋,也难掩其姿色。 可现在浑身上下青紫交纵,粉缎嫁衣碎裂成块,堪堪遮了胸口,就像朵摧残破败的花朵,不难猜出不久前是何等纵欢。 “......嬷嬷,七姑娘她......还活着吗?” 她斜侧着头呼吸微弱,眼尾的泪痕早已干涸,镌刻茉莉的吊坠可怜地贴紧脖颈,唇边还沾着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如此情景,简直同传闻的生剥人皮一样骇人。 秋嬷嬷倒是镇定许多,上前探了鼻息,松了口气。 “命大着呢!” 她眼睛一瞪,方才问话的婢女便再也不敢出声。 不过是个贱妾的女儿,能为乔家被送来做摄政王的药人,就算昨夜死了,也是高攀。 ...... 作者有话说: 看到了熟悉的宝,开心转圈嘻~ 感谢在2022-05-10 15:47:48~2022-05-11 17: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小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dream月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乔茉发起了高热,她浑身滚烫,双目紧闭,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银环姐姐,七姑娘神志不清的,可怎么是好?” 银翘焦急地来回更换着她额头浸了冷水的帕子,可伸手摸去却是越来越烫。 “喊什么喊?” 银环瞧着银翘这不争气的模样朝天翻了个白眼,转头面对秋嬷嬷时又立马换了脸色。 “嬷嬷,这七姑娘好不容易活过了昨夜,倘若今日折在这儿,大夫人的良苦用心岂不是......” “说什么丧气话!”秋嬷嬷噎了句她,银环讪讪收回笑意回头又瞪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银翘。 “你,就是你,给我站住!” 秋嬷嬷高声呵斥住路过的小厮。 “我们姑娘发了高热,还不赶紧请大夫来?再有,这院子是人住的吗,如此破败要是损了姑娘身子,还怎么伺候得了殿下?” 摄政王府就这样将他们草草打发到这处偏僻别院连句话也没留下,简直岂有此理! 她如在乔府斥责下人般趾高气昂地来回踱步,口中理算当然地训斥叨,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说你呢!愣着做什么?!” 小厮低垂着头,面对她的急怒语调平缓:“王府事宜奴才做不了主,需等殿下施令,嬷嬷稍安勿躁。” “你——” 可若真能等得到卫君樾,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厮体面告退,看似礼数周全,可举手投足皆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常年跟着乔大夫人身边备受吹捧的秋嬷嬷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她还欲上前,却被银翘颤抖着手扯住。 “嬷嬷......现下莫要得罪了王府的人,七姑娘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啊——” 啪的一声,银翘被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眼力见的东西!”秋嬷嬷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下去倒是卸了不少气。 她将目光投到床榻间气若游丝的女子身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确实,乔茉既然能在昨夜活下来,就不能在今日有事。 秋嬷嬷大步上前,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领。 “去打桶冰水来!” ...... 皇宫。 明政殿外,诸臣排列等待,见宁安侯前来,便有人上前谄媚。 “侯爷昨夜嫁女,恭喜恭喜......” 宁安侯乔天朗刚逾不惑之年,却因常年享乐而身形微胖。 他身着盘绣着白泽的绯色绫罗公服,双手背后,不可置否。 先帝于宣武十八年崩逝,彼时太子卫君霖年仅十岁,卫君樾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改国号昭靖。 他手段铁血狠辣,上位之初便独揽大权,弑杀重臣,无所顾忌,凡逆他者均死无葬身之地。 胤朝上下阴云密布,世家权贵如履薄冰。 可正所谓福祸相依,纵然卫君樾暴戾可怖,但倘若能同他攀上关系,便是在这禹京一条极大的生路。 而从古至今,最好的拉拢方式,莫过于结亲,就算暂时无法攀得摄政王妃之位,任一妾室通房便已足矣。 诸家伺机而动,却不曾料这宁安侯府竟然趁卫君樾旧疾复发时,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将人塞入摄政王府。 要知道即便是纳妾,也该有递送文书,挑选良辰等规矩。 宁安侯此行简直称得上荒诞。 可就是如此荒诞,且众人都等着瞧笑话之事,成了。 这乔七姑娘非但没有当场毙命,反而受了殿下的宠幸。 …… 没有得到回应,方才询问的官员自讨了个没趣,笑意还僵在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眼人都能瞧见这乔天朗眉眼中的不屑。 好事者围观而来,那官员脸面挂不住,便又硬着头皮问了句:“听闻侯爷府中姑娘个个生得美如天仙,只是四姑娘五姑娘似乎都还待字闺中,怎得偏生是七姑娘送去了王府?” “小女能得殿下垂爱自是她的造化,本侯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边说着,乔天朗睨了眼那人,头顶的乌纱帽引此话而微微窜动。 乔瑜与乔珍皆是嫡出之女,自然是要许给稳妥的高门贵子以巩固乔家地位。 而此番不过是送去摄政王府赌个人情,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便是赚到。 即便是入不了他的眼,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们也可以乔茉鬼迷心窍勾引殿下不成而摘得干干净净。 总之,贱妾之女去做这样的事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倒真没能想到乔茉真能活着过上一夜。 周围的官员世爵个个人精似得,如何不懂这其中关窍? 若能得摄政王青睐,即便是无祖宗规制的行径,又有何妨? 他们只怨自己优柔寡断,未曾孤注一掷,倒让宁安侯这样轻易得了便宜。 饶是有百般愤恨,当下诸人却也只能表面恭贺。 “这情之一字最是无从言说,谁能料到殿下那般致力政务之人会瞧上乔家庶女呢哈哈哈......” “殿下如今正值血气方刚,又尚无妻妾,身边是该有些体己人,仅乔七姑娘一人......这身娇体弱的,恐是伺候不周全......” 这便是想要拉拢的意思了。 毕竟乔家送了人去,日后旁的世家想要效仿,和乔家弄好关系总归是无错。 一直沉默许久的建安侯方昊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乔侯爷雷厉风行的速度,方某人可真是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幽于深宫的太后可知此事?” 乔太后乃先帝皇后,却并非新帝生母,新帝尊其为太后,可终究也只是称为太后。 乔天朗脸色骤变,却又在下一瞬恢复镇定:“方侯爷有空在意此事,还不如想想半月前的北疆晋丰之战如何输的,这许是要给陛下一个答复吧?” 方昊气极:“你!” “陛下到——” “摄政王殿下到——”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太监尖锐的传唤自高台上传来,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众人脸色骤变。 他们转身撩起公袍齐齐叩拜。 “臣等参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 刚刚过十一岁的卫君霖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高大的冕旒轻轻晃动,与他较为矮小的身子并不相符。 他看了眼身侧的卫君樾,眼神中带有敬畏。 卫君樾端坐于龙椅右侧,鎏金黑袍上金丝勾勒的巨蟒图腾泛着淡淡的光晕。 他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椅柄,抬眼对上卫君霖的视线,未语。 方才大臣们的话,他显然是听到了。 卫君霖抿唇,随即挥了挥手臂:“众爱卿免礼。”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节 诸臣惶恐,直到高台上少年稚嫩的声线响起,他们才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 卫君樾淡漠地扫视诸人,即便是缄默无言,可那层无形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历朝历代,虽也有过设立摄政王的先例,可从未有哪一任如卫君樾般直接凌驾于高台之上。 可就是这样虚妄之事,无一人敢出声质疑。 “半月前我朝北宁军晋丰失守,损晋丰以北二十余里,幸得宁安世子带兵及时援救这才及时止损,陛下,宁安世子还未抵京,臣斗胆为宁安世子请求封赏!” 左相手持象牙笏撩开衣袍跪地。 闻言,卫君霖搭在椅柄的手掌收紧,他挺直腰背,下意识望向卫君樾。 可他却好整以暇地支着头,显然是不准备开口的意思。 卫君霖收回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如今朝堂皇权、左相与乔家三局鼎立,虽然自乔太后被软禁乔家一落千丈。 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左相光明正大地拉拢,皇兄怎么...... 乔天朗没想到左相会这般帮他们邀功,如此明显的施压让他背后覆了层冷汗。 他颤巍地抬头,刚好对上卫君樾玩味的目光。 “臣......臣惶恐!”乔天朗扑通一声跪下,拿着象牙笏的双手抖个不停。 倘若是一年前的乔家或许还能搏一把,可那事之后...... 乔天朗比谁都明白,如今乔家要想活只有依靠摄政王,倘若因此让殿下误解,昨日乔茉就是白送去了。 “乔家为国征战乃职责所在,小儿不才,担不起这封赏!” 左相低垂的眼底闪过阴戾。 简直愚蠢至极。 “宁安侯过谦,如今我胤朝外敌压境又缺乏武将,正是需要如世子一样骁勇之人,陛下,臣以为,如今该大肆奖赏有军功的将领,如此便可策励更多勇武之人为大胤效力!” “臣附议。” “臣附议。” ...... 下方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卫君霖咬紧了后槽牙。 “朕......” “左相言之有理。” 场面焦灼之际,身侧人终于开了口。 卫君霖紧绷的头皮骤然松懈,转过头只见他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宁安世子军功在身,倘若未得封赏,属实寒了边关诸将士的心。” 卫君樾狭长的眼尾轻挑,虽语调慵懒,也毋庸置疑:“陛下你觉得呢?” “诸卿所言甚是。”卫君霖与他对视,松了口气,“传朕旨意,宁安世子抵御外敌功不可没,特封明威将军,赐白银万两——”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 日隅过半,早朝事毕,待到皇帝离座诸位大臣才逐渐退离。 卫君霖身上明黄的朝服没来得及换,等在后殿却依旧没见上卫君樾一面。 “陛下请回吧。” “皇兄今日也不来吗?”卫君霖拢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小脸皱紧。 他虽年幼,却并非什么都不懂,昨夜的事他知道了,却无法帮助皇兄。 今□□堂上还…… 一定是又让他失望了。 “陛下该去听大学士讲学了。”王公公提醒道,“殿下说过几日会亲自查核。” 听言卫君霖眼前一亮,松开了拳头:“回宫。” ...... 昨夜以送药之名将乔茉送到摄政王府乔天朗内心本有忐忑,可今日朝上卫君樾竟然向着乔家。 看来她被送去得十分有成效,思及此,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乔天朗被小厮扶着欲登马车,忽然视线瞥见了摄政王的车架,头脑一热,立马退了下来。 “殿下。”他赶忙上前,弯腰作揖。 车架停顿,人却没有下来。 乔天朗继续道:“臣替小儿谢殿下执言。” “侯爷该谢左相。” 隔了层车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下说笑......” 内里之人分明小他一辈,可乔天朗额角却冒出了冷汗。 他忽然想到乔茉,急言:“先前殿下旧疾复发,臣听闻心中急切,便想供药以缓殿下之急,却不知这药需以人为鼎,这才自作主张将小女送入王府......不知殿下旧疾可有缓解?” 以人为鼎? 卫君樾轻点的指尖顿住。 在外战战兢兢的乔天朗看不见他的神情,惶惶不安。 “小女名唤乔茉,家中排七,年十六,殿下如有需要可尽情宣召小女,小女定无怨言!” 沉默良久,就在乔天朗再次擦拭额角汗珠时,男人修长的食指挑起车帘。 卫君樾慵懒地斜倚车驾,单手支着头,轻挑眉尾:“侯爷有心。”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17:08:42~2022-05-12 16: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月亮 3瓶;神仙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摄政王府。 乔茉浑浑噩噩着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戚允珩一袭大红喜炮高高立于马背,自己则顶着大红盖头,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一步一步从院中向他走去。 十里红妆绕了禹京一圈,他踢了轿门,柔若无骨的手腕被稳稳牵住,迈过门槛与火盆,在双亲的注视下拜了天地。 众人喧闹祝贺着将他们送入洞房,他去了前院会宴宾客,龙凤烛在房内窜动,又在墙上留下缕缕暗昧的光晕。 她心中紧张又忐忑,期待着今夜良宵,亦对即将发生的事羞怯不已。 不久后,她听到门板被打开,男子的脚步声逐渐离近。 泛光的玉如意挑起盖头边缘,她红着脸抬头,可见到的却不是戚允珩温润的脸。 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眸,身后大红喜气的墙壁在顷刻间碎裂,那人蓦地伸出大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被摆弄,被撕碎,她疯狂挣扎,血腥与赤红沾染了她的眼睫。 乔茉感觉自己身处在阿鼻地狱,浑身上下冷热交织,周遭充斥着魑魅魍魉。 她想要嘶喊和尖叫,却被窒息在喉中。 视线逐渐朦胧,她在深水中没顶,绝望地勾起指尖,逐渐下沉。 允珩哥...... 戚允珩...... 耳畔呼喊不断,她在梦中沉底。 ...... “七姑娘,七姑娘您醒醒啊......” 双眼猛地睁开,乔茉空洞着眼眸大口喘气,没有关严的窗户透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战。 银翘正拿着浸泡冷水的湿帕为她擦拭四肢,见状眼前一亮。 “七姑娘您醒了!” 乔茉瞳仁呆滞地移动,缓慢扫视过眼前人陌生的脸,以及这间比侯府偏院好上数倍的房屋,记忆逐渐回笼。 一如往常的昨日,她与娘亲相依为命的偏院闯入了好多好多人。 大夫人幸灾乐祸的脸和爹爹冰冷的眼睛在乔茉眼前错乱交织。 苦涩的汤药顺着喉管入腹,男人不可撼动的铁壁如同枷锁将她囚住,她被按下腰身,一次次如遭凌迟。 “呕......” 乔茉脸色惨白,她蓦地弯腰,手掌撑着床沿干呕不止。 身下的痛楚因这番动静牵扯更甚,她额角冷汗淋漓。 忽然,乔茉瞳孔骤然放大。 “七姑娘您怎么了?”银翘焦急不已,看看乔茉又瞧瞧门外,秋嬷嬷和银环等人听着这呼喊立马跑了进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节 乔茉眼中周遭所有的动静全然虚化,她双手覆上自己的脖子,嘴唇大大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呃......”手掌收紧到满脸通红,浓烈的窒息感冲顶,她依旧疯狂揉捏着脖颈。 赶来的秋嬷嬷大骇,大跨一步,伸手去拽她的手腕。 “还不来帮忙!” 被吓呆的银环银翘听言慌乱地上前,一左一右掰扯着乔茉的手。 嘭—— 到底是拗不过三人的拉扯,乔茉一个失力猛地向后仰倒。 她头撞上了床沿,殷红的血迹顺着额角蜿蜒流下。 “你若自戕明日孟夫人便要去地府找你!” 乔茉脑袋被撞得昏昏沉沉,听到孟夫人时眼睫闪了闪。 忽然,她红唇动了动,离她最近的银翘凑上了前:“姑娘您在说什么?” 乔茉只是呆滞地扯着唇瓣,仿佛被抽去了生机,银翘终于发现了不对。 “嬷嬷......”银翘僵硬地转过身,“七姑娘她......好像不能说话了。” 闻言秋嬷嬷眼睛一眯,上前打量后直起腰。 看来是昨日大夫人的药下猛了。 不过并不碍事。 “哑了好,免得胡言乱语惹恼了殿下。” 乔茉低垂着头,眼底红成一片,听着秋嬷嬷的冷嘲热讽撑住床榻的手指绷紧到鼓起青筋。 她......被自己的父亲当作玩物送到了摄政王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队小厮由外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穿着与旁人不同,应该是王府主管。 秋嬷嬷见状登时收敛了方才的趾高气昂,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 “大人,可是殿下传召?” 苏管家停步未言,朝后招了招手,紧接着小厮便弯腰捧上药碟。 “乔姑娘安好,还请饮下这碗避子汤。” 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行动上却是不由抵抗的强硬。 乔茉发丝凌乱,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眼底无光,听到这话甚至毫无波动。 她伸出手,刚想接过,可秋嬷嬷比她更快。 “我们姑娘虽说不是正妻,却是殿下实打实临幸过的妾室,为殿下开枝散叶实乃本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乔茉被送来一是为了治卫君樾的病,倘若命大能留下来,更重要的则是诞下一儿半女。 苏管家也不恼,笑得谦和:“是殿下的意思。” “大人......” 秋嬷嬷急了眼,后背倏然一重,竟是乔茉站起身推搡了她。 女子单薄的身子从榻上滑到了地下,光着脚踉跄几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 药碗底座被重重掷下,汤药急急入喉,呛得乔茉脸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管家依旧笑意温润:“乔姑娘乃识时务之人。” 语毕,他礼貌颔首,如同来时般利落离去。 “你这是做什么!” 秋嬷嬷眼睛瞪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壮硕的手腕力度大到几乎要将那细得只剩骨头的胳膊捏断。 乔茉吃痛,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啪—— “啊!” 秋嬷嬷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小贱蹄子还敢打我?!” 秋嬷嬷大怒,维持不住表面的尊称,龇牙咧嘴就要回扇回来,银翘赶忙挡过去,背上被狠狠击中。 乔茉虽名义上是侯府的七姑娘,但实际上从小到大皆是下人待遇,若非此番要将她送入王府,都没人记得起这位不起眼的庶女。 秋嬷嬷常年跟着大夫人,就算是家中嫡女都要待她有几分敬重,谁曾料今日竟被乔茉这样扇了一巴掌。 银环早就被这混乱场景怔住,忽然想到她们前来的目的,便帮着一道拦下了秋嬷嬷。 那厢推搡成一团,乔茉向来温顺的眼眸中含着愤懑与泪光。 忽然,她推开银翘,直直朝大门走去。 “七姑娘,您要做什么......”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步伐蹒跚,好几次趔趄却没有阻拦她超前分毫。 “快拦住她!” 她越走越快,及腰的长发随着蹒跚的步伐晃动,轻薄的纱衣像是要飞起来。 吱呀—— 秋嬷嬷挥开挡着她的银环,跟着乔茉跑去,奈何肥硕的身子实在笨重,那方女子已然推开了大门跳出了门槛。 身体不可言说之处的痛楚在这阵阵迈步中扯得生疼,可乔茉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只顾着往前跑。 什么乔家,什么摄政王府,她通通不想听! 此时此刻,乔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不属于她的地方。 离开这,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昨日的变故便不会存在,她还是那个宁安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没有人会记得她,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她只需要等她的允珩哥官升一阶,只需要再等几个月...... 到了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 这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王府中下人的注意。 苏管家等人还未走远,便见着女子一袭素色中衣疾跑而来。 “大人,需要我们……” “不需要。” 殿下没有指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保证王府安全,其他时候只需要闭目塞耳。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什么波浪。 苏管家收回淡然的视线继续离开。 而这方的放任更引得其他下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乔茉,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看戏般嗤笑着这费尽心机爬上卫君樾床的女人。 噗通—— 乔茉被倏然绊倒,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她光嫩的脚背,掌心被磨地血肉模糊。 她痛得小腿发颤,眼角噙着的泪珠将落未落。 乔茉忍着疼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突然她视线余光瞥见身后追来的秋嬷嬷,一个咬牙终于直起了身。 秋嬷嬷疾步奔走,身上的肥肉因大步而不断抖动,可她身子太过笨重,不过跑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 乔茉不仅承载着乔家与摄政王的连接,亦是他们这些人能在摄政王府安身立命的本钱。 倒是没看出这从来都默默无闻的庶女竟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 但这错杂的情景绝对不能让摄政王看到,否则他们这些人都要给她陪葬。 思及此,秋嬷嬷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过去,想要阻止她的脚步:“小贱人!” 石子划过乔茉衣裳,她提着裙摆不敢回头,刚好到了转角之处。 砰—— 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乔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 撞击带来的晕眩感模糊了她的视线,乔茉耳鸣不止,隐隐听到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 她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与此同时,一双鎏金黑色朝靴立在了她身前。 …… 作者有话说: 前九章两分评都有红包哒~ 感谢在2022-05-12 16:56:49~2022-05-13 13: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要开心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月亮 3瓶;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节 空气中蔓延起诡异的沉寂,方才还在看戏的小厮们惊骇低头,个个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 乔茉口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大抵是刚刚那一撞磕破了唇角。 她眼睫颤动,周围人的跪拜声以及视线中的黑靴让她浑身一震。 殿下......? 乔茉蜷缩起身子,瞳仁僵硬移动,缓慢对上了男人睥睨而下的墨瞳。 霎时间,她头皮一紧,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脑中蓦地想到了昨夜电闪雷鸣间的纷纷杂乱。 如铁的臂膀、被禁锢到完全无法挣动的身躯,以及那刻骨的痛。 “奴......奴婢见过殿下。” 秋嬷嬷喘着粗气终于跑到了乔茉身边,见到来人猛地跪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后的银环银翘更是大气不敢出。 “七姑娘,快拜见殿下!” 见乔茉毫不避讳地愣神,秋嬷嬷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暗自愤恨这小妮子全然不懂礼数,又见卫君樾晦暗不明的态度心中打鼓。 一日夫妻百日恩,秋嬷嬷跟在乔大夫人什么人没见过? 摄政王殿下即便是性情残暴且不近女色,但终究是男人。 昨夜他既然选择要了乔茉,便是看上了她,该对她不同才是,可如今这模样......绝对算不上和善。 乔茉撑着的手掌在地上磨出了血痕,她咬紧牙关,与他对视的那双荡漾水光的美眸里映满了害怕。 可卫君樾却在这对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 他俯视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薄唇微不可见地扯起。 他笑了。 而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觉得骇人至极。 乔茉浑身一颤,紧接着,她看到男人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修长的食指挑起了自己的下颚。 卫君樾逼迫她的头扬起令她勉强的弧度,目光徐徐扫视过她额角磕破的血迹,又慢慢往下,半遮半掩的脖颈上布满了暧.昧红痕。 乔茉强压着心中的惧意,可那眼眶中打转的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滴上男人骨节清晰的指间,被捏紧的下颚开始泛红。 秋嬷嬷惶恐不已,当下连连磕头。 “殿下旧疾侯爷与大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 秋嬷嬷说着,还不忘给未出嫁的乔瑜铺路。 卫君樾指腹上移,将乔茉僵硬不已的脸颊捏住,似笑非笑:“乔家人,也不过如此。” 他指尖冰凉,一如昨夜摩挲过她全身的温度。 乔茉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那手指下移,她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可她哪拗得过男人的力气。 熟悉的无力与惊慌如同噩梦彻底刺激了她的头脑。 乔茉心中思绪混乱,与此同时,杏眸眼底那层害怕下的恨意已然收敛不住。 是他,就是他毁了自己! 腰身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她红着眼挣脱了男人的桎梏,然后双手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嘶——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空气凝固了。 卫君樾眼眸微眯,手掌翻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敢咬本王?” 乔茉被他虚虚提起,双手死死地掰扯他的指节,张大口艰难地呼吸。 她不知道他只用了一分力气,她只感觉喉咙收紧的力度是方才的数倍。 唇瓣由红到紫无力张合,致命的窒息感让她双眼开始发昏。 卫君樾舌尖抵住后槽牙,手中的触感柔若无骨,仿佛只需要他稍稍一个用力就能捏碎。 “不说话?” 他恶趣味般将她拉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小姑娘微微张开的唇瓣,泪珠顺着通红的眼尾簌簌而落。 刹那间,卫君樾血液里翻涌起美好之物被弄碎的兴奋,眼神暗了几度。 他记得,昨夜她难捱的低.吟很是动人。 “殿......殿下,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于水火......却不想损了嗓子,怕是无法开口说话......” 秋嬷嬷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她冷汗遍身,万万没想到乔茉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但现下秋嬷嬷更怕他一个不顺心连坐所有人,当下则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但......殿下放心......侯爷待殿下忠心日月可鉴,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心便也是殿下的,只不过许是这药损了姑娘的脑子,这才神志不清地冲撞了殿下,侯爷曾吩咐过奴婢等,若殿下不喜大可随意惩罚,不必顾......” “聒噪。” 他随手将脸色青紫到快要晕过去的乔茉扔下,大口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肺中,乔茉脸都咳得通红。 卫君樾瞳仁浅动,从刚刚到来至此,他终于将视线从乔茉身上移开。 他扫视四周,最终落到秋嬷嬷肥硕的身影上。 上位者横来的淡淡一眼让还在奋力推脱责任的秋嬷嬷顿感寒意从脚心直逼头顶。 不等她意识到危险逼近,忽然上来两名小厮架上了她的手臂,紧接着苏管家站定到秋嬷嬷身前。 手指捏住她的脸,长指灵活地伸入她口中。 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条猩红带血的舌头便被扯了出来,而她本人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苏管家从容不迫地接过后方小厮递来的帕子,面色平静地擦拭手指,然后弯腰躬身。 “污了殿下眼睛,奴才该死。” 卫君樾淡然收回视线,满地血色倒影在他毫无波动的瞳孔中。 “自己去领罚。” 苏管家垂头:“是。” 秋嬷嬷的身躯如同破布般坠落,大张的口中血流如注,不一会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迸溅的鲜血喷洒到匍匐在地的乔茉呆滞的眼睛上。 她脊梁麻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粘腻作呕的。 “殿下,此人如何处置?”常煊问。 卫君樾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道:“本王记得前几日回京时,城东的野狗甚多,好似无人喂食?” 常煊了然:“属下明白。” “呕......” 乔茉胃部再次翻涌起惊涛骇浪,她大睁着干涸无泪的眼睛,干呕许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支配不起自己的四肢,可也让她寻到了一丝冷静。 秋嬷嬷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这人甚至都没有多施令一句,那管家竟然就直直地拔了舌头,还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命运。 而自己刚刚…… 纵然她对秋嬷嬷很是厌恶,但此情此景已经超乎了她所有的认知。 乔茉僵硬地移动瞳仁。 男人微蜷的手掌上赫然横陈一排牙印,而那之间正冒出点点血丝。 感受到她的目光,卫君樾抬起眼帘,二人的视线与半空中碰撞。 乔茉猛然一抖,慌乱地敛下脑袋,撑在身后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发丝搭在干涸了血迹的额间,狼狈不堪。 秋嬷嬷多说几句就被拉去喂狗,她......还能留个全尸吗?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想回去,娘一定急坏了,还有允珩哥也一定—— 允珩哥...... 可是她已经...... 思及此,乔茉鼻尖遽然酸涩,枯涸的眼眶又开始湿润。 巨大的恐慌和梦境的破碎彻底击垮了她的心防,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串串掉落。 卫君樾眼神一凛,眉峰皱起,顿住了想上前的步伐。 眼前小姑娘哭得越来越厉害,削瘦的肩膀抖动不止,她咬着手掌隐忍地啜泣。 就好像,那夜黑暗中在身下承欢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她眼底的惊恐冲散了方才的倔强恨意,和方才炸毛咬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怕极了他。 卫君樾饶有兴致地扯动唇角,衣摆微动,朝她近了几分。 倏忽间,乔茉哭得哽住,慌手忙脚地往后爬。 可她才爬了几寸便感觉到极大的阻力遏制了她的动作,缓缓回眸,只见一只黑靴踩住了她的衣摆。 到她了,到她了吧...... “药人——” 卫君樾打量着她,尾音拖长,状似疑惑。 “那么究竟是药,还是人?” …… 作者有话说: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节 感谢在2022-05-13 13:10:31~2022-05-14 17: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仙、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乔茉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在此时更苍白了几分。 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更无法给他回答。 “殿……殿下……” 银翘抱着被吓晕过去的银环,身子抖得像筛糠,看着眼前一幕唯恐下一瞬乔茉又要做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顾不上忌惮方才秋嬷嬷多嘴的下场,她哆嗦着为乔茉开解:“……我们姑娘待殿下之心日月可鉴,是殿下的人,也是殿下的药……” “是吗?” 近在咫尺的男人低音戏谑,可听在乔茉耳中却宛如催命音符。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承认这违心的说辞。 想到这里,乔茉撇开头,缓缓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反正,总归是要死的。 可预料中的宣判没有出现,衣衫的拉扯感骤离,然后她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是药的话,”卫君樾松开了踩住她裙摆的脚,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没有温度。 “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罢。” 乔茉愕然抬头,不等她理解他是什么意思,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苏管家站定在她身前,双手交叠,唇角一如往常噙着浅浅的弧度,仔细看来,这抹笑又渗人得紧。 “姑娘,请吧。” ...... 她们被扔到了王府杂院。 这里堆积了许多常年不用的杂物,包括一些寻常药材。 乔茉这才懂了什么叫「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 “咳咳......姑娘,您要不住这里,我和银环姐姐住外面就好了。” 满室灰尘,银翘艰难地将晕得不省人事的银环放平到一旁,又忙着过来为乔茉收拾内室。 昨日宁安侯府送人来时来了不少小厮婢女还有婆子,怕的便是在路上遇上什么差错,然而真正作为陪嫁留在摄政王府的其实只有秋嬷嬷、银环以及银翘。 秋嬷嬷方才得罪了殿下已然尸首异处,银环又昏迷不醒,现下便只有银翘来回奔波。 乔茉自从被苏管家带到这处杂院后便一直窝在角落没再动静,银翘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终于走上了前去。 可当她看到双目紧闭,双颊通红的乔茉时吓了一跳。 “七姑娘!” 她赶忙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银翘心下大惊,也顾不得内室满是灰尘,连拖带拽地将人拉上了床榻上。 房中的灰尘在这番动静下簌簌落了几层,粘上了她的发丝。 乔茉先前高热时因着浸了冰水才强行退了烧,本身底子就还病着,后来更是穿着单衣跑出去受冻,再加上受惊过度,这下倒是比先前病得更重了。 ...... 此处要比先前暂住了一晚的院子还要破败,甚至大门始终紧闭,除了日常送来餐食,根本无人问津。 银翘看着床上昏躺了数日的乔茉急得都快哭了,可她无论怎么哀求,那些送饭的小厮好像都是聋哑一般,没有多留给她一个眼神。 乔茉又开始做起了那些荒唐的梦。 她浑浑噩噩地高烧着,梦境里从娘到允珩哥又到许多许多过往的场景,她身处梦魇的迷潭,直到过了三日才堪堪好转。 “以前只听闻摄政王殿下手段残忍,却不曾料是个这样俊美的男子。” 外面女声尖锐,霎时间刺醒了她混沌的脑海,躺在床榻上的乔茉缓慢地睁开眼。 “银环姐姐慎言,私下议论王爷要是被人听了去......” “这儿鸟不拉屎的,谁会听见?”银环满不在乎,浑然忘了那日被吓晕过去的人是谁。 忽然,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就没有想过殿下?” 银翘猛地摇头,脸红得要滴血,她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而银环已经十九了。 侯府中向来有小厮丫鬟成婚的惯例,银环从前的好姐妹不少都嫁了人,她自是懂得要比银翘多。 那夜她也守在门外,自然听到了殿中的动静。 也难为七姑娘那样瘦弱的身子被折腾了一晚上,光这样想着银环就觉得双腿发软。 “谅你这胆子也不敢想,殿下位高权重,日后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即便是能做个通房,也是飞上枝头了!” “银环姐姐!”银翘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生怕旁人听见了这大逆不道之言。 “我们......” “你可知侯府与摄政王殿下其实是不合的?” 银环把玩着指甲,幻想着日后能将上面染上丹蔻,小声道:“我曾听说,侯爷在早些年得罪过殿下,现在是在挽救呢。” “如今殿下对侯府倒算客气,可万一哪天旧事再提,你我作为侯府婢女当如何?” “当......当先把七姑娘照顾好......” “蠢货!”银环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机会出去吗?” 银翘为难:“银环姐姐,七姑娘要是出什么事我们俩都会没命的......” 银环语塞,感觉和这个笨丫头无话可说,索性再次仰躺到摇椅上,懒得再言。 银翘也不说话了,端着昨日送来的稀粥往室内走,可银环在此时又拦住了她。 “主子的福气是主子的,我们做奴婢的若将命都放在主子身上,那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银环姐姐......是什么意思?” “既然出不去,便需要个大动静才能引得王府的人注意。” 说着银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倘若这边死了人,即便再无人愿意管,至少也是宁安侯送来的人,届时她们便可趁机哭诉一把,不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了在摄政王府继续留下来的机会,又怎么愁再见殿下一面? 更何况,当初她本就是因相貌不错才被大夫人选中陪嫁过来,银环对自己很是自信。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瞪大了双眼,半响才吞吞吐吐开口:“......不可以!” 银环撇撇嘴:“也不知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也会被大夫人选中送入王府,要容貌没容貌,还如此愚钝!” 银翘到底年纪小被说得脸一阵青白交织,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银环姐姐,大夫人只说若七姑娘能在王府安身立命,我们便要好生侍奉......” 摄政王妃之位一直空虚,禹京所有世家都在筹谋着如何将自己女儿送到卫君樾眼前得他多看一眼。 而乔茉除了稳住王府和乔家的关系,也是乔家为了乔瑜或者乔珍铺路的垫脚石。 侯府嫡出的女儿,无论是哪一个,论身份地位,都是能担得起摄政王妃的。 银环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嫌弃:“你看看里面那位,像是能活的久的吗?再有,即便是四姑娘或者五姑娘能嫁入王府,你真觉得我们能跟着喝上一口汤?” 嫡女出嫁身边自然是跟着一道长大的家生子,哪像乔茉这种不受宠的庶女,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银翘抿唇不语,但也不敢忤逆她,默默地再次端起旁边的稀粥往里面走。 啪嗒—— 银环倏地起身,一把掀飞了她的碗。 “我说银翘,你是当菩萨当上瘾了?” ...... 隔了扇门板的吵闹动静极大,乔茉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失神地盯着破败的房梁。 她将手背搭在额头上蹭了蹭。 温度低了点,却也没有完全退烧,只不过喉咙的灼烧感倒褪了许多。 她尝试发声,可即便是憋到脖颈粗红,亦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呼......” 乔茉沉沉地闭上眼,吐出肺腔中的浊气,哭了太多次的眼眶因着眼帘的张合酸涩。 她终究是……说不了话了吗? 乔茉胸腔哽咽,合眼躺了会又睁开,然后慢慢撑着手臂下榻,及腰长发未着一丝佩饰安顺地垂在身后。 腿间的痛感较之先前缓解不少,可那隐隐的痛却像是已然根植到了心里,一步一步,皆滞涩发疼。 羸瘦的细指徐徐碰上门板,吱呀一声,乔茉看到了室外的光亮。 正在不断斥责的银环兀然停顿,转头恰好对上女子平淡的目光。 “姑娘您醒啦!” 哭凄凄的银翘眼前一亮。 与银翘的欢天喜地不同,银环十分僵硬。 乔茉就这样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一双杏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光亮,像是覆了层死气。 明明眼前的女子瘦弱到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可她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憷。 忽然想起她现在还是说不了话,银环底气又多了几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节 “看什么看?” 她故作镇定地冷哼了声,转身疾步离开。 …… 接下来的数日银翘忙前忙后地为乔茉取来刚送的饭食。 乔茉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麻木地进食,吃不到两口便推开了去。 “姑娘,您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银翘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自是得不到乔茉的回答。 于是在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后,又唉声叹气地开始收拾。 忽然,乔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翻过掌心,上面赫然出现一道结了层痂的伤痕。 那是前几日银翘和银环争执时被推到地上划伤的。 乔茉抿唇,盯着那道伤疤,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除去刚被送到王府时的失控,现在的她已经慢慢寻回了理智。 乔茉后怕于自己最初的胆大妄为,也庆幸自己在咬了卫君樾后还能在此苟延残喘。 她当然明白他不杀她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 那个男人的眼底只有凉薄,她看得分明。 银翘被抓得猝不及防,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以及松开了她。 乔茉先前卖画见过不少人,其中买她画最多的便是一位聋哑老者。 于是她右手叠上左手,比划了两下。 「去涂点药。」 银翘眨巴眨巴眼:“您要吃饼吗?” “......” “要吃汤圆?” “......” “可是奴婢不知道去哪里弄汤圆,会做倒是会做......就是没有食材......要不明日送饭的侍卫来了,奴婢去问问?” 瞧着小小的姑娘十分苦恼地挠头,乔茉抿了抿唇,有些忍俊不禁。 银翘瞥见她的笑,突然愣住了。 眼前女子本就生得极美,即便是未施粉黛,衣着朴素,也依旧有着别样的淡雅风情。 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只是浅浅的笑意点缀,便足够动人心魄。 银翘痴痴地笑:“姑娘,您真该多笑笑的......” 乔茉迷惑。 “真的......太好看了......” “......” “......殿下把您放在这里简直暴殄天物!” “。” 自己不会写字,写了她大概也不认识。 算了。 乔茉暂时放弃了和银翘的沟通。 ...... 王府书房。 “殿下此番旧疾复发应当是回京的那支剑做了诱因。” 这么多年药物压制,卫君樾复发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这一次若非乔茉被送来恐怕后果更严重。 “乔七姑娘体内所入药物渗入血液,殿下若时常与之阴阳调和……实有治疾之效。” 张太医说着额角冒出冷汗,。 卫君樾有多么不喜女色人人皆知,只是这次乔七姑娘尚还存一命,说不定便是变数。 眼前的男人指尖点着桌案,静谧周围只剩这轻轻的敲击声。 卫君樾捏了捏眉骨:“什么药?” 张太医一愣,头垂得更低了:“微臣无能……尚且无法查验……” 此药入喉融血,实在难以琢磨。 室内一阵沉寂,张太医心跳越来越快。 忽然门外传来声响。 “退下罢。” 张太医如获大释,赶忙告退,紧接着常煊踏门而入。 “属下参见殿下。” “嗯。” 常煊起身垂眸:“宁安世子回京后在福来楼大摆筵席,宴请京中官员,还.....还用了殿下的名义。” 顿了顿,没听到他的回答,常煊垂头继续:“说......殿下算得上是他的......妹夫。” 缄默良久。 “呵。”卫君樾弯唇,掀起眼帘,语调听不出情绪:“不错。” 常煊抿唇:“……但乔侯爷似乎对世子行径很是不满,后大肆斥责了一顿,并遣人送来了道歉信件,殿下,需要属下回应吗?” “不必。” 常煊:“除此之外北宁军.......” “如今边关相对平稳,京中人也不敢动手,只不过昨日戚家二子去了侯府,闹了很大一通。” 卫君樾绕过桌案,倚上椅背,慵懒挑眉:“因何?” 常煊犹豫了一下,抬头:“戚二公子……似乎是乔七姑娘的未婚夫。”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17:21:27~2022-05-15 16: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要开心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dream月亮、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戚家祠堂。 “跪下!” 戚父怒火冲天,用力甩出戒尺。 啪啪几声,戒尺落上皮肉带出狰狞可怖的伤痕,可面对牌位端跪的男子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知道错了吗!” 戚父停下手,上了年纪的身子因着这番动静气喘不止。 戚允珩后背血肉模糊,他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我没错。” “还敢顶嘴?!”戚父眉峰一凛,手臂扬起又是一鞭落下。 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咔嚓一声戒尺从中断裂,戚允珩闷哼一声,单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血水顺着唇角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戚允珩闭了闭眼,干哑的喉中始终重复着那三个字:“我没错......” 戚父气得不轻,胸口大肆起伏,他气冲冲地拾起断了一半的戒尺,忽然门外传来了阵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 “爹。”戚允承被婢子推入祠堂,看向戚允珩的眼中十分怅然,“二弟向来稳重,怎么做出如此不知轻重之事?” 戚允珩独自一人去乔家质问侯爷的笑话闹得举朝皆知。 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如此不知轻重,实在贻笑大方。 戚父见到来人眉目松缓了许多,却有些责怪:“怎生不在房中休养?” “见二弟这般莽撞,儿子实在痛心。”说着,戚允承伸手捂上心口,眼眶红了。 “我们戚家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奈何一朝落魄,我又是废人一个......倘若二弟也这样不争气,我们当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二弟,你太让为兄和爹失望了!咳咳......” “阿承!”戚父眉头皱起,心焦地上前为他顺着脊梁。 戚允承声声泣诉,引得戚父对戚允珩更加不满。 “当初你和乔七姑娘私下来往,看她出身侯府,为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做出如此荒谬的行径,还将乔二公子打成那般模样,是想要我们戚家的命吗!” 耳边充斥着父兄的控诉和责怪,戚允珩只是紧攥着拳垂头不语。 那天他将调戏乔茉的街头流氓关入牢中,他自知禹京风气不太好便一番严格拷问,却不想那背后供养这群地痞流氓的竟然是乔家二子乔宇。 「啧,这又是调戏了哪家妹妹啊?」 戚允珩冷眼看着乔宇吊儿郎当的样子,道了句是他的亲妹妹,却不想惹得乔宇大笑不止。 「乔七七?这会儿大抵是被送到摄政王府了吧!」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节 乔宇满不在乎的模样激怒了一向隐忍的戚允珩,他一拳便挥了上去。 「啊——」 「什么叫送到摄政王府?!」 戚允珩双目通红,不敢去想可怖的猜想,遂和乔宇扭打了起来。 二世祖哪是他的对手?几下便打得乔宇下不来床。 戚允珩失了理智,带血的拳头来不及洗便冲到了乔家。 乔天朗大怒,派人围堵了戚允珩,又在暗中卸了他好不容易升上六品的官职。 “逆子!简直悖逆不轨,胡行乱为!”戚父气得不行,“你给我在这好生反省!” 语毕,他拂袖而去。 戚允承见状扯了扯唇,滚动轮椅到他面前,状似安慰道:“二弟,大丈夫何患无妻,没了侯府也还有其他高门,你当初既然能为了……” “大哥。”戚允珩忽然睁开眼,瞳底冷冽,一下堵住了戚允承后面的话。 他嗫喏半响:“……既然能引得乔七姑娘如此死心塌地,日后便也会有旁人.....” “你......好生想想罢。”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室内陷入黑暗,唯有祠堂上的点点烛光。 戚允珩瞳仁颤动不止,心悸到呼吸凝滞。 摄政王的药人。 砰的一声他一拳垂到地上,无力地垂下头颅,心口哀凉一片。 “七七......” ...... 后来几天,乔茉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着低烧,进食依旧不多,但好歹比在昏迷时一点也吃不下要好。 她恹恹儿地窝在在这一方小院,双眸空洞地盯着外面,前几日的暴雨小了许多,甚至在今日出了点太阳。 忽然门口传来了叩叩几声。 乔茉瞳仁动了动,那方银翘小跳着跑过去从门缝里接过了食盒。 “谢谢侍卫大哥!” 银翘笑眯眯地道谢,然后捧着食盒小跑到了乔茉身边。 乔茉瞧着她灿烂的笑颜缄默无言,相比于自己提不起半丝力气,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每天都在快乐些什么。 “姑娘,今日的青菜是绿色的诶!” “好像还有半块肉!” “......粥里面竟然有米了!” ...... 乔茉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她望向天空,耳边却注意着隔了一面高墙的外面,那是属于方才送饭侍卫的脚步与交谈声。 出门往右,大约二十来步再往左,然后逐渐走远,这是她这几天听来的规律。 而按照他们隐隐的交谈,以及这边的安静程度来看,这所杂院的周围应当十分荒凉,甚至周边都没什么巡视之人。 并且...... 乔茉将视线投向刚刚被拉开的门缝。 那把锁已经很旧了。 “姑娘,姑娘?” 絮絮叨叨了老半天的银翘看她走神,忍不住多唤了几声。 乔茉回神,接过银翘递来的饭食,唯有的半块肉被她摆在最上面,小丫头捧着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算了。 乔茉抿抿唇,执起筷子,夹起肉块放入口中。 嘭嘭—— “喂,银翘,我的呢?” 银环满脸不耐烦地用木棍敲了敲旁边的破桶,这几天她已然使唤银翘上了瘾。 “诶,来啦!”银翘蓦地跳起来,端起剩下的饭食朝她跑去。 乔茉抬头,刚好对上银环洋洋得意的脸,她的目光算不上冷冽却让银环脸上的笑意骤然僵硬。 ......怕什么怕? 就她这命不久矣的样子,还指望能再得殿下宠幸不成? 银环硬着头皮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一把夺过银翘手中的饭食再没多看一眼。 ...... 这处杂院虽然堆放杂物,却也有简单的主卧和一厢侧房。 银环一个人独占了一间,银翘则每晚睡在主卧的外室。 夜半子时,黑暗中的乔茉睁开了双眼,她缓慢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绕过趴在桌子上守夜的银翘,可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乔茉垂眸瞧着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有点呆,却不坏。 但她确实无法多顾一个人。 思及此,乔茉心底隐隐泛起了点愧疚,解开了身上同样单薄的外衫披到了银翘肩上,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 万籁寂静,四周寂寥无声,深秋的夜晚只有沙沙风动带起满院凉意。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室内钻出,轻慢地摸索到了大门口。 乔茉其实断断续续地还有些低烧,可被这凉风一吹,竟是清醒了不少。 她借着暗淡的月色打量了一下这把锈迹斑斑的锁,双手稍稍用力便啪嗒一声开了。 果然和她这几天看的没错,这锁没有落实。 就和在侯府时他们住的那个院子一样,根本没人来修。 乔茉将打开的锁慢慢放下,凭借着这几日听闻的方向,她先转身向了左,却没有按照记忆中再向右拐。 乔茉在黑暗中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后,看到了王府的外墙。 她猜的果然没醋,这些人送完饭回去的必然是王府更里面的位置,而若向反方向,则该是府中边缘。 乔茉愣愣地站定在原地,胸腔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更激烈,血液都在这阵激动中开始奔腾。 她或许,真的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乔茉双腿颤抖,眼眶开始发热,她吸了吸鼻子靠近了墙,这才发现这墙要比她想象中高上许多。 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翻过墙。 那时孟姨娘的病就十分严重,奈何后院的那扇破门还没破到让她能挤出去,是以,她都是通过翻墙出门卖画然后买药回来。 只不过那堵墙因着年久失修垮了大半,高度与她相差不多,而眼前这堵墙…… 她仰得脖子都有点疼。 乔茉搓了搓脸,一对秀气的眉毛拧成麻花状。 忽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探出枝头的歪脖子树。 如果......左脚先踏上最矮的树墩,再借力往上......应该问题不算太大。 打定主意乔茉暗自咬了咬牙,她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了上去。 只要能翻过去她就能去找允珩哥,前些日子的种种都不复存在,她还是从前那个乔家最不受宠的庶女,也依旧…… 乔茉咬紧牙关用力往上爬,至于后面的事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前面的这些说词麻痹自己。 只要离开这里,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分明是深秋凉意,可经过这一遭乔茉额角已然大汗淋漓。 当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骑坐上高墙,望到外面的风景时,眼眶不可抑制地热了起来。 乔茉瘪着嘴大口喘着气,吸得急了还咳了两声,脏兮兮的手背胡乱地摸着泪,又害怕引来人,干脆一把捂住了嘴。 可下一瞬呜咽梗在喉头,她忽然发现了不对。 悬空的脚下离地极远,霎时间一股害怕涌上心头。 自己好像、似乎......不敢下去了。 “啧。”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乔茉浑身一愣,只感觉冰冷的寒意从脊梁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眸。 卫君樾双手拢在袖中,仰着头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子在高墙上抖个不停,唇角浅弯。 “你还活着呢?” 乔茉害怕极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又觉不对,赶忙点点头,而这一番慌乱下来,本就红透了的眼眶霎时溢出了不少泪。 忽然重心倾斜,她猛地弯下腰,泪汪汪地抱住墙。 男人又笑了一声:“爬啊,怎么不爬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节 “呜......” 乔茉挂在墙头进退两难,他的声音彻底扰乱了她的心。 她呼吸乱了又乱,脸憋得通红。 她尝试着调整自己的姿势,却不想这阵动静下整个人身子更加不稳。 然后朝外面滚了下去。 嘭—— 卫君樾:“......” 作者有话说: 卫某:嘶,发现了好玩的小东西 ps 如果说某种程度上也算甜文你们信吗(探头探脑jpg. 感谢在2022-05-15 16:15:16~2022-05-16 17: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月亮 4瓶;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乔茉只感觉天旋地转,屁股着地,一下子摔得眼冒金星。 剧痛从尾椎骨顷刻之间冲到头顶,她眼角被疼痛逼出泪水。 乔茉十分艰难地眯起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滚到了王府外面。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她懵了懵。 她现在,应该是出了王府? “给本王爬过来。” 忽然,墙那边传来了男人的沉沉低音。 乔茉蓦然回神。 才想起这面墙之后还有一个活阎王。 可是她不想过去。 乔茉咬着唇,扶住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脑子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灵光。 这面墙这么高他一时半会儿肯定翻不过来,如若现在开跑的话,等到他带人来抓她的时候,她肯定已经跑得很——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卫君樾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好像很近。 就像是在......头顶? 乔茉梗着脖子慢慢抬头,只见男人立于高墙,修长的身形在月光的笼罩中投向长长的剪影。 乔茉:“......” 这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上了这么高的高墙?? 还站得这样稳,让她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贝齿咬了又咬,乔茉僵硬地后退了几步,心如死灰。 忽然,她想起那日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扯出的舌头,后背一凉,浑身抖了几抖。 可这边并没有院中那样巧妙的歪脖子树,唯有一堆碎石在下。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乔茉绝望地闭了闭眼,一只脚踏上碎石。 她艰难地踮着脚往上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双手终于够上了高墙的顶端。 一张白皙的小脸此时沾满了灰尘,她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地从墙面的另一端露出了一双眼睛。 而卫君樾不知何时已经又回到了方才开始所站立的位置。 他悠然自若负手而立,她战战兢兢探出目光,二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夜空中对上。 乔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咬紧牙关,用力翻身终是又骑跨上了那面高墙。 她往下看了一眼,内心有点绝望。 太高了。 若是再摔一下她这把身子骨恐怕—— “嗯?”卫君樾挑眉。 乔茉眉头拧得像麻花:“……” 她认命般呼了口气,随即双手双脚并用,开始在高墙上缓慢地爬动。 卫君樾神闲气定地双手环胸,桃花眼稍稍眯起。 而另一方乔茉感觉自己用了半辈子的力气才终于爬到了方才那根歪脖子树的枝桠。 她颤抖地伸出右手攀附上去,然后慢慢往下。 咔。 忽然,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在乔茉耳畔。 虽然那声微乎其微,可她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乔茉瞳孔放大,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抬头,然后看到那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开裂。 咔嚓—— 伴随着大小树枝前后断裂的声音,树叶纷纷而落。 乔茉紧闭着眼双手抱头,不知滚了几圈才觉后背一痛,砰的一声落了地。 “唔……” 乔茉蜷缩起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团,秀气的眉毛拧紧,眼尾溢出泪光。 方才第一次摔下的位置再受重击,即便是再次摔落有树枝减缓了她下落的速度,却依旧加重了脊梁上下的疼痛感。 可她不敢在此时停留很久,一想到身后还站了个活阎王,乔茉顿觉那痛都能忽略了。 卫君樾握拳抵唇,瞧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那夜他理智没了大半,可其中旖旎迷乱,以及身.下绽放的妖冶红花他皆记得分明,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和眼前这副场景交叠在一起。 但,倒是比他想象中有趣。 束发的绸带早在刚刚便挂在了树上,现在的乔茉满头青丝轻垂到腰际,许是痛的,她脚步踉跄着在原地蹒跚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抬起头来。” 男人声音不大,淡淡的,落入乔茉心间却如惊雷。 可她哪敢不从? 乔茉缓缓抬头,剔透的瞳仁里闪烁水花,小脸上蹭上了灰尘,黑一块白一块得好不狼狈。 卫君樾朝她走近,低笑:“命挺大。” 乔茉下唇咬得泛白,两只手交叠死死绞住手指,脑中思绪交杂。 他是指自己没有药物还能活到今日,还是说……刚刚摔了两次都没摔死?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无法回答。 等等—— 空气中静谧寥寥,甚至在此时都没有微风几缕。 乔茉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忽然惊醒。 她是逃跑被抓了。 眼看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卫君樾噙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 乔茉咽了咽口水想要后退,可她还没来及迈步,肩膀忽然一紧,是他伸手握住了她。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淡薄的纱衣传到她的肩头,像是灼烧般令她倏然心惊。 乔茉下意识挣扎,可她的抵抗在他眼底无异于蜉蝣撼树,甚至没有用上更多力气,便轻易扼制了她的闪躲。 卫君樾没有说话,手臂轻轻一带便将她轻易地勾到了同他不足一寸的距离。 他弯下腰,属于男人的气息顷刻间笼罩了乔茉的周身,她不禁战栗。 太近了。 他离自己太近了。 乔茉视线有些模糊,脑袋一片空白。 卫君樾手掌下移,一把握住她的细腰,将头埋入她的脖颈间。 少女的清香幽幽传入鼻间,倏得想起了太医先前的嘱托。 他微眯起眸,像是在思索。 从前他对此事极为厌恶,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不可一试。 更何况,乔家人这般费尽心机。 暗夜无光,唯有一轮半月悬挂于天际,朝大地上洒下淡淡的光晕。 乔茉感受着他的动作,呼吸都重了几分。 忽然脖颈一热,凉薄的唇瓣带着微热的温度覆盖而上。 乔茉呼吸停滞,他的触碰让她心生惊恐。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2节 小姑娘的凌乱气息一下一下撩扫过卫君樾的耳畔。 他坏心眼地探出犬齿,研磨着她光洁白皙的肌肤。 “唔——” 一股刺疼直冲头顶,痛感刺激地乔茉眼尾溢出水光。 她清醒地瞪大了眼,身子往后挣动。 卫君樾大掌收拢,纤细的腰身被紧紧牵制,他从她脖颈间抬起头,舌尖舔舐过唇瓣的血渍。 他低笑,血迹染红他的唇,宛如妖孽。 “想跑?” 乔茉疯狂摇头,卷长的鸦羽扑簌不止,惊惧到发颤,瞪大的眼眶中泪珠止不住地掉落。 卫君樾掌心的力度加大,女子强忍着惧意的颤抖与口腔中的血腥味皆让他兴奋。 “本王不太爱吃亏,嗯?” 他话语不明,可她却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乔茉耳边嗡嗡作响,呼吸越来越重,被他咬破的脖颈一跳一跳地刺激着自己的头皮。 果然......果然......她就知道,那日气血上头冲动地咬了他一口,他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却睚眦必报得紧。 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一切,在此时此刻无限放大。 疯子。 这人就是个疯子。 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乔茉思绪混沌,甚至感觉余光中的景物都在晃动。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失了血色的唇瓣无力张合,男人锋利的下颚在她眼前出现重影。 卫君樾也察觉到了异常,笑意收敛。 “你……” 可不等他开口,忽然手臂一重。 他微愣,下意识收紧臂弯,方才还妄图挣扎的小姑娘彻底失了力,晕倒在了他怀里。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6 17:23:40~2022-05-17 17: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月亮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守夜的小厮头一上一下地钓着鱼,忽然被一声巨大的踹门声吵醒。 “殿......殿、殿下......?” “传太医!” 男人隐夹怒气的声线彻底惊醒了侍从。 “是是......是......” ...... 寅时过半,天色朦胧无光,摄政王府却灯火通明。  · 秋夜露重,张太医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揪醒,还没来得及发作忽见是摄政王府的人脸色大变,赶忙松开怀中的美妾,外衣都来不及穿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王府。 “殿下,张太医到了。” 常煊垂首禀言,此时此刻,站在床榻面前的卫君樾满脸阴沉,盯着榻上的女子一言不发。 “微、微臣参见......” 卫君樾斜睨而去,张太医后面的话顿时梗在喉间。 他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行完礼后,移动他那穿反了鞋靴的脚赶紧到了塌边。 将手帕盖上乔茉的腕,张太医颤抖着指尖搭上了脉搏。 眼前的女子年岁不大,看着当是刚及笄不久的模样,鸦羽在烛光下落下淡淡的阴影,肤如凝脂,貌如天仙。 想必这便是禹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乔七姑娘。 只是那衣着却十分朴素,几缕青丝搭在脖颈处,张太医瞥见了那处牙印,几乎是一瞬间便会错了意。 “她怎么了?” 卫君樾语气中已然失了几分耐心。 张太医收回巾帕,垂首道:“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受先前所饮的药物亏损不少,又......受了许久风寒,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这才导致晕倒。” 张太医心中惴惴不安,可医者仁心,看着乔茉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终究是不忍,又道:“殿下之疾尚无大碍,暂时可稍微......节制一点。” “......” “微、微臣的意思是......这位姑娘乃难得可以容纳这种烈药的体质。” 感受到男人愈发冰冷的气息,张太医额角开始冒汗,吞吞吐吐继续解释道:“咳,倘若使之过度......殿下日后恐怕难以再寻到如此适合做药人的人了。” 这些时日张太医一直在研究关于卫君樾旧疾的古书,最后终于寻到大抵是前朝时的一位游医记载过境外游牧之族的禁药。 七味剧毒药物与七味大补药物通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研磨,再辅以他们特殊的方法熬制,人身为鼎,但凡与之阴阳相合便可解百毒。 而这种药物药性极冲,并非所有人都能活着成为药人,且即便是当时饮下没有当场身亡,日后也会后遗症不断。 现下看来这乔七姑娘体质属实特殊,只是低烧不断,暂无性命之忧。 “殿下......可要微臣为姑娘治疾?” 听不到他的命令张太医在心里再次为乔茉捏了把汗。 他并不觉得刚刚自己的那番话会阻止殿下惩治一个人的举动。 至少现在看来,卫君樾的神情根本谈不上多好。 “嗯。”卫君樾听着张太医的话,随意扫视过乔茉酡红的小脸。 她嘴唇微张,像是呼吸困难,应该便是张太医方才说的低烧。 “该怎么治怎么治。”他扯了扯唇角,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是。” 待到卫君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张太医终于长舒了口气,可脸上却没轻松半分。 他将视线落在乔茉身上,心中为她哀悼。 从前殿下便有将人治活后又生生折磨死的先例,而这一次听他的语气根本无法揣测是何用意。 可如今乔茉这般发烧的症状确实不至于死个痛快......也不知是福是祸。 “唉.....”张太医叹气摇头,执笔写下药方。 这么美的姑娘,可惜咯。 ...... 卫君樾将乔茉带回自己殿中的事一夜之间引得整个摄政王府轩然大波。 “我昨晚值夜,可是看得真真的!殿下单手抱着乔七姑娘步伐急切,张太医都被连夜请来了呢!” “你可别胡诌,殿下若真待她有旁的心思,又怎么会将她们扔在杂院?这些天可都是我们当这苦差事,每日还要绕那么远去递送饭食!” “嘁,就你我还不知?那方菜食中的肉糜想必都入了你的腹中吧!” “你!”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其他人赶忙起身劝架。 要知道在王府中私下斗殴的下场可是极惨的。 于是有人扯开了话题:“那位乔七姑娘生得这样美,要我是殿下早就迈不动腿了哈哈哈哈......” “看来王府这下是真的要添新主子了。” “是了,那日我远远瞧过一眼,啧啧,那身段,那小腰,简直——” “很闲吗?” 众人正说到兴头上,忽然一道冷冽的声线响起。 他们面色一僵,转头正见苏管家眉目淡然地站在身后。 “既然很闲的话,”苏管家浅笑,语气平淡,话却十分残酷,“来人,拔了他们的舌头,扔军营去。” 众人大惊,双腿打颤跪地。 “求苏大人饶命,苏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 身后的叫喊撕心裂肺,苏管家波澜不惊地转身,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 * 有了上好的药物医治,乔茉这一次好得很快,可当她睁开眼时入目所见却是极其奢华的床幔。 饶是先前在宁安侯府,她也从未住过这种屋舍。 脖颈还在隐隐作痛,记忆慢慢回笼。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3节 她想要偷偷逃离王府却在翻墙的时候遇上了卫君樾,他咬了自己,然后...... 然后自己就晕过去了......? 乔茉咬了咬牙,撑着手臂刚想起身,忽有一人扶住了她。 “姑娘您感觉如何?” 银环谄媚的脸映入她的瞳孔,乔茉微不可见地蹙眉。 “姑娘您还不知道呢,昨夜是摄政王殿下将您亲自抱回来的,您也是,出去透风怎么也不带上奴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银环边说着,还亲昵地上前为她拢外衫,看模样好似真的十分担忧。 乔茉敛目,躲开她的触碰,懒得搭理她。 银环也不恼,依旧笑得阿谀。 “姑娘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可要用点什么?奴婢这就......” 乔茉忽然抬眼,冷冷的一瞥让银环把后半句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乔茉不想在和她多待一刻,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 沿途所见富丽堂皇,任何一件极小的摆件都是从前的乔茉卖上一辈子画也买不起的物件。 她放慢脚步,直到走到门口,路过的小厮躬身朝她行礼,乔茉这才惊觉这不是梦。 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想杀她?那又为什么要救她? 不、不......生与死在他眼中都只是眨眼一瞬,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活与不活都是他一根手指头的事。 忽然,过往的对话响在她耳畔。 「殿下旧疾侯爷与大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 「......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于水火。」 药人。 凉风吹动她单薄的衣摆,乔茉双臂收拢,内心蔓延起可怖的战栗。 她如坠冰窖。 ...... 对于即将面对的卫君樾,乔茉心中惶惶不安。 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昨夜的莽撞行事。 倘若她再等上一日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 假使自己稍微沉得住气,现下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 可如今木已成舟,无论她多么懊恼都无法改变结果。 那夜的记忆宛如噩梦,让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如临深渊。 这里处处是他的人,如铜墙铁壁一般连逃也逃不过,如果他真的有心强要自己,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抵抗? 抱着这样的想法乔茉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日,却没有等到他回府的消息。 “姑娘该用膳了。” 银环忙前忙后地布菜,入目所见的菜食皆是在宁安侯府都从未见过的精品。 乔茉思绪抽回,她发现从她醒来开始,就没见过银翘的身影。 这种墙头草行径乔茉在宁安侯府见得最多,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银环将银翘不知道赶哪里去了。 而眼前这些上等菜品,定也是因为见她被卫君樾带回来,那群下人才不敢怠慢。 就在此时,银环又眼巴巴地上了前,她试图为乔茉呈菜却不想被她一把按住了手腕。 乔茉说不了话,可手指的力量却不由挣扎。 银环本就心虚,被这样一按更是咯噔一跳,转念一想乔茉如今处境便又恢复了镇定。 她压低声音,状似苦口婆心道:“姑娘,您现在身边没有个体己人,自己又......口不能言,银翘也是个傻的,如今好不容易得殿下多看一眼,合该让奴婢贴身伺候。” 乔茉心生厌恶,手掌一个用力挥开了她的手。 银环脸色白了白,忽然想到那日她不顾一切去咬摄政王的行径,唯恐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时竟不敢上前。 “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忽然外面传来参拜声。 乔茉蓦地僵直了身子,而银环蓦地换了个脸色,扶了扶鬓角上前候着了。 “奴婢参见殿下。” 她自以为掐了娇柔的嗓子,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觉余光一黑。 男人一袭绛紫华服,目不斜视地淡淡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银环笑意凝固,却不得不福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了一坐一立的两人。 掩盖在桌下的掌心紧攥成拳,乔茉垂着眼帘强撑镇定,可那不断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不安。 她听见卫君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她逼近,然后在她眼前投下一道阴影。 “好了?” 他蓦地出声,乔茉微抖,好半响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遂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见她脑袋越埋越低,卫君樾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上一抬。 乔茉被迫仰起头,受到惊吓的瞳孔倏然放大,然后慢慢氤氲上一层雾气。 “本王这么可怕?” 他声线明明带着笑,可她却没觉得半分轻松,甚至感觉后背泛起凉意。 身子倏地腾空,卫君樾手掌掐住她的细腰将她抱了起来。 乔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因害怕而盈聚的泪珠在同时掉落到他的衣领间。 凌空的感觉让她安全感顿失,乔茉头脑一片空白,唯有攀附住他才能寻得一丝安心。 卫君樾低笑了声,带起胸腔的轰鸣传到她耳边,引得她又抖了一下。 身体被放平到榻上,男人倾压而来的阴影让乔茉瞬间睁开了眼。 她害怕得厉害,双手推搡住她的胸口不断挣扎。 可她的力气在卫君樾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单手按压住她的抵抗,撕裂了她肩头的薄衣。 乔茉呼吸一乱,绝望地撇开头。 紧接而下的炙热触感让她紧绷的身子骤然软下。 曾料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却不曾想过会这样直接。 可他偏生嗜好强迫。 卫君樾呼吸微重,利齿啃噬过她的耳垂:“不喜欢?” 沾染水渍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直视自己,他笑得暗昧:“你骗本王。” ...... 作者有话说: 集美们,明天要上榜啦,v前要压字数,所以下周隔日更(头顶锅盖 爱你们啾啾咪,2分评有红包哒!(遁走 感谢在2022-05-17 17:23:51~2022-05-18 17:3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ne.w 124瓶;dream月亮 2瓶;神仙、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羞耻与难堪在顷刻间涌上心头。 乔茉强忍的颤栗在那道湿润碰上自己时彻底崩塌。 她下唇咬到泛白,一抽一抽地哽噎几乎要背过气去。 卫君樾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直到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都要晕厥时终于抿起了唇。 “别咬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子,食指掰开她的贝齿,眉头皱得极深。 乔茉得了空隙一下子从他笼罩的范围滚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哑了声的喉中时不时溢出几声呜咽。 “你......”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乔茉便像只受惊的鹌鹑猛地缩下了脖子。 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卫君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失了耐心,长臂探去,想要将她抓过来。 啪—— 柔嫩的细指在半空中划出弧线,下一瞬他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条被指甲划过的红痕。 乔茉瞪大双眼:“......” 完了。 相较于自己身上的衣裳凌乱,眼前男人身上甚至没有出现丝毫褶皱。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4节 他垂眸,下敛的眼睫掩盖了此时的情绪。 室内静谧,静到呼吸的声音都如雷轰鸣。 乔茉双手撑在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往更里面移动。 “小东西。” 忽然脚腕一紧,她大惊,紧接着整个人彻底仰倒,然后被拉扯到了前面。 “你看起来十分恨我。” 男人语气玩味,手掌的力度轻易地将她完全桎梏,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白皙的脚腕,又慢慢往上。 “但这世上恨我的人很多,你可能要去城门外排个......” “不准哭!”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卫君樾语调骤变,眼瞧着她好似又要瘪嘴,他只觉眉心抽搐。 酥麻的触感从脚腕传到头顶,乔茉喏动着瘪下的嘴,仰躺着看他的眼眶里沁出半滴泪珠。 太凶了。 这个男人凶神恶煞到好像要把她吃掉。 这样想着,方才努力憋回去的泪竟溢地愈发汹涌,不一会便将耳边的被褥浸润成了一片暗色。 卫君樾气笑了,他双手穿插过她的手臂,一把将平躺的她架了起来。 “本王府中有一味药名唤梦魂散,你可知其做何用?” 乔茉只感觉一道大力托起自己,来不及惊呼,所有的重心皆在他掌心之下。 她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卫君樾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单手揽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低语朦胧:“那夜本王还算满意。” 轰—— 乔茉只感觉耳边嗡的一声,血液逆流冲到头顶。 他虽没有直面解释,可这样一句话已经能够说明所有。 那夜...... 她不愿回想的记忆再次被强行勾起,眼前男子的呼吸喷洒过她的面颊慢慢移到颈间,引得她浑身汗毛倒立。 所以这药...... “再哭就喂你喝。” 乔茉瞳孔放大,蓦地对上他不达眼底的笑,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连连摇头,硬生生将快要溢出喉中的呜咽憋回去。 可她越是这样强硬哽噎,那心口的憋闷便越是难耐,她呼吸不畅,顷刻间便憋红了脸。 小姑娘身子一抖一抖的,一双潋滟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啧。 卫君樾眼眸暗了暗,不知不觉间又将她压了下去。 乔茉自顾自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温热的触感碰上肩头时才蓦地回神。 她也算经了人事,如何不懂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可是....... 强压住内心对他的害怕,乔茉余光下瞥,男人腰后的短弓在昏暗的火烛中泛着光亮。 她不想继续。 乔茉咬紧贝齿,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推搡住了他往下的胸膛,柔软的身子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弧度扭动。 她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并一道拽出了他别在腰后的软弓,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滑到了地面。 卫君樾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挣扎,他缓缓转身,只见小姑娘双手握着巴掌大的软弓对准自己,手臂抖如筛糠。 乔茉紧盯着卫君樾的神情,牙齿打颤,双腿磨蹭着往后退,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将那短弓的利刃对准方向。 卫君樾手肘抵上膝盖,缥缈的光晕流转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 乔茉哆哆嗦嗦地逼迫自己的目光更凶狠一些,可回应她的却是男人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探,随后握住了她的腕。 啪。 软弓落地,她被他牵扯着呼吸渐重,带起胸口大肆起伏。 卫君樾修长的手指挑起落地的软弓,另一只手腕用力将她拉近了些。 “这弓不错。”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倾身,淡薄的唇微微上扬:“人筋做的。” “只是极易损坏,倘若摔坏了——”他勾唇打量她,又离她近了几分,“便用你的还回来。” 卫君樾的语调轻描淡写,可砸在乔茉耳畔宛若惊雷。 阵阵寒意从脚底板凉穿头心,她甚至忘了呼吸。 人筋。 用她的还。 混沌的思绪中她努力找出这两个词拼凑出重点,可越往下想便越觉得窒息难捱。 视线又开始模糊,她身子重心不稳地往下软去。 感受到掌心的脱力,卫君樾指节收拢,女子娇弱无力的身躯由那只纤细的右臂被他吊起。 他眉心一蹙,还没说完的揶揄咽入喉中,只见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 张太医再次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揪出来时,强忍着骂娘的冲动维持恭敬入了摄政王府。 熟悉的场景再现,当卫君樾凌冽的气压倾扫而来时,张太医心中仅剩的不满又全然被战战兢兢代替。 “微臣......参见殿下。” “她又怎么了?” 卫君樾黑着脸站在塌边,横过来的目光引得张太医上前的步伐差点倒下去。 他毕恭毕敬地半跪到塌边,只看了乔茉一眼心中的哀叹顿起。 他就知道,这小女娃被殿下救回来一定是没有好事的。 医者仁心让张太医不忍,可求生本能又让他老老实实。 “回殿下,这位姑娘身子虚弱,殿下应当节......” “闭嘴。”男人骤起的冷声让张太医一抖。 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怒了这位煞神,遂捡着好听的话又惶恐道:“......乔姑娘病还未痊愈,又......受惊过度,这才再次晕倒......” 张太医不断用袖口擦着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面色阴沉的卫君樾,头埋得更低了。 “殿下若......若想要姑娘身子大好,最近一段时日该静养才是......” “呵。”卫君樾冷笑,“三日,倘若治不好——”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张太医已然冷汗淋漓。 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 深秋的禹京城落满了棕红的枫叶,天边乌云翻滚,眼看着是又要下大雨。 城北。 戚允珩麻木地看着街边诸人趁大雨来前赶忙往回跑,往常俊朗的脸上出现了点点颓然的胡茬。 自那天将乔宇打成只剩一口气的模样后,他便被宁安侯以私撤了职,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北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小吏目。 经年的爬升毁于一旦,可他却好似完全没有任何惋惜。 戚允珩提着酒壶,空洞地游走在街头,与忙碌的世人格格不入。 他忽而想到与乔茉的最后一面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她的娇怯与期冀如同一幅幅画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天,她甚至还问过自己。 她明明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还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不会是她。 为什么不会是她? 她生得那样美,乖巧又惹人怜爱。 「不过是个庶女。」 戚允珩想到那日乔天朗对乔茉的嗤之以鼻,心脏一抽一抽地开始发疼。 “就是他!他在那!”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思绪混沌的戚允珩没来得及反应,忽觉背后剧痛。 嘭—— 又是一棍子落上脊背,他后背的旧伤顷刻间裂开,鲜血将后背的黑衣晕成深色。 “啧啧啧,没想到当初的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竟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兄弟们,这算不算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哈——” 为首人脸上刀疤从额头直到下颚,正是那日调戏乔茉的地痞流氓。 他笑得狰狞,引起身后一群人愈发猖狂。 他们将戚允珩逼进巷子最深处,团团围起。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5节 “前几天英雄救美不是很得意吗?怎么今天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大抵是小美人被送走了,伤心欲绝咯!” “差点就能攀上宁安侯府,这到嘴的鸭子飞了,能不伤心吗?” “哈哈哈哈......” …… 方才的那几闷棍让戚允珩头脑一阵发昏,他弓着腰缓缓直身,口中啐了口血。 “不说话?” 他的沉默激怒了刀疤男,遂抡起大刀就朝他砍去。 锃—— 锋利的刀风直逼他面门,却在离他一寸之地骤然停住。 戚允珩双指夹着刀刃,缓缓抬眸,黝黑的瞳仁中满是冷冽。 “滚。” 他手腕翻转,刀疤男忽觉一道大力扑面而来,下一瞬整个人朝后飞去。 砰的一声他屁股着地痛得龇牙咧嘴,怒火瞬间冲顶。 “给我上!” 语落,一众人提棍拿刀地皆朝戚允珩扑去。 戚允珩曾任北城兵马司副指挥,抓捕过许多危害民生的地痞,甚至不管他们背后的势力如何大,皆秉公守法,从不徇私,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从前他官阶高无人敢惹,如今被撤职,那些被他抓过的则都跟着来寻仇。 天上的云团覆盖了光亮,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 到底是旧伤未愈,又被偷袭导致伤口龟裂,面对越来越多上前的人,戚允珩开始体力不支。 他紧咬牙关,提剑挥开眼前一人,可下一刻后背便又遭到一道重击。 “噗——” 戚允珩执剑跪地,口中涌出鲜血,又马上被倾盆大雨冲刷。 “去死吧!” 刀疤男龇牙咧嘴地双手举刀要往下批,突然,他身子一顿,难以置信地垂头,只见胸口没出一端剑刃。 噗嗤。 鲜血喷涌,刀疤男眼珠凸出,大瞪着眼倒下了地,死不瞑目。 为首蒙面黑衣人收回长剑,其他黑衣人利剑出鞘,那群地痞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便全然没了气息。 逼仄巷里单方面的屠杀不过眨眼,戚允珩撑着长剑站起来。 指腹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他抬眸有一瞬的茫然,与此同时一众黑衣人蓦地跪地。 “见过少主。” ......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 二分评发红包包~~~mua! 感谢在2022-05-18 17:30:22~2022-05-20 17:1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要开心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卫君樾的警告时刻响在耳畔,张太医不敢懈怠,接连两日都守着为她换药,直到第三日她悠悠转醒之时,那颗紧吊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姑娘,您感觉如何?” 张太医为她把着脉,一张脸笑得堆起褶皱。 乔茉虽体质特殊,那猛药入腹不至于当即毙命,但总归是伤了根本导致体弱不堪,又因接连受到惊吓,前几次病根未除,这才再次晕厥。 张太医知晓她口不能言,便继续道:“姑娘身子孱弱,切忌大喜大悲,情绪波动过大便会致晕厥......” 乔茉眼帘半张,瞧见眼前关切的医者,瞳仁动了动。 张太医顿了顿,环顾四周无人,又压低声音道:“姑娘......恕老夫多言,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便该早些习惯才是......殿下身边从未有过女子近身,是个吃软不吃.....嗯,软硬都不太吃的主,如今能这般对姑娘上心已是不易,现下王府中无正妃,姑娘合该为自己打算的。” 这几番被叫来为乔茉诊治,张太医虽偶有骂骂咧咧,但实有恻隐之心。 他也有女儿,如此年纪的姑娘本该在父母膝下平安长大,却不想被灌了那种药送来做殿下的药人。 旁的事情道不明,但提醒一下她如何保命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就这几日殿下的态度来看,若这姑娘识时务,是可以少吃点苦头。 乔茉静静地听着他说,眼睫缓慢地张开又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这模样,张太医叹了口气,最后道了句:“再不济,姑娘亦要考虑自己的母家,倘若真惹恼了殿下......” “......姑娘好生想想罢。” 直到人离开,乔茉才终于完全睁开了眼。 她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床幔,周遭布局精美华贵,是她从前根本不敢肖想的东西。 她成了当今权倾朝野、杀人如麻摄政王的药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名分。 妾吗? 亦或是通房? 可.......从她被父亲送来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脱轨。 她再也不是那个侯府微不足道的庶女,她也再等不到自己的允珩哥。 「姑娘亦要考虑自己的母家。」 乔茉咬紧颤抖的下唇,晶莹的泪在眼眶打转,却死死憋着没让它落下。 是了,她还有母亲。 她是不愿做卫君樾的妾室,可她却不得不顾及还在乔家的母亲。 这里铜墙铁壁一般,她根本无从逃走。 倘若真因自己惹了卫君樾而让父亲官途不顺,她不敢想象母亲在府中的后果。 再者,卫君樾若真要和她......忍过去便是。 他日后还会有正妃侧妃,以及旁的妾室,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遗忘在角落,又何必在现在和他硬碰硬? 左不过先前那么多年在乔家过惯了,现下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再过同样的生活。 思及此,乔茉独自从榻上坐了起来,着了身中衣缓慢走向铜镜。 镜中女子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视线开始模糊。 她好像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病都在这几天生了个完全。 ...... 将满头青丝用一根束带挽起,乔茉着了身素绿长裙推开了大门,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不远处恭敬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乔茉踌躇半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提着裙摆下了阁楼,在人还没走近前自顾自地跪在了院中。 卫君樾向前的脚步一顿,瞧见眼前女子安顺地跪在地面,挑了挑眉。 她说不了话,却能感受到男人对自己打量的视线。 乔茉双手交叠于额,磕了几个头,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他探究又玩味的目光。 「先前冲撞殿下,妾身该死。」 她比划双手,末了又磕了几个头,最终伏在地面上等待他开口。 卫君樾看不懂她的手语,但那抹脖子的动作加上如今这模样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他迈动步子,站定在她身前稍稍弯腰,勾起她的下巴,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乔茉仰着头愣住。 “又想杀我?” 她骤然惶恐,猛地摇头,慌乱地继续比划,急得脸都红了。 卫君樾忽然轻笑一声,松开了她。 “带她更衣。” “是。” ...... 乔茉迷茫地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阁楼,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然有一群婢女开始替她更起了衣。 “姑娘,今日是随殿下入宫参宴,这些都是殿下吩咐,不可摘取的。” 见她要扯头上发饰,婢子赶忙解释。 参宴? 乔茉一愣。 “姑娘还不知吧,世子爷凯旋,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呢!”银环执起一枚珠钗插上她的发髻,又拿过胭脂给她涂抹。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6节 碧霞对襟羽纱缎裙着身,肩披薄烟纱,柔丝腰封将女子窈窕玲珑的身姿勾勒地淋漓尽致。 她头挽垂云髻,淡妆几点,几缕发丝搭在鬓边更衬温婉。 如此一遭下来周围的婢子们皆是看呆了。 难怪能得殿下侧目,这位乔七姑娘不过是适当装扮一番便如此明艳动人。 而另一方乔茉却感觉浑身不适。 她从未穿过这样华丽的衣裳,只觉通身上下又勒又重。 然而这是卫君樾亲自吩咐,今日她才刚决定顺从着他,总不能在这上面就掉链子。 思及此,乔茉吊着一口气慢慢站起身,一寸一寸迈动步子朝外走去。 ...... 王府门外。 马车已然等候许久。 卫君樾倚着手肘,在车帘被撩开的瞬间眯起了眸。 乔茉被搀扶着踏上车架,他的目光犹如无形的枷锁顷刻间笼罩了她通身。 她红唇轻抿,屈腿弓腰朝他行之以礼,然后寻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马车开始缓缓移动,乔茉僵硬着脊背一动不动,腰身的紧绷感让她呼吸不畅,几欲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身边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开口。 乔茉感觉后背覆盖了一层冷汗,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终于马声嘶鸣,到了宫门。 她松了口气便欲下车,奈何拖曳的裙摆太长,她脚步一滑眼瞧着就要摔下去。 忽然一只大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随即腰身一紧,乔茉整个人便被揽到了他怀中。 与此同时,宫门亦到了许多大臣。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 前后响起了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可他们的眼神却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 卫君樾垂眸瞧了眼怀中站立难安的女子,勾唇:“嗯。” 众人应声直身,可再抬眸人已经走了许远。 “看来传闻是真的,殿下当真对这位乔家庶女十分上心!” “我见那位姑娘生得天仙似的,难怪殿下折腰——” “唉,宁安侯此番当真是......” ...... 身后的议论声虽远,可乔茉还是能隐隐听到其中重点。 原来今日那位世子爷是她的嫡长兄乔泽,难怪卫君樾会带她一起来参加宫宴。 ...... 乔茉始终被人半搂着,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脸快埋到胸口,直到入了殿,脸忽然被人捏了捏。 “到了。” 乔茉如大梦初醒,赶忙从他怀中退离。 脸颊上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度,她慌乱福身,却又在下一瞬被他握住手臂带到了身侧。 与此同时钟声响起,太监尖锐的传召响彻大殿,一众官员应声而入。 “别给本王丢人。” 男人温热的气息撩过她的后颈,乔茉一僵,身子更直了几分。 卫君樾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对下方投来的所有视线置若罔闻。 她今天的模样甚是有趣。 就像是,一只缩紧爪子的猫儿。 而另一边的乔茉却僵硬得厉害。 她一个连侯府正堂都没怎么去过的庶女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甚至没有学过专门的宫廷礼仪,只能尽可能地笔直腰背,连跟头发丝都不敢动。 宴会开席,台下辗转着各种恭维,身旁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回着一两句话。 乔茉耳边嗡嗡作响,偶尔听到有人将话头牵引到自己身上,又引得男人搂过她的腰身以示回应。 场面一派祥和,乔天朗前有乔泽立功,后有乔茉入王府,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可卫君樾身侧的乔茉却感觉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她瞳仁缓缓移动,瞥见了身侧男人慵懒地把玩着酒杯。 他始终噙着笑,可扫视诸人的目光就好像......一个局外人。 反观台下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两人如出一辙的微胖身形一杯一杯地迎合着来往的酒盏。 乔茉不懂政事,却也能在这种场面中隐隐感受到,如今的乔家应当是如日中天。 所以,这也是父亲将自己送来的意义。 “这么怕?” 男人的手指游离上自己的脊梁,乔茉呼吸一滞,忙移开了看他的视线。 就在此时外殿燃起了烟花,诸人一愣皆朝外望去。 “宁安世子凯旋,天佑大胤,朕与诸卿同庆——” 卫君霖手臂一挥,少年高音清朗。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 烟火璀璨倒影在他黝黑深邃的眸中,卫君樾手掌移到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 “你咬本王和用弓的时候胆子没见这么小。” 周遭喧嚣异常,可他的声音却在乔茉耳边一清二楚。 卫君樾同她说话的声音淡然,可在望向下方宁安侯时,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但本王——” 感受到她的战栗,他胸腔里短促地笑了声。 “倒还挺喜欢。”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17:13:19~2022-05-22 16: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神仙、月子只看古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高台上毫不避讳的‘耳鬓厮磨’落入众人眼中早已证明了所有传闻。 卫君霖拢在袖中的双手攥成拳,他自然也见到了两人的亲昵。 皇兄的行事让他捉摸不透,但他知道,这件事必不是皇兄的本意。 乔天朗笑得合不拢嘴,愈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决策多么正确。 送去一个庶女换得这样的安稳,值也。 众人各怀心思,却始终维持表面祥和不曾露出半分破绽。 然而在落坐于女眷之处,却有人对此情景怒目愤愤。 “这个小贱人!” 乔瑜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手中的绢帕紧紧缠绕。 她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眼底的怒意如何都掩盖不住。 “四姐姐息怒,不过是个妾,登不了大雅之堂。”而另一边的乔珍则沉稳许多。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维持着淡淡的微笑。 “妾什么妾?你没看她坐的位置是王妃才能坐的吗!”乔瑜柳眉一横,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闻言乔珍终于抬头多瞧了一眼。 高台上的男人一袭鎏金绛紫锦袍,身姿挺拔气宇非凡,举手投足皆是皇族的尊贵与不容渎犯。 他狭长的桃花眸轻敛,望着身侧女子唇角噙笑,眼尾上勾,含情亦薄情。 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是她们从前最是不屑的庶妹,她常年住在那种破烂偏院,穿的都是下人才穿的粗布麻衣。 可今日却穿着她们都穿不起的锦缎,坐在根本不属于妾室的位置上,发髻配珠钗点缀,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我就说她这狐媚模样和她娘如出一辙,先前定国公世子家上门说亲,不还是瞥见了一眼这小贱人便嚷嚷着要一道抬回府做妾?” 乔瑜眼底的嫉妒快要溢出来,越说越愤愤不平。 本来送她入王府就没人想过她还能活,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乔家铺路,日后倘若真能活到选摄政王妃之时,她们这些嫡女便可在其他禹京贵女中占得优势。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7节 而提到这件事,乔珍捏着茶杯的细指一下便收紧了。 这定国公世子是她曾经要说亲的对象,可谁家嫁女儿会连着庶女一道嫁去做妾?这简直是对他们侯府嫡女极大的侮辱! 也因此这段亲事不了了之。 乔珍平缓地呼了口气:“四姐姐,这都多久前的事了。” 她笑,望向乔茉的眼底全是冰冷:“再者,她也只配做妾。” ...... 乔茉不懂这种宴会的礼仪规制,可她若能选,是万万不会坐在离卫君樾这么近的位置。 一场宴席过了半她都没有吃下什么东西,腹中开始咕咕作响。 她抿抿唇,试探着执起筷子,刚想偷瞄一眼旁边的人,却不想一下便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眸。 啪嗒。 乔茉心口咯噔一跳,想要弯腰捡筷子可又想到如此动作在这种地方实在不雅,好在身后的宫婢及时换上了双新的。 “本王明日不想听到有人饿死在接尘宴上的消息。” 乔茉:“......” 她瑟瑟抬眸,身旁的男人已经移开了目光。 乔茉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身前的吃食上,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翠玉豆糕。 这豆糕看起来和自己在侯府小厨房做的差不多,也不知—— 内心的狐疑还没想完,乔茉蓦地眼睛一亮,抿入糕点的口腔充斥了绿豆的香味,她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果然宫里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红唇无意识地舔舐过唇瓣残留的糕粉,她压下自己想要再吃一块的心,浅浅地一寸寸品味。 身边的小姑娘骤然舒展的眉头,又努力压抑住眼底的光亮,还忍不住多看那糕点几眼。 卫君樾单手支着头,斜睨的眼尾挑了挑。 ...... 乔茉多吃了两块,最终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忽然手臂被撞击,她身子一歪,紧接着一股热浪泼到了她的后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端汤的宫婢惶恐跪下,一声一声地磕着头,不一会额头便出了血丝。 乔茉只觉后背一阵灼烧般地痛隔着锦缎刺入肌肤,扶住桌沿的手指撑到泛白。 大殿中所有声音骤停,众人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陛下年幼无实权,且尚无皇后,太后久病养居内宫,如今真正的掌权之人只有这位杀伐肆意的摄政王。 而他的喜悲便是足以牵制所有人的一根线。 “伤着了?” 卫君樾像是在慰问她,可只有乔茉自己知道这人语调中没有温度。 她抿唇摇头,却见他对后招了招手:“带她下去更衣。” “是。” 卫君樾淡扫了眼泼下的汤渍,语调平缓到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如何那样轻松:“拖下去,杖毙。” 一语落,乔茉将将被搀扶起来的身子一颤显些没能站稳,隐隐还能听到下方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宫婢很快被侍从上来拖走,凄厉的惨叫缭绕在静谧的大殿中,下方有些官员的女眷都吓得脸色惨白。 可到底只是个奴婢,无人敢多言。 ...... 乔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踉跄着步子被搀扶到偏殿换了身衣裳,浑身冰冷。 “姑娘?” 眼瞧着她挥开手,宫婢也不敢上前,现下身边倒只有个银环了。 乔茉虽对她十分厌恶,但此时此刻却无暇去管她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宫女。 她甚至都没看清那宫女的长相,便被卫君樾这样一句话轻飘飘地决定了生死。 为长兄乔泽接洗风尘的宴会,即便是她都明白,此时见血并非吉祥。 可他......好似没有对自己父亲的半分避讳。 所以这个男人,他真的会为了所谓的治病,将自己处于被动的情形下吗? 