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患杀手》 杀人的少女 「朝闻道,夕死可矣。」-孔丘 20xx年是一个动盪的年代,精神病患假扮成正常人潜伏在社会各处,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就有如未爆弹,世人忍受着人权团体对精神病患者的溺爱,精神病患利用自己的病情作为免死金牌,屡次在法院上脱罪。 北门市几乎每週都有民眾被残忍的杀害,每一件社会案件的共通点都是兇手是精神病患,这些『精神病患杀手』巧合频繁地出现,民眾之间质疑兇手『夸大精神病的严重性』,甚至有人怀疑民眾是行兇之后为了逃避刑责才装病。 媒体採访了兇手的亲戚、友人,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不敢置信自己身边的人居然是精神病患杀手,经过媒体披露后,更加让民眾确信这些杀人犯是偽装的,政府对精神病患犯罪的无能为力让民眾之间累积不少不满 几场示威游行之后,政府开始将精神病患集中管理,由单一机关统筹负责精神病患杀人的调查及执行,希望藉此减低民意压力。 大部分民眾对政府集中管理精神病患的政策表示肯定,但是对精神病患杀手的愤怒并没有因此减少,在关押精神病患杀手的专责机关门口,仍是有大批民眾聚集,高声呼喊立刻诛杀这些犯下可怕罪行的精神病患杀手。 北门看守所,无数罪不可赦的冷血嫌犯都在此待过,无数惨无人道、泯灭人性的犯行都在这里坦承罪行,相传被杀害的幽灵都会在走道上徘徊,人类看不见幽灵,只会觉得空气冷冰而凝重,每一次呼吸都接近窒息。 而现在政府作为『精神病患杀手』的暂时拘留之所,所有的『精神病患杀手』都会被送来这里统一管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尽管看守所大门外抗议的民眾呼喊震天,北门看守所里面却安静地发寒,原本是作为军事要塞堡垒的用途,北门看守所厚重的墙壁可以防止地震、颱风等天然灾害,即使安装炸弹也无法轻易破坏,也因此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窗户也被设计在高处楼层且狭小,北门看守所的出入口都有驻所警卫看守,没有其他的出入口可以闯入或逃离北门看守所,也是这样设计的优势,被政府选为管理『精神病患杀手』的最佳选择,高耸厚实的墙壁让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会衝进来,增加更多的衝突。 在北门看守所的宗教辅导室内,一位少女穿着乾净的囚衣,身体捲曲在冰冷的铁椅上,只伸出一隻手指抚摸着桌上陈旧一角,眼神平淡空洞地盯着桌上不断被她画圈的污渍,周围安静得可怕。 一名身穿带有罗马领黑色套装的男人推开厚重的金属门走进来,自己轻轻地拉开了摺叠的铁椅,在少女的对面坐了下来。 「午安。」牧师温柔的问候少女 少女将目光转到牧师身上,彷彿乾渴的河鱼逢甘霖而短暂恢復活动。 「今天要聊一点什么?」牧师尽力展现出自己轻松的一面 「你有吃的东西吗?」少女低声无力地问 牧师在随身的公事包搜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压扁的蛋黄派,牧师盯着蛋黄派的包装,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少女缺将手伸过去,枯瘦的手像是乞食一样的要求牧师将这个蛋黄派递给她。 「好吧。」牧师将蛋黄派放在桌上 少女一把将蛋黄派抓到手上,笨拙的拆开包装后一口吞下 「好吃。」少女的好评并没有写在脸上,疲惫及精神折磨的痕跡仍在她脸上游走 「你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吗?」牧师关心 「没有。」少女回答快速 「没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看守所的伙食不习惯吗?」牧师将少女桌前的包装纸抓在手中,迅速收入口袋,抽出卫生纸仔细的擦拭着桌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碎屑 「不,看守所的食物我很喜欢。」少女微微一笑 看守所的食物因为预算支用的问题,每日的餐点单调且缺乏调味,根本称不上是好吃,每一个刚来看守所执行勤务的警卫都受不了,不可能任何一位味觉正常的人类会喜爱这里的食物。 「那为什么不吃呢?」 「我把时间都用在祈祷上了。」 「祈祷什么?」 「祈祷我可以离开这里。」 「有什么地方你非去不可吗?」 「牧师,我还能离开这里吧。」少女没有回答牧师的问题,而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现在大街上都是抗议你的民眾,你耐心配合调查或许对你比较安全。」牧师指着墙壁,墙外全是抗议的民眾等着将精神病患生吞活剥,但厚重的墙壁将声音隔绝的十分安静 「为什么抗议?」少女困惑 「他们认为你是精神病患。」牧师坦白以告 「我才不是精神病患。」少女小声反驳 「很多精神病患因为缺乏病识感,都会声称自己不是精神病患。」牧师故意刺激少女,以换来更多对话的机会 「如果我是精神病患,那我是得了什么病?」少女提出质疑 「什么病…」牧师想着回答的用语 「确诊为精神病患…总有一个病名…忧鬱症、妄想症、精神分裂症?」 「思觉失调症。」牧师纠正少女 「对,还有思觉失调症,你觉得我有病吗?」少女眼神坚定的直视着牧师,这让牧师感到有点不自在,他些微的移动了目光。 「你有没有病是医院的专业人员判断的,我没办法帮你诊断。」牧师选择了保守的回答,在对谈上立刻居了下风 「我没有精神病,所以我不是精神病患。」少女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少女被判定的症状有「幻听」「幻觉」「暴力且有攻击性」「妄想」,但是法院聘请的医学单位并没有对少女的精神疾病名称下任何结论,精神状况检定的疾病名称是空白的,牧师看到文件的时候有两种猜测,第一是医院忘记把疾病的名称写上去,第二是医院根本也无法诊断少女是何种精神疾病。 「你是初犯,现在法院正在检视你的精神状况,如果法官认为你的精神状况符合法律的要件,你将不会被追究任何刑事责任。」牧师维持着表情上的平静 「我不想要变成精神病患,精神病患噁心死了。」少女一脸嫌恶 「如果想要离开,你要表现得配合一点,如果案情釐清后与你没有关係,你也可能被释放。」牧师将公事包里面的笔记本拿出来「…你说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是想要做的事情。」 少女看了牧师的笔记本,上面被翻到空白的一页,牧师拿着笔像是要记录些什么 「我必须要去朝圣。」少女思考后简短的回覆 牧师听见后假装做了笔记,这是少女第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需求。 在警方调查的记录中,少女案各种分析都表示少女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而在歷次笔录中,少女面对警方的讯问除了讲一些无关案情的疯言疯语,就是沉默不语,从来没有这么坦诚的表达自己,在牧师面前,少女一点都不像记录一般的精神异常。 「嗯…门外那些民眾可不会同意。」牧师想施加一些压力让少女引入话题之中,希望可以获取更多情报 少女对这个回答笑出声音,牧师沉住气,故作也跟着轻松笑了,如果这里不是北门看守所,她也不是杀人的冷血嫌犯,这将是充满温暖而青春的一笑;但这里是北门看守所,沉静的空气让少女的微笑变得更加冰冷而颤慄。 「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让我们重新审视那天发生什么事情,可能对你的精神重建有帮助。」牧师将空白的笔记本翻了一页,少女看着那一本笔记本不发一语,表情仍然微笑着,眼神深邃而寧静,彷彿眾多的回忆都围绕在脑中。 「我的妈妈,一直要阻止我去朝圣。」少女讲着,声音平静而沉稳「她没有朝圣的资格,他说『我们都将一无所有』。」 牧师记得这句话,『我们都将一无所有』这句话,以作为死者的遗言突兀记录在少女接受检察官的讯问笔录中,少女的回答与笔录中一字一句不差的相符,检察官判断这是少女想要扰乱警方的胡言乱语。 警察在检阅过所有的路口监视器及现场的跡象,没有任何可疑人口出入的影像,也没有入侵犯罪现场的跡象,少女是毫无疑问的唯一嫌疑人。 「『我们都将一无所有』是什么意思?」牧师假装在做笔记 少女若有所思的望着房间角落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盯着角落,气氛又恢復到沉默而凝重。牧师用笔尖在白纸上不断敲打,形成一片片墨水小点。 「牧师…」安静许久之后,少女打破沉默「你有听见什么吗?」 「声音?」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牧师感到不知所措「冷气的声音吗?冷气太强了吗?」 「不是,这不是正确的答案。」少女摇摇头,嘴角笑了一下 「这是某种谜题吗?」牧师放下笔来 少女又笑着摇头,好像她很享受这种把人掌握在手心的感觉,牧师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还有些耐性,他回想着警方的笔录,总觉得笔录有些古怪的地方。 「我很喜欢你的笔记本。」少女专注的盯着牧师手上的笔记本「什么都没有写,一无所有,我很喜欢。」 少女的讚美没有让牧师感受喜悦,反而不自在的将手按着笔记本,这本笔记本并没有记录任何东西,单纯是牧师演戏的道具,为的是让对谈的人感到自己被重视,牧师并没有在上面写过任何文字,顶多只有思考的时候,敲打笔尖留下的无数个小小黑点。 「你喜欢的东西真是特别。」牧师打算转移焦点 「特别?人类平等而渺小,没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的。」少女的表情很满足 「我们的看法有一点不一样呢,有的人一生一帆风顺,有的人命运颠簸,少年多病,成年多贫,人类的命运生来不一样。」牧师打算用间聊来获取更多的情报,他知道少女说话的意愿不高,他决定要用话题来将少女留在对话之中 「这些差异不能改变什么。」少女并不认同 「正是因为这些差异造成不平等,我们才要常怀仁慈,以安慰那些不幸的人。」牧师宣扬人性的善良 「就是人类没办法跳脱这狭窄的视野,才会在这短暂岁月感到折磨而悲惨。」少女嘲笑人性的肤浅 「你所谓的『短暂岁月』就代表了人类的一生,虽然短暂却是全部。」牧师提出务实的说法,将少女的说法形容成不切实际 「过去与现在加上未来才是『全部』,臣服于慾望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很深刻的观点啊。」牧师笑了,少女看到牧师笑了,她也笑了 牧师看过许多真正的精神病患,精神病患因为大脑分泌系统失调,会影响大脑运作,进而影响思考,手指、四肢、眼神会出现不自然动作,思考也出现连续性障碍,进而出现逻辑矛盾的言论。 但是少女的言谈之间并没有任何障碍,甚至是幻听、幻觉的跡象都没有出现,除非…除非少女一直都在演戏,亚斯伯格症患者经过训练可以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少女有经过这种训练? 牧师开始怀疑少女精神状况诊断的真实性,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在心中游荡。 「那个他…是谁?」牧师问着,表情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少女没有疑问牧师问的人是谁,反而愜意的持续笑着「那个他…那个说『我们都将一无所有』这句遗言的人…不是你妈妈…吧?或许这根本不是遗言…」 少女安静地盯着牧师,像是等待牧师说出答案一样。 「现场还有其他人…对吧?」牧师小心的提问,少女点点头 少女笑着,没有回答,像是牧师说出了唯一正确的答案。 正当牧师满脸疑问的时候,少女关上牧师的笔记本,这时候牧师才发现他的笔和笔记本已经在少女手边,牧师正想开口要求少女将他的笔记本还他时,少女已经将笔记本推回去。 牧师小心翼翼打开笔记本,其中一页写上了三个字-『传教士』 叩叩叩! 沉沉金属的敲门声响起。 「时间到了!」门外的男子喊话 牧师诧异地看着门外,用两只手指拍打着手背,示意要给多一点时间,但是门外的男子没有任何回应。 「传教士是谁?」牧师悄声问着少女,但是少女已经没有兴趣再说更多了,变成雕像一样的安静而沉默的笑着 「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到这里了。」牧师挤出一个微笑大声宣布,牧师自顾自的走出金属门外 一离开宗教祈祷室,牧师原本维持着笑容的脸庞瞬间垮了下来,恢復成冰冷而死寂的表情。 「辛苦你了。」门外是一位北门看守所的职员 「为什么叫我出来?我进展得很好。」牧师没有理会男子的问候,反倒低声责怪男子打断牧师的工作 「检察官说犯罪嫌疑人还未成年,不适合太久的讯问。」 「我这是宗教辅导,检察官没用的一问一答才叫做讯问。」牧师不悦地瞪了男子一眼,解开颈部的暗扣,迅速脱下黑色的牧师服。 「这个女孩子怎么样?是不是真像检察官形容的一样疯疯癲癲?」男子好奇的问 「她和精神病患差远了,叛逆期还比较有可能。」牧师对检察官的说法不以为然 「对了,狗王叫你过去」男子提醒着牧师 「这种事你要早点说」牧师把脱下的衣服丢给男子离去 我们都是长官的狗,但我是你们这群狗中的王 北门看守所地板、墙壁、走道丝毫都不让人感受到任何温度,但真正夺去北门看守所工作人员人性的却不是这座冰冷而坚固的牢笼,而是北门看守所的地下统治者-狗王。 狗王不是北门看守所最高的官,但北门看守所不管换了谁担任最高负责人,都会选择狗王代为执行权力,狗王能够盘据北门看守所而歷久不衰,并不是他是一个有治世长才的能人,而是靠着他长时间经营的人际关係上,如何奉承、如何夺得长官的喜好、如何建立下属间的威信而来。 『寧愿与他做朋友,也不愿成为他的敌人』 这是北门看守所的员工对狗王最好的形容。 北门看守所本来是一个相互分工合作的政府机关,庞大的组织仰赖不同专长的公务员彼此配合,但狗王一步一步的破坏了这种运作模式。他利用人性懒惰的一面,不断替各个单位承揽工作,大家都以为他勤劳,他也乐见大家对他勤劳的佳评,在狗王的代劳之下,大部分的员工开始了每天上班只负责混水摸鱼度日的工作,什么业务都不用做。 当人事轮替开始后,业务交接的工作也全部从原本的业务承办人,移转到完全不相干职位的狗王身上,而新的业务承办人甚么都不用学,只要像他的前辈一样,每天混水摸鱼度日,狗王自然会把工作办理妥当。 渐渐财务、人事两大部门的都被狗王掌握,所有的预算、人事运用都要经过狗王的判断及同意,狗王真正掌握了北门看守所。北门看守所没有了狗王,整个部门的机能将会归于停止。 从那一刻起,狗王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权力的维系上,他花时间对每一个派任的长官作调查,长官的喜好是什么,他该如何奉承他;而对新来的部属,他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管事的,在真正掌握权力的狗王面前,与之为敌只会让自己的工作充满荆棘。 「请坐!」狗王坐在他的办公椅上 「谢谢,我还是站着就好。」牧师非常了解狗王这个人,狗王讨厌底下的人与他平起平坐,『请坐』只是一个陷阱 「随便你。」狗王拍拍衣服上食物的碎屑「最近那个…那个…工作…问话…」 「宗教辅导。」牧师简短补充 「不要纠正我」狗王伸出手指制止牧师「那个『问话辅导工作』做得怎么样?」 「是。」牧师站得直挺挺的「辅导的工作都有如实製作报表向上呈报。」 「我不是说这个」狗王嫌恶地说「我是问你少女有没有说出一些跟案情有关的事情?」 狗王喜欢蒐罗各种情报,对狗王来说,宗教辅导吐露的案情情报将有助于狗王与法务部的交易。 「我在辅导的过程中,已经问出有一个『传教士』,这是之前检察官都没有的重大突破。」 「传教士?」狗王脸上满是质疑「很重要吗,哼?」 「不是属下要多言…」牧师小心谨慎的说「这个人的情报真的很重要。」 「重要…?」狗王轻蔑地笑「这最好是真的有你说的价值,你去门外待命等着。」 「是。」牧师低着头 牧师猜想,狗王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情报,依照狗王的个性他认为没用的情报都是听过就忘记,只有当他看中的情报他才会显露出他多疑的一面,可能是狗王向地检署做了什么交易,如果积极一点,或许可以向狗王索取更多的筹码。 「但是,麻烦。」牧师心里这样想着。北门看守所并不是一个让人保有积极的地方,牧师更不是一个积极的人,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勉强,但是平衡,他会待在北门看守所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允许他接近法律边缘,并且做一些法律不会喜欢的事情。 「站着干嘛?还有什么事吗?」狗王问 「上次我跟您提到治疗精神病用药的事情…」 「我可不记得我有同意你拿医护室的药…」狗王眼神严厉起来「如果被我发现你偷拿医护室的药…我会将移送法办的。」 「了解。」牧师简短回应,离开了狗王办公室 北门看守所的医护室设有驻点医疗人员,会针对临时收容的罪犯有不同的症状,开立一些临时急救的药物,最近因为精神病犯罪的频率升高,医护室开始也配置一些镇静剂等药物。 有一次狗王要求牧师去医护室『借』一些高血压的药,医护室也不想得罪狗王,所以当牧师要求提供一些高血压用药,却无法解释原因的时候,他们知道不要去探究比较好。 狗王不喜欢自己的病史让其他人知道,但是出入医护室对狗王来说无疑是对属下示弱的一种表现,他耻于让人知道他进出医护室,而有求于狗王的牧师就是一个完美契合的共犯合作。 牧师在接任宗教辅导这份工作之前,只是北门看守所的一位约聘雇打杂工,刚入行自愿负责精神病嫌犯的看守工作。像这样的临时员工在北门看守所占了大多数,在狗王人事操作及管理下,越多的临时聘僱人员,等于有越多的人事间置职缺能够安插运用,许多工作实际上都是临时聘僱人员在做,而名义上的负责人都悠间的过着坐领乾薪的日子。 狗王利用「用宗教辅导犯人以提升北门看守所人性光辉」为理由,将其中一间拘留室更改为宗教祈祷室,并叫了一人假扮成辅导人员,每周用『辅导』的名义向医护室要求一些治疗用药,包含狗王的高血压药,还有精神病患嫌犯的镇静用药,按照规矩来说,开立药方需要医护室的签署同意,但是医护室没有一个驻点医疗人员想跟杀人犯共处一室,特别是日渐趋升的精神病犯罪,北门看守所的精神病患杀手是出了名的凶残,北门看守所的驻点已经是附近医院最倒楣的义务轮值了,每一个驻点医疗人员只想赶快结束轮值的一天,狗王也知道,他利用了这个弱点,让医护室对偽造同意这件事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就这样,整间北门看守所唯一一个愿意亲近精神病患的工作人员承担下了这个重责大任,每一个礼拜都必须穿上富有宗教形象的罗马领黑色套装,假扮成宗教辅导人员与精神病患的罪犯对话,做下记录,开立药单,当狗王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把狗王的高血压用药放在狗王抽屉,如此一来就算整件事情不幸被揭穿,狗王可以用「牧师想要嫁祸给他人,自己只是蒙在鼓里的受害者」为理由完美切割,日后狗王自然会找到下一个人,干着同样的事,日復一日。 在少女案爆发后,检察官面对完全不回应的少女束手无策,不管检察官如何谩骂、嘲笑、鼓励,甚至将少女杀害的母亲尸体照片甩到少女面前,少女也仅是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面对日渐高涨的抗议人潮,北门地检署毫无表现的形象让法务部承受巨大的压力,承办检察官愿意用任何事情交换任何情报。 突然间,北门地检署的检察官从走道上靠近,接着匆匆越过站在门外的牧师走进狗王办公室,牧师知道狗王的交易开始了。 「啊!真是稀客!我怎么能让你站呢?」狗王一看见检察官进入办公室就兴奋地站起来迎接,当狗王站起来奉承迎接的时候,他才是真的想要人坐。 「不、不了。」检察官面有难色,检察官知道狗王不怀好意 「站着也好,坐着也好,今天有什么好事吗?」狗王满怀着笑容,他知道检察官的表情是有求于人的表情,而狗王最喜欢别人欠他人情,特别当这个人是位阶比他高的长官,这对狗王来说是一项投资。 「那个…那个年轻少女的嫌犯…」检察官讲话吞吞吐吐 「是、是、是,她在最安全的一区,由我们之中最为专业的人看守她,她不会伤害任何人,连伤害自己的机会都没有!」狗王敷衍且自信的说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学了什么,我们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之后,还真的都不说话了。」检察官讲话小心,并不想让狗王知道自己的意图 「年轻人学会保护自己的权益是好事啊,检察官大人怎么突然抱怨起来?」狗王忍住窃笑 「她进来的这几天,我们连日的讯问,她不说话就是不说话,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她什么都不说。」检察官坐了下来,脸色有些不自在,对于眼前这个过分恭维的人,他不想留给对方任何把柄。 「哦!我想她是怕了,对少女可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哦!可能这位少女对警察啊、检察官啊,有着不好的印象。」狗王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偽 其实狗王只是编了一个理由打击地检署讯问的方法,为的是享受这短暂的优越感,但打在被长官连日压迫而精神脆弱的人身上特别有效。 「最近长官被媒体压得喘不过气,压力连带打在我们身上,长官已经下令了,不管什么方法,都要让少女吐出一些情报来。」检察官满脸愁容 「媒体打人真是不留情面。」狗王关心着检察官,但是轻浮的表情一点都不诚恳 「我们已经放走好几个『精神病患杀手』,要是这个少女再没办法有进展,我们部长的官位可能就不保了。」检察官对自己束手无策的感到绝望 「要是…要是这件事不能拿出突破,你们也是会在各界留下『无能』印象的。」狗王进一步的刺激检察官 「难道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检察官受了挑衅,反问起狗王 「检察官大人刚刚的意思是…少女面对你们什么都不说…对吧?」狗王一字一句的言语诱导 「是的,她什么都不肯说。」检察官态度严肃起来,他觉得狗王在藉机嘲弄他 「这就奇怪了,我这边的社工跟她可是聊得很开心呢!」狗王一脸不在乎的回嘴 「社工?」检察官如在湍急的河流中勉强勾住一块浮木一样 「是啊,我们的宗教辅导人员。」狗王表情装作不在乎 「是社工还是宗教辅导人员?」检察官表情有点混乱「算了,能够让她开口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他们聊了什么?」 「少女好像提到现场有其他人在,叫什么『传教士』的,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吗?」狗王试探检察官的反应 「『传教士』…这是谁?他是用什么方法…不过这也是另一种可能…」检察官陷入思考并自言自语 「您决定怎么样?」狗王逼迫检察官下赌注 「请务必让我见他一面!」检察官向狗王恳求,只差没有下跪了 「早就在门口了!」狗王往门外叫一声 牧师一进狗王的办公室,迅速扫过狗王及检察官,表情与了无生气的北门看守所一样死气沉沉,检察官狐疑地打量着他,狗王眼神倒是一反常态的充满炙热。牧师知道只有当狗王逮到一隻优渥的猎物时,才会有这种眼神,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不管想问什么都应该先忍着,所以他选择应对狗王最好的方法…像隻狗一样安静待着。 「这个人可以吗?看起来很难接近。」检察官脸上充满质疑 「可以!」狗王自信的说「他穿上工作服,就会有工作的样子。」 「你跟她说话过了吗?」检察官对牧师提问 「是的。」牧师简短回答「说很多话,比我预期的多。」 检察官一听着急的站了起来,紧张的往前了一步「你觉得她怎么样?」 牧师注意到狗王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微微摇着头 「她只是一个防卫心很重的年轻少女,看起来不像精神病患。」牧师回答,他知道狗王要他把重要的情报先保留。 「你可别被她骗了!这位少女十分狡猾,我们讯问的时候她彻底保持沉默。就算是律师想为她辩护,她也不愿意与律师对话。」检察官说明,牧师没有回应「这位少女面对我们…什么都不肯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她说话的人,我们希望你能够帮我问一些有用的情报。」检察官说着 检察官将一叠卷宗递给牧师,但牧师并没有伸手去接。 「啊,抱歉!抱歉!」狗王站起来一手接过卷宗,递给牧师「交给你了!」 牧师此时才动身接手卷宗,狗王希望自己的下属有自知之明,胡乱相认主人的狗不是忠诚的表现,牧师只听令于狗王的表现,让狗王十分满意。 检察官一一解释少女的医疗检定报告、街坊邻居的笔录、行兇的刀械相关鑑定报告,但是牧师早就阅读过相关文件了,狗王靠着人脉拿到后就命令牧师熟读并预作准备,现在检察官登门交易的行动,全都在狗王的预料之中。 此时的牧师只是佯装第一次看到少女的案情报告,只是牧师心里仍有一个疑问。 「我有一个问题。」牧师看着医疗鑑定报告 「什么问题?」检察官说 「『幻听』、『幻觉』是什么意思?」牧师提问 「呃…就是她会看到、听到不存在事物的意思。」检察官迟疑了一下回答 「你问这什么愚蠢的问题!」狗王的脸色一阵涨红,羞愧与愤怒全写在表情上 「我的意思是,如果按照检察官的描述,这位少女『不回应任何问题』『连想替她辩护的律师都无法沟通』,那这样要如何知道她会有幻听及幻觉呢?」 「这是医疗鑑定报告,是由专业医疗人员评估的。」检察官解释道 「是由医院做的报告,这样你懂了吧!」狗王生气的叫着 牧师点点头,但也只是为了应付狗王。牧师不是不知道,一个行政机关的文件粗糙滥造并不罕见,光是『北门看守所能够由狗王一人统治』这件事就已经显示了,要偽造一份假的医疗鑑定报告,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何况依照稍早的经验,少女一点都不像精神病患,只是沉默寡言,而少女每说一句话的眼神都透露出真实,与思考障碍、语言逻辑异常的样子差得远了。 少女没有就医病史,没有问诊记录,少女也没有精神病的相关陈述,却能够写出这么完整的医疗评估,好像有人刻意要把这名少女偽装成精神病患一样。牧师原本猜测是狗王的情报来源有误,但是经过与检察官给的文件核对两份医疗鑑定报告之后,他发现报告并没有任何不同,表示地检署也是基于同一份医疗鑑定报告而作出的判断…那么是医院在偽造报告吗? 「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你掌握全部的权力。」狗王佯装大方,但全北门看守所的人都知道,这是狗王惯用的推卸责任伎俩,能够表现出『好上司信任下属』的假象,又同时能推卸责任,这种好事是狗王的最爱。 牧师开始详细阅读检察官给的资料。一个在警察讯问期间什么都拒绝开口的少女,怎么能够塞满厚厚一叠资料,远比狗王交给他的资料还要多,打开才发现里面几乎填满了媒体臆测的调查内容。 「为了向长官交差充数,地检署已经沦落到依靠媒体写的故事办案了吗?」牧师心想 精神病患犯案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媒体推波助澜下,民眾仇视精神病患的情绪日趋高涨,每当有重大刑事案件发生,媒体也习以为常的先猜测是精神病患犯案,然后用一些片段的线索拼凑出兇手是精神病患表徵,民眾的情绪就会越趋沸腾,几乎每一个案件的过程都是这样固定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营造精神病患的仇视一样。 媒体餵养民眾仇视精神病患,民间掀起了「预防性扑杀」精神病患的言论,政府也无能为力,狗王为了讨好上面那群无能的领导者,规划了一个「特别看守区」来收容这些精神病患,只要「疑似」是精神病患犯罪者,都会被送来特别看守区集中管理。 而「精神病患能减刑」的舆论形成后,有些犯罪者尝试假装自己是精神病患,想要靠进入特别看守区来换取证明自己是未曾有就医纪录的精神病患,好让未来在判刑的时候能够减刑。 但是牧师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精神病患,哪些人不是,眼神、手指抖动的姿势、说话的语气、沉默时的坐姿,一个健康的人类与精神病患在举手投足有巨大的差异,任何人再怎么会演戏,都没有办法在细微的小动作中说谎,牧师就是从这些小动作中分辨这些人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装傻。 特别看守区 『特别看守区』一开始是一个很糟糕的主意,狗王不是什么聪明人,他提出设立「特别看守区」的原意只是想展现自己的能力而随便丢了一个名词,甚至连要怎么执行狗王想都没有想过。但是法务部的长官也一如往常的误信狗王的能力,在媒体逼问的时候,法务部不得已只好拋出「特别看守区」的概念。 「政府面对『精神病患杀手』有什么相关作为?」记者会上媒体提问 「我们…我们…会设立一个特别的区域…去看守这些…嫌犯?」法务部支吾其词,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是利用集中管理的方式吗?」媒体追问 法务部的长官在媒体前面含糊带过,连自己想表达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只尽力想表现出自己有所贡献的一面。 仔细想想「特别看守区」也不是什么伟大或巧妙的设计,真的只是把这些受媒体瞩目的精神病嫌犯拘留在同一区,不管涉犯什么罪,只要疑似是精神病患就移交到特别看守区,没有任何行政措施的改变,只是普通的更改拘留位置,没有人能想到这么简单的设计却在日后受到大眾好评。 如果说北门看守所是冰冷而无情的牢笼,「特别看守区」就是这座牢笼中的冷冻库。在「特别看守区」不需要维持拘留秩序,因为没有人在里面交谈、争吵,空气无声无息,时间像是冻结一样。 被拘留在「特别看守区」的嫌犯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角落喃喃自语,但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一点都不像在对话,看起来像是嘴唇在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偽装的嫌犯为了骗取大眾对他们精神病患形象的信任,通常进来特别看守区之后都会被区域庞大的无声影响,即使没有人要求,自己也会归化成无声的一员。 也曾经有嫌犯拘禁在「特别看守区」后开始尝试大声喊叫,讲着没人听得懂的话语,打破寧静,但是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有出面阻止过,也没有任何人会出言相劝,喊叫声就像丢掷进水池的石头,掀起巨大的涟漪,很快就会回归平静。 「特别看守区」开始令社会津津乐道时是在发生意外事件之后,有一天早上北门看守所专员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一位精神病患嫌犯在床上自杀身亡。 这名精神病患自杀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只有在地上写着一句话『我们的神喜欢吃羊肉』,地检署的人都认为这名精神病患是胡言乱语,全都是为了假扮精神病患而做的偽装。 狗王要求北门看守所对外宣称他是畏罪自杀,但前去处理遗体的工作人员知道真相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尸体被发现时自己的双手紧锁在喉咙,死者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这在犯罪心理学上不可能的事情,自杀者会有犹豫心态,像这种自己用双手把自己活活掐死的案例不曾出现过。 「大概因为他是精神病患吧。」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耸肩自我解释 「不,他不是。」