如果不是,那他留下自己的意图又是什么? 秋夜的风凄凄瑟瑟,已经有了冷入骨的味道。 乔茉呆滞地站在殿外仰望夜空,方才好不容易缓和的心境再次跌入谷底,她只觉凉意从头到脚。 ....... 乔茉并没有直接回殿,她游走在外殿,想要延缓逃不掉的窒息。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乔茉思绪神游之际,忽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七妹妹,好巧。” 她回神侧目,只见乔瑜与乔珍双双立在不远处。 “怎么,七妹妹现在飞上枝头了,这是连姐姐都不愿意叫了?” 乔瑜看着她这副不染尘世的模样就觉得火大,一个下贱坯子生出来的孩子装什么清高? 乔珍以帕掩面:“四姐姐还不知道吧?我们可怜的七妹受不住那药性,现下可是哑了呢。” 乔瑜嘲道:“啧,还以为飞上了多高的枝头,想不到成了废人一个!” 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冷嘲热讽乔茉暗自咬住下唇,却不欲同她们纠缠。 “四姐姐想岔了,做妾算什么飞上枝头?”乔珍笑了一声,“哦对了,七妹妹还不知道吧,你被送去王府的后几日,你那未婚夫还上府里闹了一遭呢,当真是不自量力。” 闻言乔茉脚步猛然一顿。 允珩哥......? 见她这怔神的模样乔珍心情大好,又往前走了几步。 “不得不说你那未婚夫......哦不对,是前未婚夫,模样倒是个俊俏的,身手也不错,就是啊脑子不太好。”乔珍捂嘴笑道,“打谁不好,偏生打了二哥,这不,爹爹一气之下动用人将他那什么副指挥使的职给撤了,啧啧,他那样的出身,爬起来很难吧?” 听着她的一字一句,乔茉眼眶发热,身子止不住地抖动。 允珩哥他竟然寻去了侯府,他怎么可以去侯府?还打了二哥,那他现在岂不是...... “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乔瑜扯过乔珍,缓步走到乔茉身前,染了丹蔻的纤指捏住她的下巴,又将视线落在乔茉身上明显价值不菲的薄烟纱上,咬了咬牙。 “七妹妹,我现在倒更想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殿下这般上心。” 先前在乔府的时候她们两人就时常这样寻自己的麻烦,孟姨娘教她最多的就是忍,乔茉听了,也忍了这么多年。 可此时此刻,她瞧着乔瑜眼中毫不掩盖的妒意,再加上方才听到的话,发热的眼眶变得通红,然后她颤抖着伸手抓住了乔瑜的腕。 “你!” 乔茉一个咬牙扯开了她的手,鼓足了气般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 乔瑜怒极:“乔茉!你给我站住!” 她提着裙摆噔噔几步上去拦住她,一直缩在乔茉身后的银环哪敢拦这位姑奶奶,下一刻乔茉便觉胳膊一紧,被人扯了个踉跄。 “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乔瑜瞪着眼,压低声音,口中强调着她的身份,“你不过是父亲送去试探的药人,即便是殿下没有处死你,让你活下来你也只是和你母亲一样是个不入流的妾!日后能成摄政王妃的只有我!” 乔茉被她捏得生疼,听到她的话更觉烦闷。 她拧眉想要掰开乔瑜的手却不料被她推了一把,脚腕一扭,整个人便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上。 乔茉手掌支撑在假山上才不至于倒下,又因着疼痛弓起腰。 乔瑜到底是在乔府欺负她欺负惯了,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乔茉......” “臣女参见殿下。” 乔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臣女劝姐姐和妹妹不得,扰了殿下清静,臣女罪该万死。” 乔瑜僵硬转身,似是没想到乔珍会这样说话,一时间竟是忘了礼数。 乔珍躬身行礼,面色焦急:“四姐姐见到殿下还不行礼,是要再罪加一等吗?” “乔珍你......”乔瑜一口气哽在喉中上不来也下不去,却更不敢放肆,“......臣女见过殿下。” 男人绛紫锦袍仿佛与身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后随了一众侍从,就这样站在那就足够引人生寒。 许是见过了他更加可怖的模样,此时的乔茉竟没觉有多少害怕。 她看不清他掩盖在暗夜里的神色,于是抿紧下唇,撑着缓过疼痛的腰跟着躬身。 突然,他开了口:“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2 16:52:07~2022-05-25 01: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子只看古言 2瓶;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8节 第13章 乔茉勉力睁大眼眨了眨,好半响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在唤自己。 后背被撞击的疼痛依旧,可她不敢忤逆这男人分毫。 乔珍与乔瑜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得不到命令不敢起身,她们虽始终低垂着头,可那余光却一直关注着那方动静。 乔珍银牙咬了又咬,眼底一闪而过愤恨。 殿下竟是半个眼角都没给自己,上来就让这小贱人过去。 乔茉右手捏着后腰,忍着那股生疼慢慢朝他走去,可还没等她走到,殿中听闻动静的诸人便闻声而来。 “殿下,这是......” 乔天朗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方才的得意霎时收敛了起来。 “将才珍儿与四姐姐遇上了七妹妹,争了两句口舌,却不想扰了殿下,珍儿有罪。” 乔珍争在前面开了口,头埋得愈发低了。 还在愣神中的乔瑜蓦然回神,这话说出来饶是她再愚钝,可又有什么不懂的? 乔珍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顺道打压她们两人,在殿下面前露头! “你......五妹妹,七妹口不能言,哪有口舌相争之说?”乔瑜虽脾气急了些,但在这情急之下倒有几分理智。 “臣女与七妹姊妹情深,相别太久今日一见甚是感怀,这才上赶着要与妹妹叙旧,却不想引得妹妹误会.......” 乔瑜急忙辩解着,忽然余光瞥见银环,又道:“七妹的婢子一直在侧,她可为臣女作证......是吧?” 一直缩在角落的银环忽然收到乔瑜射来的视线整个人抖了抖。 她先前便是在大夫人宅院中当差,后来被发配去四姑娘也就是乔瑜院中做活,她自是认得自己。 且乔瑜苛待下人是出了名的,即便是离了侯府,银环也还是有些发憷。 可五姑娘那边...... “四姑娘与五姑娘从前在府中便与七姑娘感情极好......” 乔茉原以为这种话会让她心梗,可当这几乎算的上是颠倒黑白的言语真正听到耳边竟觉得没有几分痛痒。 大抵是早先便习惯了这些令人作呕的虚与委蛇,此时此刻,她只是沉默地站到卫君樾身侧,她不想辩解,也无法辩解。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 “是吗?” 乔天朗圆场的话还没说完乔茉便觉腰身一紧,而后人便被半揽到了男人怀中。 卫君樾垂眸,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侧脸。 在那上面还有方才乔瑜指甲划过的红痕。 乔茉微怔,被迫抬起头后很自然地对上了他敛下的眼。 卫君樾的反问让在场所有人皆不敢发声,就连刚刚还在算计着如何将乔瑜和乔茉一道拉下水的乔珍都不敢往下接话。 殿下...... “本王竟不知侯爷是这样管束嫡女的。” 卫君樾一寸寸抚过她脸颊的红痕,薄唇轻启,看似漫不经心,却堵住了乔天朗几番斟酌的对答。 他的语调平缓,视线始终落在乔茉脸上,可那说出的话却让乔天朗再次覆起冷汗。 “世子觉得呢?” 他缓缓抬眸,一直站在乔天朗身后的乔泽浑身一僵,只此一眼便觉自己被这人看了个通透。 “殿、殿下,臣......臣妹......” 他冷汗淋漓,磕磕绊绊不知如何搭话,忽然乔天朗脸色一变,大步走向前去,手臂扬起。 啪—— “啊......” 本就因长时间弯腰腿抖的乔瑜被这一巴掌完全掀翻在地,身旁的乔珍小腿打颤,再也维持不住行礼的姿势,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乔瑜半匍匐在地捂着脸,那白嫩的侧颊不一会便红肿了起来。 “爹爹......” “爹什么爹,我没有你这般不知轻重的女儿!”乔天朗横眉冷目,全然没有方才的半分温情。 乔瑜喉头哽噎,眼眶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望向乔天朗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跟来的诸位官员皆是一副看戏模样,乔天朗脸上挂不住,也没想到今日本是乔泽的接尘宴,卫君樾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乔家。 乔天朗愤恨咬牙,又想到今晚事件都是由这两个不识时务的女儿引起,看向乔瑜的眼中更是厌恶。 乔茉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要知道乔瑜和乔珍作为侯府嫡女,不说是捧在手心里,但也是从未受过委屈的。 自己常年作为她们的发泄对象已然习惯,可今日乔天朗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乔瑜...... 再者,乔瑜还是待嫁之身,此番宴席中适龄未婚配的男子众多,这样闹一通当真是损完了面子。 就在她处于极度震惊中时,忽然整个人身子一轻。 她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乔茉心口凛然,身下的悬空感让她下意识抱住了卫君樾的脖子,她仰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乔天朗硬着头皮正想去揣摩卫君樾的意思,不曾料那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抱着人转过了身。 “内廷重地,侯爷家事莫要外扬。”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可落在乔天朗耳中却是一口气憋到肺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殿下说得是。” ...... 乔茉被卫君樾视若无人地抱出宫殿又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无人敢阻,可她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乔茉同他近距离的接触不少,可好像每一次都没有认真端详过他的容貌。 初时她被下了药意识混沌,只记得那双旧疾复发后猩红如血的双眼和难以言喻的痛。 后来她几番与他发生冲突,或是挣扎不愿被他桎梏,抑或是惴惴不安决定妥协,她皆是垂眸敛目,带着三分畏惧七分抗拒。 而这是她第一次以一种其他姿态与他如此......贴近。 男人的眉飞入鬓,五官棱角分明。 他长得极好看,与戚允珩的清俊冷冽不同,卫君樾皮肤带着点病态的白,比女子更美,也不失半分男子的刚毅。 忽然他下敛了那双狭长的桃花眸。 她心口一紧,好似要被卷入其中黝黑深邃的眼底。 乔茉不自在地撇开脸,头皮发麻。 妖孽。 是她脑海中冒出的唯一一个能描绘他的词。 ...... 门板吱呀关上的刹那乔茉瞬间清醒,她没来得及直身,人便被架上了太师椅。 卫君樾双指按住她的肩胛,轻轻一摁便按下了她的挣扎。 他向下欺身,乔茉后背紧贴椅背,握住椅柄的手掌收拢。 “好看吗?” 卫君樾轻笑一声,微曲骨节蹭上她光滑的侧脸。 属于男子的气息浓烈又炙热,席卷了乔茉通身上下,她无处可逃。 他的唇瓣贴上她的侧颈,乔茉抖了抖,眼底氤氲出一层水雾。 “唔......” 她扭动身体,眼前的男子分明只是用了两只手指便让她没有半分余地。 忽然腰间一松,乔茉瞳孔睁大,甚至忘了挣扎。 他竟然...... “方才磕到腰了?” 卫君樾拇指与食指揉捏着那处青紫,轻声低语,好似温情的呢喃。 可这听在乔茉耳中却无半分旖旎。 她颤抖瞳仁对上他逐渐覆上暗色的瞳孔,胸腔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她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掌心中女子的腰十分纤细,细到他一只手便能拢起。 卫君樾微阖上眼,他知道听不到她的回答,却能放大感官中来自她的战栗。 空气中浮动着少女丝丝绕绕的清甜,他低头嗅过她肩窝的味道,手腕微动,她的腿便搁上了太师椅椅柄的两侧。 乔茉死死咬着牙,高仰着头,眼尾红得不成样子。 黯淡的月光被无力地阻隔在关上的窗户外面,他的每一次触碰在没有点亮烛火的暗夜中放大。 乔茉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惧怕,她紧闭上双眼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幕想要转移注意力。 从前她只以为爹爹是想稳固乔家在朝中的地位才将自己送来王府,可今日她却发现并不仅仅这么简单。 今日分明是长兄的接尘宴,可为了让卫君樾息怒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乔家尚且忌惮摄政王到如此地步,她的母亲,还有允珩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9节 思及此,乔茉鼻尖一酸,她别过头像是赴死一般,可那汹涌的泪意却大有决堤之意。 “看着本王。” 倏忽间,身前的男人哑声开了口,修长的手指攀爬而上,圈住了她细嫩的脖颈,逼迫她转过脸。 卫君樾细细打量着她,视线从她破碎的目光中继而往下,又落到那起伏不止的胸口上。 他没有用力,但乔茉却蓦地想到了那日撞上他后被他掐住的濒死窒息感。 她被迫直视于他,男人泛欲的眼尾渗出几分诡谲,他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过她的肌肤。 “今日不准再晕。” 乔茉呼吸一滞,悬挂了许久的泪珠在他语落的刹那掉落。 “憋回去。” 手掌稍稍用力将她拉近自己,他低沉着嗓音又带了几分笑意。 “或者待会再哭。” ...... 作者有话说: 对,他就是见色起意!(头顶锅盖 感谢在2022-05-25 01:27:35~2022-05-27 18: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2瓶;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月上梢头,淡淡的光晕透过树荫摇曳着落在窗幔上,留下斑驳不一的暗影。 冷风拂过虚空,深秋的夜半凉意沁骨,可在不为人知的某些角落里,却有另一番炽烈。 何谓‘待会再哭’,乔茉完全体会了这句话的深意。 纤细的手背因用力过度绷起条条胫骨,她像只溺水的鱼儿,胡乱地抓住苍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指甲划过男人刚烈的肌肉纹理,落下的红痕从他青筋鼓起的脖颈一路向后。 卫君樾呼吸炙热,肌肤表面的轻微刺痛在此时此刻就像点燃干柴的火星,每过一寸都带动起阵阵难以言喻。 他的大掌穿插过她的十指指缝,女子细嫩到不堪一击的手臂被无力举起锁在头顶。 他垂眸瞧着她压抑的绽放,涌动波澜的瞳底暗茫一片。 “还是喜欢你出点声。” 卫君樾低哼着咬上她的耳垂,感受到她的绷紧,沉下的力度亦随之增大。 乔茉完全被笼罩在太师椅中,她咬着下唇侧头,汗水润湿了她的鬓角。 他没什么章法技巧,一切依循本能,椅背骨架的咯吱声昭示着最原始的莽撞。 眼尾的泪痕干了又溢,她微张着红唇喘气,眯起的杏眸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树枝的晃动。 室内无光,唯有零星点点的朦胧月影。 女子纤细的脖颈扬起,若隐若现中勾勒出一抹绝美弧度。 卫君樾捕捉着她的每一点神情的变化,沉浮之中,他不由得想到了最初那日。 她的承受,她的啜泣,她的挣扎与惊惧,分分寸寸皆让他血液翻腾。 在那一刻,根植于身体二十多年的毒素被另一种毒素代替。 ...... 宁安侯府。 原本是乔家出头辉耀之际,乔天朗却阴沉着脸冷眼看着跪在正厅的两个女儿。 大夫人泪眼婆娑地被搀扶在一侧,几番想要求情均被乔天朗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沉声开口,乔瑜和乔珍对视一眼又埋下了头。 “爹爹与其问女儿,不如问问五妹妹,为何在方才反咬我一口,白白惹得众人看笑话!” 乔瑜憋了一路对乔珍的不满,这会儿既已被问话,索性摆开明面上来说。 “是姐姐先沉不住气,宫中暗处说不准有多少双眼睛,姐姐这般为难乔茉倘若被人瞧了去,我们乔家的颜面何在?珍儿方才不过是给乔家寻个台阶......” “寻什么台阶?!”乔瑜一听她这装模做样的委屈脾气便起来了,甚至忘了身前还站着乔天朗,直起身便伸出手指头指向乔珍。 “乔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倘若不是你先开口,又怎么会——” “那便是珍儿不对......” 乔珍拢在袖中的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霎时间泪水就涌了出来。 爹娘偏心乔瑜,她便要为自己筹谋。 其实今日她本有意勾搭卫君樾,甚至买通了近侍,可那宫人蠢得厉害,这个男人的狠辣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不由分说得便将其杖毙,还没来得及实施的计谋就这样断送在摇篮。 经此一遭,乔珍虽知来不及有破绽,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在殿上坐下去了。 恰好乔茉被人扶着出去更衣,乔瑜愤恨地要跟上去,她便顺水推了舟。 可她显然低估了乔瑜的愚蠢冲动。 乔珍以帕掩面,看似妥协又委屈至极。 “只是爹爹曾说过.......若珍儿与姐姐有一人能嫁入王府成为正妃便是乔家顶顶荣耀之事,珍儿自是不敢肖想,但却不能看着姐姐连累爹爹和乔家......” “乔珍你......” “够了!” 嘭的一声乔天朗一巴掌拍上桌案,他面色难看得厉害,含怒的高喝让下方两人都缩了缩脖子。 “你们两个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乔天朗双手背后来回踱步。 “瑜儿你这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收敛些?看看你们的长姐,自幼便让人省心,出嫁后贤良淑德的名号也广为流传......就连珍儿小你两岁都知道如何顾全大局,再看看你自己!” 乔家这一脉育有四位姑娘和三位公子,其中嫡出有两子两女。 庶出的大姑娘乔枚五年前便嫁去了豫州,甚少回京。 嫡出的四姑娘乔瑜和二公子乔宇是一对嫡出的龙凤胎今年已然有了十八,五姑娘乔珍则和排行第七的庶女乔茉同岁。 “侯爷莫气。”大夫人被丫鬟扶着上前,端过茶水却被挥开。 “你看看你是如何管教女儿的?”乔天朗眉目一横,转眼便又将怒气撒到了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被吼得眼一红,转头又不动声色地朝一直站在旁边的乔泽使了个眼色。 乔泽立马会意:“爹,四妹与五妹毕竟年幼,但好歹是侯府嫡女,儿子如何也能护住的。” 乔泽是乔家这一脉的嫡长子,又刚升为明威将军主管嘉钰军,是乔天朗膝下最得意的一子。 是以,听他此言乔天朗眉目松和了些。 “这哪里是护不护得住的事?” 乔天朗深叹了口气。 乔泽如今已比他高了许多,但他虽是武将,身形却并不紧实,倒是有些虚壮。 再者,乔瑜年过十八至今待字闺中并非无人提亲,而是他有意在遴选摄政王妃之时将她送去。 如今乔泽凯旋,乔茉又能活着留在卫君樾身边,一切皆是好兆头,就差个举荐的时机,却不想今晚乔瑜闹出这档子事。 思及此,乔天朗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又起来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祠堂跪一晚!” “侯爷.......” “不许求情!”乔天朗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便朝前走去,末了又顿住脚步,“阿泽随我来。” “是。” ...... * 翌日。 摄政王府,琉毓阁。 天光晴朗,外面零星地响起几声鸟鸣,没什么温度的秋阳透过树荫透过窗台,落向室内的鹅黄床幔上。 床幔轻晃,榻上的女子肤如凝脂,阖上的眼睫卷长如扇。 忽地,那对鸦羽扑簌两下,然后缓缓睁开。 刚刚转醒的乔茉瞳仁中还有未曾散去的迷茫,她动了动身子,四肢的酸痛无力顷刻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乔茉咬住下唇,瞥过头想要讲某些记忆甩出脑海,却不曾料余光蓦地撞上不远处的太师椅。 那太师椅早已不在昨日的位置,一看便知是有人后来收整过。 昨夜的一幕幕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涌,她记得自己被男人无法挣脱的掌控按压着从桌椅沿路到床榻。 她耳根发烫,身体的不适告知她试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有多么徒劳。 “姑娘,您醒啦?” 小姑娘明媚的声线传来,乔茉眨了眨眼,果然见来人是银翘。 银翘端着盥盆进来,眼睛亮亮的。 “银环姐姐昨日随姑娘从宫中回来便觉身子不适,这才召了奴婢来服侍姑娘。”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0节 小姑娘心性纯善,亦不知其中勾心斗角,乔茉听在耳中没有什么反应。 她撑起身子,任由银翘为自己更衣。 既然无法离开王府,也无法左右命运,但至少身边不能留存有异心之人。 “姑娘可有觉得身子不适?”银翘问。 乔茉抬头。 银翘摸了摸脑袋:“是殿下吩咐的,还送来了好些愈伤药物,奴婢便想着是不是姑娘受伤了。” 乔茉咳了一声。 而她这反应在银翘眼中便是证实了她刚刚的话。 本来还明媚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她焦急地放下盥盆:“姑娘,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 乔茉:“.....” ....... 乔茉默然地看着银翘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手头的瓶瓶罐罐,口中不断絮絮叨叨着什么。 “方才苏管家怎么说来着……” 忽然,她抓了把头发:“奴婢记得是这个红色的……不对,是先用绿色的外敷,黄色可用在内……姑娘,这是内服的意思吗?” 乔茉嘴角抽搐,手抵住额头绝望地瞥过了眼。 ……她要怎么才能让银翘闭嘴? 终于,小姑娘捧着好不容易顺清楚的药瓶朝她走来。 乔茉立马端正身子,单手抵住了她的前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她手头的物件。 「……我自己来。」 银翘眨巴眨巴眼:“姑娘是要奴婢帮忙涂药吗?” “……” 眼看着她还要过来,乔茉连忙又比划了几下。 「你可以先出去了。」 “那您可以先放着,奴婢先去净手。” “……” 「你。」乔茉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门,食指中指交错学着走路的模样,「先出去。」 银翘皱着眉,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良久,她开了口:“姑娘是要……奴婢回避吗?” 乔茉几欲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银翘虽然不太放心,但终归是不会忤逆她的意思,遂犹疑了一下便出了门。 看着门板被拉上,乔茉紧绷的后背才缓缓放松。 “呼……” 她吐了口浊气,复而将目光投向手中的几个瓷瓶上。 乔茉心中挣扎了一会,认命般闭上眼,扯开了衣带。 当手掌颤颤巍巍的触碰到撕裂的红肿时,她猛地倒吸了口凉气。 心中的羞耻和身体的疼痛两重交织,乔茉脸红到快要滴血,但还是强忍着涂了药。 做完这一切她出了一身汗,重新穿好衣衫。 在旁边的盥盆中净了手后,乔茉泄气般颓然地靠上椅背。 窗外的枯叶一片片掉落,她斜眼睨着,感觉自己和那落叶没什么两样。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以为是银翘,头疼地捏了捏眉骨,慢慢起身走去拉来了门板。 可入目所见却是苏主管微笑而立,在他身后的小厮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乔茉微愣,复而想到被送来王府的第二日。 “姑娘。”他含笑唤了她一声。 乔茉收回思绪,轻轻颔首,双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18:58:52~2022-05-28 17: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王府书房。 鎏金镶玉的屏风后方,银紫香炉上缭绕着淡淡的薄香。 “殿下,臣数日前暗中整合近十多年来朝中部分赋税,发觉自宣武十五年起,西北各州镇因地势贫瘠粮产过低,是以,较之宣武十年前削减了不少税务,当时的户部卷宗并未将此事明面记载,只是一笔带过,并不可辨别其中真假,宣武十六年,辽川往北至北淮州遭十年未见之大旱灾,先帝拨银数以万计,宣武十七年......” 桌案上递呈上厚厚一沓卷宗,是刑部方才遣人送来的各地暗中已查获的贪官罪证。 卫君樾手指翻动着纸页,敛目听着户部侍郎杨玦的禀述。 “殿下,臣以为这赈灾是假,这真正的银子怕早就不知道入了谁的囊中!” 建安侯方昊向来性子急,不等卫君樾说话,他便怒而出声。 “侯爷慎言。”杨玦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卫君樾,拱手作揖,声音不徐不慢,“殿下,此前之事年代久远,其相关卷宗皆由尚书大人亲自看管,臣现下未能寻到具体官银流水,是臣无能。” 闻声卫君樾掀起眼帘,淡淡瞥过杨玦,摆了摆手:“你做的不错。” 杨玦抿唇。 “殿下!”方昊忍不住开口,“户部赋税乃关乎民生的大事,现下国库贫瘠,我北宁军将士若非在边关常年自耕自立,靠着朝廷的补助这么多年早早便饿死了!后来北狄入侵,我北宁军甚至没能得到及时的粮草援助!这群人早已腐坏到根里面去了,杨大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臣不认!臣认为此事该以铁血手段彻查之!” “侯爷冷静,倘若过早......” “杨大人!你一介文臣不懂边境将士苦寒——” “方昊。” 就在方昊欲拍案而起时,卫君樾出声打断了他。 他凉凉地睨过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立马烟消火灭。 卫君樾收回视线,十指交迭于桌案,道:“北宁军如今粮草可足?” 方昊点头:“有殿下相助诸位将士暂得安稳,只是晋丰之战,是臣失利......” “嘉钰军是何时赶到的?” 方昊愣了愣:“那日臣率西三路军从侧进攻北狄骑兵,却不曾料东三路遭遇突袭,彼时我军大兵力皆在正面抵抗,北狄人突了侧围,我等被迫疏散百姓,往后撤离二十来里,幸而此时宁安世子带嘉钰军及时赶到,击退了北狄人,才守下了晋丰。” 这些话卫君樾在战报上便见过多次。 偶然,巧合,援救及时,一切没有问题,却又处处透露出蹊跷。 见他不语,方昊又开口,只是这一次却有些凝重:“殿下,如今大胤腹背受敌,西南流寇四起,但军队又全然都在西北方战事,而我们北宁军在三年前被北狄突袭一次后元气大伤,这一次本以为修养多年能够重振旗鼓,可……” 胤朝往北以晋丰为界与北狄接壤,而西南方向却与各游牧族相接,他们并非四处为家,以抢夺边境百姓粮食为生,乃胤朝多年不可解决的困境。 可宣武帝在世末年,手中实权几乎都被左相等人架空,兵权落到实处实在少之又少。 现如今朝中六部有四皆为左相一党,兵部上下更是由乔家占了半壁江山,新帝即位之初,若非卫君樾以铁血手段收拢北宁军,现在的大胤恐怕早已不姓卫。 “自臣统帅北宁军以来,便因朝中后援懈怠导致军心散漫,臣承蒙殿下提携才得以到如今地位,可现下内忧外患——” 方昊起身单膝跪地,向上抱拳,开口声义愤填膺。 “臣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这般蠹国害民,臣自请前往西南彻查此事,愿殿下成全!” “你想怎么查?”不等他回答,卫君樾又道,“是带着你的军队直接上去抄了他们的家?还是和上次在明政殿外一般上前质问?” 一语落,方昊面色一僵。 他想起了那日在殿外等待上朝,见众人都谄媚恭贺乔天朗以那般龌龊的手段嫁女,自己的出言咄咄。 可是—— “殿下.......”他愤愤咬牙,“臣听说了,乔天朗那厮用他的七女儿做了药人,趁殿下之危逼您就范......” “再说了,那什么劳什子药,若殿下允准,臣亦可去寻来,届时便是让臣来做这药人,也不会让殿下受此屈辱!” “.......”杨玦握拳抵唇咳了一声。 方昊狐疑地看过去,他撇开脸。 卫君樾薄唇抿住,抬眼:“先管好你的狗脾气。” “可是......” “闭嘴。” 方昊脸憋得通红,不明所以地强迫咽下一口气:“是,殿下。” “杨玦,你认为朝中何人可用?” 卫君樾突然问向自己,杨玦忙垂头拱手:“臣......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他笑,“那么换个问法,你以为乔家如何?” 语落,刚坐下去的方昊几乎是跳起来,卫君樾横过去半个眼角,瞬间偃旗息鼓地坐了下去。 “但说无妨。”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1节 杨玦犹疑:“宁安侯世家武将出身,虽兵部大有人在,却不知其心属谁。”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在场之人皆明白其中关键。 “还能属谁?我等生于大胤,生是大胤的人,死是大胤的鬼,他乔天朗还能翻了天不成?” 提及乔家方昊便收敛不住,又碍于卫君樾在,最终放缓了声音。 杨玦缄默。 宁安侯是开国之时先祖皇帝授予的武将爵位,沿袭至今已近百年,然近几脉男儿却愈渐失去了先辈的骁勇,可尽管这样,其背后盘踞势力之强大也不容小觑。 也正是如此,复杂的士族即便难以利用,也不可轻易去除。 卫君樾默然扫视二人,指尖点着桌案,没有再言。 ...... 待到其他人退了下去,杨玦将怀中揣放许久的纸册递呈到卫君樾眼前。 “殿下,这是关于乔七姑娘的清册。” 乔茉,宁安侯之女,宣武四年生人,排行七,生母孟槿乃北淮州人氏,宣武元年乔天朗奉命前往北淮州监督赋税与之结识,后因有孕而带入禹京,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杨玦:“七姑娘的庶兄乔翊排行三,死在三年前北狄突袭的那场战役中。” 卫君樾目光落在‘乔翊’两个字上面多看了两眼。 宁安侯背靠嘉钰军,虽规模远不及北宁军,但作为乔家人与兵部相连的桥梁已是足够。 他勾唇:“乔家人去北宁军倒是有意思。” 杨玦又道:“七姑娘生母背景干净,祖上一脉曾是前朝画师,曾因得罪前朝贵妃被贬,又因宫乱被迫流亡到了北淮州,后以耕地卖画为生。” “嗯。” 卫君樾合上清册,忽然问:“你们家养了猫?” 杨玦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为何会话锋掉转,但还是一五一十答道:“是......内子喜猫。” “本王听闻猫难以近人,可是如此?” “回殿下,猫儿也需看性情,若是温顺倒也近人。” “哦?”卫君樾抬眼瞧他,视线略过他的脖颈,轻笑,“看来杨大人家的猫儿不算温顺。” “.......咳。”杨玦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领,“是,猫爪利......” “若不温顺当如何?” “这......” “驯鹰尚有禁食栓桩等方法,可本王从未听说过驯猫。” “猫倒也不用......” “杨大人是怎生养得?” “……” 杨玦额角冒汗。 所以他想多了? 殿下真的单纯在问他怎么养猫?? ...... 作者有话说: 《单纯》 今晚十二点之前应该会有二更!补昨天哒!(遁走) 感谢在2022-05-28 17:23:34~2022-05-31 17: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i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800100 40瓶;赵四台 5瓶;与你无关 3瓶;怪物神探 2瓶;棠小墨、神仙、490654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琉毓阁。 稀薄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到窗前女子细嫩可见绒毛的脸颊上,她卷长的睫毛缓慢扑簌,在眼睑处留下淡淡的剪影。 乔茉半靠着躺椅,十指交叉叠于腹部,双目无神地瞧着树枝上的枯叶折断、飘零、落地,一如望见自己看不见尽头的人生。 从前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他常同自己说,等他有朝一日闯出了侯府,争下属于自己、且与乔家无关的功名,便将自己与母亲接出府去,不再受人白眼和唾弃,可不曾料那个他想争功名的地方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她记得乔翊死讯传回禹京时是一个大雨天。 传讯之人道,乔三带领精骑兵突围失力被击下山崖尸骨无存,唯寻到了一件浸满血渍的血衣。 彼时乔茉才十三岁,但也懂了不少事,她跪在灵前,看见自己甚少来别院的爹爹怒斥哥哥不忠不孝。 府中甚至连白帘都未挂上,便匆匆建了衣冠冢下葬,孟姨娘连着哭了一个月,自此落下了一道阴雨天便看不清事物的眼疾。 也正是从那一日起,没了儿子的孟姨娘这房彻底失了倚仗,乔茉母女原本艰难的生活直直跌入谷底,再加上大夫人的默认纵容,寻常的下人小厮都可来踩上两脚,更别说留有一人在院中服侍。 与此同时,孟姨娘身子每况愈下,无人送药,也叫不来大夫,乔茉心急如焚,最终决定卖画买药。 可她终归是一介女子,即便是乔装打扮,可日日来往街头,总有地痞注意到了她卖画的时辰,于是他们便在某日将她堵在巷尾想要抢夺钱财。 她记得那时自己的面纱被人粗暴地扯下,她抱着怀中的画惊惧落泪,就在以为命不久矣时,忽然眼前人被一把剑轻松掣肘。 她含泪怔然,见到了站在光里的戚允珩。 允珩哥。 念及这三个字,从回忆中抽离的乔茉红唇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伸手捏住了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可又在下一刻将手放了下去。 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想他呢? 她已经是别人的妾了。 思及此,乔茉眼底刚刚亮起的光再次黯淡下去,想到那些令她害怕又抗拒的一次次,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闷到无法呼吸。 半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到衣襟上,她死死地咬着唇憋下心口那股令人心悸的不甘。 忽而门板轻动了声,她眼睫一闪,忙抬起手背摸干了还没来得及溢出的眼泪。 “姑娘,该用饭了。” 银翘端着餐食走进来,同时乔茉也收拾好了自己的面容。 这几日她已经慢慢习惯了和银翘的相处,一动一静,倒也算是给这死气沉沉的生活带了点活力。 “姑娘,您生得这么好看,合该多穿点艳丽的衣裳,这样殿下见了保准日日都想来寻姑娘呢。” 银翘撑着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望向乔茉的眼里全是叹绝。 而她这话一出,原本送了口饭到口中的乔茉猛地呛了一口。 “咳咳......” “哎呀,姑娘您慢点!”银翘忙上前给她顺背,又递了杯水才让她缓和了些许。 乔茉抬起呛红了的脸,又捧着水杯多喝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平复了下心情才慢慢咽下去。 银翘哪里懂她在想什么,当下只顾着自责自己伺候不周,咬唇道:“奴婢是不是碍手碍脚地碍着姑娘了......可是银环姐姐还卧病在床暂时无法来伺候姑娘,奴婢还得继续待......” 那日宫宴回来后,银环便莫名地生了场病至今未痊愈,因此才有了银翘一直贴身随侍的机会。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乔茉一阵无言。 银环要是来了她才会愁如何将她给打发到一边去,但是......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哭? 她无奈,伸手拍了拍银翘的手臂,又往前指了指,示意不必惊慌。 可落入银翘眼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小嘴瘪了下来:“奴婢明白,奴婢这就退下。” 语毕,她福了福身,末了还不忘手忙脚乱擦拭干桌面上残留的水渍。 乔茉:“......” 她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抓住银翘的小手臂,在她茫然无措的目光下,将她拉到了自己对桌坐下。 “姑娘,您这是......” 银翘话还没说完,便见乔茉又执起一只碗呈上饭放到了她面前。 银翘大惊:“姑娘这使不得......” 然而她话没说完,便觉肩上力度一重,是乔茉压下了想要起身的她。 银翘害怕极了: “......姑娘要不奴婢还是出去吧。” 乔茉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顺带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她碗中。 「吃饭。」 “......奴婢不敢。”看懂她的意图,银翘嘴瘪得更厉害了。 乔茉支着头看她,又想到自己,莫名有些恻隐。 她没有陪她一起长大的家生子,也不太习惯被这样侍奉。 被选出来和她一道来这摄政王府,总归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 和她待一块久了,银翘已经能基本理解她想表达什么意思,看她就这样干坐着看自己,银翘眼睛又红了。 “那......那可不行,姑娘......奴婢吃。”银翘吸了把鼻子,手忙脚乱地给她夹菜,眼泪却越涌越多,“您......您可不能饿坏了呜呜呜.......” 许是小姑娘一边撅着嘴一边嘟嘟囔囔的模样太过惹人怜爱,乔茉有些忍俊不禁。 “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呜呜呜......”银翘又偷瞄了她一眼,抹了抹眼睛,“快多吃些,多笑笑。”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2节 “姑娘这样人美心善的女子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的......要奴婢看,殿下对姑娘十分上心,姑娘现下住的琉毓阁可是离殿下最近的地方,奴婢还听说殿下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才不是像旁人说的那样不好,姑娘在殿下心中一定是不一样的......” 银翘年纪小藏不住事,又心思单纯,说得都是她真心所想,乔茉如何不明白? 银翘算是她被送到这里来后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她也没必要去同她解释自己追求的并不是这些。 思及此,乔茉扯动唇角安慰性地朝她点头,视线却又越过她不知道看向了何处。 她本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即便是从前遭受种种欺压,也依旧觉得来日方长,总有变好的一天。 毕竟......总是要活着的不是吗? 不过是又换了个地方苟延残喘,至少......至少现如今不会再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发愁了,不是吗? 乔茉在心中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可愈发急促的呼吸却在昭示着她根本放不下。 明明只差一点就不会是这个结果的。 就在憋不住的泪意汹涌而来时,耳边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紧接着她余光瞥见银翘慌忙起身跪到了地上。 乔茉后背一僵,方才的所有思绪骤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爬上脊梁的战栗。 她没有转过头也能感受到那股威压,熟悉且令人恐惧。 ...... 作者有话说: 乔小茉:……他真的很吓人。 (被自己的手速打败,二更来迟啦!晚安大家~) 感谢在2022-05-31 17:01:18~2022-06-01 00: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退下。” 他朝后抬手,一众随侍躬身离开。 银翘头颈一缩:“是。”抬头看了眼乔茉,也跟着慌忙退离。 深秋的凉风吹动室内的窗帘,一道带起乔茉鬓边的发丝。 现下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她僵着后背不敢转身,慢慢地,她听见了男人逐渐接近的脚步。 扶着椅柄的手指捏紧到泛白,乔茉深吸了口气,在他走到自己身边之前站了起来。 可她不曾预料到他的步子会这样大,本以为应该还留有一点的距离,可当她站起来的瞬间,却猛然对上了男人近在咫尺的胸口。 乔茉大骇后退,脚踩上了自己的衣摆,砰的一声又跌坐了回去。 此时此刻,她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甚至都提不起力气再站一遍朝他行礼。 于他,她的恐惧来自于内心深处。 可是.......现在还是白日,他过来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又想....... 思及此,她脸色白了白,前几日的痛还没完全散去,若真要再来一次,恐怕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卫君樾步伐未停,径直坐到了她身侧,手肘抵上桌沿,他上下打量着她。 小姑娘因着惧怯眼底覆上一层薄雾,唯有一根素色发带拢起的长发散了几缕,贴在她微张的红唇边。 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未施粉黛便已是倾城之姿。 这么多年来,试图送到他身边的女人很多,他阅人无数,却也不得不说她生得极美。 就在乔茉心口惴惴不安之时,脸颊忽然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 男人曲起指节,撩起她贴在侧脸的发丝挂到她的耳后。 她一惊,下意识闪躲,可肩膀却被人握住。 卫君樾敛目瞥了眼她,薄唇勾了勾。 这小姑娘连头发丝都写上了害怕。 “怕什么?” 手掌稍稍用力,他握住她的腰,将她往前一带。 乔茉惊呼,失了重心的身体直直向他身上倾去,她胡乱伸手撑住他的胸口,这才避免了与他最直接的碰撞。 可即便如此,他与她的距离亦近在眉睫,男人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头顶、额间、眉眼。 她咬着唇眼睫扑簌,心跳如雷。 卫君樾凝视着她的每一点不安,掌心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娇小身躯强压着的抖动。 像只受到惊吓的幼猫。 他觉得玩味之余,亦有些不解。 自己便有这么吓人? “还没用饭?” 余光瞥见桌案上没怎么动过的饭食,他想到了方才来时见到的一幕。 再联想到适才杨玦呈上的清册,卫君樾手掌松了些力度。 乔茉登时觉得憋起的那股气松懈了下去,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点点头。 实际上她并没什么食欲,将才若非银翘,她也懒得用饭,现在见了他,更是吃不下去了。 怀中的小姑娘侧偏着头,一张小脸只有自己巴掌大,靠坐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轻到一只手都能拎动—— 卫君樾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于是乔茉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他单臂抱起。 她瞳孔微缩,还没反应过来人又被他放到了自己刚刚坐的椅子上。 他向前倾着身,桃花眼下撇,头埋在她的颈窝,如此情景简直像极了那晚。 犬齿磨蹭过她的耳畔,她紧闭双眼,蓦地收紧手掌。 感受到她的紧张,他短促地笑了声:“随本王来。” 乔茉感觉那股覆在自己身上的威压骤离,她缓缓睁眼,只见到男人朝外行去的背影。 紧接着一众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她被人搀扶起身,同上次般被人摆弄着更衣梳髻。 难不成又是什么宫宴? 她不明所以地任由摆布,经这一遭又冷静了一些。 通过这些时日看来,卫君樾短时间来应是不会真的伤她性命,如同乔家需要她来稳住摄政王一般,她虽不懂这其中复杂,但也明白卫君樾同样需要自己连络乔家。 所以不用怕......只要安分地听从他的话,总归是能活着的。 乔茉深呼吸几口,再上马车时,已经比刚刚镇定了不少。 ...... “知道要去哪吗?” 马车轱辘有节奏地前行,乔茉双手乖乖地交叠在膝盖上,鬓边的步摇轻晃。 她摇头。 卫君樾指尖挑起窗帘,目光朝外,又问:“可识得此处?” 乔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马车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只留下红墙的残影。 她依旧摇头。 卫君樾瞳仁移向她,笑:“你上次逃的地方。” 乔茉猛怔。 看着她逐渐龟裂的镇定,卫君樾唇边的弧度弯得更深了。 他似乎很喜欢见她这种样子。 “连路都不识,也难为你能找到这面墙。”他放下手,车内的光亮暗淡下去,“府中有一处偏院关了些恶犬,刚好与此处相反,下次可要记得。” “.....” 他的嗓音轻描淡写,却说着让人遍体生寒的话。 乔茉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堪堪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平和,方才好不容易筑建的信心几欲溃散。 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只蛰伏的狼,他不轻易露出利爪,却总能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让人不寒而栗。 被突兀拔舌的秋嬷嬷是这样。 那日宫宴被不由分说杖毙的宫女亦是如此。 他甚至可以不顾及任何人。 所以倘若真不喜她,又怎么会因为乔家饶自己一命? 刚刚那些说服自己的说词再次被她推翻。 乔茉缄默不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坐在此处有多么煎熬。 ...... 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久,马车终于停下,可入目所见的却不是宫门。 乔茉怔神地瞧着上面她不识的几个字,可内里来往的伶人已然昭示了这是什么地方。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3节 她脸白了白,不好的猜想顿起。 他让自己更衣梳妆,又带自己来这里,是……想把她卖了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腰身被一把揽住,她的身子被男人的披风笼罩了完全,而后她被他带着往内走。 当卫君樾踏入门槛的刹那,原本喧嚣的大堂倏然静下,所有人脸色骤变,忙躬身行礼。 “见过摄政王殿下。” “见过摄政王殿下。” ...... 清风阁乃禹京最大的伶人馆,却又和普通青楼不同。 此处的伶人大都卖艺不卖身,所接待的客人亦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寻常百姓根本无法踏入,也因此,有不少达官显贵来时会带上自己的美妾作陪,与同僚显摆炫耀。 是以,他们自然认识卫君樾。 “嗯。” 他低应了声,并没有看他们,乔茉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应声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动。 她半张脸都被拢在披风里面,眼睛往外瞟去,一眼便见到人群之中的乔泽,自己的嫡长兄。 她慌忙移开视线,但很显然乔泽已经看到了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早知殿下亲临此处,下官定早生去迎接了。” 乔泽本就想以乔茉的名义攀附卫君樾,奈何乔天朗总掣肘他,让他收敛些,他虽不满却也不敢多说。 可今日人到了自己跟前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更何况他这众多同僚都还在此处。 “殿下日理万机,应当对这种地方不甚熟悉,来人啊,将这里最好的姑娘——” “不必了。” 卫君樾淡声打断了她,又垂眸瞧了眼怀中的乔茉。 乔泽也不觉尴尬,反而做出像是刚瞧见他怀中之人的模样,一脸惊诧。 “殿下竟是将七妹也带来了。” 他将‘七妹’二字咬得极重,并将头有意往后转去,眼角眉梢掩盖不住张扬。 “七妹年纪小也不知能不能将殿下伺候周到,如若殿下需要可随时传唤下官,也可让七妹跟着习得些......” 乔茉与乔泽隔了不远,他谄媚的话听在耳边只觉恶心。 从前还在乔家的时候她与这位嫡长兄交流并不多,但倒是经常见着乔翊同他们起冲突。 少时他们三作为乔家三子自然是一道学习文学武术,乔泽乔宇便经常联合起来给乔翊使绊子,奈何乔翊确实是天纵英才,不论如何都锋芒不减,甚至于盖过了乔泽这位正儿八经的宁安世子。 后来乔翊葬身沙场,最开心的莫过于乔泽。 想到那些不悦的回忆,以及现下他字里行间对自己掩盖不住的轻贱,乔茉撇开脸,不想再听。 “世子有心。”卫君樾紧了紧搂住乔茉的手臂,笑意不达眼底。 乔泽还欲说什么,人已经越过他往内走了。 “咳......嗐,我便说殿下很是宠爱七妹,这不连人都带上清风阁了!” 他握拳咳了声,继而又朝后扬声掩盖方才片刻窘迫,有眼力见的自然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能让来清风阁作乐的高管带上的妾,必然是后院受宠的。 乔泽这样一道,不仅是自己有面子,也更是暗示了乔家与皇族不同寻常的关联。 ...... 乔茉心不在焉地随着卫君樾到了三层最内的一间雅阁。 宽大有奢华的内饰不输于王府分毫。 “殿下,人已经到了。” “让他先候着。” “是。” 卫君樾解下大氅,燃了壁炉的内室褪去了外面的秋寒。 乔茉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动。 “你长兄倒是关心你。” 他随口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乔茉借着自己口不能言,干脆装作没听见。 桌案上早先便准备着温好了一壶热酒,卫君樾掀起眼帘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她,又伸手执起酒壶倒了两杯。 “坐下。” 乔茉动了动瞳仁,捏着手坐到了他的对面。 通过方才的对话她大抵能猜到他来这里的意图。 而带自己过来......见到乔泽她也能隐隐猜个大概。 约莫是和上次带自己去参加宫宴相差无几。 但至少不是要将她卖了。 “喝吗?” 随着瓷器滑过桌面,一只酒盏推到了她眼前。 淡淡的烟雾缭绕上二人之间,乔茉看着雾气背后的他,又垂眸看了看酒盏。 她抿唇,心中纠结异常。 这......能不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静谧的室内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 卫君樾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的犹疑,等待着她一如既往的瑟瑟摇头。 忽然,他见小姑娘双手捧住酒盏,满目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咳咳......” 他笑意凝固。 乔茉呛得满脸通红,眼泪像是决堤般不可抑制地不断往外溢出。 温酒入喉如烈火灼烧,一路向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 “你......” 卫君樾太阳穴突突直跳。 此酒醇烈,再加上热温过后较之先前只会更甚,即便是成年男子饮这种酒也是细品,哪有这样喝的? 卫君樾舌尖抵了抵腮帮,看着快要把肺咳出来的乔茉,心头一阵烦躁。 “你过来。” 他拉住她的小臂,可此时的乔茉思绪已经混沌得不行。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他站起来,脚步虚浮着踉跄了两步就要往旁边倒,好在卫君樾捞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到地上。 “人哑了,也傻了吗?” “唔......?” “……” 回应他的是怀中女子半晕不醒地歪头靠着自己,以及状似睡着的沉沉呼吸。 此时此刻的她早已没了半分清醒。 卫君樾薄唇抿成直线,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他不过就是想吓吓她罢了。 呆头呆脑的。 突然很后悔带她过来。 ...... 作者有话说: 卫某:…… 乔小茉:莫? ps 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 (怎么莫名有点应景(?) 感谢在2022-06-01 00:33:54~2022-06-01 23: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要开心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神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卫君樾拧着眉看了她一会,又颠了颠手臂,怀中的小姑娘身子柔软到好像没有骨头,脑袋耷拉在他胸前,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了晃。 ......属实睡得有点快。 他嘴角抽搐,静默半响,最终拦腰将她搂起,迈步走到了房间另一侧的软榻上。 “殿下,南老先生......”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4节 男子俯身环抱着衣衫微乱的女子,他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遮挡,只能露出几缕发丝昭示着暧昧的氛围。 常煊进来便见到的是这样一幕。 他愣了愣,暗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那候着的人...... “卫小九——” 不等常煊思忖完,身后便传来一声中年男子的高喝。 来人步调极快,常煊下意识去拦他,却被一阵掌风逼退。 嘭的一声,常煊被挥开撞上门板,他捂着胸口艰难抬头,只见一团黑影在半空中留下阵阵残影。 卫君樾稍稍侧眸,迅速逼近的劲风带动他鬓边的发丝。 他没有回头,只是在那人即将击向他时,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软剑。 锃—— 黝黑深邃的瞳仁中反过一道白光,他转身,扼住那人直直袭来的手掌。 可那人很明显是个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只听他哈哈一笑,另一手顺道抓住了卫君樾的手腕,右手三指并拢,顺势搭上了他的腕。 “啧啧,卫小九啊卫小九,你现在还能活着简直是奇——咦?” 那人打趣的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了不对,正欲继续探看,卫君樾眼神一凛,手腕翻转,只听骨节咔嚓一声那人便被锁住双手按到了一边。 “嘶疼疼疼,卫小九你——” “南苍子。” 卫君樾站直身睥睨他。 来人一袭黑色对襟长袍,头发用根木簪松垮垮地束在头顶,大胡子从鬓角环了一圈,因被他掣肘,头斜歪着面容狰狞。 卫君樾冷冷地瞧着他,良久松开手,南苍子立马呼了口气。 常煊见状提着的心放下,又看了眼屏风后的乔茉。 “殿下,可要属下……” “不必。” “是。” 得到指令,常煊带上了门退了下去。 “我说卫小九你至于这样对我一个身子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吗?”另一边,南苍子龇牙咧嘴了会扶着腰站了起来,看向卫君樾的眼神中满是哀怨。 卫君樾负手而立,显然懒得搭理他不着调的言辞。 南苍子也不恼,对于他这种脾性早已习惯。 于是他自顾自地绕过桌案,看到案台上温着的酒又是眼前一亮。 “青竹酿!哈哈哈哈卫小九还是属你上道!” 说着他执起旁边的空杯便要斟酒。 “别这样叫本王。”卫君樾斜了眼他,手指一动,南苍子刚拿起来的酒杯便啪得一声碎到了地上。 那是乔茉方才用过的。 “嘶,这才多久没见你便这般小气了?” 眼看着好酒即将入腹却被他打碎了杯子,南苍子气得几欲蹦起来。 忽然余光瞥见卫君樾身后的床榻,他眼珠子一转:“哟,这位是......” 然,他刚刚瞟到了一根头发丝,卫君樾便伸手唰得一下拉过了屏风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南苍子:“......” “过去。” “啧。”南苍子撇撇嘴,一撩衣袍坐到了他对面。 他摸摸下巴,道:“莫不是你心上人?” 卫君樾凉凉地看他一眼。 “难不成......她便是乔家送来给你做药人的那个丫头?” 越想越觉得就这样,南苍子一拍大腿道:“难怪!方才见你脉象稳健不少,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只不过卫小九,你怎么会要乔家的人呢?” 这话虽是问句,但南苍子心中也自有答案,遂砸吧砸吧嘴道:“为了捧乔家,你当真是忍辱负重——” “不对不对,这小女娃瞧着便该是生得极美,如何算都是不亏的,又能医你之疾,说不定还能多活个四五年什么的......再说,你也二十又三了,倘若还不生子,又来个英年早逝,苏家当真是......完全无后了。” 南苍子手一下一下地顺着胡须,语气很是凄切。 卫君樾无波的瞳仁动了动,他淡淡道:“你今日来就是同本王说这些的?” “那当然不是。”南苍子亦回视过去,“但这也很重要。” 卫君樾:“......” “如若不然等我死了,下了地府,你娘合该骂死我咯。” 一语落,二人皆是一阵沉默。 卫君樾垂眸不语,南苍子也感觉自己提错了话,缄默良久后轻咳了一声。 “所以啊,你还是要死在我这老头子后面的。” 边说着,南苍子状似语重心长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卫君樾掀起眼皮:“那你怕是要少活不少年。” 南苍子:“......” 他作为江湖游医,从大胤到北狄就没什么地方是他没去过、没什么人是他没见过的,但这历经千帆归来,愣是没再见过比卫君樾更能气死人的人。 南苍子狠叹了口气,伸手一把夺过卫君樾身前未曾用过的酒盏,大抿了口温酒。 醇厚的酒香从舌滑入腹,温热的感觉传遍通身,令他紧皱的眉宇再次展开。 言归正传,南苍子取出一张叠了数层的纸张。 “我此番从北狄归来,发现了一件北狄王族鲜有人知的秘辛。” 南苍子眉眼鲜有的凝重:“北狄王族一直有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前例,虽没有摆上明面去谈,但也算是心照不宣之事......我怀疑大公主便是因此而死。” 闻言,卫君樾手掌猛攥成拳,手背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是拓跋屿。” “不能确定。”南苍子犹疑:“早年北狄王族内部便有割裂之势,大公主之夫前北狄王又早逝,彼时势单力薄,这种选择并非是件坏事。” 话虽如此说,但要自幼克己守礼的胤朝大公主身侍二夫,又哪有说得那么容易? 卫君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沉下呼吸,未语。 “卫小九,这件事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本王明白。” 胤朝大公主卫宛泱是卫君樾一母所生的亲姐姐,当年宣武帝怯懦,胤朝又重文轻武,是以,当北狄兵马突破胤朝边境时,宣武帝的第一决策便是和亲,大公主卫宛泱则是那被送去和亲的第一人。 如今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他虽很快恢复如常,南苍子也自知不好就此事再多说。 “现下北狄内乱严重,早已自顾不暇,大王子拓跋屿在数年前失踪,现在是二王子拓跋辰当政,据我所知,这二王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若非北狄那群长老士族为了自己的利益强推他上位,做个容易被人掌控的空壳子,拓跋屿大抵早早便夺了政权......” “但这于大胤而言未尝不是转机。” ...... 南苍子曾是宣武帝在位时的太医院院正,而卫君樾这从娘胎中就中的毒最先便是他力挽狂澜才救回了半条命。 只是二十年前他便辞去院正一职,成了游历山河的游医,如今的张德昭张太医便是他曾经一手带起来的学生。 交谈许久,南苍子又将话头引上了他的身体。 “卫小九,其实你的毒如果用那种法子——” “没空。” “……” “反正你现在有那小丫头给你解毒,我这老头子随便死哪都行呗?” 卫君樾抬头。 南苍子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以后要是再管你我就倒过来写这名字!” 说罢他蓦地起身,还不忘吊起那还剩半壶的青竹酿。 末了又道:“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凡事不要做太绝。” “嗯。”他笑得凉薄,“但何需退路?” “……” …… 南苍子气冲冲地走了许久,卫君樾依旧坐在案台后凝视着他方才带来的那一张皱巴巴的纸张。 他下敛眼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 室内归于沉寂,可若隐若无间却传来女子不安的轻哼。 卫君樾将思绪收回,望向那声音传来之处。 他站起身往那方走去,屏风之后的女子双颊通红,紧皱着眉头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想起了方才南苍子的话。 忍辱负重? 指节轻抚上女子滚烫的侧脸,卫君樾冷笑。 如今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忍辱之事。 乔茉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她浑浑噩噩的,隐隐能听到些说话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5节 烈酒带来的热烈让她呼出的气息都滚烫不已。 忽然男子微凉的骨节碰上了她快要熟透的脸,乔茉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寻到了一抔清泉。 她下意识地去蹭那抹凉意,沉重的眼皮掀起,恍恍惚惚地对上男子深邃的瞳孔。 可她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小腹骤痛,她身子猛缩,疼痛和燥热让汗水瞬间润湿了她的发。 卫君樾坐在塌边,小姑娘方才本能的靠近让他微怔,指尖绵软的触感使得他拧起的眉峰都松和了不少。 他大掌完全笼住她的脸,轻轻向上抬起,看清了她痛苦咬紧的下唇。 “乔茉?”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还是这样连名带姓。 身体的难捱终究是暂时败给了理智的惶恐,乔茉艰难地睁大眼,害怕自己的毫不回应惹恼了他。 卫君樾蹙眉,回想着那酒倒也不至于喝死人,怎么到她身上就是百般问题。 乔茉瞧着男人逐渐阴沉的面容,她脸色煞白,小腹痛得更厉害了。 自己怎么愈发胆子小了。 从前见他更骇人的一面也没害怕到腹痛啊。 乔茉紧咬下唇,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出,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卫君樾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现在很不对劲。 “你受伤了。” 他眯起眼,似乎在思忖着她何时受的伤,并伸手就要探查。 乔茉大惊,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然后他瞥见了她衣摆上的一抹红。 “唔!” 乔茉只觉脚腕一紧,然后整个人便被他拖了过去。 “让本王看看。” 这怎么能看! 她拼命摇头,双手死死拉着床杆,混乱间砰的一声额头磕上了床角,乔茉一阵眼冒金星。 卫君樾:“......” “别动。” 手臂托住她的后颈,他不容抗拒地将她桎梏在自己怀中。 乔茉绝望地闭上了眼。 片刻后,她感受到男人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 “常煊——” “属下在。”门外传来回应。 卫君樾捏了捏发疼的眉骨,颇有些咬牙切齿。 “一刻钟,本王要见到张德昭!” ...... 作者有话说: 张太医(痛苦面具):……我真的栓q 感谢在2022-06-01 23:46:12~2022-06-04 00: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乘舟拾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ppk 10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摄政王府。 “......世间女子十三四岁便至天癸,每月都会有上一次,乔姑娘身子孱弱又体寒,再加上饮了酒......这才导致了癸水时腹痛......殿下无需担心......” 张太医一边擦汗一边极尽委婉地同卫君樾解释,见他一脸阴沉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明白自己方才所言。 “只是这时姑娘身上血气较重,殿下作为男子近几日还是回避较好......” 张太医自认自己已经说得十分明确,却又怎么都听不到他的回答,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臣已经为姑娘开了药方,注意保暖,多饮热水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 屏风之外的话分毫不差地传到了乔茉耳中。 外面的每一句话落在她心上都像是无形的凌迟。 她双手交叠于腹,手捧着银翘刚刚煨热的汤婆子仰躺在踏上,万念俱灰地望着床幔。 此时此刻她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即便是还有几分晕晕乎乎,可顾念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要面对他,也硬撑着强打起精神。 她是万万不敢再在他面前有半分失礼。 可是说到失礼...... 她现在在他面前还有半分礼数吗? 回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幕幕,乔茉阖上了眼,心如槁木。 曾经在侯府时母亲便同自己讲过许多出嫁后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那时的自己为了以后嫁给允珩哥维持贤良淑德听的很是认真。 女子癸水之期被视为污秽与不祥,遇上便该与夫君分塌直至信期结束方可。 那时的她边听边臊得慌,却也十分认真的记了下来,现如今被送到卫君樾身边,虽然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但在其他方面却与嫁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现在不说分房不分房的问题,他刚刚竟然还...... 虽说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半分遮掩,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是他想,自己就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但......以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若真在事后感觉自己玷辱了他,届时他会做出什么...... 乔茉根本不敢想。 她现在无比希望自己是地缝中的一粒尘土,让任何人都寻不到她。 “退下。” 男子骤起的声音让乔茉一惊。 与此同时,守在塌边的银翘也赶忙起身,瞧了眼紧闭双眼的乔茉,又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门板被拉开又阖上,众人被遣退,乔茉闭着眼,心跳声伴随着他脚步的渐近愈演愈烈。 卫君樾绕过屏风,只见踏上女子阖上的眼睫乱颤,平躺的身子紧绷到好像要去赴死。 他扯了扯唇角,站定在她榻前,刹那间,女子交握着汤婆子的指节更白了几分。 “别装了。” 男子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炸裂在乔茉耳际。 方才太医都说的那样明显了他怎么还来? 莫不是……真来寻自己麻烦的? 她呼吸凌乱,却还是佯装刚刚清醒的模样缓慢地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染了些湿雾。 “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卫君樾双手环胸,懒散地睥视着女子小心翼翼的眼眸。 “不会说还不会写吗?” “......” 她还真不会。 乔茉咬着下唇,不动神色地往床榻里面移了移,抱着汤婆子的手指泛得更白了。 卫君樾瞧着她这一系列小动作眯起了眼。 沉吟片刻,他探究道:“你,不识字?” 乔茉眨了眨眼,对上他探究的眸子,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 侯府之女不识字简直闻所未闻。 又是一阵沉默。 卫君樾舌尖抵着腮帮,手掌扶住床杆忽然俯身。 乔茉瞳孔放大,下意识缩住脖子,巴掌大的脸埋了一半到被褥里。 “好得很。”喷洒的呼吸温热地扑上她的面颊,带起她一阵战栗。 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强扯出来:“你如此模样,活像本王欺负了你。” 他杀过不少人,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种不同人的血,为了撬开抓捕来人的嘴亦使过无数种见血见肉的法子,这种恐惧与害怕的目光他早已司空见惯,却是头次遇到这种什么也没干就看着好像死了千百回的女子。 下颚被捏得生疼,乔茉哪里懂他在想什么,心中却蔓延起委屈。 他难道没有欺负她吗? 从她入摄政王府的第一日开始,她不都活在他的欺负下吗? 这样想着,乔茉的眼眶开始泛酸。 当真是疯了。 她竟然会面对这个活阎王感觉委屈。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6节 思及此,乔茉死死咬住牙,倔强地对视与他对视,硬是没让那层雾气凝成泪珠。 卫君樾当然注意到了她逐渐泛红的眼眶和强憋回去的泪意。 他不由得想到了最初见她时,如同野猫般还未收敛的利爪。 伤人,但伤的不重。 那一点点微微刺痛落在他心里,更像是运筹帷幄的人生中,再难寻见的异色。 他喜欢这种异色,所以勉为其难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卫君樾凝视着她因身子不适而苍白的脸颊,他忽然不喜欢她的眼泪。 想到这里,他略显烦躁地松开她直起身。 倍感压迫的气压离开的瞬间乔茉暗自松了口气,强打的精神已然到了极限,再加上腹部时有时无的绞痛,她只想他赶紧离开。 可就在她上下眼皮打架时,男人却去而复返。 乔茉僵着打了一半的哈欠,没来得及思索他又回来做什么,忽觉眼前一黑,被子被猛地拉上,又被粗暴地掖到自己的耳边。 “睡你的。” 卫君樾声线不耐,再没看她,大步往外走也再没回头。 他可没有虐待女人的习惯。 “......” ...... 从琉毓阁出来已是夜半子时,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不少。 卫君樾侧眸看了眼刚熄了烛火的阁楼,又收回来视线。 “常煊。” “属下在。” “把杨玦给本王叫来。” 常煊一愣,望了望夜空,十分犹疑:“殿下,这个时辰杨侍郎恐怕已经入睡...... “睡什么睡?”卫君樾斜了眼他,“让他带着这半个月的卷宗过来。” “......是,殿下。” ...... 乔茉恹恹儿地躺了两日,直到第三日身子才渐渐爽朗。 其实她自幼身子便好,虽不像正房里的几个嫡女各种补汤参药得养着,但也没生过什么病,即便是癸水至时也少有腹痛,而这次卧床数日简直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 银环想来插手却被乔茉随便寻了由头打发到了外间,是以,这几日一直是银翘伴侍左右。 入了冬的禹京在十二月初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乔茉半卧在榻上小口饮药,视线却始终落在窗外鹅绒白雪上。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银翘已经逐渐掌握了和乔茉沟通的技巧。 见她眼睛都快长到外面去了,她笑着接过喝空的药碗询问出声:“姑娘是想出去看看吗?” 乔茉点头,然后被银翘扶着下了床,又取来一件织锦湖绿披风搭到肩上。 姑娘喜青绿,银翘已经看出来了。 乔茉拢在披风下的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汤婆子,踏步出门的刹那硬来的寒气让她眯起了眼。 银翘见状赶忙给她紧了紧披风,忧虑道:“姑娘,您只能待一炷香的时辰,外面天寒地冻的可不能病得更重了。” 乔茉垂眸瞧她,轻轻点头。 下了一夜雪的小院中早已霜白,乔茉只是站在阁楼二层眺望远方。 冷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她只身而立,单薄的身子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刮倒,一双星眸潋滟动人,即便未施粉黛亦千娇百媚。 乔茉放空自己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在侯府她们这房人微言轻,即便是岁末除夕正房也不会让他们去正堂用膳,但远离那些纷纷杂杂倒也乐得清闲。 去年的现在她还在侯府与母亲商讨着如何从几两碎银中拨一些出来裁套新衣,还在盘算着何时寻个由头去给哥哥上香,去玄真寺为来年祈福,如果自己要出嫁,院中有什么物件能充去做嫁妆...... “见过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乔茉的回忆,将将扬起弧度的红唇骤然抿起。 她缓缓转头,只见苏管家双手拢在袖中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卫君樾昨日并未留宿在此,甚至这几日都没来见她几次,所以他这次来是......? “奴奉殿下之命给姑娘送来笔墨纸砚。” 说罢苏管家身后的小厮捧着托盘行至乔茉跟前。 面对她的不明所以,苏管家笑得和善,继续道:“姑娘要从今日开始研习文字,殿下说他每隔三日会来考查一次。” 乔茉:“......?” …… 作者有话说: 乔小茉:所以到我了是吗……? 感谢在2022-06-04 00:50:11~2022-06-05 00: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仙、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时隔多年,乔茉再次感受到了小时候被母亲拿着棍子逼着她作画的恐惧。 她虽是宁安侯府的女儿,却并没有同嫡姐们一样能读书习字的机会,这令孟姨娘十分着急。 孟家本是前朝宫廷画师,但因某次绘仕女图时将那官家小姐绘得太过美艳,导致入了宫中抢了前朝贵妃的宠爱,后被贵妃的母家暗中作梗贬到了北淮洲,但也正因如此,前朝覆灭之时离了京的孟家没有受到牵连。 她不希望乔茉同自己一样大字不识,听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便头脑一热地做了妾任人支配。 奈何大夫人不肯派人来教,彼时乔翊又陪着嫡兄在外,孟姨娘便决定让乔茉同她学习画艺。 但乔茉的性子和孟姨娘完全不同,她自幼就不是个安分的,无需习字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乐得自在。 如此突然被孟姨娘管教起来,最初自是有各种不服。 孟姨娘恨铁不成钢,本身绵软的性子硬是被她磨得拿起了棍子,被打了几次后乔茉便开始老实了。 初时她们每个月的月银少之又少,日常开销都是扣紧着用,孟姨娘便让她在院中的泥中练习发力,或是用烧没的木炭在地面绘图,后来孟姨娘开始做些针线活托人出去卖,赚得的铜板则都用作了笔墨纸砚的花销。 好在乔茉天赋颇高,又自幼得这样的严苛教导,倒是将孟家的画艺学了个完全,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只可惜无更高明画术的夫子教导,孟姨娘时常感叹倘若乔茉是嫡出之女,这禹京之中定有她画艺才名。 乔茉倒对此没有很多感触。 直到孟姨娘身子每况愈下,在正房不肯唤医师来瞧病时,她发现能用自己的画卖银两去给母亲抓药,这才觉得自己的画艺有些用处。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观花,虽然已经过了许久,但幼时那被强逼着学画的记忆实在太多深刻,以至于现如今看到熟悉的架势,乔茉都本能的发憷。 “姑娘您可翻看书册第一页,这字念作卫,是大胤国姓......” 乔茉单手撑着头,听着夫子极慢的语速打了个哈欠。 因她是卫君樾的女人,不可轻易会见外男,是以,教习写字的夫子与她有一扇屏风相隔,这倒也给了她偷懒的机会。 桌案上是她从前在侯府如何都用不起的宣纸和上好的笔墨,她捻着笔杆,视线却落在窗外落了雪的树杈上。 忽然一只喜鹊落上了离窗台最近的枝头,乔茉眼前一亮,连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冬日的鸟儿大都在秋日时便南迁了,也因此每年冬天禹京的天空极为单调,唯有几只觅食的留鸟偶尔点缀。 喜鹊通身羽毛乌黑发亮,腹部的白羽洁净发亮,于这苍白的环境中填上一抹亮色。 乔茉看得有点呆,顺手也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夫子的声音依旧絮絮叨叨,乔茉画着画着便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她放下笔杆,脑袋枕上手臂,半眯着眼朦胧地听着。 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应该没事吧。 ...... 另一边,夫子手持书卷叫了好几声姑娘皆没听到回应,又碍于礼数根本不敢绕过去。 他额角冒汗,来回踱步。 被殿下抓来当这差事当真是还不如发配到北淮洲教书来得自在。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夫子忙要行礼却被男人抬手打断。 夫子被无声遣退,卫君樾视线朝内,屏风上隐隐倒影出女子娇小的身影。 他看着那方毫无动静,心中估摸了八九不离十。 卫君樾冷笑,随即迈动脚步往屏风背面走去。 ...... 乔茉幽幽转醒之时窗外的那只喜鹊早已不在枝头,同样消失的还有夫子的声音。 她犹疑着坐直身,刚想伸懒腰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人深沉的瞳孔。 砰。 啪。 乔茉倒吸一口凉气,袖摆一抖便将那装墨的砚台打翻了一桌。 她大惊,又忙手忙脚地伸手去收拾,却不想越慌越乱,不仅没能收整干净,倒是将自己的衣袖全部沾染上了墨色。 乔茉头皮阵阵收紧,因这番动作额间耷拉了几缕碎发。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7节 她胡乱地把发丝拨到耳后,然后低垂下头绞着手指,面如菜色。 眼前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左脸被沾了墨的手拨弄地黑了一块,右边脸上还有刚刚睡醒的红痕。 卫君樾睥视着她,无言。 乔茉脑袋快要埋到胸口上去。 突然,她视线所及之处,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捻上了她身前的一张宣纸。 乔茉心脏骤缩,来不及伸手阻止,那绘着外面喜鹊的涂鸦便落到了卫君樾手上。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乔茉心如死灰。 “画的不错。”卫君樾扫视一眼,倒也并非胡诌。 寥寥几笔便将活物画得这般栩栩如生,饶是他也难有这般水准。 “这也是夫子教的?” 她缩了缩脖子,摇头。 “那便是你母亲教的了?”他笑,“本王听说你母亲是前朝宫廷画师的后人。” 前朝二字既出,乔茉心口一凛,身体比思绪更快地跪到了地上。 在当朝摄政王面前说到前朝可不是什么好事。 交握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可她却无从辩解。 卫君樾既然能这样问她,必然是将她的背景了解地一清二楚。 “你怕什么?”男人声线带笑,他半蹲下身,将指尖的宣纸递到她眼前,倒也没再继续就此事为难于她。 “来,写你的名字给本王瞧瞧。” 乔茉:“......” 他......是真的要考查自己?? 见她不动,卫君樾明知故问:“怎么?有何疑虑?” 乔茉下唇咬了又松,终是手脚并用,从地上无比缓慢地站了起来,然后颤颤巍巍地握住了笔杆。 只此一眼,卫君樾便知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写字。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坐到了一旁的案几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男人的视线太过灼热,灼热到乔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摄政王都这么闲的吗? 怎么日日将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再有,她是被送来做药人做妾的才是,怎么还要学起写字来了?? 心中腹诽不断,但表面却不敢暴露分毫。 乔茉犹疑了会,用笔尖点了几滴墨,取了张干净的宣纸往上落笔,然后—— 画了朵茉莉花。 卫君樾眼尾抽搐。 沉默半响他开了口,语调带了几分荒唐:“这就是你写的......你的名字?” 乔茉眨眨眼,又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她以前不会写字,可作画又要落款,便就以此茉莉代替了。 “......” 卫君樾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又见她理所当然,忽然起了玩心。 “既然你这么喜爱绘画,那么——” 他手背撑住下颚,轻挑眉尾:“来画点旁的东西?” ...... 当乔茉看着被呈上来的各种瓷器物皿以及关在笼子里面的鸟......甚至站在最末尾的常煊时。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孟老先生画作举世无双,本王曾有幸收藏过一副,你既然是他的后人,应当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能成为一介王朝的宫廷画师,其画技自是千载独步。 卫君樾也并非凭空捏造,他的书房还真有一副孟老先祖的画。 乔茉:“......” 她能不吗? 男人就这样坐在自己身侧仿佛监工一般,乔茉银牙紧咬,硬着头皮又取了张新宣纸,对着排在前面第一个物件开始绘图。 ...... 日薄西山,昏黄的落日透过窗户撒在桌案上,一张张宣纸从白到黑,砚台的墨磨了又磨。 卫君樾支着头瞧着小姑娘认真作画的模样,光晕流转在她潋滟的瞳仁中,右脸的红痕已经褪了,但左脸的黑墨依旧。 拢到后面的碎发又搭上了前额,她该是累了,腮帮子鼓鼓的,下唇都咬到泛白。 从第一件琉璃花盏到最后端坐的常煊,乔茉画到手腕僵硬到快要没有知觉。 真的,这辈子的画都要在今天画完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 乔茉长呼一口气,刚欲松笔,忽然手掌便被人从后掌住。 男子温热的呼吸自头顶包裹住她通身,乔茉身子一僵,便听到他在她头顶响起的声音。 “下去。” “是。”端坐了许久的常煊像是得了释放,忙起身往外退下。 酸痛的手腕被重新发力,只是这一次有他掌控,到没有方才那么艰难。 卫君樾握着她的手,取过一张她方才绘出的画,缓慢地写下两个字。 笔力苍劲有力,干脆利落,一如他人。 「乔茉。」 “这是你的名字。” 乔茉愣了愣,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自己对着再写一遍。” “......” 她不敢再不从,瘪了瘪嘴,左手握住右手腕,学着他刚刚的笔顺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 看她委屈得不行,不知想到什么,卫君樾眼神暗了几度。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蓦地起了身:“小东西。” 笔墨砚台被扫了一地,乔茉一惊,下一瞬男人有力的大掌掐住她的腰往上一提。 “看来夫子确实教不好你。” 啪得一声臀部挨了一巴掌,乔茉头皮都要炸开了。 双手紧紧地攀附住他的胸膛,又被他掐坐到案台上。 他捏住她的下颚,笑得暗昧:“那么,本王教你。” ...... 作者有话说: 《卫某的教学方式》 感谢在2022-06-05 00:44:30~2022-06-05 23: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仙、小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昏暗的室内点了几盏暗淡的火烛。 焰心随风飘渺,在飞扬的床幔上留下道道斑驳不一的暗影。 桌案上原本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画纸撒了一地,宣纸上栩栩如生的画卷中,能隐隐看见在那边角之处皆书写着同样两个字。 由远及近,那两个字的笔顺从一笔一划的生涩到凌乱不堪的蹩脚。 乔茉半身的力气都倚在桌案上。 她手肘支撑桌面,咬着左手腕泪眼婆娑,因着一次次蛮横的碰撞,握笔的右手抖得连短短一撇都写得艰难无比。 忽然,手肘下压住的宣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出扔到了地面,随之又取了张未用过的铺到了她眼前。 身后的男人俯身坏心眼地咬住她的耳垂,哑声道:“背着再写一遍。” 乔茉被压得一颤,眼看着要完全趴上桌子,忽然腰身一紧,男人有力的大掌将其捞起。 “让本王看看你可学会了?”卫君樾眼尾赤艳,埋在她肩窝的呼吸沉烈。 话音刚落,他的动作要比刚才更重了几分。 与此同时,脑子里像有一朵烟花炸裂,乔茉呼吸一哽,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8节 ...... 卫君樾用一天一夜的时间让乔茉学会了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以至于她再想到自己的名字都会本能地心悸。 但冬日夜晚本就寒凉,再加上她赤着身子出了身汗,裸在冷风中冻了一夜受了寒,第二日就咳嗽到下不来了床。 “姑娘,快起来喝药吧。” 银翘端着还在冒热气的汤药走进来,又缓慢扶起平躺在榻上的乔茉。 “咳咳......” 银翘十分焦急地为她顺着后背,眼瞧着姑娘好不容易将身子养好了些,怎得殿下在阁楼中宿了一夜便又成了这副模样。 乔茉咳得脸都红了,身子还在发着高热,又咳嗽得厉害,倘若她能说话,此时的嗓音一定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拒绝了银翘的喂药,自己接过药碗小口地一点一点抿进口中,心中早已将卫君樾骂了千百遍。 奈何头实在晕晕乎乎,乔茉没想多久便又钻到被子里睡了起来。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都还在被逼着用各种姿势写自己的名字,以至于半夜惊醒后出了一身大汗,竟因此还褪去了不少寒气。 第二天银翘又来送药时感受她已经消下去的体温还有些惊讶。 “姑娘这次好的可真快。”银翘笑着道,又取出食盒里面的咸粥用勺子边吹边搅,“大夫说了,姑娘这几日需饮食清淡,便将就着用些吧,但还是殿下遣人从宫中取来的名贵药材小火慢熬了一夜才成,里头包含着鹿茸、人参......” 乔茉抿入咸粥的舌尖一顿,瞥眼过去,小丫头正掰着手指头数数,她又犹疑地看了看手中端着的粥碗。 “......” 手中的碗好像比方才重了许多。 但说起来,这几日好像一只没有见到卫君樾。 乔茉慢慢地饮完一碗热粥,热粥温暖了她的胃,她舒缓了眉宇斜靠在床梁边看着垂头收拾的银翘,伸手拍了拍她。 「殿下在做什么?」 银翘顺着她的手势理解了一会,问道:“姑娘是要问殿下吗?” 乔茉点头。 银翘思忖了一会:“奴婢也不知......殿下这几日好像一直没有回府。 原来如此。 乔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也可以睡个好觉。 但她这模样落在银翘眼中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银翘只以为是自家姑娘开窍了,便问道:“姑娘可是要见殿下?奴婢可以去向苏管家打听打听,只不过姑娘现在身子还弱可要多穿些,嗯......奴婢这就去帮您看看......但是您先前的素绿实在是太淡了,奴婢听说男子皆爱艳丽......” “对了,姑娘,殿下还吩咐了奴婢,说您习字不可漏下,身子舒爽些了要记着再练练,您看您今日要练习吗?奴婢去为您备着。” 乔茉:“.......” 她才不想练! 她吐了口浊气,懒得再听银翘多说,一卷被子整个人滚到了床榻最内侧。 至少七日,她不要再见到笔墨纸砚! ...... 许是白日被银翘提醒,当晚乔茉又做了那被逼着练字的噩梦,并且这一次的噩梦要比上次更甚,她甚至多写错一笔就要被人压着‘惩戒’。 更过分的是那人竟不再让她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加上了他的名字,以及更多自己根本不认识,笔顺又复杂至极的字。 乔茉有苦难言,偏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仍由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眼前跪爬的桌案上,宣纸被墨迹晕染成一块一块的黑色,男人又自后将她抱起来,恶狠狠地说她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要将她扔到外面的雪地里面去。 大抵是梦中的悬空感太过真实,乔茉大骇,呼吸急促,猛地睁开双眼。 然后在现实的蒙了曾淡淡月光的黑夜中对上了男子俯视而下的黑眸。 “......!” 乔茉瞳孔放大,下意识往内缩了数寸,心脏剧烈的跳动好像要从喉咙中飞出来。 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他略显冰凉的骨节搭上了她的额头。 “这么精神,看来是好了不少。” 隐匿在暗色中的男子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笑意。 乔茉缩了缩脖子,终于明白这不是做梦。 可……银翘不是说他这几日都没有回府吗? 怎得现在出现在这里? 再者这么晚了他过来又是要做什么? 思及此,乔茉双腿缓慢曲起,她双臂环肩,即便是在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亦万分警惕地望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 不对。 难不成他是来检查自己练字的?? 卫君樾自幼习武,亦能在夜间视物,他垂眸瞧着她。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璀璨如星,她瞳仁颤动不止,纤细的两条手臂将自己紧紧环住,像是惶恐极了。 忽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双目一瞪,紧接着手脚并用地从床榻里面爬了出来。 乔茉对于练字这件事实在是心有余悸,一旦心中认定了他大抵是过来查验自己这件事,便无论如何也缩不下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与其等他开口质问,还不如她先乖顺地递上字帖,总是要少受几分罪。 于是在卫君樾迷惑的眼神下,他看着小姑娘忙手忙脚地蹦到了地上,及腰的长发凌乱晃动。 注意到她赤.裸如玉的白足,他眯起眼,长臂一探,拎起她的后衣领一转,人便被他掐着腰扔到了床上。 乔茉被颠得头脑发昏,双手撑在身后才勉强稳住身子。 卫君樾俯身而下,在看不清的氛围中,他的气息极为清晰。 “去做什么?” 知道她不能说话,他向她摊开掌心:“写出来。” 乔茉一愣,后撑的手掌揪起被单。 她要是能写还至于这样吗? 卫君樾瞧着她呆滞的模样,忽而低声笑了声。 他似乎明白了她方才目的何在。 “这么些时日还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捏了捏她的脸,“来写写看。” 乔茉哪敢不从,唯恐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遂忙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女子细嫩的手指轻划过掌心,如同羽毛抚过心尖,卫君樾喉结上下滚动,敛下了狭长的桃花眼。 落下最后一笔,她缩回手,眼巴巴地抿着唇,希望他放过自己。 他凝视着她的小心翼翼,手掌下移到她的细腰,握住,然后往上颠了颠。 乔茉大惊失色,不等她拽住他的衣角,人却被一把塞进了被窝。 “好了,今天不弄你。”他按住她的被角,短促地笑了声,“明日再说。” “......” 作者有话说: 乔.小学灰.茉:……学习太可怕了。 ps: 祝明天高考的宝子们高考加油呀!! 感谢在2022-06-05 23:54:17~2022-06-06 23: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2瓶;叽里呱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临近年关的禹京又下了几场大雪。 无尽的苍穹之顶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鹅毛簌簌落满繁华的都城,来往南北的商人赶着昭靖二年的尾期踏入京门,街头小巷充斥着岁末的静谧。 摄政王府,琉毓阁。 燃了壁炉的室内隔绝了外面的冷肃,偶尔能听见几声呼啸的北风略过关得严实的窗台。 房内火炉中的红罗炭传出燃烧时的轻响,乔茉裹着厚厚的披风缩在太师椅上,独露了一只细嫩的手腕在外握笔,麻木地临摹着另一边摊开书卷上的文字。 良久,乔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眼看去,砚台中的墨渍已然用完,刚想起身再磨,忽而听到了外面若有若无地鞭炮声。 她抬眸静听了片刻,连银翘推门而入都没有发现。 “姑娘您放着我来吧。” 银翘放下装着红罗炭的炭框,疾步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墨条。 乔茉顺势退坐到了太师椅上,双腿蜷缩,将身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了些。 不知为何,她现在十分畏寒。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银翘手头的动作,思绪已然神游到了不知何处。 “姑娘,今日是除夕,殿下去宫中参宴,特吩咐了要将姑娘的膳食备好,姑娘身子已然好了大半,奴婢去厨房瞧着今日的伙食要丰盛许多呢。” 银翘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一得空挡便开始闲言淡语。 闻言乔茉眨了眨眼睛。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29节 原来今天已经到除夕了吗? 难怪刚刚隐约听到了炮竹的声音。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记得最后一日见到允珩哥还是十月上旬,却不曾料那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见乔茉失神地发呆,银翘只以为是因殿下没带她入宫而烦恼,遂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宽慰道。 “姑娘莫要担忧,奴婢这些时日瞧着,殿下对您可真是十分上心的,您身子不虞,殿下是心疼您,这才让您留在府中休养......” 边说着,银翘绕过桌案为她捏起了肩膀,小声劝道:“姑娘,不瞒您说奴婢随您初入王府时觉得殿下可凶神恶煞了,与殿下处在同一间房内都感觉小命随时不保......可现在看来殿下对姑娘可要比传闻中好多了,现下府中还没有其他通房姨娘,殿下也还未娶正妃,要奴婢看,姑娘合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银翘虽年少,但也能看出自家姑娘对殿下不冷不热的态度。 乔茉伸手按住银翘继续揉捏的手,伸直双腿便站了起来。 她越过烧着红罗炭的火炉,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姑娘您身子还没好全怎得可这样吹冷风——” 银翘大惊,刚想上前为她阖上窗户,却被她一把拦在了身后。 刺骨的凉风迎面而来,乔茉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是她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日。 室中烧着宫中贵妃娘娘才用得起的红罗炭,身上穿着从前即便是卖上一整年的画也裁不出一寸的锦缎。 卫君樾对她好吗? 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只想着温饱的人来说,在被当作药人送入王府的情况下,还能得此对待简直就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可对于乔茉自己来说,从被灌下药的那一刻起,未来人生的每一天都与幸福无关。 他们这种人,一颗心能有八百个心眼,走得每一步都有利可图。 她不懂,也不想懂,如今他常来自己这里左不过是因为乔家和自己的身子。 或许有朝一日旁的高门又送来了更加貌美的女子,自己便会被遗忘在角落。 但遗忘在角落也好,总比违背自己意愿的一次次强迫承欢要令自己心安。 冷风冻红了乔茉的脸,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瞧见窗台上的积雪,伸出手碰了一簇。 冰凉的触感让她恍然,就像是回到了依旧在侯府那个小破院子的时候。 乔茉合拢双手,将雪花揉捏成团,素常淡漠的面容上浅浅地弯起了红唇。 ...... 胤朝地势辽阔,北至晋丰,南至邕平,东至东南沿海,西至辽川北淮,其相邻附属国大小数以百计,每年年初则是各附属国上贡之际。 而边陲沿西南的有些小国土地贫瘠,上贡粮草银钱不足,则以各兽类相抵,其中不乏猛虎、雄狮、黑熊等凶兽。 胤朝皇室则会借此机会开办斗兽场,为在新年伊始鼓舞朝中各官,皇族与士族同乐。 斗兽场分为押注与擒猎两部分,押注部分则是各参会人员在两方凶兽开始比斗前进行盲押,得胜者押一赔五。 擒猎部分则是朝中各武将大显身手之际,凶兽会被放逐至斗兽场之边的皇家林场,狩猎拔得头筹者可得陛下一个恩典,而这也是许多有底层武将看得极重的翻身机会。 戚家。 后院中一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舞剑而起,双腿掠过虚空带出道道残影。 他像是不会累一样,横腰、翻转,身随步动,伸缩如鞭势如澜,剑气所过之处寸叶不留,凛冬寒日里硬生生冲出一道炽烈。 “啪啪啪。” 几道鼓掌声从后传来,戚允珩手腕翻转收回长剑,棱角分明的额间落下热汗。 他薄唇紧抿,斜过眼,戚允承正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 “二弟武功卓群,真是令大哥自愧不如。” 戚允珩并不想和他多言,取下挂在一旁的外袍越过他径直往后走。 “二弟。”戚允承缓慢转过轮椅,对着他的背影道,“你不会是想参与今年的擒猎吧?” 戚允珩脚步一顿:“与你何干?” 戚允承笑了笑:“从前可没见你这样上心过这些事情,难不成......” 他话锋一转:“你还在想那个妾室?” 语落,戚允珩握剑的手猛地收紧,黑瞳中闪过戾气,他稍稍侧头:“大哥管得太多了。” “你是我亲弟弟,我自然关心你。”戚允承也不恼怒,像是苦恼道,“但有些事情,我作为大哥还是想要提醒你。” “自那位乔姑娘被送到王府之后,你便一蹶不振,得罪了侯府被降职不说,竟还辞了兵马司的职务,哪还有一点戚家男儿的风范?我们虽落魄,但曾也是贵族,你这模样当真对得起戚家的列祖列宗吗?” “大丈夫何患无妻?与其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还不如再去寻个官家庶女,早先你不也是这样——” “够了!”戚允珩额角青筋暴起,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戚允珩被他吼得一怔,眼神暗了几度,他嗤笑:“难道不是么?当初你这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不也是沾了乔家的光?” “你不会还在想着怎么把她救出来吧?” “那边可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连乔家都忌惮的人!” “更何况那乔姑娘生得那么美,入了王府恐怕是夜夜笙歌,那日宴会你没去不知道,王爷可宠爱她了,早不是完璧之身的女人救回来有什么——” 锃—— 长剑出鞘,戚允承的话戛然而止,剑身泛出的银光染白了他惊惧的瞳孔。 戚允珩单手持剑横在他脖子上,睥视着他猩红了眼。 “我敬重你是大哥,别逼我。” ...... 除夕过后休朝三日,所积压的政务颇多,是以,自那夜后乔茉便再没见着卫君樾。 就在她以为自己许是被慢慢遗忘之时,苏管家带着刚猎下的虎皮来了琉毓阁。 “殿下知晓姑娘畏寒,便将此物送于姑娘,为三日后斗兽会做准备。” 未待乔茉反应,银翘已然瞪大双眼上前碰上了那上好的虎皮。 “这......这真的是给我们姑娘的吗?” 如此贵重之物根本不是什么红罗炭、织锦缎可比拟。 乔茉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她更注意到了苏管家最后所提之事。 苏管家了然她的不解,遂微笑着将其一一解释,语毕乔茉福了福身示意已知。 目送他们离开后银翘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感奋道:“姑娘姑娘,这是真真的虎皮!奴婢从未见过,据说一匹便价值千金,您摸摸看!” 另一边的乔茉十分淡然,她默默地走到案边抿了口茶,仿佛无事发生。 “姑娘,您看看想裁制成什么款式,奴婢这便下去让人依着做!” 乔茉看了眼她,随手从桌案上抽出一张今日练字时的偷懒之作,随手画的斗篷样式。 银翘眼前一亮,连连应声,小跑着捧着绘纸跑了出去。 乔茉木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斜靠上桌案。 她知道这又是一次‘宣扬宠爱’的时机。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是无趣,心中闷得厉害,就连推开窗户都感觉喘不过气。 乔茉烦躁得解下披风,穿着单薄的襦裙便踏出了房门。 今日天气晴朗,院中积雪未化,凉意依旧。 她漫无目的地垂头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膀被人一撞,还没痛呼手中便被塞了张字条。 乔茉瞳孔放大,来不及抬头,那婢女便垂眸疾步行远。 她愣了好久才逐渐找回思绪。 是谁……会是谁……? 她颤抖着手打开纸条,上面却写着自己不认识的字。 但那笔锋遒劲,看了无数次的走势只此一眼她便了然出自何人。 乔茉心脏跳动剧烈,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被隔绝在外,就连身后渐近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本周五也就是6月10日零点入v,届时会掉落万字大肥章,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后天见~ 以下是接档文现言预收《他似云》,喜欢可以收藏一下! 【脑回路清奇的自卑少女vs肆意不羁的向阳少年】 1. 许奈奈寄宿到伯父家的第一天,在天台上看到了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少年。 他长腿半悬空在三十层高楼外,背对着她的衣摆随风飘动。 许奈奈瞬间回想起无数高中生因成绩想不开的新闻。 “同学!” 林汀云转过头,对上女孩紧张的目光。 许奈奈心跳猛然加速。 “成绩不代表一切……” 她攥紧手头第一次及格的物理试卷,咽了咽口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帮你补习……” “……应……应该能及格。” 2.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0节 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照片泛白,但无法掩盖少年清俊。 许奈奈这才发现他们是云泥之别。 她暗恼自己之前的不自量力,又自卑于自己的暗淡无光。 直到某天,少女心事的日记本被公然朗读。 “他就像天上的云,我以为可以触及,却……” 桌椅被掀翻,周边充斥嘲讽。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接住了朝她扔来的书本。 林汀云声音慵懒中带着戾气:“欺凌同学,记过处分警告。” 众人惊惧跑散。 落日余晖将少年背影拉得很长。 她抬头,像是看到了光。 【小剧场】 某日,许奈奈捧着又没及格的物理试卷在天台偷偷流泪,暗自计算和他的距离。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纸巾递到了她眼前。 她惊恐转身,手忙脚乱地躲着摸眼泪。 “我……我发挥失常……” “许同学。” 林汀云歪头勾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帮你补习。” “应该——” 他向前倾身,撑着下颚低笑:“能一直及格。” “……” #年少的悸动像风云过境,无踪又荒诞,怯懦也勇敢# 感谢在2022-06-06 23:58:56~2022-06-08 00: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35只看古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乔茉与戚允珩相识于一次英雄救美。 彼时的她正被在禹京横着走的地痞流氓围堵, 他们朝她索要钱财,是戚允珩及时赶到并以兵马司吏目的身份将他们带走,这才逃过一劫。 那时戚允珩见到了她的画, 并赞她之画技若再加锤炼必能堪比往先圣贤。 乔茉被他说得脸红,低垂着脑袋如何也不敢看他。 眼前男子生得丰神俊朗, 又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救下了自己,少女的心自此开始懵懂生芽。 后来知晓了他是分管禹京北城的兵马司吏目,乔茉就时常借着卖画的机会往这边走上一走。 寻常一次便能卖完的画作硬生生拖上两次, 画铺的哑老头为此几番吹胡子瞪眼。 但乔茉却不以为意,五次中能有一次远远得见到他一面便已心满意足。 直到有天成群的地痞围堵住了戚允珩, 眼见着要打起来,乔茉着急忙慌地扔下画便挡到了他身前。 这些地痞背后或多或少都在禹京有不同的士族相护,素常在街头横行霸道惯了, 五城兵马司的历任官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知哪里来了个毛头小子,油盐不进地非要管束他们,最后竟还真凭借着他那身不俗的武艺抓他们入牢里吃了几日牢饭。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 回回这般, 这些地痞更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便汇聚到一起决议给戚允珩一个教训。 「我是宁安侯府七姑娘乔茉, 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娇小的身子张开双臂面对着眼前一群比她高大许多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畏惧。 她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本不屑的那群人立马变了脸色。 他们哪知道庶不庶女? 光宁安侯三个字便足矣震慑所有人。 待到人群退散乔茉方觉害怕, 小腿打颤到身子一歪却在下一刻被人稳稳搂住。 二人的接触只此一瞬,然后便如被灼烧到一般猛地退开。 「多谢七姑娘相助,在下无以为报。」 「你也曾救过我,如此一次还一次......便当扯平了!」 落日余晖下, 情窦初开的少年与少女的脸与夕阳红成一片。 即便是乔茉因抛头露面回去被罚跪了几日祠堂都觉得心中泛甜。 也是从那以后, 乔茉与戚允珩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只不过碍于礼数他们不能常常偷着见面, 是以,他便会给她写些书信。 知晓自己作为侯府之女不识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乔茉则从未告诉过他真相。 因此每每收到他的书信均会攒到一日去买画时,让那画铺的哑老头给自己‘念’上一遍。 好在戚允珩性子内敛,写的莫不过都是些日常琐事,最后再问她一声安好,倒没什么羞人的话。 乔茉与那哑老头,一个不认识字,一个不会说话,倒也算配合得默契。 很长一段时间她最幸福的事便是蹲在画铺里看着哑老头满脸不耐烦地给她比划着信上的内容。 他的字迹乔茉翻来覆去地摩挲过许多次。 绘画之人,最是懂线条中力的走势,她虽不识字,却识得专属于他的笔锋。 所以...... 思绪回归现实。 字条一定是他派人递来的。 乔茉眼眶微红,嘴唇打颤。 是......她的允珩哥。 “看来你已经好了。” 身后男声骤现,乔茉呼吸凝滞,背脊猛地一僵,攥紧纸条的手迅速收拢。 他怎么会突然回府! 乔茉心跳如雷,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办,倘若让他看见了自己手中的东西不光是她,恐怕连允珩哥都要被连累! 不可以......不可以让他发现。 “过来。”男人继续道。 攥紧纸条的手腕抑制不住地抖动,她屏气凝神迅速判断着方才那道声音与自己的位置。 这里无处可扔,塞进衣袖中...... 不,不可以。 这个男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心血来潮,他来找自己从没有什么好事,更何况.......她在他面前穿不穿衣裳没什么两样。 极致紧绷的情绪下乔茉忽然寻到了一丝清明。 耳边传来卫君樾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抖着指尖,摊开纸条,极其缓慢地将其撕成碎片。 当他手掌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她右手握成拳抵上唇边,舌尖将碎纸卷入口中,与此同时小腿弯曲,便要软下身子。 果不其然,男子泥塑般地长臂一探,乔茉只觉天旋地转,人便被搂到了他的怀中。 她乌睫扑簌不止,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写满了惊惧。 可只有乔茉自己知道,唇舌间慢慢晕开融化入腹的纸屑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她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庆幸自己不能说话。 怀中小姑娘的怯意,活像只受了惊吓的猫儿。 掌心的细腰不盈盈一握,隐约还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 二人视线交织,乔茉缩了缩脖子,不自在地扭动腰身。 卫君樾手掌收紧,扼住了她的动作,勾唇:“穿这么少,冻傻了?” 方才乔茉觉得烦闷,干脆脱了外层的披风,这时经他提醒才惊觉到凉意。 他垂眸,能清晰的见着她白皙光滑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单手解下大氅将她裹住,左臂穿插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乔茉一惊,头埋入他的胸口,下意识更攥紧了他的衣襟。 男人的步伐稳健,不一会便将她带到了室内。 “这几日很是用功?” 瞥见桌案上一沓沓写满字迹的宣纸,卫君樾轻笑一声:“那本王来考考你。” 乔茉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本能地僵住。 他怎么.....这么执着于教自己写字! “来,写写你会的。” 她会的...... 乔茉更僵了。 这几天她虽每天都在麻木地练字,但实际上都是带着从前绘画的脑子,即便是书册上不认识的字,她对着描绘亦能书写得八九不离十。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1节 而若说她自己真会的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好像还真没多少。 