牧师冷淡回应 「只有精神病患才会在假扮精神病患的时候把自己掐死。」看守所的工作人员窃笑 「不,他不是。」牧师态度很坚决 牧师知道这个人,在高速公路上因为酒后驾车撞死两个人,原本只是普通的危险驾驶案件,结果在开庭时因为「当时警察做的酒测报告遗失」,检方拿不出证据证明犯罪人有喝酒的事实,被告又在法庭上翻供自己是精神病患者,出车祸是因为「幻觉出现」才一时影响判断。 典型的投机份子,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低劣的演技,在他自称是精神病患的当天,北门看守所就依照规定把他移到「特别看守区」。一开始他还很轻浮,尝试跟其他人吹嘘自己骗倒了法官,但没有人理会他,一同被拘禁的嫌犯没有搭理他,北门看守所的人也没有回应他,后来只剩下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再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第一起死亡事件之后,北门看守所受到上级长官严厉的挞伐,「特别看守区」发生了畏罪自杀的事件,让这个本来就是应付的制度更加摇摇欲坠。 社会大眾一开始也对北门看守所的自杀事件争论不定,但随着媒体鼓吹仇视精神病患的风气下,『让精神病患成功死亡』的北门看守所不但没有遭到社会的谴责,反而成为惩恶的英雄。 「法院做不到的事情,北门看守所做到了!法院没办法杀死精神病患,但是北门看守所可以!」在法院前面抗议的民眾兴奋的说着 对民眾来说,被称为社会毒瘤的精神病患嫌犯死了,这是最好的结果,而过程是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促成这件事情的是北门看守所就好了。强大的民意压力下,政府保留了北门看守所的特别看守区,往后北门看守所有权力将精神病患嫌犯拘留在同一区域管理。 牧师在还没有执行宗教辅导工作的之前,主要是负责特别看守区的看管,北门看守所的人都不喜欢特别看守区的看管工作,社会上的人不喜欢精神病患嫌犯,北门看守所的人也不喜欢,北门看守所的人认为精神病患的不确定性太高,民眾瞩目这个区域,民眾瞩目就等于法务部的长官瞩目,法务部的长官瞩目就等于狗王瞩目,没有人想要增加任何与狗王相处的机会。 所以当牧师自愿选择特别看守区的时候,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人员都松口气。牧师平常为人冷漠寡言,也不与人亲近,所以也没有任何同事想去问他原因,只是暗自庆幸自己不用负责这份吃力的工作。 牧师自愿选择特别看守区的原因很简单,他可以用「治疗特别看守区拘留人」的名义,向医务室申请精神病治疗药物,虽然医务室每次给的量并不多,但至少牧师得到一个管道可以获取精神病治疗药物。而且医护室不会刁难特别看守区的需求,毕竟特别看守区是狗王的宠儿,没有人想刁难狗王的宠儿。 那段时间,大家都是叫他「在置物柜偷懒睡着的男人」,这都是有一次有人目击,牧师睡眼惺忪的从放置杂物的铁柜爬出来。 北门看守所不少角落都被安排了监视器,这是狗王为了控管情报的手段,狗王不见得每分每秒都在监看,但是当他需要某些情报的时候,他需要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所以大家看到牧师居然能够窝在监视器死角的置物柜里面那种狭小空间偷懒、睡着,无不称奇,便给了他一个「在置物柜偷懒睡着的男人」的称号。 事实上在特别看守区的工作很轻松,从来没有发生过秩序失控的问题(如果除去那唯一的一次自杀事件的话),也不会有人交谈,甚至每次当牧师穿梭在走道的时候,被拘留人都不曾看过他一眼,每个人都是安静的瑟缩在角落,有的人嘴上会念念有词,但没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人抱怨过,整个特别看守区就像没有人一样。 第一起特别看守区自杀事件发生的时候,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人员都吓坏了,只有牧师冷静处理状况,并且冷静的向狗王回报,然后冷静的被狗王骂。后来当社会对自杀事件的开始肯定,法务部长官渐渐默许,狗王笑得合不拢嘴之后,北门看守所的人也对自杀见怪不怪了。 只有牧师发觉,在第一次自杀事件发生的时候,特别看守区其他被拘留人就像平常一样安静,没有人惊呼、没有人围观、没有人好奇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像平常一样瑟缩在角落不发出声音,就像牧师自己一样的冷静。 讯问室外,一名身穿刑警制服的倚靠在柱子旁,一看到牧师靠近就激动的挥手。 「啊!你终于来了!你就是那个牧师对吧!」刑警兴奋地拍着牧师的肩膀 「请不要碰我。」牧师不悦的说 「抱歉!抱歉!我在这边等你等好久了!」刑警收回热情的手,眼神热切的盯着牧师「我以为你会放我鸽子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牧师并没有给刑警友善的态度 「我啊,我是少女案的承办刑警,这次检察官派我来与你一起办案的。」刑警介绍着「我们边吃些东西边说!」 「不,有什么事情就先在这说」牧师伸起手来拒绝了刑警,表情逐渐浮现不耐烦「我还有事情要先赶着回去。」 「好!好的!先听我说!」刑警拉住牧师的肩膀,牧师想要离开的身体瞬间被刑警抓住,虽然表情充满着不耐烦,但牧师还是勉强挤出一丝耐心出来「你在跟少女对话的时候!是不是有听到现场有其他人的事情!」 「有,那又怎么样。」 「这可是很大的突破呢!」 「嗯。」牧师敷衍回应,就想脱身离去 「其实我也一直怀疑作案的人有两个…」刑警向牧师坦白 刑警是第一个提出『复数兇嫌』理论的人,根据第一个到现场的警队回报,死者遭人从正面以尖刀划开气管,警方到现场的时候,除了少女一人,仅有死者,凶器在少女手上。房间没有入侵的痕跡,少女没有打斗伤,也没有逃亡的意思,警方直接逮捕唯一嫌疑人。 嫌疑人被捕之后,拒绝任何讯问,更清楚一点的说,嫌疑人并没有『表示拒绝』,而是连任何的意思表示都没有。经过鑑定人员调查,嫌疑人能够在死者正面行兇,却没有打斗的受伤,这违反人类行为逻辑,每个人都会害怕受伤、死亡,推测死者没有阻止嫌疑人伤害自己。 从死者的死亡的表情来看,死者生前充满恐惧、脸部表情扭曲,死者不是自愿死亡,故排除加工自杀的可能。最有可能的理论是存在『复数兇嫌』,第二位兇嫌制服死者,由第一位嫌疑人行兇。 但是根据鑑定人员的调查,死者被没有被外力制服的痕跡、瘀伤,也没有绳索等限制死者自由的工具,公共场所的监视器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经过,所以『复数兇嫌』的说法一直没有得到有力的支持。 「现场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跡,也没有其他人进出过的痕跡,那不就是等于不存在?」牧师这样反问 「有!」刑警极力的辩驳「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 「哼。」牧师甩开刑警的肢体,转身离去「就算有,也是精神病患者幻想出来的幽灵吧。」 「啊?你是在暗示我是精神病患吗?」刑警满脸疑问 「不是。」牧师转头冷冷的回应「我是在说你是精神病患。」 「啊!算了,我不是要来跟你吵架的。」刑警恍然大悟的笑了「我们还要一起合作调查呢!」 「明天开始,我们公事公办,你不要干涉我,我不会干涉你。」牧师转身离开 「少女说杀人现场有另一个男人外,是不是还有谈到一个地方?」刑警追上牧师 牧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他想起来,他只有告诉过狗王有另一个男人的事情,并没有提到过少女一直想去一个地方。所以牧师很确定刑警的消息来源不是狗王,也不是检察官,为了维持他在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他必须查清楚刑警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要干嘛?」牧师面对刑警连续逼问,选择不置可否 「是这样的,我们希望除了少女案之外,你能还够安排约谈另一位杀人命案的兇手。」刑警抓紧时间继续说,以免牧师又改变主意调头就走「这个人我们以为是单独的独立事件,但是他有和少女案有一些诡异的巧合,我们不排除两案之间有特殊关连。」 刑警将一张被拘留人的个人资料表递给牧师 「你说『我们』,其实只有『你』一人而已吧。」牧师不留情面的质疑 「呃…你先拿着!」刑警装作没有听见,将资料塞到牧师手上,牧师看了一眼收入口袋中 「这个案子也是检察官指派的吗?」牧师问 「检察官?」刑警愣了一下「当然!检察官希望北门看守所能够多多协助办案,你也知道目前社会上对我们司法体系不是很好过。」 「好。」牧师先答应「但是我要先处理少女案。」 「太好了!如果有后续的进展你再告诉我!」刑警指着牧师放个人资料表纸张的口袋「纸上面有我的联络方式!」 牧师离开后,迅速拨个电话给狗王。 「我不是已经全权交给你处理了吗?还是你不了解『全权』的意思?」狗王在电话的另一头咆哮,牧师还没回应半句话就被狗王掛断电话 「至少我已经告知了。」牧师在狗王掛断电话后,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牧师打开包包,里面除了少女案以及刑警刚刚塞过来的个人资料表之外,满满都是从医护室以及透过各种管道拿来的精神病药物,包含用来治疗重度忧鬱症、失眠、思觉失调症、焦虑症、失智症、被害妄想症等各种精神疾病,牧师清点检查了一下,锁上包包拉鍊,离开北门看守所。 那个带来一无所有的男人 在宗教辅导室中,牧师正在与少女进行第二次辅导谈话。 「好几天不见了,这些日子过得好吗?」牧师露出专业的微笑,但少女显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牧师为自己过分频繁的约谈做出解释「我们针对未成年人的辅导谈话次数会比较多一点,你可能会觉得不耐烦,但我需要你的体谅。」 这当然不是实话,北门看守所腐败的程度让这里与「人权」「青少年犯罪辅导」一点都扯不上关係,牧师只是想利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拉近与少女的距离,但是少女却是安静的盯着房间的角落,若有所思。 「如果你不想说,没关係,我不勉强你。」牧师看得出来少女今天对话的意愿比上次还低,少女自从他进来之后一次都没有移动过目光「我还是很谢谢你能够花时间陪我。」 牧师表现出耐心大方的样子,希望等到少女出现些微动摇的小动作后再切入主题。 「不然让我先开始吧」牧师打算先开啟话题「我们看守所啊,厨房后面总是有野猫偷溜过来吃伙房的厨馀。」 少女明显没有放任和注意力在牧师身上,牧师继续说 「一开始伙房的工作人员对群聚的小猫感到厌恶,每次看到都挥着锅铲把猫赶走。」牧师手挥舞着模仿厨工挥舞锅铲的模样,但明显吸引不了少女的注意「但是有一天有一隻猫咪突破了厨工的心防,因为猫咪居然学人类用两隻脚走路,厨工当时心里想『哈!她一定是想偽装她是人类,好让她可以享用成桶的厨馀。』。」 少女嘴角抽动了一下,牧师知道少女内心有些微的动摇,他继续他的故事 「当天,厨工将一隻鸡腿给了那隻猫!完整的鸡腿!那是一个连人类都会不敢置信的大小!」牧师尽量夸大了鸡腿的体积,事实上北门看守所碍于长年贪污的亏空,已经好几年没有鸡腿出现在餐点中了,只有乾燥无味的肉末,但是牧师知道他已经吸引住了少女的注意,已经到了要结束故事的时候了。 「隔天,厨工到厨房后面的时候吓了一跳!」牧师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他看到几十隻猫咪学着昨天的猫都用两隻脚站立,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得到鸡腿!哈哈哈!」 牧师用笑声完整故事的结局,企图用幽默感打动少女,让少女愿意跟上话题。结果证明牧师很成功,少女被牧师逗得掩嘴大笑。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有趣?」牧师问着被引起兴趣的少女 「这个故事,我很喜欢」少女给了正面的回应,少女稳定住欣喜的情绪「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牧师的目的达到了,交换故事是一种开啟话题的技巧 「有一隻狗,他停在一个十字路口旁,他知道马路上来往的汽车很危险,所以他一直都不敢过马路。」少女在桌上画出一个十字,用手指在桌上点了一点代表狗儿 「他每天都到路口来回踱步,他想要过马路,但是他对人类交通号志的认识不足,给他很大的不安全感」少女的手指在桌上划着数字8形容狗儿迷途的模样「于是他每天看着人类的行为模式,终于学会过马路的方式!」 「这故事跟我的真像呢!」牧师作出温馨的笑容「所以他到马路的对面是要做什么呢?」 「没人知道。」少女微笑耸着肩膀,她将手指抽离桌面「因为狗儿在他学会过马路的第一天,就被违规闯红灯的人类开车撞死了。」 「噢!」牧师收起笑容,他尽力不对少女留在脸庞的笑容做出反感的表现「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故事。」 「牧师先生…」少女向前趴在桌上,表情深邃而无光的瞄着墙角「你觉得小狗死后去了哪里?」 「我不晓得小狗有没有天堂,如果有的话,也是一个充满爱的世界吧。」牧师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也是这么觉得」少女接着说「所以,我不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是遗憾的。」 「寄託死后世界…是吧」牧师低声自言自语道,声音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小狗终于可以不用再强迫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了。」少女的声音满足而欣慰,但牧师却因为少女讲述的内容而感到毛骨悚然 「牧师?」少女叫着,将牧师从沉默拉回来 「嗯…?啊?」牧师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陷入呆滞,当他回过神来,少女正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移动过「你觉得,人在死亡之后会去哪里?」 「人死之后…」牧师停顿了一会,背诵起自己准备好的台词「我信奉上帝,只要愿意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诚心懺悔,我相信我们在死亡后,都会进入上帝的天堂。」 关于一些宗教的背景资料,牧师还是有所准备的。 「但是,时间会不停地往前…」少女向前伸出双手像是在指向某个看不见的远方「牧师,如果天堂有时间…天堂的尽头是什么?」 「这是什么样子的哲学问题吗?」牧师不自在的笑着「天堂是上帝为他的子民建立的国度,信仰上帝的人死后将在天堂永恆的生活着…」 「万物皆有尽头…」少女打断了牧师的宗教朗读「我的尽头与你的尽头是一样的吗?当我们走到尽头,我们会相遇吗?站在尽头等待我们的人是同一位吗?」 「在我的信仰里面,只要你愿意诚心悔改,承认自己的罪行…」牧师解释道 「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少女露出微笑「为什么人类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迎来不同的结局?」 「信仰…信仰是不容质疑的…我」牧师努力维持着专注,但很困难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少女再次打断牧师,少女笑着,双眼直视着牧师,庞大的压迫向牧师袭来,牧师身体向后倾斜了一些,少女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信仰也会有尽头?」 牧师将眼睛闭了起来,避免自己与少女的目光接触,牧师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将对话的主控权夺取回来,他必须绕出少女的连环提问,在对方设定的题目中打转将无可避免地陷入对方准备的陷阱。 「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有活力的与我对话。」牧师整理完思绪之后,露出专业的微笑「字句都富有哲理,一点都不像一个少女会说的话,这是谁告诉你的呢?」 「只要你思考,就会有答案。」少女笑着 「既然我们敞开话题了,我们来谈谈你上次提到的传教士吧。」牧师抓紧少女为数不多开口的机会 少女双眼闭上,她开始思考,开始回忆起那个带来平静的男人。 「他是一个老人,总是带给眾人平静。」少女语气充满祥和 「传教士」,年纪比少女大,少女认为年纪只比妈妈大一点点,但是妈妈以老先生尊称他。体型削瘦、头发灰白,虽然有一点鬍子但修剪得很整齐,总是穿着体面的老式西装,说话温柔有礼、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容,无法想像他发怒的样子。 「他是妈妈来自哪里的朋友?」牧师提问 「他是我的朋友哦!」少女说着 「传教士」出现的那一天,是少女情绪最低落的一天,少女在面临质疑、陷害之后,「传教士」给了她语言的鼓励,让她走出阴霾,从此之后少女的人生豁然开朗。 「他跟你说什么?」牧师提问 「他教我思考的重要。」少女回答 「传教士」告诉少女,我们的视野很容易受到观察角度的侷限,我们长年仰赖的观察角度影响了我们获取知识的管道,会让我们陷入错误的认知。 「典型的宏观视野哲学呢!」牧师露出鼓励的微笑 「比宏观视野哲学还要厉害哦!一切的烦恼都将变得微不足道!」少女兴奋的继续说,好像忘记她自己失去自由一样 「那么…这位富有哲理的人,你们都怎么联络的呢?」牧师想切入主题,拨开传教士的神秘面纱 「我从来没有他的联络方式,当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少女描述的样子像是传教士有一种神祕的力量 「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牧师耐着性子继续提问 在某个夜晚,少女独自一人在街角哭泣,无依无助的她遇见了一个男人,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旁观哭泣的少女,少女见到男人撑着伞,她才发现外面正下着雨,在精神几近崩溃的她,她见到陌生人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救赎的感觉,在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之前,少女逐渐停止了哭泣,心里满满的浮现了踏实与平静,不到几分鐘的时间,男人仅是站在眼前就给了一个失去依靠的少女充实且稳定的安全感。 「在万物的尽头,我们终将一无所有。」男子平静而沉稳的声音说着 少女想诉说自己悲惨的遭遇,诉说自己痛苦的过程,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少女的绝望就像是困在一口乾涸的深井,男人的出现就像丢下井底的救命绳索,同一时刻的少女想张开口呼救,但是什么话都讲不出口,她的内心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感受到万千世界的广大与自己身为人类的渺小。 「你有没有想过想过…在万物的终点等着我们的是什么?在你的终点等着你的那个人,跟在我的终点等着我的那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对少女来说,男子这段话是这一生听过最温柔话语 「我觉得好孤独。」她掩面无声的啜泣着 「在万千世界的此刻,你是孤独的。」男子蹲下,牵起少女冰冷的手「在万物终点的彼岸,我们归于唯一。」 少女留下了感激的眼泪,从那一天开始,少女的人生获得了拯救 「就这样?」牧师开始质疑少女故事的真实性 「他答应拯救我悲惨的一生,不,他的出现已经拯救了我。」少女的言谈充满了温暖 「你相信他?你相信一个随机搭话的陌生人?」牧师觉得少女故事充满矛盾与不真实感 「你看到他,你也会相信的。」少女篤定的说 「那么,他那一天为什么会在你的家里呢?」牧师决定在耐心消磨结束之前取得案情的进展 「妈妈每天都为了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悲伤…」少女继续回忆当晚的情形「即使我将传教士告诉我的告诉她,在人类短暂的一生当中,沉浸痛苦毫无意义,妈妈还是不能理解。」 「接下来怎么了?」牧师要少女继续 「妈妈有一天不再难过了…她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她却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牧师有着不好的预感 「妈妈有几次看到传教士就大声尖叫,好像看到鬼魂一样。」少女笑出声来「她害怕大叫,要求传教士离开家里…她居然对这么友善的人…」 「所以传教士…与你的妈妈吵架?」牧师真正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传教士能够出现她的住家 「妈妈…吵得很激烈…甚至最后拿起了刀子…」少女的表情似笑非笑「最后,我们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是什么意思?」 少女平举右手,在自己的喉咙前划了一刀,这个手势恰好与少女母亲的死状一样『割喉而死』。 牧师倒抽了一口气,对少女一连串平静的描述感到压迫,牧师觉得背脊发寒,某种东西不断在牧师的胃里翻搅,但牧师还是选择继续追问下去 「所以…这个传教士…他人在哪里?」牧师小心的问 「这里。」少女说着 「这里?」牧师对少女的回答感到疑问 「这里。」少女重复了一遍,手指指向牧师的背后 牧师感到背后一阵视线,猛然回头,背后什么人都没有,这种被注视的压迫感却没有消失 「你骗我。」牧师有点恼怒,他不自觉的将情绪浮上言表,好转移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不安及压迫感 「传教士可能还没做好跟你见面的心理准备。」少女笑着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牧师强忍着不满及不适 牧师推开宗教辅导室的大门,刑警已经在门外等候,牧师比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之后手指了走廊另一端,示意要先离开此地再继续谈话。 走远了一段路之后,刑警急躁的打破沉默开口询问「怎么样?她有没有说那个男人怎么样?」 「她说…根据她的说法…」牧师用手掌掩着嘴低声地说「死者死亡的时候,传教士他也在现场,而且是他们两个一起行兇的。」 「这样…那个男人也是兇手?」刑警激动的问 「嗯。」牧师点头,冷静地说「前提是…这个人要真实存在。」 「这个人不存在?」刑警疑惑「难道你认为这个人是少女编造的吗?还是传教士根本是少女幻想出来的?」 「不,我不认为少女在说谎。」牧师表情严肃而认真「我也不认为少女是一个精神病患。」 「可…可是,医疗鑑定报告清楚写着…」刑警对牧师的说法感到诧异 「写着什么?」牧师胸有成竹的问着 「写着她是精神病患…难道不是吗?」刑警感到十分困惑 「她的医疗鑑定报告只有写着她有『幻听』『幻觉』『暴力且有攻击性』『妄想』,并没有写她有精神病。」牧师解释 「有『幻听』『幻觉』不就代表有精神病了吗?」刑警对牧师的解释感到更加困惑 「所以,她是哪一种病?幻听、幻觉,是哪一种病?」牧师继续提问 「精神…病?哪种病…」刑警根本不了解精神病的种类与分别 「医学鑑定报告根本没有诊断她是哪一种病。」 「啊?」 「下一个要调查的,应该是这份医学鑑定报告。」牧师手拿着少女的医学鑑定报告「北门地检署的医学鑑定报告都是谁诊断的?」 「大学医院。」刑警回答 牧师的表情更加的冷酷了,大学医院让牧师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是牧师不能单凭少女在宗教辅导室的自言自语就随意开啟对「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的调查,而牧师自己无法排除少女说谎的可能性,如果最后才发现少女重头到尾都在说谎,将会徒劳无功,他需要大学医院去证实一些资料。 牧师看着少女的医疗鑑定报告,这上面的诊断实在太奇怪了,他认为大学医院一定知道什么,但基于某种原因,大学医院没办法写下真相,而这个真相,他必须与刑警亲自去问才能得到答案。如果大学医院偽造少女的医疗鑑定报告,刑警就可以用偽造文书的名义将相关人逮捕,而这个单纯的刑警一定没有想到后面的勾结关係,反而有助于一网打尽。 但是如果大学医院写的诊断和牧师所想得一样,事情将变得无比复杂。 非自愿临床诊断 北门看守所大门口前的抗议持续进行着,原本刑事警察局判断这次抗议会像以往的经验一样,持续数日后渐渐冷却,但抗议民眾并没有如刑事警察局预料一般失去兴趣,聚集的民眾反而越来越多。 一开始只是一小群人坚定的人带领呼喊口号,有越来越多民眾从各地前往北门看守所门前加入围观,现场活动也从单调的呼口号,开始转而分享各自被精神病患伤害的经验,对精神病患的恐惧化作了愤怒的力量,团结了全国的民眾。 「检察官昨天同意了对传教士的调查。」刑警说着 「对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进行调查?而且提供线索的人还是一个精神病患?」牧师的表情充满质疑 「你不是认为她不是精神病患?」刑警对牧师的反覆感到奇怪 「认为她不是精神病患的人应该只有我,难道你们要推翻医疗鑑定报告吗?」牧师试探着北门地检署的底线 「不,我们还是把少女的医疗鑑定报告当作调查的基础。」刑警指了指门外抗议的人群「你也知道门外的抗议越来越严重了,传教士的确是一条薄弱的线索,但是也是所有线索里面最有可能的,检察官还要求局里其他的刑警放下手边的案子,优先调查传教士的线索,思考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跡。」 「一个国家的检察官居然无计可施到这种地步,可笑。」牧师的表情表达了他对司法制度的瞧不起 「检察官也同意了我们对大学医院调查。」刑警继续说明 「你告诉检察官医疗鑑定报告有问题?」牧师对检察官的回应很惊讶 「不,我是用协助认识精神疾病的名义。」刑警解释 大学医院,北门市最大的医院,受益于医疗健康保险制度,每天都有满满看病的人潮,大学医院精神病科虽然不是热门科目,但也因为医院的规模收治了不少病患。 「请两位稍等一下,教授再一两位病人就要结束上午的门诊了。」一位表情冷淡的女性向来访的牧师与教授介绍 她是大学医院精神科的护理师,现在协助教授在精神治疗的工作,冷酷的面容、乾净俐落的短发,以及穿着和大学医院洁白色调不协调的黑色长裤,精瘦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她能应付医疗暴力频传的精神科工作。 因为精神疾病的特性,有些病患并不认为自己生病,病人的脑内分泌失调,导致他们合理化他们看到的幻觉、幻听,部分病人是被欺骗或是被强迫带来医院接受治疗。因此大学医院精神病科的护理师,大部分都是聘用男性,避免病人因为刺激而出现失控的状况,但这位护理师是大学医院精神科门诊少见的女性护理师。 「你好像显得不自在。」刑警关心着牧师 「并没有。」牧师否认,但是脸上藏不住焦躁的情绪 「我满喜欢坐在会客室的,不用与精神病患坐在一起,让我轻松不少。」刑警试图缓和气氛,但牧师并没有想接话的意思 刑警与牧师坐在会客室等待着,会客室隔音很好,听不到门外等待就诊的人声,牧师选了一个远离门口的角落站着,表情比平常更难看,门口则是站着刚刚接待他们的护理师,礼貌性的招呼仪式之后就面无表情的站着,两个沉默的人站在房间的两端,时间就像冻结一样,正当刑警想找些什么话题来紓解这凝重的气氛时,门被推开了,一位身穿医师白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中年男子的礼貌问候,灰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还要苍老,眼镜厚重而充满灰尘,乾净的白袍下面是陈旧的衬衫及工作裤,不修边幅的模样让他令人感到放松。 「您好,您一定是承办案情的刑警。」 「您好,我该怎么称呼…」刑警走上前去迎接 「院里面的人都称呼我『教授』,您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教授您好,这位是…」刑警转过头去,发现牧师仍冷淡地站在角落 「这位我认识。」教授推着眼镜,友善的向牧师点头,牧师一点回应都没有 刑警招手示意牧师过来,但牧师不为所动,在远方死死的盯着教授。教授并没有因为牧师敌意的态度而露出难堪的表情,维持着一贯标准而友善的笑容,耐心的等待牧师的回应。 「你怎么了。」刑警走近牧师身旁,悄声询问 「你问你的话,你执行你的公事,别管我。」牧师避开眼神 「怎么可能!」刑警压低声量,但表情藏不住激动「质疑医疗鑑定报告的人是你,我怎么代替你质疑教授?」 牧师看了刑警一眼,又看了教授身后站在门旁的女性护理师,哼了一声 「我怀疑你的医疗鑑定报告是偽造的。」牧师毫不客气的开口 「你不能讲得这么直接啦!」刑警惊呼一声,表情满满尷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教授并没有被激怒,象徵性的点点头「我们到研究室去接续讨论吧,我的资料都放在那边。」 从会客室离开后,教授走在前头带领着去研究室的路,牧师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双眼像是盯着猎物般的监视着教授,刑警则是面对这种尷尬的气氛不知所措地跟在牧师旁边,护理师在最后面保持距离地跟着。 「到了。」教授推开自己研究室的大门「你们就随便找地方坐下吧。」 教授的研究室地上、桌上、柜子上都是散落打开的书,书上被写满凌乱的笔记,地上因为随意置放的书本显得难以行走,更别提要找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了。墙上则是贴了一堆象徵代办事项便条纸,每张便条纸都是一件代办事项,只要有一件代办事项就会有一张便条纸,有的很新,像是再也没有被动过,有的上面有乾掉的咖啡污渍,有的被加上新的附註,完全无法分辨这些代办事项最后有没有完成。 护理师把桌子上的一叠书本搬到地板上,让原本就狭窄的立足空间更加缩小,接着从桌子下的深处抽出一张椅子。刑警注意到护理师女性的身形之下,有着不输男性的强壮前臂,搬起书堆是毫不费力气。 「椅子。」护理师示意让刑警坐着,冷淡的语气与牧师比较相近,与友善有礼的教授形成强烈对比 刑警看了牧师,牧师寧愿站在离门不远的位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点都不想坐,刑警只好从命的坐下。 「所以…」先开口的是教授,他舒适的坐着他的研究用椅子,那应该是这个空间唯一舒适的位置了「你现在还会因为压力大而跑到衣橱里面躲起来吗?」 刑警看着牧师,很明显教授是在对牧师讲话 「从来没有这种事情。」牧师立刻否认 「我听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说,有一个北门看守所的人会在置物柜里面偷懒,我想北门看守所不是一个轻松的地方,在里头工作压力一定很大,如果有人会因为压力大而躲进去置物柜里面,那个人说不定是你。」教授注视着牧师 「不要做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牧师将眼神移开 「你是不是很紧张?你的胃是不是正在翻滚?你把眼神移开是不是因为你抗拒别人诊断你的精神状况?」教授连环提问,但是牧师没有一个回答 「不要…不要擅自诊断我。」牧师无力的抗拒 「我很担心你,牧师。」教授关心的说,态度依然友善和气 「我没有病。」牧师说话很小声 「我相信你没有,但是,你这样下去不行的。」教授继续他的关心 「我已经说…不要…不要擅自诊断我!」牧师羞愤吼了一声,教授仍是不为所动。 刑警从没有看过牧师如此失去冷静,他转头偷瞄了护理师的反应,护理师不在乎的抓紧时间小幅度的整理角落的书堆,完全不在乎这两个人的对话。 「你应该开始习惯别人对你的关心,这是人类赖以维生的生存手段,我们互相关心,形成整个社会。」教授开始说教 「我今天不是来接受你的关心的。」牧师一口回绝教授的好意 「我听北门看守所轮值的院方同事说,你经常向他们索取超量的精神病药物。」教授意有所指 「这些都是公务所需,不关你的事。」牧师态度依然恶劣 「希望这些药物都是用在公务…你知道的,有些药没有经过诊断就随意服用,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不小的损伤…」牧师露出担忧的表情 面对两边紧张的对话,刑警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打断了教授与牧师的对话,大幅的动作甚至撞落一些书,引来护理师一眼的怒目。 「抱歉…抱歉…」刑警向护理师点头道歉,护理师没有搭理刑警,继续整理角落的书堆「很抱歉打断你们的叙旧,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开始谈论公事了。」 「请。」教授停止对牧师的进逼,友善的向刑警点了头 「你的医疗鑑定报告是怎么写出来的?」刑警首先提问 「都是经过专业的诊断写出来的。」教授回应 「你有方法让她愿意开口说话?」牧师开始了他的第一个质疑 「没有。」教授轻易的坦白让牧师及刑警都很惊讶 「没有的话…你是怎么诊断的?」刑警小心的问「如果这份诊断是凭空猜想的话…教授您这是涉犯偽造文书罪…」 「专业的诊断不用病人有开口的意愿也能做得出来。」教授自信怡然的看着牧师 「这是什么意思?面对一个沉默不语的精神病患杀手,你可以做出『幻听』『幻觉』的诊断?」牧师不屑的回应 「我有我的方法。」教授自信的摊开双手 「我看你才是那个有幻听、幻觉的人,国家有你这种…」牧师发怒开口 「催眠术。」教授打断牧师的嘲讽「我用催眠术让少女开口的。」 催眠术在现代已经广泛被运用在精神治疗身上,藉由强大的心理暗示,可以用来协助治癒忧鬱症、解除心理压力、治疗创伤症候群等。 「但是用催眠术来诊断…诊断的内容正确吗?」刑警小心的提问 「正确。」教授回应「少女说出很多事情,包含有一个男人经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传教士!」刑警一喊「为什么您从来没有告诉过刑事警察局或地检署?」 「如果有人跟你说他见过一个男人,这个人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见过,能够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你认为这个人真实存在吗?」教授描述的内容听起来像是一个荒唐的玩笑 「不存在。」刑警直接明白的说「我八成会以为他看到的是鬼魂吧。」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诊断她有幻听、幻觉…」牧师把教授的话说完 「很高兴我们有共识了。」教授对着牧师微笑,牧师却只觉得噁心 「那么『暴力且有攻击性』呢?你该不会因为病人捲入凶杀案就判定有暴力倾向吧?」牧师继续质疑 「唉!」教授叹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少女杀人的原因吗?」 教授看了刑警,刑警也是一头雾水 「我想也是。」教授重整出友善的微笑「她…少女把她的妈妈,该怎么说好呢?」 「你连这个也知道?」刑警很惊讶「催眠术可以知道这么多事情吗?」 「她认为她的妈妈不是同类,而自己有除掉她的义务。」教授语气平淡的说着 「不是同类?她认为妈妈不是人类?这完全是疯了吧!」刑警摇着头,不可置信 「精神病患有这种妄想并不少见吧。」牧师反驳 「我有说她是精神病患了吗?」教授表情严肃起来 刑警瞪大双眼,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对少女的精神状况有不同的见解 「什么意思?」刑警小心的问 「有症状,但没病…。」牧师补充 「这难道不是精神分裂症吗?」刑警问 「是思觉失调症。」教授纠正「不,她不是思觉失调症患者。她有可能是某一种新型态的精神病。」 「新型态…的精神病?」刑警重复教授的说法 「是一种我也没有遇过精神病…全新的精神疾病」教授站起身来翻着周围的书本「所有语言的文献都没有写到…有可能吗?新型态的精神病在精神医学的观察下偽装、躲藏了好几世纪…。」 「这不可能。」牧师否定教授的猜想 「有一些社交障碍者可以经过训练后,正常生活于社会,并回应其他人的社交行为…在外观上她与其他人无异,但是这是一种偽装。」教授双眼炯炯有神、充满期待 「你放入太多不可能的假设了。」牧师觉得教授的说法毫无逻辑、经不起检验 「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研究,到底少女得的是哪一种病,但一直都没有进展。」教授无奈的笑了一声 「为什么没有进展?」刑警问 「因为所有发病的病人都被我们抓起来了。」牧师插嘴,对面带微笑的教授感到不屑「你的笑容噁心又虚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们愿意配合研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但我希望检警机关能送一些收容人来给我们做研究。」教授诚恳的说「当然,你们要派多少人来看守,一同研究也可以。」 「你…你想利用政府来帮你做研究!」牧师愤怒指责教授的自私 「呃…」教授装出错愕的样子「我想应该是『政府利用我来做研究』才对吧?而且要不要同意应该不是你能决定的。」 牧师被这么一说可是无法反驳,虽然刑警数次让牧师主导调查的方向,但真正有决定权力的人,一直都是代表法定调查单位的刑警。 「我知道了。」刑警慎重的点头「我会回去跟上层好好沟通的。」 「我很信任两位的,合作的基础就是互相信任!我相信你们会带给我好消息!」教授诚恳又语带保留的说「但是…信任不是无条件的…。」 牧师什么也没回应打开门离去了,在角落安静整理书本的护理师也停下了动作,看来她的整理已经告一段落。 「谢谢您今天的配合,您的智慧是我们警方无上的资產。」刑警礼貌的向教授鞠躬 「哪里的事,我也希望能够为社会尽一份心力。」教授回以一向温暖且友善的笑容 刑警离开后,追上先走一步的牧师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跟教授有什么过节吗?」刑警担心的问着牧师 「先别说这个」牧师打断刑警的关心,递了一张便条给刑警「你看。」 「这是什么?」刑警接过来看 那是一张名单清单,上面没有人名,只有一连串身分证字号。其中一个身份证字号被圈了起来,旁边附註『少女』,这时候刑警才理解到这是一个有关少女案的记录。 「我猜这个是应该是这段时间送来做医疗鑑定的名单。」牧师做出推测 「真的是!」刑警立刻拿出有少女个人资料的影像比对「身分证字号是对的,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要回去再比对了,但是有一个地方让我很在意。」 牧师指着纸条的角落,上面写着『传教士目击者』 「传教士!」刑警惊讶得跳了起来 「看来教授知道的远比我们都还要多。」牧师眉头深锁 「你这张怎么来的?」刑警好奇问 「我刚刚在教授研究室看到的。」牧师直接坦承 「这不就是偷窃吗?」刑警有些担心 「对那种人不用客气。」牧师将纸条收入口袋「我会将纸条复印一份给你。」 话说完,两人就离开大学医院,步入北门市西下的晚霞之中。 一次过分顺利的套话 刑警从大学医院回来地检署后,向检察官报告了教授的要求,本来刑警以为法务部不会将这么危险的罪犯移出看守所送给医学单位做研究,但没想到法务部很快就答应了。 「反正这些人最后也是会被法官放走。」检察官转述法务部高层的讲法「如果大学医院有什么新进展的研究结果,或许可以扭转外界对法务部无能的印象,就算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法务部也可以把责任分给大学医院。」 法务部盘算的是一个不会输的棋局,随着时间不断的推移,北门看守所门前抗议的民眾聚集越来越多,看守所的临时人员也被迫要增加防守大门的勤务,虽然民眾并没有尝试闯入大门,但是聚集的人群已经给了法务部不少心理的压力,法务部不得不开始在法律的边缘摸索一些保命的偏方。 宗教辅导室堆满了卷宗,全都是刑警从档案库调阅过了文件资料,现在宗教辅导室已经被狗王指定给牧师作为少女案的临时办公场所,同时也暂时免去牧师所有常设勤务,专心在少女案上的调查。 「我们核对了名单上所有的人,全部都是精神病患杀手。」刑警向牧师说着 「这些人都还在吗?」牧师问着 「除了少女,几乎都已经获判无罪释放了。」刑警回答 「还有多少人还继续关押在台北看守所?」牧师继续问 「一人,36岁男子,杀人未遂。」刑警念出文件上的记载 「我们有办法讯问他吗?」牧师有些着急 「他不是我承办的案子…我可能没办法提讯。」刑警面露难色 「或许…或许,我们可以使用宗教辅导的名义。」牧师思索 「对啊!还有这个方法!」刑警开心的叫好,又立刻惊呼「等等!这个人!我认得这个名字!」 「他怎么了。」牧师对刑警的反应感到一丝担忧 「这个人今天下午就要被移交到大学医院了!他在移交协助研究的名单里面!」刑警大叫 「我们必须要快了,最好今天中午前就约谈他。」牧师动起身推开门 时间非常的急迫,牧师决定省略通知狗王的步骤,直接致电值班室通知要从特别看守区带人出来进行宗教辅导。值班室对牧师的来电感到很诧异,值班室的临时人员同事并不知道狗王利用宗教辅导进行讯问的事实,所以无法理解牧师的着急,反而出言调侃牧师现在不需要支援大门警戒工作,业务压力一定十分轻松。 牧师对值班室拖延的态度感到愤怒,时间压迫的无奈之下,牧师直接搬出狗王的名号威胁值班室,告诉他如果拖延到宗教辅导的进度,狗王将会对值班的临时人员做出严厉的惩处。 一听到狗王的名字从牧师的口中说出,值班室的反应有点恼火,还是忍气同意,牧师在值班室掛上电话之前听到话筒传来「狐假虎威」等模糊的咒骂声。但牧师并不在意,他知道毫无进展的办案进度,比同事的间言间语还要紧。 「原来是『中小企业杀妻案』。」牧师抓紧时间补充背景资料 中小企业在台中市是传统產业的霸主,家族经营的模式不依赖股东投资,白手起家、歷代经营,近年同行都逐渐将厂区设置在海外,只有中小企业靠着政府对留根国内厂商的政策性补助,用低廉的人力以及国家政策的扶植,逐渐收拢的產业成为寡占,今天也是一方之霸。 中小企业的千金駙马人选当然是万眾瞩目,產业界认为中小企业的老闆这么传统,一定讲求门当户对,不是找政治界的年轻明日之星,就是另一个產业霸主的公子。 但是中小企业千金婚礼当天才发现,对方只是自己企业的一个小小经理,大家都猜测一定是中小企业的老闆果然是太宠女儿了,还想要将女婿纳入自己的產业。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了,中小企业的女婿既没有升职,也没有被委以重任,大家纷纷觉得奇怪。 不久后,公司里面的同仁再也没有看过駙马出现,公司甚至开始谣传千金駙马的邻居曾经报案隔壁发生家暴事件,警察到门后见到千金平安无事之后就回去了,至于駙马根本不是辖区警方关心的对象,人有没有见到也没有记录。 没想到,大家再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社会新闻上面了。 「駙马用手勒住千金的颈部,现场没有打斗、侵入痕跡,完全单纯的一人犯案,是中小企业的人听到声音打开门才阻止犯行。」刑警解释案情 「杀人未遂的现行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审判?」牧师提问 「中小企业的千金不愿作证。」刑警无奈回答 「为什么?」 「她只说駙马是被下咒了,看到幻觉,他不是兇手。」 「但是你刚刚说中小企业的人看到駙马勒住千金的颈部?」 「是。」 「然后到场的人阻止了駙马?」 「是。」 「但是所有人都说駙马不是兇手?」 「中小企业的目击人一开始的笔录是说『駙马是兇手』,后来改口说『不知道』;只有千金从头否认駙马是兇手,但后来千金再也不接受讯问。」 「如果駙马不是兇手,为什么检方不释放他?」 「检方认为中小企业想袒护駙马,毕竟駙马是杀人犯可能会影响整个企业的经营。但是如果駙马真的杀人未遂,检方也不敢放人,现在就是演变成僵局,毫无进展。」 「真是胶着的情况。」 宗教辅导室的门敲了几声,被人缓慢地打开,值班室的临时人员表情不情愿地将駙马押送过来。 「我先到外面等你们。」刑警在牧师耳边轻声说,就先行离开房间 一走进入宗教辅导室,駙马的眼光就投射在牧师身上,牧师早就换上专业的微笑,从容的示意駙马到桌子的对面坐下。 「你就是牧师?」駙马身体缩在椅子上,露出白牙的笑着 「是的。」牧师浅浅的点了头 「我…」駙马逐渐收起笑容,但还是保持着嘴角的上扬「我一直想见你。」 「为什么呢?」牧师对駙马的反应感到意外,却佯装耐心而温柔地回应 「我一直都在想见你一面。」駙马把脸庞埋入手臂中,身体不断的颤抖,发出像是哭又是笑的细碎声音 「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诚心改过,神都会原谅你的。」牧师背诵着之前记下来的劝善台词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駙马发着抖「…我一定要告诉你。」 「有什么困难就在这边告诉我吧,我都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牧师保持着缓和而温柔的语气 「那一天,传教士来了。」駙马说着 传教士这个名字一出现,牧师震惊了一下,但他克制住没有显露任何反应,只是拿出记事本与笔假装记录下来。 「传教士?」牧师装出很陌生的样子「他是谁?他做了什么?」 「他答应我要让我去朝圣。」駙马身体不自然的前后摇动 『朝圣』这两字,勾起牧师一股熟悉感 「传教士要带你去哪里朝圣?」牧师无视在铁椅上不断前后摇晃的駙马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駙马反问了一个突兀而奇怪的问题 「这里只有我跟你。」牧师尝试安抚駙马的情绪 「不!」駙马哭喊了一声「他一直都在。只要你不断的祈祷,他就会出现…只要你不断的寻找,他就会出现…」 駙马的眼神恐慌渐渐消退,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某种猜谜吗?」牧师耸肩,露出微笑「你这样说,我们也不懂你的意思。」 但是牧师对駙马的回答,在内心掀起些微的不自在 「是的…对的…没错的…。」駙马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问,传教士要带你去哪里朝圣?」牧师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駙马手指在空中舞动,沉浸在陶醉之中「请给我一组纸与笔。」 牧师从随身的文件中递出额外的纸与笔交给駙马,駙马开始安静的用原子笔在纸上作画,少了駙马的哭喊,讯问室只剩下原子笔在白纸上飞舞的细小声音。在无声之中,牧师心底的不安感却一点一滴地蔓延,一时间他还不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只能来回思索着这股怪异。 牧师看着駙马画着群山、小径、数不尽的树木,每一棵树、每一根枝叶都仔细的画着,駙马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细节,駙马看不出来是一个善于画图的人,但是将整张白纸每一个角落都画上了东西。 駙马停笔之后,将图画轻轻地推给牧师,那是一张群山的图画,在图中央有个蜿蜒的小径,不断向群山中央延伸,小径蜿蜒的路线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山谷的尽头,牧师凝视化作小点的小径尽头,心底响起一股沉重的声音,声音从胸口缓慢升起,盖过喉咙、耳廓、眉梢…最后沉重的将四周化为无声,牧师什么都听不到。 「牧师…」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着「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啊?」牧师回过神来,駙马正盯着牧师疑惑的脸庞,像是在等待牧师的评价「呃,画得真好!我们都不知道你这么擅长绘画…你画的这里是哪里呢?。」 牧师夸奖着,脸上依然牵着笑容,心底却还是有着一股不安的感觉 「北门市南方郊区。」駙马直接明白地回答,两眼略显疲惫 牧师吞了一口口水,换气的速度微微加速,他发现了自己无法专注,手掌开始不自觉的摸着脸颊来保持清醒,他在他心中的不安里面理解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你…为什么…」牧师内心不断高涨的不安让他难以啟齿,有些疑问牧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为什么是选择我…?为什么要选择告诉我呢?」 太过顺利了,少女案也是,少女案的突破可以用一生一次幸运去解释,但是这次是怎么回事,駙马在面对牧师不只没有抵抗,反而违反常理的一见面就完全坦白。 根据检察官的资料以及刑警提供的说法,駙马是一个只知道狂笑的疯子,面对检察官的软硬攻势,不是说一些逻辑不通的胡言乱语,就是双手一摊的嘲笑别人才是真正的疯子,检察官认为駙马看中了中小企业会保护他,所以才如此妄为。 如今的顺利却让牧师感到非常的不自然,他完全不认识駙马、没见过駙马,既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交情,駙马却马上就将传教士的事情全盘托出,这种不自然的感觉,难以言喻的在牧师的心里打转。 「牧师…」駙马身体向前倾,示意牧师要小声说话,牧师虽然心头充满疑惑,却还是配合倾身「是传教士要我告诉你的…。」 牧师一听,瞪大双眼,他知道駙马讲得小声,但在安静里却显得无比巨大,深藏的不安突破了心防,牧师向后退了一小步的距离,险些跌坐在地上。 「你一定要去…」駙马对牧师说,接着又大喊一声「你一定要去圣地!」 「圣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一定要去?」牧师的音量逐渐上扬,试着掩盖心中的动摇 但是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牧师深刻感受到原本坚实的理智破了一个洞,洞口不断扩大,并从中间流出腐败的黑水,浓稠的液体逐渐淹没牧师的心智,并且毫无节制地散发恐惧的味道,牧师已经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 「你会知道的…」駙马声音压得很低,但牧师听得一清二楚 「不,我并不知道。」牧师摇着头,内心突然有着令人不悦的熟悉感 「你有没有想过…」駙马面露微笑的说着 「不,我没有。」还没等駙马说出,牧师立刻打断否认 「你当然没有。」駙马的表情显得越来越轻松,用手指敲打自己的太阳穴,一开始从容坐下的牧师表情却越来越凝重「答案就在你的脑中,只要你好好思考…。」 「不,我的心中并没有答案。」牧师重复否认,呼吸越来越急促 「有!」駙马自信的笑着「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不,我不知道。」牧师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已经落了下来,恐惧使他急促换气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駙马眼神盯着牧师,牧师下意识的别开目光「你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牧师的表情已经变回以往的冷酷 「你每天都在听别人的故事,假装不知道…假装你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駙马的笑容越来越大「那你自己的故事又是什么…?」 「这是某一种玩笑吗?」牧师呼吸越来越急促,转头向门外喊话「你们送来的这个人是一个玩笑吗?」 宗教辅导室的门打开,还没等刑警开口牧师就夺门而出,刑警本来想追过去,但看了看坐在铁椅上怡然自得的駙马,刑警还是决定留下来接手了对駙马的讯问。 一个小时后,駙马被送回了特别看守区,这一个小时内牧师呆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被他带着走了。」刑警在牧师旁边比肩而坐,他拿了一只罐装咖啡给牧师,牧师看了一眼,接过咖啡后放在旁边的桌上,刑警安慰着说「你没有听出来他在朗读『马太福音』,他知道你不是真的牧师之后就开始动摇你。」 「马太福音7:7『你们祈求,就给你们;你寻找,便寻见。』」牧师背诵着,表情凝重,他知道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幸好刚刚只有我,狗王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毕竟你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会被这个狡猾的神经病欺负也是很正常的,就连我们…。」刑警拍拍牧师的肩膀,要牧师打起精神,叹了一口气「…就连我们也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觉得他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牧师恢復冷静后告诉刑警「他也提到了传教士,明明駙马与少女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特别看守区有没有他们接触的记录,他们却都说出了相同的一人。」 牧师指着刑警的随身文件包,示意要刑警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刑警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牧师小心接过、打开,他知道里面是駙马在宗教辅导室描画的那张群山之图,在他的回想当中,从駙马开始画这张图之后他就浑身不对劲,牧师深深觉得这张图一定有古怪的地方。 「你没事吧?」刑警问着专注研究绘图的牧师「这张图怎么了吗?」 「没事。」牧师将群山之图还给刑警「看来我们要找个时间调查一下北门市南方郊区了。」 牧师以为再次盯着图画就能重现刚刚那股不安,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就是一张蓝色原子笔描绘的精美群山风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出现,没有压迫感、没有恐惧感、没有不安感,什么都没有。 你的故事是什么? 夜晚,牧师打开租屋套房的大门回到家中,经过连日与北门地检署任务的劳神劳力,他已经十分疲累。将家中大门上锁之后,牧师首先逐一检查客厅的窗户,确定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跡。接着检查书房房门的钥匙锁,没有人尝试开锁的痕跡,也没有被动过的跡象。 牧师走进厨房开始烹煮稀饭,这种稀泥状的食物最适合餵食咀嚼吞嚥困难的病人,加入肉末、根茎、穀类等各式营养,最后切入葱、薑调味,做出一小锅简单却美味的米粥,起锅后放在客厅冷却,之后牧师开始晚上他最重要的工作。 牧师将白天在北门看守所用尽各种方法收集到的精神病药物倒在桌上,牧师将散落桌上的药物依照顏色、大小分类,并分装到各自的褐色玻璃瓶罐中保存,他并不知道这些药物能够治疗哪一种症状,只是想让这些药物的保存维持整齐与秩序。 「你回来了?」 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纤瘦女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步伐有些跌跌撞撞,牧师看了女子一眼,但很快又强作镇静的继续分类药物的工作。 「你没有药学背景,胡乱收集这些药是有危险的。」女子在旁边好言劝说,声音还是这么温柔、体贴 「你也不是真的医生,你没有资格说我。」牧师冷淡的回应,眼睛仍忙着确认这些药的形状 「是的,我是医师啊,我可是念了四年医学系!」女子嬉笑说「而且,我是你姊姊,我要你叫我医师,我就是医师!」 「是的,姊姊。」牧师应付回答 「要说『是的,医师』。」医师纠正牧师的用语 「是的,医师。」牧师再回答一次「这些药有助于你的症状。」 「好香。」医师将注意转移到冒热气的粥上 「还很烫,我帮你盛小碗。」牧师将米粥分装到小碗,加速米粥温度的下降 医师拿起小碗,小口小口的吹气。 「牧师啊。」医师尝试打断牧师的专注「姊姊这个病是没有解药的,你不是医生你不懂。」 「不懂的是姊姊才对。」牧师敷衍着反驳,虽然十分在意姊姊,却只敢用眼角瞄着医师,假装专注在药物的分类「姊姊整天关在家里,连朋友的都没有,不知道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什么病都治得好。」 「我当然有朋友啊!我们每天都会见面!」医师哼了声,开始一匙一匙的吃着粥 「你幻想中的朋友们吗?」牧师笑着 「他是真的!」医师认真的辩解 「这间房子没有钥匙不能进来,也不能出去,窗户都上了防盗铁柱也进不来,我看你应该要多吃一点幻想症的治疗用药了。」牧师悄悄检查了口袋里的钥匙,确认回家的钥匙还在 「你是说『思觉失调症』吧,而且我没有这种病。」牧师将吃了一半的米粥放回桌上 「精神病患都会说自己不是精神病患。」牧师整理出数十颗不同的药丸「这是今天的药,你吃饱了就快吃药吧,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医师将药丸接过去,一口吞了下去。 「你最近睡得怎么样?」牧师关心着医师 「最近,晚上我的朋友都会来找我…」医师倚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牧师将医师搀扶到房间里面,踢开散落在房间地板上的各式骯脏衣物,顺便回头看了墙角的监视器,确定机器稳稳运作 「朋友?在你的房间吗?」牧师将医师放回床上,医师精神逐渐恍惚而闭上双眼 「对…他最近经常来找我聊天…」医师声音渐渐微弱「不过都是他说比较多,我都是沉默聆听那一型的…」 「喔,那你们都聊什么?」牧师将床铺整理好 「宇宙、时间、生死…偶尔还会聊到你。」医师除了微弱的呢喃外,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我们经常争论『站在时间尽头等待我们的人是谁』…」 「站在时间尽头…」牧师脑中像是闪过什么,思绪渐渐凝重,他回头确认了一下,房间没有其他人「那个人叫甚么名字?你的朋友叫甚么名字?」 「…名字?」医师声音微弱到仅剩一丝气息,牧师则是摇着医师的肩膀,尝试让医师吐出更多的线索 「对!名字!你的朋友的名字!」牧师大口吸气,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迫切的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但又害怕那个名字与他想得一样 「…名字是…他说他叫…」牧师将耳朵贴近医师的嘴唇,希望可以从他微小的话语中听到那个名字「…传教士。」 牧师跌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房间只剩下医师深沉睡着的微弱呼吸声,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读现在的状况,心灵的震撼让他呆坐在房间地板上久久不能起身,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牧师的姊姊,因为严重的精神疾病,已经足不出户许久,除了吃饭、吃他调配的药物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卧在床上,不说话、不做其他事,更没有对牧师每天的探访有任何反应,但今天医师就像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精神疾病痊癒了,言行举止有如未曾得病,正常的交谈、正常的吃药,就像生病前的姊姊一样。牧师知道,这并不是他这些年持续吃的药造成,一定有其他东西在影响他的姊姊。 「难道『传教士』是鬼魂、幽灵?还是一个精神障碍者才看得到的幽灵?」牧师想了一个最合乎逻辑,却一点都不符合现实的推想 牧师看到姊姊房间墙角的监视器,迅速爬起来,他蹌踉的走向书房,从口袋掏出一把细小的钥匙转开书房房门的钥匙锁,推开厚重的大门。书房是牧师最后的安全之地,对外窗安装了防盗的强化钢条,唯一的出入口也被牧师锁住,自己随身携带着大锁的钥匙,书房的墙角也有监视器记录着这个房间的一举一动。 牧师进入书房之后,将房门从里面反锁,确定一切都安全之后坐在电脑萤幕前面,不停调整监视器的时间,检查屋子里有没有被入侵的痕跡。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人按过电铃,没有任何人事物靠近大门窗户,没有任何人在房间内走动,书房也没有任何动静的痕跡。 最后一个镜头,牧师心里带着恐惧点开医师房间的监视器画面,一天天的检查,他发现医师的确会在有几天的晚上某些时段,会突然『像听到某种声音一样』的从床上起来,接着坐在床上对着墙角交谈。 「她在跟谁说话?」牧师调整着监视器画面的大小,但是画面切得刚刚好,牧师注视的墙角在监视器的视野之外,没办法确定那里到底站了谁…或是站了什么,牧师看起来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有问有答。 牧师吞了口口水,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爬上肩膀,他看了看身后面,确定没有人,牧师不晓得为什么他已经把书房从里面将自己反锁,却有一种被窥视的不安。 他来回仔细检查医师夜晚交谈的画面,医师表情没有恐惧、激动、欣喜若狂,只是偶尔露出微笑,有时候是点头表示赞同,这些肢体动作是人类正常交谈的肢体动作,牧师很清楚这与思觉失调症候群的幻听幻觉有明显的不同,他的姊姊早在好几天以前,就恢復到正常交谈的能力。 但因为牧师没有安装收音装置,牧师并不知道他们对谈的内容,他不断检查画面的各种角落,比对医师安稳睡着的画面,以及医师与角落对谈的画面,到底有哪里出了差异。在房间微弱的光线下,牧师发现在某一秒鐘之后出现一小块人影,凭空出现在画面的边缘,不久之后姊姊就会醒来,开始对着墙角说话,或是说,对着影子的主人讲话。 「如果那是个鬼魂,就不会有影子。」牧师尝试合理化这些解释 他提起勇气解开书房的锁,走回医师的房间,医师因为药效稳稳睡着。牧师走到姊姊夜晚对谈的墙角,那里刚好可以站个人,牧师小心翼翼的站了进去,心脏不断剧烈的跳动,牧师检查着自己的影子,大部分的影子都被切出了画面之外,只有一小块显露在地板之上,如果这里站了个人,他影子的一小部分就会被监视摄影机记录下来。 「到底是谁…」牧师想不到任何方法可以进入这个房间,却不会被监视器记录的方法「传教士…到底是什么…」 时间尽头等待的人,到底是什么… 太多的疑问衝击着牧师的脑袋,连日的高压折磨让他身心俱疲,思考有如崎嶇的爬行,他靠坐在医师的床沿,双眼闭上,他开始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的姊姊在明天或是明天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像以往一样的熟睡、沉默,或许產生幻觉的人其实是他,检察官、狗王、刑警、传教士、少女,全都是他想像出来的,或许明天起床之后,一切都恢復往常,痛苦的生活,痛苦的回忆,但至少是真实的。 那天晚上,牧师做了梦,事实上是好几个梦,梦到在好几年以前,姊姊还很健康的时候,爸爸妈妈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小时候牧师不喜欢姊姊高高在上、抢尽风头的感觉,但是他却不能否认姊姊念书十分专注,爸爸妈妈严厉的要求她承受住了,而他还在为自己的脑中难以言喻的质疑而困扰。 