但男人此时的视线灼灼,她不敢忤逆,唯恐又同那夜一样被按压着反复折磨。 乔茉咬了咬牙,细碎地移动脚步走到案边执起了笔。 笔尖吸饱了墨汁,她提着笔杆看着一干二净的宣纸,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贰?” 卫君樾挑眉:“都会写这么复杂的字了?” 乔茉眨眨眼,愣愣地看着刚刚寻着记忆中那张纸条描绘出来的第一个。 竟然是......贰吗? 乔茉抿唇,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眸,再次提笔,试探着往下又写了一个字。 “月。” 男人语调平常,落入乔茉耳中却如同惊雷。 贰,月。 二月。 直觉告诉她后面的字不能再继续写下去。 一定......一定是允珩哥想要告诉她什么。 思及此,乔茉手腕一抖,‘月’字的尾端白白多添了一团浓墨。 卫君樾抬眼,乔茉牙齿打颤,小臂抖到完全握不住笔。 啪嗒。 笔杆落地。 在他没开口之前乔茉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落入他怀中环住了他的腰身。 脸贴紧他的胸膛,乔茉呼吸不稳,头脑中思绪纷杂,她紧紧抱着他,勉力掩盖即将破碎的冷静。 卫君樾一愣,随即伸手回搂住她的细腰。 他掐住她的下颚往上抬,看着她眼底氤氲起的水雾,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妾不会写了。」 乔茉倚着他,红唇下咬,可怜兮兮地比划了两下。 大抵理解了她的意思,卫君樾松开了手指,转而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 “这么几日就学了两个字?” 乔茉乖巧地依顺着他。 卫君樾感觉今日的她格外惹人怜惜,连语调都放轻了不少。 “为何学这两个字,嗯?” 拖长的尾音带着不可言说的暗昧,倘若常煊在此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乔茉却想不到那么多,她感受到男人的变化,炙热的呼吸几欲将她灼烧。 她敛目,正思忖着如何应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乔茉从他怀中直起腰身,取了支新笔杆,沾染墨汁落上宣纸,寥寥数笔便绘出了方才仅仅瞥了一眼的虎皮。 那是苏管家奉他之命送来为自己做衣裳的,为的便是那场斗兽大会。 而斗兽大会,在二月。 卫君樾了然一笑,手腕用力将她一把拉入怀中,这次他的力度重了几分。 “喜欢吗?” 乔茉缩在他的臂弯,点头。 随即她听到男人低笑,与她极近的健硕胸膛被带起阵阵颤动,像是要闯入她的心里。 “今天这么乖。” 卫君樾俯身埋向她的颈窝,少女的清香传入鼻尖让他舒适地眯起了眼。 犬齿叼起她的耳垂,感受到她的战栗,他猛然起身,带着她便往内间的床榻走去。 炉中的红罗炭烧得劈啪作响,鹅黄的床幔摇曳纷纭。 门墙相隔,一面凛冬,一面炽烈。 ...... 宁安侯府。 春堂苑。 乔珍一袭湘妃蜜荷色赤金盘璃璎珞妆缎,外头罩了件大红斗篷,刚踏入上房,便抖落了层薄雪。 跟着的丫鬟上前敲了敲门,她笑着唤了声:“四姐姐。” 里头没人应声,但她知道乔瑜就在里面。 眼神示意丫鬟往内推,果见门板根本没有落锁。 乔珍笑了笑,取下斗篷递到旁边便往内走去。 “四姐姐。” “别叫我!” 乔瑜含怒的声音从最里面传来,乔珍也不恼,提着手头的小匣子径直走到了最内间。 乔瑜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俨然一副没起来的模样,眼瞧着打扮地齐齐整整的乔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因为她,那日宫宴失态被爹爹禁足到如今,昨日除夕都未能解了禁足! “你来做什么!” 她抓过方枕便朝乔珍扔去,乔珍面色一变,堪堪躲过,捂着心口顺气:“姐姐可真是要吓死珍儿了。” 乔瑜最是厌烦她这种模样,胸口气得大肆起伏,干脆卷过被子往内一转,眼不见心不烦。 乔珍见状缓慢放下手,噙笑走到她塌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啪的一声玉匣子被打开,乔珍状似无意地拢了拢头发道:“姐姐这么久足不出户脸色都差了许多,珍儿昨日新得了满玉楼的参芪麦冬膏,既然姐姐不喜欢,那我——” “等等!” 听到‘参芪麦冬膏’几个字乔瑜猛地翻身坐起,却又碍着面子半响没说话。 “哼,不就是参芪麦冬膏吗?我以为是什么稀奇物件,你瞧瞧人家乔茉,现在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东西她哪里怕是看都看不上眼吧!” 乔珍笑:“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可别被个妾室给冲昏了头。” “殿下现在不过是图她那张脸是个新鲜,届时你我姐妹二人去了,哪还有她什么事?” 乔瑜皱眉,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什么叫你我二人?” 乔珍抓住她的手,指尖挑起一点参芪麦冬膏细细抹匀:“爹爹一直希望姐姐能嫁入摄政王府做正妃,这才对姐姐多有严苛,姐姐可别要怪爹爹。” 此言一出,乔瑜眉头松了许多。 乔珍继续道:“珍儿也不求其他,只求能做个侧妃,与姐姐在王府相互扶持......” 边说着,乔珍略有哽噎:“姐姐也知,那国公府的世子本不是什么好人,见了乔茉一面便嚷嚷着要纳她为妾,与其如此,不如同姐姐一道,凡事也有个照应......” 她这话说得谦卑又满足了乔瑜的虚荣。 思量到国公府的世子到底是不靠谱,此时看着默默垂泪的乔珍竟生了几分做姐姐的不忍来。 “我知道了。” 取过乔珍手中的参芪麦冬膏,乔瑜虽有点拉不下面子,但还是软了语调。 “可现如今爹爹似乎都快忘了这件事......” “无妨的,姐姐。” 乔珍打断她,道:“你可知二月初五的斗兽大会吗?” 乔瑜默了默,点头。 这斗兽大会每年都会举办,但和她们这些深闺女子向来没什么关系。 “这便是我们的转机。”顿了顿,乔珍继续,“我朝虽男女泾渭分明,但从先祖皇帝开始,便有女子上阵为将的前例。” “上阵为将?”乔瑜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自然不是让姐姐去为将。”乔珍笑,“姐姐生得貌美如花,又是侯府嫡女,是京中数得上排面的大家闺秀,幼时又随爹爹学过些拳脚功夫,倘若能在这斗兽大会的狩猎一项中取得些成绩——” “那这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名,定会让殿下侧目。” 乔瑜被乔珍这一通话说得头脑发胀,心中生了几分跃跃欲试。 她幼时身子弱,常年以药度日,大夫说可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是以,爹爹便时常带她去骑马射箭。 “可我......”乔瑜犹疑,“我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功夫......” 现在让她射箭,怕是连只鸡都射不中。 “不需要多厉害。”乔珍压低声音,“姐姐,侯府的名声去买通个皇家林场的侍者不是难事......我们只需要有个结果便可。” 闻言乔瑜瞪大双眼:“倘若爹爹知道......” “可姐姐就愿意这样心甘情愿地等下去吗?” “再者,假使事成,爹爹欣慰还来不及呢。” ...... 乔珍离开春堂苑时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 “翠儿,银环那边如何?” 摄政王府虽严,却也并非无缝可进,银环作为乔茉的陪嫁亦有出府的机会。 翠儿垂头:“姑娘,银环姐姐说她不敢.....”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2节 “不敢什么不敢。”乔珍眼一横,“她若不敢,便等着去乱葬岗吧!” 语毕,她拂袖而离,又想到前不久母亲将她叫去说相谈的婚事。 同样是嫡女,凭什么她就要去嫁那种纨绔子弟? 现在就连乔茉这种贱妾生的庶女都要踩到自己头上了! 她不甘心。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 摄政王府。 过了正月厚重的冰雪开始融化,春阳拨开云层散落大地,尘封在白茫中的禹京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先前被派来教乔茉习字的夫子按例依旧,他来时在家中还哭丧着脸。 却不曾料才过了一个冬日,这小娘子便像是开窍了一般,授课时竟听得十分认真。 “乔姑娘,我们今日学......” 叩叩。 桌面被轻轻敲击的声音打断了夫子接下来的话。 这是乔茉需要答疑的示意。 银翘站在旁边将乔茉手头的宣纸递过去,上面写了她想要询问的字。 夫子眯了眯眼,道:“姑娘这两字念做‘东南’......诶刚好,今日我们要习的便是这四方之位,四方应八卦,东乃先天离卦后震卦......” 乔茉自幼习画,自幼对景物过目不忘的本事。 将那日的字条看过寻常画作,她慢慢回忆上方走势便可重复临摹出每一个字。 但她很明白如今的境况不可能将这样一整个完整的句子默写下来让人解读,遂每晚在心中默默重复每个字的笔顺,然后拆分顺序、间隔天数地去问夫子。 方才的‘东南’二字则是那张纸条上最后的两个字。 夫子的讲授在屏风另侧娓娓道来,可彼方乔茉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课业之上。 她缓缓闭上眼,零碎的字符在脑海中拼接成句。 「贰月初五,皇家林场,东南。」 二月初五,是此前便说过的斗兽大会。 皇家林场,是斗兽大会所在之处。 那么东南......东南...... 乔茉咬唇,提笔在宣纸上将东南二字又写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是以看得懂的姿态去凝视它们。 东南,是允珩哥想让她去的地方。 ...... 乔茉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宠妾,依顺卫君樾的所有需求,也开始前所未有地渴望识字。 正如以前学习绘画时母亲所说,她天赋颇高,就是不爱用功,即便是稍稍用点心神则是事半功倍。 是以,在习字这方面,乔茉放了心思在上面自是突飞猛进,就连夫子都道她甚有天资。 卫君樾晚间来时正见乔茉伏案书写,小巧的眉头拧紧,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听到他的动静乔茉抬头,刚想起身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在写《四方论》?” 「东乃先天离卦后震卦,南乃先天乾卦后天离卦.......*」 排排娟秀的小字横陈在宣纸上,一如其人乖顺温良。 忽然余光一暗,人便坐到了自己身侧。 乔茉知晓如今最好顺着卫君樾的一言一行,遂强忍住下意识的逃离,乖乖颔首。 “既如此,你可知禹京所处大胤何地?” 乔茉点头,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北」字。 禹京在大胤以北,再往北上则是与北狄相交之地晋丰。 “你倒是聪明。”他低笑,又道,“可知本王名讳?” 她颔首。 “写出来。” 乔茉一愣,手中的一滑,轱辘几声便掉到了地上。 她骤然惶恐,站起来便要请罪却被他一把摁下。 乔茉心跳加速,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的名讳,如何是自己这种人可以提的? 万一真写了,他一个不高兴将自己以此处罪,岂不是...... 肩膀上男人的力度不重,可落在乔茉心中却如坠千斤。 “怎么?” 卫君樾泰然自若,斜睨她瑟瑟颤动的卷长睫毛慢慢掀起眼帘,眼底似闪过一道他没有看懂的决然。 下一瞬唇瓣覆盖软热,他瞳孔放大,只见小姑娘紧闭双眼,鸦羽乱颤。 乔茉不敢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能以此方式了解那潜在的危机。 左不过不论现在说什么,接下要发生的事都不会改变,提前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卫君樾瞳仁中的讶异慢慢染上深色,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到了太师椅上。 素常的他向来是直入主题,如此亲吻前所未有,却也是在这一次让他体会到了与往常相悖的感觉。 空气中浮动着少女丝丝绕绕的清甜,分分寸寸皆让他理智渐离。 食髓知味般,他依循着本能舌尖镌刻着她的唇齿,攻略城池的疯狂让乔茉几欲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她。 乔茉靠着太师椅的椅背大口喘气,堪堪抬首便对上男人翻涌欲.色的瞳孔。 那是他濒临失控的前兆。 “今日这么主动?” 他哑声开口,眸底燃起火焰。 乔茉这时候才察觉到了危险,她刚想跑,忽然腰身一紧,整个人便被粗暴地拽了回来。 长腿抵开她的膝盖,他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太师椅下。 夜晚静谧,衣帛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 他一如往常地没有留宿在琉毓阁,但到翌日乔茉依旧艰难地下不了床。 奈何今日便是二月初五,即便是小腿酸痛到触底就抖,她还是在银翘的努力下艰难地换洗梳妆。 头梳流云髻簪金花步摇,一袭翠色袄裙外罩了层虎皮斗篷,不施粉黛依旧颜色映雪。 乔茉先前本以为这虎皮有些多余,直到踏出房门才知何为春寒陡峭。 她跟着卫君樾上了前往皇家林场的马车。 乔茉虽从未去过那处,但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胸腔的心跳却越来越剧烈。 她以为自己这么几个月以来已经认了命,可但她看见他的字迹刹那,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便轻易土崩瓦解。 乔茉深呼吸忍住倾涌的情绪,细白如葱的指尖挑起窗帘,过路的景色如浮光掠影。 她的心底根本不愿认这劳什子的命。 她想见他。 好想好想。 ...... 下马车时双腿还有些酸软,她扶着门框试探着地,可脚尖还没碰地卫君樾便一把捞过她放平稳了。 “身体太差,得练。” “......” 她抿着唇装作无事发生地跟在他身后,忽然扶着她的银翘猛然弯腰,额头冒出冷汗。 乔茉脚步一顿,皱眉眼神询问。 银翘龇牙咧嘴:“姑娘......奴婢怕是吃坏东西了......” 只此一句乔茉便了然了她的状况,趁着前面的人还没发觉异常,她比划两下。 「你去罢。」 银翘满脸为难,但更怕在这种地方失态,遂咬紧牙关捂着肚子从车队后方绕走。 与此同时,许久没有在她面前露面的银环从队伍最后方跟了上来。 “姑娘,暂且让奴婢服侍您吧。” 乔茉收回视线,随意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腿间酸楚加快了步子追赶上去。 ...... 斗兽大会意在君臣同乐,作为皇帝的卫君霖自然身处主位,卫君樾一如既往地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带着乔茉再次站到了这俯视万民的地位。 从第一次她被带去宫宴众人的惊愕,到后来各种传闻的极致宠爱,再到今日的又一次与他并肩而立,乔茉已然坐实了摄政王宠妾的名号。 按照礼章,斗兽大会之初需由天子射鹰以示祥瑞。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3节 卫君樾虽还未满十二岁,但身子已然高挑,眉目间更有了几分与卫君樾如出一辙的锐气。 他接过弓箭,下意识地看向皇兄,却见皇兄垂头看着身边的女人,卫君霖抿唇,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右手搭弦左手指苍穹,只听咻的一声利箭划破云霄,直直击中雄鹰心脏。 黑影从天际坠落,台下一阵喝彩。 “陛下少年英姿,天佑大胤!” “天佑大胤!” “天佑大胤!” ...... 呼喝声此起彼伏,卫君霖收回视线,恰好对上卫君樾看过来的视线。 他在那里面见到了一闪而过的赞赏。 虽然极淡,可霎时间便让卫君霖心情好了起来。 “斗兽大会意在君与臣同乐,诸位爱卿不必拘束,尽可大展身手,彰显我大胤之姿!” “谢陛下!” “谢陛下!” ...... 紧接着便是秉笔太监上前宣读斗兽与狩猎两项条律以及奖惩规程。 乔茉听得心不在焉,状似无意地扫视台下,却如何也没有寻到自己想见的身影。 这里人多眼杂,她又在卫君樾身边受无数双眼睛盯着,要如何才能脱身离开? 突然,一声凶兽的怒吼吓得乔茉猛然回神。 她转头,却在见到那场景是脸色瞬间煞白。 只见数百名北狄战俘四肢带着沉重的枷锁,在春寒之际穿着能见皮肉的单衣浑身斑驳伤痕,被驱赶着走到斗兽场中央。 而在四方牢笼之中,各关押着数只猛虎、雄狮与黑熊。 嗅到血腥的味道,凶兽喉间发出骇人的嘶吼,捶打着关押的铁笼,铁器碰撞的声音使得人们头皮发麻,更有些文弱文官吓得手抖。 乔泽站起身行之以礼:“陛下、殿下,臣数月前晋丰之战中俘获敌军数以百人,今日特供诸位同僚与陛下、殿下同乐。” 语落,乔茉遽然侧眸,身侧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琉璃酒盏,侧颜棱角分明,狭长的眸中凉薄到可怕。 不等上位者发声,下面已有些胆小的文官强撑着战栗站了起来。 “臣......臣以为不妥。” 那文官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道:“善待战俘乃.....乃先祖皇帝祖训,如此......如此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乔泽嗤了声:“诸位大人远在禹京从未上过战场哪知战场残酷,我军将士一旦被俘其下场岂止如今惨之千万倍?” “宁安世子,你、你年纪轻轻怎可这般残忍!” “刘大人,没想到你这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妇人之仁。” “你——” ...... 卫君樾饮完一杯温酒,酒盏落桌发出一声轻响。 “北狄伤我胤朝子民无数,那时倒没见诸位大人口诛笔伐。” 诸声停顿,他懒懒地掀起眼帘:“既如此义愤填膺,倒可同他们共存亡。” 此言既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的文官个个屏息凝视。 这便是默认了。 可真要这般说,他们哪敢共存亡? 得到肯定的乔泽眉头扬了起来,抱拳道:“殿下英明!” 短暂的插曲并没有打断事情的最终走向,乔茉坐在一旁早已僵硬到脊背发凉。 “姑娘,您脸色不好,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银环看了看她,抬手便为她斟茶。 乔茉麻木地饮了一口,恰逢猛兽出笼。 她没敢看,可越是刻意回避,那绝望的惨叫和□□撕裂的声音便愈发清晰地传入耳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弯腰。 “呕——” 方才饮下的茶全数吐出,染湿了胸前一片衣襟。 她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分不出心神去看卫君樾的脸色,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起了身。 银环很明显也没想到乔茉会突然吐出来,她亦不敢看卫君樾的眼神:“奴......奴婢随姑娘先去更衣。” ...... 乔茉跌跌撞撞地绕后走了出来,她手掌撑着墙大口喘气,银环上来为她顺背却被她一把推开。 银环跟着她走了几步便停住。 乔茉头也不回,银环缓慢后退,直至她消失在视野中。 ...... 乔茉自顾自地一直往前走,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只要一闭眼便是那血腥至极的场景。 是了,她怎么忘了。 草菅人命是他,残民害理是他,惨无人道也是他! 她怎么会因为这几日表面的祥和而遗忘了本质,这个人的心就是黑的。 倘若站在对立面的那个人是自己,乔茉毫不怀疑他会以更加残忍的手段让自己生不如死。 她突然感觉好冷。 后来她的步子越走越快,甚至小跑了起来。 她边跑边望着太阳的方向,林间的空气大口大口涌入鼻尖,她从未有这样一刻感觉到自由。 远离了那片喧嚣乔茉脑中的杂音才逐渐消褪。 她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周遭的景色开始逐渐回笼于视野。 四周树林环绕,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很明显已经不是方才的地方。 乔茉双手环胸缓缓蹲下,强迫自己冷静,可心中筑起的防护却早已是断壁残垣。 不想再思索什么退路什么后果,她只想逃离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身边。 哪怕片刻。 可是她有的选吗?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摆脱他的视线去见允珩哥一面。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乔茉猛然清醒。 是了,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乔七七,不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乔家七姑娘。 乔天朗在乎她是因为需要她勾连摄政王,卫君樾养着她亦是为了自己这具尚未玩腻的身体。 她早就沦为了朝堂沉浮的牺牲品。 又如何......能将他拉下水呢? 思及此,她缓缓站了起来,木然地抬头望天,如今已接近午时,而她现在的方位...... 正是皇家林场的东南方。 不能见他。 方才卫君樾谈笑间便决定了百名俘虏下场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不可以连累允珩哥。 既然自己没有了选择,那么便该让他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乔茉闭了闭眼,感觉眼眶酸涩地厉害。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能和他再见一面,和他倾诉自己的委屈,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想他。 可终究是天真了。 她的允珩哥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使罢了。 在自己被滔天强权强硬夺去沦为残骸时,这些无意义的挣扎只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伤害。 被贬官是这样,遭人打压也是因为这样。 她多明白他的报复和志向,所以她更不能成为那个将他再次推入深渊的人, 他们之间在她被送入摄政王府的那一刻起便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成了卫君樾的女人,就注定与他戚允珩再无关联。 乔茉嘴唇打颤,憋回了即将决堤的泪水,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往回走。 她出来已经够久了,不可—— “七七。” …… 作者有话说: 嘤,两只小可怜。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4节 *出自后天八卦离卦篇。 ps 评论~红包~ 感谢在2022-06-08 00:41:45~2022-06-10 00: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斗兽场上两方喧嚣激烈, 数百名俘虏的血染红了原本干净的场地。 血流成河,满是断肢残骸。 文官大多侧眸不忍直视,反观另一边常年与北狄正面对抗的武将们则一个个热血沸腾, 恨不得自己提剑而上。 卫君霖到底是个才十二岁的少年,面对此情景即便是强忍着镇定, 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陛下可是怕了?” 卫君樾目不斜视,声音不大,却能清清楚楚地传入卫君霖耳中。 “......不怕。”他端正了身子, 可扶着椅背的手背却捏紧到泛白,“皇兄, 可朕有一事不明。” “嗯。” 卫君霖侧目,抿唇道:“先前大学士曾与朕讲为君之道,《大学》中有一句言为人君, 止于仁......可此行,并不仁。” 先帝薨逝之际卫君霖不过十岁,彼时群狼环伺, 若非卫君樾以一己之力独揽大权, 又拥他为皇,现在他便不在这个位置之上。 是以, 即便是外人都道卫君樾逾君臣之道独揽大权,欺幼帝年少架空皇权, 卫君霖亦未有过分毫动摇。 卫君樾浅浅勾唇:“陛下可还听过一言?” “还请皇兄告知。” “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他抬眸,又问,“陛下以为当今天下人意志何为?” 卫君霖愣了愣。 胤朝与北狄之争纷乱了近百年, 宣武帝在位时两国矛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近十年来, 与北狄接壤的边境战火连绵, 难民无数,民不聊生,无数□□离子散,豆蔻少女亦遭受北狄蛮人的残忍侵害,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思及此,卫君霖咬紧了牙,回答道:“家国安定,敌寇之乱平息。” 大胤历来重文轻武,却国力日渐衰败,如今武将意之所向,才是天下百姓心之所向。 “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 话已至此,卫君樾没有再言,卫君霖猛然清醒。 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 可方才那些义愤填膺的文官,在卫君樾开口之际......却没有一人敢反驳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 斗兽大会分为斗兽场与狩猎场,斗兽场上以各人押注为制,而狩猎场则是以申时为限,猎得数量最多者可得陛下一个恩典。 卫君樾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放下了酒盏,忽而想到那日在清风阁小姑娘手忙脚乱地饮了大杯烈酒后娇憨的模样,他唇边弯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台下的乔珍自跟随乔家来时视线便一直落在高台上。 她眼瞧着乔茉慌忙离席,又见银环跟上去,便知此计行得八九不离十。 正值人声鼎沸之际,她一咬牙,提着裙摆猛地起身。 乔天朗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女儿行到了宴席中央跪了下来。 “珍儿你这是做什......” “臣女乔珍见过陛下、摄政王殿下。” 乔珍双手交叠于额,叩首行了个大礼。 她鼓足勇气抬头对上卫君樾往来的视线,道:“如此喜庆之日,臣女想奏弹一曲为......殿下助兴。” 她的话没有分毫含蓄,如此大胆的行径立马引得众人喧哗。 胤朝虽然民风不算保守,可女子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直言意图,实在闻所未闻。 “乔珍!你在做什么!” 乔天朗脸色大变,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素常有礼有度的女儿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 可乔珍却完全不顾他的怒气,继续道。 “大胤将士骁勇善战,臣女知殿下曾也上过战场,心中实在钦佩......故而斗胆,愿殿下成全!” 她听说了,乔茉初入摄政王府之时本是被扔到了柴房。 后来她偷偷逃跑被卫君樾撞了正着,本以为会就此没命,却不曾想正是因这一遭让卫君樾对她侧了目。 再联想到此前其他士族送去不得善终的女子,无一不是遵规守矩,克己守礼,可偏偏留下来的是无才无德的乔茉。 所以......殿下定是喜欢些不同寻常的女子。 乔珍自认容貌不输于她,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乔天朗气得双手颤抖,忽见乔珍身边的丫鬟翠儿抱着琵琶上前,这才惊觉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被自己的女儿从始至终都蒙在鼓里。 他乔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同戏子一样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弄曲做乐?! “殿下,小女年幼心智不全,老臣这就......” “让她弹。” 卫君樾单手支着头,好整以暇地扫视过去。 乔珍闻声大喜,面上却还是娇娇弱弱地被翠儿搀扶起身,怀抱琵琶,五指搭上琴弦。 弦音拨动的刹那,场面瞬间安静。 不同于诸人印象中女子的温婉,这琴音初时急骤,又时而舒缓,不过短短几音便有气吞山河之势。 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臣女献丑了。” 曲落,乔珍抱着琵琶,对上盈盈一拜,鬓边特意簪上的紫金流苏随着福身轻轻晃动。 全场哑然,感受到周围投来的震惊目光,乔珍骄傲地扬起了唇。 她可没蠢到在这种地方弹些婉约小曲,苦练了数月的《十面埋伏》只待今朝。 可还没听到心念之人的赞赏,另一边便又传来了一道高喝。 “乔四姑娘独自猎得黑熊一头!” 听到这声乔天朗猛地转头,只见乔瑜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了骑装偷溜了出去。 “没想到宁安侯的姑娘们皆如此出类拔萃,可真是羡煞我等哈哈哈......” “天哪,那黑熊怕是有几个男子高,这乔四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 同样的恭贺出现在这里乔天朗却没感觉到有一丝愉悦。 他气得手抖,却又碍于面子强压撑着笑意。 这两个不孝女! “咦,这黑熊好像有些不对。” 忽然有人提出了质疑。 “你们看它的双爪,两边各少了根指头。” “我认识,从前去山中猎过物,这便是猎夫做标记的方式!” “确实......看着黑熊像是死了许久。” “乔四姑娘竟然作假!” ...... 场面转变地太快,乔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人要上来押解她。 “你们做什么!别碰我!” 乔瑜哪里知道这所谓的标记,目光求救般投向乔珍,忽见她抱着琵琶,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倏得明白了什么。 “姐姐你怎可做这样的事!” 乔珍愤然咬牙,俨然一副十分心痛的模样。 乔瑜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分明是你......” “是,珍儿是同姐姐说过狩猎之事,却也提醒过姐姐此行凶险,怎料姐姐竟然做这糊涂举动......” 乔珍以帕掩面,乔瑜气得满脸通红。 奈何平素她就说不过乔珍,更别提这种场面。 她慌乱地去看乔天朗,却不想迎面而来就是他疾步上前的一耳光。 这一巴掌要比上次接尘宫宴扇得更重。 乔瑜猛地歪头,口中弥漫起血腥味,脑瓜子嗡嗡作响。 “臣教女无方,臣有罪,自请责罚!” 收回手,乔天朗猛然拂袖跪地垂首,一张老脸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5节 卫君霖皱眉看着下方骤变离谱的发展,却也知乔家现在不可动。 “乔爱卿,乔四姑娘损坏狩猎制度,亦有欺君之罪.....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你可知?” ‘欺君之罪’几个字既出乔天朗身子遽然一僵。 回过神的乔瑜更是直接哭出了声,哪还顾得上能不能出风头。 “爹......爹,您救我,女儿只是一时糊涂......” 乔天朗朝后瞪了一眼,又转头道:“陛下,臣......明白。” 卫君霖点了点头,不耐地挥手:“来人,将乔瑜拖下去打十大板,关押京牢三月。” 乔瑜瞳孔骤然放大:“不......不......” 双手被人掣肘住往后拖,她全然没了侯府贵女的仪态。 乔天朗听着头皮发麻,却也知卫君霖手下留了情。 十大板倒也要不了人命。 遂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 一场闹剧迅速结束,方才还在恭维的人相互对视,皆不知如何言语。 乔天朗撑着膝盖起身,却还见乔珍依旧抱着琵琶待在原地。 火气蹭得上来,可她却更快一步地放下琵琶端起酒杯。 “殿下。”乔珍红着眼,“臣女不知姐姐竟做如此糊涂的事,这杯酒臣女替姐姐罚了。”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又再斟了一杯:“这杯酒,臣女敬殿下,愿殿下岁岁康健......” 只不过这杯酒她没有立马饮下,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台上雍容华贵的男人。 不知何时回来的银环立在方才乔茉的位置旁,她与卫君樾隔得极近,见状端起酒壶便为他斟满了酒。 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卫君樾闻声抬眸,他不动声色扫视过酒面。 “你想同本王饮酒?” 乔珍脸颊一热:“看殿下愿不愿意给臣女这个面子。” 这话说得大胆,经过方才一遭的乔天朗心中承受力显然提高了许多,强忍着将人拽回来的冲动,硬是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卫君樾冷笑:“那本王便赐酒于你。” 语落,一直静候在后方的常煊提起酒盏便绕了下去。 乔珍脸色一白,未来得及推脱,常煊已然行到她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 “咳咳......” 大股的酒被灌入喉中,呛得乔珍满脸通红,而她瞪大的眸子里却全是惊恐。 “殿下这是何意!” 忍了许久的乔天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两个逆女今日一个比一个荒谬,可乔珍何至于斯—— 卫君樾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常煊扼住的女人,她跌落在地,不一会便开始翻滚着撕扯自己的衣物。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明眼人便能看见这酒中放了何物。 常煊回到卫君樾身侧。 “殿下。” “拖下去,杖毙。” 银环抖得像鹌鹑,听言跪在地上衣摆下方立马晕出不知名的黄渍。 “是。” 下面的女人逐渐衣衫不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为她说话。 乔天朗紧攥着拳脱下外袍罩在了早已失去理智的乔珍身上。 “侯爷的女儿当真是令本王惊喜。” 卫君樾坐直了身,唇角噙着诡谲的弧度。 乔天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一日之间两位嫡女皆出这等丑事,简直为宁安侯府蒙羞! “殿下......” 他正欲开口,忽见卫君樾不知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 皇家林场,东南方位。 乔茉被这一声唤得脊背猛僵。 这道记忆中的熟悉的声音霎时间便让她红了眼眶。 她不敢转身。 隔着一道长长的护城河,戚允珩立在对岸,那抹日思夜想的倩影落入眼底,他目光缱绻。 “七七。”他又叫了一声。 乔茉缓缓转身,对上他极尽温色的眼眸,泪水忽然决堤。 他缓步踏上连接两岸的桥梁。 乔茉猛然后退,忽然脚下一歪,整个人跌倒在地。 戚允珩心口一紧,忙下了桥。 「不要过来!」 乔茉手掌抵住他的前行,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摇头。 她强压下心尖的战栗,忽然一道莫名的热流从小腹直窜而上。 乔珍酒里的药不少,但因她将才吐了大半,这才有了反应。 可乔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理智开始混沌,她直觉有些不对。 戚允珩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 “七七,你脸好红,可是生病了?” 怕惊到她,他缓慢迈步,蹲在她身前,试探着伸出手背去触碰她的额头。 「让你不要过来!」 啪的一声手腕被打开,乔茉大口喘着气。 这灼烧感太过熟悉,让她想到了被送入王府的那夜—— 她被下了药。 眼前男子忧虑不已的脸开始出现重影,她想要碰他,理智疯狂撕扯过本能。 “七七你身子不舒服,我......” 「你能怎么样?」 乔茉强撑着精神对他比划。 哑老头的那间画铺是他们两素常见面的地方,是以,她知他亦能懂她的手势。 “我......” 纵然早先便知她是被灌了药送入王府,后来哑了喉咙,可今日真正见到戚允珩方知何为心如刀绞。 「今日一见既是永别,你......找个良家姑娘娶了罢。」 “七七!”戚允珩急了,“我只想要你。” 「可我已经嫁入了摄政王府。」 戚允珩缄默。 “我会救你出来的。” 乔茉一愣。 他抬头,目光坚毅:“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七七,我会让你离开那个地方的。” 乔茉紧紧地掐着手心与他对视,紧绷的理智已然快要土崩瓦解。 「别再多此一举。」 比划完她猛地起身,相比于无望的人生,她更害怕他的承诺。 戚允珩跟着站了起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男子微凉的触碰让此刻深陷水深火热的乔茉蓦地一颤,她瞳仁急缩。 戚允珩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二人脸色骤变。 方才濒临失控的乔茉登时回过神,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力挣开了他的手。 她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戚允珩看着自己空落的掌心以及女子踉踉跄跄的步伐,隐忍的额角爆出青筋。 在那阵动静越来越近时,他终于转身隐退了身形。 ...... 乔茉的步伐开始逐渐虚浮,视线涣散,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已经耗到了极限。 可是不能停。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6节 要跑远点。 再远一点...... “小东西。” 就在小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无力的身子被人托起。 乔茉勉力睁开眼,只见卫君樾眼底戾气横陈。 她心惊,脊梁蔓延起凉意,忽然唇瓣一痛,他俯身咬住了她的唇。 双手无力地推搡着他的胸口,换来的却是他愈发猛烈的进攻。 乔茉忐忑不安。 男人的反应让她慌乱。 他是发现...... 不对。 他若是发现了便不会现在才来。 双手扭结在一起,她倏然触碰到了手腕的痛意。 “还捏?” 卫君樾松开他,薄唇染了红色,瞧见她手腕的红痕眼底燃起火焰。 他是将这个当成了她自己捏过的痕迹。 乔茉提起的心慢慢落底,与此同时药性席卷溃散了她的思绪,她踮脚咬上他的喉结。 卫君樾一怔,宛若星辰的黝黑瞳孔骤然沉底。 “本王来了。” 他紧紧回搂过她的细腰,唇瓣摩挲着她的侧颈,另一只手掌抬后示意。 常煊了然,面朝跟随的一众暗卫。 “阖目闭耳,十丈之外,四方分散。” ......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小茉莉没有叫错人的危……(捂嘴) *出自《关尹子.三极》 *出自《汉书·主父偃传》 感谢在2022-06-10 00:02:04~2022-06-11 00: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叽里呱啦 2瓶;棠小墨、喔喔、不想上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丛林树荫斑驳, 炙热浓烈了春日薄寒。 乔茉双目失神地望着波荡的树叶,眼尾的泪痕被风吹干。 她精神焕散,头脑空空如也,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像是已经掌握了让她舒缓的方式,也大抵是她少了最初的抵抗, 最近他都没有让她痛到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理智慢慢回笼,她的瞳光开始汇聚。 忽有一阵凉风吹来, 乔茉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现在是青天白日。 竟然在这皇家林场…… 乔茉吓得脊背僵硬, 寒意从脚底冒出,她一口咬住男人肌理分明的肩胛,身子猛缩, 只听他闷哼一声,然后停了下来。 卫君樾喘息低沉,头埋在她肩窝晕开一片热烈。 他哑声道:“好些了?” 大掌顺着她瘦到骨节凸起的脊梁, 卫君樾扯过铺垫在地上的大氅将她完全拢住抱起来。 乔茉缩在他怀里缓了片刻, 终于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地望向他。 只此一眼,卫君樾顿感喉咙再次收紧。 到底是顾虑到现下并不逢时, 他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臂,不再往怀中多看一眼。 “怎么跑来这里?” 注意到这片丛林距斗兽场的距离, 卫君樾沉声问道。 乔茉稍惊,脑中快速思索,然后伸出手,在他的胸口慢慢地写下几个字。 「我迷路......」 她没来得及写下后面几个字手腕便被蓦地捏住。 “故意的是吗?” 俯视她的视线灼灼, 乔茉怔忪, 又瞥见刚刚自己书写之处微敞的衣领, 甚至还能望见里面隐隐的抓痕。 她迅速垂头,不敢再看。 “身边也没几个靠谱的婢子。” 卫君樾冷嗤了声,粗暴地将她手臂塞进外袍,又猛地拉起大氅盖住了她的脸。 突然眼前一黑的乔茉:“......” ...... 另一边。 戚允珩魂不守舍地猎下今日的第五只猎物。 看着轰然倒塌的雄狮,他眼中却全是方才与她的短暂相见。 她脸色不好,像是生病了。 摄政王府的人一定苛待了她吧,她那样忍气吞声的性子必然受了不少委屈。 思及此,戚允珩握弓的手紧捏到指节泛白,他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忽然耳尖一动,他猛地转身拉开长弓。 咻的一声,利箭穿破虚空,只听那凶兽哀嚎一声。 这是他的第六只战利品。 ...... 日头偏西,申时已到。 斗兽场上悬挂的铜锣被敲了几敲,今日狩猎与斗兽皆毕。 狩猎场那头凡参与者皆带回了自己今日所得,奈何狩猎有规矩,只可用弓箭,倘若用了刀刃均视为舞弊。 是以,能正儿八经猎得一头猛兽的人少之又少,大都是选择猎取飞禽小兽,思量着以量取胜。 作为判官的侍者清点完最后一人的猎物后,正欲开口宣布今日胜出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以及阵阵交头接耳的讨论。 “天哪,那人是谁怎得猎了这么多?” “一二三......足足有六头猛兽!” “不会又是作假之人吧......” ...... 戚允珩以绳缚兽,驱动马匹缓步向前,猛兽的尸身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有了方才乔瑜的荒唐行径,侍者不敢掉以轻心,向周围下属使了个眼色,便有数人上前去查验。 “大人,这些猛兽尚且温热,也无箭伤之外的痕迹,实乃这位公子亲自猎得!” 一言出全场哗然,就连台上的卫君霖也忍不住侧了目。 “本官宣布,今日狩猎胜者为......” 侍者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戚允珩。”他抬眸抱拳。 侍者了然:“胜者为这位戚允珩戚公子——” “草民戚允珩见过陛下。” 戚允珩上前行礼,卫君樾不在此处,此时此刻高台上只有卫君霖一人。 “免礼。”他抬了抬手,又道,“今日既是戚公子拔得头筹,便依制而行,朕可许你一个恩典。” “谢陛下。”戚允珩依旧跪地,继续道,“草民想在嘉钰军中某得一官半职,望陛下成全。” 语落,乔天朗蓦然侧目,方才还觉这名字熟悉,只是沉浸才刚刚乔珍乔瑜的怒气中尚未缓和,此时听到嘉钰军终于回过了心神。 眼前男子不卑不亢地挺直腰背,与那日在自家府门口朝自己兴师问罪的模样如出一辙。 竟是乔茉那丫头私相授受之人。 没想到被自己撤了官,竟来到这里某寻出路。 不自量力,乔天朗冷笑。 “这位公子出言甚是狂妄,嘉钰军岂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的?” 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他此时刚好撞上了乔天朗的枪口。 这话多少带了些侮辱的意思。 但戚允珩神情依旧无波,他对着卫君霖继续道:“草民以为,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草民不才,只想为大胤尽自己一份心力!”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7节 说罢,他双手交叠于额行了个大礼。 如此风度倒显得方才出言刁难的乔天朗十分小气。 “这位公子倒是心怀天下。”卫君霖忽然笑了,转向乔天朗道,“乔爱卿,朕前几日还见你上奏军中无人,如今这位公子朕瞧着倒是不错,你觉得呢?” 乔天朗气急,但又不可表现得太过明显。 现下乔茉正得卫君樾宠爱,倘若因戚允珩的事闹大了他们先前的苟且,此前种种便是白费了。 更何况现在乔瑜与乔珍已经完全失了去竞争摄政王妃之位的资格。 “陛下说的是。” 压下心头那股闷气,乔天朗应了声。 左不过到了他手下,这小子便任由自己拿捏了。 卫君霖浅浅弯唇,道:“那朕便做主,封戚公子为嘉钰军百户,即日入营!” 戚允珩垂头扬声:“谢陛下!” 如今嘉钰军势头正盛,更重要的是它与卫君樾相对。 而现在的自己,迫切的需要一个能与他抗衡的对立面。 是以,他不能去北宁军,他要留在嘉钰军,而且不只是百户。 ...... 接了封赏,又宣喝了今日斗兽胜负后已然日薄西山。 车队即将回行,百官皆待皇家先行,此时卫君樾抱着乔茉从林场的另一个方向走来。 刚刚接了封赏的戚允珩本在队尾,顺着众人视线望去蓦地浑身一怔。 他怀中的女子..... 纷乱的发丝露了几缕在外面,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忽然掉下一根发钗,那女子似是想挣扎,却被男人的大掌按了回去。 而正是这动作让戚允珩看清了她的脸。 双瞳如秋水含波,脖颈若隐若现地露出暧.昧的痕迹。 戚允珩霎时如遭雷击,耳边嗡嗡作响。 他又想起了刚才她不正常的模样,以及后来听闻乔珍的公然失态。 突然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她哪里是生了病? 她分明是被人下了药! 而自己,刚刚眼睁睁地瞧着她奔向另一个男人,并同他...... “戚兄弟,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武将出口问道,方才他骁勇且卑恭的样子很是得他们好感。 “多谢关心,在下无事......” 戚允珩空洞地移开眸,心脏收缩的痛让他喘不过气。 ...... 乔茉将将弯身想去捡发簪,却被人一把塞进了马车。 她刚坐下就要起来,忽地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捻住玉簪递了过来。 乔茉愣了一瞬,呆呆地伸手接过,又眼巴巴地望着他躬身而入,坐到了自己身侧。 卫君樾瞥她一眼:“怎么,还要本王给你挽发?” 她连连摇头,手别到背后拢起及腰长发随手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马车开始缓慢行驶,一晃一晃地让乔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她靠着车板,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大抵是真的累极了,就连红了一片也没有发觉。 卫君樾余光始终注视着她的侧颜。 终于在重重地磕了一声后,他手臂探去一勾,小姑娘便稳稳落入了自己怀中。 男人紧抿的薄唇浅浅勾了勾。 ...... 乔茉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她捂着泛着涩疼的脑袋起身,银翘进来为她更衣梳妆。 见她欲言又止,乔茉朝她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姑娘,奴婢有罪!” 银翘忽然跪地,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转红,大滴的泪珠串串掉落。 “若非......若非奴婢昨日突然腹痛让银环姐......让银环有机可乘,姑娘也不会被......被下药......” “......要不是殿下及时赶到,便差点......差点酿成大错......” 小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哽噎到不成句。 乔茉这才明白自己昨日为何会那样反常,竟是银环吗? 此人从随她初入王府之时心思便不纯善,可下药之事却不是一个丫鬟所能办到的。 「没事了。」 乔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却不想银翘哭得更凶了。 “......银环她......她勾结乔五姑娘给姑娘下药,后来殿下发现......将那一壶酒都灌给了五姑娘......五姑娘公然失态......如今听说已被老爷处置关了禁闭,今晨一早便寻了一商贾之家的公子说要与五姑娘定亲,婚期约莫就在下月.....” 乔茉愣了愣。 所以昨日卫君樾去寻她是因为意识到她可能被乔珍下了药? 想到他当日隐忍的怒气以及后来对她的温柔,乔茉抿起红唇,一时道不明心中是什么感觉。 她不想再想,弯腰将一抽一抽的银翘扶起来。 「头发还没挽好呢。」 见乔茉指了指自己半披的长发,银翘呆呆地吸了吸鼻子,猛地回神。 “奴......奴婢这就为您挽发!” 接着银翘又道了昨日乔瑜离经叛道的行径。 忆及先前在乔府时被她们姐妹二人无止境的打压,和一次比一次过分的欺辱。 乔茉虽觉昨日的事情离谱,但听在耳中却没有多少同情。 倘若卫君樾没有及时赶到,她说不定真的会在那种地方失控,皇家林场狩猎之时男子颇多,乔珍打得什么注意只消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所以,如今乔瑜和乔珍的下场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 相安无事,卫君樾似乎忙了起来,近一个月都没怎么来琉毓阁。 银翘作为她的丫鬟有奉令出府的权利,倒时常带些街头趣闻回来讲与她听。 乔茉闲得自在,好像真的忘记了那日与戚允珩的匆匆一面。 直到某日她独自仰躺在小院中,角落的洒扫婢子落入了她的视线。 心头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地起了身。 “奴婢小桃见过姑娘。” 小桃低垂着头,感受到乔茉狐疑的视线,慢慢抬起眼。 灵光自脑海中划过,乔茉微微瞪大双眼,随即手头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和那日一模一样。 “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小桃平常声音问她。 乔茉愣愣地摇头,攥紧手心跳骤然加快。 她略微凌乱着步伐上了二楼,刚踏进房门便紧紧地拉上了门板。 乔茉头抵着门板闭上眼长长地呼了口气,平复良久才缓慢地撑开纸条。 「我已入嘉钰军升千户......」 寥寥数语道明了他的近况。 乔茉双眼泛酸,强压了许久的情绪倾涌而出。 她捂着脸顺着门板下滑,泪水顺着指缝下滑,打湿了尾端的「七七等我。」 等他,如何等他?怎么等他? 他为什么要一次次给自己希望? 为什么不可以就这样......了此残生? ...... 城外百里。 北宁军军营。 “殿下,这是北淮州近况。” 卫君樾一袭黑紫劲装,将手中长.枪扔给常煊,后面被拖走的则是他方才随意挑出来比试的将领。 他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是等不及了。” 方昊面色凝重:“可如今北狄异常活跃,北宁军元气尚未修复,我等......” “元气?”卫君樾嗤笑,“你是说方才那个在本王手下三招都过不下去的指挥使吗?” 方昊额间冒出冷汗:“是......是属下训将不利......”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8节 殿下的身手别说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就连他恐怕都过不上五招。 “殿下......属下这便派遣其他——” “不必。” 卫君樾眼底迸出寒意:“本王亲自去会会他们。” ...... 乔茉神不守舍地在房中呆坐了一日,直到银翘送来了晚膳才堪堪回神。 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便让撤下,银翘也不敢多问,只好端着盘子走,可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面色惊喜。 “姑娘,殿下回来了!现在正往这边来呢!” 乔茉怔忪,呆了片刻猛地站起了身。 她疾步走到铜镜旁,看着自己略有红肿的眼眶心凉了半截。 银翘只当是她顾及即将面对卫君樾的仪态,便放下手中的盘子上前笑道:“奴婢来为姑娘梳妆。” 珍珠粉扑了几层,染了胭脂,又抿上唇脂,乔茉站起身的瞬间男人推门而入。 银翘暧.昧地笑了笑,端起盘子福身忙退了下去。 她不安地捏着裙摆,静待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抚上了她的侧脸。 “知道本王要回来?” 她浅浅摇头。 卫君樾手掌用力,抬起了她的脸。 从前未施粉黛便惊艳绝尘的脸在覆了薄妆后更加楚楚动人。 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凑近了她的脖颈:“好香。” 乔茉被他的呼吸撩得微颤,却还是主动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后来珍珠粉被她的泪晕散,眼眶红肿地愈发厉害,但却不会惹他怀疑。 一切事毕,卫君樾叫了水来,抱起浑身娇软地她便往湢室走去。 乔茉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微阖的眼能隐隐瞧见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本王要离京一段时间。”他手指流连过她的脊背,引得她眼尾又红了几分。 离开一段时间,那自己岂不是可以...... “怎么,舍不得?” 乔茉怔神。 肯定是不能摇头的。 但也不能点头。 她咬了咬唇,心中组织言语半响,然后从水面抬起手。 可就在她准备写字时,手腕被蓦地抓住,只听水花扑腾一声,她撞上了男人精壮的胸膛。 水下炙热,她遽然红了脸,一双杏眸中氤氲了水汽。 “知道你舍不得。”卫君樾低音喑哑,眼底未散的情.欲再起。 “那就跟本王一道。” “......” 作者有话说: 乔小茉:……? ps 要上夹子啦,所以明晚不更新,后天一起更大肥章! 再次挑战日万!(抱着新键盘转圈圈jpg.) 成功了给大家发红包,嗯……不成功也发! 记得给我留鲜花一捧的二分评哦! 谢谢大家~ 感谢在2022-06-11 00:01:13~2022-06-12 00: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只看古言 3瓶;棠小墨、叽里呱啦、喔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嘉钰军军营。 校场上叫嚣着将士们的震天高喝, 而在那人群中央的擂台上,两名男子一人身形修,长一人体态壮硕, 正相对而立。 “戚千户,听说你上个月带着仅仅几十个弟兄就去挑了京郊那为害多年的土匪窝, 如此奇迹,张某实在好奇!” 张虎四肢粗壮,身形高大, 单手握到搁在肩上,大剌剌一笑, 可看向戚允珩的眼神中却全是鄙夷。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不过是得了些运气在那斗兽大会上才在拔得了头筹,不然怎可一来就是百户? 还擅自围剿京郊山匪邀功,他张虎在嘉钰军中待了十年也不过才到这个位置! “张千户好奇, 我等也好奇,不如比试一番!戚千户可莫要手下留情!” 张虎言毕,台下立马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此起彼伏的起哄中充斥着不屑,唯有戚允珩手下的几个人眼中愤懑了, 却又怒不敢言。 戚允珩自始至终心如止水,面对对方的挑衅依旧礼节性地收剑抱拳:“张兄, 承让。” 张虎最是看不惯他这模样,冷哼一声长刀翻转便冲了上去。 “看刀——” 大刀直逼面门,泛起的白光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戚允珩凤眸微眯, 手腕蓦地翻转。 锃—— 张虎顿觉手腕一麻, 忙伸出左手才堪堪握稳了大刀。 戚允珩单手对持, 额角爆出青筋,又是几个来回张虎已然落了败势。 方才还在叫嚣的台下诸人不知何时噤了声,反观另一边戚允珩的手下则一个个打起了精神。 “戚大人打得好!” “攻他下盘!” “戚大人好身手——” ...... 再又一次被戚允珩击落在地后,张虎啐了口血,听到那倒向一边的呼喝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另一边的戚允珩并没有好到哪去,身上的伤口在这番争斗中再次龟裂,他嘴唇泛白,就算是站着,额角也冒出了冷汗。 大口喘气的张虎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忽地想到前不久侯爷吩咐的事,他眼神一瞥,目光落在了戚允珩明显别扭的右臂上。 张虎蓦地起身,冷笑一声直直再次向前。 戚允珩提剑格挡,却不想在人到自己跟前后倏然掉转了方向。 “呃——” 右臂猛地一痛,戚允珩闷哼一声,额角的汗珠瞬间滴落。 他勉强撑剑连连后退,可张虎却像是发了疯般朝他旧伤未愈的右臂猛烈攻击。 就在快要被逼下擂台时戚允珩紧咬住牙,啪嗒一声长剑掉落,他直直伸手扼住了张虎的手腕过肩一摔。 砰—— 魁梧的身体被遽然摔出擂台,地面瞬间扬起阵阵尘土。 周遭响起大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们戚千户胜了!” 忽有一人高喝出声,紧接着迎来一阵欢呼。 张虎摔得眼冒金星,被人狼狈地扶起,一双眼睛淬了毒般往上望去,对上戚允珩淡然睥睨的眼神。 “你......给我等着!” “承让。” 张虎一哽,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脸憋成了猪肝色,最后冷哼一声被一瘸一拐地搀扶着离开了校场。 与此同时戚允珩再也支撑不住左手撑剑单膝跪地。 “戚大人!” 戚允珩手下的下属见状一个个忙跑上擂台,刚想扶他却被他伸手阻止。 他闭了闭眼,平缓半响后才慢慢站起身。 “大人,您今日其实不必迎战的。”有士兵不忍道。 戚允珩缓步往前走,眼神冷静地可怕。 良久,他开口:“今日不战,亦有明日后日。” 从他进嘉钰军开始,乔天朗便明里暗里在给他使绊子,他身上的伤或多或少都是来自于这些明枪暗箭。 他早有准备,也不会因此退却。 ...... 身上的伤口愈愈合合早已习惯,是以,从军营出来,戚允珩并没有直接回府。 他牵了匹马朝城门赶去,直到接近傍晚才到了城中。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39节 街头花阁的姑娘们倚栏招红袖,戚允珩却没多看一眼,径直往最内的铁器铺子走。 “哎哟公子,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小铺就要打烊了。” 铁匠似是等了许久,手头汗巾一搭,赶忙迎了上来。 “麻烦您了。” “哎哪里的话,你看看你要的可是这种样式?” 铁匠摆摆手,走进室内将刚制成的长剑捧起。 长剑色泽透亮,尖端锋利,戚允珩抬手握住掂量了两下。 忽然手腕扭转,剑风割裂空气不远处的大石应声割裂。 “哦哟!”铁匠骇得一跳,他从前只做铁器,哪里见过这种仗势? 戚允珩笑了:“多谢您。”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递过去。 “诶,多了!”铁匠一惊,可抬头人已经走了。 “拿着罢。” ...... 戚允珩将长剑背到身后,刚想牵马忽然瞥见了街头对面的画铺。 他脚步一顿。 “哑老头,话说你这铺子的画近几月没此前好了,莫不是你将从前那个卖画的小娘子还价还跑了?” 隔壁铺子卖胭脂的大娘一边收摊一边探过脑袋调侃。 谁知那蹲坐在门口的哑老头听言看也没看她一眼,直直起身踏进了铺子,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卖胭脂的大娘一愣,随即瘪了瘪嘴:“这臭脾气,也只有那位人美心善的小娘子才会日日将那般好的画贱卖给你!” 语毕她愤愤地收拾完东西,进了铺子,也是砰的一声。 日暮西沉,禹京的街头大小店铺一一熄了灯火,唯有戚允珩站在原地不知看了多久。 从前乔茉为了给母亲治病常来这间画铺卖画,她胆子不大,却在这画作上面十分执着,这长街上最常见的便是一位哑巴老人手中疯狂比划,和一个小姑娘对讲还价的一幕。 若是价讲高了一次,小姑娘便会扬起那秀气的眉头,一对杏哞弯成月牙状,若是讲价输了,便是哭丧着脸,可又会在看到他的瞬间再次亮起眼眸。 想到她,戚允珩唇边漾起浅浅的弧度。 忽然想到不日前听闻卫君樾亦游山玩水之名一道带走了乔茉,心脏处倏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抑制不住地再次想到狩猎那日,衣衫不整的她被那个男人环抱的模样。 戚允珩深呼了口气,攥紧了缰绳狠过心撇开眼。 刚欲扬鞭,周身忽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围。 戚允珩脸色骤变。 “少主......” “我说过不要来找我。”他声音冷冽,含着不容置疑。 为首的黑衣人却径直单膝跪到了他马前。 “少主,您现在需要我们。” 戚允珩睥试而去,眼底森寒,一字一顿:“我不会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勾结。” 语毕,他猛地扬鞭,马蹄高抬,前方的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猛地让开。 看着戚允珩一骑绝尘,有人开口。 “大人,少主不肯与我们一道可如何是好?” 为首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望向他逐渐消失的背影。 “他会的。” ...... 乔茉身子弱,又从未出过这样的大远门,一路上十分遭罪,却又耐不住身旁的这尊煞神只好强忍着。 直到马车急行了半月,她生了场大病,卫君樾这才察觉出不对。 命令车队暂歇在了一处小镇,修养了小几日才继续前行。 因此,自三月底从禹京出发开始,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五月初才踏入了北淮州地界。 北淮州。 不久前刚接到卫君樾前往此地的北淮州知州慌忙地在府中做好准备,又在卯时未到便侯在了城门口。 晨光熹微,东方旭日越过远方的地平线,黄金镀色中,一队车马缓缓由远及近。 等了许久的孙知州眼前一亮,忙打起精神招呼了身边诸人,后亲自迎了上去。 “下官参见摄政王殿下。” 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片,北淮州大小官员皆在此处。 “嗯。” 这声轻应听不出喜怒,孙知州心提了起来,又道:“北淮州贫瘠简陋不比禹京,下官斗胆请殿下委屈几日宿在下官府中,待新院落成,定及时通告。” 孙知州战战兢兢,没有听到回应,可那马车却继续动了起来。 他心口微松。 看来是默认了。 ...... 北淮州地处西北,黄沙漫天,一片乌蒙,乔茉下车的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睡久了将眼睛睡坏了去。 “跟上。” 眼前男子沉声道,她一惊,脑袋清醒了不少。 知州府中早已准备良久,可踏进院门的刹那乔茉还是惊了一瞬。 倒不是这里有多奢华,相反,此处十分贫瘠。 简陋的院厅中种植了几棵梧桐树,甚至没有什么鲜艳的花草。 那正堂陈设更是朴素至极,放眼望去竟是没有一件瓷器香炉,最值钱的物件大概就是那挂在高堂之上刻着‘正大光明’几个字的漆木牌匾, 饶是乔茉此前一直呆在乔府偏院,也被这朴实无华的场面怔了半响。 这可是一州知州的府邸。 卫君樾随意环视四周,他没有说话,却引得孙知州头埋得更低:“寒舍简陋,望殿下莫要嫌弃。” “你倒是简朴。”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孙知州一怔,忙道:“不敢、不敢......北淮州百姓疾苦,下官......实在感同身受.......” 孙知州面色羞愧,半弓着腰往前引路。 知州夫人早早便在府中准备好了茶水。 “妾身见过摄政王殿下、夫人。”打量着跟随的乔茉,知州夫人十分识趣地唤了她的身份。 她幼时的闺中密友嫁去了禹京,来往书信间对这位摄政王的宠妾言辞颇多,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 “夫人脸色苍白可是舟车劳顿得紧?妾身备有香浴,可要先沐浴一番?” 乔茉稍愣,下意识望向卫君樾。 “去罢。” 得了他的允准,知州夫人笑意更甚:“那夫人且随妾身来。” 乔茉点头。 她知这是将她们女眷支开的方式,但对她而言确实难得的松了口气。 随着知州夫人往偏院走,路边陈设皆如先前所见的暗沉无华。 知州夫人一路上皆暗暗打量着身边女子。 一袭素绿一群,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即便是如此淡雅的装扮,也依旧不掩盖其姿色分毫,不愧是摄政王的女人。 知州夫人将她带入一间厢房,内里早已备好热水与安神香。 “夫人可在此休息片刻。” 知州夫人笑得礼貌,随即又拿出了一小盒香膏,道,“夫人可用之于肤,殿下见了定会喜欢。” 乔茉稍愣,回过神来脸一红,慢慢颔首。 她不习惯沐浴时有人在侧,遂一道遣退了下人,待身子没过水面时,浑身的舒爽才让乔茉紧绷的一根弦缓缓地松了下来。 从前在王府时好歹有许多自由的时间,他也并非每日过来,可这一个半月来她一直与卫君樾形影不离,长期与他这般共处让乔茉感到十分窒息。 倘若自己现在还在禹京,倘若允珩哥真的可以...... 那她或许,真的可以再有选择? 乔茉深呼了口气,将头完全埋进水里。 她突然好想逃。 ...... 北淮州突遇雨黄沙满城,不得不在知州府的西院多歇了几日,直到三日之后空气中才逐渐恢复清明。 孙知州邀卫君樾一道去城北楼墙例行观摩民生。 此处地势颇高,最高层可窥见北淮州以北全部景色。 “殿下请看,这边便是我们北淮州百姓居所,北淮州地处西北作物不良,是以均以种植青稞为主,倒也算安居乐业,殿下可随下官......” “本王带乔氏游玩,暂不理政务。” 就在孙知州不断絮絮叨叨之时,卫君樾忽然开口打断他。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0节 孙知州一愣,随即垂头:“是。” 心中却想到了这几日卫君樾不同寻常的行径。 他一声不响地来到北淮州,孙知州本以为是为明查,却不曾料,自他们来到北淮州的第一日起便从未过问过相关之事,甚至于自己主动言说他都没有半分所动。 再看他半搂在怀中的绝色女子,孙知州暗自放下了提起的心。 看样子还真是陪这小妾游行。 卫君樾状似无意道:“北淮州风沙颇大。” “是。”孙知州为难道,“每年朝廷拨银大都用在了修筑城墙之上,只是这风沙实在是......” 乔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孙知州诉苦,大抵也明白了为何知州府上会这般简陋。 竟是这般清廉的官员吗? 她随意环顾四周,最高处的视线一眼扫去便能将半个北淮州尽收眼底。 城墙要比从禹京下来所见的每一个城池都高,看来便是孙知州所言的为了阻挡风沙。 忽然城楼下的一阵若有若无的吵闹隐隐传入乔茉耳中。 她坐得靠边,见周围诸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便稍稍往下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便让她放大了瞳孔。 不远的拐角处一穿着褴褛的老妇人被几名府兵架着往外,口中不断叫喊着什么。 此情此景与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的安居乐业之貌完全相悖。 老妇人年老体弱,如何抵得过这么多年轻男子的掣肘,很快便被拖拽着拉到了远处。 发生的这些不过眨眼,下一瞬整条长街便又恢复如初。 街头叫卖的小摊,来往目不斜视的行人,一切的一切是那么寻常,寻常到让她后背隐隐发凉。 就在乔茉愣神之时,另一边孙知州朝知州夫人使了眼色,不一会便上来了两名女子。 “民女孙青青见过殿下。” “民女孙玲玲见过殿下。” 两人长相相似,却是一动一静,一人抱着古琴,另一人却什么也没有拿。 孙知州笑道:“下官的两个女儿听闻殿下功绩皆十分仰慕,故此今日斗胆前来见上一面。” 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乔茉暗自往旁边挪了挪,可下一瞬又被男人搂了过去。 “跑什么?” 卫君樾手掌紧了紧,乔茉抬头看他,抿起唇。 孙知州见状略显尴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吩咐道:“青青,你不是为了见殿下练了许久琴吗?今日可是你献技的机会。” 孙青青冷淡着脸,没应声,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十指搭上琴弦。 琴声宛转悠扬,却又在其中夹杂了些道不明的杂绪,就连不太懂琴的乔茉都能听出来。 孙知州脸上挂不住,但也不好当场发作。 “青青今日大抵是......见了殿下太过紧张,还不快下去?!” 孙青青木着脸道了声“殿下恕罪”,又福了福身抱着琴退离。 孙玲玲见状忙上前,她唇边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娇怯地瞥了眼身前丰神俊朗的男子,道:“小女不才,听闻殿下极爱收揽画作,今日便想斗胆献丑。” 孙玲玲的上道让孙知州脸色缓和不少,他再次笑道:“玲玲的画技乃孟大师嫡传徒曾孙所授,殿下可要看看?” “哦?”卫君樾放下杯盏,瞧了眼乔茉,“当真挺巧,本王家的小丫头也师承孟家。” 孙玲玲稍僵,问道:“敢问这位姐姐师承的是孟家何人呢?” 孟家祖辈皆为画师,其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即便是他身为前朝戴罪的宫廷画师,但在当朝亦颇有盛名。 但孟家后来所驻之地皆在北淮州,孙玲玲就不信还能有谁嫡系比得过她。 左不过是些挂着孟家的名头的幌子罢了。 然,乔茉此方还陷于对孙青青的疑惑中,并没有听到那边传来的质疑。 孙玲玲见着脸都绿了,僵了半响道:“看来姐姐师承之人大抵并非孟家嫡系,殿下有所不知,孟大师之画技流传多年,并非些寻常之人可以学得精髓,这位姐姐学画大抵是受人诓骗了吧。” ‘学画’、‘受人诓骗’几个词既出,乔茉终于回了神。 方才孙玲玲的话一字一句地在她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她蹙起眉心。 乔茉性子一向温和,受母亲的影响一切都是能忍则忍,除了她母亲的身体以及母亲授她的画技。 卫君樾眼瞧着小姑娘逐渐抿紧的红唇,好整以暇地偏过头。 除去最初入府的反抗,他似乎很少再见到她这样露刺的模样。 “怎么办,她不信你。” 男子声音压低,带了戏谑,乔茉看着他弯起的眼尾,晃神之际又清醒了不少。 他在激她。 乔茉收回视线,看向早就准备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站起身捻起笔杆落下了几个不算熟练的娟秀小字。 「那就比比吧。」 孙玲玲不屑一笑:“那民女便不客气了。” 说罢她上前执笔自信地画下一幅自己早就锤炼过千百遍的风景图。 画上飞鸟振翅欲飞,水波粼粼如生。 “姐姐请吧。” 乔茉双手交叠于腹,对于她的挑衅置若罔闻。 她正思忖着画些什么,脑中却一直闪现方才见那老妇人被府兵拖走的一幕。 这样想着,她落笔的刹那也画成了心中的模样。 “画作通人,唯有自然之色方可愉悦身心,姐姐这是画的——” “住嘴!” 孙玲玲轻蔑的话还没说完,看过来的孙知州骤然脸色大变。 他战战巍巍地抬起眼,对上女子平静的眼眸,只觉得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可怕。 “夫......夫人画技高超,小女自愧不如。” “爹......” “你住嘴!” 孙玲玲满头雾水,听着自己爹爹明显偏袒的话眼眶中氤氲了水汽。 孙知州平复了半响心情,转而怒斥道:“画技大师可画天画地,画万物众生,这位夫人尚且能画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哪是你这对照临摹的水平可以企及?!” 孙玲玲不明所以,被吼得一愣一愣,又被亲爹羞辱,到底年纪小眼眶迅速变红,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孙知州长呼了口气又慢慢坐下,换了副脸色朝乔茉道:“小女年幼不知事,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乔茉听着他的欲盖弥彰愈发觉得方才的事情有些蹊跷,但此事卫君樾不说与她这一哑女何干,遂摇了摇头安静地回到了他身侧。 经此一事孙知州虽心底坐不去,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恭敬硬着头皮继续了下去。 直到日渐西沉,隔间用过晚膳后方打道回府。 ...... 晚间,知州府西院。 被安排在知州府的这几日卫君樾一直与乔茉供卧而眠。 然而大多数时候卫君樾私底下并未与她一道。 她知道他此行绝不会是单纯带自己出来游玩这样简单。 乔茉不懂他的目的,也不想懂,他能不和自己一起睡简直是悲中之乐。 可不知为何,今日从城北阁楼回来后,他一直随着自己到了西院,甚至在暮色降临之际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乔茉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咬着下唇强作镇定地拿着换洗衣物慢步移动到湢室。 可就在她褪下衣物的刹那,忽然肩头一热,她猛地呆住,身子被缓缓掰了过去。 “今日画的不错。” 带着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她白嫩的肩头。 乔茉偏着头,悄咪咪地动着手臂,可那外衫还没爬上大臂,便被男人的手掌阻挡。 「殿下教得好。」 她无可奈何,只好伸手在他的掌心写下几个字。 卫君樾低促地笑了声,手臂用了点力,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为什么画那幅图?” 乔茉微仰着头,长长的鸦羽扑簌不止。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她更怕他。 「因为看见了。」 他握住她在掌心滑动的细嫩指尖。 “你看到了什么?” 乔茉咽了咽口水,轻轻挣动,他没有拉她,她便从他怀中退离了出来。 伸手把已然快要不能蔽体的外衫拉起,她迅速绕过湢室的屏风走到另一边的案台上。 她执起笔,将今日下午所见的全景画了下来。 一名老妇人被几个身强力壮,且穿着北淮州府兵官服的男子连拖带拽地往另一边走。 那另一边被一堵刚好的高墙挡住,而高墙这边,他们所能视及的地方,民生安乐,秩序有条。 卫君樾狭长的眼尾眯了起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捻起她的画的纸张,敛下的眼底晦暗不明。 乔茉双手纠结在一块心底不安,他的态度着实令人害怕。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1节 良久,他缓缓放下了画作,乔茉刚刚抬眼,倏地腰际收紧,她被他抱了起来。 “不错。” 卫君樾弯唇,捏着她的下巴咬了口她的红唇,然后往湢室走去。 “怎么不用香?” 乔茉无力地吐着气,脑子里面一片混乱,经他这样问才意识到想起那日知州夫人初见之时给她的香膏。 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她画画? 一堆问题涌上脑袋,又在下一刻的撞击中全数消散。 不想想了。 ...... 新的院落建成,孙知州忙不迭地前来告知卫君樾。 先前他来得及,等北淮州这边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快要入城。 是以,孙知州无暇准备府邸,时隔数日才终于收整出了一处宅院。 “殿下可尽兴在北淮州游玩,若有需要下官的时候,下官定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嗯。” 眼见着卫君樾一行人入住了新院,孙知州转身便变了脸色。 他勾着腰上了马车,又在城中转了几圈,确保身后没人跟着之后这才去了与知州府相反的地方。 “大人,那边都准备妥当了。” 一下属在马车内朝他禀报。 孙知州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此前京中每每派钦差前来均会提前数月告知,可这次卫君樾来得实在是猝不及防,让他们措手不及。 思及此,孙知州猛地拍了把坐垫,怒声道:“让他们时时刻刻看守,不可露出马脚,还有城北那边的难民都给我看仔细了,再偷跑出来一次,你们的脑袋也跟着一起滚出来罢!” 下属一抖:“是,大人。” ...... 北淮州地处禹朝西北,因着与外邦各散落的游牧民族相邻,城中有不少长相不似中原人的商贾。 此处民风较之禹京以南也相对开放,五月十五则为他们一年一度的焰火节,每年的这一日街头小巷皆会燃起形色各异的焰火,亦会有许多未娶未嫁的适龄少年少女在此相识,以求一段良缘。 乔茉被戴上面具走到大街上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潋滟的瞳孔中倒影出斑驳的火光,她看着夜晚通明的长街上挤满了带着面具的年轻男女,忽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母亲曾说过的,北淮州专属的焰火节。 母亲生自北淮州,从前在侯府的时候便听她说过,数十年前,她就是在某一年的焰火节上遇上了爹爹。 孟槿对乔天朗一见倾心,再加上乔天朗巧舌如簧,便轻易地着了他的道,若非最后怀了孕,恐怕也不会被带回禹京。 想到这里,乔茉看着这一片喧嚣的热情散了许多。 如果是想偶遇些美貌女子倒大可不必将自己带在身边,但很明显卫君樾目的非此。 经过这么长时间与他的相处,她虽对他依然存在畏惧,但也能看清这人并非滥情于色之人。 可重欲也是真的。 她心不在焉且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边,忽然手掌被人牵住一拽,下一瞬她原本站立之处便冲出来了两个小孩。 “姐姐,买束花吧。” 堪堪及腰的小女孩梳着花苞头,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什么花?” 卫君樾忽然出声,小姑娘登时吓得一抖,躲到了跟着她一道来的小男孩身后。 小男孩明显也很是害怕,却强撑着张开短短的手臂将人护在身后,结结巴巴道:“茉......茉莉花......” 如今已到了五月下旬,正是茉莉花的花季。 乔茉看着于心不忍,奈何她也很怕卫君樾,便只是轻轻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试图让他赶紧走。 然而她这副模样落在他眼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 “想要?” 乔茉刚想摇头。 “都要了。” 语毕,跟在旁边的常煊立马从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小男孩一愣,小女孩眼前一亮,害怕也没了,忙跳起小脚一手送花一手拿银子。 乔茉:“......” 一大束茉莉花被塞入自己怀中,沁入心神的香味瞬间传遍脑海,她霎时眯起眼。 “喜欢茉莉?” 乔茉抬眼看他,感觉他误解了什么,但也没解释的必要。 于是她点了点头。 卫君樾薄唇上翘,显然心情不错。 常煊视线扫视过四周人海,压低声音道:“殿下,他们还在。” “嗯。”卫君樾收敛了笑意,瞥了眼抱着茉莉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乔茉,“继续跟。” 常煊垂目:“是。” 就在此时,人群忽然沸腾,乔茉抬头只见一束流光冲向黑不见底的苍穹之巅,砰的一声,光华四射,星星点点的火焰散成四方。 下方的年轻人开始鼓舞叫好,她愣愣地看着,由于惊艳红唇微张,眼底倒影着流转的波光。 可也是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喊叫,随即方才还在震惊的众人骤然色变。 “死人了!” 手中的茉莉花被人撞掉,她下意识弯腰去捡,两方力度相悖间,手腕竟直直从卫君樾掌心滑落。 “乔茉!” 男子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之中,隐约中她听到了刀剑相碰的声音。 乔茉抱着头被挤得踉跄,她看到茉莉花被踩的稀碎,听到周围充斥着尖叫。 她身形矮小,发不出声,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脸,眼前仅剩一片混沌,只能任由涌动的人潮将自己推动。 倏然间,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周遭的所有吵闹在此刻被全然屏蔽。 现在,她算不算脱离了卫君樾的掌控。 倘若......倘若她真的就此离开,是不是就可以再也不用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再也不用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乔茉呆滞地松开抱着脑袋的手,逐渐减小了抵抗的动力,身子被推搡摇摆地往反方向移动数丈。 忽然一只大掌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乔茉双眼蓦地瞪大,来不及挣扎便软下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也是一万啦!(累die) 感谢在2022-06-12 00:04:06~2022-06-13 23: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柒 5瓶;▼▲ 3瓶;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2瓶;喔喔、棠小墨、紟絻、叽里呱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原本热闹祥和的焰火会此刻满目疮痍, 方才还在胡乱奔走的人群被赶来的府兵层层制压。 长街上此时跪满了人,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全然再无将才半分喧闹。 得到消息的孙知州连忙乘坐马车到了临街最近的位置。 他慌忙地下了马车,拎着衣摆疾步行到了那个浑身戾气的男人身前。 “见过殿呃——” 可话还没说完孙知州脖颈一紧, 整个人便被半提了起来。 他双目瞪大,眼珠凸出,对上卫君樾森寒冷冽的眸, 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 卫君樾没有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泛白的指节不断收拢,眼尾染上猩红。 就在孙知州连连翻着白眼就要晕死过去时,他蓦地甩开手臂。 嘭—— “咳咳咳......” 孙知州脸色青紫, 头顶的乌纱帽早就歪斜地落到了地上,大口的空气猛地灌入喉中,他双手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待到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孙知州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到了卫君樾脚边。 “殿下......殿下恕罪......”喉咙的声音沙哑到可怕,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努力将嗓音放大,“是下官治理不当, 望殿下恕罪!” 孙知州磕了几个头,眼神往后一斜, 怒声道:“还不快去咳咳......快去寻夫人!” 身后跟着他来的下属早就吓得腿抖,听到自家大人的怒斥如大梦初醒。 “是,是......小的已经派人去挨家挨户搜寻,定......定能寻到夫人......” 焰火节一向是一年中北淮州人群聚集最多的时候, 每年此时总有些人牙子趁乱掳走貌美女子, 这件事在北淮州官府处已然成了寻常案子, 由于此类事件太多,他们甚至都懒得再去花费精力探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2节 却不曾料今日这人牙子将手伸到了摄政王的女人身上。 府兵押解着在长街上的每一个人,另一部分士兵则去搜查每一户即便没有出门的人。 “殿下,这边没有寻到姑娘的踪迹。” 常煊回禀,眼瞧着跪了一街的百姓,有些犹疑:“殿下,属下怀疑姑娘可能是被......”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卫君樾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迈步往前,视线扫视过方才他们走过的每一处地界。 而在最前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死人。 这便是方才引起恐慌的源头。 孙知州见状忙道:“还不将人拖下去?污了殿下的眼睛!” “是、是......” “慢着。” 卫君樾缓缓蹲下身,眼眸微眯:“孙大人怎知是贼?” 孙知州一愣,心中慌乱,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寻常。 “下官惭愧,殿下有所不知,咳咳......每年焰火节总会出现些浑水摸鱼的窃贼,此人生得贼眉鼠眼,瞧着便是......” “本王竟不是北淮州都是如此断案。” 卫君樾冷笑一声,抽出腰侧软剑刺啦一声皮肉割裂。 两道跪在地上的人骇然,有些胆小的女子已经被吓到小声啜泣出声。 血液四溅,不一会便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渍,而这血是黑的,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 孙知州脸色白了白,暗骂下属手脚不利索,脑中却在疯狂思忖着对策。 “这......竟是仇杀,来人!仵作何在?!” 卫君樾冷眼瞧着他的自导自演,忽然余光扫到了不远处反光的物件。 他呼吸稍凝,直起身往那方走去。 一只翠色发簪,是她的。 卫君樾弯腰拾起,收拢的掌心被簪子尾端扎得生疼,可他却置若罔闻。 望向发簪旁边的逼仄小巷,他舌尖舔舐过后槽牙,眼底暗了几分。 ...... 乔茉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眼前昏暗一片,唯有房顶的裂缝中传入几缕丝丝绕绕的月光。 她动了动身体,这才发觉自己四肢皆被粗壮的麻绳捆住,不过就是挣动的这几下手腕就已然勒出了血丝。 她被绑架了。 得到这一认知乔茉骤然慌了神。 她拼命扭动四肢,火辣辣的痛从手腕脚腕传入头皮,可那粗绳却没有分毫要松开的痕迹。 后背出了一身汗,她颓然地往后靠上墙大口喘息,鼻尖开始泛酸。 她竟然还想着就此逃离卫君樾。 简直太天真了。 北淮州她人生地不熟,即便是真的脱离了他的视线又如何? 换条死路罢了。 乔茉绝望地咬住下唇,强忍着惧意将即将决堤的泪水憋回去。 忽然门外传来这一阵喧闹,她一惊,赶忙回到方才的姿势闭上了眼。 “老大,这俩丫头如此貌美定能卖个好价钱!” “是啊老大,这不比那炼银赚?” “嘁,不过就掳两个丫头,看把你们能的。”被称为老大的男子嗤了声。 “不过老四......” “死了就死了!”方才开口的第一个男子不屑道,“差点把我们也连累上,死了干净!” 那男子禁了声,老大斜睨了二人一眼,又往内看去。 在见到乔茉被婆娑月光笼罩的侧颜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当真是个标致人儿。 方才在长街时他早早便注意到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女,奈何彼时她身边跟着一个望而生畏的男人。 却不曾料老四被杀引起慌乱之际,这美人儿竟然被挤到了自己身前。 想到刚刚拖拉她时那掌心柔软的触感,他便觉小腹发紧。 可这美人儿是要拿去卖的,便硬生生压下了欲意,啪的一声将门板拉上。 “把人看仔细了!” 男人的高喝渐远,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乔茉缓慢地睁开了眼。 两个? 她疑惑地坐直身体,凭借着暗淡的月光扫视四周,终于在另一边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人影。 那女子歪着头靠在墙上,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乔茉看得并不真切。 但此时此刻的情景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于她而言已然是极大的惊喜。 乔茉抿抿唇,屏息聆听了半响,确保短时间内外面的人不会再推门而入,开始缓慢地移动身子,朝另一边的角落挪动。 就在她快要接近时,那名女子忽然动了动,乔茉骤然停下。 然后二人的视线在昏暗的空气中撞了个正着,她们两个皆是一怔。 孙青青? 乔茉在脑中搜寻出这个不日前仅仅见过一面的女子,而此时她望向自己的眼底也满是震惊。 “我.......” 她刚开口便被乔茉猛然的摇头下打断。 孙青青这才意识到这里的不对。 刚刚自己正在长街上,忽然从身后被人捂住了嘴,再接着就......没了意识。 思及此她的瞳孔缓慢放大,眼里溢出的恐惧与方才的乔茉如出一辙。 乔茉静待着她认清这一现实,却不料下一瞬人竟小声哭了起来。 乔茉:“......” 眼看着孙青青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乔茉太阳穴开始发跳,再次挪动身体,用肩膀撞了撞她,下巴往外扬了扬。 孙青青咬着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知道这位禹京来的小夫人不能说话,却理解了她的意思。 “外面......有人?” 乔茉点头。 孙青青嘴唇咬得泛白,用手背摸了把眼泪。 乔茉记得那日被孙知州带上城北阁楼的两名女子中其中有一位就是她,当时她弹了首满含杂绪的曲子还引得孙知州大怒。 “你......为什么也在这?”孙青青冷静了不少,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 忽然意识到乔茉不会说话,又道:“你也是被掳来的?” 乔茉耸肩。 孙青青瘪下嘴,又觉不对:“可是夫人不是摄政王殿下身边的人吗,怎么会也被这群强盗抓到这里来?” 边说着,她自顾自地垂下头:“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没人在乎.......” 就在此时,乔茉扭动被捆住的双腿转过身子,用后背碰了碰她。 「解它。」 孙青青微怔,随即了然了她的意思,也跟着被过了身。 两人双手交叉,不知过了多久乔茉忽感桎梏手腕的粗绳一松,她快速挣动,自由了双手又把孙青青腕上的绳子跟着解下。 “我们要跑吗?” 没想到竟然这般就脱离了束缚,孙青青心中燃起光亮,连带着看向乔茉的眼里都充满了崇拜。 乔茉伸手横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孙青青连连点头。 乔茉猫着身子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上门板,听到外面两名男子边喝酒边交谈的声音又迅速退回。 她转身摇头。 孙青青耷拉下了脑袋。 「你是有自己的心上人吗?」 忽然,乔茉执起她的掌心,慢慢写下了几个字。 孙青青眨了眨眼,犹疑颔首。 收回手,乔茉忍不住弯了唇。 难怪。 她跟在卫君樾身边这么久以来见过不少试图攀附上他的女子,或是家中想要送来的,亦或是她们自己想要改写命运。 就连自己,也是乔天朗为了乔家送入摄政王府的药人。 是以,那日孙知州刚开口乔茉便知他打得什么注意。 可却从没见过一个像孙青青一般不咸不淡的女子,就连面对父亲的呵斥都无动于衷,这模样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也让乔茉对她影响深了几分。 于是,便朝她问出了这句话。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3节 “可他......不是什么高官之子......” 提及此,孙青青有些落寞:“......我爹很是反对。” 「他是做什么的?」 乔茉抱膝坐到她身边问。 “他......是个画师,但、但当然比不过夫人了!” 那日乔茉绘了幅画将孙玲玲气哭的事自己也是知道的,后来孙玲玲还在府中闹了许久,母亲劝上劝下才稍得安息。 “我只是个庶女......素常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父亲早早就打算着将我送给隔壁州老太爷家做续弦,若非听闻殿下来了北淮州,我现下应当已经被送走了......” 许是乔茉的眼神太过亲切,孙青青面对她总感觉可以去说这些从未和别人言说的事。 乔茉听着她的话,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今日其实是我想与他私奔,我以为我们可以就此长相厮守,却不想会被......会被抓到这里来......” 说着说着孙青青眼眶又红了。 乔茉抿着唇,伸手顺了顺她的脊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她猛地一惊。 孙青青被她拉拽着躺到了方才的角落,同一时刻门板被拉开。 进来的男子显然是喝多了,虚浮着脚步,连乔茉换了个位置都没有发现。 “小......小美人儿......” 老大和老二皆去休息了,独留他一人在此,喝多了酒难免心猿意马。 乔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显然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木棍,她手指朝那边移动,在那醉汉即将靠近时猛地伸手一挥。 砰—— 男子迎来当头一棍,随即两眼一翻,慢慢地倒了下去。 孙青青缩在一边双手死死地捂住嘴,而握住木棍的乔茉同样吓得不轻。 棍上刺目的血迹刺激了她的双眼,她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一松,跌坐在地面。 “夫人,我们快走......” 孙青青要比乔茉更快平复,她抖着腿拉起瘫软的乔茉,二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这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另一边的注意,老大看着身边醉的不省人事的老二狠狠地踹了一脚,跑过去时便见老三倒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娘的!” 他低咒一声,瞥见还没跑远的两道身影,拔腿便追了过去。 乔茉腿发软地厉害,被孙青青勉强搀扶才能移动双腿。 可就在此时,突然头皮一紧,乔茉猛地后仰,对上了一张狰狞的脸。 孙青青吓得后退,只见那男人伸手拽住了乔茉的长发,另一只手便要来抓自己。 「快走!」 乔茉动着嘴型,由于吃痛脸皱得极紧,她腾出手推了把孙青青,与此同时自己更被男子完全掣肘。 ...... 知州府,灯火通明。 孙知州来回踱步,听闻卫君樾几乎将北淮州翻了个底朝天,心中的恐慌逐渐放大。 “大人,城郊银庄今日跑了四个人。” 下属忽然来报,孙知州猛地顿住。 “四个人?!”他一把拍向桌案,怒气冲天:“今日不是说就那一个吗!” 下属瑟瑟发抖:“是......是有人瞒报......” “蠢货!” 噼里啪啦一阵,桌案被完全掀翻。 “大人......摄政王那边已经快要查到南城了,属下等该如何去做?” 北淮州以南基本上全是被驱赶在一处的难民,倘若卫君樾去了那里,那他们这几日的苦心便白费了! 再者他们的银庄亦在南面,如此种种一旦东窗事发,那么遭殃的可不是他一个知州那么简单。 极致慌乱中,孙知州忽然冷静了下来。 “大人......” “让他们查。” 下属一惊:“那南城和银庄......” “守好南城和银庄。”孙知州眼里闪过冷冽,“倘若有人私闯,格杀勿论。”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如此境况,他只能孤注一掷。 ...... 乔茉被拖拽着长发一路从丛林到了方才关押她们的小木屋。 啪啪—— 迎面而来的两耳光让她脑袋嗡嗡作响,口中弥漫起了血腥味。 “小婊.子,敢跑?!” 身上的男人横目瞪眼,扬手又是几巴掌。 乔茉思绪混沌,一缕鲜血顺着唇边溢了出来。 她半阖着眼帘,眼前出现重影,身体亦提不起一丝力气,唯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昭示她还活着。 而正是这副模样让还在怒火中的男人霎时愣住。 眼前的女子衣衫凌乱,被血染红的唇在月色下泛着惹人怜爱的光泽。 反正跑了一个,留一个卖的钱也不多,不如先让自己爽了。 思及此,他倏地又笑了起来,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包含着邪祟与下作。 刺啦—— 肩头一凉,乔茉眼睫一闪,一具臭烘烘的身子便压了下来。 她猛地瞪大双眼,意识到这人要对自己做什么开始疯狂挣扎。 “还敢乱动?!” 那男子扼住她的脖子,另一手便欲去摸她的胸口。 可他手掌还没触碰上她,手臂被一道大力骤然拉起。 咔咔咔—— 自腕部开始,骨节被一寸寸强行扭碎,剧烈的疼痛霎时间直冲头顶,让他一时间完全失声。 可怖的嘶叫割裂夜空,那男人痛到涕泗横流,破败的身体被轻飘飘扔到半空。 剑光泛白成影,下一瞬他的双臂被斩成数段,伴随着他跌落尘土,一节节落到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 一切发生的太快,溅起的血落到了乔茉的眼帘上,甚至还带着温热的温度。 忽然腰身一紧,她被捂住眼,侧脸撞上了男人有力的胸膛,内里的阵阵跳动竟在此时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疯了。 当真是疯了。 “殿下......” 赶来的常煊见到这一幕脚步停顿,看了一眼正在地上不断蠕动的人影又移开眼。 “殿下,这是北淮州以南,此前我们朝中派来的人从未提及过此处,其中蹊跷太多,我们不可久留。” 为了去寻乔茉,他手下暗卫皆派遣到了四面八方。 且北淮州本就处处透露着诡异,如今又到了这样一个所有派遣过来的钦差从未到往的地方,总归是形式诡谲。 “晚了。” 卫君樾敛目,猩红的眼底闪过暗芒。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黑衣人影。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23:18:45~2022-06-14 23: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棠小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叽里呱啦、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棠小墨、紟絻、太喜欢这本小说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抱紧我。”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乔茉一愣, 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搂住了他的劲腰。 卫君樾眼神一凛,手腕翻转,一剑挥开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黑衣人。 嘭——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4节 排排人影蓦地向后倾倒, 带起大片尘土,可在不远处却又涌出更多衣着相同的杀手。 卫君樾单手揽着乔茉的腰, 给了常煊一个眼神,随即两人分隔两边向丛林掠去。 耳边呼啸着沙沙的风,乔茉紧闭着双眼, 感受到他上下起伏,时不时传来刀剑相碰的响动。 自幼生活在禹京后宅的她如何见过这种场面? 乔茉道不明现在心中是何情绪, 此时此刻,她一颗心跳得极快,而眼前这素常惧怕之人竟成了她在当下的唯一依靠。 忽然, 他脚步停下,乔茉跟着睁眼,他们行到了一处山崖之边。 乔茉仰头瞧他, 瞳仁放大, 惊觉他唇边溢出的血迹,以及那眼底熟悉的猩红。 她慌忙地扫视过他通身上下,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肩胛处暗沉成一块的血迹。 他受伤了......还引诱了毒发。 紧随的一众黑衣人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而他们的身后是万丈悬崖。 卫君樾持剑而立,衣摆飘扬猎猎生风。 他晕染赤红的瞳孔缓慢扫视,指腹摸了把唇边的血迹。 “不留活口!” 为首黑衣人见状猛地挥剑,他们短暂停留一瞬便直直又朝这方攻来。 “往后跑。” 卫君樾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狭长的桃花眼缓缓眯起。 乔茉一惊, 下意识看去, 可那明显深不见底的山崖让她双腿发软。 往后? 往什么后? 他不会是要自己跳崖吧? 如此不留全尸的死法......和现在有什么区—— “死不了。” 卫君樾瞥了眼她,与此同时双手持剑抵挡了数十人一道迎来的一击。 她颤抖瞳仁看着挡在身前的男人,伤口裂出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走啊!” 乔茉被吼得一颤,悬挂在眼眶的泪珠蓦地掉落。 她弯着腰抱住头,艰难地迈动脚步往另一条必死之路挪动。 忽然,一黑衣人绕了后,只见他提剑直直朝卫君樾后背攻去。 本来就还没跑几步的乔茉被这忽然逼近的刀光吓得脚下步伐错乱,一不留神脚后跟踩上衣摆。 下一瞬整个人直直斜着倒去。 刺啦—— 刀剑没入皮肉,乔茉只觉一股剧痛穿透身体。 她睁大双眼缓缓低头,没入肩胛的刀柄被鲜血染得透红。 像是生生将人从中劈裂而开,半个身子都开始麻木脱力。 这是一种,她十六年来从未感觉过的痛。 听到声响的卫君樾蓦然回首,挡在她身后的女子只此一眼便让他目眦欲裂。 “茉茉——” 心口如遭重击,他周身戾气横生,伸手扼住方才偷袭的黑衣人,咔嚓一声脖颈碎裂。 上前一步搂住女子缓缓软下的身子,他单膝跪地,手掌微抖着去捂她不断冒血的伤口,胸膛中蔓延起从未感受到的慌乱。 “不是让你跑......” 乔茉痛到直抽凉气,她微阖着眼,听着他的话眼皮都睁不开。 ......她哪里是不想跑? “咳咳......”唇边咳出丝丝血迹,乔茉又想哭了。 忽然余光瞥见他身后再次攻来的黑衣人,她硬生生将没咳完的血咽了回去。 咻—— 突然,数只箭羽划破虚空,直直击中数名黑衣人的心脏。 与此同时那方断崖之处猛地跃起排排影卫,场面局势顺便倒转。 意识抽离前的最后一瞬,乔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死不了’。 …… 北淮州以南。 整座山上血流成河,连黑沉的泥土都浸成了暗红。 孙青青带着人赶来时被这一幕骇得不轻。 “青青,这是……” 跟在她后面书生模样的男子也同样愣住,而在他们身后皆是一群衣衫褴褛,常年住在北淮州南城的难民。 “青青姑娘,你方才说的歹人——” 拿着锄头的老者话还没说完,便见一男子浴血自山巅往下。 他浑身戾气,即便是隔了数丈也让众人望而生畏。 孙青青率先认出了他,虽也有害怕,但欣喜更多。 摄政王在此处那夫人岂不是可以得救了! “民女参见殿下!” 她提着裙摆上前,可也是这一眼才发觉他怀中搂抱着满身是血的女子。 孙青青惊愕:“夫人……夫人……怎么……” “快来人——” ...... 此处距离北淮州城北极远,大夫赶来也要约莫半个时辰,好在南城这边尚有医者。 此时乔茉失血过多早已不省人事,右边肩胛处穿透的长剑极为骇人。 “殿......殿下,这位夫人身上的剑......” “拔。” “可是殿下,夫人身子弱,强行拔剑会导致再次受创,倘若夫人受不住这痛,怕是......” 男人身上骤降的气压让医者再不敢往后多说一句。 医者素常毕竟只是看些普通伤病,何时见过这样重的剑伤? 更何况还是个如此娇柔的弱女子,万一有个不慎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怀中女子嘴唇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柔软的身体无意识的抖动。 卫君樾咬紧牙,收拢手臂,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药丸抵上她的唇边。 身边常煊见状大惊:“殿下不可!” “滚出去。” 卫君樾敛目,手指勾起她的下颚,薄唇贴上她的唇畔,舌尖撬开她的唇齿,药丸被推送入腹。 与此同时,他伸手握住她肩胛的剑柄,用力往外一拔。 “唔——” 半昏半醒的乔茉腰身猛地弓起,可那痛楚还没蔓延开来便被药性压下。 昏迷中的乔茉紧蹙的柳眉缓缓纾解,只感觉通身上下游走着一股股热流,一点一滴地抚平那阵难捱的痛。 温热的鲜血四溅,卫君樾狭长的眼尾落上几滴斑驳的红。 医者愣住,又猛地反应过来,取过草药便递了上去。 啪嗒一声带血的长剑被卫君樾扔到地面,他用草药捂住她不断涌血的伤口。 将乔茉平躺着放上床榻,卫君樾强压下喉中血液的腥甜,额角隐忍出条条青筋。 “看顾她。” 语毕,他直身往外走。 医者忙点头:“是。” ...... 待到踏出木屋的刹那,卫君樾唇边终于抑制不住地涌出鲜血。 他呼吸渐沉,滔天席卷的痛撕扯着他的理智。 “殿下......”常煊焦急。 卫君樾身上所中之毒自娘胎带来,每每发作之时的痛楚如同通身骨骼全部碎裂再接,更严重一些则理智全无。 可是方才卫君樾所喂给乔茉的正是他用来压抑体内毒发的药丸。 且这种药丸极其难制,需数以百计的珍贵药材熬制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制得一枚,能缓解剧痛压制毒素。 上一次殿下旧伤复发便是因没有药物抑制导致乔家钻了空子,可今日...... 嘭—— 一阵极强的剑气横扫过虚空,不远处高大冲天的树冠在霎时间拦腰折断。 卫君樾撑剑喘息,声音沙哑到可怕:“北宁军.....何在?”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5节 常煊被方才的大力掀翻在地,他狼狈地爬起身,道:“回殿下,数日前已按照您的吩咐从辽川调兵前来。” 知晓他不喜旁人过问自己的身体,常煊抿唇又道:“只是此行已然超出了我们先前计划,倘若打草惊蛇......” “惊蛇?”卫君樾指腹摩挲过侧脸的血迹,冷笑,“本王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常煊垂头不敢再言。 北淮州临近西北农作物难以生产,又常遇雨黄沙的侵害,朝廷常年给予着大量银钱补助。 但尽管如此,北淮州的人口依旧在急剧减少,赋税一年比一年折半,所有上呈奏折无一不是在喊苦卖惨。 日日复月月,月月再年年,北淮州已然快要成为了整个大胤朝吸纳官银最多的地。 可就是这样怪异横生之地,表面上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在人口逐年减少的情况下,他们所得的朝廷拨款去了何地?又用了何处? 北淮州的蹊跷自数年前便一直存在,奈何此地距禹京甚远,且不论是明察还是暗访皆无异样。 是以,这才有了他们来到此处的意义。 可自乔姑娘出事之后的短短一日,殿下仿佛变了个人。 所有暗线在顷刻间被他全数摆上明处,他以雷霆之力控制了整个北淮州,违背了他们来时的初心。 甚至没有管顾任何后果。 “谁?!” 就在此时,常煊眉头一皱,袖中飞出一把飞刀。 锃的一声,刀尖没入树干,躲在后面的孙青青吓得脸色发白,一下子滑跪到了地上。 “民......民女......见过殿下......” 她声音打颤,来自身体深处的恐惧让她耳边嗡嗡作响。 方才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她耳中,再联合起此时卫君樾骇人的模样,孙青青竟是连撑在地面的手腕都脱了力。 “杀了。” 孙青青双眼骤然瞪大:“不......不......殿下......” 她连手带脚地趴到地上不断磕头,不一会额角便溢出了丝丝鲜血。 她没想到卫君樾竟是这样冷漠残酷之人。 方才甚至还是自己带人来给乔茉寻了这处暂且庇身之所。 孙青青害怕得紧,脑中思绪疯狂运转。 她与孙家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自出生起便因是庶出被人欺压,生母早早便因身子不好过了世,后来被养在嫡母名下更是过得连个丫鬟都不如,到了及笄之年还逃不过被送到隔壁州当个如父亲年纪一样大的老爷的续弦。 孙青青不想要这样的人生,所以她跟着来了。 “......罪臣之女孙青青有要事同殿下禀明!” 卫君樾冷冽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孙青青吓得双手发抖,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民女......民女之父现任北淮州知州,常年欺压百姓,克扣朝中赈灾官银,以为一己私欲,罪不容诛!” 北淮州实则有南北二城,抵御西北风沙的城墙亦是从南到北。 然而在宣武十年,北淮州忽遇百年未有之雨黄沙,常年偷工减料的护城墙不堪一击,至此导致死伤数万。 朝廷派遣钦差大臣前往赈灾,拨以千万两白银重修护城墙,可也是从那一年起,北淮州税收开始减半,赈灾数额却越来越大。 “我们北淮州的城墙其实从未修筑过,我父亲让殿下见到的不过是他想让殿下见到的。” 顿了顿,孙青青又磕了个头道:“北淮州以南的城墙早已千疮百孔,每年的雨黄沙皆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但州府却从未给予任何救济,其中受到迫害的难民皆被囚与此,不得离开南城半步。” “而南北两城之间间隔的就是如今我们所处的这片森林。” 一座森林相隔着天上与地下的距离,城北的百姓表演着安居乐业,而城南则才是真正的北淮州。 卫君樾睥视着匍匐在地的她,嗤笑:“你以为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语落,孙青青猛然一怔。 是了,倘若他没有查到这些,又怎么能够寻到此处。 而方才那些杀手,定然是父亲那边的人。 想到这里,孙青青绝望地软了身子。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急急道:“殿下,民女知道那些官银被用于何处!” “朝廷拨下的官银底座皆有烙印,是以,我爹爹便将这些官银重新熔炼,而这熔炼的地方便在北淮州南城——” ...... 知州府。 从来回踱步到静坐的孙知州始终提着一口气。 初日的晨光越过天际撒入室内,他闭上的眼睛闪了闪。 “大人,南城那边没有动静了。” “什么叫没有动静?”孙知州睁开眼,数夜未眠的眼底布满了红色血丝。 下属为难:“我们派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什么?!” “但......但也没有看见摄政王殿下的踪迹......” 此言出,孙知州紧攥的拳头稍稍松开。 为了隐瞒南城他花费了太多心思,花了无数金钱养了大批暗卫死士,这么多年来朝中每每派遣的钦差大臣皆从未发现端倪。 这一次卫君樾不过是因为他女人被抓才阴差阳错地寻到了那处...... 如何斗得过自己数十年来的部署? 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 所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过了今日—— “不好了,不好了!” 孙知州不悦道:“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何事?!” 下属抖得跪趴在地:“外面……外面……被北宁军……北宁军包围了……” 孙知州心口咯噔一跳,差点没能站稳。 “怎么会,怎么会......” 北宁军......哪里来的北宁军......? 忽然想到什么,孙知州一把揪起下属的衣领,怒目而斥。 “宇文大人呢,宇文大人在哪里?!” 下属嘴唇直哆嗦:“大人......属下不知,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前几日便再没见过宇文大人了......” “混账!” 孙知州脸色发情,一把扔开他,身子跌坐到身后的太师椅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就被上面的人抛弃了。 孙知州眼珠来回转动,又如惊弓之鸟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要去开通往后院的窗子。 嘭—— 门板被大力撞开,孙知州一僵,随即听到身后传来冰冷的呵斥。 “拿下!” ...... 乔茉身受重伤无法移动,只能暂留南城,而北宁军军医赶到南城时已是两日之后。 奈何军医亦是男子,是以,即便是开了更好的药方,其余换药事宜皆是由孙青青代劳。 乔茉本就身子虚弱,再加上这剑伤最初没有得到很好的药物医治,在第五日时便开始发起了高热。 孙青青又是换冷巾帕,又是喂她喝药,直到第十日时这连绵不断的高热才堪堪褪下。 乔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许是卫君樾那颗药的原因,身体的疼痛倒是不算难捱。 “青青,我听说殿下抄了孙家满门,孙知州......不,前知州已经被押送回京等候定罪了,你......” “我没什么好伤心的。” 门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乔茉轻咬着唇坐直了身,很快便辨认出了他们是何人。 “这从来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宋郎,即便我不这样做,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郎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我的青青。”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摄政王殿下并非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孙青青在他怀中蹭了蹭,又道,“我听说那日那些绑架我们的人都被殿下抓起来折磨得血肉模糊,就是不让他们轻易死掉。” “......这还不凶神恶煞吗?” “你懂什么呀!” “?” “唉,殿下待夫人可真好啊——” “......” “不像你,只会安慰我......” “那、那我确实......确实不会打架......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用后半辈子照顾你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6节 “你......哼!呆子!” “......?” ...... 听着外面的打情骂俏,乔茉靠着床梁忍不住弯了唇角。 以前的自己似乎从没和允珩哥这样交谈过。 二人的对话极其守礼,未曾逾矩半分。 听他们言语间,乔茉大抵也明白了这孙知州是何面目,而卫君樾...... 想到他,她敛下眼,唇边的弧度淡了几分。 ...... 北淮州难民数众多,且七层北淮州高层官员涉及贪污入狱,禹京新派官员尚且在路途中,一时之间整个大州皆只能由北宁军暂理。 “殿下,城中所有商贾都到了。” 常煊在外禀报。 卫君樾捏着眉骨轻嗯了声。 “草民参见殿下。” “草民参见殿下。” ...... 一众身形丰硕的中年男子排排跪于案前,此时卫君樾暂住是曾经的知州府。 这些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男子都人精似的,可却在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要知道数日前,就是他们跪的地方,执掌北淮州数十年,他们仰息生存的知州大人,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地灭了满门。 他们生于远离禹京之地,摄政王三个字中的每个字单拎出来都足够压死他们。 “本王听闻你们个个富可敌国,可是真的?” 此言既出,众人大惊。 “草民不敢!” 在摄政王面前说富可敌国岂不是自寻死路? “呵。”卫君樾扯着唇角,看着桌上案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七年前,李家曾为知州府单独运送黄金百两,刘家曾为知州府暗送官盐千旦,赵家曾运西域玉器......” 随着男人的一字一句,跪下的诸人额角不停地冒出冷汗。 终于有一人惶恐至极,竟落下泪来:“殿下、殿下......小人是一时糊涂,当时那孙知州逼迫小人一家老小为之卖命,若是不从便死无葬身之地啊......” “小人罪该万死,不该与那罪臣同流合污,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小人......” 执掌北淮州各方天地的商贾个个涕泗横流,一想到那横霸多年的孙知州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抄了全家,心中惊惧更甚。 “南城难民众多,知州腐败欺君,你们知而不报实乃重罪。” 众人又是一抖。 “但本王并非不近人情之人。” 诸人对视一眼,叩首道:“若有什么小人做的上的殿下尽管吩咐,小人即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卫君樾斜睨过去:“北淮州以南城墙重建及难民安置本王很是头疼。” 常年纵横商场的他们如何不理解这话的转机? “小人愿以六成家产供朝廷重铸城墙!” “南城难民亦是我北淮州百姓,小人愿以七成家产分散供粮!” “小人愿、愿出八成!” ...... 送走了那群商贾,常煊推门而入。 卫君樾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好生歇息,复发的旧疾也没有药物及时医治,只有他知道如今表面平静的他实则隐忍了多少。 “殿下,您要不......” “新知州到了何处?” 常煊抿唇:“今日已经入城,是前年的新科状元,在翰林院观政过两年。” “嗯。”卫君樾指尖抵着太阳穴,微阖上眼,“她呢?” “派去接姑娘的人已经快到了,但是……殿下要不暂歇几日再启程,您的身体......” “再多话就滚出去。” “......” ...... 不得不说卫君樾派人送来的药膏极好,不过是休养了一个多月,乔茉肩胛的伤口已经长出了新肉。 她坐在马车内听他们说要准备返程回京,想到又要面对那人,交叠的双手紧揪在了一起。 乔茉闭上眼沉沉地吐了口浊气,忽觉右肩的伤口发痒,便伸手轻轻捏了两把。 谁知那伤口越捏越不对劲,她被这阵奇异的痒意折磨得难耐,便干脆将手探入衣领又抓了抓。 可就在此时,马车骤停。 乔茉一惊,听到外面的行礼声忙将手往外扯。 奈何衣领处实在太过逼仄,她还没来得及挣扎退离,便觉眼前大亮。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掀开。 乔茉:“......” 两方静默良久。 她呆滞着瞳仁不敢看他,只能感受他上了马车,然后坐到了她身侧。 手腕终于缓慢地被抽出来,她讪讪地理了理衣领,刚想坐端正,忽地细腰被人一勾,她整个人便半趴到了他怀中。 方才理顺的衣襟被他轻轻勾开,乔茉难堪地别过了脸。 忽然肩胛处落上一抹温热,她瞳孔猛地放大。 男人的吻一路往下,带着熟悉的疯狂和热烈。 她倏地想到差点被侵.犯的那夜,用力握拳抵住了他的胸膛。 卫君樾眼底猩红,对上她眼里波动的潋滟,他努力维持理智,缓缓覆上了她的侧脸,深邃的瞳仁迟钝地转动。 像是在思考。 然后,他开了口。 “与你无关。” 乔茉稍怔,良久才明白他在指什么。 下一瞬细腰被握住下压,她仰起头,听到他克制且沙哑的声线:“我会轻。”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那些压抑许久的毒素倾涌而上。 他又想到那日她挡剑的一幕。 卫君樾试图理解其中不算本能的冲动。 却又有点徒劳。 ...... 作者有话说: 卫某(不解):……她好像喜欢我? 感谢在2022-06-14 23:59:30~2022-06-16 23:1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太喜欢这本小说了、黎黎 2瓶;wanna、棠小墨、叽里呱啦、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他初时还算克制, 只是越到后来,本能便愈渐吞噬理智,这些动静让坐在马车外赶车的常煊都忍不住红了耳。 殿下是一意孤行惯了的。 就是不知这重伤初愈的乔姑娘可否受得住了。 常煊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随即扬鞭,企图用奔腾的马蹄声掩盖那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而内里的乔茉则没那么好过了。 她被他抱在身上, 泥塑般地铁臂死死地禁锢住她的身体,车架的每一次颠簸对她而言都是折磨。 一双潋滟的美眸中逐渐氤氲满了水汽,小女人眼尾的泪珠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晕染了男子肩上的衣衫, 留下一团暗色。 乔茉早已凌乱到无法入眼,长发胡乱地披散了满背, 又被他伸手笼到一侧。 而反观卫君樾本人,表面看去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虚罩住她的右肩,保证自己的动作不会让她再次受伤, 没有章法却也在极力隐忍,那暴起根根分明青筋的手背彰显着他最后的自制。 如此不同寻常的情节让乔茉通身上下叫嚣着从未有过的难捱感,她感觉身上的绒毛都竖起来了。 这场暴风骤雨持续了不知多久, 直到怀中人不堪重负到晕厥, 他才终于渐渐平息。 卫君樾微动眼帘,眼底的红慢慢退散, 大掌平复地顺着她的后背,又用唇瓣细细地摩挲着她肩胛的伤口。 此时此刻他才开始认真打量这处粉嫩的痕迹。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7节 狰狞的剑伤不算好看, 却在不知不觉中温软了他的眸。 这么些时日的变故于这样一个常年养在京中的小姑娘而言属实过于惊骇,可他不后悔将她带来此处。 想到她方才的闪躲,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不是你的错。” 低喃了一声,像是在补齐方才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卫君樾眼底再次燃起暗色, 胸口生了股从未有过的心悸。 ...... 北淮州一事传入禹京起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数十年来, 被调任去北淮州的官员众多, 如今被查出这般荒谬之事,一时间人人自危。 皇宫。 勤政殿。 “陛下,所有曾任北淮州钦差的大臣皆候在了外面。”王公公在侧提醒。 卫君霖清俊的脸上布满怒意:“让他们跪。” 王公公垂眸:“是。” 入了七月的三伏天烈日炎炎,正午的眼光肆意灼烧着大地,跪了一排的大臣们身上的官袍都被汗水浸得湿透,却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北淮州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竟真有人胆大包天到以南北两城为界欺上瞒下,挪用朝廷拨款数十年,将所有难民弃之不顾。 忽有马车轱辘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跪在最边上的官员忍不住抬袖擦拭沾了满眼的汗珠,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绛紫色的身影。 他手一抖,差点没能跪稳:“......臣、臣参见殿下。” 经这官员的声音提醒,另边跪得浑浑噩噩的官员们皆是一怔,然后脸色大变。 “臣等见过殿下。” “臣等见过殿下。” ...... 膝盖的酸痛和烈日的灼烧均没有此刻上位者无声的威压致命。 眼前之人的狠辣手段虽然早有见识,可在听到他直接从辽川调兵围剿了北淮州所有涉事官员时,那来自潜意识的惧意便让他们忍不住战栗。 孙家人的处决甚至没有上移京中便被直直抄了家,这可是完全不符合规制的行径。 但在此时此刻却没一人敢提出质疑,甚至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不要牵连上自己。 卫君樾目不斜视,径直迈步上了台阶。 “皇兄。” 他踏入门槛的瞬间,卫君霖紧拧的眉头稍松:“都退下。” 王公公颔首:“是。” “北淮州一事朕属实没有想到会这样,皇兄可在那边受了伤......” “臣无碍。”卫君樾打断了他的自责,眼神冷冽,“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最忌优柔寡断。” “可朕忧心皇兄......” “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卫君霖一愣,敛下眼里落寞,开口声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朕想将他们派遣去北淮州。” “所有?” “所有。” 卫君霖抬眸看他:“北淮州地势偏西北,情况复杂,又涉及重修护城墙及难民安置等重任,倘若派遣新人恐难以办妥。” 这些曾前往北淮州的大臣皆有三年左右的任期,对待那方地势皆不算生涩,最重要的是他们心中皆有一根弦,有北淮州前知州下场在前,他们身上亦担负着失职之罪。 “陛下可查清他们背景?” “上下三代皆为禹京中人,且与北淮州无贸易往来。” “不错。” 卫君霖眼前一亮:“皇兄可还有觉得不妥之处么?” 卫君樾抿起的薄唇浅浅地弯了一下,像是欣慰:“陛下已经能有自己的决断了。” 卫君霖看着他,亦笑了笑。 他并非皇兄亲兄弟,而是先帝随意宠幸的宫女所生。 后来被还是皇后的乔太后收养膝下,受尽了百般苛责,那时候是卫君樾在他濒死之际救下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生来就是傀儡,或是被乔家摆布,亦或是被左相架空皇权,只有他是在教自己如何在这种吃人的宫中生存下去。 “朕前几日在着人拟旨追封苏贵妃为太妃,皇兄你看......” “陛下。” 卫君霖话没有说完便被卫君樾蓦地打断。 他怔忪,却还是不死心:“皇兄难道不想——” “陛下。”卫君樾抬眸,眉目凌厉,“臣不愿。” ....... 先帝贵妃苏氏乃曾护国大将军之女,亦是卫君樾生母,可十五年前苏家突因谋逆之罪满门抄斩,苏贵妃被打入冷宫含恨而终,同年胤朝大公主卫宛泱和亲北狄。 ....... 方昊和杨玦被昭入摄政王府时很明显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情不悦。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听到里面一中年男子夸张的声音,彼此默契地后退一步,静待。 “卫小九,你简直是疯了!” 南苍子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一句话反反复复被说了无数遍。 “老子寻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北淮州的不对劲,你倒好,一去就给人都灭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北淮州年年源源不断的银钱吸纳定不会是简单的贪污那般简单。 可那背后之人极为聪明,在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之时便立刻切断了踪迹,如今再要去寻根本无从寻起。 “还有你的毒!老头子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天山雪莲从花骨朵长大,这才寻来一株给你炼了一枚药,你就这样糟蹋,我、我——” “说够了么?” 南苍子哽住。 卫君樾头疼地闭上眼:“这么有精力就去北淮州,他们明日启程。” 南苍子:“......” “......我真是——算了。” 他气呼呼地坐到卫君樾身前,试探道:“就这么喜欢你那小妾?” 卫君樾抬眸。 “这种解毒方式本王还挺喜欢。” “.......” “啧,就为了解毒?”南苍子瞥了眼他,又叹气:“唉,英雄难过美人哎哎哎——” 杨玦看着被常煊拎出来的南苍子,握拳抵唇,用胳膊肘抵了抵望天的方昊。 “南先生。” 杨玦抬手作揖。 “南先生明日要启程前往北淮州吗?”方昊好意问道。 南苍子:“.......” 怒极拂袖而去。 ....... 方昊与杨玦就北宁军部署与户部每年税收减少之处一一上禀,后又召见了几位朝中老臣,就北淮州之事谈及,一直到日暮西沉。 “本王听闻你们家中皆有女儿。” 就在他们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出一丝差错时,卫君樾忽然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下首诸臣一愣,心中打鼓。 能做摄政王近臣的官员皆对他的习性心知肚明,从不会有外界那般想要送自己女儿以博上位之意。 可是,殿下这般不近女色之人怎么会突然问起来他们的女儿?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但也不能不回话。 于是有人颤颤巍巍道:“是,微臣家中养有二女......” “微臣家中有一女去年将将及笄,已然许配给了大理寺少卿家中长子。” 看着诸位同僚纷纷开口,杨玦犹疑了一瞬:“.......微臣小女昨日刚满月。” “.......” ...... “嗯。” 卫君樾舌尖抵了抵腮帮,云淡风轻道:“你们女儿喜欢何物,给本王拟个单子呈上来。” 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众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乔小茉:?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8节 感谢在2022-06-16 23:10:01~2022-06-17 23: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坐等更新、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相府。 左相背着手站在窗台前, 望着悬挂在笼子里的鸟儿,苍劲的眼眸缓缓眯起。 “他竟是直接从辽川调了北宁军。” “是,相爷。” 伸手拨弄了两下鸟儿的吃食, 左相无声冷笑:“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冲动,倒真是有几分苏家人的影子。” 当年苏家长子苏晟便是为了一个女人冲撞君上, 后来苏家覆灭,亦是有这因素在内。 “宇文大人等人撤离及时,未留下丝毫破绽, 如今摄政王那边只能止步于北淮州,但我等亦失北淮州财力, 接下来......” “不碍事。”左相转过身,笑得阴翳,“黄毛小子罢了。” 说罢, 他斜了眼下属又道:“他还是不愿么?” 下属一愣,这才明白左相指的是何人。 他为难道:“少主他......他说不与乱.....乱臣贼子为伍......” “倒是个有骨气的。” ‘乱臣贼子’几个字他说的艰难,却不想左相不怒反笑:“但这骨气, 用错了地方。” “听说他也喜欢那个女人?” “相爷, 您的意思是......” 左相绕过桌案轻蔑一笑:“让他认清,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 ...... 无数珠宝饰品与锦衣华缎被送入琉毓阁时, 乔茉才梳洗完毕。 银翘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些样样价值不菲的物件,咽了咽口水:“姑娘, 殿下那边派人过来了......” 乔茉掀开帘子从室内走出,目光落在被摆满了外间的珠宝首饰间,柳眉迷惑地皱了起来。 她抬眸对上苏管家笑眯眯的眼,随后朝银翘使了个眼色。 银翘立马会意, 从房间内取出一些碎银, 可苏管家却退后一步躲开。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乔茉还想坚持, 人却已经躬身行礼往外离去:“乔姑娘,殿下吩咐若还有需要的尽管吩咐奴。” 眼看着他的背影,乔茉抿唇。 先前便知大户人家中尚有打赏小厮的习惯,她手头无多余银钱,但要想在这府中过得好,自然是不可不随波逐流。 却不曾料这苏管家不吃她这套,短暂地尴尬了一会乔茉收回了视线。 “姑娘,这些东西可如何放置?” 面对这样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银翘十分犯难,生怕一个出错便磕着碰着了。 「收着罢。」 虽不知卫君樾为何会让人送来这些物件,但素常的自己也高攀不起。 与其损了坏了,不如就这样放着。 “......是。” ...... 乔茉用了午膳过后便遣银翘搬了个小凳和小桌案坐到了庭院中的凉亭内。 夏日灼灼,唯有坐在这小池塘边吹着时有时无的风才稍稍感到一丝凉意。 她执起画笔对照着池塘中的荷叶绘了几笔,又捻着笔杆望着时不时游过去的鲤鱼发呆。 岸边种了些茉莉花,此时开得正盛,这样想着,她亦将这些都绘进了画卷中。 忽然树丛一阵窜动,乔茉蓦然直身,只见一只通身雪白的幼猫瑟缩地探了个脑袋出来。 “喵......” 极其虚弱的叫声让她的心登时软了不少。 乔茉放下画笔,提着裙摆缓步朝它移动。 小白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瞧着逐渐接近的她又动了动耳朵。 乔茉简直要融化了。 她蹲下身,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脑袋,可指尖还没收回去,乔茉便觉手背一热,竟是这小白猫蹭了上来。 她一喜,更是大了些胆子抚摸上它的脊背,然后手腕一托,整个把住了那柔软的身子。 小白猫舒服地眯起大眼睛,又喵了几声。 乔茉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怀里,眼底的温软快要溢出来。 卫君樾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不远处的小姑娘潋滟的美眸弯成月牙状,两颊边若隐若现地笑出梨涡。 她粉嫩的脸蛋因着夏日被热得微红,却在此时增添了许多属于少女的娇憨。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意。 或是惊惧、或是害怕、亦或是隐忍和抗拒,她面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轻松的神情。 思及此,卫君樾心中蔓延起难以言喻的柔软,而在这柔软中也夹杂了些不悦。 她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 “在做什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让乔茉一惊,险些没能抱稳怀中的猫儿。 她平稳心神福了福身,心里却在打鼓。 这人何时来的? 走路也没个声音。 可是她这样惹得他不悦了?听他语气好像不算多善。 就在她惶恐不安之时,人已经站定到了她身前。 “哪里来的猫儿?”他问。 乔茉稍愣,随即伸手指了指刚刚小白猫跑出来时的地方。 眼前的小姑娘咬着下唇,似是怕极了他,眼底的警惕和害怕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卫君樾有点不爽。 于是他伸手也想去抱小白猫,乔茉下意识后退,警觉更甚。 「它、只是只猫儿。」 乔茉紧抿红唇,探出一根手指头对着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心划下几个字。 卫君樾更不悦了。 “本王还能吃了一只猫不成?” 他沉声,不由分说地再次伸手。 “喵——” 小白猫尾巴毛一炸,一爪子就挥了过来。 刺—— 乔茉瞳孔瞬间放大,手臂一松,小白猫一跃而下,迅速钻进了方才的草丛中。 而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背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鲜血。 她猛地跪地,双手交叠在额间身子微微颤抖,胸腔的跳动如雷霆万钧。 不断闪动的眼睫下瞧见男人逐渐走近的黑靴。 突然他半蹲而下。 卫君樾语调玩味:“怎么办,本王受伤了。” 她乌睫扑簌,慢慢抬头,见着他渗血的手背,咬牙比划。 「妾罪该万死,殿下随妾去房内上药可好?」 卫君樾对上她氤氲满雾气的眸子,勾唇:“好。” ...... 乔茉谨慎地走在他前面,身后的男人也不急,跟着放慢了脚步。 她提着裙摆爬上二层,往内走去,然后踮起脚拿下放在柜子高层的小匣子,内里皆是先前苏管家送来让她涂抹伤口的药物。 想到先前这些药物用作何地,在走到卫君樾面前时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红。 卫君樾坐在案边,任由小姑娘抖着手一点一点为自己上药。 说实话这点伤口于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倒是这不轻不重的触碰勾起他心中点点涟漪。 方才打开的柜子没有合拢,他余光瞥见了一道收在一起的珠宝首饰。 这是他今晨遣人送来的。 “为何不戴?”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49节 他倏地出声,乔茉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喜欢么?”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又问了一句。 昨日召集大臣议事,后收集了些他们家中女儿所喜之物,便派人去寻了些一模一样的给她送来,却不曾料得此待遇。 「妾不敢!」 乔茉惶恐,眼看着又要跪下,卫君樾一把拉住她的腕,轻轻往怀中一带。 “喜欢这种素色?” 他忽然伸手勾出她脖颈间露出一角的细绳。 乔茉大惊,可下一瞬那镌刻着茉莉的吊坠便被勾了出来。 卫君樾笑了:“就这般喜欢茉莉。” “名字也是茉莉,戴的亦是茉莉,嗯......”他埋在她脖颈深吸了口气,“就连身上也是茉莉的味道。” 方才乔茉在小池塘边待了许久,自然是沾染上了那些野生茉莉花的气息。 她被弄得有些痒,微微偏过头,又听他继续道。 “去把东西拿出来。” 卫君樾松开了她的腰,拍了把她的臀部,看她差点跳起来忍不住笑了声。 乔茉紧拧着眉,偏过头看他好整以暇地望向那边的柜子,又愤愤咬牙转过头。 极其缓慢地走到柜子面前,她踮起脚,将那装着各种价值连城的珠钗首饰捧下来,然后走到他面前,放下。 他没动,乔茉犹疑不决,最终吧嗒一声将匣子打开。 她战战兢兢地拿出一支看起来最素的玉簪。 这般色泽在一整个匣子里最是不显眼,应当是价格最低—— “和田玉所制玉簪,你倒是好眼光。” 他遽然开口,乔茉吓得差点没能拿稳。 和田玉......? 手头的重量霎时多了数倍,她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卫君樾起身从背后揽住她的细腰,从她手中取出玉簪,轻轻扯下她的发带。 奈何他从未为女子挽过发,试了几次都没将那及腰长发盘成发髻。 他失了耐心,将她转过身,大掌穿过她的腋下一把抱上桌案。 “唔——” 男人尚且捻着玉簪的手捏住乔茉的下颚,湿吻带着些烦躁的火热,直直攻略城池。 “自己戴。” 乔茉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被松开,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大口喘气。 尚未恢复的心跳在听到他的话后亦是不敢有片刻停顿。 她抖着手腕去握那发簪,可手还没举起来便觉腰带一松,肩头传来一片凉意。 “继续。” 男人呼吸沉沉,点燃了她战栗的绒毛,她依旧害怕掉以轻心。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那一把长发才被松松垮垮地挽成发髻,却又在下一阵剧烈的晃动中全数散下。 啪嗒。 价值连城的和田玉制成的玉簪就这样掉到地上摔成两半。 乔茉心口一凛,身体忍不住收紧。 卫君樾一阵头皮发麻,摁住她的腰缓了半响,哑声道:“......放松。” 大掌顺过她的脊背,平缓着她的紧张,然后他又从旁边取出一支红玛瑙赤金凤尾金步摇。 乔茉:“......” 作者有话说: 珍惜最后一点点温情(狗头) ps 第二更会比较晚 (周日还要搬砖我真的麻了哇呜呜呜) 感谢在2022-06-17 23:54:25~2022-06-19 21: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西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红玛瑙赤金凤尾金步摇晃动凑出清脆的细响, 其中隐隐包含着女子细微的啜泣,以及男人低哄。 他已经愈渐学会了对她粗暴中带点温柔,不至于将她弄到遍体鳞伤。 卫君樾抱着她背对着自己坐到铜镜之前, 抬手托了托再次松垮的发髻。 “你好美。”他眼底黝黑一片,轻声喟叹, 带着情.欲的喑哑。 乔茉难捱地偏着头,忽而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只此一眼便让她哭出了声。 她哼哼唧唧地扭着腰要躲, 羞耻感阵阵直逼头顶,可男人的手掌太过大力, 即便是竭尽全力也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卫君樾眯起眼,欣赏着这样一幕美景。 “别动。”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清脆的步摇声和她因嗓音发不出声而强行的哼吟交织成趣。 乔茉眼尾的泪水晕染了鬓边的发丝, 终于又是啪嗒一声,那红玛瑙赤金凤尾金步摇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 她细细的哭着,像是在求饶, 卫君樾大掌扼住她的细腰, 手背的划痕被鼓起来的青筋绷起。 他呼吸沉沉,低笑又蛊惑:“是你缠着我。” ...... 日头一路像西, 乔茉累到没有用晚膳,一觉直直睡到翌日清晨。 枝头上传来几声吱呀鸟鸣, 初日的光晕透过窗户穿透室内,撒在床榻上女子的眼睫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乔茉缓缓睁开眼,隐约听到猫叫,视线清晰之时, 果然见着昨日的那只小白猫正趴在窗边看着自己。 她唇角抽搐了两下。 若非这小猫崽昨天忽然挠了卫君樾一爪子, 后来也不至于发展成那种模样。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哀怨地多望了两眼。 小白猫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朝她摇了摇尾巴。 “喵喵——” 乔茉:“......” 小白猫蹦跳着跑到了她窗前,尾巴翘得老高,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喵呜~” 乔茉抿着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终是伸手去摸了它。 小白猫似是很喜欢她,在她碰到的刹那半只娇小的身体便靠上了她的掌心。 乔茉移动发酸的双腿,咬牙弯腰将其一把搂到怀里,着了身中衣便往外走。 听到动静的银翘忙端着梳洗物件进来,乔茉怀抱着小白猫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任由银翘为自己挽发。 “姑娘,这小猫可真有灵性,昨日见了姑娘,今儿个竟然自己便寻上了姑娘的房间。” 银翘调笑着,乔茉亦弯了眼尾。 “姑娘,今日梳发是要用这些吗?” 看到撒在一旁的珠钗首饰,银翘十分不解。 昨日的姑娘不是很是抗拒这些物件吗? 怎么这才过了一夜便将这些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看上去也不是不喜欢的样子。 闻言,顺着猫毛的乔茉唇角一僵,将将瞥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动静很大,甚至带着凳子都咯吱了一大声。 银翘更疑惑了。 ...... 乔茉将小猫养在了自己院中,但凡卫君樾道明要来时便让银翘将其远远抱走,以免再次发生那日之事。 后来几日苏管家又来了一次,送了几件新的发簪步摇,都是那天晚上摔坏的样式。 见乔茉静默许久,苏管家又道,如若这些样式不喜欢,亦可出府亲自去那满玉楼挑上一挑。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待到送走了苏管家便懒得再多看那些珠钗一眼。 “姑娘,这些依旧放到最顶上的柜子里吗?” 银翘抱着匣子问。 乔茉刚想点头,又怕他再来询问。 于是折回来挑了几支又轻又素的放到妆台便做做样子,其余地便由银翘放着去了。 日子依旧这样平淡无事地过着,小白猫被养得肥了一圈,那天苏管家所说能出府之事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0节 直到乔茉再次见到小桃。 但这一次小桃带来的却不是纸条。 “姑娘,公子他想见您一面。” 原本倚在躺椅上的乔茉倏然心惊,小白猫被她的动作吓跳下了榻。 她环顾四周,银翘早去了小厨房给她煮消暑汤。 「我、不可以。」 她抿白了唇。 戚允珩遣送进来的人自是看得懂她的手势。 小桃垂眸:“公子现身在嘉钰军,姑娘父亲有意磋磨......” “......公子他受了很重的伤。” 轰的一声,乔茉脑中空白了一片。 此时此刻她心乱如麻,平静许久的情绪再次激起惊涛骇浪。 允珩哥去嘉钰军她是知道的,他想建立一番功业她也知道。 她以为这么久没有再联系,他便早已将自己忘记,她也在努力地适应着现如今妾室的身份。 可现下面对他关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噩耗,乔茉耳边嗡嗡作响。 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的人甘愿去自己父亲手下,他难道不知乔天朗对他...... “姑娘,公子他很想见您。” 眼前的视线模糊成虚影,乔茉握着椅柄的手泛起青白。 她听到自己心里那层防线慢慢龟裂的声音。 ...... 满玉楼是禹京乃至胤朝最大的珠宝胭脂阁楼。 其中饰品皆是重金难求,即便是常年光顾的京中贵妇,便是想买上一对新出饰品,亦要等上许久。 而这也是卫君樾名下产业。 他允准乔茉前往满玉楼,是以,她今日的出府并未受到多少阻拦。 今日前来的各个京中贵妇早早便听闻过乔茉的名号,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一个个皆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窥见一面,却不想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瞧见。 现下的乔茉将及腰长发简单地挽了个妇人发髻,以帷帽遮挡,下了马车便被人引着上了阁楼二层。 “姑娘,楼里新来的式样都在此处了,姑娘可尽情挑选,若有需要再唤老奴。” 老者躬身指引,乔茉轻轻颔首,朝银翘使了个眼色,便将人送了出去。 摄政王的女人自是无人敢问,当下退离,独留乔茉一人在阁楼二层。 面对琳琅满目的珠钗宝饰她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忽然背后门板吱呀一声,乔茉骤然僵直了身体。 “七七。” 熟悉的声音一如那日在皇家林场的匆匆一面。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只是当她转身见到他的那眼便让她红了眼眶。 眼前的男子即便是穿着小厮的服饰亦不能掩盖起挺拔颀长的身姿半分。 他嘴角乌青了一块,唇瓣有些白,是受了伤的模样。 「你受伤了......?」 “我没事。”戚允珩咧开嘴笑了笑,浅色剔透的瞳仁里倒影着她。 乔茉抿唇后退,对他的靠近感到不安。 这里是卫君樾的管辖之处,他们这般私会倘若被发现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到底是拗不过自己心中的担忧,答应了与他见的这面。 有些话,总该要当面说清楚。 「别过来了。」她抬手挡住了他的前行,偏过头,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断,「此前我就说过,我们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已经是摄政王的女人,你没有必要再为我做些无畏的牺牲。」 “什么叫无畏?”他忽然道,笑得有些凄凉,“我们早先便说好,要来年春日成亲的不是吗?” ‘来年春日’几个字彻底刺痛了乔茉的心,她压下汹涌的泪意,刚想继续,他再次开口。 “我就问你一句,七七,你想和我走吗?” 乔茉手掌收拢,对上他溢满情愫的黑眸,心中动荡不安。 和他走这三个字太过诱人,诱人到只是这样听见便可以让她丧去所有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拒绝。 和他走。 和他离开这个地方。 她将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面对卫君樾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也不用再被迫承受那些自己抗拒的宠幸。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成亲,生几个孩子,我去做工,去耕田种地,去赚银子养你......我们去过平凡的生活。” 去一个只有她和戚允珩的地方。 没有人认识自己。 脱离摄政王妾室的名号。 她不再是那个被送到摄政王府的乔七姑娘。 她会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平凡一生。 乔茉泪流满面,下唇咬得泛白,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应答这完美的未来。 她忽然想到败露后果,可他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数月前与你皇家林场那一面实则是我为了进入嘉钰军所做准备,如今我已是嘉钰军中守备,手下掌有不少人。” 戚允珩一把拉过她搂在怀中,嗅到她身上的气息缱绻地闭上双眼。 “十日之后,八月十五,皇家向来有祭月大典,我会在那方当值,那边也都是我的人。” 他顿了顿,温柔地擦拭过她的泪痕,轻声道:“我会在殿外等你。” “好吗?” 戚允珩的话让乔茉忘了挣扎,就这样瞪着大大的眼睛,听到耳畔他不算平稳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颔首。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21:32:04~2022-06-20 01: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摄政王府, 书房。 地面洒满了鲜血,仰倒在一旁的小桃浑身布满狰狞可怖的伤痕,此时此刻宛若破布没有丝毫生息。 “绍玉, 你跟本王多少年了?” 正擦拭手头鲜血的苏管家倏然愣住。 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 “回殿下,不偏不倚, 整十五年。” 他低眉敛目,语调一如往常地平缓,而这平缓自十五年前便如是。 “可王府还是出了叛徒。” 他的声音极尽平静, 跪在地上的苏绍玉久违地感受到了战栗。 苏绍玉双手交叠于额,低声道:“是奴失职, 望殿下责罚。” “罚?” “你确实该罚。” 卫君樾胸腔里短促笑了声,可眼里的寒意却冷到淬冰。 “自己去刑堂领一百鞭。” 语落苏绍玉脊背一僵,随即应声:“是。” 门板吱呀开合, 带起一□□吹落了案台上的纸张。 卷宗被翻到写了‘戚允珩’几个字的那页。 光晕流转上卫君樾黝黑的瞳仁,他眼底堆砌满戾气。 ...... 乔茉随着马车回府时已然快要日落西山。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确认自己没有失态后深吸一口气, 踏下了马车。 另一边, 卫君樾在琉毓阁等候许久。 乔茉上楼见到他时心跳骤然加快。 自己出府是他允准过的,全程亦有人跟随, 她和允珩哥不过是短暂地见了一面,从时辰上来算根本没有半分破绽, 他定是不会察觉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1节 思及此,乔茉提起的一颗心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行至他跟前,福了福身。 “今日可愉悦?” 男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情绪, 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乔茉抬头, 正见他偏过头, 于是她浅浅颔首。 卫君樾抬掌捏住她的下颚,指腹摩挲过她细嫩的侧脸,扯了扯唇角:“愉悦便好。” 她抿着红唇,感受着他细细的抚摸,维持着福身的姿势不敢动。 “本王待你好么?” 乔茉眼睫闪了闪,伸手在他掌心写下几个字「殿下待妾自是极好的。」 “呵。”他低笑一声,松开了手,绕过她走向身后,从瑟瑟发抖的银翘手中取过放置饰品的匣子。 “都退下。” 银翘哪敢再留,连连应声:“是。” 待到所有侍从离开,卫君樾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一支碧玉箜篌簪,比上她的发髻。 “很衬你。”他弯唇。 乔茉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寻常,可又不知这怪异之处从何处来。 她只能顺从地跟着他的指引,被他拉过去,一把跌坐到了他身上。 “八月十五祭月大典,想去吗?”卫君樾扯下她头上的木簪,满头青丝霎时间如瀑布般滑落。 细细嗅着那一缕缕暗香,不等她回答,他眯起眼又道:“不过本王记得先前几次宴会你都很是不尽兴的模样......这一遭便留在府中等本王回来,嗯?” 男人拖长的尾音让乔茉不寒而栗,她的全部重点都在他说的留在府中。 可她不能。 「能和殿下一道出行是妾的荣幸,妾不累。」 她一笔一划的触感从肌肤传入他的心里,一分一寸皆带着凉意。 卫君樾敛着眼,良久,笑了声:“所以你想去是么?” 乔茉缩在他怀中,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头一次没有回避。 “好。” 他回握住了她的腕,手臂用力将她打横抱起。 湢室中的水早已备好,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衣裳从内室落了一路,急促的呜咽连水波都快要掩盖不住。 跪在青玉石板上的双膝被蹭地破了皮,乔茉感觉到今夜的一切格外激烈。 她眯眼仰头,眼尾的泪成串掉落,抑制不住的啜泣碎裂在哑了声的喉中。 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次,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怜惜,他被完全纯粹的本能驱使,丧失所有顾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君樾眼尾泛红,圈握住她细腰的手即使看到那细白的腰窝捏成紫红,也没有放松分毫。 忽而他余光瞥见窗台上露出半根枝丫的茉莉。 他以为他喜欢茉莉,所以遣人将那些花移栽到了此处。 思及此,卫君樾胸腔处蔓延起密密麻麻的痛,而更多的则是快要失控的愤怒。 “......茉莉。” 劲腰的力度更甚,他喘着粗气去咬她的耳垂,像是喟叹:“小茉莉。” ...... 祭月大典一向是胤朝除去除夕外最为重视之佳节,每年八月十五皆会在太清池旁宴请官员大臣。 祭祀大师站于高台祭月,教坊司的舞女早已为今日准备数月,纤腰微步,举手投足皆是妩媚。 随着卫君樾来了数次这样的宴会乔茉已经习惯了不少。 她视线游离过场上诸人,很精确的捕捉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种宴席上乔天朗一向是驾轻就熟地游离其中,即便是上一次乔瑜乔珍在斗兽大会上给他丢了那么大的脸,但只要还有乔茉在卫君樾身边,他依旧有着十足的底气去攀枝结友。 乔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双手交叠于腹,看似沉稳自持,可心底早已坐立难安。 “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身侧男人蓦地开口,乔茉吓得一抖,勉强地抿紧唇,朝他摇头。 卫君樾捏着杯盏骨节根根泛白,浅浅勾唇:“本王亦觉无趣,不如带你回去?”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乔茉并没有看到他那未达眼底的笑意,‘带你回去’几个字已然让她心神乱了一半。 「......妾不累。」 她指尖颤抖。 「妾自己出去走走便好。」 她抖重的指甲浅浅刺戳着卫君樾的掌心。 他感受到自己额角跳动的青筋,然后慢慢抬起狭长的桃花眼:“早去早回。” ...... 待到她蹒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卫君樾通身的戾气再也无法收敛。 “殿下,如您所料,那嘉钰军戚守备今日当值太清池北外殿,盘查过他近日路程,此时京郊外十里有一辆马车候着。” 缄默良久,他从牙缝蹦出冷笑:“呵,不自量力......” 啪的一声,卫君樾掌心的酒盏轰然碎裂,扎进皮肉流出的鲜血,他置若罔闻。 常煊垂眸继续道:“此人已被属下拿下,殿下......” “很好。”他眼底阴鸷,后槽牙咯吱作响。 他给过她机会的。 ...... 乔茉强撑着稳健的步伐从祭月大典前殿抽身。 今日为了不连累他人,她连银翘都没有带来,凭借着那日戚允珩教她的路线,她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她扯下头上繁琐的发髻,确保周围无人之后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玉饰扔下了太清池。 解开腰带褪下华丽的外袍,内里露出她今日出行前特意换上的素绿长裙。 衣裳自然是不能乱扔,倘若被人发现,她估摸着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卫君樾追了上来。 乔茉抱着厚重的外衫左右环顾,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摊开衣裳,双手并用地捡起路边石子,然后包成一团同样扔下了太清池。 眼瞧着池面荡漾出圈圈涟漪,一道落入池底的是她那一身枷锁。 可她不敢过多停留,待到池面恢复平静,她复而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耳边蝉鸣不觉,夏夜的清风吹动她耳畔的碎发。 一路上如戚允珩所说早已被遣退了侍从,乔茉畅通无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上次和戚允珩见了一面后,她便日日惶恐着这件事,甚至心虚到后来卫君樾来得几次都主动了不少。 虽说戚允珩给了自己十足的保证,可在这样重重包围的宫墙下,即便是他嘉钰军守备亦不会有多么简单。 乔茉自幼便不是个胆子大的人,除了在卖画和为母亲买药等原则性问题上稍有强硬,其他时候都是能忍则忍。 她是父亲送来摄政王府的棋子,也是卫君樾用来泄.欲的工具,这是他们给她定的人生,她也快要顺从了。 可戚允珩幻想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即便是怯懦如她,亦生了想要反抗的勇气。 而现在,自由近在咫尺,乔茉鼻尖泛酸,唯有奔跑能麻痹她心中所有的恐惧。 只要过了今天。 就今天。 她就能和允珩哥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她可以跟随他远走高飞。 去最南边的邕平城。 做个普普通通的渔村夫妇。 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 不知跑了多久,乔茉终于看到了戚允珩先前描绘的宫墙。 他说过,此处是皇宫的最北边,也是与禹京北城接壤之处,他会在这里等自己。 她喘着气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皆无人影。 为何无人?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乔茉心头一喜,蓦地转头,却倏然对上了男人宛如罗刹的身影。 “你在找谁?”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0 01:09:13~2022-06-20 23: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月半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2节 第33章 男人声音宛如地狱魑魅,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直逼头顶。 乔茉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无法移动分毫,她瞳孔放大,惊惧的泪控制不住地在眼眶聚集。 卫君樾周身戾气横生, 却噙笑俯身,如玉般的手指一寸寸揩拭过她将落未落的泪珠。 他又问了一遍:“你在找谁?” 可他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与此同时, 在他身后被押解而出的人影早已血肉模糊,那刺目的红几乎是瞬间便染红了乔茉一双瞳孔。 那人是...... 乔茉脸色惨白,喉间抖颤, 凝滞的呼吸让她头脑阵阵发昏,几欲站不稳脚步。 ......允珩哥。 “你......放开七七!” 戚允珩咬紧牙关,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身上布满了斑驳的刀伤。 方才他正一如既往当值太清池北殿,思忖着与乔茉商量的时辰, 却不曾料今日的北殿布防直接由北宁军接管。 他努力了数月的成果就这样被轻描淡写毁于一旦...... “哦?放开?”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卫君樾喉中发出低沉可怖的嗤笑。 “你要本王放开吗?七七——” 乔茉被他捏紧的下颚瑟瑟发疼,好像在下一瞬就要被捏碎。 她脑中轰鸣,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唯有戚允珩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透着明亮。 眼见着卫君樾转头对上乔茉,戚允珩焦急出声:“是我逼迫她的,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呃——” 忽然小腹被大力击中, 他没有说完的话被涌出的鲜血代替。 他狼狈地弓着身子,可双眸却始终坚毅。 乔茉浑身冰凉,身体像被抽枯了血般逐渐冷去。 僵硬的瞳仁木然地转动,涌动的血液逐渐流入心脏, 她听到胸腔快要迸裂出喉的轰鸣。 她终于找到了外界的声音。 不、不是他一个人。 卫君樾他.......他一定会杀了允珩哥的! 支撑身体的力量逐渐抽空, 乔茉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手腕, 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伸出双手猛地抓住。 「......与他无关。」 细嫩白皙的手指哆嗦着写出一笔一划,那些生涩且不太熟练的字眼在此时忽然变得清晰。 「是妾身头脑发热逼迫戚大人带妾身离开,是妾身胆大妄为忘了自己的身份,此事从始至终都是妾身挟持戚大人所为,都是妾身的错......」 慌乱,仿佛决了堤的洪水,蔓延了她的理智。 乔茉半跪在地上,落在他手中的字越写越快,乱了节奏的笔顺带着圆润的指甲好几次戳红了他的掌心。 卫君樾狭长的桃花眼敛尽森寒,周身阴鸷的气息像是要将此处凝结成冰。 她用着自己教给她的字,一字一句皆在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充血的双目异常骇人,可他却以最平静的腔调,重复出她未能说出的话。 “与他无关?” 乔茉猛怔,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氤氲雾气的眼底溢满了哀求。 “啧。” 卫君樾自来时便将此处完全封锁,无人能来的地界里,唯有昏暗的夜色中月光洒下惨淡的白,若隐若现地映照出他扯起的残忍的笑。 男人的嗓音仿佛淬了毒,刺啦一声乔茉只觉眼前泛过一道白光,出鞘的长剑被他把玩在手中。 然后冰凉的剑端缓慢地抬起她的下颚。 “你骗本王。” 乔茉一颗心沉入谷底,略微刺痛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她被迫仰着头,眯起的眼恰好对上男人嗜血的瞳仁。 极骤的惶恐和竭尽全力的理智碰撞交织。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轻松。 他定是厌恶极了自己吧。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能允准自己的女人与旁人有染? 他一定很想杀了她。 或许就会这样死去吧。 死去也好。 这样就再也不用面对...... “啊——” 狠厉的剑风划破虚空,乔茉只觉眼前一闪,方才还在自己眼前的长剑蓦地横插到了戚允珩的右肩。 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身子一轻,卫君樾单手提起她的手臂,用力往前拽去。 乔茉没能站稳一整个匍匐到了地上,蜿蜒到眼前的血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冲入肺腑。 她倏然抬眸,正巧见上戚允珩因疼痛而暴起的青筋。 乔茉嘴唇发抖,方才释然的情绪被心脏绞紧的刺痛代替。 允珩哥...... 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指尖。 另一边察觉到她意图的戚允珩紧绷的唇瓣扯出一抹艰难的笑,纵使身上剧痛难捱,可他依旧对着她伸出了手臂。 就在二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一只黑靴踩上了未能完全没入身体的剑柄。 “呃......” 戚允珩脸色骤变,好不容易维持出的平静在寸寸割裂筋骨的痛下龟裂。 卫君樾就这样看着二人仿佛亡命鸳鸯般做着最后的挣扎,周身的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脚下踩踏的剑柄发出皮肉割裂的呲呲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诡异。 不—— 乔茉大惊,转而伸手去抱卫君樾的腿,忽地脖颈一紧,她被男人单手拎了起来。 “怎么,心疼了?” 脚下再次用力,筋骨断裂的声音愈发明显,手臂与身体相连的部分被放慢数倍地缓缓割断,戚允珩再也忍不住着刺入骨髓的剧痛猛地仰起了头。 “他用这只手碰过你,嗯?” 地面上血迹汇聚成滩,卫君樾却没有分毫侧目。 他噙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目光犹如刀刃,一点点凌迟着她的心脏。 “说说吧,逃出去你们要做什么?” “啧,本王忘了,你说不了话。”他笑,“那么就让本王猜猜——” “是想去远离禹京的地方,做你们的平凡夫妻,是么?” 黑靴碾压着完全没入皮肉的剑柄,他遽然弯腰,两只勾住剑柄,前后旋转。 “啊啊啊——” 凄厉的痛吟掩盖下物体落地的轻声,戚允珩的右臂就这样被他生生割断。 乔茉双手握着他扼住自己脖颈的手腕疯狂摇头,濒临死亡的窒息与巨大的惊慌使她惊惧到泪流满面。 不、不....... “那你们可要失望了。” 刺啦一声,乔茉顿觉肩头一凉,衣衫碎裂了一半。 “卫君......樾......你不要碰她......!” 捂着断臂蜷缩在地的戚允珩痛到双眸赤红,他盯着卫君樾摩挲过她肌肤的手掌,目眦欲裂。 “不碰她?”卫君樾斜睨而下,唇边漾起诡谲的弧度,“本王是她的男人,为何碰不得她?” 戚允珩咬紧牙关:“你——” “你又是什么东西?” 语落,站守在一边的常煊上前扯过不断往前爬去的戚允珩,粗暴地将麻布塞进他口中,并命人将他一道架了起来捆住了双腿。 由于失血过多,戚允珩头脑已经开始混沌,他死死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愈发过分的行径,喉中呜咽着不成词调的挣扎。 “把他眼睛遮上。” “是。” 常煊颔首,下属按住他挣动的身体,袖中掏出黑布,覆盖住他发狠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常煊朝后招手,一众跟随的侍从全数跟随他转身朝四面黑暗处隐匿而去。 凉薄的月光落下宛如白纱的幕布。 乔茉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疯了般不断锤敲着卫君樾的后背,可这等力气落在他身上毫无重量。 衣衫早已凌乱到不能蔽体,趁他去解自己腰带的当头乔茉手脚并用着往后跑,可猝不及防地脚腕一紧,整个人被男人轻松地拖拽回去。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3节 没有任何铺垫的地面粗粝不堪,霎时间便在她光洁白皙的细腿上留下两道血痕。 卫君樾神色阴沉,方才表面的平静已在此时丧失殆尽。 他双眼赤红得可怕,女子柔嫩的身上蜿蜒的血迹更加刺激了他体内沸腾的血液。 撕碎她。 攫夺她。 剜出她心中不属于自己的每一寸领地。 他缓慢弯腰,修长如玉的指节勉力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才不至于将她的脖颈捏碎。 “我给过你机会的,乔茉。” 她分明可以不出现在这里。 她分明可以听从自己的话一道回府。 “可是你错过了。” ...... 没了视野的戚允珩所有感官全数放大,女子隐忍的呜咽和衣衫粗暴撕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七七。 他的七七。 他的七七被...... 乔茉被死死地桎梏在男人怀里,余光瞥见不远处疯狂挣动的戚允珩,眼尾落下清泪。 身体被蛮横穿透,她克制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想要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哭什么?” 卫君樾舔舐过她眼尾的泪痕,犬齿重重咬下她的耳垂。 乔茉吃痛骤缩。 他呼吸沉重,讥讽的笑伴随着凌迟的痛一字一顿。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么?既然是未婚夫,那合该好好学学......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嗯?” 疯子...... 他就是疯子! 乔茉紧咬着泛白的下唇,一双美目却清明异常。 即便是口不能言,可那潋滟水光的瞳底透露出不符合现下境况的恨意却无法掩盖。 只此一眼卫君樾便觉心脏蓦地刺痛。 他脊背绷紧,握紧了攥住她手臂的手掌,听着她因痛而溢出的呜咽,他却没有半分愉悦。 痛楚从交汇处彼此折磨。 卫君樾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得厉害:“痛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底宛若黑夜般深邃的瞳孔深处蕴藏着几乎毁天灭地的狂暴。 “好好受着——” “记住这痛,是谁给你的。”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0 23:59:40~2022-06-21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喜欢这本小说了 2瓶;叽里呱啦、坐等更新、棠小墨、11月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仲秋夜的明月在后半夜被乌云徐徐遮盖。 漆黑无底的苍穹之上落下雨滴, 后来雨落地越来越密,彻底掩盖了仅剩的暗淡。 乱葬岗上,横尸遍野。 无数腐尸在此时被大雨冲刷成团, 糜烂的气味碾进尘土。 通身漆黑的巨大秃鹫迂回在雨中,雨声与凄厉的叫声融汇在一起, 诡秘且阴森。 而就在那堆砌到没有人型的尸山中,一道人影在地上艰难挣扎。 失了右臂的戚允珩双目被大雨冲刷到睁不开眼,可他依旧紧咬牙关, 用那被磨损到血肉模糊的左臂一寸寸往前移动。 被打断的双腿提不上一丝力气,唯有左臂的力量拖动身体前行, 连带着在泥土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半空中盘旋的秃鹫越来越多,如此夜色更是它们常来聚集之时。 这些秃鹫以尸体为食,戚允珩拖连带出的血腥味引得它们兴奋盘旋。 尖锐的长喙啄进他皮开肉绽的右臂残面, 戚允珩霎时间高昂起了脖颈。 “唔......” 暴起的青筋从侧颈一路往下,大雨冲刷了血迹,他痛苦地翻动身体想要甩开缠绕着自己的秃鹫, 却不想越是挣扎, 那秃鹫便愈发兴奋。 忽然一支箭羽穿破夜色,秃鹫哀鸣一声斜斜跌落地面。 与此同时数支箭羽再出, 另外几只观望的秃鹫全数惊飞,唯剩大雨依旧, 再无声息。 戚允珩匍匐在地大口喘气,发冠早被扯落,长发被雨水浸湿狼狈地贴在侧脸。 “属下等参见少主。” 一众黑衣人收回弓箭单膝跪地,身前站立之人为他遮住了倾盆大雨。 戚允珩极尽全力地抬头, 顺着站定在自己跟前的赤金靴寸寸上移, 对上了一双苍劲的眼眸。 “你......你是.......” 他也曾是七品官员, 自是识得这人是谁。 左相弓腰,身旁立马有人扶着他缓缓跪了下来。 他垂眸:“少主。” 戚允珩从来都知道他们并非善类,但今日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其幕后之人。 “......竟然是你。”他眯起眼。 “少主受苦了。” 左相解下肩上斗笠想要为戚允珩披上,却不想被他猛地挥到了一边。 “我说过......不与乱臣贼子为伍咳......” 左相也不恼,抬起布满层层褶皱的手指拾起斗笠再次为他披上,这一次戚允珩再没有反抗的力气。 “我们是乱臣贼子?谁又是正道?”他问。 戚允珩呼吸艰难,眼皮沉重到快要抬起不起来。 “大胤自是......皇族卫氏......尔等奸贼,岂可侮!咳咳......” 戚允珩嘴唇泛白,单手撑着地,勉强让自己不那么窘迫。 “皇族卫氏?”左相重复着他的话,历经三朝的老臣沧桑的眼眸中极尽清明,“少主如今下场,亦来自卫氏皇族!” “何为乱臣,又何为明君?”左相直直地盯着他,“您是前朝皇太子之孙,他们才是乱臣——” “闭嘴!”戚允珩手掌蓦地收拢。 即便是身处囹圄,那双黑眸在此时竟也生了几分冷冽。 五六十年前便灭绝的前朝拿来当说辞,他觉得荒诞至极。 “您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成为嘉钰军主帅便可与卫君樾抵抗吗?” 许是上了年纪,左相的身子有些不稳,他被两方搀扶,看着骤然安静的戚允珩,继续道:“你遭受的一切皆是因为从根本而来的差距,倘若今日站在那大殿之上的人是你,你的女人,你的一切,又何至于被这么轻易的抹去?” 戚允珩是家中庶子,自幼便没有母亲庇佑,家中更是时时都顾着大哥。 直到戚允承在一次骑射时不甚落马残了双腿,极想恢复戚家荣耀的戚父才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从来没有给过多余眼神的庶子身上。 他被人从角落挖掘,受尽各种残酷的训练,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因为他知道,这些是他出头的唯一之路。 他比寻常少年用尽百倍的心力去习武,去学文,去考取功名,在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禹京,在这个关系横陈的官场,硬生生创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后来他遇见了乔茉,他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坚韧的心,头一次出现了柔软。 他更加努力地提升官阶,他想有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家。 可这一切都敌不过宁安侯的一个决定。 他的官职和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就这样被轻飘飘的一句话全数抹杀。 他依旧隐忍。 他想带她走。 哪怕是失去一切—— 可他还是失败了。 他的七七就这样在他身前被人凌.辱,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听着她的每一声哀鸣。 “少主,你应该明白,这天下唯有皇权可左右人心。” 这天下,唯有皇权,左右人心。 戚允珩忽然笑了起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4节 “哈哈哈哈.......” 他双目赤红,脊背不断抖动,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大雨依旧哗啦啦的下着,淋漓的雨声与他越来越大的笑声交融,像是在与这片夜色做着最后的撕扯。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和她挣扎到遍体鳞伤。 却始终敌不过那个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男人轻轻动的一根手指。 皇权...... 皇权得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骤雨声逐渐平息,乱葬岗上的尸身腐臭被大雨冲刷了完全,在这浮动的空气中难得的嗅到了一丝清明。 戚允珩用手肘撑地,缓缓抬起了头,那双黑眸此时竟流出血泪。 他嗓音沙哑骇人:“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左相敛目跪地。 “您是前朝燕氏皇太子之孙,我们的少主,名允珩。” ...... 乔茉陷入一个又一个连环的梦魇,无数魑魅魍魉追赶着要将她送入阿鼻地狱。 她疯狂地朝前跑,四周却不断涌出带着倒刺的藤蔓,她的脸颊和身上被尖锐的刺勾划到露出斑驳的血痕,可她依旧不敢有片刻停留。 忽然间,她看见前面有光,心头大喜,但那些藤蔓更快,就在她快要触碰到黎明时,四肢骤紧,她被大力吊起身。 眼前浮光掠影,她被再次拽回好不容易逃出的炼狱,然后对上男人诡谲邪祟的眸。 「你还想往哪里跑?」 ...... “呼——” 乔茉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心脏急剧的跳动像是在指明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她呆滞地盯着床幔,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祭月大典,她偷跑出了太清池,她去了皇城北边,可见到的......见到的却是卫君樾。 允珩哥........允珩哥他......被卫君樾斩断了手,她被他按在地上,甚至当着允珩哥的面......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痛到晕厥,那么允珩哥呢? 乔茉慌乱地撑着身体起身,腿间的刺痛在下一瞬让她跪倒在地。 仿佛被灼烧的痛楚从下面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痛要比初次烈上百倍,他是带着撕碎她的力度一次次毫无前奏的粗鲁贯穿。 他恨极了她。 乔茉艰难地挪动双腿,即便是痛到龇牙咧嘴,也挣扎着要站起来。 “姑娘!” 将将进门的银翘大骇,忙小跑着上前扶住差点再次栽倒的她。 乔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回握住银翘的手腕,红着眼朝她比划。 「昨日......」 她苍白着脸,刚做了几个手势银翘便明白了她是想问什么。 “姑娘您先歇着。” 银翘不敢看她,扶着她便要往榻上走,但乔茉却后退一步,直直地瞪着通红的双眼瞧她。 此时的她披散着头发,凌乱的中衣掩盖不住脖颈刺眼的红痕,不难猜出还往更下是何等破碎。 “姑娘您还是将心思放在殿下身上罢。” 银翘不忍再看,往前走了一步,伸出的手被她再次躲开。 她从前只以为姑娘是不爱侍寝,可从未想过她还有心上人,更没有想到这么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在祭月大典上公然逃离。 昨日跟随而去的所有侍从皆被殿下以失职之罪上了刑,那染红了前院地面的血迹即便是被大雨冲刷了一夜都没有洗完全。 饶是银翘再不懂,也明白昨日姑娘没有带自己出去的原因为何。 姑娘这样好的人,怎么就...... 「......你告诉我。」 豆大的泪珠从乔茉眼眶不断溢出,连比划的双手都颤抖不止。 “姑娘......”银翘咬唇,满是为难,“奴婢知晓的不真切......只是听闻昨日那位公子被殿下扔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 这三个字砸得乔茉头昏脑眩,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不、不....... 她蹒跚着步伐后退,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姑娘!” ...... 殿下心情不佳这件事在早朝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举朝官员皆战战兢兢。 从参与过北淮州治理的官员开始,所有曾任钦差被罚无俸禄前往北淮州治理民生修筑新城墙不说,各个曾接管过北淮州税务相关的京官亦因此落了大小不一的罪名。 嘉钰军北城巡卫也因守备不当获罪。 看着被公然拖出的刺客,乔天朗不敢多说半分求情之言。 他不明白为何昨夜祭月大典还阖家欢乐的场景到了今日忽然被抓出了几个刺客。 这些刺客个个被折磨地不成人样,连句话都说不出口,就这样被直接定罪为是他们嘉钰军负责的皇城北部出了差错,导致他手下几员大将皆因此下了狱,一时之间百口莫辩。 一场早朝诸人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挨到下朝事皆是出了身冷汗。 “殿下,殿下......” 乔天朗穿着朝服手中持着象牙笏跑得满头大汗,可眼前的马车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直到马车行到宫门之前,待大门开之际,他才终于勉强赶上。 “殿下,臣......臣有一事不明。” 怕他再次不由分说地离开,乔天朗忙道:“臣听闻昨日戊时北城戍守的嘉钰军是听了殿下的调令暂离,这刺客好像也是戊时之后才抓捕,彼时并非嘉钰军看守的时辰,那个时辰应该是......应该是殿下.....” “本王何时发了这调令?” 轿内传来的冰冷声线骤然打断了他后面将说未说的话。 乔天朗蓦地僵住。 新帝上位之处,卫君樾手段铁血狠辣,不知多少曾经得罪过他的士族以各种名头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 乔家大势已去,若非宫中还有一位虚幌的乔太后,恐怕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他惧怕这位狠辣的摄政王,可又不解他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但乔天朗却不能坐以待毙,他将乔茉送去摄政王府以博来日,此后的摄政王府虽没有明面上承认什么,可暗地里乔家却因此获得了不少好处,再加上本身便有嘉钰军军权加身,即便这支军队不能与北宁军匹敌,但亦让乔家恢复了以往声望。 乔天朗一度以为自己的选择十分正确,却在今日头一遭出现了怀疑。 嘉钰军的指挥令从来都只有嘉钰军中高阶将领可得,而给卫君樾如今的调令权,是他不日前亲手递呈的。 “殿下......” 乔天朗脑袋嗡嗡作响,有什么可怖的猜想逐渐成形,又被马车不留情面的疾驰全然冲碎。 ...... 乔茉醒来时已是酉时,银翘趴在床边守了她一下午,眼见着她睁开了眼,一双哭肿的眼睛瞬间出现了光亮。 “姑娘您终于醒了!”她手忙脚乱地去摸乔茉的额头,又忙道:“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奴婢这就去给您端!” 小厨房的热粥一直煨着,银翘小跑着出去又小跑着进来。 “姑娘,您用点吧,方才大夫说了,您气血亏损得重,若是再不吃点东西怕是又要晕倒......” 可回应她的却是乔茉始终木然的瞳孔。 银翘急得快哭了,手中的粥半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给本王。”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乔茉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下一瞬男人便坐到了她床侧。 银翘担忧得看了她一眼,却被男人横来的冷光吓得连连退下。 “吃下去。” 温热的粥递到唇边,乔茉抖着瞳仁对上了卫君樾极尽平静的眸。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乔茉牙齿打颤,恨意与惧怕交织着胸口大肆起伏。 突然她伸出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粥碗。 啪—— 瓷器迸裂成无数块碎片飞扬开来,淅沥沥的稀粥从他身上一路泼洒了满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23:57:34~2022-06-22 23: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芋派tsuki 20瓶;噜噜家的萝卜 10瓶;叽里呱啦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5节 第35章 最后一块瓷片弹跳两声后落下, 室内再无了其他声音。 乔茉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僵硬不已。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开始全身颤抖。 对于他,她存着本能的恐惧。 “闹够了么?” 卫君樾从容不迫地抽出巾帕擦拭过锦袍, 又命人换了碗新鲜的粥再次端到了她眼前。 “好好待在本王身边,本王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退步二字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 这一次他已经给予了她极大的宽容。 可这话落在乔茉耳边只觉可笑至极。 潜意识的惧怕被心底的恨意取代,她缓缓抬起眼,红唇张合。 「做梦。」 他看懂了她的口型。 卫君樾捏住瓷碗的手指蓦地收紧。 “是吗?” 不知想到什么, 他弯起了唇:“可你那心心念念之人却见着你和旁的男人在他身前欢.好——” “整整三个时辰。” 乔茉脸色瞬间惨白。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你猜猜看, 他都听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卫君樾忽而伸手,用力扼住她的下巴, 下敛的桃花眼和她怨愤的目光直直碰撞。 “你说,这样的女人,他还会毫无芥蒂么?” “更何况。”他朝她靠近, 低笑, “他现在大抵早就被乱葬岗的秃鹫分而食之。” 疯子! 乔茉猛地伸手推开了他。 卫君樾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将手头的粥再次递过去:“我劝你好好吃了它。” 啪—— 手腕被挥来的手掌倏然拍开, 一碗白粥又一次碎裂在地,与方才的痕迹交融到一起。 乔茉抖着手, 靠住床梁大口喘气,泪珠大滴大滴地从眼眶落下,那眼底快要溢出的恨意彻底刺激了卫君樾。 “看来你不想吃这个。”他磨了磨牙,一把拽住她再次挥来的手臂, 往后倾压, “那就吃点别的。” 身下传来凉意, 乔茉一惊,抬腿疯狂挣动,却轻易地被男人横来的长腿全然压制。 卫君樾单手将她手腕锁在头顶,另一只手从怀中磨出一只小瓷瓶,修长如玉的指节从中剜出白色膏药。 好痛。 乔茉在被他碰到的刹那疼到拧紧了眉。 忽然一股清凉感慢慢晕开了痛楚,她小口吸着气,勉强地睁开眼,恰好撞上男人认真俯视她的眸。 卫君樾今日前来本就是想到昨日恐是弄伤了她,却不料她这般不领情。 手指在她红肿的伤口处慢慢打圈,看着她越来越汇聚雾气的眼睛,他眼神亦暗沉了下来。 他太过了解她的身体,不过是浅浅几下,便让乔茉失了神志。 她死死地攥紧拳,指甲陷入掌心的痛给了她几分清醒。 腰身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她忽地用力抬起手臂。 啪的一声。 这一次是打在了他的脸上。 乔茉是用尽了力气的,指甲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留下长长的红痕。 卫君樾偏过头,手中的动作亦停了下来。 被她手指挂乱的发丝搭上鬓角,掩盖了他此时晦暗不明的情绪。 乔茉心头猛跳,即便是害怕到手抖,亦不后悔方才的举动。 不要碰她。 她不想要他碰她。 她胡乱地扯下被推到腰际的长裙,手脚并用着往后退。 眼前男人维持着侧身的姿势很久,慢慢地,他终于抬起了手。 如玉分明的指尖残留着刚刚为她涂药的水渍,然后他指腹摸上了自己的唇角。 “明明这么甜,为什么要做这些不自量力的事?” 男人唇边漾起诡谲的弧度,乔茉瞳孔骤然放大。 卫君樾缓慢地站起身,抬手缓慢地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 忽然,他余光瞥见了她敞开的领口处掉落在外的茉莉花吊坠。 脑中光影一闪而过。 记忆力惊人的他立马便捕捉到了所有与之相关的碎片。 昨日的戚允珩身上,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物件。 难怪她这般宝贝这个铁坠子。 他还以为她是喜欢茉莉。 卫君樾狭长的桃花眼眯起,黝黑的瞳底瞬间蕴含着蓄势待发的风暴。 “就这么喜欢他,嗯?” 尾音落下,他猛地抓住她的小腿,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高大的身形笼罩住缩成一团的乔茉,再次被掀上的裙摆下露出了一双布满伤痕的玉腿。 脚腕的青紫是昨夜他捏出来的,膝盖的擦伤是在地面磨蹭时留下的。 他伸出手寸寸流连往上,乔茉被他完全掣肘,再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力气。 她睁大眼睛,泪水顺着鬓角将床榻晕开墨色,小声的啜泣随着他的动作逐渐不太平稳。 卫君樾狠力扯下她脖颈的吊坠,叮咚几声脆响扔到了很远处。 隐忍了一晚的怒气被这枚小小的吊坠彻底激怒。 他不可抑制地再次想到了昨夜她与另一个男人难舍难分的场景。 “直视本王!” 吊坠的绳索被骤然扯断,乔茉细嫩的脖颈上出现了带血的红痕。 她心中大乱,半撑着手肘想要起身,却被他用力摁下,又被迫捏过脸颊。 “跑什么?”卫君樾双眸嗜血。 他们不徐不疾地契合。 乔茉气得发抖,抵着他胸膛的手用力地捶打着他。 忽然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牵扯往下按上她的小腹,乔茉蓦地弓起了腰。 他眼底闪过狠戾又兴奋的笑:“看你的身体多喜欢。” ...... 乔茉从晕厥到清醒不知道经了多少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知道收敛。 卫君樾垂眸,凝视着怀中终于失了利爪的小女人,发狠的眼中逐渐覆上缱绻。 他俯下身吻上她眼尾干涸的泪痕,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自己大抵是疯了。 疯了般想要掠夺她的一切。 她心中有其他人又如何? 剜出来,杀了便是。 ...... 这是卫君樾第一次留宿在琉毓阁。 在外守了一夜的银翘听着里面到天蒙蒙亮才消停的动静。 心中为乔茉捏了一把汗,又听到里面传来叫水的铃铛忙跑着去准备。 将乔茉收拾齐整后,也到了卫君樾上朝的时辰。 他任由着常煊为他更衣,依旧一袭绛紫朝服,矜贵自持,与昨夜判若两人。 可就在他踏出琉毓阁的刹那,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银翘的尖叫:“姑娘!” ...... 乔茉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万幸的是不太高,并没有伤到要害。 卫君樾阴沉着脸站在塌边,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可此时早已过了上朝的时辰。 方才转身之际,他分明见着她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 他的触碰就这样让她厌恶吗?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6节 她居然装睡,也难为她拖着站都站不稳的腿还挣扎着跑出来。 可这女人实在是愚蠢至极,寻死竟然跳楼梯。 卫君樾简直被她气笑了。 张太医被大清早地从太医院抓过来,看着遍体鳞伤的乔茉,心中叹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气。 这姑娘能活到今日已十分不易。 “这位姑娘从楼梯上滚落,磕到了头才导致晕厥......这身上应该也有许多淤青,微臣不便查看,只能给殿下开点膏药......” 站在身旁的男人气压冰冷,张太医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 “什么时候能醒?” “少则半日,多则.......数日。” “废物。”卫君樾冷哼。 张太医有苦难言:“........” 忽然,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皱紧了眉,娇小的身子下意识缩成一团。 卫君樾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蹙眉问:“这又是怎么了?” 张太医抬头,忙伸手再次搭上了脉。 而就在这当头,她的额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 张太医浅浅把了脉,轻咳一声:“咳......姑娘她......” “有话快说。” “......姑娘她当是癸水来了。” 语落,卫君樾便想起了很久之前不算愉悦的一次经历。 他缄默许久。 张太医头皮发麻。 “每次都会这么痛?” 他记得上一次与今日相差不多,但也略有不同,至少保了暖睡熟后,他再去看时没有再出异样。 可今日她甚至还在昏迷便已是这般难耐,就算卫君樾不太懂这些事,也能猜到其中定有蹊跷。 “因人而.......” “说真话。” 张太医一抖,试探问道:“敢问殿下,姑娘可有一直在喝避子汤?” 此言既出,卫君樾微怔,随即沉下脸。 “谁给她喝的?” 他浑身上下的怒气显而易见,可室内却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倒是外间的常煊忽然开了口:“殿下,属下记得有几次苏管家带人来过琉毓阁。” “是么?” 卫君樾咬牙切齿,视线投向跪趴在床榻边守着乔茉的银翘身上。 银翘身子抖得像筛糠,忙点头:“是......是......每次殿下走后苏管家都会遣人送来避子汤......” 苏绍玉。 卫君樾桃花眸幽深暗炙,冷哼一声:“看来他的刑受少了。” 听他这可怖的声音,张太医冷汗连连,唯恐牵连了什么无辜之人,又道:“......其实姑娘身体每况愈下,和当初那药也有关系,殿下如今旧疾复发的机会日渐减少,自然也是在这阴阳调和中......损了姑娘元气的......” 竟还有这般关联。 卫君樾沉吟,凝望着乔茉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他转过身:“避子汤别再给她喝了。” 银翘忙应:“是。” “把你师父叫来。” 张太医一脸苦涩:“殿下......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方您也是知道的,微臣实在是不知道他在何处......” 卫君樾斜睨了眼他。 张太医立马跪地。 “......” “常煊。” “属下在。” 他摸了摸下颚,道:“传出去,本王旧疾复发,命不久矣。” “是。”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2 23:58:18~2022-06-23 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瑶杳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坐等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听说了吗, 殿下这次病得十分严重,就连张太医这种太医院院正都束手无策呢。” 刚下早朝的一众官员边走边议论,没有摄政王的早朝连空气都轻松了不少。 “殿下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数月之前宁安侯不还借此机会将他的七女儿送去当了药人吗?” “我听说啊,这入药人的药可是极其难得的药材, 只是为何殿下没能见到好转……” “说不准是殿下怜香惜玉,不忍让她入药呢,你们是没看见殿下去哪都带着那小妾, 可真真是宝贝的紧!” “这便是你又不懂了,传言说入药可是阴阳调和才能有功效, 殿下那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忍得住?哈哈哈……” “哈哈哈哈……李大人很是懂这些门道……” “只是没想到殿下之疾会这般严重。” “可不是,我远房表姐曾在宫中当过职, 据说啊殿下当年幼时好几次差点就......能延绵至今本就不易,再者殿下乃苏贵妃——” “嘘——不要命了?” 苏贵妃几个字既出,方才还在谈论的众人骤然色变。 他们对视一眼, 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言而喻。 十五年前, 护国大将军因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后 ,传闻当年先帝本没有废黜苏贵妃的意思, 是她自请被废,连带着膝下的一子一女也跟着入了冷宫。 可也就在同年, 苏贵妃因病猝然离世,大公主卫宛泱和亲北狄,曾经最有望成为太子的九皇子卫君樾也逐渐被人遗忘。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开始, 苏家成了举朝上下的禁忌。 就在世人暗自为这位开国功勋的士族所惋惜时, 卫君樾以一己之力在北宁军中夺取军功重返禹京。 彼时先帝病危, 太子年幼,他铁血手段独揽大局,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殿下。 也正是这个时候,这位殿下身患恶疾,旧疾复发之时可生剥人皮的传言不胫而走,相关骇人言论频频相传,禹京诸人也从最开始疑信参半,到后来人人自危。 原本松快的氛围因着提到了不该提的人而凝固。 背后巍峨的宫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殿前诸人躬身而退,不敢再有过多揣测。 勤政殿内。 卫君霖一袭明黄龙袍面对桌案负手而立,年仅十二岁的他身姿已然十分挺拔,隐隐有了几分属于帝王的威严。 他看着下方递呈的奏折,与卫君樾酷似的眉眼中看不出明确的情绪。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少年声线清澈,却不难听出其中不悦。 王公公垂头:“殿下他定有自己的考量。” 卫君霖抿唇缄默。 他是年幼,却也不傻。 皇兄向来运筹帷幄,从不做莽撞之事。 可数月前的北淮洲之行,他毫无预备地从辽川调兵,卫君霖便隐隐感到了不对。 后来他去探查,果然和那小妾相关。 紧接着祭月大典,虽对外称是嘉钰军守备不当,可卫君霖很清楚,这全部都是由他的皇兄一手策划。 没有人知道那夜在皇宫之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卫君霖亦能猜到这件事定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再联想到很久之前的斗兽大会,乔家的两位嫡女接连出事,皇兄中途离场,带着那女子衣衫不整地回来...... 这一次更是直接对外宣了重病,罢了政事。 种种破碎的回忆拼接串联,卫君霖攥紧了拳。 缄默良久,他淡淡道:“王公公。” “奴才在。” “朕记得,皇兄曾教导朕,身处高位,不可感情用事,倘若因人情绪左右,一则君王陨,或则他人毙。”卫君霖缓缓抬眼,“是么?” 语落,王公公蓦地一怔。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7节 他看着眼前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的少年帝王,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梁蔓延到全身。 “……是。” ...... 摄政王府。 乔茉睁开双眼的刹那便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除去从楼梯上摔下撞出的伤痕泛着疼痛,四肢更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大力掣肘。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立马带起一阵锁链碰撞的轻响。 乔茉大惊,偏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条和自己小臂相当的链条锁在床梁上,而两条腿亦是分别锁在床尾处。 她想要喊叫,可早已不能说话的嗓子只能在喉中溢出几声微不可闻的低吟。 “醒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男声。 挣扎出一身冷汗的乔茉骤然僵硬。 卫君樾缓步而来,没有燃烛的室内在这旁晚中只能隐隐瞧见他颀长的身形。 嗞的一声,床头边的火烛被点燃,他修长的手指捻着火折子放置到一旁,站定在床侧。 飘渺的烛光映照在二人的瞳孔之间,乔茉眼底的恨意毫无掩盖,卫君樾却仿佛没有看见。 指腹流连过她的侧脸,他敛目上下扫视过她的身体,平静的眼底多了几分缠绵。 “还疼吗?” 大掌落在她腹部轻轻打转,立马引得乔茉绷起了身体。 锁链撞击的噼啪声彰显着她无声的抗议。 她昏睡了数日,即便是先前几日疼痛难耐,今日也已经好了大半。 卫君樾这些天好生去了解了一番这方面的常识,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看来是不疼了。”他笑。 乔茉侧过脑袋不想看他,胸口大肆起伏。 小腹确实不痛,但身上的淤青和擦伤在方才的挣动下又有了龟裂的趋势。 “想寻死,倒也不至于跳楼梯。” “至少跳楼更快。” 卫君樾勾唇,伸手用力,下颚又被他强硬地掰过来。 他大掌游离到摔得最严重的膝盖上,轻轻一压,乔茉立马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说什么,来,写下来。”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卫君樾冷笑,伸手抓住了她被锁在头顶的手腕。 啪嗒一声,挂在床梁的锁链被轻轻解开,乔茉手腕依旧拴着链条,但也能活动手臂。 数日没有修剪的指甲尖锐锋利,她紧咬着牙,手指一笔一划皆是在用指甲发力,每落一笔,卫君樾的掌心便出现一道深深的红痕。 「多谢殿下,下次一定记得。」 “呵。”卫君樾垂眸对上她毫不掩饰的目光,嗤了声,“你倒是学得快。” “可你觉得你还会有下次么?” 语落,乔茉倏然心惊,他感受到他的视线赤.裸裸地扫视了自己通身。 是了,现在的她被这般囚.禁,别说寻死,就连离开这张床榻都是奢望。 卫君樾弯曲指节,一寸寸摩挲过她的侧脸,低垂的眸像极了情人缱绻,可吐出的字却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乔茉,你真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么?” 乔茉蓦地愣住,嘴唇颤抖,手指在他掌心再次落下痕迹。 「总比待在你这个疯子身边强上百倍!」 “疯子?”卫君樾胸腔传出短暂的低笑。 他收拢掌心,握住她的细指,薄唇紧抿成一线,又缓缓微勾成浅浅的弧度,居高临下的眼底逐渐变得阴鸷诡谲。 “多谢夸奖。” 乔茉呼吸收紧,下颚被遽然抬起,紧接着凉薄的唇瓣便贴了上来。 “唔——” 被锁住的手腕和脚腕瞬间绷紧,被锁链拉扯出条条红痕。 卫君樾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臂,另一只手从她的衣襟探入。 乔茉脊背紧绷,感受到男人的手掌一寸寸将自己侵蚀。 他的吻从她的唇落到脖颈,又移向肩胛,他虔诚地细细亲吻着那处算不上好看的疤痕。 她昏迷的这几日,身上每一块伤处的都是他亲手抹上的膏药。 卫君樾微阖着眼,完全桎梏着身下的女人,他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挣扎,脑中的回忆又飘散到数月前和她去北淮州的时光。 从前,他只当她是暂时牵制乔家的工具,他太了解这些人想要什么,他闲来无事,也愿意暂且成全。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这样一个女人乱了心神。 在她中剑倒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起,心底的某一处屏障便开始皲裂溃散。 他道不明那道突如其来的情愫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不再是棋子那么简单。 他曾在许多个夜里这样吻过她的刀伤,可从没有现在这般让他觉得凉薄。 卫君樾生来便沉浮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中,时至今日,又如何不懂那日所谓的挡剑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样子。 他极力隐忍着胸口快要发疯的酸胀,发了狠般去啃咬她的肩头。 乔茉吃痛仰头,就在她以为他会继续下去的时候,卫君樾忽然松开了手。 他眼里布上红血丝,到底是顾及着她身子没有好完全,没有再往下。 二人静默对峙。 “我不想伤你。” 卫君樾双手撑在她耳侧,炙热的呼吸乱了节奏,一下一下地喷洒在她脸上。 “但你若敢死,本王有无数种法子将你救活——” 乔茉红着眼尾大口喘气,瞧见他异常狠戾的双眸下意识缩了缩。 “然后让你生不如死。” …… 卫君樾走出琉毓阁时,常煊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 “殿下,南先生已经到了。” 此处为王府内院,即便是南苍子无拘无束惯了也不敢私自闯入。 “嗯。”他微动瞳仁,眼底的红色还没褪去。 “本王听说她母亲在乔府身子孱弱。” 常煊稍愣:“是,乔姑娘母亲是宁安侯第八房妾室,常年卧病在床,不得侯府重视。” 若非不得重视,恐怕也不会被灌药送到王府来。 卫君樾回眸瞧着阁楼二层窗户上飘渺的火烛,隐匿在夜色的黑眸中情绪不明。 良久,他扯了扯唇角:“不得重视么?” “那便接过来罢。” …… 作者有话说: 虐男主是肯定会虐的哈,从心到身(遁走) ps 最近周末也被导师剥夺了,实在抱歉没很多时间码字,但是我会努力日更的(大都在凌晨)!本章二分评发红包补偿一下大家! 感谢在2022-06-23 23:54:16~2022-06-25 22: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喔、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宁安侯府。 自从祭月大殿后, 卫君樾便以嘉钰军失职,乔天朗管理不善为由强硬介入了嘉钰军的调遣之中。 乔天朗敢怒不敢言,维持着表面的顺从, 可心中却已经对最初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从前乔天朗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他忌惮着嘉钰军的兵权,可现下看来他忽然觉得并非这般简单。 卫君樾依制尊乔皇后为太后, 看似保全了他们乔家的颜面,可自册封之后,不论是为乔泽接洗风尘的庆功宴, 还是斗兽大会,亦或是皇家极其看中的祭月大典, 乔太后皆再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次。 甚至于他们乔家想以探亲之名入宫,得到的无一不是‘太后抱病,需静养’的回绝。 卫君樾, 如此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在上位之处便将苏家倒台时参与过推波助澜的士族以各种手段使其不得善终,却偏偏放过了乔家。 可他真的......放过了吗? 乔天朗突然不敢去细想从乔茉被送入王府后的一路顺遂, 他更不敢去回想十五年前的事情。 “侯爷、侯爷, 不好了不好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8节 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本就紧绷着一根弦的乔天朗满脸不悦:“什么事!” “孟姨娘, 孟姨娘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闻言乔天朗皱起的眉蹙得更紧了。 “不行了就不行了,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自乔茉被送去摄政王府之后孟槿的病便愈发严重, 甚至还有了神志不清的趋势。 头几月的晚上还披头散发地跑到前院大半夜疯狂敲主卧的门板,乔天朗被吵得不行,便命人禁了她的足,一日三餐皆是主院的残羹剩菜, 更别说请大夫为她治病, 如今若真能因此去了, 倒也算了了乔天朗一桩心事。 “莫要在外宣扬,等去了再说。”乔天朗烦躁地捏了捏眉骨,见小厮还畏畏缩缩地垂着头,心头的火气又起来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小厮一抖,忙跪了下来:“可......可摄政王府的人说......说要将姨娘接走......现下人已经在外候着了.......” 乔天朗双眼倏然瞪大:“什么?!” ...... 摄政王府。 乔茉四肢被镣铐锁在床榻,暗无天日的室内唯有窗户缝中透出的一缕阳光昭示着外界的生机。 她空洞着双眸,披散着长发,淡绿色的长裙将手脚腕上粗大的锁链完全掩盖,从前红润的唇瓣此时苍白得厉害。 “姑娘,该用午膳了。” 银翘端着小盘子将门板拉出一条缝,卫君樾曾吩咐过不可让她踏出房门半步,银翘虽然于心不忍,却更不敢忤逆他。 乔茉动了动眼皮,忽然余光一闪,一抹白色的影子极快地跳上了床。 “喵~”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可回应她的却是蹭上来的绵软身子。 “哎,小白。”银翘忙放下托盘要过来抓它,乔茉阻止了她。 她垂着眼帘,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失神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旁的波动。 说起来捡到这只猫儿也不过几个月,可现在看来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如果还在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答应允珩哥,白白让他...... “咳咳......” 思及此,乔茉一阵心悸,猛地咳出了声,连带起了一阵锁链的碰撞。 银翘大惊,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猫儿赶到了外面,又为她顺着背。 待到乔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银翘为她断过了水。 瞧着她磨出血痕的手腕,银翘红了眼:“姑娘您又是何苦呢,殿下他......”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乔茉抿了口水便将杯子塞到了她手中。 银翘垂下眼。 饶是她再不懂,也能看出殿下在意的不过就是姑娘稍稍的服软。 可没想到性子这般温柔的姑娘在这件事上却不肯退步分毫。 银翘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试探着看了她一眼,道:“殿下说今晚要带姑娘出府,让姑娘先行准备着,姑娘您看......” 乔茉偏过头,没有应她的话。 她的选择重要吗? ...... 卫君樾踏入琉毓阁时,正见女子坐在榻上任人梳妆,满头青丝用了根宝蓝翡翠珠钗挽着,一袭湖绿羽纱着身,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线。 她又瘦了,垂在一侧的手臂上锁链甚至要比她的手腕还要粗大。 他站定在她身后,眼瞧着她细白皮肤上链条划过的红痕,不由自主地迈步上前。 啪的一声,他解了她被拴在床榻的桎梏,却留下了四肢上的链条。 “在府中呆了这么久,可是觉得闷了?” 手指抚摸着她腕上的伤口,一旁的银翘识趣地退了下去。 乔茉懒得理他,始终垂着头。 卫君樾也没指望她会回答自己,自顾自地将她牵起来,手臂一弯,单手将她抱入怀中颠了颠。 乔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强忍着要揪他衣襟的冲动偏过脸,脚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的轻响。 左不过就是摔一跤,也不是没摔过。 “瘦成这样,旁人倒是要说本王苛待了你。”卫君樾轻笑,随即抱着她往外走。 ...... 他将她带到了禹京城中河上,奢华的花船飘荡在河流中心,两岸边是络绎不绝的夜市人群。 “在北淮州时未能尽兴,但这禹京城倒也不差。” 卫君樾将她搂抱在怀中,三层楼高的花船之顶几乎可以将大半个禹京城的风光全数纳入眼底。 禹京作为大胤国都,其繁华程度当然远超于北淮州,可即便如此,乔茉无神的瞳孔中也没有半分涟漪。 外边千般奢靡又如何?只要他在她身边一刻,她的心便只剩一潭死水。 “可喜欢?” 卫君樾单手捏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腰线,感受着她隔了层薄纱的温度,又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乔茉被迫与他对视了一瞬,然后移开瞳仁。 卫君樾圈住她细腰的手臂下意识紧了几分,但也未恼。 “看来是不太喜欢了。” 他松开她,从一侧取出帷帽为她戴上。 没等乔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然腰身一紧,身下腾空,男人再次将她抱起来,可这一次却是直直往船下跳去。 乔茉大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腰,被风扬起的帷帽下可以隐隐瞧见越来越近的湖面。 难不成是她惹怒了他,要同归于尽吗—— 就在她惊恐闭眼的当头,下落的速度骤降,只见男人脚尖点水,几个起落便往岸上掠去。 直到站稳在地面上时,乔茉快要从嗓子眼蹦出的心跳都还没平缓。 突然,耳边传来男人胸腔里低沉的笑声:“吓成这样。” “那日跳楼梯的胆子哪里去了?” 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乔茉脸憋得通红。 她一把推开他,头上的帷帽眼瞧着要掉下来,又被卫君樾一个抬手按住。 乔茉头顶被按得生疼,忽然手腕被牵扯,原是他拉住了锁链又将她拽了回去。 绕过岸边最大的一棵树,映入眼帘的是喧闹的街道。 乔茉知道过禹京向来有夜市之说,但奈何她深处内宅,除了给母亲买药,她几乎不会踏出侯府半步,就连与戚允珩相见也极为克己守礼,从不在夜里私会。 是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夜晚熙攘的禹京。 可这样的惊诧只稍稍维持了一会儿便被卫君樾打断。 男人的手指顺着链条攀爬上她的手腕,乔茉心下厌恶,可又如何拧得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夫人生得这般貌美,这玉簪可真真是极为相称的!” 耳边传来街边小贩讨好的恭维,乔茉强忍着心头的烦闷想要转移注意力,转过头便见着一对小夫妻站在卖玉饰的小摊前相顾脸红。 大抵是新婚吧。 她又想到了戚允珩。 “本王送你的那些不比这廉价的物件好?” 乔茉被卫君樾的声音带回现实,掩盖在帷帽下的红唇撇了撇。 他这种人哪懂什么情爱? 他的世界除了威胁、杀人还有什么旁的东西吗? 种种复杂的情绪疯狂交汇,她又抬起眼看向那对小夫妻。 他们已经买好了玉簪,并肩而行。 “姑娘,要放一盏孔明灯吗?将自己的心愿写上去便能成真!”另一边小摊贩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卫君樾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搂过她的腰,望向天空星星点点的灯光,唇角勾了勾:“这个倒不错。” 可乔茉耳边却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方才见到的小夫妻,以及那夜皇宫北城的黑夜中,戚允珩那只被卫君樾生生碾下右臂。 乔茉心底的厌恶彻底压抑不住,甚至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腕都恶心至极。 允珩哥因她惨死,可她此时此刻竟然被杀害他的凶手牵着手,还无从反抗的任他在无数个夜色里触碰。 她早就该随允珩哥去的,她哪还有脸面苟活于世—— 她觉得自己好脏。 垂眸瞧着她握笔的细腕,卫君樾觉得在其中寻到了几丝从前她乖顺温和的模样。 他心口微动,稍弯下腰:“写罢,你若有什么心愿,本王可以满足你。” 笔杆被递到乔茉手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底早已红了一片。 宣纸泛起重影,她的手腕被他提起沾了墨汁。 就在一滴浓重的黑墨染上宣纸时,乔茉心中的最后一根弦蓦然绷断。 她挣脱了他的力度,一笔一划,落下她受憎恨驱使的心愿。 「妾随君心,愿同君葬。」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59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5 22:40:15~2022-06-26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248827 10瓶;▼▲ 2瓶;棠小墨、紟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乔茉心口狂跳, 握住笔的手止不住地抖。 她知道自己多么胆大妄为,眼前眩晕,可她心口却觉得轻松。 “公子与夫人当真是情深意笃, 羡煞旁人啊哈哈哈......” 今日的卫君樾本着带她出来散心的目的,身边也没有旁人跟着, 于过往路人眼中只道是一对寻常出游的夫妻。 小摊贩见多了各种人,只此一眼便知他们身份不凡,又见乔茉抬笔写下的字, 眼珠一转便寻到了讨好的名头。 经他这一嗓子引得周遭无数人侧目。 立于侧的男人身子颀长,容颜绝尘, 即便是只着了身常服,依旧掩盖不住那卓尔不群的气质,让不少女子红了脸。 “公子不若与夫人一道将这孔明灯放置, 二人夫妻同心,老天爷见了都不忍拆散呢!” “哦?” 卫君樾的侧脸在摇晃的斑驳光影中显得冷然,他低敛眉目, 棱角分明的轮廓上看不太清神情。 小摊贩如何能听懂他话外之音, 当下以为他是同意了,连忙递上了火折子。 乔茉微怔, 帷帽之下,是男人捏着火折子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缓慢地抬起眼眸, 隔了层薄纱感受不真切他的面容。 忽而一阵微风拂过,她见到了男人锋利的下颚线,以及弯起诡谲弧度的薄唇。 “夫人不接吗?” 乔茉手一抖,掌中的笔杆滚了几圈落到了一侧, 外界喧嚣, 她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 另一边的小摊贩已经将写了字迹的宣纸铺上了木质的孔明灯架上。 卫君樾嘴角噙着凉薄的笑, 垂眸凝视着她的僵硬,良久,她终于伸出了手。 乔茉颤抖着指尖将火折子放到唇边,轻轻一吹飘渺的火星溅上了白皙的手腕。 她像是没有感受到痛,缓慢地将火星移到孔明灯下方。 可就在孔明灯被点燃的刹那,她手腕骤然失了力,火折子一下子燃上了孔明灯骨架。 与此同时一阵风刮过,那火星更像是生了根般瞬间散落到了周围其他宣纸上,不一会儿便燃起了火焰。 “着火了!” “我的灯——” 方才还在吆喝的小贩脸色大变,周围围观的诸人见状骇然退散,场面一片混乱。 火焰的光晕流转在乔茉瞳孔之中,她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字迹湮灭成灰,下一瞬腰身收紧,男人泥塑般的铁臂勾住她的身子,来不及惊呼人已经离开了原地。 小摊贩好不容易扑灭了眼前的火,满脸黑灰地睁开眼,可身前再没了两人的身影,唯剩一片金叶子稳稳地放在摊上。 被烧毁摊子的愤怒霎时湮灭,他眼睛一蹬,摸了把脸,忙抓过金叶子反复观看:“天咯,这可是什么贵人......” ...... 耳边呼啸过夜风,他带着她几个起落到了不远处小巷中等候已久的马车上。 一路无言,他们回到了王府。 乔茉又被他半搂着下了车,帷帽早已不知落到了何处,及腰的长发散乱地与夜色交融。 卫君樾大半身形隐匿在黑暗中,乔茉看不见他,却能隐隐感受到那道锋利的眸光。 无光的夜里风有些冷,她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方才剧烈的心跳却在慢慢平息。 反正再怎么大逆不道,这件事都做了。 激怒他,杀了她罢。 何必苟活于世? 这样想着,可她却迟迟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手腕脚腕被磨得生疼,乔茉不想再站了。 她咬了咬唇就想转身进屋,连带着四肢的链条发出碰撞的响声。 忽然小臂被人拽住。 “本王不是说了,你的心愿可以满足你。” 他略显强硬地将她往回拉,乔茉一个趔趄便跌到了他怀里。 她听见他胸腔传出短促的低笑,可不知为何这声笑让她感受到了渗入骨髓的寒意。 就像是蕴含着酝酿许久的森寒,在此时一点一点慢慢渗透。 耳后根被炙热的唇瓣熨烫,乔茉浑身僵硬。 “可竟不知我的小茉莉情深至此。” 身体被倏得打横抱起,乔茉只觉后背一痛,整个人便被扔到了室内的床榻上。 肩膀被大力压下,窗台处透进飘渺的月光,她看到了一双蓄积狠辣的黑瞳。 “唔——” 双手手腕的链条被大力扯过,啪嗒一声扣上了床梁,她的身子半悬空而起,失去重心的感觉让乔茉感到恐惧。 “愿同君葬,嗯?” 长发被揪起被迫同他对视,乔茉痛得眯起眼,氤氲的泪光模糊了视线。 “你要与本王同葬么?” 卫君樾捏起她的下颚狠狠地吻了上去,手掌所过之处衣衫尽碎。 乔茉被他吻到喘不过气,男人掌心的力度一寸寸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她吃痛,张口猛地咬住了他不断攻略城池的舌尖,下一瞬铁锈般的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可他好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她越是挣扎得厉害,他便越是吻得用力。 乔茉感觉自己窒息到快要不能呼吸,他终于放开了她。 男人凉薄的唇瓣上沾染着猩红的血迹,他抬手,指腹缓慢抹去那缕红,在这涌动暗昧的环境中徒增了几分鬼魅。 乔茉喘着气,胸口大肆起伏,还没来得及恢复思绪,忽然两只脚腕一紧,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声,两条腿被牵扯的锁链大力分开。 她大惊失色,这种全然被掌控的感觉让她脑袋骤空。 裙底传来凉意,她感受到粗暴的割裂,像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却又不一样。 窗外的月色从高悬穹顶到愈见西山。 暗淡的月光被飘来的乌云遮了大半。 她被他扼住脖颈向后同他轻吻,悬吊在床梁的手腕磨出的血痕干涸了再裂开。 “你想要同葬的人是谁?嗯?”男人喘着气,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乔茉双眼失迷,在听到这句话她却难得的有了一丝清明。 她艰难地摆动被吊起来的手腕,一笔一划落下他不想看到的字眼,然后迎来更加强烈的狂风骤雨。 “呵,你是真不怕死。”卫君樾眼眸充血,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不想伤她是真的,但现在想要将她拆吞入腹也是真的。 他分明已经要放过她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他? “他早就死了。”卫君樾俯下身,感受到她骤然收紧的身体,力度更猛烈了一些。 “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你生是本王的人,死......也只能和本王同葬。” 捏住她的下巴,他像是苏醒的野兽,勾起唇角,阴戾且狠辣。 乔茉满含恨意地望着他,可此时此刻我见犹怜的模样更引得他有股道不明的冲动。 “本王记得你还有个母亲吧。” 他笑了声,轻轻呢喃在她耳边的下一句话宛若地狱罗刹:“不想她有事的话便乖乖听本王的话。” “像从前一样乖顺些,你看那时候本王何曾为难过你,嗯?” 乔茉双眸骤然瞪大,激荡的血液一寸寸变得冰冷。 她霎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卫君樾犬齿咬上她的耳垂,细细研磨,余光再次看向窗台上枯了一半的茉莉:“你只有我。” “懂了么?” ...... 这场泄愤的折磨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卫君樾离开后乔茉像被遗弃破布,满身狼狈地被扔在床榻上。 望着窗外遇见明亮的天光,她脑中一直回荡着方才他那句不轻不重的话。 母亲…… 忽然她胸口一痛,喉中涌起腥甜,乔茉猛然蹙眉缩起身子。 “噗——”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0节 黑红的血迹顺着唇角染红了床榻。 乔茉顾不上疼痛半撑起身体,呆滞地看着这抹刺眼的红。 良久,她笑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23:59:35~2022-06-28 00: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母亲即便是身份低微, 不受待见,可无论如何都是乔府的妾室,是正儿八经的乔家人。 可...... 乔茉不明白卫君樾是以什么手段抓来了她, 更不明白爹爹为何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不明白又有什么用? 她早该看清的,这世间万事, 只有他想做与不想做,没有这个疯子做不了的。 自己吃点苦头倒是不怕,即便是因此被处死她都觉得算是解脱。 可倘若是母亲...... 乔茉根本无法想象, 如果因为她让母亲收到一丁点伤害,如果因为激怒卫君樾让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导致母亲牵连受害, 自己该如何自处。 允珩哥已经因她而死,若母亲也...... 她不敢再去忤逆卫君樾。 ...... 到了十一月的禹京饱含了深秋的萧索,街头小巷中枯黄的落叶飘了满地。 带着初冬冷冽的秋风吹过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窗台边树叶沙沙作响。 乔茉动了动眼帘,垂眸看了眼手中巾帕上刚刚咳出的血迹,在门板被拉动的瞬间将其迅速塞到了袖中。 “姑娘, 您将这个汤婆子抱着吧。” 银翘捧着刚刚煨热的汤婆子进了屋, 有取过一旁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乔茉伸出的纤细手腕上布满了锁链勒过的伤痕,银翘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又是一年深秋, 距姑娘来王府已经有一年了。 犹记得去年的今日正是姑娘被送到王府的时候还没这般孱弱,可自从祭月大典之后, 姑娘的身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消瘦,到现在当真是像风一吹就要倒。 “今日小厨房炖了排骨汤,姑娘多饮些养养身子。”银翘将食盒中的小碗端出来,一勺一勺地轻舀着吹气。 乔茉半卧在榻上, 身体的温度甚至暖不热四肢冰凉的锁链, 但她早已习惯。 这段时日的卫君樾似乎很忙, 自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他偶尔夜半来看过她几次,后来便再未踏入琉毓阁。 “奴婢听说边关战事告急,殿下亲自去了军营以备战时......现在朝中宫里都在缩减用度,以素食为主,这些肉食都是殿下遣苏管家亲自交予奴婢的呢。” 银翘试探着开口,边说边观望着她的脸色,见乔茉神色无波,心中暗叹了口气。 姑娘这样铁了心要和殿下硬耗下去,最终受伤的不还是自己吗? 银翘不懂她的坚持,只能默默地为她喂着汤食,唯一值得庆幸的怕是只有姑娘愿意好好吃饭这件事了。 可就在她再次递过汤勺时,乔茉忽然伸手拦住了她,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胸腔的痒意蔓延到喉中,乔茉双手捂着胸口,两只手腕的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削瘦的脊背更是因着猛烈的咳嗽颤抖不止。 银翘大惊,连忙将汤碗放下去为她顺背,忽然一只带红的手帕从她袖中滑出。 银翘下意识捞了一把,立马瞪大了双眼。 那方乔茉咳红了脸,慢慢平复了下来,抬手将手帕从银翘手中拿过,与此同时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姑娘您......” 乔茉平静地擦拭掉红色血丝,又将手帕塞到袖中,看向她,缓缓摇了摇头。 银翘呆滞地瞪大双眼,心跳失了正常的速度,眼中泪光莹然,可怖的猜想逐渐在头脑中成形。 姑娘......她哪里是不肯吃饭消瘦至此? 分明是—— 「别说。」 乔茉抬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苍白的唇瓣勉强地扯了扯。 “这怎么可以不说......”银翘捂住嘴,眼泪顺着手腕落下,“姑娘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银翘手忙脚乱地抹了把眼泪,蓦地站起身:“奴婢这就去告诉殿下,殿下一定可以治......治您的!” 乔茉眉心一跳,抓住了她的手腕,可锁链牵扯了她的行动,被勒紧的腕部磨得生疼。 “嘶.......” 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银翘一愣忙转过身,看到那流出新鲜血色的手腕哭得更厉害了。 “......姑娘您别动。”她抖着手半跪到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走的......” 乔茉敛目瞧着哭得无比凄惨的银翘一时无言。 不过就是咳个血,她属实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怎么伤心成这样。 银翘身子一抽一抽地,又是翻箱倒柜地找出涂抹伤口的膏药,又是给她系紧披风。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响动,室内的两人皆是一怔,银翘站了起来。 “定是殿下回来了!” 乔茉心惊,弯腰捂住胸口,手掌按住银翘的手,再次摇了摇头。 「别告诉他。」 「求你。」 女子氤氲雾气的眼眸中布满哀求,银翘心口一凛,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 银翘低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将方才的一众汤碗收拾完毕后福身离了开。 此时已过午时,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窗台灰蒙蒙地撒入室内。 乔茉挣扎着要从榻上起来行礼,却被他一把伸手摁住了肩膀。 掌心骨骼的触感让卫君樾瞬间拧起了眉。 “又没有好好用膳?” 他声音低沉,像是不悦,乔茉惶恐摇头,卷长的眼睛不停扑簌。 忽然啪嗒一声,桎梏着她手腕脚腕的铁链被男人打开,她一愣,骤然轻松的四肢让她极为不适应。 “看你这几日倒是乖觉。” 卫君樾俯身将她抱起来,从阴暗无光的床榻内侧走到透了光线的窗边。 突如其来的亮色让乔茉蹙眉闭上了眼,待到那阵刺眼的光亮散去,她的视线才慢慢恢复清明。 她实在是过于瘦弱,腰身不可盈盈一握,娇小的身子甚至都感受不到重量。 卫君樾垂眸凝视着怀中的小姑娘,细嫩的脖颈瘦到能看到皮肤下淡淡的青筋,清晰的锁骨像是能凹出一汪水来。 其实她过了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罢了。 “本王似乎许久没有见你绘画了。” 他身上还穿着从军营回来未曾换下的劲装,但他也不打算换,就这样遣来下人摆上了笔墨纸砚。 命银翘燃起了火炉,卫君樾解开外衫,又卷起袖口。 乔茉被他放在桌案前,男人炙热浓烈的气息从身后包裹而来。 她握住笔杆的手指收拢了几分,斜过视线,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臂半撑在桌案边。 「......殿下想要妾画什么?」 乔茉咽了咽口水,努力平息心中想要挣离的冲动,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一排娟秀小字。 现如今她的字迹已经很是熟练了。 卫君樾低笑,狭长的眼尾抬起,见到窗台上早已过了花期的茉莉枯枝。 “画茉莉吧。” 乔茉一愣,紧接着又听他补充了一句。 “画从春到冬的茉莉。” ...... 从枝头抽出嫩芽,到枝头长出小巧的花骨朵,再到含苞待放,乔茉抿着唇,认真地遵循着他的指令绘出属于茉莉的一年四季。 可卫君樾的注意力早就不再她的画上。 女子柔细的手腕从衣袖中探出,上面横陈着不太好看的伤痕,随着腕部的用力轻轻鼓动。 鬼使神差般,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腕。 乔茉骤惊,最后一朵花瓣上沾染了浓烈的墨色,她眨了眨眼,不敢多动一下。 “这么听话?” 卫君樾下颚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指腹轻轻抚摸她手腕的疤痕。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1节 他微阖下眼,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又捏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当夜,他理所当然地留在了琉毓阁。 这段时日朝中不宁,他一直奔波在外,今日前来见她乖顺的模样,卫君樾心中十分慰藉。 “你要乖一点。” 妖异的桃花眸流转着浓烈的情.欲,他沙哑的嗓音像似诱.哄:“像现在一样,然后再乖一点......” 他不在乎是用什么方法将她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在乎结果。 ...... 床榻上所有锁链皆被清除。 乔茉压抑抗拒,紧闭双眼,任由他索取,感受到了他狠厉中难得的温柔。 可她却觉得自己像个傀儡。 被他摆弄成他喜欢的模样、按照他喜好生长的傀儡。 树荫婆娑,光晕流转。 卫君樾怀抱着怀中累极后缩成小小一团的乔茉,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可在他视线所不及之处,乔茉低埋着头,紧咬住下唇,咽下了喉中翻涌不止的腥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00:04:18~2022-06-28 2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盐有味 10瓶;cltt 5瓶;47930141、太喜欢这本小说了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北狄举旗再犯, 边关战况形势逼人,晋丰作为大胤与北狄的最后交界线,自然是朝廷最为关切之处。 可在此当头, 前线忽然传来了嘉钰军晋丰主帅弃城而逃,不知所踪的消息, 一时之间举朝上下全然轰动。 “陛下,臣以为该派将此判将抓回严惩,以稳军心!” 一位花白了胡子的文臣手持象牙笏, 满目愤慨,此言出立马引得了不少人的附议。 “面对区区北狄蛮族便临阵脱逃简直是为我大胤将士之耻辱!” “如此行径丢尽了我们胤朝的脸——” “嘉钰军乃宁安侯统帅, 这晋丰将士弃城而逃之事可如何解释?!” ...... 胤朝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将帅弃城的先例,而今嘉钰军主帅的这般举动已然惹得众怒。 下方诸人的怒斥声愈演愈烈, 乔天朗更是百口莫辩。 乔泽早在半月前便率兵赶往了晋丰,却没等抵达,那边便先出了事。 卫君霖立于高位, 身侧的位置上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掌缓慢收紧, 目光却隐忍着波澜不惊。 就在数月前,北狄频繁骚扰边境之时, 他曾提出缩减禹京用度以备战时,当时的这些文臣们反对他时, 可是团结得紧。 他们嫌他年纪小,一个个驳回了他的提议而现今边关粮草供应不足,乃至主帅弃城而逃,一步错步步错, 真出了事这群人倒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陛下, 臣以为现在并非追根究责之时。” 就在众人声讨着如何处置那弃城主帅时, 杨玦从行列中踏出脚步,朝上跪了下来。 “现下边关混乱,民不聊生,当务之急是派兵抵抗北狄攻势,及时止损!” 乔天朗听言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忙道:“杨大人所言极是,微臣......” 可不等他话说完,反驳之声又起。 “可大胤如今武将稀缺,嘉钰军正是因为缺乏能胜任之武将这才酿成大祸,臣以为不如派人前去同北狄和谈,暂谋和平,再从长计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卫君霖神色漠然。 他怎么会看不懂这群贪生怕死之人的意图? 他冷笑:“所以诸位爱卿是想怎么谈呢?” “自然是......” “是割地?还是和亲?”卫君霖声音蓦地加重,十二岁的少年帝王亦有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十五年前,我胤朝大公主卫宛泱远嫁北狄,却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这就不是大胤的耻辱了吗?”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台阶下走,睥视而下的眼神中满是冷冽:“你们究竟是在为大胤谋生路,还是在为自己谋生路——” “臣等不敢!” “臣等不敢!” ....... 语落,下方乌泱泱的跪了一片,少年声线清朗,分明没有卫君樾在侧,可在此时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卫君霖收回视线,往后拂袖,视线直直投向匍匐在地的乔天朗身上。 “既然是嘉钰军守备不当,便该嘉钰军负此全责,如今皇兄身体抱恙,朕也信祭月大典当日守城将领是无心之失,且暂时解了他们的禁足将功赎罪,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闻言诸人相顾无言,齐齐道:“陛下圣明!” 似是没想到会有这般发展,乔天朗更是心头一喜,连连应声:“臣定不负所望!” ...... 摄政王府。 卫君樾负手立于窗边,听着常煊传来的战报和朝中事宜,未语。 “殿下,如今宁安侯再握军权,就不怕......” “他不敢。”他扯动唇角,敛下的眼底带有嘲讽。 贪婪又怯懦,是乔家人刻入骨髓的性情。 摧毁他们最根本的方式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让他们慢慢走向高位,然后轰然坠地。 思及此,卫君樾瞳孔中寒芒一闪而过,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十五年前。 那年他才八岁,苏家鼎盛,母妃还活着,皇姐亦没有被迫和亲。 如果没有乔家,他们何至于斯? 卫君樾望着窗外斑驳的树荫,缄默良久。 “寻到人了么?” 常煊一愣,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吞吐道:“......属下无能。” 大公主失踪了这么多年,又远在北狄,能寻到踪迹谈何容易? 卫君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闭眼捏了捏眉骨,口中吐了口浊气:“继续找。” “是。”常煊躬身退离,可又去而复返。 “......乔姑娘在外等候良久,殿下可要宣她进来?” 此言既出,常煊明显感受到他周身的戾气收敛了不少。 卫君樾沉吟半响,绕过桌案走到了后面,道:“让她进来。” ...... 这个月份的北风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即便是披了件厚厚的披风,少女站在庭院的单薄身影也依旧像是要被风一吹就倒。 前方传来门板吱呀的声音,常煊走出对她做了请势。 乔茉轻轻颔首,将手中的食盒握紧了些,迈着冻僵了的双腿慢慢往房内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卫君樾的住所,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 而自她踏进房门的刹那,卫君樾便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从前的她对自己避之不及,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他单手支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瞧着小姑娘颤颤巍巍越来越近,最终站定在自己桌案之前。 乔茉拎着食盒,苍白的双颊被冷风冻出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有几分少女娇憨。 她弯腰福了福身。 “嗯。”随意地摆动手指,卫君樾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 “你做的?” 看着她手头放下的热汤,他挑了挑眉。 乔茉轻轻颔首。 卫君樾轻笑:“从前见着本王像看了洪水猛兽,今日倒是稀奇。” 乔茉没搭话,只是咬住下唇将食盒中的汤碗全数摆出。 关于母亲的事她忐忑了许久。 这人性情不定,若是冒然开口说不准会造成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 是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2节 直到今日又听闻银翘说边关战事不佳,唯恐他又是一离数月,乔茉这才鼓足勇气,亲自去了小厨房熬了半天汤踏出院落。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纤柔的手腕好像又比上一次见细了一圈,卫君樾微不可见地蹙起了眉。 冒着热气的骨汤便推到了自己眼前,紧接着她如葱细指搭上桌案,写下了几个字。 「殿下处理政务辛苦,补补身子罢。」 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卫君樾微眯起眼,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忽然,他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小臂,轻轻一带,便将她绕过桌案扯到了自己怀里。 乔茉微愕张唇,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半靠着他的身子,卷长的鸦羽扑簌不止。 掌心中女子的骨骼就算是隔着层层衣裳都能摸得分明。 卫君樾压下心中疑虑,手指轻勾起她的下颚,问:“说罢,有何事要找本王?” 事出反常必有妖,聪明如他如何看不出她今日的不对劲? 乔茉心口一凛,被迫与他对视的眼止不住飘向别处。 二人静默良久,她下唇咬到泛白,又被男人有力的手指掰开。 “嗯?” 卫君樾拖长的尾音响在耳畔,乔茉感觉自己后背的绒毛都竖起来了。 「妾......想见见母亲。」 她抖着手指在他掌心落下最后一笔,然后再也不敢看他。 小姑娘微颤的手腕就在眼前,卫君樾微阖眼尾。 乔茉心中打鼓,他沉默的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煎熬。 “就为了这个,所以今日来见本王?” 乔茉攥紧手掌,还没思忖如何回答便听到他又开了口。 “看来我的小茉莉也不是那么情愿。” 卫君樾似笑非笑地收紧圈住她细腰的手臂,另一只手不安分地顺着往下移去。 乔茉骇然一惊,心神有刹那的慌乱,即便是想到现在应该顺从,可还是漏出了潜意识中的勉强。 他将她的挣扎一点不剩地收入眼底,方才还算好的心情突然散了大半。 “躲什么?” 男人的声音含有咬牙切齿的意味,紧紧桎梏她细腰的手臂让乔茉吃痛地拧起了眉。 胸腔翻涌起了熟悉的血腥味,她大骇,生怕在他面前控制不住,竟不知哪来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去。 嘭—— 乔茉后腰撞上桌案一角,她痛地两眼一黑,一下子跌落到了地上。 卫君樾冷眼瞧着她这番挣扎,胸口的怒气逐渐蔓延。 来招惹他的人是她,现在抗拒成这样的人也是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气笑了。 乔茉被刚刚那一阵吓得不轻,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悦,她忙撑着桌角起身。 「是妾失了分寸,殿下恕罪。」 一只手忙着写下解释的话,另一边她已经主动退下了外衫,唯剩了件单薄的中衣,能隐隐瞧见里面的那抹红。 周遭的冷风让乔茉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卫君樾这才发现,在那层层衣衫之下的身体竟然已经瘦弱至此。 她大抵是冷极了,嘴唇更白了点,颤抖双腿朝他走近了几分,生涩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潋滟的杏眸氤氲水汽。 「做殿下想做的事吧。」 只此一句,卫君樾隐忍至此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 他蓦地起身,拽住她的腕狠狠往身前一扯,嗤了声:“这便是你求本王的态度么?” 乔茉被他拽得踉跄,冰凉的手掌碰上炙热时,她瞳孔骤然放大。 愣神的当头,男人诡谲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乔茉,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23:59:48~2022-06-30 00:2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不知所措 8瓶;叽里呱啦、棠小墨、坐等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男人托住她几欲站不稳的脚步, 乔茉感受到那抹炙热在逐渐占据她整个掌心。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可耳边嗡嗡作响,难堪、羞耻和狼狈从充斥满了她整个脑海。 “还在等什么?” 他骤然开口, 乔茉乌睫扑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染上湿漉。 卫君樾静待她平息自己, 然后那双宛若无骨的柔荑覆上了自己的衣带。 乔茉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它扯开,用左手勉强稳住抖得不行的右手。 她的指甲有数日没有修剪,颤抖的指尖不小心剐蹭的刹那她听到了男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下一瞬, 小臂被他抓住,她身子歪斜, 直直地跌入了他怀中。 乔茉被烫到瑟缩,可又无处可逃。 “故意的,嗯?”卫君樾下颚抵住她的肩窝, 坏心眼地咬了口她的耳垂,喷洒在她脖颈的气息热烈。 她扬起头,纤细的脖颈自半褪衣衫的后背起, 弯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卫君樾手掌游离过她骨瘦如柴的身子, 硌手的触感让他觉得手掌生疼。 他无从言说哪里来了阵烦闷,只是看她惶恐不安地缩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心脏便酸涩难耐。 男人苍劲的手指流连过她的肌肤,分明身上的凉意越来越多, 可又慢慢被另一种火热代替。 乔茉害怕得厉害,只能闭上眼,狠下心去做他等待至此的事。 室内光影缥缈,深浅不一的呼吸交织着丝丝绕绕的情动。 忽然桌案上的东西被一阵噼里啪啦横扫而空, 乔茉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再被压制。 卫君樾双眸泛红, 喘着粗气,分明的肌肉顺着敞开的衣襟一路往下。 他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重重地吻了上去。 “唔——” 乔茉蹙眉,泛酸的手腕虚虚抵着男人坚毅的胸膛。 卫君樾垂眸凝视着她浅色剔透瞳仁中波动的水光,后压低身体,寸寸狠厉。 ...... 外头的日光慢慢偏西,扰乱的空气慢慢平息。 卫君樾直起身拢上外衫,睥视着趴在桌上不断喘息不止的小女人,眼底暗色渐散。 乔茉脊背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见,披散的长发掩盖了她的眼,唯剩破碎。 她强忍住喉间的痒意,双手并用才堪堪起身。 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有痛,也有其他不适,但她不敢再有分毫抗拒的神色。 乔茉冷得有些抖,瞥了眼不能看的衣裳,突然眼前一黑,一件玄色大氅盖上了自己的肩。 乔茉微怔,随即忙拢住大氅,这才隔绝了外界的冷风。 “自己回去。” 男人目光寒凉,全然没有方才的温度。 乔茉咬紧牙关,想再问母亲的事,但更怕激怒他得不偿失,只好轻轻颔首,强撑着发颤的双腿福身。 卫君樾冷眼瞧着她一瘸一拐离去的单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 乔茉回了琉毓阁后便生了场大病。 接连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热,却硬是撑着意识不让银翘去找卫君樾。 银翘红着眼,拧干手头的巾帕搭上她的额头,又去取过熬好的药一点一点给她喂去。 真该庆幸姑娘之前经常发烧,剩了些药材,不然现下可真是走投无路。 乔茉思绪浑浑噩噩的,但仍记得自己走时见着他最后的眼神。 许是她技巧太差惹他不悦,现在母亲的事毫无着落,她摸不准他的态度,也根本不敢再用旁的事情去让他心烦。 再者,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从那夜吐血开始,乔茉便察觉到了蹊跷。 日渐无力的精神,越来越频繁的咳血,饶是再不懂,乔茉也知道她大概时日不多。 是件好事吧。 她早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母亲。 也不知卫君樾还会不会再给她这次机会。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3节 这样想着,她歪着头靠着床梁又睡了过去,银翘喂药的药勺顿在半空,悬挂在眼眶的泪珠落了下来。 这么些时日看着,姑娘的身子当真是越来越差了。 ...... 直到第三日,乔茉的高烧终于褪了下去,与此同时,常煊也带来了卫君樾允准她去看母亲的消息。 乔茉心中一喜,苍白的面色上终于多了份生机。 她忙让银翘扶自己起来,头一遭拒绝了银翘取来的素绿长裙。 她外衫都没拉紧,去衣橱中寻了许久才终于挑出一件稍显眼里的妃色织锦袄裙。 “姑娘今日要穿这个吗?” 银翘诧异,自她服侍乔茉以来便没见过她穿旁的颜色。 其实乔茉从前在侯府也没怎么穿过这样艳丽的衣裙,那时候母亲常常说她小姑娘家家穿着太素,她总是插科打诨地搪塞过去,可今日许是最后一面......总该让她开心一点。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乔茉摸了把湿润的眼角,朝银翘点头。 而后她又坐到妆台,取出很久之前卫君樾遣人送来,但从未用过的胭脂,又指腹轻点了些唇脂在唇瓣上晕开,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银翘站在旁边看着对镜发呆的乔茉,眼底的艳羡毫不隐藏。 “姑娘,您当真是奴婢见过......最美的人。” 她素雅惯了,不施粉黛也足够超然绝俗,再加上几点妆容,更是仙姿佚貌。 闻言乔茉也只是笑笑,再查看了番发髻确保无差错后,她站了起来。 与以往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同,她今日的步子很快,鬓边的发簪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疾步走着,好像要飞起来。 …… 昙花一现。 是卫君樾看到她时脑中莫名闪过的词汇。 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今日的她。 一袭湘妃色袄裙着身勾勒出玲珑身段,摇晃不止的发簪,泛着粉色的脸颊,和因着小跑喘气微张的红唇,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娇憨。 卫君樾微拧的眉峰稍稍松开,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乔茉一愣,似是没想到今日他也会来。 她忐忑地咬住下唇,步伐不由自主地放慢,然后伸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卫君樾拉着她上了马车,本还担心她会撞到头,却见她十分自觉地缩紧了身子躬身往内,寻了个最角落坐了下来。 他挑了挑眉,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那日之后,她孱弱离去的背影一直在卫君樾脑中挥之不去,即便是他十分不愿承认,但他依旧无法忽视那颗隐隐作痛的心脏。 他不喜见她这样。 如果让她见一面她的母亲能换得她略减少的抗拒,其实也未尝不可。 ....... 卫君樾将孟槿安置在京郊,此处静谧人少,是个极好的居所。 听到门外声响的孟槿刚刚走出,便被眼前一幕怔在原地。 “七七......?” 她颤抖着声音,试探地叫了声。 乔茉眼眶瞬间红了,她嘴唇发抖,忽然很是怨恨自己口不能言。 “真的是你,我的七七啊......” 孟槿蹒跚着步伐上前,一身粗麻衣衫,头上的发丝都银白了不少,但至少从外在看去,卫君樾并没有对她多有苛责。 乔茉心下松了口气,忍住即将倾涌的泪意,忙走了两步,握住了孟槿探过的手。 “......你怎么瘦成这样?” 一碰上乔茉,孟槿便紧拧起了眉,止不住眼眶的泪,双手交互抚摸着她细到轻轻两指便能圈住的腕。 她的七七从前虽然身姿纤瘦,但也绝不是这样骨瘦如柴。 闻言乔茉眼底慌乱一闪而过,好在沉寂在悲喜中的孟槿并没有看见。 她迅速敛下自己的情绪,朝孟槿摇头,然后对她做了手势。 「娘过得好吗?」 面对着乔茉含泪又微笑的面孔。 即便是早先就知她说不了话,可当真的看到时,孟槿心抽抽地疼。 “娘很好.......”她几乎泣不成声,“我的七七......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她可怜的孩子,分明不该承受这些的。 “都是娘没用,若是娘在府中有些地位,你也不至于此,若是你哥哥还在你又何必——” 话说到一半,孟槿猛地察觉到了不对。 方才所有的注意力皆放在了乔茉身上,此时她才发现卫君樾正在不远处。 “民妇参见殿下。” 男人目光逼人,孟槿从未见过他,却能一眼猜出他的身份。 能从乔府把自己带出来的人只有…… 唯恐方才自己失言,她松开乔茉的手,忙双手交叠于额行了个大礼。 “民妇愚钝,未见殿下光临失了礼数——” “免了。”卫君樾随意抬了抬手。 “谢殿下。” 孟槿匍匐在地,心中思绪辗转,即便是再不受宠,到底也是在侯府待过这么多年。 “七七能得殿下庇佑,民妇实在感激不尽。” 语毕,孟槿一把拽过乔茉的裙摆,让她跟着自己跪下,又道:“七七自幼无人教导,恐有得罪殿下的地方,民妇在此给殿下赔罪。” “殿下待七七的好,民妇无以为报......” ...... 孟槿不断地磕响头,眼看着额头上流下血迹,被强扯在旁边的乔茉再也看不下去。 她想要去阻止孟槿,却被推开,又慌忙着抬头,对上卫君樾淡然无波的眼眸,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出嫁了的女儿哪有轻易见娘的道理,你看你,还麻烦殿下带你过来,当真是不懂规矩!” 乔茉被孟槿拽拉地踉跄,她回首,只见母亲满目嗔怪。 “娘这里一切都好,殿下政务繁忙,你还不速速回去?在这里浪费时间如何担得起殿下一片心意?!” 乔茉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的话。 她被推搡到卫君樾身前,刚想挣扎,男人有力的手臂已然桎梏住了她的腰身。 孟槿见着更是连连后退,强撑着笑意:“快回去吧,好生侍奉殿下。” 说罢她再次福了福身,然后转身不再回头。 乔茉瞪大双眼,看着孟槿初现佝偻的背影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她甚至都没好好和娘说上几句话—— 乔茉疯狂扭动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唔......” “你母亲都比你识时务。” 乔茉蓦地抬头,男人似笑非笑,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他! 难怪他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自己。 难怪他会同自己一道过来。 他一定和娘说了什么! 挣扎无果,胸口翻涌起血腥味,她脸色一变,忽然干呕了起来。 他笑意收敛,咬牙切齿地强迫她直视自己:“本王就这么让你厌恶——” “噗——” 话还没说完,眼前霎时被血色弥漫。 卫君樾遽然愣住:“茉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30 00:20:43~2022-07-01 00: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酒 6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卫君樾愣神地伸手抹过她唇边的血迹, 这才惊觉自己手掌早已红得刺眼。 握住她细腰的手掌细细地颤抖,他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别睡.......” “茉茉......茉茉......”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4节 卫君樾唤着她,声线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忽然他从腰侧抽出软剑, 刀光划过虚空,只听马匹一声高鸣, 是他割断了捆绑在马车上的缰绳。 搂住怀中瘦到几乎没有重量的女人翻身而上,卫君樾咬紧牙关扬鞭绝尘。 “驾——” ...... 一路疾驰,张太医慌忙赶来, 可踏进门的刹那便被卫君樾那周身散开的戾气吓得腿抖。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来王府为这位姑娘看病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张太医躬身行礼, 然后提着药箱上了前。 可当他手指搭上乔茉手腕的刹那,张太医脸色骤变。 “她如何?”卫君樾沉声问。 张太医低垂着头:“臣无能......” 可话还没说完,他顿觉衣襟一紧, 整个人被卫君樾揪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他红着眼,一字一顿。 张太医大惊失色。 “殿......殿下......乔姑娘她本就身子孱弱......长期作为殿下药人为殿下供给损伤元气......又逢心病成疾,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堆积导致呃——”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勒死的时候, 卫君樾蓦地松手, 将他重重摔落在地。 “咳咳咳......” 张太医趴在地上咳嗽不止,室内其他侍从见状慌忙跪了一片。 卫君樾双眸嗜血, 森寒冷冽的视线落在跪在塌边瑟瑟发抖的银翘身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姑娘......姑娘她不准奴婢.....不准奴婢往外说......”见他扫视而来,银翘哽咽着不断磕头。 卫君樾后槽牙咯吱作响, 好半响才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为什么?” 银翘泪流满面:“奴婢……奴婢不知……” 虽是问句,但他也知道无人能答。 事已至此,再联想到之前她种种生无可恋的迹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女人—— 她瞒着自己每况愈下的身子, 在等死。 “怎么样才能救她?” “这......” “救不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张太医的为难, 卫君樾斜动瞳仁, 只见南苍子背着手缓步行来。 他悠悠立于榻前,只看了乔茉一眼便摇了摇头。 “你先前跟本王说的是好生养着便无大碍。”卫君樾沉声道。 那日乔茉因癸水痛到痉挛,张太医也同他说过关于药人之事的反噬,后来他以自己病重为由引来居无定所的南苍子,得到的回复根本没有这般严重。 “是你无大碍。”南苍子不以为意地耸肩。 “你!”卫君樾额角青筋直跳,强忍着怒气才没一掌挥去。 他闭了闭眼:“本王从未将她当成药人。” “事实如此,和你当不当有什么关系?” 从乔家给她灌药开始,她的身子就注定只能是用来治愈卫君樾的炉鼎,而现在只不过是她使命完成之后的结果。 “卫小九,看来你要换个药人咯。”南苍子弯腰摸了摸乔茉的脉,面露遗憾,“只是这种能承受如此猛烈药性的体质实在难见,我还以为能撑许久,可惜了,可惜了唉……” 听着他的话,卫君樾握拳的手背青筋分明: “救她。” “我说了救不——” “本王说救她!” 卫君樾倏然抬眸,眼底迸发戾气:“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二人相顾对峙,常煊将其他侍从皆遣送而出,独留他们两人以及张太医在内。 感受到卫君樾极尽克制后的失控,南苍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难以置信道:“不过是个女人,卫小九你何时变得这般妇人之仁?” 卫君樾静静地看向躺在榻上的乔茉,未语。 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这样紧紧地搭了层锦被,如若不仔细看,这消瘦的身子几乎要与床榻融为一体。 他不由得回忆起先前数次的缠绵。 她的隐忍,她的难受,她的每一次皱眉。 那时候的他以为她在抗拒自己的触碰,甚至发了狠般去弄她。 卫君樾感觉心脏像是被大掌揉捏,甚至觉得呼吸难耐。 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的。 缄默良久,卫君樾呼了口气,移开眼,又重复了一遍:“救她。” 南苍子满脸不赞同,“我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等死吧!” 卫君樾墨深的瞳仁像是燃了两簇火焰,他语调平淡:“那就一起死。” “你——”南苍子气急拂袖。 一直跪趴在旁边的张太医忽然瑟瑟地抬起了头:“其实......也并非全无法子......” 南苍子脚步骤顿,头皮一紧:“张德昭!” “......阴阳供补,此前乔姑娘为供,殿下为补,两者药性相护纠缠——” “张德昭你这逆徒,给老子闭嘴!” “让他说。”卫君樾转身。 张太医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怒火中烧的师父,到底是更怕卫君樾。 “姑娘即可为殿下的药人,殿下倘若同样的法子与姑娘调换......或许可以......” 张太医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之人皆明白后面的意思。 “该怎么做?”他没有犹疑。 “卫小九,你敢!”南苍子几乎要跳起来了。 “你知道自己身上毒有多难解吗?你知道如若没有这个药人你还能活几年吗?乔家当年给你娘下毒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让你活着来到这世上,你又知道你娘吃了多少苦才将你生下来吗?!” 二十多年前,苏氏幺女送入宫中一朝承宠位及贵妃,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有了身孕,几乎立马成为了整个宫中的眼中钉肉中刺,同年苏家长子苏晟击退北狄,战功赫赫,一时之间苏家如日中天。 乔家感受到了威胁,乔皇后更是坐不住,就算后来苏贵妃诞下的是女儿,她依旧不放心地遣宫人给苏贵妃的膳食中下了慢性毒药。 可即便是这样,苏贵妃在八年后依旧再次有孕。 但这次生产苏贵妃近乎要了半条命,母体日日夜夜受毒素侵蚀,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命悬一线。 卫君樾生而饱受毒素侵扰,恰逢先帝南巡带回一位新歌姬将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贵妃遗忘脑后。 乔皇后趁机以贵妃体虚为由强硬地将不过一岁的卫君樾寄养膝下,苏贵妃因此一蹶不振,只盼望着自己的哥哥苏晟能在外帮衬。 可她日等夜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苏晟与那位歌姬美人暗度陈仓的宫廷秘辛。 后来美人自缢,苏家亦在一夜之间因谋反之罪举家被抄,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是唏嘘那般强大的苏家骤然坠毁。 先帝到底还是念着与苏贵妃的情分,准了她将卫君樾带到身边的请求,于是他们母子三人一道入了冷宫,后香消玉殒。 南苍子气得胸口大肆起伏,想到二十多年在宫中,那个柔弱又坚韧的女子,心里就抽抽发疼。 “你如此自甘堕落,对得起你娘吗?!” “我有分寸。”卫君樾淡淡道。 “你有什么分寸!”南苍子提高音量,“乔家送来的这个女人不抵他们对苏家分毫,你以为——” “南苍子。”卫君樾打断他,方才的失控平息,唯剩下绝对的理智,“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 “乔家是乔家,她是她。”看了眼乔茉,他语调无容置疑,“有何干系?” ...... 乔茉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一遭弦断,用了无数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足足过了半个月才终于醒来。 银翘没有近身随侍,她睁眼见到的便是卫君樾。 “别动。” 按住她的肩胛,垂眸凝视小姑娘刚醒还未褪散雾气的眸,卫君樾轻动瞳仁。 看到他,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乔茉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记忆。 她去见母亲......然后母亲将她赶了出来,然后他....... 自己被救回来了。 并且母亲还在他手中。 思及此,乔茉潋滟的杏眸里水波渐散,取而代之的是几乎盖不住的厌恶。 “为什么不告诉我?”像是看不见她的抗拒,卫君樾开口询问的语气平淡。 乔茉咬了咬唇,撇过脸,并没有想答他的意思。 卫君樾也不恼,自顾自地执起早就煨热放在旁边的汤药。 乔茉正偏着头思忖着为何还要被救回来,忽然双颊一紧,她被人捏着脸被迫转了回去,并连人带被子一下就给抱起来靠上了床梁。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5节 乔茉茫然地眨了眨眼,下一瞬,男人不可抗拒的声音响在耳畔。 “来喝药。” 喝药喝药,又是喝药,从来这个鬼地方之后,她没有哪一天不在喝药。 心中起了叛逆的心思,更心烦被救了回来,乔茉烦躁地推开了他递来的勺子。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美目瞪得极圆。 卫君樾手肘撑着膝盖,看她愤愤的模样,浅浅勾起了唇:“不想喝?” 乔茉用气音哼了哼,无声抗拒。 卫君樾低笑一声,忽然将药碗至于唇边一饮而尽,在乔茉没能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捏住她的下颚,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乔茉蓦地瞪大双眼,苦涩的药被唇齿温热后渡入口腔之中,男人的气息浓烈又灼热,扣住她后脑勺的手控制着她不能逃离。 她双手勉强地抵着他的胸膛,即便是用力敲打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唔.....” 空气中涌动起绵绵不绝的暧.昧,可卫君樾眼中却没有丝毫情.欲。 昏迷的这么些时日,她亦有被按时洗浴通身更换衣物,此时此刻,属于少女的香甜夹杂着药草的味道一起涌入鼻中。 半圈在怀中的女子挣扎不断,双腿胡乱踢着,卫君樾单臂掌着她的手背,桎梏住她的动作以防撞伤,直至最后一滴汤药已然喂送完全,他才缓慢地放开了她。 乔茉缩成一团大口喘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满目都写着控诉。 卫君樾低头抵上她的额,粗粝的指腹轻轻抹过她唇边残留的药渍。 “苦么?”说着他从旁边捻起一枚蜜饯。 乔茉愤懑闭眼,又引得他胸腔传来短促的轻笑,然后继续道:“明日启程凤鸾山,你准备一下。” ...... 作者有话说: 一箩筐狗血蓄势待发(轻轻) 忽然惊觉上一代全员大写的be(hhhh ps 我有罪,我好忙,我又才被放回来,我多半写不完二更呜呜呜(发红包补偿一下~ 感谢在2022-07-01 00:02:43~2022-07-02 21: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886341、月亮朝我奔来l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陆 4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过了小寒的十二月格外地冷, 山路泥泞,又混杂了积雪,整条路走得十分艰难。 卫君樾知晓她畏寒, 便早在马车中备了暖炉,厚厚的貂裘裹了乔茉一圈, 唯剩一张小脸堪堪露出。 乔茉将脑袋靠在马车壁上,任由着车马摇摇晃晃地登上这难走的山路,窝在榻上的最内侧静静地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鸟鸣。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 但这和她自己的意愿也没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马车一阵颠簸, 乔茉身体倏然被颠了起来,她额头猝不及防地磕上木板。 乔茉吃痛蹙眉,身子不稳地左右晃着, 眼看着要再磕一次,一只大掌忽然覆上了她的额头,又是砰的一声, 但这次她没有感受到疼痛。 紧接着男人强健的手臂锁住她的细腰, 方才还坐不稳的身子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待到这阵剧烈颠婆渐缓,马车外传来了常煊的声音。 “殿下, 我们已经入了凤鸾山境内。” “嗯。”男人的低应在胸腔引起震动,乔茉听得分明。 她低垂着眼, 刚想从他怀中退出,忽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车窗帘子的一角,下一瞬入目所见的美景让乔茉倏然忘了呼吸。 云烟缥缈,重重山峰被洁白的雪层覆盖, 雄伟壮丽, 偶尔有星星点点的松树露出尖端, 若即若离,像是在这片仙境中的几笔淡墨。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冷风拂面吹红了她的脸。 卫君樾垂眸,用手掌覆上暖热,乔茉这才惊觉回神。 “凤鸾山处于这座山脉之巅。” 凤鸾山,位于离禹京城百里之外的京郊,此处本为一片连绵山脉,因数年前偶然发现一处天然温泉,先帝便在那山上修建了一处行宫。 而今日,便是带她去那处修养。 乔茉心不在焉地偏过头,对于他说了什么浑然不甚在意。 室内再次暗了下来,是卫君樾松开了撩起车帘的手。 “还冷吗?”他又问。 乔茉懒得理他,趁着他松手的机会从他怀中钻出,裹着厚厚的貂裘默默地再次缩回了一侧的角落。 可就在她爬到一半,忽然腰身一紧,她穿得像球一样的身子又被人给捞了回去。 卫君樾敛目,看着她脸上不满的神色,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坠。 玉坠不过指节大小,上面雕刻了一朵极简的茉莉花,看那镌刻的齿纹,应该是才雕不久,翠绿的坠子色泽透亮,饶是乔茉不懂玉器也知这并非凡物。 “赔给你。” 乔茉瞥了一眼,正欲拒绝,男人已然解开了她披在肩上的貂裘,将那根由红绳穿起的玉坠戴上了她的脖子。 玉坠并不凉,因着长时间被他贴身放置,此时此刻带着属于他的温度,而这温度在触碰上乔茉的刹那,便让她尘封的记忆再次倾潮涌出。 她好像被灼烧般蓦地往后躲,伸手握住那玉坠猛地一扯。 叮咚几声脆响,那价值连城的玉坠就这样被她扔到了角落。 马车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乔茉呼吸急促,一对乌睫扑簌不止。 断裂的红绳在她细白的脖颈上留下渗血的红痕,和那天被他粗暴扯断的铁坠如出一辙。 卫君樾依旧维持着为她系绳的姿势,鬓边的发丝挡住了他此时晦暗不明的情绪。 缄默良久,他弯腰勾起了那枚被摔倒脚边的玉坠,又缓缓抬起了眼。 身前女子杏眸中蓄积着害怕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写在脸上的自寻死路。 她像只炸毛的猫儿,浑身露出生人勿进的刺,她想激怒自己,激怒自己杀了她。 “别逼我在这里弄你。”他轻轻开了口,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词句。 乔茉冷不禁抖了抖。 她自然明白这个‘弄’不是杀了她的意思。 男人略带强硬的手指再次为她系上红绳,乔茉缩着身子,眼里的泪光忽闪,又在下一瞬被他抬起下颚。 她脸色带着病态的白,眼眶红得厉害,倔强地咬着下唇,泪珠将落未落。 只此一眼,卫君樾原本狠起来的心又软了下来。 过了方才最为坎坷的路段,后面的路便好走了许多。 乔茉最初还有抗拒,奈何最近这些时日的精神实在不济,最终还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卫君樾低头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小姑娘,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蹙着眉。 他静默半响,用指腹揉捏着舒展开,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手臂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 从凤鸾山山腰到山巅用了近一日的路程,可还没等马车停稳,常煊便略带焦急地从外进来。 “殿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卫君樾横来的冷眼打断。 常煊咽了咽口水,见他将乔茉放下又掖好被角,才压低声音再次开口:“殿下,方才京中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 常煊低头:“乔姑娘的母亲在昨夜......悬梁自缢了。” 此前将孟槿从乔府接出来时,医师便道她早已病入膏肓,恐活不过这个冬天,却不曾料,这冬日才刚刚开始,她竟自己就寻了了断。 “属下的人前去勘察时,人的身子都已然僵硬,殿下.....” 卫君樾撑在塌边的手掌微拢成拳。 他看着熟睡的乔茉,许久,才出声道:“本王知道了。” ...... 巍峨的行宫立于凤鸾山巅,阳光穿透层层雨雾,将那金砖红瓦照的熠熠生辉。 乔茉醒来时破天荒地没有见到卫君樾,偌大的宫殿内空无一人。 上品白玉铺造了整个地面,四方柱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以纯金镶嵌的真龙。 此前在摄政王府她便觉得奢靡不堪,可今日一见才知这世上还有更为富丽堂皇之处。 乔茉半撑起身,掀开被子,取下挂在一旁的披风搭在肩上,往外走去。 推开大门的刹那,冷风扑面而来,她冻得眯起了眼。 “你就是卫小九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娃?” 突兀的男声响在耳畔,乔茉侧目,看到了一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 她满脸警惕,却引得那人眼底趣味更甚。 “啧啧啧,难怪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长得可真是标致,要比睡着的模样水灵多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6节 南苍子调笑道,上次在摄政王府只顾着同卫君樾吵架,倒真没注意她生成何等模样。 他上下扫视着她,继续打趣道:“老头子我还以为他要孤寡一辈......” 话说了一半,想到眼前这小女娃恐命不久矣,又摇了摇头:“唉,就是有点可惜,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 乔茉有些无语,她不明白这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怪老头到底在神神叨叨些什么,转身就想走。 “诶诶诶,别走啊!” 见她要离开,南苍子立马变了神色,绕过去拦住她,嘿嘿笑道:“老夫是来给你送药的。” 说着,他晃了晃背在身后手上的匣盒,口中嘟囔道:“这卫小九,当真是把我当成下人使唤了。” 乔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头的东西,不想纠缠过多,执起药碗一饮而尽。 “诶——” 见她这般爽快,正想着怎么哄她喝下去的南苍子不由得诧异:“你这姑娘......怎么都不问一下是什么药呀?” 倘若今日给她送碗毒药过来岂不是也就这样喝了? “哦对,忘了你不能说话。”南苍子一拍脑门,“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倘若你这身上的毒能解,离开口说话也不远了。” 能开口说话又如何? 如果要一直待在卫君樾这个疯子身边,她宁可不活。 乔茉再也没了继续待在这的心思。 南苍子这次倒没拦她,只是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唉,真是个可怜的女娃,失了母亲,自己又病成这样......” 他的自言自语随着碎落的冷风传入并未走远的乔茉耳中,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于是南苍子见她倏然转身,提着裙摆就跑到了自己眼前,身子连肩上的披风落到了雪地里都未曾发觉。 “诶,你——” 「你方才说什么?」 南苍子看着急忙比划的她满头雾水:“姑娘,你这是......?” 乔茉喉头发哽,她抓起他的手,在上面又写了一遍,南苍子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意识到不对,他后退了一步:“没什么......你听错了。” 乔茉急得眼泪簌簌落下,她呼吸不畅,可刚刚他的话却是那么清晰。 她紧紧攥住南苍子的衣摆,硬是让他没能迈动脚步。 “我......” “你们在做什么?” 卫君樾的声音于此刻的南苍子而言就像是救命稻草。 趁乔茉愣神的当头,他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裳,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只穿了件中衣在这般冷风中受冻,卫君樾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刚欲给她披上,却被她一掌挥开。 “别闹。”卫君樾冷声伸手,可那娇小的身子在此时像是有无尽的力量。 乔茉红着眼躲开他,忽然又一阵寒风划过,她忍不住咳出了声。 “咳咳……” 见她唇边溢出鲜血,卫君樾瞳孔骤缩,再也控制不住,不由分说地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唔……” 乔茉手脚并用胡乱挣扎,啪的一声打到了他的侧脸,可卫君樾却置若罔闻地大步朝内走。 砰—— 门板被踢上,南苍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好像……真的说错了什么话。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2 21:49:55~2022-07-03 19:0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紟絻、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卫君樾摁住她不断扭动的四肢, 扯过一旁的锦被将她包裹成一团后按到榻上。 他双手撑在她耳边,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呼吸沉沉。 “你知道了。” 这句话证实了方才的所有猜想, 乔茉压抑至此的泪意轰然决堤。 怎么会这样......? 分明不久前她还去见过母亲,明明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乔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成串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将床榻润湿成了一片。 卫君樾看着身下的小姑娘缩着脖子几乎要背过气去, 撑在她耳侧的手掌缓慢收拢成拳。 她的每一次抽泣落在他眼底,也直逼他心中,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了心脏,揉捏、挤压。 “别哭。”他嗓音沙哑,粗粝的指腹无措地抹过她眼角的泪痕。 “你不能再哭了。” 看到她唇边尚未干涸的血迹, 卫君樾眯起眼,强硬地捏住她的脸。 乔茉猝不及防地被他触碰,混沌的头脑忽然清明。 是他,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母亲还好好地待在乔府,一定是因为他和母亲说了什么, 一定是因为他威胁了她—— 那日见到孟槿的一幕幕再次重现在乔茉眼前。 她的反常,见到卫君樾后的惶恐, 甚至急切地想要自己离开,必然都是因为对卫君樾的恐惧。 从戚允珩到母亲......为什么因为她要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都是眼前这个恶魔! 乔茉疯了般捶打他的胸口,可卫君樾却丝毫不为所动。 突然胸口窜起一道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弓起腰背, 就算是紧紧地咬住下唇, 可那血迹依旧从唇角溢了出来。 “茉茉!”卫君樾心口一凛,忽地抓住了她不断捶打的手腕,死死盯着她隐忍的面容,倏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乔茉双眼瞪大,血腥味瞬间弥漫在二人鼻息之间。 趁她松口的当头,卫君樾将她双手锁在头顶,另一只手掌带着源源不断的热气不断顺着她的后背,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她顺平那口气。 乔茉红唇微张,剧烈的刺痛逐渐平缓,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她睁着失神的眼,方才濒死的痛感让她额间密密麻麻地覆了层冷汗。 此时此刻,静谧的室内只剩二人起伏的呼吸。 良久,乔茉指尖滑动,落下几个字。 「我娘怎么死的?」 “自缢。” 自缢......好一个自缢。 见她不再失控,卫君樾松开了桎梏她的手,他站起身,薄唇抿成一线。 “本王会好生安葬她。” 乔茉阖上双眼,偏过了头。 ...... 殿外。 南苍子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听到门板拉开又关上的声音迅速转过身。 “诶你——”见到卫君樾唇边的血迹,南苍子一惊,忙上前搭他脉搏。 卫君樾不以为意地抽回手。 “她为什么还会吐血?” 察觉他脉象无意,又这样问话,南苍子自然明白了这血迹来自何人。 “悲极攻心,自会如此。” 语落,卫君樾缄默片刻,手背擦拭过唇边血迹,淡淡道:“加大药量罢。” “不可能。”南苍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当初拗不过他硬是让卫君樾以自己的血入药本就是极限,现在还要加药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你要想死便从这山巅跳下去,倒还能死个干脆。” “死不了。”卫君樾扯唇。 “你、你简直是疯魔了!”南苍子哽住,伸手指着他指尖颤抖。 “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说罢他拂袖而离。 “南先生。”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7节 卫君樾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南苍子脚步一顿,越想越气。 “你就算这么叫我也没——” “求你。” 南苍子猛地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只见卫君樾目光淡然,从容到方才说出的话只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诚然,那女子生得极美,可这偌大的天下,难不成就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美的女子了吗? “卫小九,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如果只是一个女人,那么你为何今日还在此处?” 卫君樾轻描淡写的回问让南苍子怔神。 “本王给过你安度余生的选择,你又是在为了什么,去赴一条八成的死路?” 南苍子曾任太医院院正,年轻时更是风流倜傥,先帝数次有意赐婚皆被委婉回绝。 他痴心医术,一身手艺绝世无双,亦是当年负责苏贵妃平安脉的主责太医。 卫君樾诞生之初剧毒缠身,若非他力挽狂澜,便没有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 可就是这样一位旷世逸才的神医,却在十九年前冒然辞去了太医院的职务,开始走南闯北,倾尽毕生所学,只为了寻求一位解毒药方。 “我......老子只是不信这世上还有我解不了的毒!”南苍子吞吐两声,蓄了满脸的胡子因此抖了几抖。 “女人都是过眼云烟,哪有这医术能......能伴终生?” 他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哽得满脸通红。 “等一下......你不要乱岔开话题,现在是在说你找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胡乱说了一大通,南苍子终于发现自己被人给绕了进去。 卫君樾静静地听他狡辩,也懒得再多言。 “我说过我有分寸。”他眺望远方,行宫位于山顶,此处能放眼望见下方层峦叠嶂。 “三年足够了。” ...... 乔茉忽然变得很安静,那日银翘因收拾行李没能见到那一幕,是以,她只当是乔茉决心要好好养病,心里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一碗又一碗的药被接连不断的送来,乔茉冷眼看着,表面上装作乖顺喝掉,可在银翘转身的刹那,便将那泛着淡淡血腥味的药汤全数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中。 她厌恶极了这般生活,她厌恶他的声音,他的容貌,厌恶他的每一次触碰,可她却无处可逃。 “姑娘,殿下让您换上这身衣裳前去温泉。” 银翘捧着一沓轻薄的纱衣,乔茉随意瞥了眼,任由她给自己换上。 此纱衣薄如蝉翼,透亮的材质紧紧地贴紧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姿,银翘给她换着换着便脸红了。 殿下当真有闲情逸致。 最后给她披上厚重的披风又拉好斗篷,银翘朝后退了几步。 “姑娘,走罢。” 乔茉淡淡颔首,看着银翘领步前行,手却顺着摸到了枕头下方。 在银翘看不见的地方,一把尖锐的匕首迅速纳入了乔茉袖中。 ...... 行宫上的天然温泉自带温补滋生的功效,再经由半月的药材浸泡,已然适应了乔茉此时的孱弱体质,而这也是卫君樾带她来凤鸾山的目的所在。 缭绕的白雾飘荡在温泉池水上方,乔茉慢步轻移到池边,一众内侍全然退散。 氤氲的水雾蒸红了她的脸,她看不清下方场景,亦不知那人在何处。 “还穿着外衣作甚?” 男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乔茉一愣,侧头看去。 卫君樾一袭绛紫常服,身子挺拔如松,负手立于不远处。 二人视线交织在朦胧水汽之间,乔茉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当那只大掌搭上肩膀的刹那,乔茉猛地抬掌刺去。 泛白的刀光略过卫君樾黝黑的瞳孔,他桃花眸骤敛,手腕翻转,轻松扼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啪嗒—— 匕首掉落在地,乔茉吃痛地弓起腰。 她想探身去捡,忽然身上一凉,厚重的披风落地,扑通一声,二人齐齐滚落到温泉池里。 “咳咳......” 猝不及防地落下,乔茉猛然呛了几口水,好在及时被他捞起。 此时此刻她被卫君樾钳住细腰,从背后单臂一把将她扣在胸口。 “你想杀我。”男人桃花眸冷若寒潭,原本冷淡的气息骤然变得狠厉。 乔茉拼命扭动四肢,发了狠般拍打他桎梏自己的手臂,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地方,身后的男人忽然闷哼一声,连带着手上的力度都小了几分。 乔茉借此机会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知晓自己没有转身的余地,便干脆对准自己的肩胛猛地刺了下去。 若能刺穿自己,至少也能伤他几分。 噗呲—— 尖锐的利器刺穿皮肉,可乔茉却没感受到痛感。 血腥味愈发浓烈,清澈的温泉水霎时晕开刺目的红。 她僵硬地垂眸,握着发簪的手轰然垂下,而那另一半尖端已然没入男人手掌心。 在她愣神时,卫君樾一个用力拔出了刺穿掌心的发簪,溅起的鲜血落上了乔茉的眼睫。 叮咚一声,发簪被扔到岸上,下一瞬乔茉整个人被他抵上了池水边缘。 带血的手晕红了她的肩膀,下颚被猛地抬起,男人泄愤般地吻落了下来。 “唔.......”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身上那层薄纱早就不知所踪。 池水被不断滴落的鲜血染红又散开,她思绪混沌,可又总觉方才自己刺出的伤口不至于流出这么多血。 “你恨我?”卫君樾咬牙切齿,血水染红了他此前便捆绑在手臂的纱布。 伤口浸水的痛刺激他动作更加过激,他一把将她拉到怀中,细嫩的腿盘上他的劲腰,消瘦的蝴蝶骨在此时像是要飞起来。 乔茉无法挣动,只能勉力承受他的粗暴。 卫君樾心脏闷涩发疼,可他想到更多的竟然是她不惜伤害自己都要杀他的毅然决然。 水面激荡出泛红的波纹,他发狠般咬上她的脖颈。 “你可以再招惹自己试试——” ...... 作者有话说: 二更二更(累die) 第45章 她痛, 他亦不好受。 分明是那么亲密无间的事,可二人的纠缠却更像是彼此折磨。 身体的失重感让乔茉本能地恐惧,唯剩攀附在他身上才能寻到片刻依靠。 她却挣扎着不想同他接触, 但她又怎么拗得过男人的力气? 只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腰死死抵靠在温热的温泉池壁,受着一次次激荡。 水波荡漾成纹圈圈散开, 飘淡的淡红血迹又在下一阵翻涌中重新润色。 男人小臂线条分明,又因着用力绷出条条青筋。 系上的纱布早已随着温泉水散落,伤口再次龟裂的血痕顺着手肘往下蜿蜒, 掌心的创伤更是一片模糊。 卫君樾仿佛感受不到痛,他喘着气, 唇齿贴紧她的颈窝吮啃,留下刺目的红痕。 单手禁锢着她的挣扎,他宛若星辰般深邃的瞳孔将她所有神情全数收敛入眼。 “小茉莉......” 卫君樾嗓音沙哑, 桃花眼微阖,狭长的眼尾弯起过分的弧度,妖孽又含情。 “小茉莉, 小茉莉.......” 手掌缱绻地流连过她通身上下, 他声声喟叹,极尽缱绻。 “你别逼我。” 他不想这样的。 ...... 温泉池上依旧氤氲了缥缈的雾气, 下方不甚清明的水面逐渐恢复平静。 乔茉已经不知道在何时便晕了过去,眼角眉梢都是困倦。 卫君樾捞起水中无力的她, 哗啦啦起身带起一阵水花。 朦胧的烟雾中男人身姿颀长,精窄的腰身往上是轮廓分明的背部肌肉,而此时此刻横陈着深浅不一的红痕。 他迈步走到岸边,卷起大氅将怀中的女人整个裹住, 垂眸凝视她难得的安顺, 他竟失神了片刻。 倘若她能一直这般乖巧就好了。 思及此, 卫君樾眉峰稍松。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8节 ...... 他将她抱回了早前安置的住所,又在塌边看了好久她的睡颜,直到南苍子闻讯而来。 “你的手这是......?” “不碍事。” 卫君樾敛目,随意地从桌案上取下一段纱布缓缓缠绕而上。 南苍子还想说什么,突然瞥见他脖颈上的抓痕,然后闭了嘴。 啧,年轻人。 他无语地移开目光,放下药箱,手指搭上了乔茉的脉搏。 静默良久,他蹙起了眉。 “看来她真是恨极了你。” 南苍子收回手,换了个姿势看他。 “这手是她干的吧?” 虽然只瞄了一眼,但这一看就是发簪之类的物件刺穿,而现在能近他身的人除了乔茉,再没他人。 听言,卫君樾只是眼皮动了动,没有搭话。 “啧。”南苍子撇嘴,摸了两把自己的络腮胡子,又嘟囔了一句,“真不懂你在图什么。”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 若是能打得过,南苍子毫不怀疑自己会跳起来锤他。 “呵,怎么没事?”他冷哼一声,“这姑娘压根没喝药。” 卫君樾缠绕纱布的手掌骤顿,薄唇慢慢抿成一线。 南苍子悠悠地翘起腿,斜睨着他,又道:“看看,人家根本不领情,也就你脑子出了毛病上赶着......” “温泉水可有用?” 南苍子一顿,像是受到了质疑般提高了语调:“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亲自调的药浴!” 边说着,他又觉得不对。 果不其然那方的卫君樾站起了身,绑好纱布的手垂在身侧。 良久,他应了一声:“嗯。” 南苍子:“........” 嗯......? 嗯?? “本王记得你说阴阳调和亦有相同功效。”卫君樾淡淡看了他一眼。 毕竟从前乔茉便是以这种方式。 南苍子:“。” 他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有自然是有的。”好半响,南苍子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他看了看明显孱弱到不行的乔茉,轻咳一声,“......以你这般咳......折腾的话......” “我觉得她还不如别治了。” “......” ...... * 常煊送来了京中传来的消息,卫君樾重新换了身衣物,由于失血过多,此时的他面色微白。 他捻起信件,蹙起了眉。 晋丰局势刻不容缓,嘉钰军恐守不住。 “殿下,北宁军在半月前便受您调令从北淮州出发,留了几支小队原地待命,如今北淮州已然平息了不少。” “做的不错。” 常煊又道:“再就是......陛下问您何时回京。” 卫君樾将信件放入灯芯中点燃,渺渺火焰倒影传动在他的眼底。 “这天下是他的还是本王的?” 常煊不语。 卫君霖自登基以来便依仗卫君樾参政,如今也该是让他独自掌权的时候。 “属下派遣去北狄寻大公主的人虽暂无踪迹,但却发现了另一条线索。” “嗯?” 常煊继续道:“乔姑娘的哥哥,乔家三公子乔翊似乎还活着。” 卫君樾侧目:“继续说。” 常煊:“三年前北宁军与北狄曾有一场战役,那时候乔三公子正是作为轻骑兵校尉首当其冲,只可惜这支轻骑兵在中途遇袭,最后无一人生还,甚至连尸身都没有找到,那战之后北宁军元气大伤,临城的嘉钰军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其中带领那队支援军队的乔世子也是因为这场战役得以提升。” 一个家族,两个儿子,却分别隶属于两只不同军队。 一个惨死阵亡,一个获得军功,完全不同的结果在那个时候毫不起眼,可在此时联合起来却又隐隐透着探赜索隐。 “大王子拓跋屿一脉被夺权的二王子羁押支离破碎,北狄内乱,民生不稳,我们的人在难民聚集的地方发现了与乔三公子长相相似之人。” 当初查勘乔茉背景时亦对乔翊的生平了解颇多,包括他生前留下的画像,以及从戎后的颇多功绩。 如此种种,不难看出,若非乔家轻视庶子,乔翊甚至要比乔泽更适合这宁安侯世子之位。 “我等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后来发现那人现如今似乎是如今北狄王的幕僚,那日出现只是为了安抚难民。” 常煊试探道:“殿下,莫非那乔三公子他......” 如果此人真是乔翊......那三年前北宁军的失利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卫君樾静静地听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 “如若是奸细便格杀勿论。” 他眯起眼,目光中有一丝玩味:“倘若不是——” 大胤良将寥落。 卫君樾忽然觉得血液沸腾。 ...... * 乔茉一觉睡了两天,她当真是累极,可即便如此她起来动身依旧能感受到那涩涩的酸楚。 水中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更讨厌这一切来自于他。 银翘一如既往地将药送来,还没等她想倒了去,余光中便出现了一抹绛紫色的身影。 乔茉抬头望去,恰好对上卫君樾垂眸看她的眼。 她忽然觉得手中的碗有千斤之重。 男人视线灼灼,二人就这样隔空对视,乔茉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两日前。 胸口憋了股气,她本就没有要讨好他的意思,又有何惧? 思及此,乔茉沉下心就要继续去倒。 “我不介意用别的方式,让你喝下去。” 卫君樾淡漠地看她。 不想喝药亦可去泡温泉,或者做点其他事,毕竟今日看她气色要比先前好上许多。 “你可以试试。” 她手腕僵住。 别的方式。 别的什么方式? 男人以口渡药的画面闪过乔茉脑海,她蓦地咬紧了牙。 犹疑片刻,她将那已经搁到花盆旁边的药碗硬生生调转了个方向置于自己唇边,像是赴死般全数饮下。 卫君樾别开眼,视线飘动,他淡淡道:“以后本王会日日监督你喝药。” “咳咳咳......” 乔茉被呛了个正着,原本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忽然直冲鼻腔,她咳得面色通红。 砰的一声药碗被重重摔到桌案上,平复下来的乔茉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双腿蜷起,卷起被子朝内一滚,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余光瞥见她无声抗拒的小动作,卫君樾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属实不自量力。 他朝她走近了几步,手掌搭上她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就将人给掰了过来。 乔茉瞪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全是不满。 药也喝了,他还要怎么样? 难不成还要将她扔到那温泉再来一次不成? ......不成。 和他的每一次,她都感觉像是噩梦,实在是不想再经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69节 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原本坚定的眸子疲软了几分。 乔茉咬住下唇,没办法扭动身体,只好闭上了眼。 “睁开。” 眼皮被弹了一下,乔茉不情不愿地将眼睛眯起了条缝。 外头初晨的光晕透过窗幔洒入室内。 许是这里处于凤鸾山巅的缘故,从此处望去的景色要比京中美上数倍。 忽然头顶的男人低笑了一声,她被他叉着腋窝,倏得捞了起来。 “出去晒太阳。” ...... 作者有话说: 卫狗(皱眉思忖):……在努力养了 感谢在2022-07-04 00:34:33~2022-07-05 00:2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2瓶;叽里呱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卫君樾开始每天监督她一日三次药, 即便是乔茉有一百颗想要寻死的心也无处可施。 就这样日日夜夜地将养着,她甚至还较之先前圆润了些。 又是一日天光乍破云层,乔茉大半张脸埋在锦被中, 半梦半醒间忽有人勾上了她的腰。 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她烦躁地踹过去, 可腿伸到一半便被男人大掌握了个完全。 身体被拖拽出温暖的被窝,紧接着他微凉的手探进了她的衣襟。 乔茉彻底醒了。 她耷拉着睡眼惺忪的脸,双颊染了两坨红晕, 头上还挂着几根呆毛,唯有瞪大的眼睛里溢出了不满。 黝黑中泛着淡淡腥味的汤药递到她唇边, 乔茉忽然觉得自己胃里有些翻涌。 这味道属实越来越难闻了。 心里挣扎了半响,乔茉深吸一口气,然后捏起鼻子双眼一闭, 猛地灌到了口中。 卫君樾半靠着床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小姑娘满目决然,鼓着圆圆的腮帮子。 他心口微动, 指腹揩拭过她沾在唇边残留的药渍。 乔茉艰难地将药咽下去, 并欲躲开他的触碰,忽然侧脸就被男人捏起了一块。 “长了点肉, 不错。” “......” 乔茉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却不想被他架起单手抱到了怀中,并颠了颠。 “怎么还这么轻?”卫君樾蹙眉,另一只手再次探出捏了捏她的脸。 乔茉:“......” 此时她身上不过就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卫君樾将她放到太师椅上, 取过衣衫一件一件细细地穿着。 端着洗漱茶具的银翘刚踏进门便见了这一幕。 这些天殿下日日都来, 看来姑娘和殿下的感情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银翘捂嘴轻笑, 将东西悄悄放到一侧又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乔茉颇为徒劳地反抗了几下,最终无果,只能别过脸任由他动作。 就她记得的日子来看,他们已经离京两月多了。 所以,摄政王都这般闲情逸致的吗? 卫君樾给她穿好衣裳,满头青丝随意用发带系了一下,又抱着她去用了膳,然后乔茉一如往常地被放到了行宫前殿院落中的躺椅上。 温热的日光倾洒通身,乔茉本能地舒展了眉宇。 凤鸾山上虽正处严冬,但也偶有阳光穿破寒冷,而每当此时他便会将她带到这里晒上一整日太阳。 四方院庭筑起红墙牢笼,她被关在这里,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 ....... 最近实在有些嗜睡,乔茉看着看着便感觉到了困意,她阖上双眼,却不料这一睡便到了傍晚。 日暮西斜,昏黄的光晕在她浅色剔透的瞳仁中流转着琥珀般的流光。 乔茉有些震撼于此时的美景,只可惜红墙太高,那些旖旎终究是无法窥见。 她看得太入迷,以至于身后传来脚步声都未曾听到。 等她反应过来时卫君樾已然绕到了她身前。 男人身子高大,被遮挡的夕阳顺着他的身形勾勒出长长的阴影。 卫君樾垂眸弯腰:“想出去?” 他白日中需要处理京中送来的政务无暇顾及她,只能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方才来时见她凝望残阳,卫君樾忽然生了带她出去的心思。 知晓在她这边定是得不到什么好的回应,他索性径直牵了匹马揽着她的细腰翻身而上,这也是乔茉初次见到行宫大门打开的样子。 乔茉听着他胸腔有力的心跳,虽有不愿,但也早已习惯他的强硬。 反正只要是他想做的,自己的想法毫无作用。 宫殿建于山顶,却并非凤鸾山最高之处。 卫君樾驭马前行,速度并不快,还时常注意护着怀中之人不受风冻,终是在最后一抹残阳落下山头时赶到了最高的山巅。 乔茉被他握着腰从马背上抱下来,看到了方才被高墙遮挡的另一片风光。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远方的天际中已经出现了点点星子。 她忽然想到了母亲。 从前很久很久,她们住在乔府偏院,娘总会抱着她仰望星辰。 娘说,哥哥就在那里。 可现在......娘也去了,而她这个做女儿的,此时此刻却和那个始作俑者并肩立于此处。 乔茉胸口骤然酸涩,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卫君樾站在她身后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伸出手去却猛地被她拍开。 他沉下脸,握住她的肩膀转过身,小姑娘含泪的眼让他有片刻的愣神。 大抵猜到她想到了什么,卫君樾抿起薄唇。 “你......” 头一次感受到无措,他只能用力将她拽入自己怀中。 乔茉锤了两下他的胸口,踮起脚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卫君樾眉心一跳,新伤被她发狠的用牙齿磨着,他却只是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乔茉松开了牙齿。 挣扎有用吗? 寻死有用吗? 不论自己做了什么最终都逃不过他的掌控。 她好累。 难得的娴静经此一遭全然破碎。 乔茉倦怠地松懈了锤他的手。 良久,卫君樾捧起她的脸,俯身细细吻上她的泪痕。 女子紧闭的双目刺痛了他的眼。 “茉茉。” 耳畔山风呼啸,将卫君樾的呢喃碎裂在掠过的风中。 “你只有我了......” 如果注定彼此折磨,那他也认定了要纠缠到底。 ...... 夜幕低垂,他们踏上返程。 忽然不远的丛林间传来了一阵动乱。 “老子劝你这老娘们儿识点趣把孩子交出来!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略显尖锐的男声后是女人凄厉的求饶。 “大人......大人......求您了,稚子何辜啊——” 妇人抱着怀中年幼的孩子,身上已经被山上的灌木丛割出了不少伤口,很显然他们是被逼着往山上跑的。 奈何她实在精疲力尽,能跑到此处早已耗尽了力气,于是踉跄着脚步跌倒在地。 “哼,跑啊!怎么不跑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0节 男人凶神恶煞,挥了两把刀,引得那妇人又往后爬了几步。 “在往上去便是陛下行宫,周遭守备森严,你看是先死在老子刀下还是那群禁卫军手里!” ....... 卫君樾勒紧缰绳没有往前,漠然地听着那方动静,垂眸瞧见怀中的乔茉早已竖起了耳朵。 那方的对峙依旧,妇人的哀求生生泣血,孩童的哭声让乔茉太阳穴发痛。 不难听出那男人是个人伢子,在半路上发现了独自带着孩子的妇人起了歹心,这才一路跟随追了上来。 “想救?” 乔茉愣住,想到方才两人气氛的僵硬,也不知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她并不觉得他会出手管这种事。 卫君樾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就在乔茉以为她会调转缰绳时,忽然一阵凌冽的劲风划过耳畔。 她一惊,便听到那方刚要上前动刀的歹徒惊叫一声。 “啊——” 不知何处来的短刃如削泥般截断了他的手,他猛地跪倒在地,捂着手腕来回翻滚。 “是......是谁?!” 马蹄悠悠朝前,卫君樾搂着乔茉居高临下,目光如同扫视蝼蚁。 噗嗤—— 又是一剑,只是这一次没入的是他的喉咙。 那歹徒眼珠瞪得凸起,喉中哽咽两声便没了声息。 乔茉皱眉撇过了眼,如此血腥的一幕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那日祭月大殿,皇宫北殿,他也是这样手持刀剑对待的戚允珩。 “呕——” 思及此,胃部倏然翻涌起强烈的不适。 她猛地弯腰,本以为就和寻常一样干呕两下便会好转,却不曾料这阵恶心感愈演愈烈。 卫君樾脸色一变,忙将她抱下马,顺着她的脊背让她好受一些。 就像是要将腹中之物全数吐出来一般,乔茉脸色苍白,将将平复着直起腰,便见那血迹已然蜿蜒到了自己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00:20:25~2022-07-06 00: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盐有味 10瓶;棠小墨、坐等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多谢公子姑娘救命之恩, 多谢公子姑娘救命之恩......” 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妇人连忙抱着孩子往地上跪,不断磕着头口中念叨中同一句话。 眼前男子矜贵自持,出手干脆利落, 衣着更是非凡,那妇人只看了一眼便知自己大抵是遇上了难以高攀的贵人。 另一边, 乔茉终于平息了胃部翻涌的呕吐感。 她撑着卫君樾的手臂直起身,脸色有些白。 “先回去。” 乔茉揪住他的衣领摇头,又将视线落到那对母子身上。 卫君樾顿住动作, 转头这才注意到口中道谢不止的二人。 “公子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 “不用。” 冷冷道了句, 他继而将乔茉打横抱起。 此地腌臜,不是她可以待的地方。 可乔茉却偏偏不想就这样离开。 她扭动了几下身子,卫君樾以为她又是想吐, 遂将她忙放了下来。 空气中涌动的淡淡血腥味依旧让乔茉有些难受,好在不至于同方才一样难捱到忍不住。 她向前走,上下打量妇人身边衣衫褴褛的孩子。 “姑娘......”妇人泪眼婆娑, 小腿抖着将身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道拉着起来。 卫君樾走到她身旁, 恰好乔茉也转过了头。 见她难得对自己露出除了不耐和厌恶之外的神情,方才在山巅的不悦散了大半。 他拉过她的手揽到怀中, 斜睨过去:“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处?” 凤鸾山是皇家钦属行宫所在地不说, 此地地势崎岖,寻常人断不会冒然来到此处。 他的声音太过森寒,妇人抖了抖,垂目哽噎道:“妾......妾乃晋丰之人, 如今北方战乱, 这才逼不得已逃难至此, 却不曾想......不曾想遇到了这歹徒,要将我儿掳去......” 妇人说着眼眶又红了,抱着小男孩的手更是紧了紧。 晋丰之人? 卫君樾眯起眸,终于正眼看向他们。 “嘉钰军未曾给你们安身之所?” ‘嘉钰军’三字一出,那妇人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般猛地变了脸色,喉中哽咽半响,也未曾说出一个字。 “他们.......” 将将吐出两个字,便又是扑通一声,妇人带着她身侧的男孩再次跪到了地上。 “.......妾不知......” 他们对那群人的恐惧刻入了骨子里,以至于即便相隔万里,她亦不敢随意开口。 乔茉心中忐忑,被他搂着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冷冽的气息自己却能感受的分明。 唯恐因自己的驻留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遂忙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他们亦是殿下子民。」 卫君樾不动声色地瞧见她写完又迅速收回的手,又移开目光。 “既是不知,本王也不做勉强。” 语毕他抱着乔茉跃身上马,而另一边的妇人早因他的自称痴傻在了原地。 先帝之子皆处在各自封地,当今圣上年幼更无子嗣,那么能称本王的只有......当朝摄政王。 “殿下......” 待到马蹄声响起,那妇人方才惊觉回神,她小跑着上前,又被藤蔓绊倒在地。 “明威将军滥用私权,搜刮民脂民膏,还请殿下为民妇等做主啊——” ...... 自一年前北宁军在晋丰失利导致元气大伤,后来便是被封为明威将军的宁安世子乔泽带着嘉钰军驻守此处。 而今北狄再犯,嘉钰军被打的措手不及,可在此危急存亡之际,他们非但没有组织难民撤离,更是在北狄入城之前就开始搜刮城中百姓的钱财粮食,美名其曰充以军用。 倘若当真是为作战准备,百姓们自是毫无怨言,可乔泽却早早便以此为幌子暗中撤走了大部分兵力,后主帅弃城,他再赶去,倒当真像是个无辜之人。 “民妇的夫君在......北狄蛮人入城时被乱刀砍死了,民妇是侥幸才带着小儿逃了出来......” 行宫前殿,灯火通明,妇人赵氏跪在中央发髻凌乱,脸上也是布满污渍。 高台之上的卫君樾面色阴沉。 早该料到这群乔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氏继而哭诉,良久之后卫君樾遣退了众人,乔茉也跟着退了下去。 政事她向来不懂,但也能隐隐感受到他正在隐忍怒气。 最后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宫殿,乔茉眼神示意银翘去端了盆清水来。 行宫颇大,她派遣下人收拾了一间侧厢房,又让赵氏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能在这里的衣裳自然不是俗物,赵氏穿在身上顿觉哪里都不自在。 “王妃这太贵重了......” 乔茉被她叫得一愣,朝银翘看了眼。 银翘会意:“夫人唤错了,我们姑娘并非王妃。” 这下该轮到赵氏发愣,尴尬自脸上闪过,她这般草民自是不知远在禹京的摄政王有没有娶妻。 “姑娘恕罪,我.......” 乔茉摇头打断了她的不自在,又从一旁取了些吃食放到他们面前。 “姑娘让你们用些东西,然后好生歇息。”银翘笑着解释。 知晓自己待在这里会引得他们不痛快,乔茉稍稍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赵氏感激的话堵在喉中,看着那抹倩影离去,这才发现她好像不能说话。 ...... 那日以后卫君樾虽亦会日日前来,但除了监督她饮药,带她去泡泡温泉,剩下的时间皆在书房内。 乔茉感觉自己终于得了一丝喘息。 又是一日揉着酸涩的腰起身,身上清爽,想来是昨夜他走时为她清洗过了。 银翘服侍她起身,不知为何乔茉忽觉小腹隐隐发痛,为了避免张扬,她只是独自在床上多坐了一会,待到那阵不适过去才再次站起。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1节 赵氏已然在外面等了许久。 瞧见乔茉走来时脖颈间遮挡不住的红痕,赵氏笑了笑:“殿下与姑娘当真恩爱。” 乔茉伸手拉了拉衣襟,礼貌性弯了弯唇角。 这些时日赵氏皆住在此处,偶尔会被拉去问些在晋丰的细节,其他时候皆颇为闲散,恰好也和同样无事的乔茉凑到一块,送些自己做的吃食聊表心意。 但赵氏到底是草根出身,即便是待了几日,可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住着总归是不安心,今日来便是辞行的。 “姑娘这些天帮助民妇诸多,请受民妇一拜。”语毕,她不顾乔茉阻拦,硬是拉着儿子一道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手中揪着不知从哪里扯来的野草,像模像样地跪着。 乔茉向来不知如何应对这般场景,只能弯腰去扶。 “今日民妇是来同姑娘告别的,叨扰数日实在过意不去。”说着,赵氏便又要跪。 “夫人见外了。”银翘帮着乔茉说出了她不能说的话。 小男孩揪紧手中的野草,怯生生地望着大人们。 “诶——”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方平静,南苍子几个大步迈过来,眉头皱得极深。 他强硬夺过小男孩手中的野草,怒斥道:“你这孩子!从哪弄得这东西?!” 小男孩被吼得一愣,随即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氏大骇将他揽到身后,可南苍子铁了心地要问出个一二,一把揪过他的手臂拽到了前面。 “说!你在哪里弄得这东西!” 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乔茉皱眉上前,还没干什么南苍子便拉扯着那孩子往外走。 “这位先生......”赵氏惊惧不已,忙要去阻拦却被南苍子一掌挥开了去。 “我告诉你们,此物剧毒,倘若殿下因此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要给他陪葬!” ...... 小男孩被拖拽着哭了一路,终究是指了方才扯草的地方南苍子才肯放过他。 相同的杂草被全数剿除,堆在院子旁边被一把火烧得透亮。 等到做完这一切南苍子脸上的怒色才减少了下来。 “小丫头,你有所不知,这草不仅有毒,更甚者是可引诱他体内毒发。” 看了眼不远处抱着孩子垂泪的赵氏,南苍子亦有些无奈,若非如此,他哪里想为难一介孩童? 乔茉微怔,竟不知其中有这原因。 今日赵氏母子肯定是走不了了,待到那团火焰渐灭,她折了回去。 “姑娘,我们不知这草竟是毒物,犯了大错......” 赵氏害怕得浑身发抖,生怕这事闹大难逃一死。 「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乔茉尽可能传达自己的意思。 「殿下并非善恶不分之人。」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良心不安,但赵氏却缓和了不少。 “娘,我饿......”就在此时,埋在赵氏怀中的男孩吸了吸鼻子,嘟囔了句。 赵氏皱眉:“你这孩子!” 随即又饱含歉意地望向乔茉:“姑娘,他实在是不懂事......” 乔茉摇摇头,自顾自地走到了一侧,取过了食盒。 忙到现在早已日落西山,早先送来的膳食都没打开,经方才那孩子提醒,她倒也觉得有几分饿了。 小孩子忘性大,明明刚刚还在哭,这时见到吃食便两眼放起了光。 赵氏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到乔茉身边,踮着脚就要去那她手中的东西。 乔茉哑然失笑,打开食盒刚想给他递去,可扑面而来的冷膳中不知为何隐隐夹杂着腥味。 她倏地皱眉,忙侧过了身。 “呕......” 赵氏脸色大变,忙去扶她。 忽然余光瞥见被自己儿子徒手抓起的鱼,她犹疑道:“姑娘您莫不是......有了?” ...... 作者有话说: 晚安北鼻们! (叉起腰,小挎包的刀片哗啦哗啦) 感谢在2022-07-06 00:36:36~2022-07-06 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乔茉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说起来, 这个月的月事确实......推迟了许久。 她不敢再往下想。 “姑娘......姑娘?” 赵氏喊了好几声才将她从愣神中唤回来。 殿下这般看重姑娘,定是日日诊脉好生伺候着,倘若真的有孕怎会没有发现? 又见乔茉不太自然的神色, 赵氏更觉得是自己问错了话,如此高门哪位女子不愿有孕? 自己方才定是戳到姑娘痛处了。 思及此, 赵氏面色愧疚:“姑娘,我......我这一介山野村妇不太会说话......但姑娘放心,你还这么年轻, 又如此得殿下宠爱,说不准很快便能有孕......” 乔茉极为勉强地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赵氏还在关切地说着什么,可她却全然听不见。 ....... 晚间卫君樾没有来,后来才知他今日一早便独自入了京, 想来是嘉钰军的事所暴露的问题颇为严重,以至于让他这般急切。 一夜未眠,乔茉脑袋浑浑噩噩,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银翘进来见着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骇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乔茉木然地移动瞳仁, 视线落在托盘中如同往常的汤药上。 银翘端上前来:“姑娘,赶紧趁热喝了罢。” 淡淡的血腥味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熟悉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头。 乔茉脸色白了白。 黝黑的药面反衬着她,她瞧见自己无神的眼眸。 强压下胃部的翻涌, 乔茉一口气全数喝下。 “咳咳......” “姑娘赶紧吃颗蜜饯。”银翘熟练地从旁边的小蝶中捻起蜜饯,自被卫君樾看顾着喝药的第一日起,这物件便同苦涩的汤药形影不离。 乔茉摇了摇头,推开了银翘的手, 径直下了床。 口中的滞涩顺着舌尖直直传入肺腑,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片刻冷静。 ...... 昨日的意外导致赵氏母子没能走成, 今天他们自是不愿再多有耽搁。 乔茉将赵氏母子送到殿外,见他们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相同的话反复说了无数遍颇有无奈。 只是最后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她忽然有些羡慕。 ......如果她也能离开这里。 可惜没有如果。 大门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乔茉再次回归现实,她双手拢在袖中,呆呆地望着朱红的门板。 赵氏不过是随口所言,更何况自己本就不喜腥味,闻着想吐也是正常。 再者,自己身子性寒,未出阁前月事的时间便不太准,彼时母亲还硬是月月让她喝姜汤,说她这种体质日后难以有孕,恐不受婆家待见。 现在不过才过了一个月.......她身体向来不好,又怎么会...... 乔茉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令人恐惧的可能性。 可这般麻痹自己的话术还没过半日,便在午膳时再次全盘推翻。 银翘惊慌地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乔茉,哭着就要去将南苍子叫来。 「别去!」 乔茉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勉力拉住银翘的小臂。 “难不成是这鱼坏了?”银翘泪眼婆娑,狐疑地凑上去闻案盘中的清蒸鱼,可分明没有任何发馊的迹象。 乔茉额间冒出冷汗,在下一阵反胃感来临前,她倏地伸手将那盘鱼挥到了地上。 哗啦——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2节 瓷器轰然碎裂了一地,银翘惊跪下来。 “姑娘......” 乔茉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娴静柔婉的,又何曾见过她现在这般发怒的模样? “奴......奴婢这就把鱼撤了......” 只道是她厌极了每日吃鱼,银翘慌忙着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又取过簸箕清扫地上的残渍,连刚刚要去找南苍子的事都忘了。 乔茉踉跄着后退,冷眼看她动作,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用指腹狠狠地捏住眉心,可狂乱跳动的心脏早已出卖了她此时真正的仓皇。 周遭所有物件好似都被屏蔽在外,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 ......巧合。 对,是巧合。 ...... 卫君樾离开的第三日晚上,乔茉依旧辗转反侧,尽管始终阖着眼,但她的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忽然背对着的门板传来一声轻响,黑暗中的她心口一凛,屏息凝神听着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身体下意识蜷缩成了一团。 能在这个时候到此处来......是他回来了。 卫君樾一路未停,暂且安顿好京中事宜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跑,此时的他身上尚且带着满路风尘的湿气。 他站定在床榻边,垂眸瞧着小姑娘侧身乖顺的睡姿,被琐事折腾地有些倦怠的眉宇染上几分舒意。 此时的她背对着他,如瀑布般顺滑的长发铺洒了大半床榻,鬓边的发丝遮挡了她大半张脸,唯剩削尖的下巴若隐若现。 卫君樾蹙起眉。 他不过离开了几日,那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怎得又没了? 思及此,他弯腰探出指节,微凉的气息逐渐笼罩住乔茉。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卫君樾倏地顿住。 他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会,转而为她扯了扯被角。 而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乔茉鸦羽扑簌不止,脑海中却闪过从前许多天马行空的画面。 有幼时和哥哥一起玩闹的,有哥哥离世后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也有和戚允珩在一次次见面中心照不宣的情愫。 可这些回忆皆在那夜倾盆大雨中全数摧毁。 允珩哥死在他手里,母亲也因他而亡,而她.......她竟然还苟活在这个男人身边,甚至还—— 背后男人已经悄然折返,门板轻轻阖上的瞬间,乔茉睁开眼。 她将手移到小腹,逐渐收拢掌心,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 翌日。 卫君樾没来,乔茉自然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正常地用膳饮药过后,趁着外头阳光正盛便想出去走走。 从她的住所到前殿有一条极尽的小路,知晓一旦回去就不可避免地要同卫君樾见面,但为了拖延见到他的时间,乔茉特地选了条较为绕远的路径。 行宫规格虽不比皇宫,但其中建造构筑皆是以宫中形制而来。 夏可避暑,冬可暖寒,先帝在时便年年带着受宠的几位妃子皇子前来此处,即便是闲置了多年,亦有宫人日日打扫。 素常的她日日沉浮在同他的虚与委蛇中,可不知为何,今日自己独自走着倒发觉了这行宫巍峨之美。 甚至觉得天空都明亮了许多。 乔茉漫无目的地往前,不知不觉便见到了一片突兀的泥地。 是那日南苍子怒而遣宫人全数挖断了跟的毒草所在地,并没有过几日,是以,也还没来得及种上新的花草填补上。 乔茉随意瞥了一眼,本无意驻足,却被一抹极其微小的绿色吸引了注意力。 隐匿在石块后的植株很难被人发现,鬼使神差般,她走到了那根残草前。 乔茉缓缓蹲下身,用指尖去扒开盖在草上面的泥土,入目所见的绿草映亮了她的瞳孔。 ...... 暮色氤氲,天际烟云交接着九天星火。 晚霞将耸拔的宫殿镀上一层昏黄,点了暗淡烛火的室内随着焰心晃动闪烁着缥缈的光。 四月的天不算清冷,乔茉褪下了往前穿的厚厚外裳,及腰长发半拢成髻,唇上沾染了淡红的唇脂,一袭绯红盘金彩绣起花八团纱缎于身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姿。 听到身后婢子请安的声音,乔茉端着手转身,抬眼的刹那,夕阳在她浅色剔透的瞳仁中像是流光。 卫君樾脚步一顿,狭长的眼尾缓缓眯起。 他单手朝后抬动,一众侍从见状躬身退离。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卫君樾扫视过桌案上横陈的酒菜,语调诧异:“在等我?” 以前若非自己强硬,她从不会愿意同他一道用膳。 乔茉垂眸往前,鬓边的发丝随着步伐轻微摇曳。 她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却置若罔闻地上前斟了两杯酒。 忽然手腕被抓住,她倏然停顿,然后缓缓抬起眼。 小姑娘潋滟的杏眸中泛着令人心醉的涟漪,卫君樾眼神暗了几度,稍稍用力便将她拽了过来。 怀中的触感柔若无骨,隔着薄薄的单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口的跳动。 “今日这么主动。”男人声音低哑,已然掩盖不住其中情.欲。 乔茉咬着下唇,可她不知道的是,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只能引得他愈发血液翻涌。 卫君樾微阖眼帘,轻嗅过她身上的香味,宛若星夜的瞳底晦涩不明。 乔茉挣扎着从桌子上执起酒杯,可手背却被他按住。 “你不能喝酒。” 犬齿轻轻磨了磨她的耳垂,乔茉浑身一抖,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无声地带动起周遭丝丝绕绕的暗昧。 乔茉不自在地撇过眼,忽然身子一轻,人便被他打横抱起。 「吃......」 “先吃你。” 字还没写完,卫君樾已然将她放到了榻上,单手撑在她耳侧,炙热的呼吸仿佛要将她融化。 乔茉心脏的跳动如雷轰鸣,她虚虚抵着他的胸膛,可下颚却被强硬地捏起同他亲吻。 就在她逐渐沉沦时,身上的男人猛然停顿。 胸腔传来熟悉的刺痛,卫君樾脸色大变。 “咳咳......” 口中隐隐有了血腥味,唯恐失了理智伤到她,他捂着胸口倏然起身。 可就在此时,脖颈收紧,身下衣衫半解的女人勾住他的脖子拉了下去。 “你.......” 在卫君樾逐渐猩红的眼中,乔茉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6 23:29:53~2022-07-07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乔茉好像又回到了那夜。 狂风骤雨, 迅雷风烈。 所有感官与动作皆不受控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就像无尽的深渊,蔓延且窒息, 她只能被迫承受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痛与罪。 过往的回忆与现在交错迷离。 此时此刻,她依旧经受着难以承担的剧烈, 恍惚间男人赤红的眼眸与那夜如出一辙。 可又不一样。 小腹中隐隐传来闷痛,那痛楚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下似乎也润湿了一片。 丝丝绕绕的血腥味愈演愈烈, 乔茉身子止不住地抖,模糊的视线对上男人错愕的眸。 她忽然笑了。 她好像看到了母亲。 又好像看到了允珩哥。 还有哥哥。 ...... 夜静更阑, 行宫却灯火通明。 阴霾笼罩了整座宫殿,四月不算寒凉的夜晚在此刻入坠冰窖。 一盆盆血水从中端出,来往婢子皆垂头敛目, 不敢有丝毫差错,而那最内里,时不时地传出早已哑声的女子痛到极处的哼鸣。 “你不能进去!”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3节 “滚开!” 若是寻常时候, 南苍子必然没有拉住他的力气, 可现下卫君樾体内毒素将将勉强压下,竟生生被他拦了下来。 卫君樾戾气横生, 唇角溢出黑红的血。 南苍子大骇,一手搭上他的脉搏, 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他闷哼一声,单手撑住门框。 “你方才所饮的酒中掺杂了梦离草的汁水,正是你体内梦离散毒素的主味药草。” 梦离散乃梦离草锤炼熬制而成,只消一滴便可致人于死地, 当年乔家为了不动声色地让苏贵妃暴毙而亡, 便安插宫人在她日日的膳食中夹杂了微乎其微的梦离散, 后来苏贵妃怀有身孕,这毒素后来便也到了腹中胎儿体内。 卫君樾瞳孔倏然放大。 自幼饱受毒发折磨的他,自然明白这东西代表了什么。 “卫小九,那孩子还没满一个月,以后还会......” “闭嘴!” 撑在门框上的手背隐忍地暴起条条青筋,下敛的桃花眸中迅速碎裂开所有沉寂。 毒素强行被诱发的痛蔓延五脏六腑,可远远不及他心脏绞裂分毫。 他终于明白了今日她的种种反常。 ...... 乔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的身体撕裂。 剧烈的痛让她甚至无法晕厥,思绪吊着一根细细的弦,好像随时都要断掉。 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南苍子不好进来这种地方,身边只有来往的婢子喂药的喂药,止血的止血,床单换了一茬又一茬。 从暮色苍茫到晨光熹微。 即便是还未满一个月的胎儿,以这种方式落下,也硬生生要了她半条命。 乔茉浑浑噩噩地痛了一夜,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她脸色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单薄的身子像极了未曾晕染的宣纸,轻轻一戳便会碎裂。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直到一缕阳光透过窗台落上她的眼帘,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知觉。 “乔茉。” 男人喑哑的低音响在空荡的室内,可他又像是在笑。 “为什么?”他问。 “你说,为什么?” 他一声声问着,她艰难地掀起眼皮。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卫君樾轻轻覆盖上她搭在腹部的手,狭长的桃花眸极力敛下失控,可声音却沙哑得骇人。 乔茉眼睫半睁,挣了一下腕,可软绵绵的力气毫无抵抗的余地。 卫君樾紧盯着她冷漠的双眼,喉中传出一声低促的笑。 “呵。” 即便是虚弱至此,她的眼中也只有恨么? “乔茉——” 沉狠的声线宛若泣血,他捏紧她的手,齿缝中迸出一字一句:“你好狠的心......” 手掌骨骼揉捏的痛感与落胎后的余痛交织,乔茉吃痛蹙眉,却依旧嘲讽地扯动唇角。 她伸出另一只手,探出指尖,在他手背上轻描淡写地落下几个字。 「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早就想如此了不是吗? 他对允珩哥,对母亲做的哪一件事不值得更多的报应? 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身上留有这个恶魔的血脉! 卫君樾双目逐渐泛红,阴戾的目光中渗出刺骨的寒意。 他低着头,忽而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不同方才的隐忍,那笑声越来越大,带动肩背耸动,胸腔传开的声音骇人刺骨。 乔茉冷冷地看着他,倏地脖颈一紧,男人手掌猛地扼住了她。 “呃——”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她两眼一花,轻如纸片的身子被他扯起了一半,但她还是那样毫不畏惧地冲他笑着。 卫君樾眼眸猩红,极力克制着掌心的力度才不至于将她瞬间掐死。 “才一个月。” “乔茉......他才一个月不到......” 他喉结滚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 胸口弥漫的锥痛仿佛凌迟,他恨她的蓄谋,可他更恨自己的失控。 手掌逐渐松开,乔茉重新跌回床榻,半匐着咳了几声。 可就在抬眼的刹那,她忽而对上了男人颓然的眸,唇边的笑意霎时凝固。 那双鹰隼般狠辣直接的瞳底,此刻翻涌着她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的孩子,甚至尚未成形......” 卫君樾紧攥着拳,另一只手却轻轻拂过了她鬓边粘连的发丝。 “......可他却这样湮灭地毫无声息,化作了一摊血水。” 乔茉浑身一凉,随即男人的手指流连到了自己的小腹。 “就在你我身下。” 卫君樾骤然转变的低喃声声蛊惑,她原本眼底的冷静在寸寸碎裂。 “茉茉,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好像只有几日罢。 “他在你腹中时,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不足一个月的孩子能给她什么感觉。 不足一个月...... 他在自己腹中......甚至连一个月都没有。 “他分明还能长大,长得更像你一点,叫你娘亲。”卫君樾轻轻俯身,将她躲避的眼神狠狠掰扯回来。 “你说,他离开的时候,会痛吗?” 乔茉瞳孔骤缩,狼狈地推开他,拖着下半身剧烈的疼痛就要往更远处爬。 可卫君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茉茉——” 他猛地将她拽回来,唇边的笑意诡谲嗜血,拖长的尾音渗透诡异。 “是我想错了。” “不足一月的孩子,哪里知晓何为痛?” 别说了! 不要再说了! 乔茉疯狂胡乱地捶打着男人的胸口,紧绷的弦全数断裂,她自以为的镇定全然崩塌。 现在的她满头满脑皆是那如同鬼魅绕梁的不足一月。 不过是个不足一个月的孩子,她为什么会觉得胸口这样闷痛。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哽噎到喘不过气来。 卫君樾自始至终没有半分闪躲。 直到她累极地停下,听见她哽咽的抽泣,他蓦地捏住她的下颚抬了起来。 小姑娘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刚刚小产的身子支离破碎,琥珀色的瞳仁溢满水光。 卫君樾嘲讽一笑:“......哭什么?” 而回应他的却是她愈发猛烈的啜泣。 娇小孱弱的身子在他掌心一抽一抽,他烦躁得紧:“笑啊!你该笑的不是吗?哭什么?你在哭什么?!” 乔茉被迫仰着头,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到他的手腕,几乎是一刹那便让他感觉到了灼烧。 卫君樾捏住她下颚的指节泛白,心痛如绞。 不想再看她的脸,他发了狠般将她一把拽入自己怀中,女子身形单薄到一只手臂就能完全圈住。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离吗?” 下颚抵住她的发顶,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到胸口晕开的湿意,咬牙闭上眼:“乔茉,你做梦——” ...... 那日之后,卫君樾再没来见过她一次,与之一同失去的是她的全部自由。 小产后的身子像是一朝回到了来凤鸾山之前,她再次被逼迫喝下更多的药,除了例行的温泉药浴,她无法踏出房门一步。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4节 “殿下,京中来信,望您速归!” 常煊单膝跪地,卫君樾视线大略扫了一眼信件,眯起了眼。 “传本王指令,明日启程回京。” 北边战事严峻,朝中局势动荡,直至晋丰嘉钰军彻底失守,卫君樾再也无法安守于此。 乔茉收到消息时,他甚至都没来见她一眼便已经率先起了程。 常煊与南苍子亦紧随其后,此时此刻整座行宫除了她便只有那些一道跟来的婢子侍从。 稍作休整了一日,本该是回京的时日,银翘收拾好东西扶着乔茉往外走时,忽地发现所停留的马车极为磕碜,与来时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银翘眉头一皱:“你们这是做的什么事?姑娘刚刚出小月子身子本就禁不起颠簸,哪能坐这样的马车?” 此言一出,来往忙碌收整的婢子只是多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无一人回应。 从前在乔府呆的久了,这种眼色乔茉实在是瞧的多。 王府中并没有那么多婢女,她知道这些人皆是从宫中调遣来的,现下估计是见她失了孩子,又被卫君樾独自丢弃在此,便一个个地生怕染了晦气。 银翘气急,正欲再言,却被乔茉拦了下来。 约莫也能猜到为何会这样,但她却不觉得又多难受。 左不过,是自己的选择。 “姑娘......” 银翘犹疑的当头,乔茉已然推开她的手径直走向马车,她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瞧了瞧四周冷漠的诸人,最终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7 23:57:03~2022-07-08 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下山的路程要比上山更抖, 常理来说会行得更慢,可此行的宫人却没有半分停顿。 乔茉这才明白当初上山之时若非卫君樾的刻意停留,恐怕也不会好受多少。 但她没有丝毫怨言, 默默忍着小产后身子尚未修复的不适,硬生生捱了过去。 五月降至, 立夏之时,头顶的云层朵朵映衬一望无垠的蓝天,府中院庭里树冠垂下的枝叶轻轻晃荡。 又到了茉莉的花期, 可琉毓阁台前的那盆茉莉早已没了生息。 乔茉被银翘搀扶前行,如此暖热之际, 可她却觉得府中只有冷意。 ...... 乔茉如同提线木偶,后来的每一天,她最常做的事便是呆坐在窗台边消磨时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 她本以为自己会忘了那曾以为无足轻重的孩子。 可她没能想到的是,那记忆就像是在她心中不知不觉地落下了一颗种子,她越是逃避, 便愈发野蛮生长。 无数个午夜梦回里血光满天, 她听到地狱魑魅的幽魂在阐述自己的不甘,甚至能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那日身体被生生扯裂的痛感。 