牧师梦到有一次,他从衣橱中醒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平静而舒适,姊姊却从那一天开始对他很害怕,从那一天开始,他有时候会莫名在衣橱中睡着,但总是平静而舒适的醒来。 牧师梦到有一次,姊姊讲得话开始变少,一开始是姊姊减少对说话的兴趣,渐渐减少对自己说话的次数,连对爸爸妈妈回应的话语也越来越少了,最后姊姊失去了声音,或是说,全家人失去了姊姊。 牧师梦到有一次,爸爸妈妈对他失望透顶,认为姊姊的病是因为牧师的缘故,牧师不断尝试辩解,但是爸爸妈妈不愿意听从他的解释,仍是不断的责怪牧师。 牧师梦到有一次,因为牧师试着要带姊姊去看病证明自己的清白,却触怒了爱好面子的父母,好几天轮番羞辱牧师,牧师惭愧的跪坐在地板上接受父母的指责,丝毫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 牧师梦到有一次,姊姊得病之后,连医学系的课业都没办法去上了,牧师只好为姊姊办了休学,但是父母坚持姊姊没有病,甚至对校方办理学籍註册的工作人员发脾气,要牧师在姊姊学校的校方人员面前,佯称自己得了精神病,请校方人员将以经办好的手续以「自己没有辨识能力」为理由撤销。 牧师梦到有一次,父亲的投资失败,遭到亲友的讥笑,母亲在家以泪洗面,怨叹这些年来的投资都已经化为乌有,为自己的识人不明而感到无地自容。 牧师梦到自己的姊姊摊坐在床上不能动弹,全世界的医院都说姊姊这个病没办法医治好了,牧师在梦中只是不断地哭、不断地哭、不断地哭,他不停地说「这与我无关…这与我无关…这与我无关…」 牧师醒来了,脸上仍有泪痕,身旁却有着温暖。 「你做恶梦了。」姊姊温柔轻声地说着 牧师发现自己躺在姊姊的床上,医师用毛毯盖着彼此,瘦弱的手轻按着牧师,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 「…你为什么…还能醒来…」牧师语带鼻音,复杂的感情在牧师的眼鼻之间打转 「或许是因为我病好了吧。」医师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她将手贴在牧师的脸庞,为他拂去泪滴,就算没有看到牧师的双眼,也知道他正在哭泣 「这个病是没有解药的…你不是医生你不懂…」牧师尝试着辩解,他不敢相信姊姊在一夜过去之后仍会醒来,他原本已经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全都是疲惫的工作及痛苦的回忆造成的幻觉,但如今他的姊姊正意识清楚地与他交谈,并且温柔的安慰他。 「或许全世界的医生都不懂…这世界上除了医学外,还有超越医学的存在,例如宗教、例如奇蹟。」医师的声音很小,牧师却听得很仔细 医师摸着牧师颤抖的脸颊,一点点稳定牧师的情绪 「这次,我不会再失去你了。」医师轻柔的声音打开了牧师闭锁许久的心墙 这些年来的辛苦,牧师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姊姊的安慰让他安静地溃堤,牧师蜷缩在床上低声的哭泣。这一天,牧师第一次承认了世界上有奇蹟的存在。 倒刺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嗯?你说什么?」 医师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了正在摆放早餐的牧师,牧师生硬停下来动作,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 「我是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医师又重复了一次问题 「我有听到了。」牧师简单应付着 医师注意到牧师表情上些微的难以啟齿,但是心中的疑问让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爸爸他…嗯,他不太能接受你生病的事实…」牧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用词,他偷偷注意着医师的表情「他告诉我,他要我把你治疗好,否则他们不愿意见我。」 「现在…」医师有些胆怯,她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仍存有一些怀疑「现在我应该算康復了吧…?」 「当然,我会找时间向爸爸说明的。」牧师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想化解姊姊的不安 「妈妈呢?」医师换提起他们的妈妈 「妈妈?」牧师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姊姊的问题 「妈妈过得好吗?」医师持续的逼问,眼睛坚定地盯着牧师 「妈妈…应该跟爸爸在一起吧。」牧师移开眼神「我之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很健康。」 「之前…」医师沉默了一下,说「你刚刚不是说『爸爸要你把我治疗好,否则不愿意见面』吗?」 「我想…」牧师面对姊姊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从脑海中勉强拼凑出一些答案「…我想他们两个老人家…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吧。」 「太好了…我以为我已经被放弃了!」医师听了牧师的回答后露出安心的表情 「可能…爸爸最后听从了医院的建议,担心自己真的会造成你的压力,所以用比较激烈的手段让你隔绝外界的影响,慢慢康復吧。」牧师用词之间充满了心虚,这个说法却已经足以让医师相信 牧师见医师欲言又止的想要问些什么,拎起公事包就准备离开 「那么…医院的事情…我需要去做检查什么的吗?」医师跟上前想追问「或许我拿到医院的检查证明,爸爸就会相信我是真的康復了。」 「医院…」牧师被姊姊追问得停下脚步「你真的已经康復了,不需要别人的证明。」 「还有…」医师又想开口,却被牧师用手指轻放在嘴边的手势沉默 「你才刚刚奇蹟的康復,有什么问题我们晚上回来可以说,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面对牧师这样的说法,医师选择了安静,她没有再开口问任何问题,只是安静的坐回餐桌前,安静的目送着牧师的离开,安静的留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一人安静的等着。 另一方面,姊姊的康復让牧师像放下心中的大石,他留在北门看守所这个折磨之地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他终于可以解放自己的奴隶身分,重新找寻自己的价值。牧师幻想着自己离开北门看守所,他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对自由未来的憧憬,让牧师对狗王的召见不再感到焦躁,相反的他认为这是一个脱离奴隶身分的大好机会,一个象徵人生重新开始的道别。 「你们花了大半的时间,只弄出一张涂鸦?」狗王高声咒骂着 狗王看着牧师报告中关于駙马群山绘图的复製影像,表情充满鄙视,但即使现场的气氛充满狗王怒火焚烧的情绪,牧师却心里平静的像晴空万里、无风无雨的草原,只要这段痛苦的训话撑过之后,狗王就是一个他人生不必再回忆的过客了。 「我们怀疑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两件不相关的杀人案件,却有同一位相关人出现。」牧师耐心的解释,希望能够换得狗王贫乏的认同 「所以这张图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呈上来的应该是『兇手的画像』,难道你们口中的『传教士』长得像一座荒山吗?」狗王一边怒吼,一边将牧师送来的报告丢回牧师脸上 狗王会这么激动不是没有原因,昨晚聚集在看守所前的抗议人群在大门发表了『处决宣言』,他们表示司法的无能导致人民对司法的不信任,如果不能将精神病患杀手速审速决,还社会正义一个公道,他们将会衝进看守所,将精神病患杀手们一一诛杀,替天行道。 狗王并不是在乎这些精神病患杀手的死活,而是他认为北门看守所如果被民眾涌入製造动乱,他安逸又稳定的生活将会动摇,他的王国宝座也将遭到挑战,而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对衝进看守所并高喊正义的民眾还以暴行击退,他也在所不惜。 「时间很紧迫,我的能力也只能到这里。」牧师若有所指地回应 「你的说法听起来…」狗王脸色不悦的瞇起眼「就好像你不想做了一样。」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我也只能做到这里了。」牧师知道狗王在用职位威胁他,但是他没有继续工作的理由了 自从牧师的姊姊从昏迷中甦醒,他就不需要北门看守所的职位来帮助他领取精神病药物来餵食他的姊姊。姊姊醒来的那天早上,牧师就决定辞去北门看守所的工作,他可以选择一个比较轻松的工作,将重心放在自己和姊姊身上。 狗王眼见职位的威胁对牧师起不了作用,他收起暴怒的情绪,两手手指开始交互搓揉,目光飘向墙角,像是在思考一些计谋。 牧师认得这样的肢体动作,这是狗王在脑中整理交易筹码的习惯,狗王知道暴怒对谈判没有帮助,暴怒只是狗王用来欺压弱小的娱乐,但是在谈判、交易之中,任何的情绪都没有帮助,狗王谈到利益的时候总是异常的冷静。 「这可不行呀…」狗王收敛起情绪,让人看不出他是恭维还是讽刺「如果你不在了,我的抽屉怎么变得出血压用药呢?」 「我也不知道,你的抽屉怎么会变出血压用药。」牧师知道狗王有录音的习惯,虽然这次的谈判来得突然又毫无徵兆,但是难保狗王不会预先准备,所以牧师决定跟着狗王一起装傻 「最近…」狗王的表情变得冷静而漠然「最近卫生福利部的调查人员要来调查各矫正机构的用药状况,很让人很苦恼。」 「除了法务部,您还要多一个单位应付,真是辛苦您了。」牧师应付着 「前几天,我派人去医护室检查药品的领用记录」狗王冷笑一声「我们看守所居然被领取好几箱的止痛用吗啡,好奇怪,我们一个不会动手术的单位,怎么会有申请吗啡的需求呢。」 「我没有看过有人申请吗啡,我并不知道。」牧师撇清自己和这件事情的关係 「我问了每个人,每个人都说不知道,但是吗啡还是被领走了」狗王装出一个刻意的假笑「现在调查起来,事情可能比我们想像得还严重,吗啡虽然是止痛用的,但也可以做为毒品。」 「希望药品只是单纯的遗失。」牧师顺着话敷衍着,但他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 「并不是单纯遗失…」狗王亲切的纠正牧师「全都被一个人领走了。」 「这个人是谁?」牧师内心隐约预感到狗王的阴谋 「他没有留下名字」狗王从容的应答,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每次领取药品都是『假借我的名字』。」 「这…」牧师语塞 狗王的暗示十分明显,虽然牧师不清楚狗王声称的『吗啡遗失』跟狗王有没有关係,甚至连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件都不知道,但是赌注的代价非常大,狗王很有可能会将『吗啡遗失』的全部责任归咎到牧师身上,毕竟会『假借狗王的命令领取药品』的人,只有牧师一人。 牧师想了几种推卸罪责的方法,但是都被狗王长年累积的裙带关係给推翻其可能,北门看守所的各个要员,寧可被狗王污秽的锁链给锁上,也不愿站出来为终结狗王统治的渺小机会下注。牧师是知道的,这一次,他依然别无选择。 「卫生福利部的人要开始调查,你刚好就要离职,你很有可能会被卫生福利部认为有嫌疑而遭到调查。」狗王假装表现出好心关心的样子「我建议你最好晚一点再离职,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希望你因此惹祸上身吧。」 「那么…我…你希望我待到什么时候呢…?」牧师退回了谈判的弱势上,他不得不选择屈服 「我想,就到我找到人代替你之后吧,之后你就自由了。」狗王对现在的局势感到满意,他重新取得了谈判的优势,牧师无力的屈服令狗王沐浴在胜利之中 「好…好的。」牧师低着头 「很高兴你做了明智的选择。」狗王站起来走到牧师身旁,小声说话「希望你下次会继续记得,谁是这座城堡的老大。」 狗王手指着地板,暗示着他对北门看守所的统治权,以及对牧师的所有权,牧师的头不断的往下低,他开始就责自己的天真及愚蠢,在内心咒骂自己对狗王的反抗行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狗王给了一个手势命令牧师离开,牧师带着悔恨逃出狗王的办公室。 接着一如往常,牧师来到医护室领取血压用药,当牧师将血压用药单独拿走后,被驻点的医疗人员叫了回来。 「你不需要精神病药物了吗?」医疗人员关心着,这是第一次牧师没有领取任何精神病药物 「不用了。」牧师面如死灰的无力回应 「我早就告诉你那些药有用的。」医疗人员的表情像是松口气 牧师记不得医疗人员什么时候告诉他有关精神病药物的治疗效用,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原本他预计离开北门看守所之后,他可以花足够多的时间来协助姊姊的重建认知,但与狗王谈判的结果让他敲碎了所有的计画。 现在的牧师,就有如走入充满倒刺的窄巷中,只能不断往前走,一旦尝试向后退步,就会被墙上佈满的倒刺割裂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即使看不到尽头,也只能幻想巷子的最后将会到达一个出口,这种漫无目的、无止无尽的折磨,却是避免受伤的唯一方法。 牧师踏着沉重的步伐在走廊上前进,失去希望的他经过一排置物柜,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想起了大学医院的教授嘲笑他会躲进衣橱的事情,他想起了姊姊看到他从衣橱走出来害怕的样子,他想起每次他从衣橱醒来都是这么的沉稳而平静,每次他觉得人生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平静的等待可以让情绪被时间冲淡,退去情绪的表情虽然充满对人事物的不关心,但至少漠不关心的态度,可以保护他对未来生存的动力。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啊…抱歉」牧师回过神,对刑警的关心分心而道歉「最近有一些心事。」 「我以为你是一个永远都不会道歉的人。」刑警对牧师的道歉感到意外 刑警试着说一些安慰的话,牧师多半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听着,比起不悦及不耐烦,牧师表情更多的是呆滞,刑警看着无法专心的牧师,也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把案情推展一些进度。」沉默一会后,牧师勉强吐出一些无力的回应 「对!」刑警听到牧师开口说话,也提起精神来「我们要找出那个神祕的传教士!」 传教士,这个存在可能性不明的男人,除了两名精神病患杀手的证词提到他的名字,还有大学医院的备忘纸条也曾经提到他的存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据佐证传教士有存在的跡象。 「现在只有三个疯子证明他存在。」牧师沮丧的说「我们毫无进展。」 「一个是少女,一个是駙马,还有一个是谁?你有其他认识的线民?」刑警举起自己的手指开始算数 「教授。」牧师无力的提起这个名字 「他算疯子?」刑警想了一下才理解牧师的意思 「等等…」牧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是…四个。」 「又多一个!是谁?」刑警比听到牧师把教授算入疯子行列更加吃惊 「是…」牧师开始有点结巴 「是谁?」刑警兴奋的追问 「…是我姊姊。」牧师吐出了这个已经被自己遗忘的答案「我必须要赶快回去!」 姊姊奇蹟的康復让牧师把专注都放在离开北门看守所这座地狱后海阔天空的未来,他忘记传教士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闯入了他的住居,接触他的姊姊,甚至可能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凝视着他。 牧师不顾刑警满身的疑问未答,跑出宗教辅导室,经过值班室的时候,同是北门看守所的同事叫住了他。 「你要走了?狗王命令全体看守所的工作人员稍晚要协助移送!」 「移送?谁要移送?」 「中小企业的駙马,法务部要将他移到大学医院里面,听说他们设了一个拘留区专门要研究这些疯子。」 「駙马不是前天就移走了吗?」 「前天?前天门口这么多抗议的民眾怎么移的出去!法务部评估后改到今天了!」 牧师暗骂了法务部的愚蠢,即使到了今天北门看守所的门口抗议的人群还是一样多,而且现场民眾才刚发表完『处决宣言』,要是知道北门看守所要把人送走,他们一定会把车翻了。如果牧师留下来支援现场,他势必会被拖延到非常多的时间,如此回到家的时间将会非常的晚。 「我不能留下。」牧师放心不下一人留在家里的姊姊,断然拒绝 「上次你为了写报告逃掉了,这次你还有什么藉口?」同事的口气有些不满 上次駙马原定移送的任务,牧师刚刚结束对駙马的宗教辅导,精神状况有些恍惚,他向值班室的工作同事谎称他必须帮狗王完成一些报告而无法参加。 「我…我有任务在身。」牧师打算将狗王再次当作推託之词 「又是任务?以前你从来不会早退!现在是怎么样!」同事不接受牧师的藉口 「这是狗王的任务…我也…」 「谁的任务?」狗王的声音从牧师身后传来 值班室的同事一看见狗王就迅速躲回门内,留下牧师与狗王安静的对望。 「是…是有关传教士的事情…」牧师吞吞吐吐的说「…我有接到目击者的情报。」 「目击者?」狗王面对牧师心虚的回应,并没有恼怒「那…为什么那个刑警没有跟着你?」 牧师被狗王轻描淡写的质疑逼得将眼睛别开,结巴的想着另一个拙劣的推託之词 「呃…因为…因为这位线民,不能接触到警界…」这是牧师唯一能想到最好的说法了 「是吗。」狗王瞇起了眼睛,嘴上像是要揭穿什么却又将想法吞回去,最后轻笑一声就离去了 牧师在原地发着抖,他因胆怯而感到无力,也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耻,他不愿意继续做着狗王的奴隶,但现实的威逼让他不断向前陷入,顺着倒刺不断向前,祈祷未来能发生奇蹟而获得拯救。 狗王从视线消失后,牧师才鼓起勇气离开,他越过同事阻挡在门口的人墙,乔装成民眾混入高喊抗议的人群,他的耳边充满了群眾对精神病患杀手的威胁语言,他没有心思停下来仔细听抗议的群眾呼喊什么,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只要回到家,他就能见到他的姊姊,家人的安慰是他现在唯一的救赎,这是牧师第一次觉得家里有人在等待他的感觉真好。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自己能够轻轻一跳就飞到姊姊的身边。 通往朝圣之路的邀请函 转开住家门锁的那一刻起,牧师的不安才真正散去。开门后,医师像是等待他许久的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瘦弱的她似乎对弟弟的归来没有太多意外。 「我回来了…我今天很担心你,所以提早回来了。」牧师刚退去不安的情绪,身体看起来相当疲累 「即使是提早回来,也是接近傍晚的时间了,你平常都这么晚回家吗?」 医师的表情有些严肃,牧师认为姊姊是在责怪他把时间花在工作比花在她身上多 「平常的话…更晚,我的工作很吃力,也很花时间。」牧师想要解释,但他注意到姊姊不自然的表情,她手里拿着对折的白纸,像是一封信一样「这是…?」 「这是…我朋友要给你的。」医师动作很憋扭 「他今天有来?」牧师微笑,这是他惯用在角色扮演上的笑容 「有…他才刚刚离开。」 「你的朋友好像叫…传教士?」牧师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他选择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 牧师心想这一切都是姊姊为了换取他的注意而编造的幻想故事,因为住屋的大门经过牧师的设计,除了持有钥匙的牧师,任何人都没办法从外面进来,也没办法从里面出去。 「咦?我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医师疑惑 「有啊!有一天你睡前拉着我,向我说很多你朋友的事情。」 「我怎么没有印象…」医师努力从记忆中回想 「因为那个时候你快要睡着了吧。」 牧师乘医师还在回忆的时候,从她手中接过对折的白纸,牧师小心翼翼的打开。 上面第一行文字,用了歪斜的字跡写着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你寻找,便寻见 牧师倒吸了一口气,这句话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在讯问完駙马后脑中回想起的第一句话,除了刑警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 接下来简短潦草的写了三行字 羔羊描绘了圣山的景象 羔羊离开了栖身的马厩 环视一圈,追寻通往圣地的路线 「羔羊?圣山?牧羊人?这是什么意思?」牧师问着医师 「他说你知道。」医师耸肩回答「他说你如果不知道,就好好想一想。」 描绘、描绘,该不会天堂的景象指的是群山绘图吧?牧师唯一能想到的描绘只有駙马最近交给他们的群山绘图。牧师静下心来回想,駙马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描绘的群山绘图。牧师是和他聊到什么,是夸讚他的绘图天赋吗?不对,夸讚他的绘画天赋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他原来画得这么好,所以是绘图之后的事。 牧师想起等待駙马描绘群山绘图的时候很安静,是因为很吵所以才要绘图吗?不,宗教辅导室本来就很安静,那为什么牧师心里会有群山绘图带给人更安静的印象呢? 牧师不断的回想,盯着这几行字,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平静,宛如站在清澈无浪的湖面,似曾相识。 「牧师,牧师。」 「啊?」姊姊的叫唤将牧师从思考中拉回来 「你认识传教士吗?」 「呃…不,我不认识。」牧师摇摇头 「那么为什么他好像认识你一样…」 「咦…真的吗?」牧师用疑惑掩饰他的震惊「好奇怪啊,我如果认识我一定会跟你说。」 「如果…」医师低下头,声音逐渐变小,语气间充满担心「如果他做什么,你可不要伤害他。」 「我想…每个人都要为了他行为负责。」牧师小心的说着 「你这样的说法…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吧!」医师追问着 「不…我是在说世间运作的准则…」牧师被姊姊担心样子轻松不少 「哼。」医师有些生气,比出了一个手势,左手握拳竖起拇指,右手食指小指竖起,中指无名指与拇指像鸟喙一样贴在一起。 「这是什么动作?」牧师没有因为姊姊的生气而感到不平,反而觉得可爱 「左手指的是『人』,右手指的是『狐狸』,合在一起就是『骗人』。」 「原来是手语,你从哪里学会的。」 「传教士教的。」 「怎么又是传教士…」 牧师一直很想断定传教士是姊姊幻想出来的朋友,但是今天医师不断释出有关传教士的讯息,都透露出传教士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如果传教士真的存在,又怎么能够闯进只有他的钥匙才能打开的大门,牧师偷瞄了一下大门,再次确认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跡。 「我今天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医师低着头「等你从工作回来一整天…我有好多话想要说,好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好…我会花时间陪你说话,但是我要先看得懂你的朋友想写给我什么。」牧师被这些难解的疑问弄得心神不寧 「…不行」 但牧师没有理会姊姊,只是暗自思考文字的意义,如果描绘的羔羊指的是駙马,牧羊人应该就是指关押駙马的刑警与自己。羔羊离开的马厩指的是哪里?马厩是羔羊栖身的地方,应该是指北门看守所,牧羊人要去探寻的地方,所以线索应该就是在马厩里面。 而駙马最近离开的地方是… 「啊!」牧师惊喊一声,迅速拿起手机拨到北门看守所的值班室「值班室!我是牧师!駙马的移送任务完成了吗?」 「妈的!你现在就挑最忙的时候打来!」值班室的同事透过电话一阵咒骂「外面的民眾已经把移送的车队围住了!」 「特别看守区,駙马在特别看守区的牢房有没有怎么样!」 「谁还管特别看守区!我们现在都在穿镇暴警察的装备,等一下要去街上支援!」 「镇暴警察?镇暴警察不是内政部警政署的工作吗?为什么会轮到法务部的约聘人员处理?」 「我怎么知道?八成是狗王与警政署达成什么协议了!你如果还有责任感的话,就立刻回来!」 「我…」牧师被拉住衣角的姊姊吸引了注意,医师无声的摇摇头,用眼神担忧的要牧师不要回去「我没办法…」 只听电话另一头传来连续的咒骂声后就中断通讯了。 「你都已经回家了,该忙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吗?」 「不…这封信的事情很重要…我必须现在处理…」 「传教士跟你的工作有关吗?」 「呃…」 「你果然在追查他…难怪他不愿意跟你说话…你从一开始就对他很有敌意。」 「我连他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难道你还是相信他是我幻想出来的吗?难道你看到那封信时的震惊,还能继续隐藏吗?他讲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吧!」 「我没有时间了…」 牧师有些不耐烦的再度拨起手机,这次他打算打给刑警 「你在哪里?」牧师接通电话就立刻厉声质问刑警 「我现在被困在北门看守所大门,外面都是抗议的人群!」刑警电话一头传来吵杂的人声 「我要你现在到特别看守区一趟,你要去駙马的牢房。」 「特别看守区不是进去的权限很高吗?我未经申请进不去吧?」 「那个地方管理很松散,你可以直接进去。」 「不,我是说,我进去前应该要经过申请吧,我没有要打算偷溜进去。」 「听着,我们没有时间了,传教士传递讯息给我了。」 「传教士?传讯息给你?你跟他接触了吗?」 「没有…但是我有他给我的信。」 「信?上面写什么?」 「上面用譬喻的手法要我们去駙马的牢房搜寻。」 「搜寻什么?我到了駙马的牢房我应该要找什么?」 刑警背后的噪音越来越小声,牧师推测他应该往特别看守区移动了 「上面写『朝圣之路』…应该是指接触他的方法吧…」 「等一下,你为什么确定这封信是他写的?」 「我很确定」牧师看了一眼医师「…我的线民提供的。」 「你的线民?你的线民可信吗?」 「她很可信。」牧师语气肯定的说 「虽然是我猜的,你的线民…呃,不会就是你姊姊吧?」 「呃…」牧师沉默了一会,回答「是的。」 「我现在已经快抵达特别看守区,你之后一定要好好解释清楚。」 还没有等牧师回应,刑警就把电话掛断了。牧师推测现在整个北门看守所的临时人员人力应该都在支援精神病患杀手的移送,特别看守区应该没有任何人员,刑警可以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进出駙马的牢房,现在就等刑警拨电话回来说他发现了什么。 「传教士他果然…做了什么事情吧?」医师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如果姊姊的朋友是真实存在的人,他可能涉入了多起谋杀案。」牧师温柔而耐心的回应姊姊 「谋杀案!这不可能…这么温柔的人…他这么有同理心…」医师因为震惊而紧锁眉头 「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牧师安慰着他的姊姊 不久后,牧师的手机响起,刑警打来的电话,牧师心想也该是时候了,也该是揭晓传教士私藏的讯息是什么了。 「駙马的牢房里面有人!」刑警低声说着 「怎么可能!」 「是你的两位同事,我们现在僵在这边。」 「他们应该都去支援移送才对!」 「显然不是所有人」刑警听起来有些难堪「现在我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这个刑警会出现在这边。」 「听着,北门看守所已经下令全部人员支援移送,他们却脱离任务出现在这里,他们也很可疑!」 「等等」刑警电话那一头传来对话的声音「他们说他们来清扫牢房。」 「清扫牢房?有这么紧急吗?他们一定有可疑之处!」牧师继续逼迫刑警质疑他的同事 「他们说駙马把房间弄得很脏乱,他们必须要留两个人下来做清扫,而且他们不想再进来特别看守区第二次了!他们今天就要结束这件事!」 「呃…」这种说法也是很有可能,牧师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刑警,他思索着要如何化解这个僵局 「我…我觉得他们是真的,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说谎。」刑警听起来正在动摇 「你告诉他们…」牧师将字句放慢,一字一句清楚念着「告诉他们『牧师会做完全部的清理工作,他们可以先离开』。」 「好」刑警别过头去对话「他们同意了!」 「他们两个人呢?」 「头也不回的走了,噢」刑警抱怨一声「这里头真的是一团乱,看来你有得清理了。」 「里面全都是…这是…」刑警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血液吗?」 「血?」 「太惨烈了,太噁心了,太疯狂了,你一定要自己来看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那个傢伙…」刑警吞吞吐吐的犹豫着「那个傢伙用他的血…在墙壁上涂得乱七八糟。」 「墙壁…」牧师想起传教士信息的内容「你试着转一圈试试看!」 「老兄…完全没有必要…」刑警听起来很痛苦「一走进来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差点吐了…噢…」 「你…你先封锁现场吧…这应该是很重要的讯息…」牧师也能从电话的一头感受到刑警的不适 「这些血…大概要斩断他一整隻手才做得到!一整隻手啊!」 刑警情绪有些激动,牧师在电话不停用语言安抚刑警,刑警告诉牧师他要先掛断电话,他才能联络警队来封锁现场保全证据。 掛完电话后,牧师表情凝重,他没有想到駙马会留下这么激烈的东西,他以为讯息应该很单纯,斩断一隻手…已经超乎了牧师的预期。 「怎么了?」医师在一旁关心,弟弟凝重的表情让医师更担心了「传教士传达的讯息有什么可怕的内容吗?」 「传教士的讯息我们是找到了,但是…」牧师吞一口口水继续说「但是留下传教士讯息的人,可能…可能砍断了一整隻手…。」 「怎么会…」医师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么那个断手的人有接受治疗吗?」 「治疗…对啊…」牧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的自言自语「如果他需要治疗…北门看守所就应该终止移送任务。」 依照北门看守所的移送规定,如果有重大伤害会影响移送人的生命安全,北门看守所会先暂停移送,优先治疗移送的人的伤势,等到确定安全无虞后,北门看守所才会执行移送任务,但是北门看守所令人不适的压迫,从来没有人想要藉着自我伤害来拖延移监,每一位被拘留在北门看守所的嫌疑犯,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牧师心想,如果推测没错的话…,駙马留下的讯息应该不是血液,至少不是自己的血液。 「看来事情没有我们想像得严重。」牧师松口气 「所以…断手的人有接受治疗了?」医师看到弟弟放心的样子,自己也减少了一些担忧 「可能是我们多想了,最好的情况下他的手应该还在。」 「太好了,没有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但是,你要好好解释传教士这件事。」 「我会的,但是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医师换上轻松的心情回应 「那么,你想问什么?」 牧师一想到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严重,心情也轻松了起来,舒适的在客厅坐了下来,准备花时间陪伴他的姊姊。 「我…」等待了一整天,医师终于可以畅谈的时候,自己却突然语塞 「你想问什么都可以」牧师整理心情,也让姊姊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我今天早上打了爸爸妈妈的电话,但是…」 「但是?」 「但是,都没有人接听。」 「这样啊…」牧师没有迟疑,像是熟读剧本般的回应「爸爸妈妈他们为了让你能够安心接受治疗,所以听从医院的指示,把手机号码都换了,所以你现在记得的手机号码是旧的。」 「所以…你有爸爸妈妈新的手机号码吗?」医师小心的问 「不,我没有。」牧师换上工作用的笑容,温柔的摇着头 「那么你也没有办法连络上爸爸妈妈?」医师对弟弟的回答有些怀疑 「我也没办法,每次都是爸爸妈妈主动连络我。」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连络上爸爸妈妈呢?」 「至少也要等到你的身体状况好一点。」 「我的病好了!」医师脸上很不服气「我们可以去医院证明!」 「我是指…你的这里」牧师指着医师的四肢「你刚刚恢復床下走动,应该还不太能习惯吧。」 「呃…是,现在只是在屋里走动还是很吃力。」医师站了一会还必须倚靠着家具来支撑 「等到你身体好一点的话,爸爸妈妈自然会来找我们。」 「那么…爸爸妈妈过得好吗?他们生活会不会发生困难?」 「他们可是退休公务员,有着优渥的退休金,他们每月都会寄钱过来,这是他们关心你的证明。」 「爸爸妈妈过得没事就好了。」医师松口气 「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是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牧师站起身来,搀扶他的姊姊回房间休息 「还有一件事。」医师看着客厅的一角 「什么事?」 「为什么书房要锁起来?」 牧师停下脚步,顺着姊姊的目光看过去,书房的门上有着好几个重重的大锁。 「因为爸爸妈妈…」牧师停顿了一下「爸爸妈妈寄来的钱都在里面,我必须要增加更多的安全防护措施。」 医师没有回应,她偷瞄着弟弟的眼睛,谎言的光影在弟弟的眼眸之间闪烁,医师感觉她的弟弟没有说实话。 牧师将姊姊送回房间休息,自己则是拿着钥匙打开书房的门,用电脑检查着监视器,一如牧师自己的预料,客厅的监视器照不到任何其他人的画面,他的姊姊对着监视器的死角说话,接着医师拿起客厅的一张白纸,一字一字的开始写。 「什么…那封信是她自己写的…。」牧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到底在搞什么…」 牧师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回头一看,但是后面只有牧师小心上锁的书房门,牧师离开电脑桌前,走到书房里的大衣橱前,手想要打开却又缩了回去。摇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带给人类勇气的希望 「你说,这封信是你写的?」检察官神情严肃的提问 「是的。」医师认真的点着头 检察官正在客厅对医师讯问,昨天晚上刑警将事情报告给检察官之后,检察官决定今天一早就传唤医师到地方检察署接受调查,但是牧师请刑警向检察官转达,希望可以考量到姊姊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要让她出远门,检察官同意后,就转移到牧师与医师的家里讯问了。 但是讯问开始没多久后,检察官的表情就很难看,并不是因为医师非常不配合,而是他打从心底就认为这是一部闹剧。 「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检察官严肃的提问 「是的,因为精神疾病的缘故…。」医师正经的回答 「精神疾病?」检察官皱起眉头 「是的,我因为精神疾病的问题,有好长一段时间丧失自理的能力,都是我弟弟在照顾我。」医师理所当然的解释着 「你弟弟?」检察官看了牧师一眼,眼中充满了狐疑 「是的,牧师是我的弟弟,我们长年生活在一起。」医师点了头 「那么…你说传教士是你的朋友,他给你这封信,接着要求你把信交给你弟弟?」检察官再次确认医师刚才口述的发生经过 「是的。」医师再次点了头,她一点都没有觉得哪里有异样 「所以他按门铃,你开门,你让他进屋来?」检察官提出他的疑问 「不是,他并没有按门铃,也没有从门进来。」医师摇头 「『没有从门进来』?这样他是如何进来?」检察官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就这样…『噗!』就突然出现了。」医师的手势像是在形容一种魔法 「突然…出现…」检察官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是啊!他就在这里!」医师天真的说着 医师指着客厅的一角,牧师认得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监视器的死角,向那个地方对话的人,在监视器画面上看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这里?」检察官顺着医师指的方向看过去,空无一人「他现在正在这里吗?」 「当然不在。」医师的表情像是对检察官无聊的笑话表达抗议 检察官站起来,走向在一旁旁观的牧师及刑警,无奈的摇着头 「你们都听到了。」检察官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个…就算是玩笑也太超过。」 「这不是玩笑…。」刑警轻声反驳,牧师却低着头沉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记得你…」检察官对着牧师说「你在北门看守所原本的工作是…宗教辅导师。」 「是的…」牧师低着头 「也就是说,你的工作本来就会接触到那些精神病患杀手。」 「是的…」牧师点头 「然后,你同时也是先发现有其他嫌犯参与犯罪的人。」 「是的…」牧师的头更低了 「这个嫌犯,嗯…传教士?」检察官提起这个名字时显露了他的藐视 「是的…」牧师只是不断的点头,不敢直视检察官 「传教士只有你有见过。」检察官提问 「不,我并没有见过…」牧师羞愧地摇头 「你没有见过…但是你相信他存在?」检察官提高音调,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 「这个…」这个问题牧师没办法回答,因为他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确信传教士是不是真的存在 「然后,另一个目击者,也就是你的精神病姊姊?」检察官低低指着牧师的姊姊 「是的…」牧师依然低着头 医师在后面大喊「我听得到哦!」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检察官语气透露了无奈及不悦「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策画的。」 「不…不是…」牧师想要辩解,却怎么也无法抬起头 「你利用你姊姊,还有你的职务之便,来诱导司法侦查,好使自己的影响力增加。」检察官下了定论 「不…我没有…」牧师除了否认,他想不到其他辩解之词 「虽然你的上司有恩于我,但是不代表你可以这样用他的名义开这个玩笑。」 「不…我不会…」牧师低头,像是在无声的道歉 「除非…」检察官环顾了一下客厅「除非你这边有监视器录像可以证明…」 「监视器…?」 「那个不是吗?」检察官指着天花板的摄影机机器 「那个…」牧师偷瞄了书房一眼「那个只是装饰用的…并没有实质作用。」 「我想也是」检察官又叹了一口气「我居然会想要合理化这荒谬的对话。」 检察官站起身来,打算结束今天早上的讯问 「喂!」医师走上前来「难道你不相信我讲的话吗?」 「我对你这种…疯子,没什么好说的。」检察官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你说什么!」医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医师从检察官的神情中感受到检察官对她身为『不正常人』的鄙视,这种敌视的态度更让医师恼火得想要上前理论 「姊姊…」这时牧师拉住她的姊姊,他不希望医师再做出引人反感的事情了 「可是他…他说我是疯子!」医师手指暗自指着检察官「你看他那瞧不起人的眼神!」 「不…」牧师摇摇头「你本来就有病。」 「我没有…」这句话让原本气愤的医师闭了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弟弟「你本来就知道我病好了…」 牧师并没有回应他的姊姊,他只是低着头,接受检察官对姊姊的鄙视。医师希望她的弟弟可以为她挺身而出,反驳一两句话也好,但是他的弟弟只是低着头,接受自己的落败,而检察官这边抬头挺胸,大方展现自己的胜利,胜利者不需要语言来证明自己,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医师开始认知到了自己败退的氛围,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的客厅,却有着格格不入的排斥感。 于是,她选择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到现在还是相信你们对现场存在其他嫌犯的论点,我也相信你们关于传教士的所有报告。」检察官对着刑警及牧师说 「是的,谢谢检察官。」牧师的头还是低着 「但是,这个…」检察官比了医师的房间门「这个实在太夸张了,令人不能接受,你们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是的,我们了解了。」牧师低声承诺 「那我们收队回去了。」 检察官收拾自己带来的记录文具,沉默了半天的刑警终于靠过来,想要劝说牧师据理力争,但是牧师只是安静地摇着头,刑警见到自己孤掌难鸣,也只能跟上快步离开的检察官。 送走检察官之后,牧师坐在自己家里的客厅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慰房间里面的姊姊,但是愧疚让他走不过去,牧师试着想用纸条留些什么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写不下来。 牧师只能把东西整理后,准备去北门看守所开始一天的工作。 宗教辅导室内,牧师对案情的推展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的他只能呆坐在文件堆前面。不久后,刑警推开门走进来,他告诉牧师检察官批准了他们对昨天傍晚线索的调查方向,牧师却没有喜悦浮现,还是若有所思安静的坐着。 「我觉得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刑警安慰着牧师「我想你比我了解状况,所以我才会让你负责回答。」 「嗯。」 「不过你应该要多支持你姊姊。」 「嗯。」 「家人很重要!」刑警感同身受的说「你没有支持她,她一定很难过。」 「嗯。」 牧师没有什么回应,大部分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像是回应又像是致谢 「后来我请鑑识科的同事把駙马拘留房的『顏料』送验了…」 「结果发现不是血液…对吧。」 「对…咦,你怎么知道?」刑警听到牧师这样回答,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昨天晚上就有在猜想,如果駙马真的把手掌砍下来,北门看守所应该会中止移送任务才对。所以…」牧师有气无力的说「我猜留下讯息的应该不是真的血液才对。」 「到头来,『顏料』成份分析大部分是真的暗红色美术顏料…」 「大部分?」 「是的,大部分。」刑警接着说「只有少部分的血液含量,毕竟駙马只有顏料,没有『画笔』。」 「也就是说…駙马他这个人最后还是用自己的手指在作画。」牧师做出推论 「用手指在水泥墙上作画也是会流血的,駙马果然是疯了才做得出来。」 「或许吧…」 「我以为你会反驳『他才不是精神病』之类的。」刑警装出牧师冷酷的声调 「现在…我不知道。」 「你不会是在后悔你夸奖了那傢伙的画技?」 「我比较后悔和他见面。」 牧师对自己產生了质疑,他开始怀疑他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对的,如果不是对的,是在哪一步走错了,继续追查駙马这条线索是不是正确的,线索的尽头真如牧师和刑警预想的,可以追查出幕后真相,找出真正的兇手,还是原地打转、浪费时间。 相比于牧师的消极,刑警倒是很积极,他先是移动宗教辅导室的桌椅,在地上清理出广大的地板空间,接着拿出数张全开尺寸的纸张在地上展开,组合而成的是一幅由电脑印刷输出製作成的巨大山林绘图 「这是鑑识科用电脑重新绘製而成的,最后重新印製的时候花了不少纸及墨水,毕竟原图画了整个房间。」刑警解释 「又是自然风景…这傢伙到底有多爱风景。」牧师无力的嫌弃 比起駙马绘製的第一张群山绘图完整了许多,除了山林小径外,在图画的边缘还有一些人造道路的景象出现,或许可以推断出这是哪一座山。 「我有去问了一些爬山的朋友,对这个地方有没有印象。」刑警说 「结果?」牧师提起了些微的兴趣 「结果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无聊山』。」 「『无聊山』?」 「他们就是这么称呼这个地方,因为很无聊,所以叫无聊山。」 「这是正式称呼吗?无聊山?」牧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刑警摇着头否认,轻笑一声「那个地方从来没有正式命名,只是在国内爬山的人都知道那个地方。」 「爬山的人都知道?」牧师重复刑警的话,表达不敢置信 「对,因为很无聊,所以叫无聊山。」刑警重复自己的话,表达事实如此 「那么…无聊山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 「你看…」刑警指着群山绘图正中央「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小块空白处。」 印製的绘图中央,有一小块a4大小的空白处。 「看到了。」牧师简短的回应 「当时鑑识科对这块空白一头雾水,是不是现场有什么东西遮住了。」 「这一块…」牧师摸着空白处,很快就想起什么「就像拼图一样。」 「这幅绘图缺少的那一块,就是我们拿到的第一块。」 刑警从文件堆中,拿出一张a4大小的纸张,上面是駙马讯问时绘製的群山绘图a4版,放在空缺的位置上,接缝处完美的将每一个线条切合起来,整幅完整呈现了『无聊山』的景象,在駙马拟真的画技之下,暗红色顏料绘製的山林、小径给人一种阴鬱、压抑的感觉,唯独中间由向牧师借来的笔绘製的部分,给人一种平静、安全的感觉,在小径的背后,将找到一座远离尘世的庇护所。 「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牧师说着 「我们一定要去那里。」刑警盯着绘图中的小径 「前往『无聊山』的路途遥远吗?」 「一定。」 「需要花多久时间?开车能够到吗?」牧师问着过分专注的刑警 「要去。」 「我是问我们要花多久时间,如果太远的话,我还必须要安排休假日。」 「啊?」刑警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牧师「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无聊山』要花多久时间。」 「喔…嗯,『无聊山』据说…很远。」 「这是我往前两个问题的回答了…」 「抱歉…刚刚有些分神。」刑警拍拍自己的头致歉 「…所以一天之内可以来回吗?」 「没办法。」刑警解释「『无聊山』因为没什么观光价值,也没有人居住,所以交通建设的需求很小,就连仅存的交通道路都已经有久远的年纪。」 「该不会…车子开到一半还要换成双腿步行吧?」 「道路是有些泥泞。」刑警指着绘画中的小径「但不至于完全不能,应该只要走一小段路就好。」 「为什么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你已经去过了一样。」牧师轻笑着 「哈!是我猜的!」刑警看到牧师开起玩笑,自己也宽心了起来「我们总要乐观一点。」 「剩下就是安顿家人的事情了。」牧师想起家里刚刚康復的姊姊,担心的表情又浮现脸庞 「啊,你还有一个姊姊。」刑警关心着「你有其他家人可以帮忙照顾的吗?」 「其他家人…」牧师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有,平常都是我在照顾她。」 「你真是太辛苦了,特别是你在狗王下面做事,怎么可能负荷得了。」 「什么意思?」 「就算我不是北门看守所的雇员我也知道,狗王的工作负荷出名的重。」 「喔,是啊。」牧师耸肩「不过做久了也习惯了。」 「我也听说你们经常加班,甚至在看守所内休息过夜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哼,狗王就是一个擅长压榨人力的主管。」牧师抱怨着 「但是你却能兼顾…」刑警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刑警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佩服你。」 「什么啊…一个大男人说这些,真让人不好意思。」牧师不经意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刑警有些脸红「我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才不想明讲!」 这是牧师第一次与刑警这么愉快的相谈,也是第一次在工作以外的话题上有了交集,牧师内心有些踏实的感觉,虽然牧师失去了别人的信任,也得到了新的信任,他体验了人生的获得与失去,人生不应该是死守着贫困的阵地,在未知的世界及未来里面,也会有善良的陌生人愿意接纳他。 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可以让人產生对未来的期待,进而获得活下去、往前走的慾望。 这么想着的牧师,已经拥有与姊姊和解的勇气,回家的每一步都显得轻盈自在。他对早上步伐沉重、举步维艰的自己感到可笑,带给他整日的困扰,居然这么简单在自己理解了一个概念之后,微不足道的迎刃而解。 这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让牧师不自觉的掀起了笑容。 「请记得你是一个罪恶深重的男人。」一个面带仇视的女人站在牧师家里的客厅,冷酷的用语言提醒着牧师「你总是想粉饰自己犯下的恶。」 学会『希望』这个概念的牧师,在同一天也体悟到了『希望』总是摇摇欲坠这件事,牢不可靠的『希望』能够轻轻松松就推倒了人类的信任。 逃亡 「我必须要…证明自己」医师从自己房门后半遮着脸说 「什么…她是谁…」牧师看着这突然出现在家里客厅的女人,他注意到女人隻手拎着两袋行李,于是快步上前想要拦阻 「不关她的事…」医师胆小发着抖,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完「我…我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牧师的情绪很激动,但还是被姊姊说服停下脚步 「大学医院…」 「大学医院…你去那里要干什么…」 牧师感到震惊,想靠近姊姊对话,但女人马上挡在面前,医师的眼神展现出了她的恐惧。牧师觉得很疑惑,他分神快速看了书房一眼,门上的锁安稳掛着。女人将两袋行李丢在前方,开口对牧师说话。 「我是大学医院的医疗人员,你的姊姊会在医院获得妥善的治疗和照顾。」女人说话的时候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读权利般的平淡、冷冰 「她才不需要…!等等…我认得你。」牧师突然想起「你跟大学医院精神科的教授一起…你是那个护理师!」 「我以为你那瞧不起人的个性,永远都不会记得别人。」 「你…你为什么要带走我姊姊。」牧师的愤怒爬满眼窝,随时都会失控 「首先,是你的姊姊主动跟大学医院连络的。」护理师举起手指止住牧师即将会爆发的衝动「其次,你要回答的问题恐怕比你要问的还要多。」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牧师缓慢靠近 「很遗憾,她不是你的物品,而且…你做不到。」护理师敲敲她胸前的黑色方形小盒子,那是一台密录器「它已经开啟了,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会被录影下来。」 「什么…你!」这些话的确让牧师停下动作 「我也同时提醒你我另一个身分…」护理师从胸前拿出一张识别证件,上面有北门市政府社会局的徽章「我也是一个社工师,你涉嫌违反《家庭暴力防治法》,未来牧师先生可能需要配合接受调查。」 「怎么可能…姊姊你倒是帮我说说话!」牧师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疑惑、震惊、愤怒等等情绪复杂的在脑中徘徊,他看着护理师身后的姊姊,她眼中的恐惧是无庸置疑的真实,牧师想越过护理师,却被护理师一手挡住 「今天我不会让你碰到她的,她已经被安排安置了。」护理师无情的说着 「很可疑呀…」牧师眼神凶狠的转向护理师,她对牧师来说只是升起纯粹的怒气「如果你是社工师,为什么你没有找警察一起登门…」 「对社工师来说,警察的功用在于保护社工师不被家暴嫌疑犯攻击。」护理师迅速的伸出她的手臂 「你…」牧师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护理师紧紧抓住 「但是我可以很有自信的告诉你,我接过这么多安置事件…」护理师凑近牧师耳边用小声音量说话「从来没有一人成功阻止我。」 牧师看到护理师前臂虽然纤瘦,但全部都是精实的肌肉,而肩膀上牢靠的手掌说明了护理师并没有说谎,想要用暴力压制护理师不会比想像轻松,而且…牧师闪过了刚才姊姊恐惧的眼神,暗自想着,如果用强制力将姊姊留下来,那种恐惧可能会烙印得更加深层。 牧师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有做什么伤害姊姊的事情,但是看着姊姊害怕的样子,他想起了姊姊小时候常常一见到自己就充满恐惧,常常害怕得流下眼泪,常常说牧师害她做了很可怕的恶梦。没多久后,姊姊确诊精神病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因为一些不存在的想像而感到害怕。 牧师想起以前父母拒绝带姊姊去就医,自己也不知不觉变成了父母的角色,不知不觉做着一样的事情。或许…接受大学医院的安置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 「但是…」牧师握紧拳头,撕裂喉咙大喊着「她没有病啊!」 「你是对的。」护理师轻拍牧师的肩膀,轻描淡写的说「有病的人,是你。」 牧师的拳头始终没有挥出去,他再一次做出了令自己感到软弱及羞耻的决定,无能为力的目送着自己姊姊的离开。无处发洩的愤怒及羞愧让自己只能在客厅的角落抱头痛哭,他憎恨夺去姊姊的大学医院,更憎恨毫无作为的自己,但这个空荡的房间只剩下他自己一人,没有其他人可以供他怪罪,没有姊姊嘻笑的声音,没有爸爸妈妈谈话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 另一方面,带着忐忑不安心情坐在副驾驶座的医师,担忧的看着逐渐远去的住家,护理师说话安慰着医师,希望她能够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爸爸妈妈突然想要连络我怎么办…」医师强忍着泪滴,吸着鼻子「我逃离了家里,到底是不是对的…」 「很奇怪…」护理师语气若有所指的回应「为什么他刚刚没有提到你的父母亲。」 「你的意思是什么…?」医师揉着眼睛 「没事…」护理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护理师原本预期牧师会用父母的名义来对医师情绪勒索,但是牧师对父母的名字却隻字未提,让护理师有些意外。 今天早上,护理师接到一通指名要找教授的电话,出于礼貌询问了对方的身分,护理师得知对方是一位曾经接受教授诊断的病人,她说她希望前往大学医院接受复诊,通话的同时,护理师利用桌前的电脑调阅这名病人的资料,发现这名病人上一次接受大学医院的诊断已经很久了,这段期间也没有接受其他医疗单位的治疗,根据护理师自己的经验,这种未曾接受治疗的精神病人,只会随着时间的经过使病况更加恶化而已。 但是电话另一头的病人,咬字准确、思考连续、逻辑稳定,都听起来像是一个精神健康的人,为此护理师还多次确认了病人的个人资料,以防止冒用。根据病人的描述,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睡觉,因为长时间睡眠的关係,病人自认有一些轻微妄想的可能,希望可以请大学医院协助她就医。护理师判断病人有病识感,护理师告知她请她自行就医,结果却得到自行就医有困难的意外回答,即使护理师追问,病人也难以回答。 护理师开始关心她的生活概况,以便了解她的困难之处在哪,根据电话里的描述,她的弟弟负责照顾她的起居,住处目前没有其他家人,她想连络她的父母,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的弟弟劝说她不要这么做。平常饮食、治疗都是由她的弟弟负责,她的弟弟虽然是负责照顾她的人,但只是『偶尔』会准备食物给她吃,而且并不是每一天,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东西吃,但病人解释这是因为她的弟弟有工作,非常忙碌的关係。 护理师问起她的弟弟是否有医疗人员的身分,病人在电话上否认,护理师质疑起病人口中的『治疗行为』是怎么回事。她进一步的询问下去,发现病人的弟弟会餵食病人吃一些不明药丸,病人吃了之后会进入昏睡,护理师怀疑病人的弟弟餵食的是成分不明的安眠药,病人有健康上的风险。 虽然病人在电话询问中再三强调弟弟是为了她好,弟弟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护理师为了保险起见调查了病人弟弟的个人资料,发现他是大学医院特别标记的『星号访客』,『星号访客』是医院安全系统为了防止医护暴力事件发生,针对潜在高危险的访客而做的标记,被标记『星号』的理由可能是发生过暴力攻击事件,妨碍医疗等纠纷,护理师检查『星号访客』的註记日期,是病人第一次就诊的时候,具体的原因没有写。 『星号访客』进出医院都会被记录,护理师也发现病人的弟弟数日前曾经拜访大学医院,甚至来了精神科一趟,护理师的记忆才浮现这个人的身影及印象…。 这个人浑身散发着对精神病患源源不绝的恶意 电话那头的病人,如果不离开她弟弟的控制,迟早有一天会被她的弟弟杀死,护理师认为她必须协助病人逃亡出来。 于是,护理师告诉病人可以接受治疗,但是必须搬离家中以换得完整的检查及治疗,病人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之后立刻利用社工身分向社会局检举家暴事件,申请将病人强制安置在大学医院。 没多久后,病人又致电过来,提到她想要等到弟弟回来后再跟他讨论看看,这让护理师升起了警觉心,一旦让她弟弟知道病人对外联络,可能会刺激到她弟弟,让病人生命安全的威胁提高。 「你千万不能告诉你弟弟。」护理师小心的告诫着对方 「为…为什么?」电话另一头有些吃惊 「我们怀疑你的弟弟…很危险。」 「很危险…怎么会?」 「根据你的描述…你根本是被他软禁、虐待。」 「我…我被软禁?」 「他是不是限制你活动的范围?」 「是…但也是我什么地方也都不能去。」 「他是不是反对你对外联系?」 「是…但也是我弟弟说没有需要。」 「他是不是控制你的食物及饮水?」 「是…但也是因为他有工作必须要忙。」 「这些都是软禁、虐待的事实…女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行为。」 「怎么会…可是他…」 「他是不是经常使用『我是为你好』的理由说服你。」 「是…可是…」 「女士,我怀疑你已经有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我…是…我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我现在很混乱。」 「很好,我这里已经申请紧急安置,我们今天就会派人过去接送你离开。」 「这…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千万不要!」 「呃…好的。」 「在我们抵达之前,你必须假装你没有打过电话,尽可能的保护你自己,直到我们确定你的安全。」护理师严肃告诫着 通过繁琐的行政程序终于完成了申请,护理师一人驱车抵达病人所在住处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好消息是病人的弟弟还没回家,坏消息是他随时都会回来。 护理师快速协助整理行李,虽然运气不好的在离开前撞见刚好回家的牧师,但是靠着配备的装备,成功吓阻对方不至于发生衝突,全身而退的离开。 「一切都会没事的。」护理师在车上安慰着医师 「我到了大学医院之后会怎么办…」医师低着头细声说话 「大学医院精神科会提供一切所需的生活物品。」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接受检查…对了」护理师想起她在文件上看到的资料「你以前好像是医学院的学生。」 「是…是的…」医师胆怯的回答「可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们最近有一个重要的专案,或许会用上你的帮忙。」护理师知道认同感对重建远离社会的人的信心有多重要,这个女子或许已经不再受精神疾病折磨,但是对重新拾回生存的能力可能还有一段距离 「真的吗!」久违的肯定让医师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又迅速因缺乏自信而暗淡「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触到医学相关的学识了…」 「别担心。」护理师温柔的鼓励她「我们会让你慢慢尝试的,会先从简单的开始!」 听到护理师这么说,医师才露出安慰的微笑,接着缓缓地在漫长的车程中睡去。 在黑暗中,牧师依然瑟缩在客厅的角落,即使他打破了所有家中可以发出光亮的东西,他仍然觉得有人在注视着他,黑暗犹如一股不断监视的视线,他想逃出这股黑暗,却想起已经没有任何光明能驱逐它们,牧师只能无力的退缩墙角,任凭自己的身体遭受黑暗的评头论足。 牧师听到一段巨大、缓慢的沉默,从脊椎不断往上蔓延,淹没了头顶。牧师感觉到自己被这股沉默压迫得无法呼吸,这种感觉就像溺水一样,牧师觉得自己应该要胡乱抓个什么东西保护自己不继续往下沉没,但无力感一瞬间就打消了他任何努力的求生慾望。 牧师脑中闪过曾说『我们都将一无所有』的少女,这个挥之不去的想法不间断地朝向脑内鑽入,他开始思考『我们都将一无所有』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现在的他真的属于『一无所有』了吧,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神明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任由他伤害别人,也任由他被别人伤害的意义是什么? 「思考吧,思考吧。」一股陌生的声音在黑暗中萌芽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牧师他隐约觉得黑暗中有一个陌生人影,在绝望的拥抱下,即使觉得是幻觉仍开啟了对话 「我们每一个失去的东西,都是献给一无所有的赠礼。」