又是一日在梦境中的血泊里惊醒, 乔茉猛地坐起身,浑身冷汗。 周遭静谧无人, 窗幔在夜风中轻轻飘着。 她木着眼移动瞳仁,开了条缝隙的窗户外室满天星辰。 窗边的茉莉花死了很久了,没有人来管。 她知道卫君樾是故意不见自己,她也知道这次落胎在他们二人之间产生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 她以为自己会快乐, 以为自己会解脱, 可不知为何, 只要想到那日男人眼底闪过她看不懂的颓然,以及那一声声刺骨的质问,她便觉心脏闷痛。 思及此,乔茉痛苦地蜷缩起双腿,手臂环抱着自己,手指收拢揪紧了自己的衣裳,将头埋到膝下。 这分明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分明已经如愿以偿。 可她竟然还是觉得压抑到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那些曾坚定不移的信念变成了与日俱增的痛与罪,像锁链一样一寸寸锁扣住了她的心绪。 ......孩子。 那个不足一个月的孩子......也是她的血脉啊。 ...... 边关失守,嘉钰军成了一盘散沙。 即便是如此朝局动荡之际,卫君樾依旧寻着蛛丝马迹将背后牵扯的世家拖拽出来。 五月十五,乌云密布,禹京倾盆大雨,凡涉及贪污的所有将领与京中文臣在那日全数被斩首示众。 血流成河,大雨足足冲刷了七日都没能将那石板缝隙的血痕洗抹完全。 卫君樾像是感觉不到累般,将自己日日沉浸在政事之中。 数月未曾出现在朝野上的他,仅此铁血手段便让整个禹京霎时被阴霾笼罩。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而就在晋丰失守的同时,辽川一带忽然出现了一支不明兵马,以推翻摄政王架空□□为由揭竿起义,所过之境片甲不留,以西北为首,不过半月便侵占了边境两座城池。 一时之间,大胤内忧外患,朝中无人可用,卫君樾决定亲自征战。 “皇兄不可!” 听到他决议的卫君霖率先拒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卫君樾冷淡的目光。 “陛下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独掌朝政。” “皇兄中毒在身......” “无妨。” 无妨无妨,又是无妨! 这么多年,他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 卫君霖双手紧攥成拳:“皇兄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是乔家送来给皇兄解毒的,可皇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这几个月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向来崇敬的皇兄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用自己反药于她。 “这不是陛下该管的事。” “那朕该管什么?”卫君霖头一次这般同他说话,声音都止不住颤抖,“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吗?!” 卫君霖双手撑着桌案,看着上面凌乱摆放的加急战报,他一个咬牙全数挥到了地上。 哗啦—— “.......皇兄。”他艰难抬眸,眼底颓然一片,“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卫君樾缄默良久,弯腰拾起一张战报,水渍晕染了晋丰后面的所有字眼。 “做——” 他抬眸弯唇:“苏家的身后名。” ....... 卫君霖呆滞地望着他的背影,记忆却回到了很久之前。 八岁那年母妃离世,他被过继到了还是皇后的乔太后名下,虽有了嫡皇子的身份,却日日饱受折磨,他被囚禁,被鞭笞,乔太后不给他饭吃,更是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卫君霖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嫡皇子,只是因为乔家需要一个皇子,所以他就有了这个位置。 他永远记得,父皇崩逝的那天,满宫素缟,他终于被放出了那个囚禁自己的牢笼,可料想中的乔太后并没有出现,他抬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身形颀长,握剑的尖端滴了满路的血,与他三分相似的脸上诡谲难测。 「卫十一。」他俯身望着自己,扯动唇角,「臣的新皇。」 彼时的他并不明白卫君樾究竟拥有何等绝对的能力碾压朝堂。 他只知这个他初次见到的皇兄给了他从未有过的选择。 苏家...... 数十年前的谋逆案件,若想为他们翻案,让天下人信服,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却绝对不能是卫君樾,以及他掌政时期的帝王。 「苏家的身后名。」 似乎意识到什么,卫君霖蓦地怔住。 苏家的身后名......又何尝不是他的身后名? ...... 摄政王府。 送来琉毓阁的膳食愈发敷衍简单,除了雷打不动的汤药,琉毓阁里只有她与银翘。 乔茉本就不爱动弹,身子也没有养好,再加上这种阴雨天气整个人更是蔫蔫儿的,连何时来了人都没有发觉。 卫君樾见着小姑娘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趴在窗边,外边的落雨润湿了她鬓边一角。 他驻足于距她一尺的位置,紧拧的眉稍稍舒缓。 忽然想到她做出的绝情之事,拢在袖中的手掌缓慢攥紧成拳。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5节 这样娇小的身子里面为何会有一颗如此狠硬的心? 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决定了自己孩子的死期? 一滴雨珠打上乔茉眼帘,她抖了抖眼睫,睁开眼便对上男人近乎痴迷地目光。 她下意识瑟缩,双手撑在身后,随着卫君樾逐渐走近的步伐瞳孔慢慢放大。 乔茉脑中乱成一团,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他,于是咬紧牙关,在他站定之前猛地起身往内跑。 可她还没迈动脚步,倏地腰身一紧。 一阵天旋地转,砰的一声,后背撞击地生疼,她被桎梏在了他与窗台之间。 男人炙热的指腹顺着她的侧脸往下,到脖颈,又到胸口,所过之处点燃她一片战栗。 外面大雨倾盆,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一道闪电照明了二人之间碰撞在半空的视线。 乔茉看清了他缱绻又疯狂的眼。 卫君樾将头埋进她的脖颈,眯起眸,入鼻的淡香醉了他满目。 过了这么久,他知道已经可以了。 思及此,一把抓住她不断推搡着自己的手,卫君樾尾指轻轻一勾,束着她细腰的锦带便轻轻落下。 衣衫半解,他强硬地挤进她双.腿之间,迫使她看着自己,紧紧地握住她的细腰,往后一转。 乔茉大惊,后背紧贴着男人坚韧的胸膛,她被他捏着下颚,熟悉的炙热几乎将她烫到融化。 “唔......” “茉茉。”他沙哑的声线带着几分狠意,咬着她侧颈的皮肉发疼。 乔茉眼眶止不住地溢出了泪,却更加刺激了他的疯狂。 “还没开始呢,哭什么?” 卫君樾恶狠狠地压下她的后腰,迫使她的腰线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 “又在厌恶本王的触碰吗?” 边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撕裂,只此一瞬,压抑许久的情愫一并爆发,他像是泄愤般没有半分怜惜。 乔茉痛到直抽气,扶着窗台的细指捏到泛白,数月没有过的她根本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 “本王这么久不来找你,你一定过得很自在吧。” 他额角青筋暴起,又勾着她的腰侧过身,俯首贴紧她的侧脸。 可她的躲闪让他愤怒,细白的肌肤上全是他捏出的红痕。 乔茉艰难地眯着眼,下唇紧咬得发白。 卫君樾讨厌极了她这样的眼神,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他抵上她的额头,动作凶猛,可眼底却覆盖上全然相反的落寞。 “你不能这样看我......” 从窗台到桌案,再到床榻,二人的纠缠像极了编织的枷锁。 “小茉莉......小茉莉......” 凉薄的唇瓣在她身上落下战栗,他不断呢喃,如同情人低语:“你要爱我。” 出征之事刻不容缓,他麻痹着自己不去想她,无数次压抑下冲动—— 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盆狗血倒计时(狗头) 感谢在2022-07-08 23:59:37~2022-07-09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一夜迷乱。 他走的时候刚刚天光乍破, 乔茉又多睡了几个时辰才悠悠转醒。 身上皆是酸涩的疼,她睁开眼,正见银翘收拾着撒乱了满室的衣裳。 见她醒了, 银翘将手中物什放下,又过来扶她起床。 “殿下卯时便离京了, 走时吩咐过奴婢让您多睡会。” 乔茉一怔。 离京? 见她不解,银翘继而道:“姑娘不知道吗,今日是殿下出征的日子, 陛下都去城门相送了呢!” 昨夜殿下突然来琉毓阁,难道不是和姑娘告别的吗? 出征。 这两个字离她太过遥远, 乔茉细细地品味它们的含义,追溯到记忆深处,才想起那熟悉感从何而来。 三年前, 哥哥便是因为出征再也没回来。 看她呆愣的样子,银翘只当是她在担心,宽慰道:“姑娘莫要忧虑, 殿下骁勇善战, 一定不会有事的!” 先前姑娘小产,殿下便一直再未来过这边, 银翘都以为是因为这件事导致殿下厌弃了姑娘。 却不曾料昨夜亲自前来看望,又看这满室狼藉, 如此柔情蜜意,定当是和好了。 乔茉回神,比划了两下。 「边关战事很急吗?」 她的记忆中,征战的都是世家将军, 能让卫君樾这样一国摄政王亲自出征, 饶是她不懂, 也知晓并不简单。 银翘皱眉:“......听闻是晋丰失了守,辽川还起了叛军......” 晋丰失守? 她捕捉到了熟悉的词眼。 这个地方不就是哥哥从前的驻扎地? 乔茉抿唇,没有再继续问,待到银翘收拾完室内出去为她取膳食,她才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雨已经停了。 被冲洗过后的天空湛蓝无云,她一时间看得有些呆。 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乔茉以为是银翘回来了。 “乔姑娘。” 温润的男声让乔茉微愣。 她转头,只见苏管家双手拢在袖中,一如往常微弓着腰,举止恭敬。 她沉默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苏绍玉浅浅弯唇:“陛下召您入宫。” ...... 金黄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琉璃光,来往宫人垂头低目如同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卫君霖身边的王公公早已在宫门等候多时,见她下了马车便立马迎了上去。 乔茉屈腿福身,紧着他的步伐往内走。 从前在府中作为庶女,她从未有过入宫的资格,仅有的几次皆是与卫君樾一起,今日还是头一遭独自前往。 皇宫要比她想象地更大,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勤政殿外。 王公公做了请示,乔茉颔首,提着裙摆踏上了台阶。 门板被人拉上,鎏金异兽纹铜炉上飘着淡淡的龙涎香。 卫君霖隔着雾色看她,虽不是第一次见,但依旧会觉得惊艳。 眼前的女子不过只着了身简单是素绿衣衫,长发弯成垂云髻,白玉坠静静地悬挂在耳侧,也足够碾压他从前见过的所有胭脂俗粉。 “你就是皇兄的妾室。” 乔茉跪下行了个大礼,以示默认。 卫君霖知晓她不会说话,没有过多为难,遂摆了摆手。 “起来吧。”顿了顿又道,“可会写字?” 乔茉点头。 “那便执笔同朕说话。” 不知他唤自己来究竟所为何事,乔茉忐忑上前。 眼前的少年天子虽然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但面对那张与卫君樾三分相似的脸,她便觉得周遭蔓延着无形的威压。 “朕听闻不日前你失了皇兄的孩子。”卫君霖淡淡道。 乔茉一怔,落下几笔:「是。」 卫君霖扯唇,许是年少的缘故,他虽然有同卫君樾相似的气质,却没有太过锋芒。 “你应该知道皇家不缺女人。”他又道。 “但皇兄待你已经超过了皇家该有的样子。” 卫君霖笑了笑:“朕听闻,你母亲在乔家的最后一日,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6节 只剩最后一口气......? “你说,她为什么会又多活了那么久?” 乔茉心口一凛,握笔的手几番着墨,却没有写下一个字。 不、不对。 她的母亲......难道不是他用来威胁自己的吗? 又怎么会...... “你真觉得我卫氏皇族会挟持女人与孩子么?”卫君霖看着她神情的变化,微微扬起下颚,眼里有不容侵.犯的骄傲。 而另一边的乔茉脑子里面却一片混乱。 母亲的身子向来不好她再清楚不过了。 以前都是靠着她日日熬药才能熬到现在,而她离开了乔家...... 乔天朗会怎么对她,即便是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想到。 所以—— 猜想一旦成形,后面的蛛丝马迹便自发地开始构建整个脉络。 卫君樾.......所以是卫君樾他...... “朕这里留有一幅画,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 卫君霖修长的指尖推来一张宣纸,只此一眼,她便认出了这是母亲的笔触。 乔茉瞳孔放大,颤抖着手将它执起。 这幅画极其简单,暗夜亮着两颗繁星,映着下面盛开的一朵茉莉花。 乔茉倏地模糊了双眼。 不过寥寥数笔,她懂了其中含义。 「......陛下何以得之?」 卫君樾从未和她说过这些,那么眼前之人又是如何知晓? “你不必知道。”卫君霖嘲讽一笑,缓缓收拢了拳。 皇兄那般高傲的人,哪里会和她去解释这些?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他问。 乔茉憋回眼泪,点了点头,平复心情后写下一句。 「妾是殿下的妾室。」 “不对。”卫君霖眯眼,带了几分冷冽,“你是他的药人。” 乔茉握笔的手一顿。 “你可知药人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卫君霖扯唇,一字一顿:“所谓药人,便是用那人的身体作为炉鼎,以阴阳调和或以血入药的方式献祭自身,供养受药之人。” “而药人本身,不出一年,就会因气血枯竭而死。” 不出一年,气血枯竭而死。 乔茉蓦地愣住,连方才的惊愕都忘了。 以前她常常听到‘药人’的说辞,却从来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怪前些时候她会莫名吐血,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身子骤然衰败,还庆幸着等死逃离,却不曾料其中还有这般原因。 思及此,乔茉忽地察觉了不对。 “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还好好活着,是吗?” 卫君霖不准备再绕弯子。 “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你的药人。” 语落,乔茉瞳孔一缩。 “意外是吗?”卫君霖冷笑着站了起来,“朕也很意外。” “南苍子告诉朕的时候,朕觉得他已经疯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意,可理智亦告诉他眼前的女子也并非罪人。 “今日召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朕无意滥杀无辜。”卫君霖居高临下地睥视着她。 “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吗?” 话已至此,已经不言而喻。 ...... 日暮西山,银翘早在琉毓阁门口翘首以盼。 眼看着时辰就要喝药了可姑娘还没回来,殿下一定会要扒了她的皮。 乔茉回到摄政王府时,她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倘若耽搁了用药时辰,殿下知晓定要怪罪!” 银翘手头煨着汤药的匣子里硬是多放了几个暖炉,这才维持着原本的热气。 乔茉看着黝黑的药面,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气味太过浓烈,她竟隐隐闻到了几丝血腥味。 “姑娘、姑娘?”瞧她发呆,银翘着急地唤了几声,“再不喝药就要冷了,待饮了药再回去罢。” 乔茉回神,左手的袖中尚且拿着母亲的那幅画,右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执起药碗一饮而尽。 银翘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汤碗收好扶她上楼。 王府的夜晚一如既往地静。 沐浴过后,乔茉披散着长发坐到窗台边,点了盏小烛,细细地临摹着手头的画卷,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 啪嗒。 忽然一滴泪落下晕开了墨迹,她忙撇开眼,胡乱地擦着眼泪。 可不知为何眼泪却越擦越多,她颓然地将画推到一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泪水顺着指缝下流,女子瘦小的肩膀在微弱的光影中颤抖。 她无声啜泣,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卫君霖的话在她耳畔就像魔咒,一遍一遍地撕扯她的理智。 不,不对,卫君樾就是罪大恶极之人! 如果不是他,她就可以嫁给允珩哥......允珩哥也不会死,对......就是这样,他死有余辜! 此番出征,他最好葬身沙场,永远都不要回来! 可...... 倘若真的追溯源头,这一切的开始难道不是乔家吗? 若非乔天朗利欲熏心,若非乔家根本不将她当做人看,她又怎会......? 白蜡由整根染成蜡油,窗边的女子彻夜未眠。 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照上她时,她掀开眼帘。 银翘又按时送药来了。 乔茉站起来拉开门板,已经恢复了平静。 “姑娘……” 话没说完,她便饮下汤药,银翘稍愣,但也没多想,只是躬身退离时忽然被叫住。 “姑娘有何吩咐?” 「殿下的满玉楼又有新缎了,裁些来吧。」 理解她意思的银翘眼前一亮。 从前殿下为博姑娘一笑送来了无数锦缎都引不来姑娘侧目一眼,可今日姑娘竟然亲口说要那些锦缎,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她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小丫头欢快地提着裙摆下楼,乔茉收敛了勉强弯起的唇。 她在门外站了会,望着天上风云变幻,又看向窗台上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新的茉莉花。 良久,乔茉收回视线走进屋内。 周遭的空气冷冷清清,一点也不像初夏。 她点燃了火折子,焰心倒影在她的瞳底,翻转着潋滟的光晕。 乔茉感觉眼中又有了几分湿气。 你杀了允珩哥,我也折了你的孩子。 从此两清了吧。 卫君樾。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23:59:14~2022-07-10 23: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涵埠城。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7节 旁晚时分, 晚霞正当红,北宁军暂驻营地外,方昊等候已久。 听到不远处疾驰的阵阵马蹄声, 为首之人身形颀长,身后兵马跟随而来, 被夕阳笼罩成影。 “臣参见殿下。” 卫君樾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满身风尘。 “涵埠暂歇——”他朝后高喝。 “是!” “是!” ...... 将视线落在方昊身上, 卫君樾淡淡挥手:“起来回话。” “是。” 男人脚步生风,方昊应声, 忙跟着他一道往内走。 北方战事迫在眉睫,为了更快地行至北宁军离禹京最近的驻扎地涵埠,卫君樾带着手下众人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三夜。 北宁军分为八个军部, 其下又分有数支支队,驻守于胤朝各部,若非战时皆各司其职, 如今北狄入侵, 叛贼横乱,也到了集结的时候。 “乔泽已经被我方缉拿, 不日便会送还归京,只是晋丰被弃之时百姓并未疏散, 北狄人入城时......” “咳咳.......” 卫君樾沉着脸听方昊的汇报,忽然一阵气血上涌偏过了头。 方昊戛然而止,看他咳嗽不止,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殿下脸色十分差劲。 他犹疑片刻:“殿下, 如今散乱的嘉钰军已被我军接管, 前日刚刚收整成编到了广陵, 北狄人暂且止步晋丰,我等可以从长计议,您可以稍作......” “晋丰的难民如何了?”卫君樾出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方昊一顿,回道:“能救济到广陵的都救济了,但当初弃城太过轻易,北狄人野蛮强横,还有很多人并没有及时逃出。” 这话也在卫君樾意料之中,当初意外地在山上遇见被迫逃到凤鸾山的妇人,他便察觉了其中问题之大。 乔家可真是没有将朝廷放在眼中分毫。 思及此,他下敛的眼中闪过寒芒。 蛰伏到现在,也不差这些时间,好在最初便做了其他防备,才不至于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做的不错。” “殿下,现在的难民数越来越多,不仅是北边的晋丰,西边辽川的骚乱也引得不少人往广陵来,我们的营地不多,将士们也需要住所,总不能为了他们把我们的将士都赶出去吧。”方昊十分为难。 广陵作为北边连同晋丰和辽川的枢纽,不仅仅是晋丰失守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同样是和辽川相邻的城池。 “继续做。” “可是......” “可是什么?”卫君樾不耐挥手,“难民多便扩张营地,军饷不够就找朝廷要,本王担着。” 方昊被堵得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又眼神泛光:“殿下的意思是.......” 卫君樾抬眸扯唇:“不必再给他们机会了。” ...... 方昊又同卫君樾禀告了其他几路北宁军的现况,直到最后一缕晚霞落入西山,远方不知名处隐隐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卫君樾动了动眼帘,不自主地往外看。 透过被卷起的窗帘,能看到外面层峦叠翠的山脉,与凤鸾山那边的光景不同,军队驻扎的地方向来是远离人烟的地方。 “此处还有住民?”良久,他问了一句。 “是,约莫山里村子的人,涵埠这边习俗晚上嫁娶。” 方昊叹道:“如今战时,大多男儿皆充了军,如今能留守在家中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为国征战义不容辞,有何怨怼?”卫君樾收回视线,凉凉地瞥他一眼。 方昊哽噎,刚刚不过是随口一叹,倒没想殿下当了真。 他干笑两声:“那是自然,只是家中妻子儿女可能会有不舍吧。” 妻子儿女?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的心,卫君樾太阳穴一跳,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百里之外的禹京城中,那个娇小的女子。 以及,他们也曾短暂地有过一个孩子。 胸口骤缩,他眉心一皱,握拳抵唇:“咳咳......” “殿下您没事吧!”方昊忙上前为他倒了杯水,还没递过去就被他身后挡了回来。 “无妨。” 卫君樾薄唇泛白,平复半响后道:“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启程。” 方昊一惊,可男人横过来的视线却让他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 “......是,属下领命。” 他垂头躬身,撩开帐帘时恰逢南苍子赶来。 “卫小九——我说,你就不能跑慢点??” 他疾步走来,勾起茶壶大大咧咧地扬起来往口中倒。 等到再也倒不出一滴,南苍子没好气地将空了的茶壶随意一扔,十分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脉搏,可下一瞬又蹙起眉。 “我看你是真没把自己当个人,嘉钰军都已被收整,你便是迟上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卫君樾对他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收回手,可方才胸口的那阵刺痛好似怎么都缓解不下去。 他不自主地用手捂住心脏,可不安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渍,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四肢百骸。 “血量够用吗?” 一听这话南苍子瞬间来了火气:“血血血!那可都是你的血!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像你一样找死!” 当初乔茉身子衰败,他饮了与她当初相当的药,从此之后便需以血入药才可救她性命。 好在每次入药的血量不多,倒也不太影响他的生活。 而此番离京,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在她身边,是以,在出征的那日清晨,他割了自己的手臂,以特殊的方式暂且储备了够她一月无虞的用量。 “咳咳.......” 卫君樾手肘抵上桌案,修长的指节疲倦地撑着眉心。 “你——” 到底是不忍,南苍子跳了会脚后又恨铁不成钢地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逼他吞下去。 这时候卫君樾倒没有排斥,只是胸腔钝涩的痛愈演愈烈,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感到烦躁慌乱。 直到到了难以忍受的阈值,他倏然收拢掌边的杯盏,猛地起身,与此同时常煊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殿下京中飞鸽传信说......” 常煊拿着信纸的手揪紧:“乔姑娘她......焚楼自尽了......”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巨大,鲜艳的血顺着他的掌心一滴一滴染红了地面。 意识到什么,南苍子猛地抬头:“卫小九你要是敢......卫君樾!你给我回来——!!” ...... 浓烟滚滚,滔天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炽烈的火红染红了禹京的半壁天空。 军巡铺的人来来往往,直到第四日旁晚才堪堪灭下。 经常一遭,屹立百年的摄政王府毁了一半,入目所及只剩断壁残垣,整个禹京陷入一片哗然。 “究竟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据说摄政王殿下的那位妾室还在里头呢......” “......那个乔家的七姑娘?” “可不是,我大姨母曾在宫中当过值,便是在那祭月大殿上远远瞧过一眼,生得可当真是不然俗尘!” “所谓红颜薄命,可惜,可惜咯——” ....... 尚未冷却的残骸冒着缕缕黑烟,皇城兵马司的人将摄政王府团团包围,看事的百姓皆隔了老远相互议论,皆好奇王府之内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忽然人群中骚动一片,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带动尘埃飞扬,几欲要将这地面踏碎。 “是摄政王殿下!” 不知是谁在中间喊了一句,众人变了脸色,瞬间自动隔开了一条通道,两边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卫君樾看到不远处的场景头脑一阵眩晕。 在马儿轰然倒地之前,他一个咬牙从马背上飞落。 下一瞬而那还在疾驰的马儿倒地抽搐两下再也没能起来。 紧赶才能三天抵达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压缩成了一日半,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便再没停歇。 这已经是他跑死的不知道第几匹马了。 身前已然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卫君樾却头一遭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殿下?”苏绍玉见他一惊,慌乱转瞬即逝,又忙俯首,“殿下怎么......” 可没等他说完,眼前的男人已然绕过他径直往内走去。 苏绍玉回头,只见自家殿下挺拔的脊背霎时间弯了几寸。 卫君樾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慢到好似与从前每一次回府没有什么两样。 绕过前院,曾经琉毓阁所立之地一片狼藉,他瞳孔颤动得厉害,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8节 锃—— 腰间软剑被猛地抽出,他长臂猛然一挥,剑气带动近在咫尺的废墟倏然扬起。 “殿下不可!” 眼瞧着卫君樾忽然往里面冲,苏绍玉脸色大变。 经了大火的琉毓阁早就是强弩之末,若是引起二次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滚——” 又是一道剑气袭来,苏绍玉身体被蓦地击飞,重重摔落在地,唇边吐了几口血。 卫君樾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额角的青筋狂跳不止,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撕扯。 为什么会这样? 他走得那日她还那么乖顺地躺在自己怀中。 他们明明还在数日之前彻夜缠绵—— 为什么...... 他扔了软剑,倏然半跪下来,手掌抓起一把燃烧的灰烬,细细摩挲。 不、不......她一定活着,一定还活着! 一下一下,又一下,卫君樾像是疯了般徒手抓刨着碎瓦颓垣,手臂与掌心混杂着泥土血肉模糊,可他却察觉不到一点痛感。 “殿下......” “殿下......姑娘她.......在这里......” 微不可闻的女声如同天籁。 卫君樾骤顿,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面白布安静的搭在地上,白布下轻薄的好似无物。 男人高大的身子颤了几颤,双腿如同灌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是伸出手的时候,颤抖的指尖和眼前的视线成了重影。 用力扯开白布,卫君樾再也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地。 “茉茉......?” 他的嗓子像被刀剑割裂,赤红的双眸阴戾又骇人。 “茉茉......茉茉......?” 他弯下腰,被割到模糊的手指轻轻触碰上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焦尸。 余光瞥见那焦尸脖颈的位置,安然横陈着一枚玉佩。 卫君樾瞳孔骤缩,佝偻的身体耸动不止,单手撑在焦尸身边,另一只手掌紧紧攥着那枚玉坠。 脑中霎时闪现过过往种种。 凤鸾山。 「赔给你。」 “哈哈哈......” 黑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落下,他目光缱绻地凝视着身下的干尸,笑声越来越来大。 忽然弯下腰,被血染红的唇贴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23:55:02~2022-07-12 0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残阳过境, 余热消散,围观者零星散开,摄政王府中亦没有点上一盏灯。 卫君樾双眸空洞地抱着那具烧到面目全非的尸体, 右手的掌心紧攥着那枚玉佩,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他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 即便是外面日月变幻也无法引他侧目,直到身体抵不住昏倒过去。 “殿下劳心疲惫数日不眠不休,又悲极攻心这才导致晕厥, 稍加调养便可恢复。” 张太医把完脉后缓身告知。 卫君霖是连夜秘密出宫的。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死竟然会给卫君樾带来这么大的刺激,让他不惜代价从涵埠赶回了京。 思及此, 卫君霖不由得想到当初在宫中和乔茉的匆匆一面。 那位生得娇弱的女人,其性情坚韧之程度让他都感到叹绝。 “朕知道了。”顿了顿,他又道, “皇兄身上的毒还能如何解,可还需要再寻个新的药人?” 张太医一愣,面有为难:“臣无能, 如今殿下饮了逆转的药物为乔姑娘解毒......恐怕不可再同之前一样用人做炉鼎, 此毒恐怕还需师父出面才有机可转。” 卫君樾回来赶得急,没几个人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是以,此时的南苍子还在路上。 卫君霖抿唇, 忽见躺在他上的男人手指动了动,他一喜:“皇兄你醒了!” 卫君樾睁开眼,眼底依旧存在没有褪去的红血丝。 涣散的瞳孔迅速收拢,他撑着起了身。 “皇兄你需要好好休......” “她呢?” 卫君霖感觉兜头来了盆凉水, 喜悦瞬间凉了下来:“死者自然入土为安。” 卫君樾缓缓抬眸, 就算此刻面色苍白, 也不掩其中凌冽。 “你早就知道。”是肯定的语气。 他太会察言观色,卫君霖眼底的闪烁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是个女——” 话音未落,锃的一声,长剑已经抵住了他。 卫君霖头皮一紧,满脸难以置信:“皇兄你......” 卫君樾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赤红,剑刃的尖端同他胸口隔了不过几寸。 “你和她说了什么?”他咬牙切齿。 卫君霖脖子哽住,拢在袖中的手本能发颤,他毫不怀疑此刻的卫君樾会真的对他下手。 但他没有退缩。 “朕......只是对她说了实话。” “她的母亲......和自己的身体皆因皇兄苟存,朕难道说错了吗?” “你——” 刺啦一声,刀剑没入皮肉,卫君霖踉跄后退,身前已被一人挡住。 长剑刺穿苏绍玉的肩胛骨,在背后突出尖端,汩汩冒着血。 苏绍玉佝偻着腰背,若非额角冒出冷汗,倒真看上去与以往无异。 只是那双眼睛不知在何时变得清明又强硬。 “殿下,您不该因为一个女人......这般失了理智。” “本王的事何时由你来插手?!”卫君樾猛地收回剑,苏绍玉闷哼一声,强撑着桌案才堪堪站稳。 他摸了把唇边的血迹,语调中再没了往常的恭敬。 “可殿下现在......现在是用自己的命去博一个荒谬的结果,那是乔家人......是乔家的女儿,殿下怎么可以——” “苏绍玉!”卫君樾蓦地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让苏绍玉直翻白眼,却还是没有停止话语。 “殿下.......我甘为奴仆,尚苟且偷生于此......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沉冤得雪.......”他嘴唇抖得厉害,撑着桌案的手背筋骨鼓起。 “那些曾经.......伤害过苏家的人,一个一个......都要得到报应!” 他强作镇定地与卫君樾淬毒般冷冽的视线对视:“难道您想同我父亲一样吗?” 卫君樾骨指泛白。 当年苏家满门抄斩,唯剩苏晟之子苏绍玉侥幸逃过一劫,那年他不过将将十岁,为了保他性命,苏贵妃动用了一切力量将他拢入宫中成了一名不起眼的太监。 他被安排到苏贵妃身边,后来卫君樾被乔皇后送回,他便一直跟在卫君樾身边。 而今日,是十几年来,他们头一次以这种形式对峙。 “当然会有报应。” 卫君樾冷哼一声,甩开了苏绍玉便往外走。 “皇兄!”卫君霖急忙叫住他,抿唇道,“朕寻了个风水宝地厚葬......” “不必。” 卫君樾没有转身,良久,才艰难道出一句:“她入我王陵。” 此言既出,周遭众人骇然。 卫君霖满脸不赞同:“我朝从未有过不入流妾室追封正妃的先例。” “追封?”卫君樾冷嗤斜目,一字一顿。 “本王娶她。” ...... 宁安侯府。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79节 王府出事的消息闻风而至,最惶恐的莫过于隔了几条街的乔家人。 这死丫头死也不死干净,硬是烧毁了半个王府,倘若卫君樾怪罪他们岂不是百口难辩。 再者,现如今乔家的权势几乎全部被他架空,现在又没了乔茉在那边......他们的处境更是难上加难。 乔天朗跼蹐不安,盘算着怎样才能利用乔茉获取更大的价值。 可就在此时,摄政王要与乔家七女大婚之事不胫而走,他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夜里内室,乔大夫人服侍乔天朗更衣后惴惴不安。 “殿下莫不是疯魔了,乔茉不是早就被烧死了吗?这是要娶.......” “嘘——这话你也就现在说说罢了,若是听到了殿下耳朵里,保不齐要出什么事!” 乔天朗眉头皱得极深,同样心里发憷,但他想到更多的依旧是这背后结果。 “许是殿下情深,胤朝历来没有追封妾室的前例,便以此为由册封王妃,我乔家无论怎么说都是获利的。” 想了许多,唯有这个可能性最大,乔天朗说着,紧拧的眉峰也松快了下来。 “看来这丫头死得倒挺值,若是一直活着,殿下或许就这样由着她过了,此番被烧死,殿下悲极生情,便白白让我们乔家捡了个摄政王妃的名号。” 乔天朗得意地笑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乔瑜乔珍不争气,没想到这贱妾之女还能得这福气,当初果真是没有送错。 “乔茉生得像她母亲,美艳动人,当真是我乔家福星!” 闻言,乔大夫人为他揉肩的手一顿,继而想到年轻时候眼前男人风流放荡的模样,唇角扯了扯,表面依旧维持着温顺:“侯爷英明大义,所谋之事哪有不成?” 被吹捧的乔天朗心情更好了。 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入梦,可翌日天刚刚亮就被外面大力的踹门声给惊醒。 成列的军队鱼贯而入,侯府中丫鬟小厮个个惊惧大喊。 乔天朗彻底没了睡意,忙扯过衣衫套上,鞋袜都穿反了两只,踉踉跄跄地跑到院中。 “这里是宁安侯府,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怒斥,“不日摄政王妃便要从这里出嫁,惊扰了魂灵该当何罪?!” 不得不说乔天朗对‘准摄政王岳丈’的身份适应地极快,即便是看到他们身上佩饰的北宁军令牌也不过是犹疑了一瞬。 直到兵马从两边列开一条路,他看到缓步走来的男人。 “惊扰魂灵?”那男人嘴角噙着诡谲的弧度,低敛下眼抱着怀中的物件,目光炙热,“他们说惊扰你了。” 乔天朗骤然心惊。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手中抱着的是...... 乔茉的牌位! 跟着来的乔大夫人同样见到了,饶是早猜到他要娶什么,可当真的看见,她还是背后一凉,差点没能站稳。 卫君樾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朝后勾了勾:“拿下。” 语落,乔天朗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反手压倒了地上,乔大夫人尖叫着逃跑,干脆被劈晕了过去,丫鬟小厮个个乱窜,却终究敌不过卫军的力量。 “殿......殿下......” 乔天朗脸被按压地变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不明所以,下一刻卫军首领已然拿出圣旨。 “宁安侯乔天朗私藏官银,勾结外族,贿赂朝廷重员欺上瞒下,所掌嘉钰军搜刮民脂民膏,教唆其子弃城逃亡至百姓于不顾,按大胤律法其罪当诛九族,其年满十六岁以上男子秋后问斩,不满十六岁男子及其女眷流放充军,钦此!” 圣旨像是一道惊雷忽然砸上脑门,乔天朗耳边嗡嗡作响。 昨日不是还说要册封乔茉为妃,怎得今日就—— “不......”他手脚胡乱挣扎,还没说出口的话被一把按了回去。 卫君樾再没多看他们一眼,任由卫军将这些人拖走,径直往内行去。 乔茉所住的偏院在乔府的最末端,他走了很久才走到。 入目所见的门板单薄地悬挂在框上,似乎稍稍一碰就能彻底掉下来。 许久没有人住的小院子里早已长满了杂草,破败的厢房里蜘蛛网纵横交错。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勾起浅浅的弧度,鸦羽敛下了他此刻的情绪。 昏暗的室内有几束光落下,是来自于头顶破了数个窟窿的房梁。 最角落的柜子很不起眼,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暗沉的房间中唯剩男人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轻轻揩拭过上面的灰尘,熟悉的笔触映入眼帘。 画上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编着长长的麻花辫,鬓边戴了朵茉莉花,露出犬齿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 这是她的自画像。 柜子里的衣服大都是浅绿素青,也没有几件,因着常年换洗早已泛白。 他忽而想到她来王府的第一夜,玲珑有致的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嫁衣,大抵也是她第一次穿这般颜色。 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他记不起来了。 ...... 乔家被抄一事举朝轰动,卫君霖龙案前的折子都堆积成了山,以左相为首,无一不是在弹劾卫君樾任意妄为。 然而另一边的摄政王府却不为所动,一场由宁安侯府伊始的冥婚引起整个禹京哗然。 此时的乔府中空无一人,可大红绸缎与双喜红字却布满了所有窗梁,微风浮动,盛大而诡异。 十里红妆绕了禹京城三圈。 棺木与红妆,丧乐与喜袍。 为首高马上的男子棱角分明的侧颜宛若刀削,丰神俊朗。 大红喜炮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轻微上挑,与身后的棺木同在一处,硬是于极致的俊美中渗出几分诡异。 分明是青天白日,却有着冷冽寒冬的刺骨。 被烧毁的琉毓阁来不及重建,洞房便设立在了卫君樾自己的住所。 满院无一宾客,他们皆没有父母,亦不再拜天地。 日暮下西,红烛窜动。 卫君樾为那被烧毁的玉坠上重新串起一根红绳,然后轻轻地挂到了牌位上。 「爱妻卫乔氏之位。」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抚摸过每一个字,他于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怀中折叠齐整的少女自画像被他如视珍宝般轻轻拿出,摊平。 卫君樾定定地看着,隐匿在暗色的瞳孔中裹挟着浓重的黑雾。 他眼前好像浮现过许多场景。 有和她一起的,也有透过这些恍惚瞧见的,属于她的年少。 少女身形窈窕,在那样一方狭小的天地中长大。 她被父亲嫌弃,被嫡姐为难,却依旧顽强,且努力地长大着。 “这么多人欺负你啊......” 他声音沙哑,指腹一寸寸摩挲着怀中的牌位,胸腔传出低促的笑,“那让他们都给你陪葬好不好?” 苏家被迫害的那一刻起,乔家便是他的一生之敌。 他咬牙熬过那些来自地狱的年岁,发誓有朝一日让他们百倍偿还。 于是,他将他们捧上苍穹,再摔落泥泞。 他做到了。 可从不曾料,其中还有一颗不属于任何憎恶的星子。 而那颗星子,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陪葬......又能如何?” 如果最开始他们遇见的方式不是这样。 如果最开始她不是作为药人...... 不,没有如果。 他会一如既往地完成自己的使命,让她带着乔家的名字,以惨烈千百倍的方式,去赎不属于自己的罪孽。 “茉茉。” “茉茉......茉茉......” ...... 卫君樾一声声低唤着,向来倨傲的人颓然地弯下了脊背。 “那天,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自画像上面的一笔一划,像是要将她的身影完全刻入心里。 “……对不起。” “以后我.......”他低音喑哑,哽噎的喉头说不出后半句话,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孤狼。 没有以后了。 他甚至,再也拥抱不到她的骨骼。 ...... 明月映大地,红烛燃尽后迎来晨光熹微。 又是一日朝阳升起,百姓日出而行,来往小巷逐渐响起民间烟火的气息。 巍峨的宫殿沐浴在日光下一如既往泛着金光,宫人颔首低目,大臣上朝又下朝,一切秩序如初。 而距离禹京城百里之外的乡野小道上,一架马车正徐徐向北而行。 赶路的车夫鞭笞马匹赶路,余光时不时往后瞥去。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0节 轻轻翻动的车帘中,女子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 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便足够看出那下面是何等绝尘姿色。 “姑娘,这北方正处战乱的时候,多少人都忙不迭地上赶着往南方逃难,你当真要去吗?” 许是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有怜惜,静默了一路,车夫终于好心地提醒了她。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细不可闻的女声。 “嗯。” ...... 作者有话说: 终于! (默默收刀) 感谢在2022-07-12 00:00:02~2022-07-13 00:0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不想上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一路向北。 刚刚能开口说话的喉咙还有些钝涩, 好在车夫话不算多,她也能休息地清净。 如今已经到了五月,日头隐隐有了烈势, 而越往北行,空气中的湿气越少。 风沙吹动窗帘, 外面的风景如浮光掠影,乔茉静静地感受着车窗之外的山川变化。 微风浮动她鬓边的碎发,她缓缓闭上了眼, 思绪却忆起了先前在宫中与卫君霖的最后一面。 ...... 「陛下想让妾自缢。」 乔茉低眉垂目,半响耳边的嗡鸣才稍稍褪去。 她手下的笔落下一句肯定的话, 心中恢复了平静。 在今日传召入宫之前她便有猜测此番不会有什么好事。 再加上方才卫君霖的态度,以及卫君樾的种种行径...... 她这样的妾室早就是德不配位。 不过,这个结果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 就在她思忖着其中利弊时, 卫君霖忽然开了口。 “死,或者永远离开禹京。” 乔茉蓦地怔住,有片刻迷茫。 卫君霖移开视线, 负手立于窗边:“如果你选择离开, 朕会帮你——” “只是你永远不可再见皇兄一面,也不能再回禹京, 可做得到?” 离开......? 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见卫君樾一面。 乔茉僵着瞳孔, 细细品味着他的话。 大抵是从前做了太多无用功,以至于现在这样的机会即便是摆在她面前,也觉得太过遥远。 遥远到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可以立刻就走,她亦好像在做梦一样。 “乔茉?” 卫君霖斜目, 乔茉蓦地回神。 握着笔杆的手缓慢收拢, 良久, 她重新沾了墨水,在一张洁净的新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提起裙摆叩首行之大礼。 「妾谢陛下隆恩。」 ...... 乔茉拒绝了卫君霖准备的丰厚盘缠,也没有去搭乘他给她定下目的地的马车。 既然要同禹京全然割离,那么这些无甚重要的消息也无须让任何人知晓。 后来大火烧了琉毓阁,她亦踏上了北行的车马。 ...... 胤朝以北的晋丰城完全沦陷成两军交战之地,就连广陵城也危在旦夕。 卫君樾在禹京留守半月后,又用了仅仅半月的时间便从禹京赶到了广陵。 北宁军重掌他手,霎时间回攻猛烈。 数支轻骑兵绕后伏击,将北狄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狼狈撤离,大胤终是保住了与北狄最后交接的广陵城。 可就在此时,驻扎辽川边境的叛军伺机而动,首次和朝廷军队正面对抗,一场内乱一触即发。 ...... “姑娘,前面的官道封了,除非拥有朝廷军队的通行令牌,其余车马皆不可行,你看......” 马车行了将近一月,终于西陵城关之外。 只是如今正处战时,北方临近前线的几座城池皆设了关卡,以西陵为界再往北去,没有通牒根本无法通行。 乔茉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她垂眸看了眼一直摆放在自己腿上,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幅画,红唇浅浅弯了弯。 “那便停在这里吧。”女子低音温婉。 她将画好好收起了,拿起包裹,弯腰下了马车,又给了递去一片金叶子。 “多谢。” 战乱之年还能送她前来此处已经十分不易。 “诶哪里话哪里话......”车夫一惊,只觉手中的东西如烫手山芋。 可不等他推拒,女子已然绕过他走了很远。 这...... 莫不是遇上女菩萨了吧? ...... 周遭荒无人烟,唯有不远处紧闭的城门上来往巡视着数名士兵。 忽而一阵风沙刮过,面纱被吹得掀起一角,乔茉眯起了眼。 离京之时卫君霖给了她一枚可通百关的戎蝶,是以,入城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过多为难。 西陵城往北的下一个关卡便是前线广陵,而往西则是正与叛军交战的辽川,如此被夹在中间,城中的难民自然不少。 此时正是午时,六月的太阳焦灼地烤着大地,乔茉不过多走了几步额头便覆上了薄汗。 她环顾四周,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躲在阴凉处乘凉,有些男子更是大喇喇地敞开衣襟,露出里面被晒黑的皮肉。 乔茉只瞧了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眼,头顶的日头更晒了。 “唉,你这姑娘倒是稀奇,旁人都是上赶着往南走,怎得就你还在入城?” 一位袒胸露乳的大爷手中摇着破烂的扇子高喝出声,霎时间无数视线唰唰投来,看向乔茉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个怪人。 当初晋丰被弃之时,数以万计的难民全部往南迁移,官道皆被难民占据,后援粮草无法运输上前线,对整个北方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直到朝廷以武力压制封城,又锁了官道这才有所好转。 因此,现在留在西陵城中的人并非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如今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反其道而行之,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嘿!小女娃你怎么不说话!” 想默默溜走的乔茉:“......” 她向来不会应付这种场合,那大爷又实在热情,硬是让她被晒红的脸更红了几分。 “我......” “哈哈!张老头!你这一把年纪的人就别为难人家小女娃了!”另一位袒胸露乳的大爷如是说。 “诶——你才一把年纪!”张老头一阵面红耳赤,忽地坐起来就要和那大爷理论。 “怎么还说不得你了......” “你再给老子说两句试试??” ...... 两位大爷的骂战再次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乔茉松了口气,悄悄地迈动脚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走了几步她便发现自己根本不识路,于是她又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角落里,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 乔茉在踌躇了半响,最终鼓足勇气去向她问路。 “请问......您知道附近最近的客栈在哪里吗?” “客栈......”妇人犹疑摇头,“现在哪还有什么客栈......晋丰失守的时候跑得最快的就是那些有钱人......” 能开客栈的人自然是有些官路在里头的。 “诶不对,好像前面右拐还有一家福来客栈......只不过讹人得紧,姑娘你孤身一人还是小心为好。” 乔茉眼前一亮,躬身道:“多谢告知!” 边说着,她打开包裹刚想给夫人银翘,忽而瞧见她怀中饿得干瘪的孩子。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1节 不知想到什么,乔茉心中微动,转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 “给孩子吃点吧。” 语落,妇人又惊又喜:“这......这怎么使得!” “嘘——”乔茉做了噤声的动作,她手中粮食不多,若是惹了旁人来抢便得不偿失了。 “快吃吧。” 妇人眼眶湿润,忙道点头:“姑娘......多谢姑娘......” 乔茉没有再言,莞尔一笑,掩盖在面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弯起的眼睛。 她顺着妇人指的路顺利找到了福来客栈,只是门庭萧瑟,和方才那边难民堆集的街道天差地别。 客栈掌柜显然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来住店,恹恹儿的目光在看到乔茉的刹那犹如见到再生父母。 乔茉被他好生供着去了上房,面对比外面大爷还要热情的她一阵头皮发麻,最终好说歹说才终于阖上了房门。 乔茉靠着门板长呼了一口气,听到外面蹬蹬下楼去给她准备膳食的脚步声仍然心有余悸。 待到平复了方才的极度不自在,她取下包裹,仰躺到了榻上。 难不成是她在禹京待得久了,倒是从未想过外面的人们热枕如斯。 乔茉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床幔,许是在摄政王府被养刁了眼,如今面对这些简陋的摆设竟还有些不习惯。 摄政王府...... 不能再想了! 乔茉搓了两下脸猛地坐起来。 她吐了口浊气,将包裹中的画取出来细细抚摸,企图忘掉方才脑中不受控制想到的前尘。 倘若真问她为何要来北边,她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只是自由这两个字对她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她不晓自己为何突然恢复了声音,但她明白,自己一旦离开卫君樾供养的药物,恐怕活不过多久。 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她不知道。 与其去所谓安全的陌生地方等待死亡,她倒是更想趁着生命走到尽头前,去母亲和哥哥曾去过的地界。 只可惜战乱肆意,北淮州和晋丰都无法前去,她能到的最北边只有西陵城。 乔茉闭目养神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那阵吵闹声越来越大,乔茉忍不住起身打开了房门。 “我的姑奶奶!你们这三天两头的来吵吵,我这小店怎么做生意嘛!”掌柜一张肥硕的脸皱得满是褶子。 “你这店哪里来的生意?”女子的声音略高,带了点戏谑,“我说,要不就让我们征用算了,今日给你带了些银子,凑合着卖给我咯?” “就是就是!”跟在她后面的小男孩也跟着附和。 “你们懂什么!这是我祖上代代相传的基业,哪是你这几两臭银子就能打发的?!”掌柜差点跳起来,“赶紧走走走——别打扰了我楼上的客人!” “哎,赵掌柜,哪里有客人让我瞧——” 女子撑着下巴,打趣的话还没说完,忽而仰头对上了乔茉看下来的眼睛。 “娘亲!那个姐姐好漂亮!” 没想到会突然引到自己身上,乔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我.......嗯......你们继续。” 女子笑得明媚,扬声道:“姑娘可否与你打个商量?” 乔茉头皮一紧:“嗯......嗯?” 见她这样,女子笑意更甚,又故作苦恼道:“你方才来时应该也瞧见了,外面难民太多根本没有住所,此处客栈极大,我便想着能不能买下来给他们提供住所,可这掌柜——” “哎哎哎你这叫买吗?你这是明抢!”掌柜肥肉一抖。 “你看看哪家客栈十两银子能买得起的??” “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就算是战时,我们甚至都没涨价,简直是施恩布德!仁尽义至!!你还搁这儿妄想吃白食??” “赵掌柜你这就太不厚道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重点您可不是在杀人么?” “你可别给我乱扣屎盆子!我告诉你宛娘,这是我们祖辈的基业,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横尸遍野,也不会——” “要多少钱?” 二人正争执不休,乔茉忽然开了口。 “这些够吗?” 宛娘:“......” 赵掌柜:“......” “娘!好多金子!”小男孩迈着小短腿跑上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这自然......咳咳.......” 然而没等赵掌柜说完话,宛娘便提着裙摆三两步并跑着上了楼,一把抓住乔茉的手:“姑娘,我替西陵城的百姓谢谢你!” “哎!我还没说——” “你闭嘴!” 赵掌柜:“......” 宛娘眼中像是在闪烁星星:“姑娘怎么称呼?” 乔茉无措地抽了两下手无果,遂放弃:“乔嗯.......七七。” “七七姑娘。”宛娘咧唇一笑,“我叫宛泱,你可以叫我......” “你可以叫她宛娘!”小男孩跳着补完了后面的话,紧接着迎来了宛娘的一脚。 “你小子——” ...... 作者有话说: 嘿嘿,猜猜她是谁~ ps 小茉莉其实是个人间社恐(hhh 感谢在2022-07-13 00:01:18~2022-07-14 0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不想上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小男孩被踹得一跳, 摸着屁股在旁边嘿嘿笑着,像是习以为常。 “但你这钱我们不能要。” 乔茉感觉自己的手被圈住,然后推了回来。 赵掌柜这就不乐意了。 “宛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怒气冲冲地蹬蹬两下爬上楼。 然而不等他走到跟前, 卫宛泱横身挡住。 “这位姑娘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赵掌柜眉毛一横:“你没听到这位姑娘说要买我这客栈吗?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可是,我方才听到有人说这是他祖祖辈辈的基业, 就是死在这里,横尸遍野,都不卖呢。” 卫宛泱转过身, 皮笑肉不笑。 “怎么?这还没过一刻钟吧,就忘了自己祖宗基业了?” “你——” 赵掌柜被气得语塞, 自知斗不过这个女人的嘴皮子功夫,当下冷哼:“你一介妇人懂什么从商之道?灵活变通才是其中真谛,既然这位姑娘这般有诚心, 我又岂能辜负?” “好,我是妇人我不懂。”卫宛泱耸耸肩,懒洋洋地瞥了眼自家儿子。 “阿彦——” 被叫到的小男孩一个激灵:“在的娘亲!” “把字据拿出来。” “是!” 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便被阿彦从怀中掏出摊平, 看见上面白纸黑字, 赵掌柜眼皮猛跳。 卫宛泱浅浅一笑:“其实今儿个来掌柜这里是想同掌柜说一声,你要的四十两银子我带来了。” 乔茉十分迷茫地看着眼前二人针锋相对, 直到看见那张字据,忽然就明白了。 这一张事先写好的卖房契。 “这, 我......” 卫宛泱换了个姿势倚上栏杆,尽管是穿着粗布麻衣,竟也透露了几分风情万种。 “我这种妇人呢,自然是比不过赵掌柜这样足智多谋的生意人, 所以这字据, 赵掌柜应当是看得十分明白吧?” 她依旧弯着眼睛, 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赵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早已将卫宛泱骂了千百遍。 倒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凑了四十两银子过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2节 可眼前还有一只到手的肥鸽子,他如何能让她给飞了? 赵掌柜清了清嗓子,面露为难道:“宛娘有所不知,这生意场上向来有价高者得的说法,今日——” 锃的一声,匕首被卫宛泱从袖中抽出。 泛白的刃光倒影在她的瞳底,她漫不经心地翻转了几下,“嗯?今日怎么了?” 赵掌柜瞬间腿抖:“你......” “我还有什么不知,还望掌柜一道相告。” 卫宛泱无辜地眨了眨眼,从阿彦手中抽出字据又道:“这下面可是你亲自按下的手印,哦对,我记得按大胤律法,凡事毁约者皆要送入衙门打上二十个板子再罚双倍银钱,赵掌柜这样的明白人,应当不用我这种妇人提醒吧?” 眼前女人一口一个妇人,手中明晃晃的刀刃闪得赵掌柜一阵头晕目眩。 当真是个......疯婆娘! “掌柜为何不说话?” 赵掌柜:“......” ...... 于是乔茉看着卫宛泱甚至都没说一句重话,便让赵掌柜吓得不敢再多言一个字。 他双手扶着栏杆狼狈地下了楼,又赶忙着从房中拿出地契房契,不到傍晚便赶忙走了。 看完全程的乔茉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家中有官路的,手有通牒自是能走得出去。” 卫宛泱收好房契地契,趁吩咐阿彦出去叫人的当头解释了一句。 “数月前晋丰出事后,能逃的人早就跑了,现在留在城里的要么是些老弱病残,要么便是祖辈上住在此处,无路可走的人。” 说着,卫宛泱不屑地撇撇嘴:“当然也有些发横财的。” 乔茉这才发觉刚刚从来时便只看到了这样一个掌柜。 虽然她从未自己一个人住过客栈,但按照以前在禹京的来看,店中该是有店小二等打杂人才是。 “多......多谢宛姑娘相助。” 乔茉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这模样倒是逗笑了卫宛泱。 “你谢我做什么?” 她咧开唇齿,凑到了乔茉跟前:“方才他要了你多少银子?” 乔茉一愣,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 虽说早知这边正处战乱,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当初她没有要卫君霖给的盘缠,只是从王府中取了些方便携带的金叶子和整银,想着不管怎么样,未知的余生也能买个不漏雨的院落好生过了。 却不曾想,就是这样的一念之差,导致她身上最碎的银钱就是那一两银子。 “啧啧,真是个好骗的小丫头。” 卫宛泱撑着下巴,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可爱。 “此处本身住上几日都不要几文钱,即便是遇上战乱翻个十倍也不至于此,那黑心商竟也不给你找零。” “但我方才说要给你打个商量可不是诓骗你的。” 她歪头抖了抖手中的地契:“你已经付了一间上房不知道多少日的租金,自然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只是我们这边可能要将其他地方改造成通铺,让尽可能多的难民有地可住,当然,你不用担心,你的那间一定不会拆......” “只是这个过程定然多有叨扰,姑娘有什么要求大可直接提出来。” 见她犹疑,卫宛泱只当是她不好意思,便又道:“比如让我给你送点你爱吃的东西,或者其他,你真的可以提要求的!” 乔茉犹疑:“其实,我没什么要求。” 她确实没什么要求,就连到这里来都只是抱着一个缥缈的念头。 大抵是眼前人的眼睛太过诚恳,乔茉又思忖了一下:“或者......你们看我可以给你们帮帮忙吗?” 卫宛泱突然语塞:“......” 这小丫头怎么还有点呆呆的? “你就不怕我是个要骗你钱的坏女人?” 思及此,她故意露出两枚犬齿,笑得不怀好意。 熟悉的感觉从乔茉心头划过。 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笑容。 “不怕。”良久,她也笑了笑,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卫宛泱稍怔,随即勾唇:“当然。” ...... 阿彦叫来了一众壮汉,那群男子在见到乔茉的刹那皆愣到找不到北。 这......世上当真有生得这样温婉恬静的美人儿吗?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 卫宛泱挡住乔茉,剜了他们一眼。 壮汉们骤然脸红,摸了摸后脑勺,又憨憨地走了进去,但总有几个人忍不住偷瞄过来。 “......要不我还是去把面纱戴——” “这么热的天戴着多难受?”卫宛泱打断她,“你放心,他们若敢对你不敬,哼哼。” 边说着,她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乔茉:“......” 众壮汉腿间一凉:“.......” ...... 用了将近一夜的时间,在众人的努力下这间客栈终于铺好了通铺。 虽然西陵城因为战乱早已千疮百孔,但其中秩序却也没到面目全非的地步。 晋丰出事时,西陵作为离得较近的几座城池之一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动乱,人人自危,皆是趁早往南边跑,家中物什全然不管,而西陵知府杨恒也趁此收揽了许多房屋地契,以备后患。 那个时候人们都想着怎么跑出这个地方,突然发现能有人买下自己不要的屋舍,则一个个上赶着交了地契,但也有人趁此提高要价,逃难前也要多赚一笔。 知府杨恒掏空了自己的腰包,却依然有些地方买不下来,后来是卫宛泱细细凑着,才终于攒够了些钱。 这赵掌柜则是其中要价最高之人,他们的客栈地势不好,从前被同行打压着每年都在做些赔本买卖,现在遇到了这样的机会自是要好好的宰上一笔。 依照寻常和平时候的价格,这样的客栈看年限和地段,最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可每当卫宛泱拿着足够的银子前来时,赵掌柜总会趁机涨价,卫宛泱实在气不过,于是上一次便逼着他立下了字据。 …… 此时此刻,忙活了一夜的乔茉和卫宛泱并排躺在二楼仅剩的一间客房中,阿彦早缩在角落熟睡成了一团。 卫宛泱给她留下了这间房子,乔茉也没有拒绝,毕竟她也不太习惯和那么多人一起睡。 “哼哼,区区小钱如何能难倒我?”卫宛泱枕着头,想到白天的事就觉得十分畅快。 就是想着他会反悔才早有准备。 “若非杨恒一直不愿用强硬手段,我早早便解决了他!” 乔茉忍俊不禁,这才明白来时妇人指路说的‘讹人得紧’是什么意思。 也难怪这边的路前都没什么难民,想必是都被赶走了。 “如果你们缺银子,我的这些可以给你们。” 卫宛泱瞥了眼她,笑道:“还真以为我要骗你钱呀。” 乔茉摇头:“这些钱我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留着等战乱结束就可以去找你的家人了。” 乔茉未语,察觉她不对劲的卫宛泱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我......” “没事,我其实是来寻我哥哥的。”乔茉侧着身子,透过月色能看到她的眼睛,“他大抵就是死在这边。” 许是她说得太自然,卫宛泱唇角撇了下来。 缄默了会,她伸手摸了摸乔茉的头:“可怜的七七。” 乔茉一怔,也跟着抿起嘴角。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她倒是能适应这位女子的不同寻常了。 “都会好的。” 乔茉点头。 可就在此时,一阵炮鸣骤起。 嘭—— 还没亮透的天边被火光炸出红光,乔茉倏然心惊,却又在下一瞬被卫宛泱安抚地按下了后背。 “别怕,应该是广陵那边在夜袭。” 在夜袭......? 乔茉瞳孔放大。 听着卫宛泱语调寻常,又看了眼角落只是被吵到翻了个身的阿彦。 “娘亲,又打仗了吗......” “嗯,睡你的。” 乔茉:“......”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3节 紧接着又是轰轰几声,就算是隔得很远,她依旧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战争。 “宛娘!宛娘!” 忽然楼下传来了几道呼唤,卫宛泱撑起半边身子。 “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块去。”现在乔茉哪里还睡得下去。 是杨知府身边的送信人,卫宛泱扫了一下便亮起了眼。 “朝廷那边送粮食过来了?” “是的,如今广陵前线粮草告急,京中急派了数以千旦的粮食,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北方被封城池的告求!”送信人显然也十分高兴。 “还有据说摄政王殿下已经重掌北宁军,现在北狄已经被打回晋丰了!” 西陵被封了数个月,消息自然闭塞。 “摄政王......” 跟上来的乔茉捕捉到了这个词眼,霎时往前迈不动一步。 嘭—— 又是一道炮鸣,她缩着脖子抬头,炮火与晨光一起蔓延的红倒影在眼底。 乔茉呆滞地望着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的广陵方向。 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 作者有话说: 猜对啦给大家发红包~~二分评都有哒! 晚安~ 感谢在2022-07-14 00:09:04~2022-07-15 00: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广陵城, 北宁军大营。 断壁残垣,硝烟弥漫,残阳与鲜血交织成影, 染红了黄土和天际。 伤员被接连不止地被抬下,痛苦的嘶吼与哀鸣此起彼伏。 主帅营中。 军医来往, 盆中盛满了透红的血水,床榻边放着刚取出来的半截残箭,上面依稀沾着血肉。 “殿下这箭中得太深, 若是不剜开伤处恐怕难以取出......”军医抖着手,满头大汗。 卫君樾斜靠在床梁边, 裸.露的右边肩胛处赫然横陈着一个血洞。 没入肉中的另半支残箭几乎看不到踪影,他薄唇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剜。” “可是殿下麻沸散与止血药皆已用尽......” 卫君樾闭了闭眼,哑声道:“别废话——” “我来。”南苍子一把掀开帐帘, 军医如同见到救星。 “去寻点烈酒来。” 军医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南苍子持起匕首, 抖动手腕试了试手感, 又递过来一条被搅成绳状的巾帕。 “咬着。” “不用嗯——” 刀刃突然划开皮肉,卫君樾脖颈青筋暴起, 硬生生压下了喉中翻涌的痛吟。 南苍子斜睨了眼卫君樾死撑的模样,鼻间嗤了声, 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分毫停顿。 伤处被他几道划开,尖端挑起断刃末端,血肉分离的声音在此时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 残刃寸寸抽出,卫君樾死咬着牙, 单手撑着床沿, 手背绷起条条胫骨。 “我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啪嗒一声, 拇指大小的断刃被挑出落地,南苍子甩了甩僵硬的手腕,恰好军医也拿来了烈酒。 卫君樾掀起眼帘,没等南苍子动手他已经接过了烈酒,毫不犹疑地从右肩淋了下去。 “嘶......”军医倒抽一口凉气,又赶忙捂住了嘴。 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就这样浇下烈酒,仅仅看着都觉得浑身作痛。 卫君樾微阖着眼,伤口周围分明的肌肉在皮肤下因着疼痛不可抑制地微微起伏。 待到倒完了小半瓶,军医回过神,忙上前取过纱布为他缠绕伤口。 卫君樾重重喘了口气,烈酒与血腥味充斥了鼻腔。 “你还真是......” 南苍子咂咂舌,没说完后面的话,自顾自地探手拿过仅剩的半壶酒仰头一饮而尽。 “哎,终究是比不过京中的青竹酿!” 青竹酿。 卫君樾眼皮轻动。 很久以前,小姑娘只抿了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自眼前一闪而过。 他抿紧的唇瓣忽地弯了弯,却又在下一瞬收敛。 任由军医处理好伤口,卫君樾撑着床梁站了起来。 “欸!你去做什么?” 南苍子皱眉:“你不会告诉我你现在还要去战场吧?” 自他从禹京赶到广陵以来,这人就像是疯了一般,行着最凶险的路子,去夺回被侵占的城池。 卫君樾没有理他,扯过一旁的外袍披上肩膀,绕过桌案扯出地形图。 “晋丰北部粮仓重损,他们撑不了多久。” 昨夜北狄突袭,他带着二十个轻骑兵绕北炸了北狄在晋丰的营地,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狼狈撤离。 “可你也撑不了多久。”南苍子收敛了笑意,手中的酒壶被掷得啪一声响。 “卫小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这不是你不要命的理——” “本王还活着。” 他从容不迫地抬眸:“外面又死了多少人?” 南苍子语塞,知道说不过他,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等这仗打完了老子一定要把你找个地方关起来好好治病!” 语毕,他拂袖而离,常煊刚巧踏进帐内。 “殿下。”他呈上一叠战报,皆是今日清点的剩余粮草及战士伤亡情况。 好在昨夜突袭及时,北狄的正面进攻没有维持多久便仓惶逃回,北宁军的伤亡也未超出百人。 “北方封路,现在军中剩下的物资......不说支撑一场大战,恐怕都撑不过半月......” 卫君樾细细翻动手头纸张,问:“朝中粮草运到何处了?” 常煊垂头:“前几日收到传信,说是快到西陵。” 西陵与广陵相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 “殿下,属下近日还得了一封信。” 卫君樾眯起眼,见他从怀中抽出与中原塑封不同的信纸。 扫视过去,他握拳抵唇咳了两声,唇边溢出了一丝鲜血,又被若无其事地擦拭。 “很好。” 卫君樾指腹轻轻摩挲着落尾的中原字,上挑的眼尾平白添了几分匪气。 「乔翊。」 ...... 西陵城。 城中难民数以千计,即便是收下了那家客栈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杨知府带着人扎起了数个大棚,幸而已经过了雨季,能暂时收拢许多难民。 此时的福来客栈前支起了两口大锅,卫宛泱卷着袖子熬粥,阿彦则迈着小短腿递来递去。 乔茉刚刚抱来了一堆碎柴,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一位男子接了过去。 “七七姑娘,我来吧。” 乔茉抬头,正见杨恒笑得温润。 从前她见到的官员都是京中之人,大多都与乔天朗一样高高在上,从来不屑于做小事,满心满眼都是权势利益。 这几日乔茉皆跟着卫宛泱来回忙活,杨恒更是永远都在第一线,这位西陵知府倒是她见过最亲民的官员了。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4节 思及此,她直起腰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杨恒已经抱着干柴到了卫宛泱身边。 阿彦咧着嘴笑,门牙掉了几颗看上去十分滑稽。 乔茉忍俊不禁,这才发现在阳光的照耀下,阿彦的眼睛与他们有些不同。 他的瞳仁似乎带了点不是中原人的…… 蓝色? 莫不是外族的孩子? 乔茉被这个可能性吓了一跳,又看向那忙碌不止的卫宛泱。 不对不对,早些年北狄与大胤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焦灼的时候,边境通婚也并不罕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思及此乔茉收回视线,也跟上去帮忙。 ...... 先前来西陵城她便发现此处虽然难民众多,却没有失了秩序,如若不然那赵掌柜也不会这样大胆,一而再再而三地涨价。 现在看来,定是因为杨恒在其中做了不少功夫。 杨恒是六年前从京中派来的,后来因为这边实在贫瘠,便一直留了下来。 土生土长的百姓对他十分信服,是以,即便他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世也有很多人愿意帮她,再加上他的举止有用,便也跟着吸引了其他人。 “宛娘,你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麻烦,我们杨大人生得俊美,又这般体贴顾人不考虑一下吗?” 帮衬的女子多了,再加上杨恒素常平易近人,总有些嫁了人的妇人打趣。 这边不比禹京严苛,对女子二嫁倒是看得十分开。 杨恒手一顿,下意识看过去,却只见卫宛泱随意笑笑:“杨大人才貌双全怎么能和我这寡妇牵扯?欸阿彦——把这个给张爹爹端过去!” 阿彦小跳起来:“好的娘亲!”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又被卫宛泱以其他话题岔了过去,杨恒也跟着收回视线,敛下的眼底看不清情绪。 “七七姑娘生得这样美可有定亲?” 那边没了说下去的意思,几位妇人便又将视线落在了乔茉身上。 乔茉微怔,卷长的睫毛眨个不停,刻意忽略不愿回首的过往。 “......嗯,定了。” 虽然没能和允珩哥成亲,但他们也算是定了亲,若非....... “这样啊。”那妇人有些失望,又不死心问,“那你们现在可是走散了?” “嗯……他......” “哎呀李阿婆,小姑娘脸皮薄,您就别为难她了。” 看出她的窘迫,卫宛泱笑嘻嘻地擦了两下手过来搂住了乔茉的肩膀。 “七七我这边还有点事需要帮忙,你现在有空吗?” 不等她回答,卫宛泱已经拉着她到了里面。 远离了方才的问话乔茉这才觉得送了口气。 “宛姐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 “没有啦。”卫宛泱拉她过来坐下,又倒了杯水递过去,撑着下巴看她,“你别在意这些妇人的话,她们也只是太闲,等粮食没了她们就没这么多事了。” 乔茉被她的话逗笑了,也明白了她将自己拉进来的用意。 “我也没这么胆小。”跟着坐到卫宛泱旁边,她抿了口水,又问,“你方才说的粮食......是什么意思?” 卫宛泱叹了口气:“西陵储备的粮食即将告罄,朝中的粮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些天为了稳定民心他们一直守口如瓶,可时间日日流逝,朝廷的粮草也不知到了何处,总有一天颗粒无存。 “那......” 卫宛泱打断她:“你就别担心了,看你这小身板瘦弱得很,好像风一吹就要倒,我可真是害怕你哪一日便晕厥过去。” 从禹京过来千里迢迢,再加上现在和他们日日喝着稀粥,乔茉本就清瘦的身子更加羸弱了。 乔茉还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卫宛泱蓦地起身,往外疾走了几步,倏得面露喜色。 “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只见城门那边来了几队挂着朝廷令牌的车马,很显然是送去支援广陵的粮草车队。 “也不知能给我们西陵留下多少,七七,你先......” “我来帮你。” 可没等乔茉站稳,脑中猝然眩晕。 卫宛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都说了让你——”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卫宛泱瞳孔放大,又看了看靠在她肩上的女子。 “......七七,你怀孕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00:03:22~2022-07-16 0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多、紟絻、奋斗的小地雷、棠小墨、叽里呱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 卫宛泱大抵猜到了什么。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扶正乔茉的身子,然后拉着她走到了二楼的室内榻上坐下。 “你先休息一会。” 给她倒了杯水, 卫宛泱又取过薄毯搭在她腹部。 乔茉双目失神。 握着杯子的手逐渐收拢,另一只手掌缓缓地移到小腹。 她......又怀孕了? 乔茉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多大了?” 卫宛泱再次搭上她的脉搏, 轻声道:“接近两个月。” 两个月。 记忆回笼到与卫君樾的最后一次,乔茉咬紧了下唇。 果然是那夜。 卫宛泱瞧着她发呆的模样,忽然就想到很久之前的自己。 “你不想要他吗?” 鬓边落下的碎发被女子别到耳后, 乔茉颤动瞳仁,撞入卫宛泱温柔的眼底。 不知为何, 她忽然酸了鼻尖。 “......可以不要吗?” 乔茉别过头,可眼尾却泛起了红痕。 她想到了先前的那个孩子。 那个还不足一个月,就被她狠心杀死的孩子。 刻骨铭心的痛记忆犹新, 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让她只是单单回忆便觉得深入骨髓。 那时的她做出决定分明没有丝毫犹疑,可为何现在......她竟会觉得这个孩子无辜? “你的孩子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要。” 卫宛泱顿了顿:“只是你的身体恐怕无法再承受一次落胎。” 乔茉猛地抬头:“你......” “从前略习过医术。” 更何况距她上次落胎不过半年,底子的虚弱是能够探查出来的。 “七七, 你可是中过什么毒?” 乔茉愣了愣, 又听她继续道:“你这毒和我弟弟曾经中过的毒有些相似。” 看出她心中郁结,卫宛泱没有再逼她立马面对这件事, 她笑了笑:“但你不必担心,方才我看你脉象, 已经不算致命。” 卫宛泱抱着纾解她的心态随口道了一句,却在乔茉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不算致命是什么意思? 先前不是说需要卫君樾的血入药才能维持性命,可现在她分明早就没有再去喝药。 不对—— 如果当初的失声是因为药物所致,那现在她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声音? 而这些时日, 自己的精神很明显要比在王府中好上许多。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乔茉脑子里面忽然混乱成了一片。 “宛姐姐, 你说你弟弟也中过类似的毒吗?”她嗓音涩然。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5节 卫宛泱点点头。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卫宛泱稍愣,乔茉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抱歉,我只是......” “没事。” 卫宛泱打断她,轻笑了声:“七七只需要静养便好。” “宛姐姐。”乔茉揪着手,鼓足勇气问,“你可有听说过以人入药?” 卫宛泱颔首:“只是这法子有悖人伦。” “若要施药者不太痛苦,则身死之日便是受药人痊愈之时,要么则是以数倍药量供给,受药人便可慢慢自愈。” ......慢慢自愈。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皆是一命换一命,没有什么区别。” 卫宛泱的每一个字都在乔茉脑海中圈荡成回音。 后来她又说了些什么,乔茉已经听不清了。 ...... 日头偏西,朝中运输粮草的车马由于长途跋涉损坏颇多,竟在城中垮了几架。 奈何西陵城留下的皆是些老弱病残,真能去修马车的少之又少,是以,杨恒便遣人送信去了广陵,让那边派人来接应。 卫宛泱出去帮衬又回来,看着乔茉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暗叹了口气,端着手头熬好的粥踏进了屋内。 “吃点吧。”她坐到塌边,“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 看出乔茉的复杂心情,卫宛泱自然也不会去追问其中缘由。 “谢谢宛姐姐。”乔茉垂头,想了很久,忽而问道,“宛姐姐......你一个人带孩子,会觉得累吗?” “那小兔崽子确实挺不让人省心的。”卫宛泱笑,“但是养养也挺有趣。” 乔茉:“......?” “七七,孩子也是你的。”卫宛泱支着头看她,稍有正色,“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为了谁而生。” “如果你不太抗拒,或许会喜欢上他。” 乔茉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是卸掉了她背负至此的心防。 “娘亲!” 就在此时,蹬蹬蹬几声脚步快速上楼,阿彦半个人高的小身影从门缝钻进来,脖子上还挂着两条鱼。 “娘亲,看这是我刚刚和杨叔叔去摸的鱼哎呀——” 话没说完卫宛泱便皱着眉头站起来,一脸嫌弃地拎着他的小胳膊往外提。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掉沟里去了??” “不是的娘亲,你看看鱼嘛......” “看什么看,你给我去洗三遍澡!明天不准出去玩!” “娘——” “鱼也没收了,给你七七姐姐补身子。” “呜......” ...... 乔茉听着他们母子愈行愈远的声音,脑中依旧萦绕着方才卫宛泱的话。 自己的身子并非每况愈下,甚至腹中还有了一个孩子。 以及,等待她的是除去死亡外其他的东西。 意识到是谁做了这些,乔茉道不明此时此刻的心情。 只是垂眸瞧见平坦的小腹,她眼底逐渐化开了温柔。 是啊,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 * 前段时间对北狄的夜袭导致他们元气大伤,是以,现如今两方暂处于休战状态。 因此第二日从广陵派遣而来的北宁军便到了西陵。 乔茉在客栈二楼掀起窗帘往下看了一眼,穿着齐整的士兵皆是陌生的模样,她心中莫名提起的一口气才终于放下。 卫宛泱一大早便带着阿彦不知道去了何处,朝中运输的粮草留下了几百旦,足够西陵城百姓生活一段时日。 尽管卫宛泱走时再三叮嘱不让她出去干活,但经过这段时间乔茉习惯了这些活计,早就闲不住。 虽然这里选不比从前在禹京,衣食住行都苛刻很多,可乔茉却不觉难受,甚至感受到了从前的十几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愉快。 或许再等不到多久,北方被彻底收复,她就可以继续往北,去晋丰,亦或者去北淮州生活。 思及此,乔茉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地,换了身衣裳,又将满头青丝用一根木质发簪全数挽起。 她已经和这边的人十分熟络,见她下楼一个个皆笑着同她打招呼。 乔茉先是帮着去分了些粥食,后又去后面的护城河便一道清洗衣物。 她静静地听着周围诸人交谈,时而搭上两句话,自想通了那些事情后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 日落西山,又是一日将尽,北宁军的士兵还没将运送粮草的车马修好,杨恒便去腾出了一间空房供他们休息。 乔茉简单梳洗过后换上了一身中衣,疑惑为何一日未见卫宛泱,她披了件外衣便出去寻。 忽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殿下。” “嗯。” 男人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生冷。 乔茉背对着那边,即便是隐匿于黑暗,可沁入骨髓的熟悉感让她双腿像是灌了铅般再也无法迈动一步。 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外面动静的杨恒立马走了出来,他绕过挡在前面的北宁军将士,躬身行了个大礼。 “臣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卫君樾淡淡挥手,视线扫视过周围环境,“本王听说此处难民都是由你集结的。” 卫君霖上位之初,他曾调查过朝中所有官员的背景与嫡亲脉络,除去京中户部侍郎杨玦,其表弟杨恒,宣武十二年科举赐进士出身,也是个能人才子。 杨家在禹京底蕴颇丰,杨恒这般出身本该仕途顺遂,却在十年前自请来了偏远的西陵,一留便是十年。 卫君樾早想见一见他,碍于此前战事颇急便耽搁至此。 “臣不敢当,皆是大家齐心协力所得。” 倒是温良恭俭。 “此处风沙颇大,殿下若不嫌弃可移步寒舍。”杨恒弓腰做出请示。 卫君樾轻嗯一声,收回视线,忽然余光中黑影一闪而过,他下意识侧头,不远的拐角处只剩下一抹窈窕残影。 “殿下?” 杨恒一惊,另一边的男人脚步已经比思绪更快地迈了出去。 乔茉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拎着裙摆疾走,近在咫尺的客栈大门在此时显得那么远。 夜风呼啸,她耳畔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手掌搭上楼梯,她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紧随而来的卫君樾被惊醒的难民全数围住。 “草......草民见过摄政王殿下——” 这里都是些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等人物? 一个个赶紧翻身匍匐到地,身体抖得像鹌鹑。 卫君樾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绕过诸人,视线直直落到二层楼紧闭的门板上。 他抿着薄唇,沉寂许久的心脏忽然在这一刻恢复了跳动。 方才那身影,实在是像极了她。 与此同时,紧靠在门板后的乔茉亦是心跳如雷。 她闭上眼强行深呼吸几下,却如何也平复不下去自己的仓皇。 外面寂寥无声,唯剩男子渐近的脚步一下一下敲在她心尖。 就在卫君樾指尖搭上门板的刹那,乔茉忽然睁眼。 她一把扯下发髻又猛地转身拽过屏风,褪下外衫搭了上去。 及腰青丝铺满了脊背,她故作惊慌:“谁?”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6 00:00:04~2022-07-17 00: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248827 10瓶;棠小墨、601030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女子的声音清脆婉转。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6节 卫君樾手腕骤顿。 不是她。 他的小茉莉不会说话。 指尖终究没有再往里推一分。 他缓缓放下了手,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冒犯了。” 他甚至亲手埋葬了她的尸体,现在又何必抱有侥幸? 听着外面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乔茉提起的一颗心才缓缓放下。 大抵是从前的他留给自己的只有不容抗拒的强势, 今日这般轻易的逃脱竟然还觉得有几分恍惚。 他竟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直到楼下传来纷纷议论声,乔茉才终于确认他是切切实实地离开了。 夜风透过窗缝吹动她身上单薄的中衣, 她仰躺到榻上吐了口浊气。 ....... 卫君樾留给西陵的时间不多,与杨恒夜谈到了寅时,又踏着射穿薄雾的晨光赶回广陵。 主帅亲临, 那些被派来修葺的北宁军将士更是不敢怠慢,连夜赶工终于修好了运送粮草的车马, 一道离开了西陵。 乔茉辗转一夜未眠,耳边始终萦绕着与他隔了扇门时狂烈心跳。 明明已经困倦到了极致,可她只要一闭上眼, 就是那些在摄政王府不见天日的场景。 她受够了。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恭送声,乔茉知道是他走了, 耷拉的眼皮才终于完全阖上。 ...... 西陵北城门。 太阳越过东山之巅, 晨曦泼洒大地。 卫宛泱听到身后脚步声,没有回头。 “宛娘。”杨恒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战事结束我可能就要被调遣回京了。” “小九长大了。”卫宛泱眺望远方, 遥远地平线的尽头早已看不到人影,“他认定你, 你本也不该埋没在此。” “那你呢?”杨恒问,“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躲?” “公主......” “这里没有公主。” 卫宛泱转过身,熹微晨光流转在她的瞳中。 “胤朝大公主早就死在了十一年前。” 杨恒手掌紧攥成拳,有些颓然:“这么多年了, 你......还放不下他吗?” 甚至愿意舍弃公主的身份, 也要去爱那样一个异族人。 卫宛泱眼睫忽闪, 撇开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恒嘴唇喏动,笑得苦涩:“宛泱,我......” “杨恒,和亲公主没有回去的道理。” 她打断他,难得正色:“我不会背叛胤朝。” ...... 休整一个月之后,北宁军开启了全面反攻。 炮火接连不断地轰鸣了数月,烈火染红了半边天际,就连西陵城都能感受到战事激烈。 这场仗一打便是两个月,血红的晚霞逐渐消褪,晋丰主城墙上尸横遍野,北狄军旗被猛地砍断,卫字旗重新悬挂于本属于它的位置上。 昭靖四年,九月秋。 侵占晋丰的北狄蛮族被打回了交接的红漓江外,自此北宁军收复北境全数胤朝土地。 封锁长达半年之久的北部解除封禁,官路逐渐恢复通常,朝中源源不断的补助从南到北,饱受战事摧残的晋丰广陵西陵等城池陆续重建。 西陵城。 先前逃难往南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许多。 杨恒维持着城中的秩序,在朝中兵马的帮助下倒也不至于过多混乱。 乔茉小腹隆起了弧度,许是她太过瘦弱的缘故,分明是五个月的身孕,可看上去倒像是只有三个月左右。 卫宛泱勒令她不准再干重活,刚好她自己也不想顶着未婚先孕的名号在外面由人议论,便日日待在房中做些缝补的活计。 “阿彦——你给我滚出来!” 忽然外面一阵怒吼,正绣着小肚兜的乔茉错落的针脚,蓦地戳破了指尖。 “嘶......” 她皱眉,将指尖含入口中,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可千万得是个女孩子。”另一手抚摸上凸起的小肚子,乔茉柳眉拧得极深。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几乎是日日见着卫宛泱和阿彦斗智斗勇。 不是今日剪坏了她刚刚裁制的新衣,便是明日从鱼塘中摸来一只乌龟藏到了卧室里,还有那些刚刚被杨恒修好的房顶又被他带着一群浑小子上去掀翻—— 而被折弯了用去钓鱼的发簪更是不胜其数。 乔茉自认脾气不坏,但偶尔看着也觉得火气上涨,甚至觉得确实该打一顿。 “娘亲哇呜呜痛痛痛——” 阿彦嚎叫的声音越来越近,砰的一声门板被撞开。 乔茉只觉眼前一晃,顶着鸡窝头的阿彦嗖的一下就逃到了自己身后。 “松手!” “我不......”阿彦揪着乔茉的袖子,小脸拧成一团,眼眶红红的,委屈极了。 卫宛泱叉着腰,美目瞪得极圆,而那张顾盼生辉的脸上赫然画了两只王八。 “咳咳......”乔茉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妥偏过头轻咳掩饰。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过来,为娘今儿个非要让你脑袋开花!” “娘亲......” “一。” “娘......” “二。” “呜呜......” “三。” “我来了我来了。” “娘你别打我脑袋......” 阿彦边哭边跳着小短腿抱着头蹲到卫宛泱脚边:“打屁股好不好嘛?” 卫宛泱气笑了:“你还跟我谈条件?” “脸打花了隔壁李小花就不喜欢我了......”他两眼汪汪地扬起脸,“……我就找不到媳妇了。” 乔茉:“......” 卫宛泱:“......” 最后阿彦以一场竹扁炒肉惨淡收场。 末了卫宛泱扒了他的裤子挖出药膏涂抹到泛红的皮肉上,又引得他一阵鬼哭狼嚎。 “小阿彦喜欢画画吗?” “喜欢。”阿彦闷闷地应了一声,“但是娘亲不喜欢我画的大乌龟哇呜呜——” “你再说?”卫宛泱手头力度一重,阿彦立马龇牙咧嘴。 看着阿彦又像只霜打了的茄子趴在卫宛泱腿上,乔茉实在憋笑憋得辛苦。 “我可以教你画画哦。”她撑着头,弯不下腰,只是这样垂头瞧着他。 “真的吗?”阿彦露出一只眼睛眨巴两下。 乔茉心都要化了:“真的。” 这时候看着当真是可爱极了。 阿彦黑白分明的眼睛更亮了些:“那......可以画一个爹爹吗?” 此言一出,卫宛泱和乔茉都愣了愣。 乔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而另一边卫宛泱很快恢复了正常:“什么爹爹?你没有爹爹。” “娘亲骗我,昨天李小花和我说没有爹爹是不会有阿彦的。”阿彦撅起了嘴,小腿乱蹬,“我不管我不管,阿彦就想画个爹爹啊呜......” 乱弹的阿彦被卫宛泱轻松扼制,她将他按在怀里起身就往外走。 “七七,我先去收拾这臭小子,明天再来找你。” 乔茉:“......”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7节 辽川西境。 月凉如水,暗夜中的灯火像点点星子,散落在视线各处。 楚字旗在城门上放肆地飘荡,百里之外便是距胤朝内地最近的西陵。 高墙之上,男子隐匿在夜色中,迎风而立,玄色披风被吹得鼓鼓作响。 他眺望远方,平静无波的眼底没有分毫情绪。 胤朝北部受北狄侵扰,即便是如今暂且收复,却也元气大伤。 而西边防守薄弱,数月之前辽川便被楚军占领。 只是辽川地势偏低,西陵往西又有一片天然山脉阻挡,易守难攻,朝廷军队很明显十分懂得其中关窍,是以,他们一直未能攻破。 “将军,京中密报。” 士兵躬身呈上密件,男子微微侧身,手臂带动衣摆与另一边空荡的衣袖轻晃。 他扫视几眼,根根分明的骨指缓缓将信纸揉成一团。 忽然城下传来骚动,他微微瞥眼,倏然皱起了眉。 ...... 主帅营帐。 团团围聚的火把照亮夜色。 一众将士警惕地握着刀剑包围营帐,戚允珩疾行带风,见他过来众人纷纷退避。 他单手撩开帐帘,室内之人早已等候许久。 “你的人不太行啊,戚将军。” 戴着斗笠的男子没有转身,把玩着手中弯刀,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揶揄:“或者该叫你楚太子?” 戚允珩沉下脸:“你是谁?” 能单枪匹马闯进层层包围,此人伸手不凡。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男人沉沉笑了两声,“只是戚将军,你们现在若想要和卫君樾斗,啧,属实嫩了些。” 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个名字,戚允珩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来人......” “我曾以为戚将军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如今看来不过尔尔。”那男人笑得轻蔑。 可戚允珩并不吃这一套:“你究竟想做什么?” 男子悠悠转了身,斗篷掩盖住了他半张脸,唯有薄唇勾起轻挑的弧度:“不如与我合作?” 戚允珩冷哼:“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想要的女人在西陵城。” 斗篷滑落,男子眯起不似中原人的蓝眸,笑意诡谲:“我想要的也在。”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00:00:20~2022-07-18 00:2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晋丰边境。 九月初秋, 北风已经略有了寒意,卫字军旗迎风而动,历经数月战争后的城池碎瓦颓垣。 主帅营帐中, 卫君樾一袭绛紫大氅,手持狼毫于书案上落上苍劲的笔锋。 “殿下, 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带进来。” 他放下笔杆,稍稍抬眼,一穿着粗布长袍的男子躬身而入。 “属下原北宁军二十三支队轻骑兵护卫长乔翊, 参见殿下。” 乔翊双手交叠于额,低音沉稳, 跟在他身侧的少女瑟瑟地一同跪下。 从数月前与他取得联系到现在,这是双方头一次会面。 先前对他的了解皆在文字书面中,且从他参军北宁军而非嘉钰军来看, 卫君樾便已然猜到了他和其他乔家人的不同。 果真是个不卑不亢之人。 “不必多礼。”卫君樾轻轻摆手,瞧着他与乔茉三分相似的眉目,五官松和了不少。 “你女儿?” 乔翊愣了愣, 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梳着编发的少女面带白纱, 露出一双闪烁的蓝眼,如同冰凌碎星河。 “属......属下今年二十才一。” 原本紧张严肃的氛围被这样一句话打破。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乔翊一时语塞。 “坐。”卫君樾勾着唇角,单手撑住下颚。 少女扯着乔翊的袖子, 卷长的乌睫扑簌个不停。 “别怕。”乔翊轻拍了她的手背,将她拉到一侧,面对卫君樾时又恢复了肃然。 “这位是北狄四公主拓跋茵,三年前若非公主相救, 属下已经身首异处。” 当年乔翊率领轻骑兵绕后突袭, 却不曾料中间出了叛徒导致行踪暴露, 数十人全数遇难,他也从山崖跌落,命悬一线。 拓跋茵一直被养在王庭外无人管辖,恰好救下了身负重伤的乔翊,后来他能潜入王庭做内侍,同样也是依靠了她贴身护卫的身份。 “哦?”卫君樾眯起眼,打量着这位异族公主,“原来是北狄王室的人。”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冷然,乔翊心口一凛,忙跪道:“殿下,阿茵她是良善之人,属下能在北狄王庭多亏她从中周旋,现下她已然无处可去,是属下擅自做主......” 拓跋茵在北狄王庭没有一席之地,此番跟随他来到胤朝,本欲先将她暂且安置后再来面见,却不料卫君樾的人来得如此之快。 可北狄与大胤向来不容,更别说王族之人。 拓跋茵对中原话听得半懵半解,但看到乔翊这样大的反应自然是明白了什么。 她提着裙摆跟着一道跪在了他身旁:“中......中原王......与他.....无关......” 乔翊摸不透卫君樾的态度,又听她磕磕绊绊的话,眉心跳了跳,小声纠正她:“是摄政王殿下。” 拓跋茵眼睫眨得更厉害了:“摄......摄政.....王......” “行了。” 卫君樾睥视眼前二人,自己分明还没说什么。 “既是北狄公主,又是如何能同你在一起?” 那场战役的凶险程度除非有人帮衬是不可能险中求生,且乔翊出现的场合又是在当今北狄王身侧,除了投敌别无它种可能。 此前常煊初次察觉到乔翊的踪迹时,卫君樾背调了他从军以来的所有背景。 脱离自己家族倚仗的少年,一无所有地从北宁军底层开始闯荡自己的基业,并在从军短短几年的时间立下大小军功无数,十八岁的年纪便成了二十三支队轻骑兵护卫长。 这样一个人,卫君樾不信他会投敌。 所幸他的试探没有出错,但他依旧好奇其中曲折。 “......摄政王殿下。”这一次拓跋茵终于叫对了他的称呼,“救救我阿兄......” 小姑娘咬着唇,湛蓝的双眸中盈聚满泪水,像一颗晶莹的宝石,荡漾着旖旎。 乔翊有些不忍,侧身挡了挡她,又偷偷塞过去一张巾帕。 卫君樾冷眼看着:“......” “她阿兄是谁?” “回殿下,是北狄大王子拓跋屿。”乔翊正色,“一年前当今北狄长老拥力拓跋辰上位,彼时大王子身中剧毒,毫无反抗之力后被追杀红漓江,自此再无踪迹。” “你想让本王救拓跋屿?”他声音沉了几度。 很久之前南苍子的话再次响在了他耳边。 「北狄王族一直有子承父妻,弟承兄妻的前例,虽没有摆上明面去谈,但也算心照不宣之事......我怀疑大公主便是因此而死。」 子承父妻。 卫君樾抵着下颚的手缓缓收拢成拳,黝黑的眼底开始蓄积风暴。 男人周身蔓延起凌厉的戾气,乔翊自然知道那个十几年前前去北狄和亲的公主是他的亲姐姐。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潜伏北狄多年,发现其中派系不同内乱矛盾极大,现下的种种战争皆是因为二王子毫无实权,由诸位长老操控挑起,所侵害的实则是两族百姓啊。” 乔翊双手交叠在额头上,又行了个大礼:“大王子拓跋屿从一开始便是主和派,奈何被奸人所害——” “你去北狄一趟倒是将他们了解得透彻。” 卫君樾倏然出声,乔翊心口一紧,后半句话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殿下......” 他不耐摆手:“晋丰收复你当首功,本王自会为你向朝廷请功,如若无差,你便是下一个宁安侯。” 此言一出,乔翊双眼蓦地瞪大。 “乔天朗私藏官银勾结外族贿赂上下,已被抄家处置。” “那舍妹......”乔翊好久才寻到自己的声音。 他早就知道自己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恨他对他们母子三人的所作所为。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8节 可这样突兀地知道乔天朗的死讯依觉震惊。 卫君樾移开眼:“她现在是本王的王妃。” ...... 西陵城。 城中秩序虽然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战乱带来的损失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大多数难民依旧流离失所。 杨恒利用朝廷拨款督建了新舍,重整了城中难民开始重新修缮被战争炸毁的水渠,另一部分则被派遣到广陵与晋丰等被破坏更严重的前线铸建房屋桥梁。 不得不说卫君樾看人极准,不过短短半月杨恒便安排地井井有条,为后续朝廷重建北部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乔茉没有再住那间客栈,她随着卫宛泱去到一处小院,那时战前卫宛泱的住所。 前几日下了场雨,今日才出了太阳,阿彦始终记得乔茉说的教他画画,从搬家后便开始缠着她。 乔茉拗不过他的热情,但也无法去画他口中所说的爹爹,只好教他从山云树木开始学起。 “你这画的什么山鸡?” 阿彦埋头苦画之时,掌下的宣纸忽然被人抽走。 “娘亲,这不是山鸡,这是鸳鸯!”他撅着小嘴抗议。 “鸳鸯?”卫宛泱难以置信地笑了声,“你可真挺会画的。” “怎么了嘛,这只灰色的鸯是母亲,艳丽的鸳是爹爹哎哟——”阿彦双手抱住脑袋,满眼控诉地看着卫宛泱伸出的魔爪。 “阿彦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 “娘亲你好凶呜呜呜......” ...... 乔茉侧倚着软椅,看着眼前母子二人玩闹打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七七,我发觉你落款的字写得真好看,是父亲所教吗?” 与阿彦疯闹累了,卫宛泱闹不过他的胡搅蛮缠,索性将那画卷放了回去,坐到乔茉身旁抿了口茶稍作缓歇。 ……字。 「这是你的名字。」 「对着再写一遍。」 「让本王看看你可学会了?」 乔茉愣了好久,才从记忆中回过神:“......嗯。” 卫宛泱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你日后作何打算?” “我想去北淮州。” “北淮州?” 乔茉点头。 说实话,这个念头从晋丰收复的消息传回时她便想着了。 若非晋丰现在满是断壁残垣,且那个男人还驻扎于此,她也不会想往西北折去。 卫宛泱沉默半响:“你预备何时出发?” 乔茉笑了笑:“我想明日就走。” “明日?!”卫宛泱提高了音量,又看了看她凸起的小腹,“你这样......如何赶路?” “正是因为月份不算太大,出行更加方便。”乔茉双手捧着脸,“我可不想到时候又要抱着孩子,又要提着行囊赶路,现在他在我肚子里也省得我了。” “可是......” “哎呀,宛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乔茉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 “我在北淮州还有家远方亲戚,宛姐姐你就放心吧。” 闻言,卫宛泱侧目,狐疑:“当真?” 她可是记得,这姑娘来时一副了无牵挂的模样。 “当真!”乔茉重重点头,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 这些时日同卫宛泱接触越多,她也逐渐放下了心防,相处之间更加随意。 只是聚散总有时,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西陵城,也不愿再过多叨扰卫宛泱。 卫宛泱又打量了她一会,终是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这是杨家在胤朝商线的令牌,你若有难,见到与之相同图案的铺子便会有人帮你。” 杨家曾是商贾出身,后有人入仕为官,便有了如今官商两通的局面。 “这个我不能.......” “拿着吧。” 乔茉心口颤动,对上卫宛泱真挚的目光,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不过是萍水相逢......可眼前这位女子却在这段时间给了她难得的温暖。 乔茉眼前朦胧成了一片。 “......谢谢你,宛姐姐,我无以为报......” “报什么报?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世道本就难过。”卫宛泱摆摆手,见她双眸发红,笑着掏出手帕轻拭了两下。 “好啦,哭什么,对腹中孩子多不好。” 乔茉吸吸鼻子,努力笑了笑:“是了,不哭不哭。” ...... 西陵与北淮州之间隔了辽川,现如今辽川被叛军占据,唯有绕水路可通行。 乔茉无法拒绝卫宛泱的送行,只好任由她送自己去码头。 能出行北淮州的东码头位置偏远,需要穿过一片丛林才可到。 乔茉怀有身孕出行不便,是以,他们天还未亮就缓慢出了门。 沿路绿树环绕,清晨的气息沁入鼻尖让人浑身舒爽。 马车吱吱呀呀地最终停在码头边缘,卫宛泱扶着乔茉下了车,阿彦则拿着包裹跟在身后。 “此行路途遥远,你若有不适一定要在中途寻个地方靠岸休息,到了北淮州记得给我写信,如今官路通顺,你总要给我报个平安。” 卫宛泱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 “我会的。”乔茉弯唇颔首。 “七七姐姐,我会在家好好练画,到时候寄给你看有没有长进!”阿彦仰着头,露出掉了几颗牙齿的唇。 “好。” 乔茉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直起身。 “宛姐姐,后会有期。” 卫宛泱点点头,看着她上了船,站在岸边瞧着船只逐渐行远。 她眼底忽然蔓起了一阵水雾,直到阿彦扯着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 “娘亲,我们还会见到七七姐姐吗?” 小孩子不懂别离,只道是寻常的一次出行。 卫宛泱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会吧。” 不知为何,在见到这位女子的第一眼起,她便觉得她与自己很是相似。 并非性子,而是那股隐隐的倔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与之靠近。 或许……还会再见的吧。 卫宛泱轻叹了口气,突然周围一阵白雾乍起,霎时间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什么人?”她大惊,蹲下身抱住阿彦警惕环顾四周。 回应她的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阿泱,别来无恙。” ...... 作者有话说: 是的,全员狗血(头顶锅盖hhh 感谢在2022-07-18 00:28:07~2022-07-19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要开心吖 9瓶;西陆 3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小舟悠悠漂行在山谷之间, 两岸巍峨高耸的山石遮云蔽日。 雾气愈渐厚重,唯剩稀薄的阳光穿过雾层落下一束束蕴含湿气的光影。 天气渐凉,又无日光倾晒, 周遭环境更是阴凉寒冻。 乔茉外搭了件荫葱色披风,双手交叠着磋磨才觉有几分暖意。 忽然船身一阵颠簸, 乔茉忙伸手扶住舱中小塌,外面传来了船夫的抱歉声。 “姑娘,此处暗石颇多, 恐多有摇晃,您坐稳点。” “嗯。”乔茉低应了声, 撑着手掌重新坐回方才的位置,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89节 她抬手撩开船帘,水雾氤氲, 凉薄的风钻入衣襟让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船家,这条水路大约要行多久?” 现下还是白天都这般阴冷,到了晚上恐怕都宛如冬日了。 “此处为辽川与西陵交界水域, 若要完全通行大抵需要两三日。” 两三日倒也还好, 总归是能忍受过去的。 乔茉将肩上的披风更拢紧了一些,忽而船身又是一阵颠簸。 她只当是再次触上暗礁, 正欲闭目养神。 “你......你们是什么呃——” 嗡的一声,刀剑砍落了外边却传来了船夫的惊呼。 扑通的落水声让乔茉猛地睁眼。 唰—— 船帘被大力掀开, 不等她适应外面的光线,便觉手臂被拖拽着拉到了船板上。 乔茉大惊,身体蜷缩着护住肚子,余光所见的船沿还有刚刚船夫被一刀毙命时留下的血痕。 