陌生的声音细小而清晰的说着 「一无所有有什么意义…」牧师平静的反驳 「人生的意义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是一无所有赋予了我们人生的意义,我们生来就是要献礼给一无所有,我们失去的所有东西,快乐、幸福、金钱、宝物、亲人、朋友…全都会在一无所有前面获得永恆的意义。」 「我…」牧师想说一些什么抗议,但不断运转的思想停下了正要说出的话语 「一无所有是一个概念,是一切万物的起源,是你,也是我,是创造一切的神明,也是在时间尽头等带我们的人,我们都是一无所有,我们都将献礼给一无所有…」陌生的声音平静的讲着疯狂的语言 「可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你不是。」陌生的声音否定了牧师 「我…我还有什么…我失去了我所有的东西…」牧师不断思考着 「你还有你的生命啊。」陌生的声音细心的提醒他 「生命…?」 「对,来吧。」陌生的声音越来越靠近,甚至牧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陌生的人影如此靠近,陌生的人影轻声说「为一无所有献上你的生命吧。」 「为一无所有献上我的生命吧…」牧师重复念着 夜里,客厅陷入完全的沉默,再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新生 大学医院精神科有一区是专门收治精神病患的病房区,因为配合法务部针对精神病患杀手的研究,已经将病房区改为特别收容精神病患杀手的禁闭室,大学医院配合研究的这段时间,将停止收治门诊的精神病患。 护理师将医师安排在禁闭室旁边的管理员房间,因为医师是以家暴防治的理由安置,所以她的房间自然与病人有所区隔。 大学医院的教授研究了一下医师的检验报告,露出疑惑的表情 「原本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过…」教授看着报告 「不过怎么了!」医师紧张的插话 「你除了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其他身体的机能都大致完好。」 「太好了…」医师松口气,露出笑容 「护理师向我回报你胡乱被餵食药物的时候,我很担心药物的副作用会伤害你的器官,现在数据看起来都还很健康,真是太好了。」 「那段时间…我吃了好多药…」医师叙述自己经常吃了弟弟的药就陷入昏睡,有时候甚至弟弟一回家就逼着自己吃药 「现在看来,你弟弟应该只是餵食你一些健康食品或带有安眠效果的药品,并没有其他积极的效果。」教授解释着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医师喜悦的掩住脸庞「弟弟并没有想要杀死我…」 「看来是你多虑了。」教授转头向护理师说着 「扣掉吃药这件事,那个男人还有很多等待他的审判。」护理师反驳 「你的决定不是错的,你能把她带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教授站起来走向一旁 「病人的精神状况呢?」护理师跟上小声询问 「这一点就像你讲的一样,她的言行举止都像一个精神健康的人类。」教授摀嘴小声回应 「教授有遇过这样的案例吗?」护理师内心有些质疑,但没有明说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能把精神的疾病像未曾发生过一样的消失。」教授在所学的专业中深思 「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能从她身上找到,或许我们可以根治这种人类的不治之症。」护理师提出建议 「根治啊…」教授的表情一点兴奋都没有,反而有些怀疑 接着教授换上轻松的笑容,开始与医师间聊了起来 「我记得你大学念书的时候很认真,有些同学都倚靠着自己天生的聪明才智有所偷懒,我却没有看过你偷懒。」 「哦…嗯…」医师停顿了一下「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聪明没办法和同学相比…所以只能用努力来弥补…」 「你还记得大学上课学习的东西吗?」教授想测试医师的记忆有没有受到影响,以及过去的记忆会不会对现在產生影响 「嗯!」医师点点头「大学学习的东西我还记得!」 「那就太好了!」教授笑了「我们这边会需要你的帮忙。」 「真的?」医师脸上充满惊喜,这是她睽违许久获得别人的需要「我真的可以帮上忙?」 「真的,真的。」教授微笑着重复了两次「我们就是需要你这种人。」 儘管教授的笑容诚挚而亲切,护理师在后面仍是冷淡的站着,一点都没有迎合医师的喜悦,因为她知道教授并不是为了给予医师肯定而赋予她工作,比起「好心」,「野心」更符合对教授的形容,教授只是想测验医师的精神稳定状况是巧合、偽装,还是货真价实的康復。 之后教授问医师对于在家里养病的这段时间还有没有记忆 「我都记得。」医师肯定的点点头 「那么…那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教授小心的问 「我…我大部分都在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典型的忧鬱症症状呢。」 「呃…是。」 「那么那段时间你的食慾怎么样?有好好吃东西吗?」教授 「我的弟弟偶尔会煮饭给我吃…」医师回答 「偶尔?」护理师插话 「嗯..是的,但是我大部分肚子都不饿,所以吃得很少,有时候我弟弟会把食物强迫塞进我的嘴里,有的时候…」医师突然欲言又止 「但是你并不是每餐都有吃,对吧。」护理师继续追问 「是的…但是,这是因为弟弟很忙…我又吃得很少…」医师尝试帮弟弟说话 「医师…我能理解你很相信你弟弟。」教授温柔的制止医师「但是你的弟弟这样的行为对你的健康并没有帮助。」 「可是…我弟弟他没有错…错的人应该是我…」医师沮丧的啜泣着 「你和牧师都没有错。」教授安慰着医师「在漫长的疾病折磨下,谁都会失去耐性。」 「我好怕…我好怕他因为我而受处罚…」医师细声哀鸣 「你要好好把身体健康弄好,证明他的照顾对你的健康是有帮助的。」教授想用语言说服医师留下来 「我…我…」医师有些难以言语 「除了你弟弟,你这段时间还有与谁连络?」教授耐心的寻问 「还有…」医师想起几天前检察官到家里讯问的回忆,她决定撒谎「没有其他人了…」 「你有和爸爸或妈妈连络上吗?」教授仔细的追问 「没有…」医师摇摇头「我弟弟说…爸爸妈妈希望我能够安心养病…好像是害怕会影响我的病情。」 「影响…」教授回头看了护理师,护理师靠近说悄悄话,教授才理解并回答医师「我们会想办法连络你爸爸妈妈。」 「你们做得到?」医师露出喜悦 「我想你的爸爸妈妈都会想知道你康復的事情。」教授用笑容回应了医师的喜悦 接着护理师向医师介绍了大学医院精神科现在正在进行的专案,为了协助政府研究高危险精神病患所引发的杀人事件,大学医院开始暂停收容精神门诊,针对这些引发严重暴力事件的精神病患进行一连串的研究及测试。 而教授赋予医师的工作,就是简单的收发电子邮件。 「拿去。」护理师递给医师一件白色的衣袍 「这是…这我不能穿。」医师看着白色的医师袍,有些羞愧的样子 「你不是医学系的学生吗?」护理师无奈叹气 「不…我觉得…是我不够资格…」医师缩着身体 「在我们这边工作的每个人,都要穿上白色的衣服。」护理师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我…」医师还想推拖,却被护理师拉起手臂穿上了白袍 「这是工作,你必须习惯。」护理师表情冷淡,但医师感受到这是护理师为了安慰她而讲出的理由 收发电子邮件的工作很简单,医师并没有因为工作简单而感受被瞧不起,长久欠缺自信的她需要一个简单的工作累积肯定,心里浮现的反而是珍惜。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向我说。」护理师说,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谢谢…虽然你给人的感觉很冷酷,但我知道你是在乎别人的。」医师向护理师道谢 「不要让自己太操劳了。」护理师露出一瞬间的笑容,又马上收回去。 「谢谢…这种感觉…就好像新生一样。」医师感到很温暖 「欢迎重温大学生活,大学生。」护理师不苟言笑的回应 「哈哈…我不是说大学新生啦…」医师笑着「不过…这样也好呢。」 重新获得他人肯定的医师,因为自己的被认同而心头温暖,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已经放弃自己能够重新与社会联系的念头,而是认定自己未来一生将做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而苟活。 重新回到大学医院的每分每秒,医师都怀抱着珍惜的心情,这一段失而復得的人生来之不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医师为自己的幸运开心的流下眼泪。 不是每个人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不是每个人… 黑暗中,牧师睁开眼。 他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狭小而熟悉的空间,像是一个箱子,又比箱子大一点点,伸手不见五指,身体难以动弹。狭窄压迫的墙壁让自己四肢不舒服的隐隐作痛,他感觉身体下有一些柔软的棉布,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熟练地轻拍周围的墙壁,显然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 终于,一丝光芒射入黑暗之中,牧师从黑暗中跌入光明,冰冷的地板贴着脸,牧师扭动身体躺下,缓慢的伸展痠痛的四肢。 牧师看着天花板,看着旁边的衣橱,他认得这是自己的房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又跑到衣橱里面睡着了,他推开房间门,看到凌乱的客厅,散落一地的灯泡碎片、各式厨具,牧师一头雾水,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开始有点担心医师,他想提醒他姊姊走进客厅的时候要小心碎片刺入脚底,牧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姊姊的房间敲着门,没有回应。 牧师脑中闪过一些昨晚的画面,缓慢打开房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他才想起昨晚姊姊已经被带走了。 牧师在门前坐了下来,没有悲伤,没有怒火,牧师只是平静的坐在地上,倚靠着门平静的坐着。 他看着门的两端,一边是昨晚尽情发洩的客厅,各种东西乱七八糟的破碎一地,一边是姊姊离开后的无人空房,因为姊姊离开时将东西收得很乾净,剩馀的家具都没有移动的痕跡,房间反而显得乾净而整齐。 此时的牧师觉得自己比姊姊更像一个疯子。 他发现客厅的墙角发着光,小心爬过去后,牧师发现那是昨天晚上牧师拿来砸破天花板灯泡的手机,因为强大的撞击让手机萤幕也佈满裂痕。 「13通未接来电。」手机这样显示着 牧师检查了一下,有狗王,有刑警,有一些是同事打来的,很明显是狗王找他找疯了,开始威胁他的同事向自己联络。 牧师没有回电,只是将手机收好,穿上工作用的衣服,越过一片一片的玻璃碎片,安静地往北门看守所走过去了。 抵达北门看守所后,牧师很快就被狗王叫去教训了一顿,牧师只是平静的点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儘管在牧师以往的认知当中,漏接狗王的电话是很严重的罪名,牧师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冷静、平淡。 回到宗教辅导室,刑警担心的关心着牧师,但牧师没有给予什么太多反应,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听,然后点头,然后听。刑警向牧师解释,他帮牧师安排了一场与少女的会谈,希望可以透过少女对话的过程,挖到更多有关「无聊山」的情报,但是牧师的表情没有很在意,刑警还以为牧师在分心,多提醒了几次,牧师只是继续点头,然后听,然后点头。 「你见到他了吗?」 「什么?」牧师从思考回过神来 这是今天牧师第一次回应现实,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情绪或表情面对,只是错愕的看着对方。 「你见到他了对吧!」少女的表情难掩兴奋与期待「你见到传教士了吧!」 「我坐在这里多久了?你在这里多久了?」牧师拍拍自己的脸颊,想提振精神 「不多也不少,刚好20分鐘。」少女手指比出20的手势「你见到他了吧!」 「谁?传教士?」牧师一头雾水「哦,没有,我没有见到他。」 「哦…你一定有见到他了…」少女满足的笑着「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一团糟。」牧师诚实的说着 「我就知道,这种感觉棒透了对吧!」 「我不觉得『一团糟』和『棒透了』有关係…」牧师揉着眼睛 「一开始都是这样子。」少女的表情很开心,充满喜悦「几次之后就会习惯了,然后,你会喜欢上它。」 「我不确定我能够再承受一次…」牧师放松向后伸腰,打着哈欠 「我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太辛苦了。」 「是吗…」牧师想起自己似乎听过这种说法,但他没有否认「我才刚刚经过悲惨的一天,我应该要有一些悲伤或气愤,但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人生还很长。」少女得意的说「你可以失去的东西还很多呢。」 「是这样吗…」牧师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有怀疑的念头 「你只要不停的想…答案就会浮出,真相就在我们的脑中。」少女用手指敲敲她的脑袋 「我有些累了」牧师无精打采地说「晚一点吧。」 「休息一下也好!」少女没有因为牧师的消极而失望,仍是乐观的笑着 「我都差点忘记我是来工作的,我们不能再这样间聊下去了,我必须要问你问题才可以。」牧师稍稍正座 「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少女很配合的停下胡言乱语 「你有去过『无聊山』吗?」牧师问着 「没有。」少女直接否定「我一直想去圣山,但我还没办法去就被关起来了。」 「圣山…吗?你知道『无聊山』有什么吗?」牧师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 「嘻嘻…」少女窃笑「就算我没有去过,我也知道那里有什么!」 「哦,真让我意外。」但牧师的表情平淡的一点都不意外 「那是一个平静之地,朝圣的眾人随着先民的脚步,前往深山的古庙,最后在终点向中心膜拜,神明赋予知识的啟蒙,你心中的疑惑将迎刃而解。」 「你讲得很模糊啊。」牧师叹一口气「什么是『先民的脚步』?什么是『向中心膜拜』?什么是『知识的啟蒙』?这些全都是模糊的概念啊。」 「语言只能形容到这里了,剩下的你必须自己体会。」 「的确,以一个没去过的人来说,你讲得很详细,让我都开始好奇你这些体悟来自于哪里。」牧师一脸毫无兴趣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好奇的样子 「是来自…」少女高亢想要回应 「让我猜…传教士?」牧师托着脸,说出答案 「对!他也有跟你说一样的话吗?」少女兴奋的舞动双手 「没有,我和他根本没有见过面。」牧师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提起这件事 「叩、叩」熟悉的敲门声响起,牧师慵懒地起身去应门,门的一端是紧张的刑警。 「虽然你们聊得很愉快…但是…」刑警紧张的瞄了在房间里面快乐自言自语的少女「但是…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吗?」 「精神状态怎么了?」牧师耸肩,似乎他对刑警的紧张感到意外 「我以为你会…更精明一点。」刑警选了一个小心的形容词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牧师疲惫的脸庞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好吧…」刑警感受到了牧师的抗议,即使牧师的话语中没什么情绪起伏,只好默默低头将门关起退去。 「他跟你说什么?」少女对坐回座位的牧师好奇提问 「他要我装得精明一点。」牧师坦承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现在的你好多了。」少女凑近身躯,摸着牧师的脸庞「现在的你,就有如重获新生!」 「『新生』的意思是代表以前都和死了没什么不一样。」牧师只是无力的回嘴,并没有退后或推开少女的手 「对,这就是我们身为人类的伟大任务,我们要发掘这个概念,并将这份伟大的精神传承出去。」少女微笑着 「好伟大,我开始觉得这一切很了不起了。」牧师敷衍的回应 牧师像是随便附和的口气,一点都不像自己觉得这一切都很了不起一样,少女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满足的笑着,像是庆祝牧师新生的到来一样。 远道而来的稀客 大学医院精神科开始配合法务部进行精神病患杀手的研究,法务部也分配了法警到大学医院支援戒护的工作,原本法务部想要调动北门看守所的人力,但是被计画的主持人教授本人拒绝,教授坚持要编制内的警力,教授理由是编制内的警力才有受过专业训练,这才逼退了法务部想要用廉价的劳力应付的计画。 为了配合研究,大学医院的精神科开始暂停收治病患,相关病患都转到其他医院接受諮商或治疗。 大学医院精神科暂停收治病患之后,精神科电子邮件的来往就变得很稀少,为了配合司法部门陈旧的纸本公文作业,大学医院精神科还向教学部门借了两台传真机,用来接收大笔来自法务部的相关文件。 这时,有一封属名「ml」的来信,希望能够到教授的门诊看病。这让负责管理电子邮件收发的医师很疑惑,因为从来没有人透过电子邮件向大学医院联系看诊的,如果要私下预约都应该是透过电话或大学医院的公关室联系。 信上没有写任何联络方式、病人的资料、健保卡号码等等看病的资料,只有「ml」、「预约看诊」、「尽快」三个词。 医师搜寻歷史收件记录,发现同一位「ml」的寄件人以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向大学医院精神科预约门诊,信件的内容情报也都同样非常稀少,信件却都被保存得很好,表示大学医院很重视「ml」这号人物。 当年大学医院精神科频繁的与「ml」预约看诊,只是中间隔了好几年「ml」都没有再寄信过来预约。 这次突如其来的来信,让医师觉得应该要谨慎处理来自「ml」的信件。 「我…我在电子邮件里面找到有人寄信要求预约看诊…」医师小声的向护理师询问 「谁寄来的?」护理师忙着手上的资料,连看向医师一眼都没有 「他没有写名字…」医师感到羞愧,心里觉得这是不应该提问的小事 「删除它。」护理师简单快速的回应 「可是…他的属名是『ml』。」医师暗自希望护理师会想起这个名字「他好像以前就是这样预约的…以前的预约信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ml啊…好久不见了」护理师放下手边的工作,走近医师的桌子前面瞥了一眼「还是删除它吧,我讨厌这个人。」 「我觉得…还是向教授说一声比较好吧…」医师胆怯的提议「说不定这个人对教授很重要。」 「是很重要没错…。」护理师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文书工作「嗯…还是报告一声好了,就交给你了。」 医师对态度反覆的护理师感到两难,但毕竟通知教授的动作是自己提议的,于是她怀着不安的心情去向教授提起这件事。 「教授…不好意思,有事想要向您报告…」医师胆怯轻声地说着 「啊!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明说吧!」教授露出开朗的笑容招呼 「有人…有人连络我们想要预约看诊…」医师说话有些结巴 「唉…现在不是已经公告不收门诊了吗…公关室打来的吗?」教授困扰的摸着后脑 「不是电话…是电子邮件…是有人透过电子邮件寄来的…」 「电子邮件?」教授惊讶又疑惑的看着医师「难道是…可是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是一位属名『ml』的人…」医师小心的报告着 「ml!真的是ml吗!」教授突然站起来,声音很激动「是同一位ml吗?」 「是的…我有比对寄件地址…与几年前的ml是同一位…」医师庆幸自己有先做好检查工作 「这个人很重要,你有来告诉我真是太好了!」教授兴奋的肯定医师「ml有预约什么时间吗?」 「噢…电子邮件上面写『尽快』,我们应该要安排什么时候?」医师问 「尽快!这是最优先事项!你快点回覆『随时』!」教授惊叫 「好的!我马上回覆!」医师跑回电脑前面,教授在后面跟了上来 「写好了吗?写好了就直接寄出去!」教授在后面催促「不需要任何文法、礼节!给我速度就好!」 「我寄出去了!」医师只写了两个字就寄出去,护理师远处上不以为然的旁观这着急的两个人 「ml回覆了吗?ml回覆了什么!」教授情绪越来越激动,舞动的手就像要从电脑萤幕中直接把讯息拿出来一样 「我才刚刚寄…应该还没…等等」医师紧盯着萤幕,收件匣几乎是瞬间就跳出讯息,让医师急得大喊「收到了!」 「写了什么!」教授兴奋得像是一个拆封礼物的小孩 「『马上』…ml只写了『马上』两个字…」医师上下检查了两遍,只看到信上只有两个字 「『马上』…」教授停顿思索了一下「打给楼下警卫室!」 教授话音还没结束,护理师像是预料一切一样的开始拿起电话连络大学医院研究大楼的警卫室,等到两人看过去的时候,护理师已经面无表情的在对话了。 「是…是…」护理师电话里传出越来越大的吵闹声,护理师不得不将话筒拿得越来越远 「警卫室在干什么?」教授紧张的问 「等等…」护理师遮住话筒,转头向教授说话「有人想闯进精神科见你一面,正在楼下和警卫大打出手。」 「女人吗?」教授惊喜问 「男人。」护理师摇头 「难道她动了变性手术?不…ml不是这种人。」教授看起来很疑惑「这男人是哪里来的?」 「ml带来的。」护理师 「带来…?那么ml来了吗?快让他们两个人上来!」教授迫不及待的命令着 「其实是三个人。」护理师说明 「三个人也好!三百个人也好!只要ml有来就好了!」教授催促着护理师前去楼下接待客人的到来 医师从来没有看过教授如此狂喜的一面,反倒是护理师仍然一如往常的平静、死寂,像是对这里的未来不待有任何期待的机器。 医师想起护理师曾说她讨厌ml,这让医师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会引起护理师的喜恶。 护理师离开之后,情绪激动的教授逐渐恢復冷静,站在镜子前面喃喃自语,像是思考要如何整理自己的仪容,但是长年不修边幅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该如何补救自己邋遢的头发。 「刮…刮一下鬍鬚会比较好…」医师在一旁想给教授提供意见教授 「哦…嗯。」但是教授没有动作,只是看着镜子不断搓揉鬍子,像是希望鬍子能够自动剥落一样 「乾…乾净的脸颊…会让人觉得比较乾净、整齐…。」医师小声建议 「算了。」教授放弃的离开镜子前面「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不要自暴自弃啊。」医师声音虽然小,但听得出来想要鼓励 「谢谢你,医师。客人很快就到了,而且…」教授平静的往接待室走去「而且…我把刮鬍刀放在家里了。」 接待室中,医师感到自己反而是那个紧张的人,刚才还沉浸在疯狂喜悦情绪的教授,已经摆出了冷静、专业的精神科权威外表,游刃有馀的在等待了。 ml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教授这么重视她?为什么护理师讨厌她?为什么排除研究都要见她一面? 就在医师的思考中,接待室的门被用力的撞开打断了医师的想像,一个莽撞的男子吼叫着跌进来。 「要揍的人在哪里!」男子四处张望,拳头对空胡乱挥舞,看到悠间坐在椅子上等待的教授,男子叫喊「你!你这傢伙看到客人是不会站起来迎接吗!难道你的妈妈都没有教你规矩吗!」 突然其来的辱骂让医师吓了一跳,但是教授则是毫不在意的拨拨肩膀上的头皮屑,瞧了这男子一眼就不再看他,完全瞧不起这男子的样子。 「这就是大学医院接待客人的方式吗!」男子持续挑衅着,教授仍然不为所动 「家犬。」一个轻柔的声音制止了男子的暴怒,男子马上收起充满攻击性的态度,收敛的在一旁安静下来 一位成熟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整齐及胸的长发与端正贤淑的暗色优雅连身裙装,都说明了这名女子的优雅及冷艳。 在这名女子的背后,有一个小女孩胆怯怕生的拉住女子的衣角,小女孩手中抱着一隻填充动物玩偶,不时偷瞄着房间的四周角落及安坐在椅子上的教授。 女子拉着女孩的手往宾客的椅子间坐下,被唤名作「家犬」的男子乖巧的站在门旁动也不敢动,护理师最后走进来,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 「好久不见了,ml。」教授佯装冷酷的说,完全隐藏了数分鐘前的狂热情绪 「教授,您可以直接称呼我『家燕』,没关係的…。」女子回应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的美丽动人。」教授微笑称讚着,但医师隐约感觉到教授内心情感正澎湃的翻转 「这么多年了…」家燕女士将手轻轻按在教授的膝盖上「您还是一样孤高超群、声名远播。」 「这…」教授偷瞄了一眼膝盖上纤细白净的手指,语言开始有些混乱「你…今天带了一些朋友过来呢…」 「这是『家猫』,她今年10岁。」家燕介绍旁边羞涩依靠在身边的小女孩,接着手移向门旁一身浮躁的男子「这是『家犬』,今年20岁,已经是个大人了。」 「很高兴认识你们。」教授分别向两人点了头致意「那么…今天来拜访我…有什么事情呢?」 「我知道您现在忙着配合政府的研究…」家燕端正的坐着「我们这次来是想要加入您的研究。」 「少自抬身价了…」护理师细小的音量却足以让房间的人都听到的 「你说什么!自抬身价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家犬突然高喊,双眼冒着怒火「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原来你的理解能力这么差劲。」护理师大叹了一口气,正眼都没有看向家犬一眼「自抬身价,意思指的是她根本没有这个价值。」 「你!」家犬一步跳到护理师面前,出手就想要揪住护理师的衣领 只见护理师右脚往后一步,左手肘非常快速的抬起,手掌顺着左脸颊摸到耳后,家犬发出「呜」一声,双手即扶着鼻子跌坐在地。 「非常对不起。」护理师表情一点都没有对不起的意思,反而充满了鄙视「我没有想过你会靠得这么近。」 「你…痛…肘击?」家犬检查着自己的鼻子,为自己没有丢脸的流下鼻血而庆幸,但又马上惨叫「喂喂!痛!别再踩了啊!」 「你是说这样吗?」护理师坚硬的皮鞋不偏不倚的踩在家犬的左脚脚踝上,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 「很痛!啊!」家犬叫喊,左脚却被牢牢踩着没办法抽开,右脚不断踢着护理师的脛骨 「你不是很喜欢殴打医护人员吗,哼?」护理师没有放轻的意思,反而向前倾加深了力道 衝突的场面让医师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向会客桌这边,教授看起来像是在继续扮演冷酷而沉默的形象,家燕安静地半闔眼视而不见,小女孩家猫她则是自顾自的在摆弄自己的动物玩偶。没有人要阻止护理师的施暴行为。 「护理师!请不要伤害他了!」医师赶到护理师旁边帮忙家犬求情 「不行,这种人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才会学到一课!」护理师罕见的露出喜悦享受的邪恶笑容,对家犬说「用身体好好的上课吧!」 「呃…护理师…」医师看向会客桌,会客桌依然不愿插手的沉默中,看向倒地扭曲惨叫的家犬,着急地喊「护理师…你再这样子踩下去,我们会被投诉的!」 「啊…是啊…」护理师收回了笑容,也收回了脚「如果再踩下去,外科的同事就要投诉我们丢一个问题病人给他们了。」 「我指的投诉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愿意松手真是太好了…」医师检查着家犬的脚踝,发现护理师精密的力道控制了伤势「还好只有皮肉伤…」 医师扶着哀号的家犬到一旁的椅子坐着休息,护理师丝毫没有想道歉或关心的样子,教授仍是装作冷酷、沉默不语,医师只好先跑到家燕的面前鞠躬道歉,希望家燕不要因此投诉大学医院精神科对人施暴。 「不要紧的,这个孩子也需要一些机会接受社会的教育。」家燕温柔的将弯腰的医师扶起「而且…教授先生也没有阻止护理师女士,表示护理师女士『这样的行为』是富有正面意义的。」 虽然医师感觉家燕的举手投足十分迷人优雅,却从家燕温柔的语气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起身后的医师站到了护理师的旁边,以防她又突然向家犬施加暴行。 「你想要加入研究…理由是什么?」教授在房间回归平静后,向家燕女士提问「如果你是想要藉机接触你的丈夫,我可以理解…但我这边需要的是…理由。」 「我的理由…」家燕女士沉默了一阵子「的确,我的丈夫的确是理由之一,但不是全部。」 丈夫?医师一头雾水的皱眉,护理师将医师的手掌牵起,在手心上安静的写上midlittle(中小)这几个字。 医师恍然大悟,原来家燕女士的代称ml,指的是中小企业的意思,而家燕女士就是中小企业的千金…那么家燕女士的丈夫…就是因为精神病患涉嫌杀人未遂,正被关押在大学医院精神科接受研究的駙马! 「如果你是想要见他一面,我可以利用权力帮你私下安排。」教授从容的说「但是要加入研究…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不…这个研究将比您想像得危险…」家燕女士小心的环顾房间,用发抖的声音说「我的病…痊癒了。」 「痊癒…?」教授瞪大眼睛,第一次藏不起震惊的情绪而显露出来 「我的重度忧鬱症…我…我有一天就再也感受不到重度忧鬱症的感觉了…」家燕女士说明自己已经康復的事实,语气却没有一点喜悦 「你…」教授看向站在门边的医师,医师则是震惊的摇头,两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下去 「这些孩子都是和我一样…家猫是解离性人格障碍…家犬是思觉失调症…但是他们现在都『痊癒』了…」家燕女士的呼吸渐渐加速,看起来紧张让她难以继续交谈 「为什么…」教授疑问,医师也不自觉地往前走近 「这都是因为有个男人的出现…」家燕女士身体发抖,双手环抱自己,家猫的双脚收缩在身前,害怕的紧紧抓着家燕女士的衣服,家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房间的角落不敢动弹,恐惧的直视前方,但是医师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谁?谁治癒了你的精神病?」教授对似乎对有人挑战自己的精神科权威而激动,但家燕女士、家猫、家犬三人只是恐惧的发抖,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何时,医师已经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不自觉的说出了心中回响已久的那个名字… 「传教士…。」 眾人交谈的声音静止,房间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宾客低声的啜泣。 名为民意的野兽 北门看守所,被称为「精神病患杀手的棺材」,原本是电视媒体用来谴责的北门看守所糟糕的拘留管理而取的调侃名称,但后来被仇恨精神病患的民眾奉为佳话,北门看守所糟糕的拘留管理让人民对司法的不信任找到了出气口。 但是人民的不满很快就捲土重来,光是折磨被拘留的嫌犯并不能让人民的正义获得满足,人民开始期待自己代替公理执行正义,这股气氛从网路上开始串联,渐渐影响了现实社会,让浮躁的人们付诸行动,开始在街头表达自己的诉求。 通常街头运动都有一个积极的团体在背后推波助澜,群龙无首的民眾杂聚在一起,漫无目的的行动只会快速消耗停留在街头的能量。 为了控制社会运动对政府的伤害,政府也会与背后的团体协商,为抗议活动安装一个保险,防止抗议活动最终酿成政府无法收拾的后果。 但是这次北门看守所的抗议活动不同以往,非常不寻常,因为是网路号召起得头,一开始聚集的人数非常稀少,连媒体都没有报导的意愿,警政署也不当一回事,认为只是一群想出名的人在分散的各自活动。 那段时间偶尔会有人潮聚集,但很快就散去,毕竟缺乏有力团体在背后支持,参加者的意志很快就被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是看热闹的群眾,当时警政署反覆检查了网路的舆论及媒体的报导,认为现在街头抗议的人只是一盘散沙,不用特别关注。 就这样,聚集的人数慢慢增加,警政署以为在没有团体动员的情况下,自然增加的人数在快速消磨下减少,应该会有一个极限,但是出乎警政署预料的是,人数并没有如预期的减少,聚集的人一旦抵达北门看守所大门前就不再离开,没多少天数,人群就成长到警政署无法忽视的程度。 直到媒体开始报导后,警政署才慌忙作出应对的行动,来不及架设栅栏及拒马以隔出安全防火墙,警政署只能紧急动用警察人力筑成人墙抵挡人潮,虽然聚集的人潮并没有尝试往北门看守所里面进击,人群已经开始往道路溢满,直接对交通產生影响了。 迟钝的警政署选用人墙战术虽然应变快速,但也只能应急,不间断的轮班让警力的士气快速下降,警政署担心在人群失控的时候,警力已经无力阻挡人群的涌入,这时警政署长收到北门看守所的一个妙计支援。 一个不知名的北门看守所主管,向警政署长提供建议,北门看守所将提供所属人力协助常态轮班,当人潮有意向北门看守所进攻的时候,警政署精锐部队再出面支援,警政署所属警力可以保持体力应战,员警压力也会比较轻。警政署只要出借部分警用装备给北门看守所的临时人力乔装即可。 这个提议稍稍挽救了技穷的警政署长,也是这个时候署长才知道,原来北门看守所的人力比他想像得还要绰绰有馀,署长也开始对提出这个提议的人感到好奇。 「署长…今天大驾光临北门看守所…有什么事情吗?」北门看守所的名义所长畏缩的站着「外面…外面的群眾这么多,北门看守所现在是一处危险之地,您不必这么急着要过来一趟…」 「前阵子北门看守所提出了一个建议。」署长翘着脚,喝着北门看守所所长奉上的珍藏茶叶「让我很在意。」 「您…您是说…人力支援的那个建议吗…?」所长小心应答,深怕自己多说什么就落到万劫不復的深渊 「对。」署长乾脆的回答「这个提案是你提的吗?」 「我…我…」所长左右张望,偷瞄署长沉沉的嘴角,他无法判断署长对该建议的评价是如何,只好冒险试问「这个…这个提案怎么了吗?」 「我就直说吧,我很愤怒。」署长摆出严肃的表情说着 「真的很抱歉!」所长吓得连忙鞠躬「这个提案是我的属下提案的,我没想到会让您动怒!」 「没关係,冤有头债有主。」署长离开椅子,拍着所长的肩膀安慰他「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糊涂,你只要告诉我提案的人是谁,我找他算帐就是了。」 「可是…我…」所长脑中思索了一下,立刻将出主意的属下出卖了「好吧…我带您过去。」 警政署长知道擅长争功諉过的所长为了包揽功劳,一定会谎报这个提案是自己提的,他也从法务部的人脉听到北门看守所的所长好吃懒做,根本无心管理被称作「精神病院杀手的棺材」的北门看守所,真正运行这栋堡垒的主管另有其人。署长也知道,只要自己佯装发怒,所长会毫不犹豫地将真正出主意的人给招供出来。 「就…就是这里了…」北门看守所所长低着头,用发抖的声音说着 「狗…王…?」警政署长念着办公室上的名牌「你确定是这一间?」 「是…是的…」所长不敢抬起头,上半身越弯越低「我很确定!」 「好,我一人进去就好了。」署长轻笑一声 「不…还是我陪您一同进去吧…」虽然所长这么说,但他发抖的身体正在寻找随时逃跑的机会 「没关係,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了,这不是你的错。」署长拍拍所长的肩膀 所长为了不用一同承受署长的怒火而松口气,连忙道谢的往后退步,飞快的消失在所长的视线中。 署长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有力的应声 「你好。」署长礼貌的问好 「你是…啊!」狗王惊叫一声,连忙从座位中爬起站好「署…署长好!」 「这边挺舒适的,你还有自己的办公室?」署长环顾狭小但整齐的房间,自顾自的坐在办公室中最大的椅子 「是!承蒙您的照顾!」狗王站得直挺,回答中充满了精神 「我?」署长笑了「我可是没有对你做出任何事啊!」 「您有所不知!」狗王低头敬礼 「我有所不知?你说看看。」这番话引起了署长的好奇心 「署长大人您为人是非分明、惩奸除恶、论功行赏、论罪责罚的作风,大家都非常了解!」 「是,但这又有什么关係呢?」 「这些作风影响了全国各单位,大家虽然都没有署长英明,但是都深知赏善罚恶的重要!」狗王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我…职员我也是在署长大人带来的这股风气下,靠着日月累积的小小贡献,才受封这一间个人办公室的!」 「好!哈哈!好啊!」署长被狗王逗得大笑「原来如此!」 「十分抱歉!还要请署长大人原谅职员!」狗王突如其来的道歉 「哦?为什么道歉呢?」 「署长光临,职员没有准备迎接,这是一罪。署长有令,职员应该亲自上报,而不是让署长亲临问罪,这是二罪。还有…」狗王竭尽所能的奉承 「好了。」署长挥挥手制止了狗王「我这次来不是问你罪的。」 「非常感谢!」狗王连忙磕头 「这次北门看守所人力支援的策略非常的好,帮了警政署一个很大的忙,这个提案是你想出来的吧?」 「是…是的,很高兴署长愿意採纳职员的提案,这已经是职员人生中了不起的成就了!」 「先别急着高兴!」署长志得意满的说「我还没奖赏你呢!你想要什么?记功?奖金?还是你想要到升迁?」 「职员没什么喜好,平常都是将时间花在工作上。」狗王脸不红气不喘的撒着谎 「的确…」署长环顾装潢简单的办公室「你好像没什么喜好,但是这个奖赏是一定要发的,你不能不受。」 「如果一定要的话,请署长接受我的陈情!」狗王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像是受到很大的冤屈一样 「哦!什么冤屈!」署长表情认真的看着狗王「说来听听看!」 「最近…卫生福利部的人不停在稽查各单位的用药状况…」 「北门看守所有用药的需求?」 「报告署长!本来没有,但是为了配合政府收容精神病患杀手的政策,开始要准备控制精神疾病的药物!」 「哦?那么,你们有遇到用药的问题吗?」 「报告…没有,但是…」狗王结巴了一下「但是最近卫生福利部的人要来稽查,我们现在的人力根本负荷不了!希望署长能代为协调,让稽查暂缓!」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署长思考了一下「支援收容精神病患杀手、因为司法信任问题被民眾包围…这些也都不是你们的错。」 「是啊!现在看守所里面的大家都被业务压得喘不过去了!卫生福利部还要挑这个时候来稽查!」狗王表现得很可怜的样子 「卫生福利部也太不会看时机了…这傢伙!」署长咒骂一声「我会去帮你协调的!你不用担心!」 「谢谢署长!北门看守所上下的人都会很感谢署长的!」狗王充满感激的不停鞠躬 「你不仅有能力,又很为所内的每一个人着想,是国家不可多得的人才。」署长欣慰的拍拍已经弯腰成直角的狗王 「职员才是!职员今天能遇见您...才是职员一生所幸!」狗王扮出感激的表情拍着马屁 「如果你还有办法能够缓解外面人潮,让警政署的压力再减轻一点就更好了…。」署长若有所思的说着 「事实上…职员还有一计!只要…」 (叩叩!) 狗王说到一半就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署长也被敲门给分心,看向门口。狗王看了署长一眼,署长小声向狗王说「公事优先」。 「请…请进!」狗王不得已回应了门外的敲门声 「是。」走进来的是一个精神不济的男子,看起来就像连日熬夜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吗…我们现在正在开会…」狗王尽力隐藏住自己的怒火,保持冷静的说 「向长官报告,我们追查精神病患杀手的元凶,追查到了一座山区,特别向你报告。」疲惫的男子有气无力的说着 「这…这种事情,不用特别向我报告…」狗王的腰仍然没有挺直,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我们确信真正的元兇就在那座山里面,但因为这座山区非常偏远,所以属下可能要请公假几天才能配合执行检警调查任务。」疲惫男子说着 「好…好的…准许你请假吧…」狗王面带微笑,但牙齿已经紧紧咬合而发出愤怒的声音 「谢谢长官。」疲惫男子带着慵懒,随意的敬礼致意离开办公室 「没想到你们还有能力能够协助法务部调查刑事案件!」署长对狗王不可思议的优异表现讚誉有加 「没…没有的事…只是提出微薄的协助罢了。」狗王发着抖,但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狗王心里想着的该如何惩治这个挑错时间擅闯的属下 门外,刑警把刚从狗王办公室离开的牧师拉到远处。 「你疯了吗!」刑警紧张的抓着牧师的肩膀摇晃「现在警政署长在里面,你就这样闯进去?」 「放心。」牧师将刑警轻轻推开,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我已经有敲门了。」 「这不是敲门的问题!」刑警对牧师轻浮的态度不敢置信 牧师其实是知道的。 狗王今天早上突然急忙的整理自己的办公室,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办公室弄得像是一个勤俭的僧人,原本用来满足虚荣心的各种装饰品,都被分配存置在北门看守所不同的房间。 北门看守所的所长则是一反常态的紧张,自从他将看守所所有的业务交给狗王之后,从此就与工作压力无缘了,一听到警政署长要来视察,所长久违的在北门看守所里面奔跑了起来。 直到狗王犹有馀裕的向所长毛遂自荐,拍胸脯的要所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狗王自己身上,所长这才因为找到了顶罪的替死鬼松口气。 但是就牧师从方才闯进办公室的气氛看来,狗王根本就不是顶罪,而是争功。不过…这一切的确也都是他策画的就是了。 「我刚刚看来,署长看来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牧师解释 「只有到目前为止!」刑警激动的说「你刚刚怎么说出『确信真正的元兇就在里面』这种话!我可不记得我们有这样的定论啊!」 「没有吗?」牧师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不就是因为真正的元兇在『无聊山』,我们才要过去调查吗?」 「我们根本不知道山里面有什么!」刑警近乎崩溃「你这样在署长前面信口开河,到时候我们没有任何进度,会被问罪的!」 「我们也只能把希望放在那座山里面了。」牧师耸肩,对刑警的反应露出大惊小怪的态度「我们不是一直都跟着微小而薄弱的线索在摸黑前进吗?」 「你看着外面那群人!」刑警指着北门看守所门口的方向「如果这次我们没有把带回一个什么人,下次进来北门看守所就要踏着瓦砾前进了!」 「不知道北门看守所能不能撑到我们回来…」牧师自言自语的说着 「你…算了。」刑警嚥下气,头也不回的走掉 牧师看向门外的方向,群眾吵杂的声音像深海一般的遥远而模糊,原本宏亮的口号,都变成难以理解的语言。但牧师知道,这都是多亏了坚固、隔音良好的建筑,愤怒的民意比他还能感受得更为接近,只要人民有意愿,牧师和刑警只要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笼中鸟 在家燕的要求下,眾人改往教授的研究室继续对话。小女孩家猫已经停止哭泣,累坏的在护理师的肩膀上睡着了。 「谢谢您,还要麻烦您抱着她。」家燕女士近护理师旁边表达感谢 护理师左手轻松抱着10岁的小女孩家猫,表情冷酷,完全不回应家燕女士,连看向她一眼都没有。 家犬则是一路上都紧张得东张西望,深怕有人跟踪他们似的。 「教授…就这样带往研究室好吗…?」医师小声地询问教授「…大学医院的规定没关係吗?」 「没关係。」教授肯定的说「他们不是病人,而是客人。而且可能会为研究提供帮助…」 大学医院为了防止再次发生医疗人员利用医院的医疗资源,进行未经通报的医疗行为,规定各科别的诊断或治疗行为都要经过门诊掛号,而且严禁医疗人员在未经通报的情况下将病人带进研究大楼,都是为了防止大学医院的医学研究遭窃。 一打开教授的房间,地上满满都是堆满书籍,房间只剩勉强行走的道路,只有角落一小部分勉强可以入座。 「我说…你难道都没有在帮忙打扫的吗?」家犬一看到杂乱的研究室就皱起眉头「这里简直比我的房间还要乱!」 「我很尊重教授的隐私,没有他的允许我绝不进来。」护理师将熟睡的家猫放在房间内少数没有被书本堆满的沙发,语气平淡的说「还有,我的工作并不包含打扫。」 教授在自己的研究桌前坐了下来,家燕女士坐在睡着的家猫旁边,护理师习惯性的站在门旁,家犬则是挑了距离护理师最远的角落地板坐了下来,医师左看右看,只好选了靠近护理师位置站好。 「我现在要说出来的内容,你们要誓言绝对不能说出去。」家燕女士平静的说 「好。」教授毫无质疑,一口答应,护理师则是冷淡的沉默不语 「你应该也认识这个人…所以没问题。」家燕女士对医师点头,但质疑的看向护理师「很抱歉,我刚刚没听到你的回应。」 「如果教授答应的话…」护理师面对家燕女士的质疑没有退步,仍然不给予肯定的承诺「没有教授的命令,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好。」家燕女士擅自帮护理师回答,护理师不予理会,但也没有反驳 「她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教授出声帮护理师做了担保 「既然有教授的保证…好。」家燕女士思索了一下,手掌安抚着熟睡家猫的头发「我想我就从我的丈夫开始解释吧…」 「我以为你会从『那个男人』…呃」护理师提出建议,医师在护理师的耳边提醒「『传教士』…?开始解释。」 「小心你的用词…」家犬在远方角落狠狠地盯着护理师及医师两人,口气充满威胁「你现在谈论的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对一个每天迎接及送别生命的我来说,『避讳谈及死亡』真是难以想像的事,非常抱歉。」护理师讽刺的挖苦家犬,脸上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意思,医师则是对家犬的威胁感到怪异 「好了…你们可以先暂停几分鐘的畅谈,让家燕把话说完。」教授喊停了斗嘴的两人,让家燕女士把事情说下去 「不…嗯…家犬他是对的。」家燕女士声音中带一点胆怯「『那个男人』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传…」正要说出口的护理师,被教授的手势制止了 「…要说原因的话…就是我的丈夫他,他被『感染』了。」家燕女士身体发抖地说「而『病原体』就是『那个男人』…。」 「感染?你是说…你丈夫会变成『精神病患杀手』是因为一种传染性疾病…?」教授疑惑的问 「是的…」家燕女士点头,身体仍止不住地发抖「具体传染的途径我不晓得…但是已经排除了已知的医学范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发病的人之前都接触过传教士。」 「我们和你们…在这里,共处一室…安全吗?」护理师手握紧着领口,眼神透露出一丝怒气 「是的,这种『疾病』不会透过飞沫、空气、水源、血液传染,甚至进行性行为都不会受到影响。」家燕女士解释着「根据我们有限的情报,病原体已经排除『细菌』、『病毒』、『真菌』、『寄生虫』等感染源,甚至被感染的人身体状况不会產生任何变化。」 「你这样说…这还算是『传染病』吗?」护理师觉得自己遭到戏弄,不悦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你是不是有其他尚未确诊的精神疾病?」 「护理师…让她把事情说下去吧…」教授二次喊停,护理师再次陷入沉默 「不…我没有精神疾病了…不再有了…」家燕女士说话带着微微喘气,谈论这件事让她压力很大「相反的…这种『疾病』会莫名的治癒所有的精神疾病…」 小女孩家猫又开始发出啜泣的声音,原来她已经醒来一阵子,刚才都在默默地听。家犬的双手盖住耳朵,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想要依此保持理智。护理师则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医师,医师的思绪很混乱,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这一个个讯息。 「只会对精神正常的人类產生负面影响的不知名疾病…?」教授若有所思的整理 「是的…但是我们这些『前』精神病患者,完全不会受到影响。我们…我们的研究比大学医院先进太多…为了避免被感染,大学医院的研究人员应该被排除在这场研究。」家燕女士说着 「少开玩笑了!」护理师忍不住上前一步,难掩怒火的说「就算你有自信没有说谎,但是我们也还没有同意要要让你加入!」 「很遗憾。」教授平静的接着说「这次护理师是对的,虽然我有相信你的理由,但是你必须多拿出一点情报来说服我们…信任不是无条件的。」 「家燕女士不是已经解释了吗!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家犬不以为然的回应教授 「不…教授没有错…」家燕女士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我们应该多拿出一点情报…换取合作的前提条件是双方存在信任,信任不是无条件的…我一直都记得…但是,我们不是毫无筹码。」 家燕女士从包包拿出一个方形的铁製盒子 「这是…」教授盯着铁盒看 「这是家燕女士花了家族庞大金钱堆砌而成的伟大研究结晶,还不快跪下!」家犬狂妄的说着 「这是中小企业为了研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所有研究资料,这将对您的研究有很大的进展…如果您只看数据,应该不会受到感染。」家燕女士语毕,便朝门口的两人递出铁盒 医师一看护理师一脸视而不见的不为所动,便自己上前将铁盒接下来交给教授。 「里面真的是一颗硬碟…」教授仔细检视硬碟的外观,发现了中小企业的商标,确认这真的中小企业商用的储存硬碟「你把这东西带过来…家里的人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家燕女士严肃的说「教授您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现场检查,依您的能力很快就可以证明这些研究有它值得信任的价值。」 「不用了。」教授的反应让家燕女士很意外「中小企业的商誉就十分有价值了。」 「那么…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了吗?」家燕女士喜出望外的说 「你的条件很诱人…」教授若有所思的停顿「但是你的需求是什么…?」 「我只希望…能够运用您的特殊专业,治好我的丈夫!」家燕女士激动的流下眼泪,医师贴心的递上擦拭眼泪的面纸 「如果中小企业找过的国内精神科专家都没办法治癒你的丈夫…」教授语带怀疑的提问「为什么你觉得我可以…?」 「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家燕女士吞吞吐吐的说「但是与您合作是我能够再次与我丈夫相见的机会。」 「如果你想见他一面,我…」教授叹口气 「我不要像监狱一样,每天只有会见短短的几分鐘…」家燕女士擦拭着眼泪,尽量让自己保持正经交谈的样子「就算是您,也很难保证我随时想见就见吧。」 「呃…」教授被家燕女士的说法一时语塞「没有错…如果是要随时的话,我也没办法说服院方或政府。」 「所以…我也只能将希望赌在您身上!当我从政府的人听说,和政府合作研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是大学医院精神科的您的时候,我就只能相信您了,并把研究的成果当成赌注押在您身上了!」家燕女士激动地喊着 面对家燕女士祈求一线生机的悲鸣,教授别开了眼神,沉默的来回摸着自己有待修整的下巴,有一段时间他没有说任何话,家燕女士也没有追问任何问题,家猫躲在家燕女士的身旁偷瞄着沉思的教授,家犬瑟缩在角落扳着脸孔,像是在无声的抗议,护理师则是一如往常的冷冷站着,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你…你变了很多。」教授打破沉默「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做这种豪赌的事情…」 「我…以前的我因为忧鬱症缠身…早就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家燕女士望向远方,像在诉说很遥远以前的故事「这样像普通人一样的行走在阳光下的生活,我很早以前就放弃想像了…。」 出生于国内首屈一指家族企业,家燕从小就被当成接班人培养,在年幼时期就面对各种来自家庭的严格训练及测验,不管是学识、才艺、社交、礼仪、体力、精神力,中小企业灌注了大量的资源在家燕身上,这对向来观念传统的中小企业家族很不容易,但家燕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一项项的满足大人们的要求。 正当一切都如中小企业家族冀望的未来前进时,少女时期的家燕一连串失常的表现让家族紧张了起来,经过医院诊断,发现家燕已经得了一段时间的忧鬱症,家燕的精神疾病对家族上下造成严重的士气打击,他们不能接受未来延续中小企业霸权的希望是一个脑袋有病的精神病患。 被诊断出忧鬱症的家燕,起初不愿意接受自己得病的事实,加上当时家燕接受中小企业聘请的专门医疗机构都投其所好的向家族再三保证,家燕的疾病是因为遗传变异造成的,与日常高强度的训练无关。 因此家燕仍是倔强依照往常训练的强度折磨自己,但绝望已经深深掐住家燕的咽喉,潜伏在家燕体内这么多年,绝望知道如何有效的打击家燕,它也知道如何操作家燕的思考,挥之不去的愧疚让家燕失去了做为正常人的权利,绝望一步一步地剥夺了家燕的人生,家燕失去了师长的肯定,失去了同儕的支持,最后家燕也失去了家族,只能像是一个瑕疵的娃娃一样丢在大宅卧室里,过着如同家畜一般的生活而被圈养着。 最后走进家燕女士的人有两个。 第一个是独排眾议,判断家燕女士的忧鬱症是因为后天高强度且不合理训练造成的教授;第二是后来成为家燕女士丈夫的駙马。 教授并不是第一个诊疗家燕女士的精神科权威,但是教授他却是第一个敢于在家族面前嘲笑家燕女士长辈的精神科权威。一开始家燕女士为了家族的尊严,甚至怒声驳斥做出如此冒失发言的教授,面对质疑教授却一脸毫不在乎,继续开着不得体的玩笑,直到教授评论了「中小企业接班人的培育方式有如山海经时代一样的原始」的时候,家燕女士也不禁笑出了声。 在接受教授治疗的那段时期,家燕的病情逐渐好转,但是当面羞辱的耻辱,让中小企业吞不下这口气,最后逮到一个机会,终止了教授的治疗及用药计画,并将教授纳入终身黑名单,中小企业的家族不顾病情好转的家燕,将她丢回了大宅里,对家燕来说,这是永无天日的囚禁,但即使是如此,家燕一次都没有违抗过家族的命令,别无选择的家燕,只能选择对绝望屈服。 那一天早上,偶然经过的男人救下了偷偷尝试自杀的家燕,被阻止的家燕并不认识这个年龄相近的男人,将家族的尊严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家燕,先是因为自戕的过程被发现而遮住脸,接着命令这个男人不可将他今早所见之事说出去。 家燕尝试自杀的丑闻一旦传出,家族隐埋家燕得了精神疾病的事情就会暴露出来,中小企业的营运士气将会被动摇,最终毁灭整个中小企业,即使曾经选择屈服于绝望而求死的家燕,仍愚蠢的遵循家规,将家族置于个人之上。 男人并不知道家燕有忧鬱症,觉得家燕只是笨拙,差点弄死自己。胆大的他要求家燕与他幽会来换取保密的同意,为了保守家族的秘密,家燕又一次的选择了同意。 男人因为自己能够与这名才貌双全的女子幽会而幸运地开心舞蹈,家燕自认自己是一个已死之人,自然不会对幽会有所期待,但是久未与人接触的家燕,在与男子一次又一次的幽会交谈中,重燃了人与人之间认同的渴望。 出身低贱的男子,连学歷也只有中学毕业,能够获得中小企业宅邸守卫的工作已经用尽了一生的幸运,此时的他还能与中小企业的千金小姐近距离私会,更是三生不曾有过的巔峰,男子靠着自己贫穷生活经验与丰富的挣扎求生技巧,描绘了许多家燕未曾听过的社会故事。 在日復一日的幽会交谈中,家燕对这位年龄相近、人生迥异的男子產生了好奇,好奇產生了依赖,家燕第一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她不晓得这是不是爱意,但家燕第一次被人无条件的需要,对方也愿意无条件的认同自己,对家燕来说,这名男子已经在她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幽会的事情被发现后,家族原先要驱逐僭越分际的男子,在家族命令如山的压力下,家燕并没有帮男子出面说话,是家族发现了家燕的病情因男子的存在而好转,这才撤销了男子的驱逐处分。 损益权衡之下,家族最终决定培养男子作为单纯维持家燕精神稳定的存在,如果能够回收在家燕身上耗费的庞大资源,另外圈养一个毫无用处的男子其实非常划算。 男子知道家族的人只把他当作牲畜来圈养,他也知道家燕顾忌自己可能私藏野心,于是他不断努力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靠着花言巧语拐骗千金的无赖,证明自己配得上中小企业千金的身分,证明自己会珍惜得来不易的幸运人生,最终家族也认可了这名男子的努力,同意了家燕的婚事,并赋予男子中小企业駙马的头衔。 从此以后,駙马就是駙马了。 那个带来疯狂的男人 接下来,家燕女士像是鼓起了一生的勇气才说出口,她开始讲述了她与称作传教士的『那个男人』的相遇故事。家燕女士认识传教士的故事与家猫、家犬非常相似。 婚后的几年,中小企业家族的恶梦重演了。 为了与丈夫有更多相处时光的家燕女士,私自停止了抗忧鬱药物的服用,接下来家燕女士忧鬱症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每个人的预期,当駙马发现的时候,远离数年的绝望感又再度掐紧家燕女士的咽喉,这次儘管駙马再怎么鼓励、陪伴,都无法松开那双充满死亡气息的手,潜伏多年的绝望感利用家燕女士对自己丈夫的了解,无情打击家燕女士的精神状态,将她从正常人类的生活越拉越远。 濒临崩溃的家燕女士,推开了那位她这几年日夜相处的男人,选择独自在黑暗的卧房自行凋零腐烂。 在一个寻常的夜里,因为精神疾病发作而在被窝痛苦蜷缩的家燕女士,听到了房间有陌生人走动的声音,原本以为是自己產生了幻听的症状,没想到掀开被窝,一个西装笔挺的老人优雅地坐在家燕女士的房间。 从未见面的陌生男子出现在房间,家燕女士的经验告诉自己应该要感到害怕、大叫,但在安静夜色里面,衰老男子的表情十分温柔,家燕女士一点都没有感到威胁,反而安心的温暖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男人开口说话,语气十分平静而祥和「人类与动物不同之处,在于人类获得了思考的能力,这份能力理应是祝福…为何却让你十分痛苦…」 「有!有的!」家燕女士流下感激的眼泪,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理解,即使是她的丈夫,也未曾深刻的打入她的灵魂「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男人没有接话下去,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人类死亡之后,尸体会腐烂,精神却能永恆保存,随着时间不死不灭…但是,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有!有的!」家燕女士使用久未发声的喉咙,沙哑地哭着「但是…现世带给我的只有无止尽的痛苦…」 「我的名字叫…嗯…你可以叫我『传教士』,我可以免除你这些微不足道的痛苦,只要你愿意帮我的忙。」那个男子自我介绍 「我愿意!」家燕女士马上答应「中小企业愿意花费任何金钱治癒我的疾病!你开的任何价码,中小企业都会买单!」 「迷途的孩子…」传教士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神的祝福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传教士告诉了家燕女士他正在寻找一位「特殊人士」,这位特殊人士可能是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老人或小孩,这个人只能透过拥有精神病的人观察到。 「所以…中小企业的人们没办法帮上忙…?」少了家族企业的支援,家燕女士感到无力可施 「你有没有想过…」传教士安慰家燕女士「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 传教士的话语让家燕女士充满安心,但是传教士开出这些条件让家燕女士很疑惑,屏除了中小企业的人脉,家燕女士想不到任何方法可以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传教士寻找的那个人。 就在家燕女士仍陷于疑惑思考的时候,毫无预兆及声响,传教士从椅子上消失了,房间一切都回归平静,彷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歷歷在目的画面及震撼心灵的对话,让家燕女士很难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妄想出来的幻觉,平静后的家燕女士,在不依靠药物的情况下,得到了失去了数年而復得的好眠。 醒来的家燕女士,为发生在自己不可思议的奇蹟而感动流泪,接下来不定期的几个晚上,传教士都会不请自来,神奇的出现在房间,讲述一些艰涩难懂的话题,家燕女士满足的深浸在脑海中思考,等到家燕女士意会,传教士又神奇的消失了。 一天天过去,家燕女士逐渐发现自己的头脑能像正常人一样的思考,她不再被过往那些脑中无法控制的念头影响,她发现自己能够自由的行走在别人的目光中,遭精神疾病囚禁的多年后,自己终于获得思想的解放,她笑得很开心,好几年来没有这么轻松满足的笑了。 家燕女士的神奇康復,让家族里的人都嘖嘖称奇,健康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家燕女士的精神疾病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的不留痕跡,接下来的日子,家燕女士就像正常人一样的饮食、交谈,享受了自己的自由之身。 传教士在日后的夜里,除了一如往常的友善交谈外,从来没有催促过家燕女士履行他的要求,也未曾提醒或提问家燕女士有没有为他开始寻人,只是自顾自地出现,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消失。有时候家燕女士会看到传教士的身影出现在白天日常的生活,但又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家燕女士并没有把传教士的出现说出来,因为她担心这份奇妙的经验会让她再次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虽然大脑已经痊癒,但是过往生病的记忆仍是深刻的烙印在家燕女士的回忆中。 家燕女士只是找了各种理由,会见社会上一些自称的能人异士,有些人声称掌握了炼丹方术,吃过长生不老药,有些人自称获知神諭,受过各界神明的祝福,肉体不灭、精神不死,但是传教士都会出现在旁人没看见的角落,在家燕女士注意到的时候,对她默默微笑摇着头,家燕女士就会理解,这些自称的能人异士,事实上都是善于说谎的神棍。 第一个让家燕女士说出传教士故事的人是她的丈夫駙马,駙马的出身虽然比不起拥有富有家庭的家燕女士,但是他愿意为了家燕女士做出任何牺牲,为了家燕女士的病情,駙马甚至不顾家族外人猜疑的目光,独自睡在家族供给外客使用的客房。