她浑身打颤, 耳边嗡嗡作响。 “你们......” “谁准你们动她的?!” 男子的怒喝倏然穿透山谷, 方才还拉扯着乔茉手臂的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瞬身首异处。 落水溅起的水渍沾染了乔茉眼睫,她心跳如雷,堪堪掀起眼帘,蓦地对上了一双湛深的眸子。 男子脚尖踏上船板,立马弯腰握住了她的肩膀。 二人触碰的瞬间乔茉瞳孔放大,视线落在他空荡的右臂上,甚至忘了呼吸。 “七七我......” 戚允珩满目欢喜在扫视到她凸起的小腹时霎时凝固。 “......你怀孕了?” 他难以置信地吐出涩然的字眼,握住她肩膀的力度几欲将她捏碎。 乔茉吃痛皱眉,那双潋滟的眼眸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再也移不开眼。 “允珩哥......?”她眼尾泛红,水光在眼眶中打转。 惊惧被愕然替代。 乔茉半信半疑地想去碰他手背,直到真实又温热的触感让她确认了并非做梦。 “……你没死。” “允珩哥......可你不是......不是被……” 祭月大典那夜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稍稍想起乔茉便觉剖胆泣血。 眼前女子泪眼婆娑,小心翼翼咬唇低泣的模样刺痛了戚允珩的眼。 他心口揪痛,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力度早已用过了头。 “七七。” 戚允珩忙松开手,单臂将她揽了过来,下颚抵着她的发心,娇小的身子缩在自己手掌下微微颤动。 “你真的还活着......”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乔茉双手蜷缩成拳抵在他的胸口,脑中全是突兀的翁乱。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 戚允珩抱着乔茉的手微微一顿,恢复清明的眼底打量四周,又垂眸揩拭过她眼尾的泪痕,努力忽视那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小腹。 “七七,我们先离开此处。” 乔茉咬着下唇点头,半个身子都靠着他。 死而复生的狂喜猛然冲入头脑,乔茉无法去思忖他为什么还活着,也无法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知道那个她愧疚又心念至此的男人,此时此刻正鲜活地站在自己身前。 ...... 另一边。 一辆马车疾驰在空荡的官道上,内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与捶打的声音,赶车的马夫全当什么也听不见。 “拓跋屿你——” “嘘。” 口中的布条被扯开,男人的手指又立马横上了她的唇。 卫宛泱怒目而视,一双美目瞪得极圆。 她竟不知这人不仅活着,还拥有通天手段得了大胤的通关碟片! 方才出入城门时将她捂了嘴,竟是没有遭到一点阻拦。 拓跋屿低笑了声,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唇,卫宛泱倏地张唇咬了一口。 “嘶......” 他笑意更甚,甚至更为轻挑地捏上了她的脸。 “阿泱,你让我好找。” 车马行动带起的斑驳光影流转,拓跋屿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着光,他细细打量她通身上下。 “这么些年你和那位中原小郎君倒是快活。” “你个混蛋!”卫宛泱尽力忽视那道炙热的视线,双手并用地捶打他的胸口。 身前的男人不为所动任她出气,一双深邃的蓝眸紧紧地盯着她。 卫宛泱使了十足的力气,又是掰扯又是啃咬,直到不知是撞到了他哪个位置,拓跋屿闷哼了一声。 “你受伤了?”卫宛泱下意识停了动作,忽而看到他略带揶揄的眸,又赶紧撇开脸。 “你......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她磕磕绊绊地在脑中组织语言。 “我告诉你拓跋屿,你不要指望利用我便可以去威胁胤朝,胤朝的大公主早就死了,我现在就是平平无奇的寡妇——” “寡妇?老子死了吗?” “......你闭嘴!” “你就是个混蛋......” “嗯,我混蛋。” 拓跋屿瞥过刚刚不断挣扎后被他打晕的阿彦,锋利的喉结凸起滚动,极力压制了几分狂野。 “这是我的种?” “不是。”卫宛泱一口否认,又补了句,“这是你王弟。” “我的王弟?”拓跋屿音量提高,半眯的蓝眸中透露出几分荒诞。 “那么母妃......”他挑起她的下颚,朝她靠近,“你可是要好好同我讲讲,我那死了十几年的老子是如何掀开棺材板来干的你。” “你——”卫宛泱脸色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语塞到再没有别的词汇去骂他。 “你.......你给我闭嘴!”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一如既往地满嘴胡言! “要我回忆一下么?”他笑着,弯起没有温度的眼尾,根本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王庭雨夜,你是如何求我......” 卫宛泱蓦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双腿一个用力竟然真的掣肘住了他。 她一个旋转将他压在身下,手依旧死死地按在他脸上。 拓跋屿下瞥着深邃的蓝眸,任由他骑在自己身上,手臂轻轻一勾,人便趴了下来。 “那时候的你也如同现在这样美得不可方物。” “拓跋屿......!”卫宛泱气急扭转手腕,想要翻身而下,可还没使出几招便被他轻松桎梏。 “你这身手也是我教的。” 拓跋屿从背后拥着她,男人炙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她耳窝:“阿泱,还记得么?” 只此一句,卫宛泱忽地红了眼眶。 她庆幸自己背对着他,努力仰起头冷哼一声:“不记得。” “啧,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拓跋屿低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扳过她的脸,却在看到她泛红的眼尾时愣住。 缄默一瞬,他松开了手。 “好了,我不碰你。” 得到自由的卫宛泱如同遭遇洪水猛兽般立马从他怀中退离,并抱过歪歪斜斜倒在一侧的阿彦缩到了角落。 恢复平静的她很快收敛了刚刚的失控。 “我再告诉你一次,如果你想利用我们母子,想都别想!” 卫宛泱咬牙,目光坚定:“届时我会自戕,以任何方式。” 拓跋屿凝望她警惕的神情,喉中泛涩。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你也不是没有做过。” 二人的对峙剑拔弩张,怀中的阿彦忽然呢喃了一声。 “娘亲......”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0节 卫宛泱紧拧的眉宇微微松开。 “乖,娘亲在。” “你这个坏人,不许欺负我娘亲!”转醒的阿彦当即跳起,伸开小小的手臂挡在她身前,与拓跋屿如出一辙的蓝眸中满是敌意。 “过来。”拓跋屿也不恼,朝他招了招手,“我是你爹。” 阿彦却不信他半个字:“你胡说!我爹早就死了!” 拓跋屿:“......” 马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唯剩车轱辘吱呀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卫宛泱不自在地将阿彦拉了过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拓跋屿看着如临大敌的母子,心口有些发堵。 “阿泱。” “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掌掀起窗帘,眼看黄沙漫天,浅色剔透的蓝眸诡秘莫测。 “你猜,卫君樾何时能寻到我?” ...... 戚允珩等人是潜了水路才得以绕过横阻辽川与西陵的山脉,带上乔茉自是不能再走那条路。 于是戚允珩派人引燃了早先埋在西陵城外东部的震天雷,吸引整个西陵乃至北上晋丰的注意,与此同时带着乔茉绕了西陵的西边重回辽川布防线内。 辽川军营。 此处环境比不上西陵,临近边塞的空气中弥漫着朦胧黄沙。 从巨大喜悦和愕然中恢复镇定的乔茉终于发觉了戚允珩的不同寻常。 看着来往穿着不同的军队,大胆而又荒唐的想法逐渐成形。 当初北狄入侵,她是见过北宁军着装的。 且亦隐隐听闻过西北游离着一股叛军势力,其驻扎之地正是辽川。 所以...... “将军。” 外头传来参见声,乔茉放下了手头送来的姜汤。 “身子可有暖些?” 戚允珩迈步上前,神色一如从前那样温柔,可那空荡的右手臂却还是让乔茉的眼瞬间暗淡下来。 “暖些了。”她点头。 “还没问你是如何恢复的声音?” 乔茉愣了愣:“我......” “是因为他吗?” 乔茉抬头,对上戚允珩极力隐忍的眼。 “我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方才提及此事时,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根本没有逃出他的视线。 戚允珩心脏绞痛得厉害,又将目光落在了她微捧的小腹上。 “这是他的孩子。” 乔茉抿唇:“是。” 纵然早就知道真相,可当她自己承认时,戚允珩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那日日夜夜萦绕在耳边的噩梦,以及被人如同蝼蚁般碾压在脚底的耻辱,再次被全然鲜血淋漓地剖开。 他强忍着濒临瓦解的理智,沉沉吐了口浊气。 “允珩哥......” “你先好好休息。” 戚允珩打断了她刚刚开的口,然后蓦地起身往外走。 “将军,末将探得朝廷军已经开始在西陵城布兵。” 布兵么? 戚允珩眯起眼,左手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良久,他从齿缝中蹦出字句:“那就打。” ...... 作者有话说: 只有卫狗一个人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局面达成了(doge) 感谢在2022-07-19 23:59:20~2022-07-20 23: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晋丰北宁军大营。 “听说这儿住着个北狄女子, 那身段啧啧,可比军中军妓带劲多了!” “我昨儿个还真见了个侧脸,那双眼睛跟抔了汪水似的, 看得我便心痒难耐。” “快说说这北狄姑娘长啥样,蓝色的眼睛老子也只在战场上见到过那些糙老爷们!” “哈哈哈......” 军中营帐大都按照一伍一帐, 此时却偏生在那边缘处搭建了一处新的营帐,来往的将士不由得侧目探头。 “你们说这军妓莫不是新来的那位将军献给殿下的?不得不说这位将军当真是——” “你们在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一众聚集的士兵猛然变色。 “乔......乔将军......” 乔翊沉着脸从人群中走来,扫视过他们, 厉声道:“既然这么闲,便去校场跑五十圈。” 语落, 诸人脸色苍白。 “乔将军这......”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将来请吗?!” 乔翊自回归北宁军以来一向是温润待人,鲜少见过他这般发怒,众人面面相觑, 终是不敢惹怒了他。 “是,将军。” “是,将军。” ...... 眼见着人群哄散, 乔翊双手背后, 沉沉地吐了口气,然后转身掀开了帐帘。 “乔小翊, 你来啦!” 双手环膝缩在床榻一角的拓跋茵见到他立马亮起了眼睛。 她手脚并用地滑下榻,小跑着到了他跟前。 “公主慢些。”乔翊下意识后退, 却还是伸手稍稍掌了她一把以免摔伤。 见她并没有听到方才外面的污言秽语,乔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怎得鞋都不穿?”又见她光着脚丫子,乔翊蹙眉,又无奈地扶着坐到一旁, 拿过鞋袜娴熟地为她穿起鞋袜。 拓跋茵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 垂眸见着他认真的俊颜, 她双手捧住了脸。 “乔小翊,你听我的中原话......可有长进?” 乔翊笑了笑:“公主聪明绝顶,自是学什么都快。” 拓跋茵撅起嘴:“你就会乱夸我。” “这不是乱夸。”乔翊眼尾弯起,弯腰用尾指将她散落在鬓边的发丝撩过而后,“属下是真的觉得公主聪明。” 他语调温和,可拓跋茵眼底却慢慢蓄积了泪光。 “......可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乔翊愣了愣,又见她胡乱摸了把眼泪。 “我......我现在不过就是你带到胤朝来的......军妓罢了......” “什么军妓?”乔翊忽地出声打断了她。 看来她刚刚还是听到了。 拓跋茵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听他突然加重的声线便不再敢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眨巴着锃亮的明眸,可怜兮兮的蓝色瞳仁像是要滴出水来。 “你当然是北狄的公主,现在也是......我这边的人。”看她这样乔翊心软的不成样子,却又一时不知如何给她解释。 “你的人?”拓跋茵歪着脑袋。 乔翊哽住,努力用她能理解的话去阐说。 “当年属下被公主所救,公主让属下做了贴身侍卫,那时候属下便是公主身边的人,如今公主跟着来了属下的故乡,自然也是属下身边的人。”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1节 “所以公主不必担心,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他浅浅笑着,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柔和。 拓跋茵愣愣地瞧着他,忽然小嘴一瘪,方才悬挂的泪珠霎时如掉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呜呜呜......” 乔翊大惊,一时手忙脚乱。 “你......你别哭......” 他忙着要掏巾帕,奈何身上还穿着方才作训完的劲装,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存放这些物什。 眼看着她越哭越惨烈,乔翊一个头两个大,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忽然脖颈一紧,紧接着温热的泪晕染在了他的胸口。 “你——” 他瞪大双眼,双手悬在半空中,抬起不是放下也不是。 小姑娘趴在他怀中哭得直抽,乔翊头皮发麻,最终虚虚环住了她瘦小的脊背。 “乔小翊……我还能回家吗?” “能。” “你会帮我找到王兄吗?” “我会去和殿下再次禀明此事。” “那......”拓跋茵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你会死吗?” 乔翊哑然:“......暂时不会。” 拓跋茵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小身子还是一抽一抽的:“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乔翊摸了摸她的脑袋,带茧的指腹揩拭了她脸颊的泪痕:“属下会一直在公主身边。” 拓跋茵眼睫扑簌:“真的吗?” “嗯。” 她还想问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唤。 “乔将军,殿下宣您。” 乔翊直起了身,又低声安慰道:“我去去就回。” ...... 主帅营帐。 杨恒从西陵城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了数日才终于来到了晋丰军营。 卫君樾听着他的汇报,黝黑的眼底汇聚起蓄势待发的风暴。 “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不见的是谁?” 杨恒双手交叠于额,闭了闭眼道:“大公主失踪在数日前去往东码头的路上......” 大公主几个字让卫君樾额角突突直跳。 “你早就知道她还活着,是么?” “是。” “呵。”他冷笑,忽然哗啦一声,桌案上的所有物件全数被横扫在地,眼底迸发森寒的戾气。 “杨恒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杨恒声音平静:“臣愿甘愿受死。” 自十年前选择来西陵起,他便料到了今日结局。 卫君樾胸口大肆起伏,他手指捏着眉骨,也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还有什么消息?” “大公主失踪当日,臣的府邸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杨恒从怀中掏出皱皱巴巴的信件递上,上面赫然横陈着「摄政王亲启」。 卫君樾强忍着怒意拆开,扫视了一眼,胸腔的火气便蹭蹭上涨。 “拓跋屿。”他一字一顿,下一瞬手中的信件霎时成灰。 听到这个名字杨恒眼神稍有闪烁,事已至此,从前需要隐瞒的消息也没有必要。 “臣是在六年前于西陵遇见大公主,彼时公主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后来这些年皆是住在西陵,没有再去旁的地方,只是公主害怕此事对殿下有所影响,便一直不愿给殿下传信......” “怀孕?”卫君樾咬牙切齿,“她竟然还带着孩子。” 杨恒:“是,是个六岁的男孩。” 室内一阵静默。 常煊在外道:“殿下,乔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 乔翊踏入室内的刹那便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 “末将参见殿下。” “嗯。” 卫君樾恢复了镇定,他抽出压在一侧的北部地形图。 “西陵东部遭辽川叛军突袭,本王命你率兵两万绕北先行,务必保证西陵及辽川百姓安全。” 辽川的异动早在数月前便愈渐频繁,奈何彼时边境战事不可抽身,幸而西陵与辽川交接之处有天然地势险阻,再加上当初设置在那方的驻守军队并不全是废物,才有了前几月的暂且相安无事。 可这次他们公然大胆地击毁西陵东部,他若还能忍得下去便不姓卫了。 现下晋丰刚刚经历战事,战损严重,北宁军不可全数用于对抗叛军,朝中良将颇少,能担任主将去迎击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好在乔翊此时回朝。 更何况,卫君樾也有意为他铺路。 乔翊当然明白这其中重任,他肃然跪地:“末将领命!” ...... 吩咐完晋丰与西陵两方的布防,乔翊连夜便带兵前往。 卫君樾没有过多为难杨恒,他很明白卫宛泱的性子倔强,现在所有的重点皆在白日的那封信上。 上头的邀约像极了挑衅,可不得不说,最了解彼此的莫过于敌人。 ...... 红漓江边。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一条长河横空割裂了两岸。 黑暗中马蹄疾驰,卫君樾策马而行,最终停留在滚滚江水之边。 他凝目眺望着对岸不过一江之隔的北狄,忽而耳边一阵劲风刮过。 锃—— 刀剑碰撞出火花,在黑夜里格外显然。 卫君樾没有转身,在下一道攻击直击面门前,手腕的软剑翻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他蓦地飞身而起,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交织成数道残影。 “多年未见,你长进不少。”揶揄的男声轻挑。 卫君樾冷笑:“你倒是退步许多。” 又是两剑碰撞,二人因冲击的力量一道后退,彼此站定在相距一丈处。 “是你逼迫我皇姐。”卫君樾眼底淬满寒冰。 “我可没有逼她。”拓跋屿耸肩,“我们现在甚至还有一个极其可爱的儿子。” “你——”卫君樾咬牙,手腕翻转不留余地。 呲得一声刀剑没入皮肉。 拓跋屿方才本就应得有些吃力,一时间竟没躲过他的攻击。 “咳咳......你们姐弟俩,连不听人说话都这般相似的么?” 他捂着胸口咳了声,倒也没有再绕弯子:“卫君樾,如今的局面是你想见的吗?” 卫君樾一愣,蓦地抽出没入他肩胛的软剑。 拓跋屿身子晃了晃,苍白的脸上难得正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卫君樾,倘若我重回王位,届时北狄不会再对胤朝出战。” “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的,自然是看你自己。”他笑,“但你朝应当也自顾不暇了吧。” “我可是亲眼见着那位独臂将军以一己之力拿下整个辽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何会这么快。” 独臂将军? 拓跋屿诡诞地弯起唇:“还有点坊间秘辛,你可想听?” 卫君樾冷眼看他。 “据说那位将军有个被奸人拆散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团聚更是捧在心尖尖上,现下听闻孩子都要出生了呢。” ...... 作者有话说: 卫某:??你在报我身份证号 感谢在2022-07-20 23:38:54~2022-07-21 23: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奋斗的小地雷 5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2节 第62章 辽川, 军营。 外面烽火连天,戚允珩单手在布防图上落下几笔,一卫兵便慌忙地跑了进来。 “将军, 京中传来急报,命您速速撤离。” “烧了。” “这......”卫兵满目为难。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 京中向来很少传递消息,如今日日传来加急的军报,将军却看也不看一眼。 “怎么?还要本将来教你如何烧不成?” 男人蓦然抬起的眼中寒气顿现, 卫兵吓得一颤连连点头:“是是是......” ...... 禹京,左相府。 华丽曲折的小径通往背后的书房, 青铜镶金炉上飘渺着淡淡的檀香。 “相爷,辽川还是没有撤兵。” 啪得一声桌案被大掌拍出巨响,左相花白的胡子抖了几抖, 急火攻心的胸口半响没顺过气来。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一个月前辽川忽然与京中断了联系,过了半月他们才收到开战的消息。 先前刚刚攻下辽川的时候他便送信要求趁朝廷应对北狄自顾不暇之际一鼓作气拿下西陵,可不知戚允珩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硬生生拖到了晋丰被收复。 现下北宁军士气正盛, 他却忽然展开了偷袭。 “相爷,属下听闻将军不日前私自潜入西陵带回了一名女子, 在那之后便开始与朝廷军正面相碰,莫不是......” “女子?”他眯起眼, 手掌缓缓收拢成拳。 前后种种忽然联系了起来。 “他竟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相爷,如今辽川不听调令,我等该如何是好?” “继续传令,传到他撤兵为止。”左相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 苍劲的眼中闪过精明。 “至于那个女人。” 他扔下一枚令牌。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 卫君樾做事向来斩草除根心狠手辣, 当初祭月大典将戚允珩扔掉乱葬岗自生自灭后, 整个戚家亦是受到了灭顶的打击。 戚家人无法再在禹京生存下去只能往北逃离,后来戚允珩建兵辽川,亦将这一大家子移到了辽川城中。 顾及到乔茉身子娇弱,不适宜常住在军营,戚允珩便也将她安置在了辽川城中的戚府。 他给乔茉安排了几个随侍丫鬟,奈何她并不太喜欢有人近身,便将她们打发到了外院。 “我听说里头那位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将军的。” “怎么会?没见着将军将人宝贝得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了的......” “那姑娘的孩子少说也有六七个月了,六七月前我们将军身边可是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呢!” 洒扫的婢子们闲来无事地汇聚闲谈,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坐在窗边的乔茉听到。 她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些话有什么波澜。 远方隐隐传来炮火声,这是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来,她听到最多的声音。 “你们说若等将军登基,里头那位岂不就是......皇后娘娘?” “嘘——这话你都敢乱说?不过看将军上心的程度不说是皇后,贵妃之位总得是有的。” “可她腹中孩子尚且存疑,将军岂能容——奴婢见过大夫人!” 外头一阵慌乱跪地的参拜,乔茉稍稍动眼,便见戚夫人冷然扫视众人,又朝后挥手。 身后的婆子立马会意,上前啪啪便甩了几巴掌。 “扔到军妓营去。”戚夫人随意道了句,那几位婢女霎时脸色惨白。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被拖走的声音愈渐行远,乔茉扶着腰站起了身。 “你就是珩儿带回来的女人?”戚夫人毫不避讳地打量她,视线落在她腹部时的鄙夷没有半分掩盖。 “是。” 乔茉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戚夫人眼中的不屑更深了几分。 “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她冷嗤,“还与旁人珠胎暗结,也不知珩儿看上了你什么。” 乔茉抬眸,眼前妇人衣着艳丽,面容保养得极好,十指丹蔻轻扶鬓角,眼角眉梢皆是高傲。 她识得此人,是戚允珩的嫡母,也是戚允承的生母。 见她不语,戚夫人心中鄙夷更甚:“听说你此前是侯府庶女,后来被送给摄政王做了妾室,这腹中的孩子,莫不是那位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乔茉淡淡开口,“夫人今日来若只是说这些便可请回了。” 她哪里感受不到整个戚府对自己的恶意?除去戚允珩回来的日子,一个个就差把赶她出府写在脸上。 “果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哪里比得上左相府中的女儿?”戚夫人被她的话噎得脸色一正青白交织,而乔茉趁此当头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 左相? 她确实不懂朝堂纷争,可现如今的局面却十分了然。 她一直不愿意在心中去承认那两个字,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切实地感受到了真相。 她的允珩哥现在是胤朝的叛军。 那么戚夫人口中的左相自然还是朝中的那个左相。 所以...... 戚夫人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口中依旧絮絮叨叨些难听之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疾步声,戚夫人脸色骤变。 “珩儿你回来了。” 戚允珩没有看她,径直绕过了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将站起来的乔茉揽到了太师椅上。 “珩儿你......” “母亲若没事便回去罢。” 与方才乔茉如出一辙的语调让戚夫人一口气哽在胸口,但到底是记着戚父的百般叮嘱,戚家能否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全依靠眼前之人,于是她胸膛起伏两下,又恢复笑颜。 “珩儿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将人宝贝得都不愿让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看上一眼,今儿个不也是担心你这未过门的妻子在府中受什么委屈,如此看来......” “看来什么?”戚允珩冷冽的眸光闪现而来,戚夫人唇瓣喏动两下后半句话哽在喉中。 “来人,送大夫人回去。” 他的声音不容抗拒,未等戚夫人开口,身后跟来的侍从便站在了他们身后,俨然一副不走便要强制的架势。 戚夫人终究是拗不过这般阵仗,又强颜欢笑地说了些面子话这才堪堪离去。 “七七你受委屈了。”戚允珩敛下的眼底浮起自责。 “没有。”乔茉稍稍扭动身体,挣开了她扶住自己的手。 戚允珩看着落空的手掌心口一紧:“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感受到他灼灼的视线,乔茉抬眸对上了他的眼。 他的五官轮廓与从前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微蹙的眉代表他在紧张和不安,他看向自己的眼底不比先前碍于男女之防的顾及,而是有了其他的隐忍。 她对他是那么的熟悉,可偏偏在此时她又觉得那么的陌生。 “允珩哥。”她叫他。 “我在。” 她顿了顿,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戚允珩一愣,面对女子坦然的目光,他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退缩。 良久,他道:“如你所见。” 乔茉抿起红唇,静默半响,闭上眼:“你要不……放我走吧。” “放你去哪里?”戚允珩眉心一跳,上前便抓住了她的腕,“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你,难道你还想离我而去吗?更何况你如今这副样子,又能去哪儿?” 乔茉被他捏得手腕发痛,可现在的这些话她在心中早已酝酿许久。 “允珩哥,我哥哥是为了保家卫国战死,幼时他便同我说,若有朝一日他死在战场上再也不会回来,也不要为他悲伤,因为这是他的荣耀。” “可是——”乔茉情绪有些激动,对上他逐渐泛红的眼尾,她咬牙别过脸。 “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皆是违背正统......” “正统?”戚允珩冷笑一声,“何谓正统?他卫家怎么就算正统了?!” “不过是使用卑鄙手段从我楚家手中夺取的权势,他们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乔茉被他晃得发晕,亦对他的失控感到害怕。 “你......先松开我......” 女子的痛呼让戚允珩蓦地回神,他松开手,瞧见她细嫩手腕上骇人的红痕心中一阵懊恼。 “七七,我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慌乱,忽地忆起自己来时目的,又忙转过头取过食盒。 “犹记得先前在禹京,你很是爱吃这种桂花糕,如今战乱街上也没了铺子,这是我寻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尝尝看?”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3节 乔茉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捂着肚子后退了两步。 戚允珩被她下意识的抗拒刺痛了眼,捏着桂花糕的手指缓缓放下。 “你还记得祭月大典吗?” 此言既出,乔茉心口猛怔,她眼底不可抑制地蔓延起水光,顺着他空荡的右边袖口一路到他隐忍痛意的眼眸。 “......对不起。” 那一夜的记忆带着鲜血淋漓的痛,只是稍稍提及便灼烧到面目全非。 而倘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握住她的肩,语气强硬:“从前的我实在太过渺小,渺小到根本护不住你,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我又怎么可以放弃?” “只要我能打过他,我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 “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面对他的句句紧逼,乔茉脑中乱成一团。 戚允珩垂眸凝望她悬挂泪珠的眼睫,视线往下落在那不容忽视的小腹上,说出了他从见到她第一眼起便想说的话。 “七七,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吧。” ...... 作者有话说: 快见面啦! 感谢在2022-07-21 23:54:14~2022-07-22 22:1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乔茉瞳孔放大, 捂住小腹的手下意识收紧,戚允珩亦是定定地看着她。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他看见她眼中的难以置信, 只觉心脏被针扎出密密麻麻的痛。 乔茉乌睫扑簌,喉咙艰难地滚动, 好半响才嗫喏出几个词句。 “可他已经......快七个月了。” 她面色苍白,潋滟的瞳仁颤出波纹。 她甚至不敢问他为什么。 乔茉的卑微与警惕让戚允珩强行维持的镇定失去了控制。 “所以你为什么要留下他?” 他手臂颤抖,不顾她意愿地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你明明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你明明知道他有多么恶劣多么令人憎恶!你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乔茉满眼泪光,唇瓣抖动不停:“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卫宛泱, 亦或是瞧见了卫宛泱和阿彦之间那让她略微向往的氛围,更或者是卫宛泱的那句「孩子也是她的,不要觉得为了谁而生」。 她其实很害怕孤独, 她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释然后半生的孑然一人,她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戚允珩。 她都已经做好了日后与这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打算。 乔茉痛苦地双手抱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到了戚允珩的手背上。 他蓦然回神, 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控。 “七七你别哭, 我......”他忙手忙脚地为她擦拭眼泪,却不料她哭得愈发汹涌。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摇着头, 口中不停呢喃着同一句抱歉。 “我......我明白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根本就配不上你......”乔茉声线哽咽,躲避他为自己拭泪的指腹。 “允珩哥, 你放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戚允珩咬紧牙关,捏住她的下颚让她和自己对视。 “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他眼眶亦开始泛红,略有自嘲地看向自己空荡的右手臂,“你看, 我早也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乔茉不忍地别开脸, 阖上的眼帘再次带下几行清泪:“......对不起。” 他想要的哪里是她的对不起? 戚允珩喉结上下滚动, 感受到掌心下她战栗不止的身子,最终颓然地松开了手。 “七七,我不逼你。” 他害怕见到她的眼泪,更害怕现在让他感到陌生的疏离。 戚允珩沉沉呼吸两下,又故作轻松地握住她的腕将她往室内拉。 “快要十月了,辽川不比禹京,天寒得极快,你莫要冻着。” 边说着,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围住了她的肩。 一只手的动作不太熟练,他与她靠得很近,依旧是往常不会对她逾矩的距离。 “来,这桂花糕还是得趁热吃才好,记得以前好几次给你偷偷带时冷得僵硬,你也不说,但那小脸耷拉地......” “允珩哥。” 戚允珩故作轻松的话头被乔茉推拒的手倏然打断。 “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他心头咯噔一跳,笑容几欲维持不住:“......怎么会?” 乔茉从方才的情绪中逐渐回神:“我......不会打掉——” “七七!” 戚允珩额角青筋直跳,极尽平稳地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 “你累了,先好生休息罢。”他直起身,也不等她回答,便迈着大步往外走。 乔茉瞧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伸手抚摸上了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氅。 属于男子清冽的气息阵阵入鼻,她眼眶干涩得厉害,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与他初见的模样。 少年一身正气,意气风发地样子像极了话本子里面的英雄从天而降。 他挡在自己身前,单手持剑以寡敌众,浑身上下皆透露着不驯于世的桀骜。 ...... 乔翊对这场回朝之后的初次战役十分谨慎,为了稳住西陵边防,他并没有贸然取进,而是利用西陵与辽川相隔的天然地势优势以四两拨千斤之效阻拦了叛军的进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到西陵不久,晋丰忽然传来了撤防的消息。 那些被留在红漓江外的北宁军被卫君樾集结了八成,原本准备对北狄趁胜追击的兵力全数转向了辽川,而还没从上一场战乱中全然恢复的西陵城再次进入了严时备战状态。 乔翊虽不懂卫君樾的意图为何,却没有过多询问。 卫君樾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北宁军布防完全。 辽川的兵力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他竟从未发觉叛军能够私下走私如此多朝廷军火,且军火的走私同样伴随着大量的钱财流动,而这些功夫绝非一朝一夕。 “殿下,这是近八个月以来辽川异动走势路线。”常煊递呈上此处地形图等一沓卷宗。 卫君樾赶来得急,这方的住所等准备皆十分匆忙,但他幼时便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倒是没觉有什么不妥。 “果然是他。” 他眯起眼,视线落在卷宗上叛军起义以及为首将领的描述上时,过往的记忆忽然连起成串。 戚允珩,他倒是命大。 卫君樾手掌缓缓收拢成拳,脑中再次响起那日拓跋屿幸灾乐祸的声音。 他的青梅竹马岂不就是...... 卫君樾缓缓闭上眼,记忆追溯到了许久之前。 那日他慌忙回京,断壁残垣的衰败景象侵蚀了他所有理智,他的视线之中只有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以及焦尸上骇然醒目的玉坠。 玉坠。 不对—— 那样大的火即便是不会焚烧殆尽,又怎么那样齐整地落在焦尸的脖颈处? 所以...... 萦绕在心头的猜想逐渐被证实,卫君樾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狂烈。 乔茉没有死,这一切都是戚允珩从中作梗,她一早便被他安排好了退路去了辽川。 “殿下,叛军势头勇猛,数日前几支轻骑兵翻越山脉以自毁的方式突击了我军西北部粮仓及军火营,我军人员伤亡虽不多,但后勤却损失惨重。” 常煊跟随卫君樾这么多年,亦是同他从战场上一步一步打下今日地位,他们常年对敌北狄,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战术。 闻言卫君樾狭长的眼尾弯起,视线越过卷起的窗帘看向辽川所在之地。 “让乔翊原地待命,护好城中百姓,杨恒辅佐后方,若有辽川偷渡难民一应接收。” “殿下......” “他这般不要命,本王自然要——” 卫君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捻过笔杆,在西陵与辽川交界处落下几笔,唇角弯起诡谲的弧度。 “奉陪到底。”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4节 ...... 昭靖四年,十二月冬。 大雪纷纷扰扰地下了几场,边境交火不断,厚重的雪与战场的血交织成一副诡异的画卷。 自那日戚允珩呵斥退了戚夫人之后,戚家人便再也没找过她的麻烦,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此便可坐得住。 从前刚入北境时,乔茉曾被战场的炮鸣惊扰到睡不着觉,那时候只是害怕那般战事和近在咫尺的硝烟,而现在每一日的火鸣落在她耳畔却更像是一场精神凌迟。 纵然她亦十分憎恶卫君樾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在这样涉及到两军交战的局面下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脚下的土地,以及山脉的另一边都是哥哥以及和哥哥一样的人用血肉之躯共同筑造而起。 可现如今却...... 乔茉被迫站在胤朝的对立面,看着昔日倾慕的男子踩踏着她依赖多年的信仰,一日日走向另一个极端,这种感觉连带着背后蔓延的可怖,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森寒。 何时才能结束? 又能怎么结束? 远方又是一道炮鸣传来,乔茉裹着厚厚的貂裘围坐在火炉旁,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姑娘,该用膳了。” 日常送膳的婢女将食盒放置到了她案前,乔茉僵硬地移动瞳仁,忽而惊觉自己笨手笨脚地好像都快挪动不了身子。 八个多月的肚子已经让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她茫然地扶着桌沿站了许久,就连身前换了个人也没有发觉。 “七七你这样站着作甚?”戚允珩忙来扶住她,却被她闪身躲了去。 乔茉双腿浮肿得厉害,身子摇晃着靠到床沿才堪堪站稳。 自数月前的不欢而散后,他们便甚少见面,戚允珩日日在军营布防前线战事,乔茉更是不可能去主动找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也是以浅浅的嘘寒问暖结束。 “戚允珩......你放我走吧。” 大抵是这个阶段的乔茉情绪实在敏感,不过说了一句话,眼眶便有了发热的趋势。 “七七你在说什么?”戚允珩皱眉。 继而想到禹京那边对自己的施压,他也没有过多去揣测她的心思。 “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七日后你我大婚。” 一语既出,乔茉猛地抬头:“什么大婚?” 戚允珩知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过于震惊,但他别无选择。 于是他上前一步,将她落下的碎发撩到耳后:“从前我们错过太多,这场婚礼其实早就迟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视线在略过她腹部时一闪而过凌冽。 他不会再逼她去做选择,有些抉择他去做就好了。 乔茉耳边嗡嗡作响,不知哪来了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我不要大婚。”她慌忙地在脑中组织语言,捧着肚子连连后退。 “你送我走吧......让我回胤朝......求求你......” “送你回胤朝?”戚允珩的笑意僵硬在脸上,“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想回去!” “是因为他吗?你还想回去找他是吗?” 他单手扼住她的肩,瞳仁猛烈颤动。 “不是......” 乔茉胡乱地摸着眼泪,气喘得厉害。 “戚允珩,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对不起......你放我走吧......” 她的话语无伦次,却激怒了压抑到今日的他。 “说服什么?说服接纳我吗?!” “我明明已经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七七,我也是个男人,我甚至为了你废了条手臂......难道还不够爱你吗?” 乔茉咬着下唇不断摇头,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对他解释。 “我不是嘶——” 戚允珩眼眸猩红,收紧的手掌捏得她生疼。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2 22:19:59~2022-07-23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da_333 10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他的质问让她感到害怕, 而她的沉默落入他眼中亦像是对他猜想的无声默认。 “戚允珩......” 乔茉闭了闭眼,缓声道:“这和他没有关系。” “是么?”戚允珩红着眼,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变换。 “你都已经在为他说话了, 还与他无关吗?” 乔茉掀起眼帘,对上他隐忍的眸, 一瞬间,所有想要辩解的话全数停在了喉中。 有些事既然已经被认定为既定的事实,那么所谓的真相与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你放我走吧。” 她一根根掰开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指, 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会和你成亲的。” “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戚允珩垂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又缓缓垂放到自己身侧。 “我今日来只是告知你罢了。” ...... 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戚允珩强压着胸腔的怒气出了小院。 砰—— 树冠被撞得抖落簌簌积雪,他左手手背上赫然多出了几道骇人的血迹。 戚允珩怔怔地雪白的地上滴落鲜血,右臂的空荡感又将他拉回现实。 “将军您受伤了!” 方才的动静有些大, 临近的巡卫闻声而来。 戚允珩移动僵硬的瞳仁,卫兵身上镶嵌‘楚’字的服侍在此时显得那么刺眼。 他又哪里没有看出来乔茉在认清自己身份后的抗拒? 不说是她,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厌恶无比。 将军? 哪门子的将军? 他忽然觉得讽刺。 可是, 谁又给过他选择? ...... 七日后的大婚十分仓促, 但戚允珩却没有落下任何一点细节。 乔茉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寻常的嫁衣自是无法穿上, 于是他寻了满城终于找出几个绣娘,为她重新裁量了身段, 又用了无数金银珠宝镶嵌凤冠霞帔。 所住的小院张灯结彩,大红的双喜字即便是在夜晚都隐隐泛着透亮,就好像真的是在准备和平时代的一场盛大婚宴。 乔茉静静地看着下人们来往布置,一颗心逐渐沉到谷地。 她不是一个多么刚强的女子, 甚至有些软弱。 未出阁前还在乔府时, 面对嫡姐们的刁难和父亲不由分说的惩罚, 她向来是委曲求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即便是后来以那样的方式被送入摄政王府,她想的也只是如何适应环境后苟且求生。 可命运偏偏从未放过她。 卫君樾当着她的面砍断了戚允珩的右臂,母亲继而离世,她终于不再逃避。 她狠心地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想寻死,可那个男人却没有给她丝毫机会。 后来她好不容易逃离了牢笼,以为自己即将重获新生时,老天爷再次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她不是没有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现在的事实。 她也不是没有去尝试幻想那些很久之前便痴念与戚允珩白头偕老的未来。 分明现如今要成婚的对象就是自己一直心念的男人,可她竟然荒唐地感受到了和当初被卫君樾囚禁在摄政王府如出一辙的无力。 她无法忽视他现在的立场,更是觉得自己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 纵然卫君樾心狠手辣,纵然他的存在令她心生胆颤—— 可时至今日乔茉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想见到他。 在这个被叛军占领的辽川见到他,意味着来自朝廷的胜算,也意味着哥哥的坚守不容动摇。 北风呼啸,将窗户上贴上的喜字吹起一角。 乔茉靠坐在火炉旁双目放空,良久之后撑着后腰站了起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5节 “姑娘,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这是要去哪?” 看守的婢子连忙上前给她围上披风,只不过刚刚打开房门,刺骨的寒风便已经冻红了她的脸。 “去见将军。” ...... 按照习俗,未婚夫妻不可在大婚前夕见面,但却没有人敢拦乔茉的路。 军营距戚府距离不算远,她坐着马车行了接近半个时辰便到了。 接到消息的戚允珩隔了很远便迎了上来,单手解下身上的大氅又给她披了一层。 戚允珩伸手为她暖了暖冻红的鼻尖,拉着她便进了营帐。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此时此刻的乔茉浑身裹得像只粽子,唯有一张小脸裸露在外,戚允珩的心霎时软了下来。 “想见我派人传话便是,你这样不方便又行这般远,身子如何吃得消?” “我没事。”她软软地道了句,“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戚允珩眼底柔和成一片,还不等开口说话,忽然一抹柔软撞入自己怀中,他瞳孔猛然放大。 “......允珩哥。”乔茉有些吃力地环抱住他的腰,这个姿势让她的腹部并不舒适。 “你会打赢这场仗吗?” 女子身上丝丝绕绕的香味萦绕住他的五感,许是怀孕的缘故,这抹淡香中还夹杂着其他令人心醉的气息。 戚允珩听到自己心跳狂烈的加速,突然腰间一道微不可闻的滑动让他瞬间清醒。 “会。”他喉结滚动,呼吸沉了几分。 乔茉眼睫扇动,感受到男人的手掌略显僵硬地抚摸上自己的脊背。 她闭了闭眼,从他怀中慢慢抽离。 “你......不要受伤。”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也是真心话。 戚允珩觉得喉间发涩,但还是点了点头:“不会的。” 乔茉眨了眨眼睛,柴火在火炉中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周遭暖烘烘的,这是自重逢后,他们两人鲜有的和平对坐。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不远处还有夜巡兵卫的声音。 可在此时,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遗忘了如今处境,好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彼此之间未曾有过半分隔阂的时光。 夜半子时,戚允珩送乔茉回了戚府,眼瞧着她笨重的身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唇角的笑意缓缓落了下来。 左手臂摸向腰侧,原本悬挂令牌的地方早就空空如也。 “将军,相爷那边亲自派人来了。”亲卫在侧道。 戚允珩收回视线,转而上马一路疾驰向军营。 方才的旖旎温和早已消失殆尽,燃尽的柴火旁是左相的传话官员。 “属下见过将军。”那人口中虽说着恭敬的话,可举止的趾高气昂却没有半分忌讳。 戚允珩冷眼等着他的下文。 传话官笑眯眯道:“相爷让属下问候将军,如今军中粮草可还充足?”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相爷说了,有些不听调遣的狗也没必要养着。” “你——”亲卫咬牙,率先抽出了刀,却又被戚允珩指尖拦了回去。 传唤官有恃无恐地笑着,又道:“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相爷既能捧你上如此高位,便也能让你回到原来的模样,再者......那位女子相爷早已下了杀令,您说您现在这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还不如和三小姐呃——” 传唤官后半句话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慢慢垂头,长剑贯穿胸口,血一滴滴汇聚成潭。 砰的一声身体落地,身侧的亲卫猛地瞪大双眼。 “将军这......” 戚允珩平静地收回长剑:“拖出去,喂狗。” ...... 翌日卯时。 天还未亮,府中便熙熙攘攘着灯火通明。 乔茉一夜未眠,听到外面丫鬟婆子来回的声音这才惊觉已经到了时辰。 她被搀扶起身,量身定制的嫁衣被一层层穿上,她身形消瘦,即便是怀孕八个月,也是除了腹部外皆纤细窈窕。 婢女分工为她梳妆打扮,就算早知这位女子容颜不凡,此时也是再被惊艳了一遭。 “夫人这般貌美,难怪我们不近女色的将军都折了腰。” 阿谀奉承的话响在耳边,乔茉只是浅浅含笑。 戚允珩有意将这场亲事办得盛大,但到底条件有限,又顾及到她身子恐吃不消,最终也只是一切从简。 他们在府中拜了天地,又被送去洞房,待到戚允珩去前院招呼宾客时,乔茉才终于吐了口浊气。 拢在袖中紧攥的令牌却微微出了汗,她慢慢掀开了头上的大红盖头,环顾四周无人,这才提起裙摆慢慢起了身。 奈何身上的凤冠霞帔实在太过繁琐,她又大着肚子行动受阻,出了一身汗都没能褪下一件。 乔茉颓然地撑着桌案喘气,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最终决定放弃。 府中看守的人不多,又因着现在重心皆在前院,是以当她推门而出时并没有被人发觉。 乔茉屏住呼吸猫着脚步,顺着这几日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戚府的后门所在。 本还想着如何能弄开那把锁,却不曾料那扇门今日根本没有上锁。 乔茉心中一喜,蹑手蹑脚地拉开门板,呼吸到外面空气的刹那瞬间觉得身子都轻盈了几分。 后院临街的小巷中空无一人,她没有犹豫,回忆着那日去军营的路线,往城门处走。 可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刮过劲风,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头顶一重,利箭射穿她的发髻,满头青丝全数倾洒而下。 乔茉大骇撑墙,又是一道利箭直直射来,她却全然不知躲避。 锃—— 红影从眼前晃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腰身一紧,整个人便被搂上了马背。 余光瞥见与她一样的大红喜袍,乔茉犹疑且不可思议。 “......允珩哥?” “七七今日很美。”戚允珩完全笼罩住她的身子,含笑的声音隔绝了周遭的刀剑相接。 “杀了他们!” 身后的杀手紧追不舍,戚允珩单手并不方便,压低身子,从腰侧抽出弓.弩。 “抓紧我的袖子。” 乔茉忙跟随他的动作,耳边猎风呼啸,周身的景象如浮光掠影,她几乎睁不开眼。 “七七。”他忽然叫了她一句。 “嗯?” “你去找他吧。” 乔茉怔忪,向后偏头,只见他视线温柔,可唇瓣却是不自然的白。 她心下一慌,噗呲一声,箭羽没过皮肉,她瞳孔骤缩,温热的血溅上了她的眼帘。 “不......” 戚允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鞭,乔茉只觉身后一轻,他人已经滚落下了马背。 “允珩哥!” 乔茉大骇,挣扎着一道摔了下来,腹部霎时传来尖锐的痛,而她近在咫尺的眼前是辽川城门。 所以他是...... “允珩哥......”顾不上腹部的痛,她艰难地朝他爬动,跟来的杀手已经愈渐逼近。 道道利箭迅速逼近,乔茉瞳孔中倒影出涣散的光影。 就在此时身后一道更为猛烈的劲风割裂虚空,箭羽从中穿裂。 “北宁军攻城——”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23:59:10~2022-07-24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疏学浅的才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梅煮酒 2瓶;奋斗的小地雷、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苍茫的天空落下鹅毛飘雪, 辽川城的大地上依旧残留有昨夜积雪的皠洁。 北宁军气势如虹,为首的卫君樾一袭银红软猬甲,披风被烈风鼓动生响。 他一边疾驰, 与此同时苍劲的手指再次搭上数支箭羽,桃花眼尾狭长如鹰。 箭破虚空, 木质割裂出刺啦声响,宛若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而上。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6节 一片白皑中,雪地里纠缠的两抹红影由远及近。 他倏然勒紧马头, 头顶红缨穗扫过他定定向前的眼睛,周遭充斥的刀剑相接在此时全然被屏蔽在世界之外。 乔茉强忍剧痛, 腹部下坠的痛感疯狂撕扯着她的头皮,双腿之间隐隐溢出热流。 “允珩哥......” 她恍若未闻,咬紧牙关一寸一寸往前挪动。 在触碰上男人冰凉指尖的刹那, 悬挂在眼睫的泪珠滴落到了雪地里。 三支利箭穿透胸腹,成片的血渍与大红喜袍交织在一起,又于血色中绽放出极致绚烂的背景色。 “......别哭。” 戚允珩无力地掀动眼帘, 不过说了两个字唇边便涌出了大量血迹。 乔茉紧紧地揪着他的指尖, 全身疼痛起痉挛,眼泪融化了胸前的雪。 “七七......”戚允珩气音发颤, 带血的手掌尝试去擦拭她的泪,却终是没有能触碰上她的力气。 “对不起......”他喘了口气, 回握住她的手,“我终究......终究是护不住你......咳咳......” “.......别说了。”乔茉慌乱地伸手去捂他涌出的血,泪流满面,“我求你.......别说了。” “别哭......”他重复着这句话, 吃力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努力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记得,你以前说......很想去江南。” 从前二人情浓时,他们曾幻想过成婚以后的日子,禹京复杂又难测,她看着话本子里边的描绘,总是向往那一方水城的安逸。 “......好可惜啊。”戚允珩半阖上眼,虚弱喘气,“我可能,没有机会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那个秋天去你家提亲。” 那时的自己顾虑太多,潜意识中不敢与王侯将相叫嚣,他逃避地以为她不会成为那个被送去王府的祭品。 可是他的七七生得那样美,又怎么不会?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乔茉半撑着地不断摇头,身体的剧痛与心脏的凌迟让她气噎喉堵到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身体脱力侧倒时,一只有力的大掌忽然托住了她的后背。 “茉茉。” 疾驰而来的卫君樾身上带着风雪的冷冽,视线略过她腹部时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她身下早已被润湿,他顾不得其他,刚想将她抱起,可她不知哪来了力气,忽地挣脱了他的手臂。 “救救他......” 乔茉被疼痛吞噬的理智恢复了几分,瞧见男人深邃隐忍的眸,她蜷缩着揪紧了他的衣摆。 “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带她......走。” 又是一口鲜血猛地呕出,戚允珩竭尽全力地看清她,好像是要将她的身影刻入骨髓。 乔茉攥住卫君樾的衣衫疯狂摇头:“不......不......我不要......啊——” 身子被男人打横抱起,她尖锐的指甲划伤了他的脖颈,卫君樾置若罔闻地将她按在自己怀中。 “我救不了他。” 感受到手掌的湿润,他沉下呼吸,知晓不能再过多停留。 “西北十三城.....军火储备......小心.....” 戚允珩微不可闻的声音飘散在风雪里,卫君樾顿了脚步,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这个他从未正视过的男人身上。 “多谢。” 望天的视线开始涣散,戚允珩知道死亡的阴影正在朝自己倾盖。 天空又落下了簌簌白雪,柳絮般的雪花层层叠加。 他觉得好冷。 四肢逐渐僵硬,蚀骨的冷意让他倏然想起了自己的幼年。 母亲早逝,他作为家中不起眼的庶子常年苟延残喘在边缘之外。 后来大哥出事,父亲不得不开始对他进行历练。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无数个风雪的夜里穿着单薄的衣衫受罚。 森寒与冰冷充斥了他的少年时代,他也慢慢认了自己必须为家族荣耀付出一切的使命。 直到遇见了那个少女,如同一缕冬日暖阳穿破了他黑暗的世界。 冰封的心脏出现了欲.望,他头一次想要挣脱旁人赋予他的枷锁。 可他到底太过无能,一层层锁链栓动着他的神智,在每一次他以为胜利在望时又将他拉回绝境。 他受够了。 受够了被人桎梏,受够了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活着。 好在,他有这次最后的抉择。 也至少......他见到了她穿嫁衣的模样。 身体愈渐冰冷,五感慢慢褪去,戚允珩挣扎着挪动左臂,摸到了怀中那枚贴身吊坠。 纵然看不见,可上面并蒂茉莉的纹路却早已烂熟于心。 他忽而笑了。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耳畔萦绕着少女娇俏又羞怯的笑。 「我叫乔茉,家中排行第七,所以母亲和哥哥叫我七七,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大我几岁,我叫你允珩哥好不好?」 「允珩哥。」 「允珩哥,允珩哥......」 ...... 戚允珩的反叛导致他早已成了左相弃之如敝履的棋子,如今的辽川城除去他的亲卫早已是空城一座。 戚府的人来不及逃亡便被左相的杀令全数斩绝,其中自然也包含早先为乔茉准备待产的稳婆。 攻上城来的将士皆是清一色的男人,卫君樾猛地踹开一扇屋门,怀中的女人早已痛到发不出声音。 “南苍子呢!” “回殿下,南先生已经在路上了,只是......” 上阵杀敌哪有带军医的说法,更何况前两日殿下还给南先生发配了一堆任务。 卫君樾撑着床沿,额角鼓起条条青筋。 “出去。” “殿下?” “一个时辰内,拖也要把南苍子给本王拖来!” 常煊忙应声而退:“是,殿下。” 寒风呼啸刮动破败的窗户,撞击的声响如同催命音符。 这样的一幕极为相似,相似到他闭上眼都能回忆起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没有时间了。 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孤注一掷。 听着乔茉半昏半醒地不断痛吟,卫君樾心口直抽,然后挽起了袖口。 刺啦—— 繁琐的喜袍被他一把扯开,他艰难地呼吸两下,单手掰开她咬紧的下唇,换上了自己的手臂,低哑的嗓音带着轻哄。 “茉茉,你看看我。” 乔茉胸口大肆起伏,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呼吸乱了又乱:“你不要......碰我......” “我不碰你。”卫君樾咬了咬牙,“你放轻松。” 两人皆是从未有过生产经验,饶是卫君樾曾见过那样骇人的一幕,可最后的结果却并不如意。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唯有她咬住他小臂的刺痛能让他维持镇定。 “别睡。”他另一只手掌不断为她渡过热源,眼尾蔓延起猩红,开口声艰难无比。 “你难道,不想生下他的孩子么?” ...... 亲卫搜刮了全城最近范围内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她们慌忙烧水走进产房时,只闻室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而那身姿颀长的男人正半跪在塌边。 众人忙上前接过手,他人却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让他离开。 “姑娘用力,平缓呼吸,对,就是这样,先吸气......” 乔茉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能跟随者产婆的指令,口腔中蔓延起咬破他手臂的味道。 “卫君樾......” “我在。” “卫君樾,卫君樾......” “我在,我在。”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自己,瞧见男人红通的眼,乔茉别过头,突然很想哭。 “卫君樾......我恨你啊——”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7节 她终于感受到身下的解脱,强撑的最后一口气懈怠而尽,她歪过头昏了过去。 “哇......” 婴儿微弱的啼哭唤醒了卫君樾怔忪的神思,忽然见着她唇边溢出鲜血,他瞳孔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忙成一团的产婆哪里懂他的质问,个个抖得像鹌鹑。 “......殿下,小公子早产必须要保暖。”抱着孩子的妇人听着怀中愈渐微弱的啼哭,终是不忍地提醒了一句。 可卫君樾已然完全听不见。 “殿下!南先生来了!” 外头的声音宛若天籁,他大步迈去,将刚刚踏进房门的南苍子扯着拽到了塌边。 “生产气血涌动过大会导致隐□□发。”南苍子堪堪站稳后把了脉。 卫君樾眉心直跳:“你之前不是说她会慢慢自愈吗?!” “你当我是神仙?自愈不需要时间吗?更何况那是在不受气血波动的情况下。”南苍子也有些气,看了眼被抱在旁边巴掌大的孩子,继续道:“现在这又是早产......估摸着才七个月吧,更何况那些药物也不是马上就能......” “先用我的血。”卫君樾抽出腰侧软剑,猛然划开了手臂。 被她咬出的齿痕与刀口横陈在一处,周围诸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你疯了!”南苍子双眼瞪大,伸手阻挡却被一掌挥开。 他双目赤红:“是。” 在当初以为她自缢而死的那刻。 在今日又见她浑身是血的瞬间。 他早就疯了。 ..... 作者有话说: 全文到后半段啦 你们有啥想看的番外吗(探头)感谢在2022-07-24 23:59:31~2022-07-25 23: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知吾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乔茉刚刚生产不易挪动, 卫君樾便就近改造了院落,收整辽川城的同时,也将此处变成了暂歇的庭院。 接生时抓来的妇人选取了最有经验的几位, 给了重金日日照料他们母子二人,乔茉昏睡了四五日才悠悠转醒。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收整换过, 烧着柴火的室内暖烘烘的。 乔茉感觉身下依旧存有余痛,咬着牙刚想起身便听到有人忙上前来扶她。 “王妃您醒了!” 正在看顾幼儿的婆子吓得不轻,又在先前听到说了她的身份更是不敢有分毫怠慢。 “我不是王妃。”沉睡数日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乔茉嘴唇泛白,忽然看到一旁的幼儿。 巴掌大的婴儿裹在襁褓中, 又包裹着温在热水中,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抱过来,我看看。” 婆子忙不迭地点头, 小小一只的触感落在乔茉怀中时,她紧绷的眼角眉梢软了下来。 这便是自己怀胎八月生下的孩子吗? 继而想到护着她一路离开的戚允珩,乔茉眼眶一热, 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成串掉落。 “王......您在月子里怎么能哭呢, 这可多伤眼睛?”婆子大惊,连忙取出巾帕为她拭泪, 口中还絮絮叨叨着这不可那不可。 虽然方才乔茉不让她叫王妃,可真正的正主可是外头惹不起的那位, 倘若真在自己手头上出了什么岔子,恐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了。 “行了,你出去吧。” 乔茉被念叨得心烦,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婆子见状虽心中害怕, 但终是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乔茉日日抱着孩子呆坐在室内, 偶尔站在窗边看簌簌飘雪, 失神的眼中亦不知是在透过这些在看何方。 ...... 卫君樾曾在前几月的战役中与戚允珩交锋数次。 抛开私人恩怨来说,他承认无论是调兵列阵还是战术布防,此人若能归胤朝所用,定当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 辽川城中叛军被全数收复,而卫君樾也是这才发现城中战时储备物资早就所剩无几。 所以戚允珩早就料到了今日场景,也难怪隔了重重烽火线,他还这般不辞辛苦地遣人将成婚的消息传到西陵。 这人分明就是在引诱自己攻城。 思及此,卫君樾捏着卷宗的手掌缓缓收拢,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日纷扬大雪中,身着大红喜袍纠缠难舍难分的两个人。 “咳咳......” 冷风穿过窗缝,他握拳抵唇,几缕血溢出唇边,恰逢南苍子从外走进来。 “我看你迟早死在路上。” 砰的一声,药碗被掷在桌案上,撒下了几滴褐色的药渍,卫君樾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她怎么样了?” “她她她,你就知道问她!”南苍子不想去看他苍白的脸色,却还是低下了声音。 “既然这么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 “她不会想见我。”卫君樾用指腹抹过唇边血渍,敛下的眼底极尽平静。 大抵是先前失去她的痛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再次重逢,他竟不敢直面她恨他的眼睛。 南苍子一阵语塞,他怎么不知这人还有在意旁人心思的时候? “我听见她能说话了。” 南苍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听见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身上的毒......” “是!” 南苍子没好气地打断他,可在撞见他眼里的暗淡时,终究是于心不忍。 “生产这关都过去了,日后只需要静静调养,不受情绪波动很快就能痊愈。” 卫君樾淡淡点头:“那个孩子怎么样?” 南苍子叹了口气:“早产,巴掌大的一只,啧,看上去最多七个月,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只不过那姑娘现在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好在没出什么问题。” 七个月。 他们的最后一次也在八个月前。 卫君樾骨指抵上额间,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下敛,勾出的浅淡弧度遮盖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 是了,她多么恨他。 恨到不惜以那样惨烈的代价报复他,恨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甚至都没让他察觉就成了一滩血水。 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留下自己的孩子? ...... 大雪封路,辽川与西陵之间道路受阻,本以为不过数日便能有所转晴,却不曾料这场雪硬生生下了接近半月。 乔翊收到消息赶到辽川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常副将,七七在何处?” 乔翊浑身寒冬的霜雪气息,俨然一副匆忙赶路的模样。 “乔将军,王妃在内院。”常煊颔首,为他指了路。 “多谢。” 乔翊抱拳颔首,又迈着大步子后干脆跑了起来。 阴沉了一月的天气终于显现明媚,乔茉给孩子换了身赶紧衣物,又裹好襁褓带到小院中晒太阳。 “七七!”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唤,乔茉背对着门口的身子一怔,缓缓将孩子放下,好半响才转过身。 眼前男子面容较之数年前刚毅了不少,因着连夜赶路的缘故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哥哥?” 乔茉试探出声,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好似身在梦境之中。 “是我。”乔翊忍下心中的激动点点头。 自先前卫君樾和他说她成了摄政王妃以来,他便一直想寻个机会回去看她,奈何战事紧迫他根本无暇离开。 可就在不久前,常煊忽然传信来说她人在辽川,后来在赶来的这一路上他才终于知晓了这些年她经受了什么。 “七七,你受苦了。”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在战场上就算是受了露骨的伤也不曾蹙眉的铮铮铁骨七尺男儿,在此情此景下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见他逐渐走近,乔茉瞳仁颤动不止。 “哥哥......” “是我。”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8节 再次听到他肯定的声音,乔茉鼻尖一酸。 她提着裙摆猛地小跑上前,乔翊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胸口蔓延起湿润的触感,乔翊感受到掌心硌手的骨骼,心中酸涩难耐。 药人、自焚、假死、早产。 每一个词都是那么令人心惊胆战,而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怀中这个娇小的妹妹身上。 可是她才十八岁啊。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乔翊自责不已,他简直不敢想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乔府的那群人是如何欺负她们母女。 “不是的不是的......”从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乔茉泪眼婆娑,只是不断摇头。 自乔翊离开后,她便很少哭,也不愿意哭,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样木然与遏制的生活。 可今日与他忽然相见,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勇敢,她的内心防线早已单薄到只剩一根细细的弦,那些尘封在心中多年的委屈与压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眼前之人的怀抱太过温暖,温暖到让她终于在这飘荡的天地之间寻到了自己可以赖以栖身的地方。 这是她的哥哥,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还活着。 ...... “殿下,不过去吗?” 长廊尽头,卫君樾一袭绛紫大氅,负手直立,高束的马尾随风而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院落中相拥而泣的兄妹。 “不了。” ...... 抱着乔翊哭了许久,乔茉才慢慢从刚才的那股劲中缓和过来。 “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乔翊伸手为她擦拭泪痕,见她腮帮子鼓鼓的,怜惜不已。 乔茉哽噎的身子一颤一颤,她回过神,自然也发现了其中问题。 “哥哥,当年不是说你在晋丰之战中已经......” “命大,还活着。”乔翊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边,看到了熟睡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话轻描淡写,乔茉却知这其中定然凶险十足。 眼看着她眼眶又开始泛红,乔翊心口一紧,忙解释道:“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活着吗?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多亏殿下相助......” 乔茉一愣,进而听他缓缓讲述了他是如何被拓跋茵救下入了北狄王庭,后与中原联系,又是如何在卫君樾的帮助下金蝉脱壳,最终回归胤朝。 “殿下识人精准,若非他察觉其中问题,我约莫是回不来的。” 乔翊小心地说着这些,虽然不太清楚她与卫君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明眼瞧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乔茉倒没有他预料中反应强烈,从始至终都默默垂头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摇篮中婴儿的被褥,卷长的睫毛遮盖了她此时的情绪。 “此番与我一道回来的还有北狄公主拓跋茵,天寒地冻的非要跟来,现下还在路上呢,她比你小上三岁,或许能与你说说话。” 闻言乔茉抬起眼,莞尔浅笑:“好。” 听她终于出声,乔翊松下一口气,轻笑着去碰了碰那只小小的团子:“这小家伙长得可真像我们七七,长大后一定......” ...... 日暮将晚,乔翊风尘仆仆地赶来辽川,手下军务自是不少,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又连夜要赶回军营。 与他相见后的乔茉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哄抱着怀中婴孩时的眼里都带了不少笑意。 “小团子。” 新生的孩子见风长,精心养育了一个月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孱弱,通红的身子也愈发的白嫩,乔茉垂眸看着,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你舅舅回来啦。”她哈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婴孩的小脸,含笑的眉眼中荡漾了点湿润,“娘亲又有哥哥了。” 她半倚在榻上睡了过去,圈在怀中的婴儿却在此时醒了过来。 卫君樾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见她穿着单薄,他皱了皱眉,刚想将她抱到内间的床上去睡,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团子嘴里吐了个泡泡。 卫君樾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在他的理解中,这种小娃娃醒来是会哭的,现在没哭一定是在酝酿。 他按住直跳的眉心,试图轻声与小团子交流。 “你,别动。” “嗷呜......?” “......” 小团子嘴边又多了一串泡泡,并蔓延到了鼻尖。 于是在卫君樾警惕的目光下,他小脸一瘪,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乔茉猛然惊醒,二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半空对上。 见她慌忙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卫君樾下意识后退几步,嗓音钝涩。 “你别怕......我不过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23:58:32~2022-07-26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疏学浅的才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陆 3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乔茉很快别开了脸, 室内除了小团子愈渐凄厉的哭声再无其他。 “乖乖别哭,娘亲在。”她半撑起身子,抱起那小小一只拍着他后背轻声哄着。 卫君樾站在距她一丈远处, 静静地看她敛目娴静的模样,晦涩的眼中逐渐浮起一抹温和, 心中的某一块地方柔软到塌陷。 乔茉虽顾着哄孩子,但他的视线依旧灼热到不可忽视。 只是不知为何,寻常乖巧的小团子在今日如何也止不住哭声。 她皱着眉检查了一下包裹的被褥, 可尚且干燥。 “他是不是饿了?” 缄默良久,卫君樾忍不住开口, 乔茉一愣。 “我去叫奶娘。” “不必。”乔茉颇有点不自在,“都是我亲自喂的。” 从小团子出生以来,关于他的事都是她亲历亲为。 室内静默了一瞬。 “你......怎么还不走?” 怀中的小团子已经快要哭哑了, 乔茉终于硬着头皮提醒。 卫君樾微怔,又瞧见昏黄的烛火飘渺地荡漾在她眼眸,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大抵是她方才转瞬而逝的柔和给了他虚无缥缈的错觉, 以至于他生了贪恋在此的奢望。 她没有一开始就赶他走,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能多与她接近一些? 卫君樾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向闪烁点点星子的夜色, 又想到一扇门之内的她正在做什么,眼眸暗沉了几度。 忽然室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他心中一凛, 动作比思绪更快地闯了进去。 “茉茉你——” 后半句话在见到里面光景的时候顿时卡在喉中。 刚刚半撑着睡得时间太久,导致她刚刚将小团子放平到侧时一下就麻了双腿。 好在刚刚的动静没有惊醒好不容易哄睡的小团子。 见他忽然闯进来,乔茉手忙脚乱地揪住衣领,可那方勉强撑着小塌边缘的腿脱了力, 眼看着就要滚下去。 “啊——”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她呼吸凌乱地撞入了男人深邃的瞳孔。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女子淡香闯入鼻间, 其中还夹着以往没有的淡淡奶香。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乔茉感觉一阵气血唰得涌入头顶,他几乎是将她完全搂在怀中,如今近的距离自然是同样能察觉到。 “......你放开我!” 啪—— 一巴掌甩在他手背上,她愤懑地扭了下腰。 “别动。”男人喑哑的低音响在耳畔,乔茉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就在她准备再次拉扯他手腕时,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他凌空抱了起来。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99节 “你......” “你还想再摔一次?” 熟悉的语调让乔茉闭了嘴。 好在他并没有什么逾矩的意思,将自己放到内室的床上后,又将小团子连着他的小床一起抱了过来。 乔茉靠着床梁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与那小小的团子,她感到无比的荒唐不经。 她怎么会在卫君樾这样暴戾可憎的人身上看到小心翼翼? 简直是疯了。 乔茉别开脸。 现如今哥哥还在他手下当职,即便是她与他再有私人恩怨也万万不可连累了哥哥。 再者,卫君樾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来日方长,等这些战事结束,就没有了他要夺去孩子的威胁。 忍忍吧,这段时间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 “嘶......”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当头,小腿传来的酥麻感一下子直逼头顶。 乔茉顿觉脑袋一阵麻痹,视线都模糊了半响。 她下意识收回双腿,可男人按住的力度却不容挣扎。 不是吧,他难不成真的想...... “可有好些?” 卫君樾的声音将胡思乱想的乔茉带回了现实。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掌隔着厚厚的衣摆揉捏着自己的小腿,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干什么。 “......不用你按嘶——” 他一定是故意的! 乔茉气得鼓起腮帮子,耷拉下的眼睫乱闪着表达她的不满。 卫君樾始终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见状抿成直线的薄唇微微弯了弯。 二人相对无言。 乔茉靠着床梁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他也慢慢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将她身后垫靠的软枕取走,准备为她褪下外衫时,卫君樾忽然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熟睡后脸颊微红的她,倏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时候她看待自己的眼神充斥着抗拒与忍受。 看啊,其实很多苗头就在那些不经意的细节中悄然体现。 只是他早已习惯了杀戮与强硬,根本不曾品味这些细枝末节。 卫君樾终究是没有帮她褪下外衫。 他将锦被拉起,为她掖了掖被角,察看炭火正旺,随后又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去。 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 时至今日,他不想,甚至不敢再对上那样憎恶的视线。 亦或者是说,在卫君樾的潜意识中,那种目光等同于她的死亡,也等同于一个人孤单地留守在冰冷又令人寒颤的无数个日夜。 他竟然怕了。 ...... 昭靖五年的除夕夜与上元节皆在战乱中度过。 卫君樾虽然手段狠辣,但也并非毫无人情。 于是暂时休整的北宁军破天荒的得了能在军中摆宴的指令,一时间欢呼成一片。 军中常年禁酒,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才能破天荒地多喝一杯。 拓跋茵在赶了一个月的路后终于抵达了辽川,乔翊白日中将堆积的军务全数处理完,又急着策马到城门迎来了她。 “乔小翊!” 刚下马车拓跋茵便提着裙摆飞扑而来,乔翊稳稳地接住她,蹙眉道:“公主仔细摔了。” “不怕不怕,你会接住我的!” 拓跋茵中原话说得愈发流利了,她生性活泼,又常年养在王庭之外,更是无拘无束。 乔翊早习惯了她的咋咋呼呼,可站在他身后的乔茉却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乔翊便不止一次地提到了这位北狄的小公主,今日恰巧无事,又天气晴朗,乔茉便想着带小团子一道跟来。 “哥哥,这位是......小嫂子?” 她抿唇轻笑,乔翊大囧。 还不等他解释,拓跋茵便歪过了脑袋:“小嫂子是什么意思?” 湛蓝的眼神清澈无比,不知怎得乔茉忽然想到了在西陵时卫宛泱的儿子阿彦。 “嗯......小嫂子就是我哥哥的夫人。” “哥哥?”拓跋茵眼睛一亮,“你是乔小翊的妹妹小茉莉!” 当初教她习中原话时如何都不能理解茉字怎么写,后来举了朵茉莉花的例子,后来她便一直记着乔翊的妹妹叫小茉莉。 “那夫人......”拓跋茵眨巴眨巴眼睛,又看见乔茉怀中抱着的稚儿,恍然大悟,“在中原是指能和乔小翊生娃娃的人吗?” “咳咳......”乔翊太阳穴猛跳,“公主......” 乔茉忍俊不禁:“是这个意思没错。” “七七......?” 拓跋茵咧开嘴笑了,完全无视了乔翊的存在,绕过他十分好奇地打量乔茉怀中的小团子。 “他好小一只呀。” “公主想抱抱他吗?” “不了不了。”拓跋茵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可能会把他摔死。” “......公主。”乔翊嘴角抽搐,“摔死不是这样说的。” “可是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嘛!” “那是因为公主站在悬崖边,掉下去真的会摔死。” “可......可这小娃娃这么小,我若是手滑了,不也——” “公主!”乔翊万分无奈,又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死’这个字不太吉利,我们以后都要少说。” 拓跋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可以说......我知道了!” 乔翊头皮一紧。 “我们可以说摔坏!” “......” ...... 他们一路对话,一个人阐说一个人比划,乔茉在旁边默默听着,翘起的唇角好像要飞到天上去。 看来哥哥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孤单。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在见到院落门口矗立的男人时,笑意逐渐收拢。 “参见殿下。” 乔翊拉着拓跋茵俯身行礼,而拓跋茵也是立马收敛了方才的笑脸。 对于这个没有见过几次的中原摄政王,她骨子里存有畏惧。 卫君樾淡淡扫视他们,道:“没去营中随他们一道?” 乔翊愣了愣,对于他问出这样类似于体恤将士的话很是惊讶。 但也还是一五一十地回道:“末将方才去迎公主,晚些便去了。” 卫君樾视线始终落在乔茉身上,轻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乔茉顿觉笼罩的压迫感撤离,而另一边的乔翊却觉得无比莫名。 殿下怎得像是特地等在这里......问上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 拓跋茵喜欢热闹,她被安置在乔茉住房的旁边,又听闻晚上军中有宴席更是缠着乔翊非要去。 乔翊本是不愿带她,毕竟那儿都是些大老爷们,再者先前便有些闲言碎语,他怕她在遭伤害,可终究是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半推半就地也就应了。 夜幕渐沉,院落中又恢复了寂寥。 小团子哭闹了半个晚上,她头一遭感受到了孩子难带,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乔茉精疲力竭地靠着床沿。 瞧着他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脸,鬼使神差般,她竟看到了卫君樾的影子。 这一认知让她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清醒。 又盯着小团子观察了一会,她绝望的发现他们父子还真有好几分相似。 不行,倘若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将小团子抢走,到时候自己...... 乔茉感觉后背发凉,扶着床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虽然改造后的府邸很大,她与卫君樾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但寻常时候为了避免碰到他,乔茉也是能少出门则少出门。 此时此刻她的脑中被刚刚可怖的猜想占据,她不敢再看,狼狈地从室内出来,又将房门锁死。 外头隐隐传来军营中将士的高声欢呼,她愣神地仰望苍穹皓月当空。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0节 明日定是个好天气,可她的心情却如坠冰窖。 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院落中,她穿过长廊,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未曾踏足过的另一侧。 “卫小九,你这样的身体如何去攻西北十三城?” 乔茉在即将拐角时猛地顿住脚步,悄悄探过了头。 卫君樾咳了两声,黑红的血迹被巾帕掩盖。 南苍子别开脸,眼眶红了。 “告诉我,还有多久。”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23:59:34~2022-07-27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院落小亭中唯有月光淡淡的光影, 两人一站一坐,泛白的光晕给那颀长的身姿镀了层银灰色。 “什么……什么多久的!你要长命百岁!” 南苍子吹胡子瞪眼,吞吞吐吐地呵斥他, 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耳尖一动。 与此同时卫君樾稍稍侧目, 状似无意地扫视过拐角处的一抹衣摆。 南苍子眼珠子转动,调转话头:“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 老头子我都还活得好好的,你给老子少说两句!” 他胡乱地挥了挥手, 一把撩开衣袍换了个姿势跨坐,又捻起石桌上的温酒自顾自地斟了一杯。 “卫小九,你可是要记着等这场仗打完了, 京中那些青竹酿可都要归我!” 顿了顿,南苍子又恶狠狠地补充一句:“你要亲自给老子送来!” 卫君樾却没回他这句话。 只是听着那方轻手轻脚的动静悄然离开,才缓缓开口:“平反之后, 记得刮胡子了再去见我娘。” 南苍子登时有种被嫌弃的感觉:“你什么意思?我不刮胡子怎么了??” 卫君樾凉凉瞥他一眼:“我怕她认错了人, 不知道你上的香是我的。” 南苍子:“......” 很快他又察觉了不对。 “什么你的,你要上香就自己去, 老子才不会帮你!” 闻言卫君樾轻轻挑眉,向来冷冽的眸中在此时只剩下对结局了然于胸的泰然。 良久, 他抬起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带着些揶揄地低笑:“帮帮我罢。” 只此一句,南苍子双目的酸涩几乎抑制不住。 他猛地饮了口烈酒,呛得咳了几声。 这边关的酒果然劣质不堪, 辣得他喉咙疼。 “卫小九, 没有人会记得你的。” “那就不要记得。” ...... 左相历经三朝, 在禹京乃至整个胤朝扎根极深,是以,在戚允珩死之前甚至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动,等辽川消息传回禹京时,早已人去楼空。 他手下掌管暗线无数,所用以谋私的钱财军粮不计其数,自戚允珩攻占辽川以后,西北十三城相继沦陷,当如今,胤朝已成东西割裂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北宁军主帅营帐。 乔翊及一众将领围坐于台前,眼前赫然横陈着一张巨大的西北十三城地形图。 “叛军手中军火保守估计城均三百担,其中猛火油柜等烈性火器数以千计。” 虽然左相后期对戚允珩的一意孤行十分不满,但他作为辽川前锋到底是知晓其中不少秘案,只是左相为人狡诈又谨慎看,戚允珩能了解的部分则少之又少,也因此能给北宁军留下些蛛丝马迹。 “按照戚允珩留下的布防来看,这群叛军早早便将数百担火药分布于城中各部,如若强攻,其中百姓恐怕......” 左相老奸巨猾,早先便知卫君樾手下北宁军骁勇敏捷,是以,他并未专门建造军火储备营,而是将那些足够毁掉一座城的火药安置在了城中,又以戚允珩的关口将这些消息透露给朝廷,赌的便是他们根本不敢冒然进攻。 “西北十三城地势险峻,又在辽川往南,易守难攻,如若我军不用火器,恐怕难以突进。” “假使从这边......殿下。” 就在诸人交谈之际,卫君樾撩开帐帘走了进来。 前方为首的乔翊立马转头躬身。 乔翊虽性子温和,但经过这些时间的实战,卫君樾愈发看出了他骨子里那股沉稳自持,也因此对他放权不少。 “乔翊,你如何看待此番进攻西北十三城?” 乔翊垂头:“西北十三城,城城交连,又有山峦环绕,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叛贼又以军火布满城中,我军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哦?”卫君樾来了兴致,“如何智取?” 乔翊取过木杆,点了点桌案上的地形图,道:“末将勘察过,若能绕过凌虚山脉,在初冰雪融化时,突袭一支轻骑兵,便可割断十三城联结,从中瓦解。” 西北十三城之所以称之为西北十三城,也是因为这十三座城池并没腹地城池相互独立,也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卫君樾眼底闪过赞赏,乔翊所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那么你以为何时为最佳时机?” 乔翊缄默片刻,抬头缓缓道:“末将以为,五月最佳。” ...... 辽川占属北方,冬日也过得较为漫长,待到三月底时悬挂在房梁上的冰钩子才缓缓融化。 那夜无意间听到卫君樾与南苍子的交谈后,她便辗转难眠了数日,后来实在精神懈怠,又要日日照料着不知何时就会醒来的小团子,后来竟病了一场。 迫于无奈,最终还是寻了奶娘前来看顾,她这才得了一两日安歇。 午膳用过后乔茉又喝了送来的汤药,为了不让乔翊担心,她便瞒着没有让人知晓。 “小茉莉?”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少女娇俏的呼唤,乔茉掀起眼皮,只见拓跋茵露出洁白的牙齿正对自己挥手。 “公主。” “你不用叫我公主啦,我叫拓跋茵,你叫我阿茵就好!”拓跋茵迈过门槛进来,将手中编织的花环递给她,“好看吗?” 乔茉坐直了身子,也浅浅弯唇:“好看。” “那送你啦!我给你戴上!” 拓跋茵呲牙笑着,又将花环给她戴了上去。 “小茉莉,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中原女子!” 乔茉哑然失笑,撑着下巴问:“那......阿茵见过几位中原女子呀?” 这话问到了拓跋茵,她皱眉思忖了会,又伸出手指数了数:“嗯......加上院子里的婢子们,应该有......十个吧?” 她娇憨的模样让乔茉笑出了声,近几日的倦怠与愁闷在此时一扫而空。 乔翊忙于军务,初时还会日日来看拓跋茵,后来便干脆住在了营中,可拓跋茵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性子,遂时常来寻乔茉说说话。 拓跋茵今年才满十四岁,正是活泼的年纪,和乔茉倒也相处得十分愉快。 正在两名女子谈笑当头,忽然拓跋茵脸色一变,没等乔茉转头,她已经跪了下去。 “殿下......” 方才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拓跋茵小脸紧绷。 “乔翊在外面等你。” 拓跋茵一愣,刚刚亮起眼睛又咬唇看了眼乔茉。 乔茉:“......” “你去吧。”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拓跋茵吐了吐舌头,路过卫君樾时又忙垂下了脑袋。 乔茉从榻上下来,垂眸福身,还没说出恭维的话,头上的花环忽然滑落。 男人修长如玉的食指在花环落入半空时轻轻挑起。 “很好看。” 乔茉稍愣,见他轻挑的桃花眼流转着含情的波纹,只肖一眼就要蛊惑其中。 活像个......妖孽。 她暗自腹诽地撇了撇嘴。 “在骂我么?”卫君樾向下弯腰,眼眸眯起。 乔茉不语,后退了一步,手腕倏得被抓住。 “别躲我。” 男人手掌心的触感粗粝又炙热,乔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敢。” 她偏开头,忽然一束绿色的茉莉花枝递到了她眼前。 “方才在后山见到的,还未到花期,需要好生养养。”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1节 卫君樾松开了她的腕,见她没有闪躲,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我不会养花。” 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乔茉并没有伸手,继续道:“我也不是真的喜欢茉莉才叫这个名字。” 拒绝的态度显而易见,卫君樾只当没听见。 不由分说地执起她的手,将花枝塞到她掌心,他问:“那你缘何叫这个名字?” 花枝上尚且残留着他的温度,乔茉随口解释:“因为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我爹不愿费神给我取名字。” 所以她的小字才是七七,而茉也不过是取了末的同音字罢了。 卫君樾沉吟片刻,执起她手腕的手指轻轻摩挲。 “以后不会了。” 他没缘由的话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但她的注意力全在挣动不开他的手上。 “殿下可以松开我了么?” “不可以。” “......?” 乔茉瘪了瘪嘴:“我想去看看孩子。” “他睡得正好。”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乔茉顿时警铃大作。 “你......你......” 他方才去看过了? 他怎么会突发奇想地去看孩子? 若是他看出了什么...... “取名字了吗?” 乔茉眼前眩晕:“......暂未。” 孩子出生也有三个月了,日日小团子小团子的叫着,倒是忘了这一茬。 卫君樾察觉了她的不自在,只当她是又想到了戚允珩。 取名这件事向来由父亲决定,她一定是......因为他吧。 思及此,卫君樾暗沉的眼底燃起火焰,攥住她手腕的手指忍不住收紧。 “嘶......”乔茉吃痛蹙眉,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指节。 “......你弄疼我了。” 卫君樾蓦然回神,松手的刹那她的指甲也跟着划过了他的手背,霎时间留下了道骇人的红痕。 乔茉一惊,忙去看他脸色:“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你不要怪罪我哥哥。” 良久,他才明白她是害怕迁怒。 卫君樾有片刻无言:“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是非不分之人?” 难道不是吗? 乔茉哽噎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我自己做的事,你罚我就好了。” “罚你?好啊。”他气笑了,“过来。” 乔茉心头咯噔一跳,那方人已经背着手往外走了。 她心情忐忑地跟了上去,只见小院的石板上赫然放了个小花盆和小铁铲。 “把你手上的花种好。” 乔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种花?” 卫君樾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乔茉看了看手上葱绿的花枝,又看了看眼前的物件。 “身子虚弱更是要好生动动。” 她被拉着蹲下,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小铁铲递了过来。 乔茉:“......” “你要铲断它么?” “土太多了。” “想淹死它?” ...... 最终这束茉莉花还是没有在乔茉手上成功存活,她被晾在一边,卫君樾手法娴熟地将花种好。 乔茉抿唇看着,忽然就觉得这盆栽种植的样子十分熟悉。 就好像.....先前在王府时自己窗边一直摆放的茉莉花......? 荒诞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型。 她又呆呆地瞧见男人明显比先前要白的唇瓣,忽而想到了那夜他吐血的样子。 「告诉我,还有多久。」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皆是一命换一命,没有什么区别。」 卫君樾转过头便见她捧着脸,双眼空洞地发着呆,水润的红唇微启。 他眼神暗沉几度,晃了晃手中物件,只犹疑了一瞬,倏得扔了下来。 啪得一声乔茉回神,忽然眼前一晃,脸颊被猛地捏起。 “唔——” 男人微凉的薄唇贴上了自己,她瞳孔放大。 而趁她张口抗议的当头,他舌尖滑入唇齿,近乎贪婪地掠夺着属于她的每一寸气息。 他们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微阖的眼帘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那愈演愈烈的浓烈呼吸。 乔茉脑袋开始昏沉,却依旧手脚并用推他,可男人的力气太大,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束缚住了自己的腰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自己,乔茉喘着气恼羞成怒地甩过一巴掌。 啪—— “……无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卫君樾指腹摩挲过刚刚被打的侧脸,缓缓勾起了唇。 作者有话说: 卫狗:……真的有在克制 感谢在2022-07-27 23:59:28~2022-07-28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小墨、乐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乔茉心跳如雷, 背靠着门板卸了力缓缓下滑。 她抬起袖子不断地擦拭自己的嘴,甚至都感受到了蹭破皮痛感。 可那属于他的温度好像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如论如何都无法消散。 乔茉颓然地放下了手臂, 双手环膝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被漆黑环抱的感觉让她忆起了此前还在王府的日子。 那时她对他的强硬存有刻入骨髓的恐惧, 也因此生了从未有过的反骨,与他叫嚣,彼此折磨。 她曾以为她狠心地杀死他一个孩子, 便是对过往的两清,她也以为逃离他便是新生的开始。 可时至今日她惊恐的发现自己从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不论是在西陵还是后来被带来辽川, 自己现在还能安稳的活在这里,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 而哥哥......更是由这个她厌恶至极的人才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桩桩件件,她虽不愿承认, 可事实就是如此。 乔茉抱住小臂的手掌逐渐揪紧,巨大的失力感萦绕通身。 那些她坚定不移的恨,在潜移默化中流逝根本。 她好像......再没有去恨他的理由。 过了许久, 乔茉抬起头, 起身慢慢将门板拉开一条缝隙,小院中早已没了人影。 她吐了口气, 又将门板拉到最大,踏步而出时余光忽然瞥见窗台。 刚刚被他栽种的茉莉花枝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 是日天晴, 三月的春风吹绿了满园光景。 乔茉命人搬了只躺椅,正抱着小团子在外面晒太阳。 三个多月的小孩子已经会咿咿呀呀的发些单音了。 此时乔茉半倚着躺椅,右手尾指上勾了个小棉球,看着小团子肉嘟嘟的小手胡乱抓地摆动, 眉眼间温软柔和。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2节 那天卫君樾的话倒是提醒了乔茉关于小团子取名字的问题。 奈何她读书也不多, 甚至于习字都是他教的, 是以,乔茉便想着等战事结束后让乔翊但此重任。 “团团。” 她坏心眼地将小棉球提高,听到小团子啊呀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亲先这样叫你好不好?” 小团子忽闪着大眼睛,明明是小小一只,可那眉眼间已经愈发地有了卫君樾的神韵。 思及此,乔茉弯起的唇又撇了下来。 一把将小团子抱入怀中,软绵绵的小只瞬间柔到了她心里。 “团团,是娘亲亏欠你太多了。” 她叹了口气,小团子却不懂她的忧愁,抓住她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定是被父母好生宠爱着,可她的小团子出生早产不说,还要跟着她暂住在这冰天雪地的边境受此寒冬。 甚至......名义上根本没有父亲。 乔茉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团子瘦小的脊背,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等一切安定下来,她就随着哥哥一道生活,好好将他抚养成人,旁人有的,她也不会让她的孩子受到一点委屈。 ...... 昭靖五年,四月春。 乔翊奉命以八百轻骑兵先前绕侧,西北十三城地势环绕,路途中多有险阻。 卫君樾给了他随行调配的令牌,启程前夕,拓跋茵不知怎得忽然知道了此事,硬是哭闹了一夜。 “乔小翊......我不要你走!” 与乔翊相识以来,拓跋茵就从未与他分开过,剔透的蓝眼睛里溢满了晶莹的泪珠,她抱着他的腰片刻便浸润了他的衣衫。 “公主,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拓跋茵不断摇头,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阿兄......阿兄他就是这样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拓跋茵与拓跋屿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拓跋屿在政期间自是没让她受到丝毫伤害,可后来那群长老拥立二王子上位,拓跋屿一党被斩尽杀绝,后来离开时不得不将她留在王庭之外。 拓跋茵毕竟年幼,又被他保护得极好,于是对拓跋屿让她等他的话深信不疑,可从那日之后,她便再未见过自己的王兄。 乔翊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我会回来的,阿茵。” “你不会回来的!” 可拓跋茵却听不下去他的安慰。 阿兄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太大,后来总有些不长眼的人来寻她麻烦,若非那时候遇上乔翊,恐怕她早就被欺负得不成模样。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搂着他腰的手更收紧了几分。 乔翊颇为无奈,刚想安慰,另一边听到动静的乔茉便赶了过来。 她与拓跋茵的住处相近,拓跋茵的哭声凄惨,实在不可忽视。 “哥哥,这是......?” 简单与她说了其中缘由,乔茉缄默半响。 乔翊只当她也是在忧虑。 “七七,我.....” “我知道。”乔茉转头去碰拓跋茵的手臂。 拓跋茵一见她,从乔翊怀中退出,小脸垮得更厉害了。 “小茉莉......” 乔茉笑了笑,给乔翊使了个眼色,他悄然颔首。 拓跋茵被她拉着坐到桌案边,又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 心中闪现过许多既知的大道理,想了想,可开口却只剩下一句话。 “公主,其实我也很担心哥哥。” ...... 乔茉安抚了约莫半个时辰在终于哄好了哭的不能自已的拓跋茵。 等她从室内走出时,乔翊依旧在外面站得笔直。 “哥哥。” “七七。”他转身,眼底有些疲惫。 “她没事了。”乔茉与他并肩而立,也知他时百忙之中才抽出空闲来此告别。 “这一战......会很凶险吗?” 乔翊缄默片刻,没有直面回答:“如若顺利,我们便可很快还朝。” 话已至此,乔茉也没有多问。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府邸大门,二人相对而立,说起来他们兄妹已经很少这样单独相处了。 “七七,你与殿下......” “哥哥。” 乔茉忽地出口打断了他,勉强笑道:“这位北狄公主,日后会成为小嫂嫂吗?” 乔翊愣了愣,苦笑道:“待到北狄平定,我会送她回去。” 卫君樾不知和拓跋屿做了什么约定,两方暂无交战,如若拓跋屿真能重揽大权,他必然也不会让拓跋茵留在中原。 乔茉缄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哥哥,团团需要取个名字。”稍顿半响,她扬起笑脸,“我等你凯旋,为他取名。” 乔翊心口一怔,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孩子的名字本该有生身父亲来取,转念又想到了她现在与卫君樾的关系。 “七七,你告诉哥哥,这孩子到底是......” “他没有父亲。” 乔茉咬唇偏头,乔翊还想说什么,忽而余光瞥见转角处的人影。 “乔翊,明日启程今日为何还在此处?” “殿下。”乔翊拉着乔茉一道行礼,“末将前来与舍妹道别。” “嗯。”卫君樾淡应一声,乔茉却没那么平静。 好在方才没有说什么惹人遐想的话,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我卫氏皇族下一脉字从承。” 卫君樾静静看她突然出声,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书,上头笔锋苍劲有力。 “夫唯大雅,卓尔不群。”他道,“卫承卓。” 语落,乔翊瞳孔放大,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您的意思是......” “孩子日后可袭我爵位。” “不需要。”乔茉银牙紧咬,从乔翊身后走了出来。 “这不是殿下的孩子,缘何要袭爵?” 默认的事实被这样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乔翊谨慎地看了眼卫君樾逐渐沉下的脸,上前攥住她的手,将她挡在了背后。 “殿下,七七言语多有冒失还望殿下恕罪,只是这袭爵之事......” “乔茉乃本王王妃,有何不妥?”卫君樾冷笑一声,已经许久没有以此本王自称的他眼底迸发出不容拒绝的冷冽。 “乔将军,本王的家事还要你插手么?” 眼见形式不妙,乔茉唯恐会牵连乔翊,当下回握住了他的手,可此时向来听命的乔翊却头一遭对他忤逆。 “七七是末将的妹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早先便隐隐察觉到了她与卫君樾的不对劲,奈何她从不对自己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作为哥哥也尊重她的选择。 可现在看到卫君樾的强硬,乔翊忽然觉得这其中并非简单的嫁娶那么简单。 乔天朗将她作为药人送入王府,最初的待遇必然生不如死,再结合后来所说的焚楼假死。 不难猜出卫君樾一定对她做了极为过分的事。 “哥哥......” 在自己身前的男子背影挺拔,乔茉倏地红了眼。 可不能这样。 “我没事的。” 趁卫君樾还没发作,她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使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乔翊扯开了几步。 “七七你......” “我真的没事。”她有些急,推着他往外走,“你明日还要启程,赶紧回去吧。” 乔翊皱眉:“你不要怕,如若他真的伤你,我即便是不要这前程——” “说什么糊涂话!”乔茉瞪了他一眼,“你小时候还跟我说若为王朝甘愿马革裹尸,死而后已,今日便为这么些小事忤逆自己的主将吗?” “更何况我还好生呆在这里,谁还没点前程过往,若是事事都要由哥哥出头,我日后岂不是只能依赖哥哥才能生存?” 乔翊欲言又止:“......” 乔茉叉着腰,越说越起劲:“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军营,或者你还想和小公主最后再道别一下?”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3节 乔翊:“......” “那我先走了。”他沉默许久,又道,“你好好照顾——” “听到了听到了!” 乔翊半推半就地被乔茉拉到了马匹旁,又隔空看了眼卫君樾颔首示意,终究是翻身上马,扬鞭绝尘。 送走了他,乔茉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转而回眸,身姿颀长的男人依旧矗立在原地。 “我方才说的话当真。” 二人相顾无言,卫君樾率先开了口。 他盯着她的目光灼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乔茉攥紧掌心,没了故作轻松:“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怜悯,你是我的王妃。” “我何时成了你的王妃?” 乔茉胸口起伏,蓦然抬手,人已经到了距离自己极尽的地方。 她继而想到那天不由分说的吻,刚想退后,手腕便被人抓住往前一带。 “昭靖四年的秋天。”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我娶了你的牌位。” 嗡的一声,乔茉耳边一阵轰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逼头顶。 她手都在抖:“娶牌位......如果这样说,我葬了你的衣冠,岂不是也算你死了?!” “你可以这样觉得。”卫君樾扯起的唇角露出危险的獠牙,“但无论如何,你与我皆要葬在同一座王陵。” “......疯子。”红唇无力喏动,她用力推开他,“你简直有病。” “是,我是疯了。”卫君樾眼底泛红,“但你已经是我的王妃,毋容置疑。” 荒谬! 乔茉胸口大肆起伏,语塞到说不出一个字。 她不断扭动被他攥住的手腕,忽然那张纸书塞到了自己手心。 “卫承卓,他的名字。” “我说过不要你的怜悯!”乔茉眼眶一热,发狠地撕碎了那张宣纸,碎裂的纸张落了一地。 知道他不会对乔翊动手,她干脆也没了顾忌。 “卫君樾,如果可以选择,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遇见你......” 泪水不争气地落下,乔茉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哽咽偏开头:“不管你是想杀了我,想强迫我,还是想要和以前一样将我锁起来......我都没有办法反抗——你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从始至终,我都不想......不想和你有任何纠葛!” 字字句句说出口,心脏都如同被针扎一般闷痛难耐,她捂着胸口,痛苦地弯下腰。 “假使......假使没有你,我就可以在那年春天嫁给允珩哥,和他琴瑟和鸣,为他生儿育女,可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如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被送到摄政王府,更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允珩哥也不会死。 对,就是这样......都是他的错! 就在此时,佝偻的身子忽然被人抱住,乔茉一抖,便感觉男人手掌顺上了自己的脊背。 “你放开......” “对不起。” 卫君樾微弯下腰,下颚抵上她的发心,微阖的眼帘掩盖了他翻涌的心疼。 乔茉紧紧咬住颤抖的唇。 他在道歉。 他这样的人......竟然在给自己道歉。 努力抑制住自己狂烈跳动的心脏,乔茉张口咬住他的肩胛。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男人闷哼一声,任由她继续。 待到觉得牙龈都痛了,乔茉颓然地松开了口。 “出气了么?” 卫君樾轻轻挑起她的下颚,抵上她的额头,黝黑深邃的眼眸中只有她的影子。 乔茉对他的目光感到心惊。 “你别碰我。”她别开头,“我真的恨不得你现在就去唔——” 他单手捏着她的下巴,猛烈而又炽热的吻不留余地的席卷通身。 乔茉挣扎着一口咬下,浓烈的血腥味霎时弥漫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痛,淡淡的血丝顺着晶莹的水渍从她唇边滑落,留下一片旖旎。 忽然细腰被掐住抱了起来,乔茉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惹他轻笑一声:“是你说的,可以为所欲为。” ...... 作者有话说: 我支棱起来了,我今天必二更!(握拳) 感谢在2022-07-28 23:59:18~2022-07-29 21:4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20577 3瓶;棠小墨、601030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你!” 乔茉怒气填胸, 捶打他的双手腕被他完全扼制住。 砰的一声,背后抵上了门板,他身子压了下来, 拎起自己的手臂锁在头顶。 “你简直就是个登徒浪子无耻之徒衣冠禽兽唔——” 回应她谩骂的是他继续落下的深吻。 另一只手掌顺着她纤细的腰线游离。 分明是已经生过孩子的身体,却依旧窈窕到如同处子。 卫君樾瞳色渐深, 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长腿横到了她两腿之间。 “我很想你。”唇瓣细细摩挲着她的脸,继而往下, 带起她的不寒而栗。 乔茉难耐地扬起头,一双翦水秋瞳中氤氲了层淡淡的雾气, 在此月光的照射下美得不可方物。 “......我一点也不想你!” “呵。”他喉咙里滚出沙哑暗昧的低笑,“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语落,他单手横上了她的腰,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轻松打横抱了起来。 “卫君樾你放开我......啊!” 他按下她乱踢的双腿,几步并进地走到房屋中,砰的一声大门被带上。 不同于方才在外面还有月光笼罩, 此时的室内漆黑一片。 乔茉惶恐极了, 揪着他衣襟的手颤抖得厉害。 突然间,身体一轻, 她被抛到了床榻之上,惊慌失措地撑起手肘, 却听到了男人暗扣解开的声音。 “你、你要干什么?” 女子惊惧的声线颤抖地惹人怜爱,卫君樾喉咙发紧,蓦地弯腰,手臂一勾, 握住她的脚腕一下子将她完全放平。 乔茉又是一声惊呼, 她双手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领, 却终究是徒劳。 湿热的吻再次落在她颈间往下,她仰着头,温热的泪顺着眼尾划过。 “你就只会欺负我......” 她忍着哭腔,委屈得不得了。 卫君樾一寸寸吻下她的泪,听着她的控诉,心底柔软成一片。 他哄着她:“乖,轻松点。” “我不!呜呜......”她徒劳地锤他,“......我真的很怕痛。” 小小的一声嘤咛让他稍有顿住,他想起了之前。 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唯有一双饱含水光的眼里写满了抗拒。 卫君樾有些心疼。 “知道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边,他怜惜地啄了口她的唇,“不会痛的。” 乔茉小声啜泣,又哪里信他的鬼话。 只是知道今日定是逃不过一劫,索性认了命。 “你......” 卫君樾虔诚地托住她,轻吻落上她的脚背,又慢慢往上。 她难以置信地揪紧了床单。 “不行......!” 男人只褪了外衫,而反观自己,早已凌乱不堪。 乔茉心口咯噔一跳,覆盖了层薄汗的掌心胡乱推搡着他的头,可还没动两下,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到了旁边。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4节 窗外的云层被夜风吹散,皎洁的月光顺着窗台笼罩上了二人的身影。 乔茉泪眼婆娑,声音短促到绵长,终于在一阵战栗下他撑起了身子。 卷起的袖口露出蓄积力量的手臂,他微微滚动的喉结,舌尖舔舐唇瓣,处处透露旖旎。 乔茉羞愤欲死,平复了那阵心悸后绝望地踢了他一脚。 可那男人却恶劣地上前,尚且沾有水渍的唇再次吻上了自己。 “唔——” “好甜。”他坏心眼地轻笑。 乔茉被迫尝了奇怪的味道:“你......你混蛋!” 卫君樾手臂半撑在她耳侧,微曲的骨节将她黏在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羞怯。 “你看你多喜欢。” 乔茉心脏狂跳,抬手就要挥巴掌,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滚烫的温度再次让她脸红到了脖子根,就在以为他会继续做什么的时候,衣衫忽然被拢起。 卫君樾站了起来,背对着光的黑暗中隐藏了他未曾散去的欲.望。 他取过搭在旁边的外衫,又俯身给她掖好了被角。 “睡吧。” 乔茉瞪大了眼:“......?” “再这么看我,我不介意——” “睡了睡了。” 瞧着小姑娘一头攥紧被窝里,卫君樾无声轻笑,随即吐了口浊气快步往外离开。 四月辽川的夜晚留存春寒,可依旧有人需要数桶冷水澡去降一身火气。 ...... 那夜之后乔茉本还躲在院内不敢出去,唯恐碰上他,后来才知他也是那天之后再没回府。 乔翊的启程让整个北宁军进入战时状态,乔茉放下的一颗心又跟着提起。 拓跋茵灿烂的小脸也耷拉了下来,除去白日中来找乔茉说说话,几乎再无笑颜。 乔茉看在眼里心中也并不好受,毕竟乔翊此前已经有了一次‘战死沙场’的经历。 失而复得的痛她想都不敢想,只能默默祈祷此战平安顺遂。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五月中旬,前线忽然传来西北第七城的储备军火引燃,突袭轻骑兵折损大半的消息。 乔翊以及跟随的一众亲卫受了重伤,北宁军后备接应支队救援数日才寻到了他们的踪影,可活着的却只有乔翊一人。 乔茉跌跌撞撞地跑到军医营帐时外面,只见一盆盆血水从中端出。 她脑袋一阵眩晕,腿软之际忽有人掌住了她的后背。 “你怎么来了?”卫君樾皱着眉。 “我哥哥.......”乔茉双眼瞪大,喉咙干涩不已,“......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那些鲜红色刺眼得很,胸腔涌动的钝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脚。 乔翊此时正昏迷不醒,一支残箭穿透了他的左肩,骇人的伤口还没能看清,眼睛便被身后跟来的男人用手掌捂住。 “不是致命伤,死不了。” 淡淡的几个字却在此时给了乔茉极大的力量。 她艰难地点头,一滴泪晕染了他的掌心。 卫君樾抿唇,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又指腹抹过她的眼尾:“别哭了。” 乔茉瘪着嘴,强忍住泪意:“他......他何时才能醒?” 卫君樾默了默,视线投向一侧刚刚给乔翊取箭后包扎伤口的军医身上。 军医立马会意:“将军失血过多,恐怕要昏睡数日才会转醒,所幸残箭无毒,王妃不必担心,将军无性命之忧。” 沉浸在害怕中的乔茉并没有心情去反驳他的称呼,忙点了点头,身子又被人转了过去。 乔翊的伤口已经被厚重的纱布遮盖,半裸的上半身上除了新伤还有数不清的旧痕。 只此一眼,乔茉眼眶又红了。 “武将向来如此。”卫君樾察觉了她的情绪,轻声解释道。 乔茉点头,吸了吸鼻子:“我、我可以来照顾他吗?” 卫君樾颔首:“可以。” ...... 后来几日,小团子便暂且让奶娘全权照顾,乔茉则留宿在了军营中。 乔翊出事的消息并未让拓跋茵知晓,怕的便是她跟来后又要哭闹。 再者留在这边有军医看顾也更为放心。 而也正是因为留守在此处,乔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了前线的将士。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伤员被担架抬回,或是炸断了腿,又或是整个面目全非。 没了卫君樾在身侧,乔茉总有不经意瞧见。 最初时倒是骇得不轻,甚至频频干呕,后来见多了,竟觉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偶尔去帮衬军医递送药物。 乔翊是在第七日醒来的,乔茉正在为他擦拭身上的血痂,忽见他猛地睁眼。 “殿下!” 乔茉一惊,忙放下手中巾帕:“哥哥,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到好像被锯齿割过,眼底的焦急快要溢出来。 “不是三百担......不是三百担咳咳......” “哥哥!” 里面的动静顿时引来了外面的注意。 乔翊作为此战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关系重大,听闻消息的卫君樾立马赶了过来。 可等他来时,乔翊已经又晕了过去。 “他方才说了什么?” 乔茉心急如焚,听他这样一问,脑子开始疯狂转动。 “他好像说......说什么,不是三百担?”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卫君樾脸色骤变,拢在袖中的手掌收拢成拳。 “传令方昊。” “是!” 一众人急如风火地离去,乔茉微微蹙眉,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除了那日短暂的醒来,乔翊又昏睡了数日,直到半月后才完全清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卫君樾,乔茉一五一十地讲了他当日情形,乔翊这才放下心来。 “哥哥,你要做什么!” 忽见他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乔茉连忙上前。 “咳咳......”扯动伤口的痛让乔翊脸色煞白,可那双眼睛却极为坚毅,“我要去战场。”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战场?”乔茉按住他的肩,满脸不赞同,“卫......殿下已经允准了你在后方好生修养,你现在去是去送死吗?!” “我不能就在这......” 不知想到了什么,乔翊痛苦地抱住脑袋:“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我不能......” 喃喃自语了半响,他猛地起身,乔茉被他推了个踉跄,可还没等他出门便又人堵住了他的路。 是卫君樾身边的常煊。 “......常副将。” “殿下说将军此番辛苦,特命将军带王妃与其余支队折返晋丰,候以待命。” 乔翊眯起眼,干裂的唇瓣轻动:“你说什么......?” 这种时候折返晋丰,不是遣回又是什么?! 他径直往外冲,常煊拦住他,拿出军令:“这是殿下的命令。” 乔翊见状后退几步,乔茉忙去扶他才堪堪站稳。 “殿下他......” “将军接令罢。” ...... 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饶是乔翊再有不满,也终是接下了这道指令。 乔茉虽不懂布兵打仗,可看他回来后便一直低沉的脸色也能察觉到情况不妙。 “哥哥,我们是要去晋丰吗?” 改造的府邸搬了一空,乔茉抱着小团子跟在后面。 乔翊自回来后便沉默寡言,面对妹妹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场撤退十分紧迫,乔茉没有再问,只是心中不安更甚。 辽川折返晋丰要通过西陵与广陵,旧路重行,乔茉颇有些感叹。 就在车队行驶到城门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5节 马车骤然停顿,乔茉抱着小团子身体歪了歪,未等察觉发生了什么,车帘忽然被撩开。 因着带有孩子,她是单独乘的一辆马车,她怔神抬头,只见卫君樾喘着气,单手撑着门槛。 二人的视线就这样交织在半空中,乔茉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收紧。 “你......” 身子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乔茉瞪大双眼,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隐忍着克制。 “茉茉。” “嗯......?” 耳边是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乔茉皱起眉。 卫君樾缓缓松开她,逼仄的马车只能让他高大的身子弯曲。 他死死地凝视着她,声音要比刚刚柔和了几分,又带了点试探:“小茉莉......你爱过我吗?” 乔茉一愣,偏过头,咬牙:“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卫君樾没有多么难过。 “也行。”他倏地低笑一声,捏住她的脸俯身亲了一口,目光缱绻。 “你这个人——” “好好活着。” 他看着她愤愤的神情,喉结滚动:“记得恨我一辈子。” 说罢,卫君樾抽离起身,如方才来一般翻身上了马背。 乔茉捂着被他吻过的唇,听到那阵马蹄声逐渐远离,心口忽然猛烈绞痛。 莫名其妙。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吐了口浊气,企图平复那阵难受,将小团子搂好,强迫自己坐正身子。 前线战事纷乱,她又带着孩子,回晋丰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更何况,那人狡诈又恶劣,心狠手辣,人人畏惧,还有什么是他做不了的吗? 此番能离开他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而且哥哥也跟着一道回去,日后他们便可在晋丰安家,至于前方战事又与他们何干? 是了,就是这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乔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垂眸摸了摸小团子的脸,小团子亦十分给面子的吐了个泡泡。 “啊呀——” 肥嘟嘟的手抓住了她鬓边碎发,乔茉愣神地看着他,相似的眉眼却在和卫君樾开始重合。 车轱辘再次滚动,她颤动眼睫。 城门拉起,下方齿轮转动,好像是在割裂着她与前尘。 不对,不对劲。 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停车......停车!” 乔茉忽然出声,在马车还没停稳的当头,手忙脚乱地抱着小团子滑下马车。 落地的瞬间扭到了脚腕,刺痛直逼头顶,她却置若罔闻。 听到动静的乔翊忙下来查看,乔茉一瘸一拐地朝相反方向跑动。 “七七怎么了?” 此时的乔茉耳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再也无法自我欺骗,巨大的恐慌笼罩了整个心神。 “卫君樾......”她大声叫他。 烈风吹动城门黄沙,迷失了她的眼,也吹散了她的呼声。 “卫君樾......卫君樾——” 身子被乔翊拦住,乔茉拼命挣扎。 泪意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孩子,是你的......” 他听到了吗? 他听到了吧。 可背对着光影的男人身姿颀长如松,逐渐消失在她目光尽头。 他没有回头,像是在永别。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21:44:44~2022-07-30 00: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路上女眷颇多, 辽川前往晋丰的路途上又道路崎岖,是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约莫用了半个月才抵达晋丰。 接近六月的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即便是处于胤朝最北的地方也难捱这阵阵热浪。 乔翊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才敢让拓跋茵知晓, 果不其然,等她听闻之后又是哭了一场。 只是这一次倒没有闹得很厉害,倒是转念去琢磨着如何给他做些增补汤食。 可乔翊到底成了一方主将, 十分繁忙。 终于在某次议事时,再次看到她送来的五花八门的膳食, 忍不住蹙了眉。 “公主,我身子已经大好,不必要再做这些。” 正在议事的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然后一个个起身告了退。 “可是乔小翊,你的脸色还是有些白,我觉得......” “公主。” 乔翊头疼地揉捏太阳穴:“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你别浪费心神在此。” 辽川战事并不乐观, 这几日本就忧心着急,偏生拓跋茵也分不清场合地日日前来, 已经因此打断了他数次重要商讨。 乔翊性情温润,鲜有这样对她硬声说话的时候。 拓跋茵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那......那我隔两日......” “公主。” 他打断她:“军营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话说得有些重,拓跋茵蓦然咬住下唇,又听他继续道。 “军中自有主管膳食的将领, 亦不必你来。” 前段时间为了给乔翊补身子, 拓跋茵便开始苦心研习中原膳食, 越学越多之后发现中原的食物果真博大精深,与他们这些草原上生的儿郎完全不同。 单单只是一块羊肉都有百般烹饪方式。 拓跋茵一头栽进了烹煮膳食的门道,从补餐到婴孩吃食都研究了个遍。 后来闲着无事,除了给乔翊乔茉和小团子送膳,她竟也开始给军中的将士们做起了大锅饭。 “我......” 鼻尖酸涩,拓跋茵眼眶蓄积了泪光,乔翊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略有不妥。 “公主,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了。” 拓跋茵忍着泪意抹了把眼睛,咬唇看他:“那......今天这个排骨汤你可以先喝了吗......” 顿了顿,她又忙后退几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现在就走......” 语毕,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拓跋茵已经跑了出去。 乔翊看着她的背影,手掌缓缓收拢成拳。 ...... 拓跋屿到底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当初与卫君樾立下盟约,倘若得他相助,北狄一统之后,百年之内不对中原开战。 于是在昭靖五年七月末,新任北狄王拓跋屿亲自跨过红漓江,送来了请和文书。 乔翊因卫君樾请封,收复晋丰当得首功,遂提拔晋为从一品建威将军。 他作为边塞大将,也理所当然地承担了此番和谈的重任。 分隔两国的滚滚红漓江奔腾不息,两方相貌风俗皆异的民族头一次不再兵刃相见。 大胤与北狄的谈和乃近百年未有之局面,自此一变,边关剑拔弩张的两国形式终于得到了缓和。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6节 昭靖五年,八月中。 秋老虎正盛,晋丰边城忽然下了场雨,坐落在城中一角的府邸中,身着一袭淡绿襦裙的女子撑着伞躬身抱起一小只花盆忙往室内跑。 “小茉莉!快进来!” 拓跋茵忙上前去给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乔茉鬓边的碎发被大雨浸湿,她看了眼怀中没有被冲散的茉莉花这才松了口气。 “快去换身干净衣服吧。”拓跋茵给她擦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如去换件干的。 “等一下。” 乔茉随意应着,将怀中耷拉了几根枝头的茉莉花枝扶正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放到了室内的桌案上。 今日的天气变得极快,狂风骤雨拍打窗户,拓跋茵走过去将窗缝拉严实,又坐到案边捧着脸。 那日从辽川撤离得急,许多东西都是能不带则不带。 可不知为何,乔茉在半路上非要去寻有没有带上那盆不起眼的茉莉花,甚至都想折返回去找。 好在丫鬟婆子收东西的时候顺带拿了一把,只是那茉莉花枝被各种物件压得不成样子,乔茉当时急得都要哭了。 后来精心养护了许久,那一堆干枯的花枝里才难得存活了一小支。 拓跋茵伸手点了点花枝上的小花苞:“你真的好喜欢茉莉花呀。” 绕到屏风后换衣服的乔茉手指微顿,只是笑笑没说话。 “啊呜~” 摇篮里面的小团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娘亲在看自己,挥舞着小手吐了一连串泡泡。 乔茉系好腰带,从袖中取出手帕给他擦了脸,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我今日炖了点碎菜粥,听外头的妇人说,八个月的小孩子不可食盐,这粥我炖得清淡,应该可以给团团吃。” 从那日被乔翊说过之后,拓跋茵也很听话地没有再去军营。 “阿茵有心了。”乔茉浅笑,“我们家团团都快胖到抱不动了。” 小团子出生因为早产,要比寻常足月的孩子小许多,乔茉日日亲自喂养,如今又有了一个钻研辅食的拓跋茵,短短数月便壮实了许多。 “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嘛!”拓跋茵笑嘻嘻道,“是不是呀团团?” “啊呜呜~” 小团子并不知道大人们在聊什么,咧开没有牙的小嘴,眼看着口水又要滴下来,乔茉忙给他擦了把,然后将他放到了一旁木质的小凳子上。 乔翊自少年时便十分喜爱木匠活计,以前在乔府时就做过许多小物件。 乔茉喜欢自己亲自带孩子,乔翊心疼她一人不易,便就着轮椅的模样改装了一只带有小轮子的凳子,系带将小团子包好,便可让乔茉轻松许多。 拓跋茵勾住小棉球逗小团子咯咯得笑,乔茉浅浅勾唇,可看着看着,眼眶便酸了。 她移开了眼,不再去瞧那与他极其相似的小脸,但心中真实的情绪却出卖了她此时的不安。 自那天从辽川离开后,乔翊没有追问她什么,只是默默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告诉她放宽心。 可是这股莫名的惧意却始终缠绕着她的心神,纵然极力安慰,也依旧无济于事。 晋丰与北狄正处于和谈阶段,虽然注定相安无事,可边塞毕竟是两国流通的关卡。 乔翊忙得抽不开身,就连拓跋茵这些天都没有去找他,她自是也不能多去叨扰。 ...... 夜半子时,外头的大雨终于逐渐平息,躺在榻上的拓跋茵睁开了双眼。 她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另一边熟睡的乔茉和小团子,取过搭在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从马厩解开马匹,熟练地翻身上马,带着令牌到了城门外驻扎的营地。 “嘘——” 拴好马儿,拓跋茵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巡逻将士立马移开视线,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 营中巡逻的将士早就对她熟悉,甚至因为沉迷于烹饪后时不时来军中给他们改善伙食,让他们对这位北狄小公主颇有好感。 更何况,此人多半会成为他们的将军夫人。 拓跋茵佝偻着腰,长长的麻花辫垂到胸前,一路猫着身子走到了乔翊所在的主帐。 她勾着小指,将帘子掀开一角。 昏黄的灯光在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修长的手指正翻动手头的书本。 都道男子认真时候的模样最好看,拓跋茵躲在角落里一下子就看得痴了。 从那天后,她就不敢再光明正大地来找他了。 他不怎么回去,可她又想他。 她自幼便生长在拓跋屿的庇护下,许多人情世故皆是在变动之后不得不学会。 而教她那些的人就是眼前的乔翊。 她不懂什么政事,却也知道北狄与大胤的关系。 前几日她从乔茉口中得知了现在的和谈,也听说自己阿兄成了新王,欣喜之余,她心底也起了不安。 思及此,拓跋茵亮起的蓝眼睛黯淡了不少。 可她不愿回去。 一想到要离开乔翊,她就觉得胸口发闷。 她只想跟着他,就算他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将军,就算他现在不喜欢自己去打扰,也没关系。 她可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过来远远看他,也可以等他有空回来的时候搭上两句话。 只要他不赶她走。 悄咪咪地蹲看了许久,拓跋茵看了看月亮的偏移,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该走了。 可就是在起身的时候双腿忽然发麻,她一惊,人便绊倒在地。 “谁?!” 乔翊蓦地起身,出来查看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 “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心虚的拓跋茵半响也哽不出一个字,乔翊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有摔着吗?” 男子声音温柔,拓跋茵霎时红了眼。 她好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没有。” 虽然这样说,但乔翊并不放心,拉着她进去检查了一通,抬头时小姑娘已经红了眼。 “怎么哭了?” 粗粝的指腹揩拭她的小脸,拓跋茵嘴一瘪,一把扑到了他怀里。 “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乔翊一怔,缄默未语。 等到她哭得累了,他将她从怀中稍稍扯开。 “我送你回去。” 拓跋茵哽噎点头,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草原生的儿女生来就会骑马,乔翊知晓这点,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叫来马车。 “阿茵,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待到府门口,乔翊为她理了理碎发,抿唇道:“如今北狄与大胤重归于好,你是时候要回去了。” “我不!” 乔翊料到了她的反应,淡然道:“你阿兄在数日前便传来了书信,他的人马在红漓江边等你,我明日会护送你前去。” “我不要回去!”拓跋茵猛地推开他。 可她又如何拗得过拓跋屿? 让她在胤朝待了这么久早已仁尽义至。 于是在第二日,拓跋屿亲自来了晋丰,派人架着她,不顾她哭闹地带了回去。 “这段时间多谢乔将军照顾王妹。” 红漓江边,拓跋屿立于马背,剔透的蓝眸在阳光下泛着光辉。 “无妨。”乔翊面色平静,对他拱手行了中原礼。 “卫君樾助本王得了王位,本王便以千匹千里马私赠予他,也劳烦将军给本王带句话。” “请讲。” 拓跋屿看了眼他,又望向他身后属于胤朝的城关,扬起下颚,勾唇:“本王期待与他再交手的那日。” ...... 拓跋茵忽然回了北狄,乔茉还有些不太习惯。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日日在耳边叽叽喳喳的样子很是适合转移注意力。 辽川的战事已经许久没有战报传来,乔茉不敢去问乔翊,只能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随着日子逐渐流逝,她的不安也愈演愈烈。 昭靖五年,十月深秋,晋丰下了第一场雪。 乔茉醒来便被外面白皑的一片晃了眼。 窗台上的那支孤零零的茉莉花枝忽然枯黄了大半,乔茉大惊,连鞋袜都没有穿便踉跄地起了身。 怎么会,她分明有日日浇水养护,怎么一夜之间就枯成了这样? 乔茉胸腔发闷,扶着窗沿才勉强站稳。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7节 就在此外面传来一阵高喝。 “辽川战捷——” 她手掌蓦地收拢,被茉莉侵染的落寞一下子被欣喜代替。 乔茉忙穿好鞋袜,取过搭在旁边的披风迎着风雪就往外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威将军护国有功,于辽川、晋丰战事功不可没,朕心甚慰,今全战大捷,特此授予宁安侯之爵,赐黄金千两,封地晋丰,即日回京授爵,钦此!” “臣领旨。” 乔翊跪在前院双手接过明黄的圣旨,起身之际,乔茉也已经跑到了前院。 “哥哥!” 她喘着气,被冷风冻过的小脸通红。 她识得这种传旨方式,先前便拟好的圣旨由专门使臣携带,等到陛下既定的时间便会传召给领旨之人。 “是辽川胜了吗?”乔茉双眸明媚,满眼希冀。 乔翊握着圣旨的骨节泛白,偏过头不敢看她:“是。” 乔茉发觉了不对,扬起的唇角缓缓落了下来。 “那......他呢?” 是断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亦或者是受了重伤暂且不便移动......? 乔翊后槽牙紧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殿下他......没有回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0 00:03:04~2022-07-30 23: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 10瓶;cltt 5瓶;60103057 3瓶;棠小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没有回来? 什么叫, 没有回来? “叛军在西北十三城的城中放置了大量军火,初时我们预估为城均三百担,这是足够炸毁小半座城池的火药量, 强攻必定是两败俱伤,可西北十三城中还有数万百姓, 不可弃之不顾,于是便有了四月那时的轻骑兵突围。” 乔翊紧咬牙关,每说一个字都能忆起那日身陷火海的绝望与恐惧。 “......可我们失算了。” “左相那奸贼透露给戚允珩的消息是假的, 我们去时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三百担,而是足够摧毁一整座城池的八百担军火。” 当初乔翊所带的先锋队只活下了他一人,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让卫君樾倏然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西北十三城,城城伏有能将一整座城池夷为平地的军火储备,这已经不是叛军起义那么简单。 左相历经三朝, 对胤朝地势及各方面布防的熟悉程度远超于他们的想象。 就算卫君樾在少年时便去了边关,但到底年纪不大,且执政时间太短, 许多根本问题早在先帝乃至更早的时候便根植在了胤朝深处。 因此, 他即便是有通天手段,可在绝对的时间优势面前, 就算发觉了其中异常,也为时已晚。 所以卫君樾让乔翊带着后方人员先行撤退到了晋丰, 这才有他能孤注一掷的机会。 “西北十三城,城城相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硬攻, 却也不可不攻......核心第七城为叛军命脉所在, 殿下单枪匹马直捣了第七城, 却也让那老匹夫引燃了火药......” 乔翊喉咙滞涩到发痛:“叛军击溃,殿下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乔茉愣愣地睁着眼,脑海中只剩这四个字不断重复。 “七七......” 乔翊想去拉她,乔茉却后退一步,失了神的眼睛只剩空洞。 她踉踉跄跄地往后挪动,忽而转身朝自己小院跑去。 女子身姿纤弱,没有来得及挽发的及腰青丝纷乱散在空中,乔翊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双眸中痛惜与懊恼交错。 若不是他当初提议先行探路,若不是潜行之时被敌军发现,那一战也不会损失那么多将士,他们也不至于打草惊蛇,或许能寻到更稳妥的办法从长计议—— 那么殿下......或许不会命丧于此。 ...... 后来几日,乔茉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喂养小团子,哄他睡觉,然后不分日夜地给那盆已经枯了大半的茉莉花枝浇水。 本就瘦弱的人在这几天的蹉跎中又瘦了几圈,饶是穿着厚重的衣衫也依旧单薄。 乔翊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 如今战事平息,遣返回京的圣旨也已经下放,他们也必须启程赶往禹京。 乔翊本还担心乔茉会不愿回去,却不曾想她答应地很快,甚至在当日晚上就开始收起了行李。 “哥哥。” 就在他准备走时,乔茉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 “我在。” 眼前女子未施粉黛,长发由木簪勉强挽住,随风而散的碎发衬得整个人憔悴中亦带着支离破碎的美。 她轻轻动唇:“你们当初在晋丰驻扎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的吗?” 乔翊默了默:“是。” 乔茉垂下眼睫,不知想到什么,浅浅颔首:“我知道了。” 大抵是她这几日的反应太过平静,乔翊唯恐她出事,便在她回屋之后又在外面待了许久。 直到晨光熹微,准备回京的马车行驶进院,他才终于离去。 室内的乔茉同样一夜未眠。 她环抱着双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摇篮中小团子的眉眼,听到外面传来即将启程的呼唤又麻木起身。 一路向南。 乔翊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可她始终安安静静,日日给那盆早已枯黄的茉莉花浇水,没有露出丝毫悲伤。 “七七,它已经死了。” 乔翊看得心疼,忍不住提醒。 “没有死。”乔茉摇头,轻轻挑起一支细枝,浅笑,“哥哥你看,这里还有绿芽呢。” 乔翊鼻尖发酸,不忍心地偏过头,终是没有再对她提这件事。 ...... 现今乔翊凯旋还朝,其功劳颇高,他并非以袭爵之名继承宁安侯,而是以军功赫赫之身当之无愧,也恰好应征了当初卫君樾对他的有意提拔。 乔天朗在被卫君樾以种种罪名拉下马,后抄了家之后,那座宁安侯府便一直空闲,又因战乱国库不裕,便没有赐予新府,命人翻新一遭后,乔翊与乔茉再次回到了那个从小长大的府邸。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那个常年蜗居于偏院的孩子,而是整座侯府真正的主人。 乔翊先去军营驻扎地安顿了手下军队,又闻辽川一带幸存的将领建安侯方昊等人也是今日抵达禹京。 “哥哥,你去忙吧,不必担心我。” 乔茉知道乔翊手上的事情颇多,也不愿他对自己太过劳心费神。 “我想去一趟王府。” “一个人吗?” 乔翊欲言又止。 乔茉朝他宽慰地笑笑:“就看看。” 她没有带侍从婢女,甚至没有带上小团子,就这样孤身一人,抱着茉莉花,徒步从宁安侯府走到了摄政王府。 两条街的距离,这条路她只走过一次,就是被乔天朗被迫灌药的那日。 后来她没有机会回府,亦没有意义回去。 高大巍峨的府邸坐落在阳光之下,深红的瓦片在光晕流动中泛着淡淡的光晕。 看守的小厮换了一批,并不认识乔茉,见她来刚想赶走,恰逢苏绍玉路过。 “退下。”呵斥了小厮,苏绍玉走上前来。 “王妃。” 此言既出,周遭人脸色骤变。 王妃? 王妃不是早就...... “苏管家。”乔茉亦浅浅颔首,另一边听到动静的银翘也忙小跑着围了上来。 “王妃......王妃,真的是您!” 从前乔茉待银翘很好,甚至当初假死逃亡时都给了她充足的不在场理由,也正因如此,避开了卫君樾的迁怒。 银翘泪眼婆娑地上下打量着她,听到她能说话之后更是喜不自胜。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乔茉试探问了句。 银钱连连点头,又想到苏绍玉还在此处:“苏管家......”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8节 “当然可以。” 苏绍玉悄然躬身,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旧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 当初被大火烧毁的琉毓阁早已重建,看上去要比周围其他屋舍新很多。 乔茉慢步走着,最终停在了琉毓阁楼下。 她看到了窗台边,和当初如出一辙的茉莉花。 不知为何,眼眶忽然酸涩,她仰头眨了眨眼,将怀中抱着的那盆一道放在了旁边。 “咦,这花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枯了,若是殿下知道,估计该——” 银翘正惶恐疑惑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 “这是,他种的吗?” 银翘点头跪地:“是......殿下走时还特意吩咐要好生将养,是奴婢疏忽大意,请王妃责罚。” 乔茉细嫩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另外一盆枯枝。 “你起来吧。” “王妃......” “以前的那些也是他种的么?” 银翘微愣,她奉命侍奉的是乔茉,这事她自然不知道。 “是。”忽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苏绍玉开了口。 她的名字里面带有茉字,又常年穿得素绿,卫君樾一直以为她是喜欢茉莉。 可他这样矜贵又高傲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所以那些茉莉花,悄无声息地放置在她窗台边,就算她从不给它浇水也没关系。 枯了,就再换一盆。 乔茉眼睫微动,那股酸涩感更多了。 “我的牌位……在哪里?” 苏绍玉:“王妃随奴来。” 他走上琉毓阁二楼,推开了房门。 满室萦绕着淡淡的檀香,缥缈的火烛映照出那样几个字。 「爱妻卫乔氏。」 笔锋苍劲有力。 是他亲自写的。 乔茉眼前朦胧,颤抖着手去抚摸那一个个字眼,忽而余光瞥见放置在上的那枚玉坠。 “这是苏贵妃留给殿下的遗物。”苏绍玉解释道。 这个被她扔过无数次的玉坠,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上面却留有他镌刻的茉莉花。 “我知道了。”乔茉垂下眼,缓缓将手收回,“你们都下去吧。” 银翘还想说什么,苏绍玉已经先出了声:“王妃若有什么旁的需要尽管唤奴。” “嗯。” 待到室内再次归于寂静,乔茉将外面两盆茉莉花一起抱了进来。 燃着壁炉的琉毓阁隔绝了外面的北风寒意,烛光的火焰在她瞳底颤动。 乔茉坐在案边,却觉得好冷。 这里的每一处陈设摆放都与先前一模一样,甚至还能记得那时和他刻骨铭心的纠缠。 可此时此刻,她呆坐在这个她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忽然想象不出他的轮廓。 乔茉心中恍然,忽地站了起来,桌案旁摆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 她抖着手扯过宣纸,笔杆沾染墨渍,却迟迟无法落笔。 慌乱和闷痛腐蚀着她的心脏,她又去看那边枯萎的茉莉,临摹着它们的样子,绘出正盛的模样。 张张宣纸落地,她画了花草,画了瓷瓶,画了天空和云海,唯独画不出他。 为什么,为什么...... 乔茉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空洞的眼眶不自主地落下了一滴泪。 泪水蓄积地越来越多,不一会便晕开了桌案上的墨渍。 她又看到了那两盆枯萎的茉莉花。 “花死了......” “我,养不活它......” 乔茉嘴唇颤抖,娇小的身子完全蜷缩在太师椅内,整个人战栗得越来越厉害。 “卫君樾......卫君樾......” “为什么,我养不活它......?” 她努力试图去想他,她明明记得他有双冷冽且危险的眼睛,她也记得他那宛若妖孽的五官棱角分明。 可在这片汪洋浩瀚的记忆海洋中,却无法描绘聚集成他的样子。 最初抵死折磨的记忆变得模糊,她拼命回想,竟然只能忆起后来他眼底的缱绻。 「小茉莉,你要爱我。」 「小茉莉......你爱过我吗?」 「也行。」 「好好活着。」 「记得恨我一辈子。」 室内女子的啜泣声越来越大,乔茉紧咬唇瓣,浓密的睫毛下泪流不止,手掌揪着胸前的衣襟,纤细的脖颈忽高忽低。 时至今日,她依靠蚀骨锥心的痛,感知到了这迟来的爱意。 ...... 乔茉许久未归,乔翊等得有些担心。 他从军营赶到摄政王府,打开门时只见小姑娘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窝在太师椅角落,宣纸洒落满地。 他平复呼吸,放慢脚步往里走。 “七七。” 听到动静的乔茉抬起了那双红通的眼,嗓音沙哑:“哥哥。” “......我觉得好疼。” 乔翊以为是她身体不适,慌忙问:“哪里疼?” 乔茉张动干涸的唇瓣,手指点了点胸口:“这。” 乔翊呼吸凝滞,站在她身前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勉强笑道:“哥哥带你回家。” 乔茉摇头,将干了笔尖又沾了新的墨水。 “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是这么写的吗?” 乔翊点头:“是。” 继而想起她从前根本不会写字。 “我记得你以前不识字的,现在这字倒是写得要比哥哥都好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自以为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却不想她眼眶又红了起来。 “......是他教的。” 她又写了几个字。 「卫承卓。」 乔翊愣住,手掌收紧:“我......” “他……会怎么下葬呢?”乔茉很快压下了泪意,“衣冠冢么?” 语落,她自己也愣了愣。 「娶牌位......如果这样说,我葬你衣冠,岂不是也算你死了?!」 乔翊避开了她的视线:“......或许不会。” “为什么?” 他抿紧了唇,总觉得现在将朝堂上那些推罪之事说与她听太过残忍,却又不忍骗她。 “事已至此,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二人,你亦有殿下遗孀之名加身......” “哥哥。”乔茉看出了他的不正常,蓦地坐直了身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会? 他尸骨无存,就连衣冠冢也没有了吗? 乔翊对上她直勾勾的视线,咬紧了后槽牙:“我.......” “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更——” “七七。” 他呼了口气,微阖上眼:“你没有察觉,这是殿下的意思么?” ......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09节 作者有话说: 晚上加更~ (月底啦,这么勤奋的我可以拥有营养液嘛!【眨眼睛】) 感谢在2022-07-30 23:17:53~2022-07-31 18: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多 8瓶;棠小墨、欣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最近朝中翻出了几桩重大旧案, 皆是十几年前先帝在时就板上钉钉的案子。 其中以苏家谋逆灭门为主,引起了朝堂上下轩然大波。 乔翊虽不是生在那个年代,但这些案子涉及范围过于广泛, 饶是后来朝廷力压,也依旧有风声流传。 卫君樾的母妃是苏家的女儿, 也是后来盛宠一时的苏贵妃,这不是秘密。 可在他战死消息刚刚传回时,这案子便被翻起本身就是问题。 乔翊隐隐窥探到了其中蹊跷, 可这件事若真如他想象那般...... 卫君樾手段阴狠,睚眦必报, 回京之初便以一己之力在禹京乃至整个胤朝造成惊涛骇浪。 提及当朝摄政王殿下,谁人不惶恐腿软? 他当初以那般血腥又残忍的方式将所有加害过苏家的士族全数剿灭...... 不对,还有一个, 是乔家。 他独留了乔家,甚至后来还将其捧上高位—— 倘若一介权臣正处位高权重之际,以手段压制翻案, 或许会有人信其真相, 但更多暗地里的揣测必然是因为他权势颇高而来的风水轮流转。 可是,假使这件案子是在它所有的后人死后重新鸣冤。 那么世人记得的, 一定是其本身在当初的冤罪,以及对那个历代簪缨世家的缅怀与惋惜。 卫君樾没有选择立即为苏家翻案, 而是沉默蛰伏,并还将当时加害苏家的大头乔府留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能力这样做,而是在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明里暗处皆没有人会质疑诘问,光明正大为苏家沉冤昭雪的时机。 乔翊心神震撼, 对面的乔茉眼睫扑簌。 “那他为什么要留我......” “因为殿下心悦王妃。” 身后传来陌生的男声, 乔翊与乔茉同时回头, 只见苏绍玉双手拢在袖中,朝他们行了个全礼。 “侯爷,王妃,冒犯了。” 乔翊来得急,苏绍玉作为王府管家理应来接。 “无妨。”乔翊浅浅颔首,亦认出他是卫君樾身边的人。 苏绍玉慢慢走了进来,对上乔茉定定看来的眼睛,继续道:“殿下自幼身染奇毒,南苍子曾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以,从他回京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给自己留过任何退路。” “王妃,您是他的例外。” ...... 苏家倒台那年,卫君樾八岁,也正是他饱受胎毒折磨最严重的始端。 苏贵妃被打入冷宫,卫君樾与卫宛泱亦一同跟随,其实那时,苏贵妃腹中已然有了第三个孩子。 可知道这个消息的先是乔皇后,她甚至没让先帝知晓,便遣人送了堕胎药。 那时的卫君樾躲在柜子里看到了全部过程,等到侍从全然离开之后他急忙出来,苏贵妃腹中那六个多月的胎儿已经融化成了尸块。 这也是那日见到乔茉早产时,他心神恐慌的原因。 后来苏贵妃一病不起,卫宛泱被迫和亲,年幼的他护不住任何人,甚至还要以贵妃失德无法养育子嗣的缘由被迫过继到了乔皇后膝下。 他看似成了嫡出皇子,可过的日子却生不如死。 他常年被幽禁在一间小黑屋,没有药物压制的他每每毒发之时,就好像千万只食人虫啃噬骨髓。 乔皇后爱极了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只要一想到那个美得惊艳绝伦的女人,不论是自己还是儿女皆折在自己手下,她就觉得快意至极。 这场折磨整整持续了七年。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先帝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个儿子。 乔皇后害怕先帝怪罪,这才将他释放出来,勉强有了皇子该有的仪态,可他的性子早在幼年最易定性的时候,变得沉默阴鸷,嗜血残忍。 他不动声色地扮演乖顺的模样,而乔皇后的嫡出儿子却在一年中陆续离奇暴毙。 先帝痛心疾首,乔皇后虽也心痛难捱,但她更怕卫君樾被注意到,于是选了个历练的由头,将他扔到了军营,又过继了宫女之子卫君霖,想要培养成乔家的专属傀儡。 至于卫君樾,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随便派些杀手解决了就是,乔皇后如是想。 只是,她终究是低估了卫君樾的手段和忍耐。 他如同绝境中破土而出的食人藤蔓,疯狂吸食着周围所有营养,未使他灭亡的血液成为了他最好的助剂。 仅仅五年,他俯视着曾经想要将他碾入尘埃的人,立于万人尸骨之上。 而等他再次踏上禹京土地的刹那,他也没想过活着离开。 ...... “殿下生前树敌颇多,此番定是墙倒众人推,不过王妃不必担心,陛下会念及殿下辅佐,护您与世子无忧。” 苏绍玉面色平静,可字字句句听在乔茉耳中都觉得震撼无比。 乔翊亦是好久才回过神来,看向苏绍玉的眼中多了几分敬畏:“敢问阁下是?” 他抬起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苏晟之子,苏绍玉。” 亦是卫君樾手中最利的那把暗剑,追随他一生,圆他身后期冀。 “所以......他......”乔茉艰难开口。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次回不来吗?” 那日离别的种种怪异在此时此刻全部串联了起来,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 “这并不重要。” 苏绍玉淡淡道:“殿下以血换命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王妃。” 嗡的一声,耳边像是有道雷鸣乍起。 乔茉脑子里面混乱得厉害。 是了,他本有痊愈的机会,自己和他的相遇,不就是做了他的药人吗? 他给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哥哥的爵位,小团子的身份,甚至她未来的所有倚仗。 却独独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不信!” 她倏地起身,哗啦一声,碰掉了手边的笔墨纸砚。 “七七你冷静点!”乔翊忙拉住她的手。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以为这样做就会让我侧目吗?!”乔茉双眸通红,站不稳的身子被乔翊半搂在怀里。 “是!他做到了,我侧目了,我爱他了,可是......他看不到......有用吗......?” 压抑许久的情绪轰然宣泄,她向来不愿在旁人面前失控的。 “卫君樾你真是......好狠啊——” 这个男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狠到从筹谋这个局的那天开始,他也将自己的命当做了棋子。 “殿下惜材,侯爷是他认可的良将,王妃不必多有愧责。”苏绍玉抿唇,继续道,“等到殿下罪责定下,便可让小世子认祖归宗,这段时日还望王妃安心等待。” 安心等待? “哈哈哈......” 乔茉捏着乔翊的手臂,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乔翊搂着逐渐失控的她,朝苏绍玉面带歉意的颔首。 “苏大人,七七情绪不定,我先带她回......” “我不回去!”乔茉猛地抬头,从乔翊怀中退出。 “我是他的王妃,这里就是我的家,回哪去?” “七七......” “苏管家。”乔茉摸了把泪,虽然眼尾任有泪痕,可目光却十分坚毅。 “你告诉我,他都有什么罪名?” 苏绍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 “他......” “七七!” “让他说!” 乔茉头一遭对自己哥哥提高了音量,娇小的身子不断起伏,昭示着她此时的心神不定。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0节 “西北第七城虽攻破,但其中百姓死伤无数,再有先前北边封路难民流放,殿下作为北宁军主帅......” 乔茉听着桩桩件件,竟慢慢平息了下来。 后来乔翊实在拗不过她的执着,最终让她宿在了王府。 ...... 夜幕深沉,昭靖五年的岁末,禹京城中又下了一场大雪。 乔茉在阔别一年多的床榻上静坐了一夜,地上洒满了纷乱的纸张,那两盆枯死的茉莉正在床边。 “呵。” 干涸的眼中又落下一滴泪来,她笑着抹开,却越流越多。 简直自私又虚伪,狠毒且野蛮—— 这个人还真是......自以为是啊。 可凭什么一切都该由他来定义?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偏偏不让他得偿所愿。 月落星沉,晨光熹微。 明亮的光照射进来时,乔茉缓缓睁开了微阖的眼。 “银翘。” 外头守夜的银翘忙应道:“奴婢在!” 乔茉转动布满红血丝的眼珠,轻声道:“王妃冠服,给我取出来。” ...... 勤政殿。 紫金镶嵌的龙案上奏折堆积成山,卫君霖沉着脸翻动又扔开,上面没有一条不是弹劾卫君樾的言论。 “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哗啦一声,龙案上所有奏折被掀翻到底,王公公一惊,急忙弯腰一本本拾起。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卫君霖一拳砸在桌案上,额角暴起青筋。 “皇兄刚离世他们便这样急不可耐,可曾记得那西北十三城和晋丰是何人收复的!” 王公公垂眸:“是建安侯和宁安侯。” 卫君霖一愣,猛地拂袖。 王公公将奏折收拾好,继续道:“奴才一介阉人不懂陛下与政事,但殿下这些年对您的栽培,可并不是让您去和朝中大臣硬碰硬......更何况现在刚刚平息战乱,总是要有时间稍作整歇息......” 卫君霖虽然在这些年逐渐掌权,可终究才十几岁。 他怎么不懂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依顺这群老匹夫的心思处置卫君樾,暂时稳住朝堂,再谋远虑? “陛下,老奴听闻殿下留有一子,陛下若实在难安,亦可以苦劳做由,保住殿下子嗣,这也算是为殿下......” “闭嘴!”卫君霖胸口大肆起伏,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王公公瞬间缄默,话都是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不合他身份了。 室内只剩卫君霖沉沉的呼吸,可该要做的,依旧要做。 “陛下,您该上朝了。”王公公默默提醒。 卫君霖又看了眼身侧被重新收整的奏折,想到待会又要面对的一众臣子,便觉得胸腔发闷。 “给朕更衣罢。” “是。” 王公公从侧取过龙袍朝冠,忽而门口传来一阵动乱。 “陛下、陛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王公公出面斥责。 卫君霖侧眸:“发生何事?” “摄政王妃......王妃她......在皇城门外,击鼓鸣冤。” 小太监战战兢兢:“她说......要为殿下正名。” ...... 作者有话说: 茉茉对于卫狗大概就是: 准备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突然看到角落里有朵小花。 他有点想养,结果由于自己太粗暴,差点给养死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它救活,给它找了片最好的土 这样就算没有他,它也能好好长大了~ 感谢在2022-07-31 18:58:26~2022-07-31 23: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卿 32瓶;jane.w 20瓶;橙意 17瓶;53248827 10瓶;奋斗的小地雷、青梅煮酒 3瓶;欣欣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穹顶苍茫, 金碧辉煌的皇宫巍峨耸立,熹微晨光越过东山之巅,倾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 午门正前, 登闻鼓被敲到第三声的时候一众禁卫军闻声赶来。 女子头戴覆以黑绉纱的九翟冠,一袭大红直领对襟丝绸大衫, 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做饰,前胸与后背饰金绣云凤纹*。 她冠顶的插金凤轻微晃动,在被雪层覆盖的一片白茫中格外显眼。 这是亲王妃的装扮。 然而禁卫军统领也只是稍稍愣住, 又猛地朝后挥手。 “抓起来!” 当朝在京亲王只有一个人,便是那死在战场上, 即将被定罪的摄政王。 罪臣之妻,就算是王妃又如何? 手上的鼓槌被猛地夺走,乔茉只觉膝弯一痛, 整个人被迫跪了下来。 怀中的宣纸笔墨撒了一地,九翟冠本就不轻,此时被人掣肘, 她更是抬不起头。 禁卫军统领上前两步, 压低了声线:“王妃,你可知这登闻鼓已经数十年无人敢敲了?” 午门之前的登闻鼓向来只有皇亲国戚及高官才可敲, 先帝即位手段并不光明,于是他登之初, 总有些不要命的人击鼓鸣冤,以告天子。 那些人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甚至连带着他们这些禁卫军也跟着受了巡防不当的罪责,久而久之, 这登闻鼓早已形同虚设。 “登闻鼓既然在此, 至于多少年没敲, 又与本王妃何干?” 乔茉手撑着地,冰冷的剑矛压着她的后背,可吐出的字眼毅然决然。 快到了上朝的时辰,总归是不敢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禁卫军统领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看来王妃是真的存有冤屈,只是按照大胤律法,为防刁民无端上访,伸冤之前需执杖三十,以表明其所言不虚,王妃,您说呢?” 乔茉没有什么犹豫:“那便按律法来。” “你——” 禁卫军统领惊愕。 他不过是想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好歹是个王妃,要动手总是有忌惮。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远处已经开始有百姓围观,他这禁卫军统领的脸面...... “来人,执杖!” 比她腰身还要宽的杖板被取出,第一杖落下时,乔茉只觉五脏六腑蓦地一震。 她忍不住咳了一声,撑地的手顿时脱了力,整个人趴到了地上。 剧痛顺着脊梁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而这不过是刚刚第一下。 禁卫军统领看她孱弱的模样,唯恐下一板子就将人给打死了。 他再次提醒:“王妃还是请回罢。” “咳咳......”她牙龈冒了几丝血,却还是倔强地撑起了身子。 “别.....别废话......”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午门正是皇宫正口,上朝的官员皆频频侧目。 乔茉缓缓闭上眼,静待下一板子落下,忽然身后传来男子高喝。 “住手!” 穿着朝服的乔翊疾奔而来,忙蹲下扶起脸色苍白的乔茉。 “七七......”他抖着手去抹开她唇边的血丝,再抬头眼里全是冷冽。 “本侯竟不知这正午门前的登闻鼓还需要挨板子才能伸冤了?!” “侯爷这是......”禁卫军统领显然没想到这王妃竟是新晋宁安侯的亲妹妹。 “是什么?” 乔翊唰得一生抽出身侧卫军的长剑架上了他的脖子,微眯的眼中迸发杀意:“凡民间词讼,皆自下而上,或府、州、县省官及按察司不为申理及有冤抑重事不能达者,许击登闻鼓*,怎么,统领这是要忤逆先祖皇帝?!” 巨大的帽子骤然扣下,禁卫军感受到脖颈的凉意额间冒出冷汗。 “......哥哥。”乔茉挣脱开乔翊的手臂,忍着后背的疼将地上掉落的宣纸拾起,“我要为他......鸣冤。”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1节 乔翊红着眼,一把收回长剑,又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他早该想到的,他的七七怎么会这样甘心去接受殿下所做的一切? “哥哥知道。”他出口声音晦涩,却也没有再拦她。 乔茉一瘸一拐地拾起鼓槌,咬紧牙关将剩下的七声敲完。 登闻鼓,十声鸣冤。 她提着裙摆缓缓跪下,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又是那么地坚毅。 “哥哥......我不会写陈词状。” “我来写。” 乔翊握拳,来往的大臣愈发多了,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但他知道她不会回去。 “七七。” “哥哥。” 乔茉抬眸,潋滟的美目荡漾生辉:“谢谢。” 光影和雪花交织落地,他背对着那纤细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前。 良久,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声线。 “臣妇卫乔氏,为夫摄政王卫君樾申冤——” 那声音婉转随风,飘散到整座皇城。 …… 明政殿。 卫君霖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诸人吵得不可开交。 “摄政王妃此番行径简直没有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一位花白了胡子的文臣怒目斥责,正是那户部尚书。 “臣查得,卫君樾北上北淮州时滥杀无辜,根本没有按照流程上报朝廷便因一小妾就地处决朝廷命官......” “罪臣卫君樾弃西北七城数万百姓不顾,更有此前冒然封锁北部导致流民肆意,种种罪责相加,罪不容诛!” “臣附议!” “臣附议!” ...... “罪不容诛?”卫君霖冷哼,“怎么不是诛灭九族,干脆将朕一道处决了,嗯?” “臣等不敢!” 台下乌泱泱跪了一片,看似臣服,却又各怀心思。 方昊气得牙齿都要咬碎,蓦地看见杨玦隔空对他摇头。 他想到了殿下临行前给他的最后嘱托。 「本王此行凶多吉少,你切记收敛些狗脾气,不必解释。」 “摄政王卫君樾在位之时手段残暴,且身患恶疾,发作时杀人如麻,百姓苦不堪言,臣以为其罪不可因战事而磨灭。” “尤其是西北十三城那些因他而炸死城中的百姓,实在是惨绝人寰!” “我去你奶奶的惨绝人寰——” 砰的一声,方昊一脚踹飞了站在旁边正义愤填膺的文官,忍无可忍。 “建安侯!朝堂之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众文官大骇,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既怕他又怒他。 刚刚被踹开的官员尾骨剧痛,倒趴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方......方昊!陛下在此,你这是要造反吗?!” 花白胡子的户部尚书手中象牙笏直抖。 “你们这群武将简直是粗俗不堪!” “粗俗不堪?”方昊冷笑一声,完全无视了杨玦不断投递过来的眼神。 “没有老子们这些粗俗不堪的武将,没有你们口诛笔伐的摄政王,你们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吗?!” 连王妃那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尚且在宫门之外击鼓鸣冤,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躲在后面又是什么道理? “一群冥顽不顾的老迂腐,老子真他娘的受够了!” “哎哎侯爷侯爷——”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卫君霖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身旁的官员拦方昊的拦方昊,挡在户部尚书前的则挡在他身前。 场面乱作一团。 “今日,我建安侯方昊把话放在这里,我乃殿下右前锋,西北十三城的战事,殿下所有指令皆由我执行,如若要以此定罪,臣愿承担首责!” 方昊一撩衣袍拱手跪地,由于气愤身体大肆起伏。 语落,殿内瞬间安静。 胤朝从先帝在时便重文轻武,也因此造成北狄频频作乱,差点攻苏大胤腹地的陷境。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为不重蹈覆辙,经历战事之后正是提拔武将的最好时机。 方昊作为此战主力,又是北宁军中一方将领,怎可给他定罪? 再者,他们敢这般弹劾卫君樾也是因为人已经不在了,倘若人在,恐怕又是另一幅场景。 缄默许久的卫君霖扫视诸人,才不徐不疾地开口。 “方爱卿,朝堂之上,需注意仪态。”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看似在责怪,可其中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只是诸位爱卿,所谓罪责,自然是要有证据方可定罪,倘若人人都空口无凭,那朕是不是也可说,户部尚书贪污国库钱财呢?” “老臣惶恐!”户部尚书登时软了腿,蓦地跪地。 卫君霖浅色剔透的瞳仁中含着深不可测的光。 他嘴角噙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让底下诸人恍惚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当初被卫君樾压制的恐惧。 “陛下,提及此,臣有一言或许当说。”杨玦走出行列,方昊看了他一眼,他亦回之轻笑。 “臣有罪。” “哦?”卫君霖拉长尾音,“杨爱卿何罪之有?” 杨玦不卑不亢:“臣在经年前私自查看了尚书大人独掌国库账务,发觉其北淮洲赈灾拨款蹊跷颇多。” 当年去北淮洲之前,卫君樾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只是当时户部皆有左相一党执掌,杨玦更不可轻易暴露。 “臣越俎代庖,所以臣有罪。” “满口胡言!”户部尚书大声呵斥。 “是否胡言一查便知。”一直沉默的乔翊开口道,“方才尚书急于给摄政王定罪的样子可是秉公执法得很。” “你——” “还是说大人本知北淮州事有不妥,便想一道推罪给殿下?这些证据究竟是否有依可循?谁又能证明你们所言非虚?” 乔翊言语犀利,户部尚书一时语塞,又观望诸位同僚。 “这……这些事情诸位有目共睹……” “荒谬!”方昊冷哼,“我大胤定罪何时由人多说的算了?!” “若要人多说的算,倒也未尝不可。”忽然乔翊笑了声。 语落,外面急忙跑进一侍从。 “陛下!西陵知府杨恒与北狄使者求见。”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卫君霖蹙眉。 “禹京城外来了一群说是北淮洲的难民,联合要为摄政王请命,摄政王妃她......她还......” “一口气说完!” “摄政王妃在午门外绘了许多图,人群聚集太多,禁卫军恐伤及无辜激起民愤,无法管辖——” …… 午时将近,日光依旧淡薄,雪越下越大,正午门口围上了乌泱泱一片人群。 而在那熙熙攘攘的最中间,女子一袭大红王妃服饰于洁白的雪地间,她的周围洒满了黑笔白底的画卷。 “咳咳......”乔茉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被冷风冻红的手依旧在往下落笔。 “这......似乎是孟家的笔触!”围观人群认出了她的笔法。 “可是那个出过宫廷画师的孟家?” “正是!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孟老太爷的遗作,就是这种笔法没错!” “摄政王王妃竟然是孟家后人。” “咦,她画的这地方好生眼熟......” “我去过这个地方,好像是北淮洲!” ...... 北淮洲,阴阳城,欣欣向荣背后的断壁残垣,贪污脏银的炼银山庄,以及被关在一处隐瞒至深的难民集中营。 西陵城,战事封城,城中难民井井有条,北宁军运输朝廷物资救济百姓,战后规整难民修筑堤坝城墙,分发银两住房。 辽川,沦陷后被强攻收复,投降战俘收整建立新的编队,与叛军交战的血流成河、支离破碎。 她描绘不出他的眉眼,却记得他的身形。 每幅画的角落里,男子朦胧的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的通身蕴含着对世事运筹帷幄的自信。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2节 她不勇敢,不聪明,也不勤奋。 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亦没有什么才名在外,也可以说有些笨。 认识他之前,她甚至不会写字,如今更是不会写那些名动天下的漂亮陈词。 她只会画画,画所见所闻,画所知所感。 好在那些他被推责的事情她有幸见证过。 所以她想,或许可以用另一个视角去描绘他不同于世人所看到的样子。 厚重的飘雪再一次覆盖上了画卷,忽然有人弯腰为她吹散了雪花。 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沾染雪花的宣纸被一张张拾起。 乔茉艰难地抬起眼,手腕已经冻到僵硬,她却笑了。 “咳咳......” 被打得那一板子终究是伤了胫骨,她感觉脑子浑浑噩噩,身体也有发热的迹象。 手中笔杆从指尖滑落,乔茉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了雪地里。 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她瞧见了苍穹散落的纷雪。 和他教她写字的那年一样白。 ...... 同样的雪亦落在千里之外的辽川边境。 大雪封山,重重山巅皆覆上白皑一片。 某处山脚竹园中,裹着厚袄满脸胡子的小老头正吭哧吭哧地在院子里磨草药。 “真没想到,老子、老子这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要伺候人!哎累死了——” 他甩了甩发酸的手,一把瘫坐到地上,分明是凛冬之日,额头上都是热汗。 “啧,你好像不太行啊。” 树杈上大剌剌坐着的男人懒洋洋地往下瞥了眼,带雪的树叶遮住了他一半蓝眸,右耳上黑曜石般的耳坠在雪光下熠熠生辉。 “你——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南苍子气极叉腰,指着树干就骂。 忽然树冠一抖,簌簌积雪骤然扑了他满脸。 南苍子:“.......!!” “蛮族!你们这群野蛮人!”他骂骂咧咧地吐出嘴里的雪,“难怪我们宛泱不喜欢你。” 拓跋屿转着手中的弯刀,右耳垂的黑吊坠衬得他痞气十足。 “与你何干?” “哼。”南苍子冷哼,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来帮帮老子。” 拓跋屿手腕一顿:“我哪里没帮?” 南苍子稍愣,继而看到那边被他两下磨成两半无数个碾槽。 “......” 蛮族! “喂老头儿,我说你到底能不能救活他,我怎么看着他快死了?” 南苍子难得没和他抬杠:“得看命。” 卫君樾身上的毒素强撑到极致,早成了强弩之末,现在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能勉强吊着一口气已经是百般艰难。 拓跋屿轻哼一声:“你那可得好生努力,老子还想和他再打一场。” “打架打架,就知道打架!蛮族就是蛮——” 锃的一声,弯刀斩落了南苍子鬓边发丝。 “你......!” 拓跋屿耸肩:“没办法,我们蛮族都这样。” “......” 南苍子又开始愤懑地指桑骂槐,拓跋屿面不改色地抽回弯刀。 突然,室内传来细微的声响,拓跋屿脸色一变,忙冲了进去。 “卫君樾!” 塌上纱布缠了一身的男人依旧昏迷不醒,口中却不断呢喃。 “我听到了……” 拓跋屿迈步上前,眉峰紧蹙:“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就正文完结啦,满脑子都是小茉莉和卫狗的重逢pla……(捂嘴) ps 我太蠢了,出门带了电脑没带充电线,所以要请假几天,八月四号恢复更新,实在抱歉(抹眼泪) 2分评发红包补偿一下! *明朝宫妃服饰 *大明会典卷之一百七十八 感谢在2022-07-31 23:22:43~2022-08-01 23: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欣、棠小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雪霁天晴, 若浮云间。 晨曦自遥远东际越过重重山脉,房梁上晶莹的冰钩融化成滴答水声,那场苍茫大雪留下的痕迹慢慢被光影替代。 “你醒了?” 尚未清明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乔茉脑中迟钝, 睡了许久的喉咙中还有些滞涩。 “......宛姐姐?” “嗯。”卫宛泱扶着她坐了起来,略有感慨, “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小九的王妃。” “你是......?” “卫宛泱。”她倒没有再绕弯子。 ......卫? 乔茉闪动眼睫,彻底恢复了清醒:“你是,大公主殿下......?” 难怪最初见到她时觉得这副美艳的面容十分熟悉, 现下回想,她这双桃花眼倒是和卫君樾如出一辙。 卫宛泱点头又摇头:“现在没有什么大公主了。” “我是代表北狄来的。” 一言出, 乔茉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 “那个孩子......” “是他的。” 听到肯定回答的卫宛泱只觉心中一软,当初乔茉在那样艰苦条件下孕育孩子的辛苦她看在眼里。 那时候自己只觉得有种冥冥之中的惺惺相惜,现下再回望此前种种, 一切都说的通了。 “难为你了。”卫宛泱轻叹。 乔茉摇头:“那他......” “你不用担心。” 卫宛泱难得没有先前那股张扬劲,温和地笑着,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后面又宽慰了乔茉许久, 卫宛泱才从琉毓阁出来。 当她转身踏出摄政王府的刹那,方才的柔和消失殆尽。 卫宛泱抬头望向这片她数十年未曾踏足的土地, 眯起的眼中闪过寒芒。 十五年了,她早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胤朝大公主, 属于他们的公道,也该讨回来了。 ...... 卫宛泱的出现推翻了先前卫君樾勾结外邦以谋私利的谬论。 她以北狄王后的身份携带随侍亲自前往胤朝,将卫君樾与拓跋屿和谈的盟约昭于天下,以牛羊千骑, 玉石百担为礼赠予胤朝以示恭贺两国结盟。 北淮州一涌上京的难民彻底搅乱了朝中平衡, 为首的孙青青更是联合所有读书人写了封长长的陈情信齐齐跪于督察院门前, 而那封信上,赫然盖着数以千计的北淮州百姓指印,民心甚愤。 若先前寥寥数人的言论不足以有充分的理由让朝中老臣心服口服,可现在又是百姓上书陈情,更有北狄使者前来表示‘恭贺’。 如此大的动静,即便是不怕被刚刚和谈的外邦嘲笑,单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朝堂不可能弃之不顾。 于是卫君霖便趁此机会,在杨玦、方昊、乔翊等人极力弹劾下,推翻先前所谓证据,重新派遣官员彻查此案。 户部尚书被先后查出大小贪污案件数以百计,先前为北淮州拨款为铸造城墙的官银皆是在他的暗中帮助下流向了西北十三城,这也是后来左相叛贼能那般肆无忌惮的原因。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3节 也正因此,一道查出他身后数十条腐败暗线,三法司联合会审,最终定为诛灭九族,不满十六岁男丁流放,女眷充妓之刑。 与此同时,乔茉当日留在正午门前的画卷被民间临摹描绘,孟家后人再现,又绘这如此惊天奇闻,她的画卷在禹京乃至胤朝上下传阅抄画。 一时之间,此前对卫君樾问罪的舆论风向骤变。 乔茉也明白了卫宛泱那句‘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是什么意思。 “王妃,王妃!奴婢方才去街上,瞧见大街小巷都在传阅您那日的画作呢!” 银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喘着粗气将手中拿到的简易绘本递了过去。 乔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刚刚哄睡的小团子轻轻放下。 她接过绘本,看到上面临摹自己的笔触时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母亲教自己画画时一直恨铁不成钢。 「七七,我孟家虽早已没落,这祖传的画技却不可丢!你虽不是嫡女没有乔珍乔瑜那样多能在外崭露头角的机会,可要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你的画技足够精湛,总有一日我们孟家的画作能再被世人看到,届时便可为你曾老祖父完成心愿,也不算埋没我们孟家人的世代相传......」 母亲从小到大念叨了耳朵都快起茧子的话在此时想起,竟让乔茉眼眶有点湿润。 小时候的她实在贪玩,这些话对她而言都是耳旁风,现下想起才终于理解母亲的用心所在。 乔茉用指尖触碰上被临摹的画,虽眼底水光波荡,唇角却轻轻上扬。 母亲,女儿这般也算是圆了您的期待了吧。 “见过公主。” 门外传来下人的恭贺,乔茉忙回神,用手帕擦了擦眼,恢复如初。 “七七。”见到一旁熟睡的小团子,卫宛泱立马压低了音量,眼里却冒着光,“他都长这么大了?” 卫宛泱回京匆忙,又是代表北狄而来,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只听说卫君樾留有一子,却并没有亲眼见过。 “是啊。”乔茉将绘本放到一侧,也觉得有些唏嘘。 犹记得当初在西陵和卫宛泱告别时,小团子在自己腹中也不过五六个月大。 那时候更是不知眼前人就是那个与北狄和亲的大公主。 卫宛泱看着她温和的眉眼,想要问的话最终也是没有问出口。 乔茉和卫君樾之间的纠葛她早有耳闻。 卫君樾生性有多么骄傲,她作为姐姐再清楚不过。 能让他在人死之后娶了牌位,又以残暴手段血洗乔家,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抵,只为换她后半生无虞,卫宛泱便猜到这位让他失去理智的女子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太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在从未留下的后路中为那人重新斩出血路。 现下看来,这位女子竟一直在自己身边。 继而联想到当初在西陵初遇时,乔茉的冷静,还有她体内和卫君樾如出一辙的毒,以及现在广为流传且惊为天人的画卷...... 不得不承认,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体内,蕴藏着即便是男子也难以媲美的韧性。 “七七,你受苦了。” 卫宛泱坐到她旁边,眉眼中透露着苦涩:“小九他......他那样对你,实在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 乔茉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卫宛泱又开了口:“这孩子从小骄傲叛逆,我和母妃根本管不住他,睚眦必报得很,那时候若有其他皇子嫔妃欺负我们,他就算是被打得一身是伤也要报复回去,那时母妃也很是头疼,只想着日后给他找个媳妇好生拗过来,奈何苏家......苏家忽然出了事。” 卫宛泱语调带有哽噎:“......小九幼时就缺乏管教,因为这件事又被乔皇后带走......再后来就更是......肆行无忌了。” “他性子塑成的那段时间无人在侧,才导致了他后来那样偏执残暴......小九肯定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等朝中安定下来,姐姐定带你去他的王陵将他好生骂上一顿!” 手腕被人握住,乔茉看到了卫宛泱故作轻松的神情。 “嗯。”她偏过头,鼻尖有点酸,“肯定是......要好好骂一次。” 乔茉扯了抹比哭还难的笑,卫宛泱霎时就绷不住情绪。 “......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许是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亦或是想到了自己从前和她相似的经历。 她太懂那种在绝境中苟延残喘的难捱,也同样有些心疼自己弟弟近乎碎骨重生的磨难。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归为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 倘若她能有个权臣婆家,那么......即便是苏家失势,尚在宫中的皇子贵妃也会因她这一脉的忌惮无人敢动。 她虽然大卫君樾七岁,可在当年依旧太小,小到来不及在苏家倒台前和京中重臣之子议婚,就被不由分说地送到了北狄和亲。 “都过去了。”乔茉不忍她这样伤心,转移话题道,“阿彦呢?怎么不见他来?” “他在北狄。”卫宛泱平复了心情。 她这次本就是背着拓跋屿偷了他的令牌,又打着他的旗号来的大胤,若是带上阿彦,届时拓跋屿若要处置,恐怕连阿彦也护不住。 乔茉并不知其中曲折,只是点头。 “说起来,我倒是从未听过殿下小时候的事,姐姐同他一道长大,定是知道不少吧?” 卫宛泱轻笑了声:“当然。” 乔茉换了个姿势,示意银翘将小团子抱进去,撑着下巴道:“那......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就是我方才说的,嗯......叛逆得要命,上房揭瓦,下水炸鱼。” “炸鱼......?” “是,他小时候极其喜欢研究火药,便偷偷去了神机营弄来了些半成品,有一日卯时天还没亮我便听到后院一声巨响,池塘的鱼都被炸开了花。” 回忆这些卫宛泱眉眼含笑,乔茉眨了眨眼:“那......贵妃没有怪罪吗?” “怎么没有?”卫宛泱轻哼了声,“也好在我们宫院偏僻,火药数量不多,没能引起大的动乱惊动父皇,母妃气急,把他绑在树墩上好生反省,认错了才准进来,可他却毫不悔改,非说自己在研究什么......水中震天雷?” 此前虽从苏绍玉口中听闻过卫君樾的少年时代,但此时从不同角度再听一次,乔茉心中那模糊的人影忽然又有了另一个样子。 纵然调皮叛逆需要挨打,但或许......他曾经也有机会成为正直向上的少年。 ...... 卫宛泱拒绝了卫君霖赐予的公主府,想着也待不了多久,便日日住在摄政王府和乔茉养养小团子,和她说说话。 看着她比之前越来越开朗,卫宛泱心中也十分欣慰。 昭靖六年,三月春。 持续了一年的战事在朝中所有罪臣定罪发放后落下帷幕。 卫君樾作为此战首功,因未能寻到尸身,便葬衣冠入王陵。 卫宛泱终是不会在胤朝久待,也不忍亲自见卫君樾下葬,遂在葬礼前几日对乔茉提出了辞行。 “北狄和大胤暂且和平,边境自然也没有从前那么难过,你现在王妃之命加身,在胤朝基本上可以横着走,若是在禹京待得厌倦了,便可来北狄游玩。” 若说寻常妇人成婚之后要在家相夫教子,供养婆母,可乔茉现在却是十分自由。 卫君樾母亲早逝,更没什么旁支祸乱,自己哥哥又是朝中地位显赫的大臣,只要不犯律法,可谓是毫无束缚。 乔茉点头:“我会的。” 卫宛泱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刚想转身,忽有侍从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王......王后!” 在禹京时,大多数人称呼她皆是公主,能称王后的必然是北狄之人。 卫宛泱脸色一变,直觉不对:“怎么了?” “是......王上遣人送了信来。” 卫宛泱心口咯噔一跳。 终究是被发现了吗? 可他为什么没有亲自...... 她颤抖着手打开信封,潇洒的笔锋落下寥寥数语。 「吾妻阿泱,亦是吾之北狄。」 “宛姐姐?” 看她面色不对,乔茉担心地叫了一句。 卫宛泱指尖战栗,翻过另一面。 「我倒挺舍不得那小子就这么死了。」 嗡的一声,耳边轰鸣一片,卫宛泱身子歪了歪,好在被乔茉及时扶住。 “你告诉我......王上带兵是去了哪里?” 北狄平乱之后,拓跋屿便时常带着轻骑兵去收拾往更北去的游牧部落。 这一次他依旧是这样离开,卫宛泱从未怀疑过他是去干什么。 那侍从明显是千里迢迢赶来,算算时间差,也正是她离开后不久。 “这......属下不知......” “给我好生回想!” 侍从一抖,脑中连忙回忆:“属下......属下只知王上是带了火器,好像说要往南救什么人......” 火器,往南。 那些落后的游牧部落没有火器,攻打威慑他们根本不至于此。 吾妻......亦是吾之北狄...... 所以他早就知道,不论是自己偷来胤朝,还是卫君樾在西北第七城...... 乔茉自然也看到了那封信的背面,她手臂微抖:“......宛姐姐,这是他可能还活着的意思吗?” 卫宛泱紧了紧拳:“......不确定。” 她现在无法跟拓跋屿联系上,可希望即使虚无缥缈,也依旧是希望。 “我要回去。”她正色,乔茉点头,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我送你......” “你好生待着,若有消息,我给你飞鸽传信。”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4节 卫宛泱拒绝了她的相送。 她现在只想见到拓跋屿,疯狂地想要见到他。 ...... 那日的插曲像是在绝境中给了乔茉希望。 她知道这做法不够理智,却还是连夜入宫请求暂时搁置以衣冠冢入他王陵。 “你可知你是在说什么?” 卫君霖听着她的话眯起了眼。 “拓跋屿若真入了我朝境内,就是干预我朝内政,依照大胤和北狄刚刚签署的合约,你以为后果是什么?” 乔茉不知这问题这样严重,可时至今日,她没有他法。 一旦真的葬下衣冠冢,若他还能回来,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呢? “陛下,臣妇......”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乔茉垂眸:“......暂且只有臣妇与北狄王后。” “嗯。” 卫君霖缄默,良久后挥了挥手:“此后也只有你们二人知晓。” 乔茉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大喜,双手交叠于额行了个大礼:“臣妇谢陛下隆恩!” ...... 后来卫君樾的葬礼以摄政王妃不信其离世而一再搁置。 世人皆道摄政王夫妇伉俪情深,王妃受不了王爷离世的消息迟迟不肯葬其衣冠冢。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传闻她精神出了问题,日日守在灵前痛哭。 连乔翊都前来安慰她。 对于此番种种传言,乔茉皆是一笑而过,她宽慰乔翊自己无碍,见她确实尚且正常,乔翊终是相信了她。 昭靖六年,十二月冬。 小团子已经整整一岁了,乔茉不想大肆宣扬,遂小团子的抓周宴只有府中小厮婢女,还有赶来的乔翊,却不曾料卫君霖也偷偷出了宫。 “皇兄可有为他取名?” 看着在小桌子上爬着的小团子,卫君霖问道。 “有的。”乔茉浅笑,“他叫卫承卓。” 瞧见她眉目的温和,卫君霖忽然不忍再问下去。 已经九个月了,依旧没有皇兄的下落,或许那个消息本身就是错的。 “朕给他带了周岁礼。”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免死金牌。 乔茉大骇跪地:“这太贵重......臣妇......” “朕是给卫承卓的。” 卫君霖眼神淡然,乔翊拉起自己妹妹,知晓这位初长成的天子一向又自己的打算。 “王妃。”他对乔茉使了个眼色。 乔茉抿唇,没有起来,叩首行了个大礼:“臣妇谢陛下恩典。” 接过那金灿灿的免死令牌,小承卓咿咿呀呀地对乔茉张开手臂。 “娘亲......” 软糯糯的呼唤让乔茉骤然愣住,然后猛地红了眼眶。 “......娘亲在。”她弯腰搂住小承卓,闭了闭眼,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 小承卓依旧咯咯得笑,乔茉平复心情后,又松开了他。 眼瞧着他小小的身子爬着过去摆弄那些抓周的物什,然后一把抓住了最旁边的小木剑。 卫君霖一愣,哈哈笑了几声:“皇兄的儿子果然有与之相同的骁勇!” 他忽而想到很多年前,那个一身戎装将自己从深渊带离的兄长。 “朕已传令,无论研学还是骑射,日后皆与皇子同等!” 乔茉一惊,忙抱过小承卓:“臣妇与世子谢陛下隆恩。” 然而不等她抬头,那抹明黄的身影已经背着手离开了王府。 乔翊扶她站了起来,对她道:“七七,你还觉得......他会回来吗?” 乔茉点头:“会的。” 乔翊抿唇,又笑:“虽不知你为何这样笃定,可只要是我们七七认为的,哥哥就支持你。” 乔茉心中微动,将小承卓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道:“哥哥,你是不是要启程前往封地了?” 此前的宁安侯只是虚职,可这一次乔翊却拥有晋丰作为封地,其中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乔茉更明白他一直迟迟没有离开是因为自己。 乔翊稍怔:“是,但也不......” “哥哥你去吧。”她打断他,“嫁了人的女子就是泼出去的水,这里本就是我的家,你无须担忧。” 乔翊欲言又止,却见乔茉狡黠地眨了眨眼:“更何况,晋丰可是离北狄最近的地方,也是离那位小公主最近的地方哦。” 乔翊哑然失笑,伸手戳了把她的额头:“你这丫头——” 乔茉抱着小承卓往后躲,笑嘻嘻的样子引得小承卓也跟着笑。 “真的,别为我担心啦!” 即便是亲人,也终将拥有自己的生活,乔翊的使命就是驻守晋丰,而她的心念就是留在这里。 ...... 昭靖七年,二月春。 乔翊以奉命驻守边关为由向晋丰启程,战乱后的胤朝上下在各方重整下逐渐恢复生机。 ...... 昭靖七年,九月秋。 帝令大选,卫君霖娶了杨家小女儿册为皇后。 以杨玦、乔翊、方昊等人为首的新一代朝臣成为了文武两界的中流砥柱,自此皇权彻底归于卫君霖手中。 ...... 昭靖八年,七月夏。 禹京城,乞巧灯会。 外头张灯结彩,天街桥上满是未婚少年少女戴着面具在外出游。 乔茉从流芳楼出来时,仰头便见满天天灯,她戴着帷帽,正觉腰背酸涩时,银翘上前来为她捏肩。 “王妃,今日家家户户的女子皆在备着乞巧节,您怎生还这般劳碌?” 从两年前乔茉的画广为流传后,她后来见着些战后流民,便想着自己的画技可否为他们谋求生路。 于是在昭靖六年时,她开办了这个流芳楼,隔上半月便会在此教授绘画,让他们日后可以此为生。 而她来时,基本是日日座无虚席,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明日的画作做些准备。 倒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夕乞巧,使蜘蛛结万字*,奴婢已经命人抓了数百只蜘蛛,想来明日一早总是有个‘卍’字的!” 乞巧向来有风俗以蜘蛛装于小盒中,倘若能结出‘卍’字蜘蛛网,便意味着未来一年,健康顺遂,无病无灾。 然乔茉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退了几步。 “......多少只?” 银翘不明所以:“就,大概两百多只吧,嗐,府中日日打扫得太干净,这两百多只实在是难......哎!王妃!您去哪呀——” 她这声高呼立马引得周围一圈人看来,乔茉手扶帷帽,疾步回府。 可刚踏入王府,一众下人便围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堆装好了小蜘蛛的匣子。 “王妃......” “停!”乔茉双手扶着门框,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都不准过来!” 天知道她多怕这种东西。 “可是王妃,银翘姑姑说......” “别管她说什么!”乔茉大口呼吸,脚步悄咪咪地往后院移动,“你们自己好生玩罢,我先回......啊——” 只见小承卓仰着脑袋,露出两颗门牙,举着一只大型蜘蛛赫然在眼前,乔茉双腿一软,身子往后跌去。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一只有力的大掌撑住了她纤细的后腰。 “当娘的人了,还这般胆小?” ......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啦~ 七夕的尾巴也是七夕! 祝小茉莉和卫狗还有各位七夕快乐~~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5节 二分评发红包庆祝一下hhh *出自明代乞巧风俗 感谢在2022-08-01 23:36:44~2022-08-04 23: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209135 20瓶;欣欣 2瓶;棠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正文完 男人低哑晦涩的声音响在耳畔。 乔茉猛然怔住。 这是......? “娘亲娘亲, 你看阿卓抓的大蜘蛛,要比银翘姑姑抓的都要哎哟——” 小承卓奶声奶气的话还没说完,后颈蓦地一紧, 而后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没看到吓着你娘了么?” 卫君樾半揽着乔茉瘫软的身子,另一手毫不怜惜地将小儿人扼制住。 “放开我!你放开我........”小承卓双手双脚不断扑腾, 圆圆的小脸鼓成包子的模样。 然而卫君樾眼睛都没眨一下,将小人儿扔给一旁小厮,淡淡道:“把他给我带下去。” “我不要!阿卓要和娘亲在一起, 你这个坏唔——” 这大逆不道之言让接住小承卓的小厮吓得差点跪下,遂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其他诸人皆十分有眼力见地离开了原地, 此时此刻,王府前院只剩他们两个人。 外头依旧传来来往的呼喝声,天灯盘旋在落满星辰的黑暗苍穹。 孩童的哭闹愈行愈远, 卫君樾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乔茉时,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 “别过来......” 乔茉抬手挡住他想要向前的步伐, 眼睛红了。 卫君樾嘴角噙起的浅笑慢慢淡下。 “茉茉?” 他低唤了她一声, 乔茉偏过了头,脚步细碎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并不是想象中的重逢, 卫君樾一颗心落到了谷地。 他喉结艰难上下滚动,嗓音晦涩:“我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 夜风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遮挡了她滢聚水雾的双眸。 “你不是......死在外面了吗?” 乔茉喉咙哽咽不止,即便是极力掩饰,可那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 “别过来!” 他注意到了她的泪,她狠狠擦拭过去, 瞪着通红的眼眸, 颤抖着指尖对他做出了拒绝的姿势。 女子瘦小的肩膀抖得厉害, 刚刚被她用力抹过的眼尾留下刺目的红痕。 两年多来,她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一点消息,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她也联系不上卫宛泱。 支撑她漫漫长夜的唯有那虚无缥缈的祈望。 她想过很多种与他再遇的方式。 比如去抱一抱他,比如去再次感受那阔别已久的温度。 她甚至也做好了他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她也更是在脑海中无数次演练这场久别重逢,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时,乔茉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勇气直面他的眼睛。 卫君樾双手拢在袖中,后槽牙缓缓合拢。 他没有再往前一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乔茉咬紧牙关,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握住揉捏。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沉沉地呼了口气,心里乱得厉害。 她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些他从未开过口,却为自己做过的事。 他明明应该如同最初所见张扬不羁,他明明是骄傲的,却在此时此刻对自己显出局促。 隐忍好像已经成了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就算是有再多误解,他也不愿意对自己多做一句解释。 “......你还不如就死在外面。” “那你岂不是要守寡了?”他低笑一声,试探着往前走,见她没有阻拦,便更肆无忌惮了些。 “守寡有什么不好的?” 乔茉气话脱口而出:“我现在住着你的府邸,享受着一品亲王妃的待遇,无人敢对我不敬,要你有什么......” “你把我画得很好看。”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让乔茉后半截话霎时堵在了喉咙间。 他竟然看到了那些画。 “只是,为什么没有正脸?” 他垂眸瞧她,乔茉从震惊中回神,这才意识到二人的距离已经很近。 “......因为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她语调吞吐,侧垂下头,卷长的乌睫不断扑簌。 她在心虚。 卫君樾黑瞳中柔光更甚,逐渐脱离了被她第一时间拒绝的受伤,他恢复了理智。 “那为什么,要为我鸣冤?” 语落,乔茉呼吸一重,紧抿的下唇不自主的打颤。 “因为......我不想欠你的.......”她攥紧了拳。 “卫君樾,你以为这世间所有事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我......偏生不信你的邪!” 乔茉深吸了口气,自以为轻松地与他对视。 “我......我偏偏就要让你期待落空!你以为你很伟大吗?才不是!在我眼中......你就是个自私自大,目中无人,心狠手唔——” 下颚被猛地捏住,男人炙热的唇堵住了她没说完的狠话。 “小骗子。” 乔茉一愣,感受到那抹熟悉的狂烈,忽然就委屈得不得了。 “你还知道回来......” 那些压抑、和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情愫如同洪水决堤,霎时击溃了她所有防御。 他捏着她的下巴,充满怜惜的吻像温和的雨滴。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眼尾,舌尖卷舐过如同珍珠般的泪水,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扫过她的面颊。 乔茉手抵着他的胸膛,不知是哭的还是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的小脸憋得通红。 “你怎么......还知道回来唔......” 她捶打他的胸口,唇齿不清地重复着这句话,娇软颤抖的身体被他完全搂在怀中。 卫君樾松开她的唇瓣,晶莹的水渍沾染着暧.昧的痕迹。 在决定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去攻打西北十三城时,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死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弹劾推罪,但他并不在意。 他从不在乎那些虚名,他只需要结果。 乔家覆灭,根除朝中逆贼,平反战乱,以最不被人质疑的方式为苏家昭雪。 桩桩件件,他知道体内的毒素让自己危在旦夕,所以他计算着时间,游刃有余地完成了那些事情。 可从不曾想过,在这条注定通向地狱的死路中,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朵花儿。 他忽然有了在乎的东西。 在乎自己死后她该何去何从,害怕无人庇护她会受到伤害。 于是他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判断,为那朵纤细的茉莉安置了最优的土壤。 但他到底低估了它的生长力。 是了,生存在暗夜中的花儿看似孱弱,可又怎会是真的毫无韧性? 被拓跋屿救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他伤势太重,好几次濒临死亡,后来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又被拓跋屿强按着不让离开。 如今勉强痊愈便赶着从辽川回了禹京。 沿路听闻,他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温柔也坚韧。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6节 乔茉锤得累了,又缩在他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要将这两年来的委屈统统宣泄出来。 卫君樾低垂眼睑,一动不动地任她发泄,心中柔软到一塌糊涂。 “嗯,我回来了。”他应了一声,忽见怀中的小姑娘猛地抬头,两条手臂搭上自己的脖颈。 柔软的唇贴上自己的刹那,卫君樾瞳孔骤缩。 上一次她主动,还是为了流掉孩子的迫不得已。 乔茉显然也想到了那日,心口蔓延起密密麻麻的痛,她张嘴咬了口他的唇瓣。 轻微的刺痛让他从恍然中回神,卫君樾一双桃花眼中蕴含着深不见底的黑色风暴。 他蓦地拦腰将她往上一提,主动权再次回到了他手里。 滚烫的呼吸在二人唇齿间交织成网,他呼吸凝重,揉搓着她后背的手像是要将她揉碎到身体里。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乔茉尚未从方才那迷.乱的纠缠中恢复神智,便被他打横抱起。 他疾步往内院的脚步带起猎猎夜风。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胸腔心脏的跳动剧烈,又隐隐含着期待。 卫君樾将她放平到床榻上,室内浮动着属于她的淡淡清香。 “可以么?”他单手撑在她耳边,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终于记得去问她意愿。 乔茉眼尾泛红,勾住他的脖子满脸通红。 “这有什么好问的.....” 卫君樾沉沉一笑,如同抽丝剥茧般散开她素绿的衣衫,吮吸着她的唇,浓烈的呼吸往下,乔茉倏然一僵。 “你太......”她憋了半天,最终吐出几个字,“太坏了。” “嗯。”他倒是没有否认,并欣然接受了她的控诉,“还可以更坏一点。” “......?” 阔别已久,他知道她会难以承受,遂用足了耐心,去抚平她每一寸褶皱。 虽然这些事在此前也做过,可在这样清醒,又是自己默认的前提下,乔茉依旧羞怯到不敢睁眼。 她揪紧了床单,如同漂浮在汪洋大海的一叶孤舟,只能依靠他来辨别方向。 “茉茉。”他将她瘫软的身子勾入怀中,坏心眼地咬了咬她的耳垂,“看看我是怎么.....你的。.” 中间的字伴随气音消失在她耳畔,乔茉被迫垂眸,喉中一哽,抑制不住的声音取悦了他的神智。 以前的她不能说话,难受得狠了也不过是哼两声。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女子的声音何谓似水如歌。 ...... 猛兽重归山涧,它脱离了层层束缚,游刃有余地辗转在山泉溪水之间。 它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温暖裹挟着自己通身,一如最初寻到此地的快意。 可它曾经不知何谓守护,弄伤过这片仙境。 好在为时不晚,现在还有机会慢慢呵护这来自不易的暖日。 ...... 天月将明,月落星枕。 卫君樾半倚着床榻,分明的骨节弯起,一寸寸抚摸过怀中女子累极的睡颜。 他将她鬓边被汗水润湿的碎发拨到耳后,敛下的黑瞳中碎满了温柔。 ...... 翌日。 日上三竿,乔茉才幽幽转醒。 她下意识伸手去抹身侧,早已凉透。 她心下骇然,忙坐了起来。 “嘶......” 腰背的酸痛昭示着昨夜非梦。 乔茉悬起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又缓慢地移动臀腿下了床。 “银......” 开口声沙哑得好像受了风寒,她猛地闭嘴,昨晚的记忆回笼,她霎时红了脸。 乔茉对着铜镜看到自己脖颈上斑驳的红痕,暗骂他不知节制之余,又取出珍珠粉往上覆盖。 “糟了,今日还有画作!” 乔茉一惊,刚想出门便被进来的银翘撞见。 “王妃,您这是......” “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接近午时。” 午时! 寻常都是卯时便早早去准备,今日恐怕是—— “怎得不叫醒我?”她面露焦急。 银翘:“殿下说您昨夜劳累要好生休息,对了,今日的画作也让奴婢推到后日了。” 此言出,乔茉才缓和了心神。 她揉了揉眉骨:“那......他现在在何处?” 银翘嘻嘻一笑:“殿下说要给王妃您做午膳,没想到殿下这般尊贵之人,那厨艺竟不输膳夫!” 乔茉:“.......?” “你说他在做什么?” “给您做饭呀。” “......” 简直闻所未闻。 乔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提着裙摆往外踏出之际,一抹小小的身影拦在了身前。 “娘亲!” 小承卓仰着小脸龇着两颗大门牙,短短的手臂朝她伸出来。 “阿卓要抱抱!” 乔茉无奈一笑,弯腰试图抱他,奈何身上实在酸痛,最终放弃。 “阿卓长大了,娘亲抱不动咯。”她蹲下身,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承卓有些失望地耷拉下头,忽而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娘亲,昨夜的两百多只蜘蛛结了九十九个‘卍’字呢!” 乔茉:“......这么厉害呀。” “是呀是呀!”小承卓连连点头,并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匣子,“阿卓捉的这只结得最好了,来年定能保佑娘亲......” “卫承卓!” 乔茉强忍着把他扔出去的冲动躲在门框后面。 “你、你以后不准把这东西拿我眼前来!” 小承卓眨巴眨巴眼睛,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疑惑。 娘亲刚刚明明还夸他厉害,怎么现在又变了呢? “可是娘亲……” “没有可是!” 小承卓小嘴一瘪,到底是才不到三岁的孩子。 乔茉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于心不忍,遂对一旁憋笑的银翘使了个眼色。 银翘立马会意,取走了他手中的小匣子。 “阿卓。”乔茉又蹲到了小承卓的身前,想了许多道理,最终选了个他能听懂来讲。 “娘亲没有阿卓勇敢,会怕这种小虫子的。” 小承卓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娘亲也有怕的东西吗?” 乔茉点头:“当然。” 小承卓没那么伤心了:“那,娘亲会被吓哭吗?” 乔茉:“……” “可是阿卓不想让娘亲哭。” 小包子一样的脸蛋上满是认真,乔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亲不会哭的。” “娘亲骗人,阿卓之前就见过娘亲哭。” “娘亲什么时候……” 话说着,她忽然一愣,余光瞥见拐角处绛紫色的身影,抬眸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上一次阿卓问爹爹的时候,娘亲……就哭了。”小承卓瘪着嘴,扯着她的袖子,难过极了,“阿卓以后不问爹爹了,娘亲是不是就不会哭了?” 乔茉心下一软,捏了捏他的小脸:“没关系呀。” 哑妾她妩媚动人 第117节 虽是对着小承卓在说话,可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一方视线。 “我们阿卓的爹爹,回来了。” 微风拂动女子耳边碎发,徐来她温和浅笑的声线。 卫君樾就这样凝望着她,周遭事物全部成了幻影。 那一刻,他看到那朵觊觎许久的茉莉,终于为他绽放。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 感谢陪我一路到这里的每一只正版小可爱,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很喜欢你们! 小茉莉和卫狗太苦了,本亲妈会浅写几则甜甜番外(毕竟是个甜文选手?)【叉腰】 三次太忙了,苟延残喘地总算没有断更(抹眼泪),番外就不定时更新啦! 最后求一个作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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