在家燕女士的心中,她知道駙马的爱是真心的,她也对她不离不弃的丈夫保有完全的信任。 听完传教士故事的丈夫,虽然一度很怀疑,但是基于对妻子的信任,他并没有表现出质疑的态度,只是庆幸这奇蹟的结果降临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当传教士再次出现家燕女士房间的时候,家燕女士询问了传教士能不能将他介绍给其他人,传教士没有一丝抗拒,仍是保持一贯的微笑,并且友善的告诉家燕女士自己的存在不必被当成秘密。 家燕女士将在隔壁房间等待数夜的丈夫駙马请过来,家燕女士本来害怕当她再次打开房间的时候,传教士会消失不见,或是丈夫会看不见传教士本人,自己将面对可能得了精神幻想的事实。 但是家燕女士与駙马两人一同打开门,老迈的传教士依旧的坐在他习惯的椅子上,慈善和蔼的等待家燕女士的归来。家燕女士满足的笑了,当天晚上,传教士一同向他们夫妻讲述了好几个深邃而平静的问题,丈夫駙马向传教士询问主动联系他的方式,传教士只说「只要你寻找,便会寻见我。」,之后也一如往常的一声不响的消失不见。 从那时候开始,家燕女士与她的丈夫回归同房共寝了。正当家燕女士以为生活回归正常,自己又能像正常人一样过着健康而满足的生活时,她发现了丈夫异样的行为表现,有时候她回到房间时,她的丈夫已经在等待传教士的到来,有的时候丈夫一整天什么都不做,躲在房间足不出户,不停的重复画着一幅山林风景图,经常自言自语说一定要亲眼过去看一看,丈夫駙马眼神的狂热让家燕女士开始觉得不自在。 渐渐她发现丈夫会背着她偷偷与传教士见面,有时候是她忙于习惯回归社会的白天下午,有时候是她熟睡的时候,传教士会自顾自地在她旁边与丈夫小声的聊了起来。 有一天她假装睡着,偷听传教士与丈夫对话的过程,她才发现…当听眾只有她丈夫一人的时候,传教士的话题会变得非常诡异,经常讲述一些违背世界常理的知识,每次丈夫都会很痴迷的聆听,传教士讲述的兴致也比以往高昂,经常一讲就是一个晚上。 但是这些只有讲给丈夫听的内容,每一个都让家燕女士感到十分恐惧,不管是将死亡视为义务的故事,还是人类形容成家畜饲料的故事,传教士都用平静而和善的语气讲着,更令家燕女士不安的是,她的丈夫駙马并没有因为这些故事而有任何反感或不适,反而热情地回应传教士的讲道。 当家燕女士开始阻止駙马与传教士接触的时候,駙马就变了。言谈、举止开始变成一个陌生的样子,家燕女士也哭着向传教士恳求,希望传教士不要再对她的丈夫讲述那些可怕的故事。 传教士只是笑了笑,再也没有出现。但是传教士的消失,并没有让丈夫好转,反而因为传教士的消失,駙马出现了成癮的戒断症状,疯狂的攻击家燕女士… 「于是…駙马就变成你们所熟知的『那个样子』了。」家燕女士感伤的流着眼泪「社会上的人都不了解他…以为他是天生的疯子…事实上我才是那个发疯的人。」 「虽然很难相信…」教授站了起来,温柔的说「但我有相信你的理由…」 「您相信我…?我以为我要花更多心力去说服您…」家燕女士对教授的坦然有些意外「您过于平静的表现…会让我以为您曾听过这些故事一样…」 「不,我并没有听过。」教授平静的否认 「我相信!我相信家燕女士的故事!」医师往前站了一步「因为…我的故事跟你很相似…」 「你也被那个老傢伙叫去找一个怪人?」家犬提问 「不…他从来没有…」医师摇头否认,整理了一下回忆才说出口「他从来没有叫我去找一个怪人…而且,他也不是一个老爷爷!他是一个跟我年纪比我稍大的成年男人!」 「这不可能啊!」家犬惊叫否认「你现在这个年纪,绝对不可能在他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不…」医师有些紧张,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我几天前才与他见过面…」 「不可能!你在说谎!」家犬情绪激动了起来「我早就杀死他了!是我!是我杀的!」 「他很真实…」医师开始快速的换气「家燕女士在讲述那些故事的时候…完全就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的样子…」 「我们每个人都被赋予了相同的任务。」家燕女士平静的提问「都是去找一个『只有精神病患才能观察到的特殊人士』…」 「我…我从来没有被传教士要求过什么…」医师抱着头,恐惧的蹲了下来 「那个老怪物不可能这么好心单纯陪你聊天!」家犬怒吼着,护理师已经上前一步了 与传教士对谈回忆从医师脑中不断闪过,传教士在她的回忆中永远是这么友善、温柔,家燕女士描述中的传教士完全就是医师脑中回忆的样子,不请自来的出现,平静的讲述一些艰涩难懂的问题,贴心的鼓励她走出房间,与人交谈…回归正常社会。 「等等…」医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睁开眼,脑中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随着线索不断拼凑,骇人的恐惧感从脊椎不断渗入「他的确叫我做了几件事…。」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被吓呆的医师影响,安静的等医师整理出足以理解的文字 「他叫我…和弟弟接触…」医师勉强的吐出这几个字,慢慢组织完整的句子「是他…是他鼓励我走出房间…是他鼓励我和弟弟说话…是他鼓励我介绍他给我弟弟…是他鼓励我分担弟弟的工作…」 「他的目标是你弟弟?」家犬上前激动抓着医师「你弟弟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医师表情十分困惑 「事情可能想得比我们还要紧急。」家燕女士严肃的说「我们不晓得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这么在意她的弟弟,但是我们必须和他尽快联络。」 「医师的弟弟现在正在北门看守所服务。」教授语重心长的说「他刚好也配合政府调查『精神病患杀手』。」 「他是警察吗!」家犬着急的问「他是警察的话…」 「不…他不是。」教授摇摇头「他只是受聘于北门看守所…。」 「教授,医师的弟弟也是精神病患吗?」家燕女士询问 「不是。」教授摇摇头「他只是一个难以亲近的普通人。」 「希望他们不要开始调查『那个男人』了…千万不能探寻『那个男人』…否则感染将会更加扩大的…」家燕女士揪着胸口,神情十分担忧 「我会去和他联络的,可以的话我会请他暂停调查。」教授答应了家燕女士 「他一定要停止…」家犬忿忿的讲着「这场瘟疫…绝对不能再扩散了…」 通往无聊的公路旅行 「抱歉,我的车子东西有些多。」刑警脸上充满不好意思 刑警打开后车门,杂乱的个人物品从车门掉落在地上,后座堆积满满的骯脏的衣服、杂物、寝具、盥洗用品,看起来有人在车上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最近都睡在车上吗?」牧师往后退了几步 「哦…啊…是啊!最近都没什么回家!」刑警含糊回应,捡起一支地上的牙刷「抱歉…让你看到邋遢的一面了!」 牧师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刑警辛苦的将后座物品整理到后车厢,等待刑警把他的四人座小轿车整理完毕。 过了一阵子,两人终于坐上车出发。 「这个安全带…」坐在前座的牧师拉着安全带,觉得怪怪的 「啊!那个安全带坏了!」刑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坏了?」牧师对刑警的反应感到惊讶「这样要怎么符合交通法规?」 「像这样。」刑警将安全带调整一下位置,让牧师看起来像是守法的样貌 「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啊!」牧师没好气地抱怨「你这样还算是警员吗?」 「这东西的作用就是让我们不会被交通队找麻烦,现在它正好好的运作。」刑警强辩解释道 出发后,车上电台广播传来北门看守所大门前抗议的人群减少的新闻。 「谢天谢地!抗议的人终于少了!」刑警开着车,语带轻松「这下长官的压力就会轻一点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牧师心不在焉的回应 不久后,车上电台广播传来部分民宅遭到围堵的事件发生,花了一点时间媒体才弄清楚原来北门看守所减少抗议的人群全部跑到这几位精神病患杀手的家前,有一些住址因为发生过精神病患杀人事件,早已人去楼空,聚集的人群仍对着空房子叫嚣。 甚至有些案例中的受害者是兇手的亲属,住屋也一同被失去理智的群眾包围抗议,中小企业聚集的人群最多,中小企业对駙马转为沉默的态度让抗议的人称呼为『姑息养奸』,有產阶级富有的形象又加深了群眾对中小企业为富不仁的印象。 中小企业为了减少与抗议群眾的衝突,同时避免员工遭到群眾攻击,甚至宣布暂停了一日的营业,将门窗紧闭封好。但是电台里也传出有愤怒的群眾攻击中小企业来不及收拾的财產,对建物的墙上大肆漆上「杀人兇手」「杀人偿命」等大字的消息。 新闻评论家推测,前几天北门看守所将拘留的精神病患杀手移送离开后,包围北门看守所的理由下降了,情绪却得不到应有的出口,无处发洩的群眾势必要找另一个出气口,转换目标是可以预测的,但是媒体怎么也想不透,群眾是怎么拿到精神病患杀手的住家地址,这种个人资料应该只有政府单位的人有。 「天啊!警政署里面大概要开始查洩密了!」刑警换上严肃的表情,刚才的松懈果然是太早了「这可真的很严重。」 「警政署怎么查也查不到吧。」牧师看着窗外,明显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哪一次查得到洩密。」 「唔…」刑警吞了一口口水,但没有否认「每次就有这种害群之马,我们严守保密的责任,就是被这种想要出名的人给破坏了!」 牧师没有回应,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心底隐约觉得这个事件与狗王脱不了关係。但他们并没有空间关心这件事,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去「无聊山」,循着駙马绘画的群山小径往里面走,发掘更多有关传教士的线索。 但由于駙马的线索实在太过于薄弱,来源也缺乏有理的逻辑支持,两人没什么自信能够在山里面找到什么,这场公路旅行打从一开始就缺乏期待,一开始刑警习惯性的打开着电台收听情报,但是电台开始报导抗议群眾包围行兇者的住家时,压力的紧张感很快就盖过了好奇心,让刑警不得不关起了电台。 在狭小安静的空间中,牧师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飞快移动的风景,两人间无言的沉默让时间凝结,刑警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找时间去修理车子的音乐播放器,至少俗气的音乐可以填补两人之间安静的氛围,让令人分心的歌声找回安全感。 「我想…我应该要向你道个谢。」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牧师 「道谢?为什么?」刑警直视车况,对牧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意外 「上次你不是告诉我…嗯」牧师停顿寻找了一会适合的词汇「『家人很重要』…是吧?这让我想了很多。」 「喔!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刑警努力回想,但只有一些与牧师发生衝突的不快记忆 「那个时候…我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伤害了我唯一的家人。」牧师语气哀伤,平静的望向远方 「这个嘛…」刑警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牧师,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我们有时候都会因为太过习惯而不知不觉伤害别人…」 「我辜负了她的信任…」牧师的话听起来像在懺悔「我还能再挽回她的信任吗…?」 「你…应该没问题的。」刑警试着寻找一些鼓励的话「只要你愿意和解…时间会协助你的。」 「一个以车隻身为家的人,居然也可以有家庭的体悟,让我很佩服。」牧师是真的很佩服,口气也一点都没有嘲讽的意思 「这个嘛…我也是有一些缘故的。」刑警欲言又止「我这几年和我的女儿处得不是很好。」 刑警有一个女儿,妻子生產后突然性情大变,经常在刑警执勤的时候打电话给他,频繁的程度甚至影响了刑警的工作,刑警的上司没有因为刑警生子而特别优待他,对刑警的上司来说,安抚好妻子是刑警分内的事情。 为此刑警开始多次与妻子争吵,妻子责怪他重视工作多于自己的妻女,自己怀胎十月生產的辛苦不该如此得到如此待遇,她值得更多的重视。刑警则是责怪妻子欠缺同理心,任务多次因为妻子的来电而延误,身为全家经济的唯一支柱,妻子应该体谅自己的丈夫,忍受这些微不足道的不安与寂寞。 女儿幼年的时期是在充满争吵的环境下长大,青春期时父母进入了冷战时期,保有婚姻的两人可以一连几个晚上都未曾有对话,女儿似乎也感染了这股冰冷的气氛,在家中渐渐沉默少话,多年前妻子因病过世后女儿就不再和刑警说话了。 每当晚上回家后,他的女儿见到他都将眼神别开,安静的走向自己的房间,刑警有时候会对着女儿的房间敲门,确定她在不在,但是女儿只是习惯的把房间上锁,从来不会回应刑警的呼唤,刑警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走错住家的陌生人,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格格不入。 这种令人不适的沉默就像一股无法呼吸的气体,让留在家里的刑警,每分每秒都压迫得喘不过气。有一次他跑出自家的大门,坐在自家门前,仅仅一门之隔,他都觉得空气舒畅多了,绑在身上的无形锁链似乎轻了一点,那个时候他才发觉,他的身体及心灵都渴望逃离这个家。 于是,他如以往的将部分的每月薪水寄给女儿当作生活费,自己则是窝在狭小的轿车上生活着,这种生活虽然一开始很不习惯,但是他说服自己,要自己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工作,自己会在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回去面对她的女儿。 「通常做爸爸的遇到这种状况都会恼羞成怒,你做出这样的选择真令人讶异。」牧师听完之后给了回应 「我…嗯…可能是有一些愧疚感。」刑警讲得很含糊 「愧疚感?」牧师还是听得很清楚 「不…没事。」刑警结束了话题 牧师见刑警没有继续的意愿,也没有再追问。 一段路程后,远方一座阴鬱的山脉从车窗外映入眼帘,很快就吸引了牧师及刑警的注意,从行驶中的车辆看过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群山上盘旋着厚重的乌云,看起来山区的天气并不好。 「无聊山」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殊外型,但独特的气质让它与眾不同,首先是道路与山脉之间的土地崎嶇而贫瘠,没有人在这里开垦农地,连杂草都生不太出来,更别提树木了,附近一棵树木都没有,就像是洒上一层盐一样,『不毛之地』就是这块地最好的描述,那一定就是「无聊山」周围崎嶇的土地。 山坡上的植树与贫瘠的周围土地呈现相反,长满高大又浓密的树林,树林的顏色比一路上看过的任何树都还要深,形成贫瘠的平原包围了浓密山脉的特殊景象。 可能是平原的土地实在太贫瘠,完全没有人开垦的痕跡,人烟罕至,连当地政府开闢车辆道路的意愿都没有,即使这里距离主要干道很近,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活动的跡象,会被取名叫「无聊山」大概也是这里实在无聊到没有人想过靠近的关係。 「接下来,就没有柏油道路了。」刑警小心翼翼的将车子开入颠簸的泥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才能通过包围着无聊山的不毛之地 虽然没有建设道路般容易行驶,却也因为长年经人行走的影响,仍有一条扎实而堪用的泥路。刑警沿着轨跡小心的往「无聊山」的树林前进。 「等一下可能要下雨了。」牧师看着头上逐渐厚重的乌云 「你有爬山野营的经验吗?」刑警问 「从来没有,我讨厌爬山。」牧师无趣的回答 「喔?为什么?」刑警好奇追问 「人类是永远不可能征服大自然的,爬上山岳就自认为已经征服大自然的人也太自大了。」 「啊…是啊,人类对大自然应该要保存着敬畏之心!」刑警想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因此山友间流传一些禁忌。」 「禁忌?」牧师难得有了反应 「例如登山的时候,不可以互相以本名叫唤。」 「喔?为什么?」牧师好奇心被勾起 「我也不晓得,听说是喊出真名的人会被留置在山里。」刑警也没办法给出好的解释 「没有任何原因?」牧师轻蔑的笑了一声「登山客相信这些毫无逻辑的传说?」 「我也只是听说!登山客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刑警辩解着「可能和山神有关吧。」 「山神?山神又是怎么回事?」牧师语气轻浮,明显不把刑警的话当一回事 「山神会检视爬山的人的心灵」刑警认真的向牧师解释「例如爬山的怀抱着不敬之心,山神就会降下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 「呃…听说会莫名其妙迷路…」刑警语带猜测的回应 「不就与呼唤真名一样。」牧师嘲讽的笑了出来「那如果抱着敬畏之心有什么奖励吗?」 「抱着敬畏之心是必须的条件吧!怎么敢向山神要求回报呢?」刑警对牧师的笑声感到紧张「不过我也有听过,在山中不幸遭遇灾难,诚心向山神祈求,山神会神奇的指引一条生路。」 「这是『无聊山』专属的故事吗?」牧师看了小径旁的树群,现在车子已经正式进入山区了。 「这个…全国各地都有相关的传言。」刑警打开车灯照亮了层层树荫垄罩的黑暗 「那这个山神的故事也不过是人类幻想的投射而已。」牧师看着窗外飞快经过的粗壮树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 「是吗?」刑警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神职人员的首要条件是要相信上帝。」 「那些全部都是假装的。」牧师对刑警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倒不如说,你怎么会现在才发现。」 「我…我以为你只是…呃…」刑警吃惊得难以回应 「这个身分是狗王命令我扮演的。」牧师向刑警坦白「他希望我透过宗教辅导去获取一些情报,好交换他在法务部的信任。」 「这么说,那些精神病患杀手不是因为相信上帝而对你懺悔了吗?」 「完全不是。」牧师严肃的说「就算那些傢伙有信仰,也和我的身分一点关係有没有…。」 「那是为什么?」刑警更加疑惑 「这…我也不知道。」牧师也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神。」 「你这么肯定?」刑警发现山路颠颇的程度越来越剧烈 「在我模糊的幼年记忆当中,我曾经多次向各方神明求援,基督教、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从来没有一位神明回应我,我依然深陷在痛苦当中,我的姊姊依然疯了。」牧师平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怨恨的述说「我的父母也曾经为了姊姊到处去求神,但是遇到的只有诈财的神棍,为此父母还被骗了很多钱,如果世界上有神明,这些假冒神威的人为何还没有受到惩罚?」 「或许…这些痛苦是有意义的?让你有机会成长?」刑警试着鼓励牧师 「或许,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牧师下了结论 「虽然这样说好像在质疑你…」刑警小心看着路况,周围的山路都没有栅栏,一旦失神就是跌入山谷「我们现在进入山神的领地了,这样的话少说一点比较好…」 「是吗?」牧师打开车窗,潮湿的空气流进来「如果真的有山神我还真的想体验看看。」 「天啊,最不该说的话你居然说出来了!」刑警对牧师发言感到有些紧张 「你也太…」 突然间车子剧烈摇晃打断了牧师的讲话,轮胎开始剧烈打滑,朝向崖边移动过去 「怎么会!车子失控了!」刑警转动着方向盘,尝试拉回控制,但是潮湿的泥地让煞车失去作用坠下山坡 一瞬间,车内上下颠倒,车外不断传来金属撞击树枝的断裂声,失去重心的刑警看见牧师的四肢被滚动的力量折成不自然扭曲的形状后拋出车外,剧烈的连续撞击终于啟动了车中迟钝的气囊,刑警在惊恐中陷入一片黑暗,终于失去意识。 朝圣之路 沉溺。 难以言喻的寧静包围着牧师。 看不见的海洋淹没了一切,牧师听见巨大且寧静的声音从他的眼睛、耳朵、口及鼻器中流入体内,形成一股和谐的美妙音乐,无声而美丽,此时的牧师意识到,呼吸已经是多馀的事情。 时间为宇,空间为宙,时间与空间构成了宇宙,牧师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无限的时间与空间中不断的坠落,广大万物在牧师的思想中快速成长兴盛,接着枯萎而凋零,既是漫长也是瞬间,牧师只是静静的观察、思考,目送一切向着天际中的一点匯聚。 牧师的意识与万物化作灰烬交织相融,乘着时间之流前进,任由暗流拍打他的身体,他随着万物漂浮着、游荡着,朝着相同的终点而前进,这段旅程舒适而平静。 突然间,一股窒息的绝望感掐住了牧师的咽喉,死灰復燃的情绪不断衝撞牧师的思想,牧师双手猛烈的抓着头发,企图将这股令人窒息的情绪从脑中拉开,他也尝试将手指伸入口鼻,拉出这令人反胃的绝望,但是绝望只是越陷越深,从牧师的口鼻中不断潜进,浓郁、腐败的死水不断涌入牧师的内脏,啃食牧师的理智。 万物从他面前飞快掠过,有序地往唯一的目的地前进,牧师不断挥舞四肢,希望自己也搭上这一条带来救赎的洋流,而不是像此刻停滞在原地遭受看不见的力量无情折磨。此刻的牧师,希望自己获得真正意义的死亡,希望自己的情绪从思绪中剥离,希望自己回到那股寧静而和谐的时间之流。 但是…牧师只有不见尽头的痛苦。 「喂!」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远处呼唤了牧师 牧师睁开眼,急速的大口换气,湛蓝的天空出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痠痛,浑身不适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旁边站着一个削瘦的男子,惊讶的看着自己,穿上破旧的工作短裤及单薄的上衣,这对一个登山客来说太过轻便了。 「这…这是哪里?」牧师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里是我专属的草地。」陌生男子说明,双眼专心盯着牧师「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我们…好像出车祸了…」牧师坐起身,揉着眼睛仔细回想 「车祸?」男子对牧师的话感到疑惑,但一点都不震惊「这附近没有车。」 「对了!」牧师开始检查身体的伤势,发现自己除了关节痠痛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你有没有看到一辆车!我的朋友还在车上!」 「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这附近没有车。」男子耐心的重复说 「没有车?」牧师看了天上稀疏白云的午后上空「这里还是『无聊山』吗?」 「啊,喔…是啊,这边的人们的确这么称呼这里。」男子迟钝了一下回答 「奇怪…刚刚还一片乌云…」牧师检查身上的电话、钱包,发现都已经不在身上「你有没有电话…?我有急事要联络!」 「这里电话没有作用的。」男子摇摇头「我也没有用电话的习惯。」 「呃…嗯」牧师思考了一会「那你知道哪里有住家或人群吗?我真的需要紧急联络!」 「嗯…附近是有一座小庙,那里经常有人聚集,或许那边有人可以帮助你。」男子回答 「在哪边!」牧师站起身来,他发现自己的脚还能作用「你能够带我去吗?」 「去那边?」男子表情有些意外「去那边就是你要的吗?」 「对…」牧师不太理解男子的意思,只是继续拜託男子「如果不会太远的话,拜託你带我过去了!」 「是不远。」男子收拾起行囊,马上作势出发 「现在就出发吗?」牧师对男子的果断感到意外 「现在不出发,等你到达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男子还没等牧师准备好,已经起步出发了 「好…」牧师看了四周草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携带的东西,就默默跟着走了 牧师跟在男子后面勉强行走,为自己没有受伤而庆幸,暗暗想着这是不是山神的神绩展现。至于男子提起的那座小庙…牧师想起少女也曾提起无聊山的小庙的相关事蹟,但是少女详细到底说了什么,牧师当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在听。 「你说你刚刚出了车祸?」男子出声关心起牧师「身体感觉怎么样?」 「嗯…我觉得身体痠痛极了…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大伤。」牧师拍拍身上的尘土「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内伤。」 「我是问…你刚刚睡着时感觉怎么样?」男子好奇的问「有没有做什么梦?」 「呃…我想我应该是昏倒了。」牧师对男子的提问觉得很奇怪 「那…你刚刚昏倒时…感觉怎么样?」男子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草地很柔软…我…躺着的时候很像漂浮在云海一样。」牧师耐心的回应,因为男子善意积极的带路,自己很难拒绝 「原来如此。」男子又继续提问「你对死亡有什么看法?」 「死亡?」牧师对男子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措手不及「这是哲学问题吗?你对这个问题有兴趣?」 「嗯,非常有兴趣。」男子简短回应「请务必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我没有特别想过这样的问题…」牧师选择含糊回答,他还是没办法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畅谈生死哲学议题 「原来如此。」男子没有怀疑牧师的回答 「我的名字是牧师,我们虽然相识的时间很短,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牧师友善的想问出男子的身分 「这个,不方便。」男子毫无迟疑的回答 「说…说得也是。」牧师对男子马上的拒绝有些难为情「山友之间好像有流传一个说法,爬山的过程中,不要用名字互相交谈…。」 「原来如此。」男子一如既往的回答 「这么说来…你也是来『无聊山』登山的吗?」牧师提着脚步,有些吃力的跟着 「不是。」男子回头看了脚步有些疲惫的牧师「我只是偶尔会去那片草地。」 「这条路…很多人去那边参拜吗?」牧师开始有些喘气「那座小庙。」 「嗯,很多。」男子调整脚步,配合牧师放慢一些速度 「谢谢…我真的不擅长这些。」牧师用衣袖擦汗 「就快到了。」男子指向小径尽头,浓密的树林将道路的视线遮蔽「就在那边。」 「哪边?」牧师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被风吹动的树林 「喔,这边看不到的。」男子停下脚步,示意让牧师休息一下「原来如此。」 「谢谢…我的手脚还有些痠痛…哈…哈…」牧师注意到男子穿着轻便的凉鞋,毫不费力的站着,连汗水都没有流 「原来如此。」男子安静的盯着坐在一旁石头上的牧师,没有催促的意思 「哈…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居然也能遇到你…真是让我惊讶又幸运。」牧师喘气说着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男子回应牧师 「我听说『无聊山』不得登山客青睞,你是怎么有兴趣来登这座山?」牧师好奇男子的来歷 「我不是登山客,我只是偶尔会来这里走一走。」男子见牧师还想再休息一会,就把行李放下 「…偶尔?」牧师看着男子的行李,对登山客来说的确太少了 「是的,偶尔。」男子注意到牧师正在看自己的行李「你需要什么吗?」 「你不会刚好有带多馀的水吧…」流汗后的牧师觉得口乾舌燥「可不可以借我一些水…?」 「水?」男子思索了一会,打开自己轻便的包包,拿出一瓶全新的瓶装水给牧师「给你。」 「这…这是你唯一的一瓶…?这样好吗?」牧师注意到男子的背袋中有一些黑白的正式衣物及一双不适合踏青的皮鞋 「没关係的。」男子将瓶装水交到牧师手上「我不会渴死的,但是你会。」 「野外求生的技能…是吗?」牧师笑了,将瓶装水打开大饮一口 「原来如此。」男子机械式的回应「准备好了我们就告诉我一声。」 「这座山除了你指的那座小庙之外…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牧师试探性的问 「没有。」男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这座山只有这么一个地点,也只有那座庙有人会去。」 「好吧…」牧师站起来继续行走「你登这座山只有准备一些衣服…?」 「是的,因为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男子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但是有配合着牧师的体力调整脚步「所以我有带着正式服装。」 「你也是要去参拜的吗?」牧师想起男子说过山中小庙的事情「那座小庙?」 「不是。」男子立刻否认「我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在这座山?」 「或许。」男子第一次给了模稜两可的答案 两人继续前进,男子有时候提问,之后安静听牧师回答,有时候牧师旁敲侧击的回问有关男子身分的问题,男子的回答不是很模糊,就是直接拒绝回答。 随着山路前进,牧师在一个转弯处,从树林中的间隙看见远方的公路,确定了这里的确是「无聊山」,牧师也发现了他们一路上行驶经过的道路。 「你对那座庙…就是你提的那座小庙…知道多少?」牧师好奇提问 「那座庙十分破旧,长年没有维护修理,只有避雨的效果。」男子说着 「庙里没有人管理吗?」牧师问,不过他也觉得这荒山有庙已经很奇怪了 「有一个…呃…住持?」男子不太确定自己描述得是否正确「他是唯一一个管理那座庙的人。」 「住持?你认识他吗?」 「认识。」男子提醒牧师「他是一个令人不喜欢的人。」 「不喜欢?怎么说?」牧师对男子表达喜恶感到意外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男子一如往常的回避问题 一小段路后,男子指向下坡的小径尽头,告诉牧师走进去就看到了。 「谢谢…你不要一起去吗?」牧师询问男子,男子只是摇头,没有回答 牧师心想男子应该有其他地方要去,耽误他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所以就没有再多要求什么,就独自往斜坡下走去。 走一段路后,牧师回头一看,他以为男子会踏上自己的旅程而消失不见,但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牧师。牧师觉得男子是在担心自己,就再次点头致谢,男子用了奇怪的手势回应,但见到牧师一头雾水后,便也跟着点头回敬。 牧师沿着小径走进森林深处后,发现前方的确有一小块空地聚集着人群,里面正佇立着一座木製的小庙。 牧师走近小庙,人们疲惫的在庙外空地席地而坐,友善的互相交谈着。牧师从他们言谈内容中听到他们都是来自各地的「朝圣者」,牧师脑海中闪过駙马对朝圣的狂热眼神,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 在小庙的门前,牧师看到刑警安然的坐在庙的阶梯上,兴奋得大叫起来,立刻吸引眾人的注意。 刑警听到牧师的声音也是立刻回头,也开心地大笑,表情感动得像是要流下眼泪,但是刑警站起来的动作很吃力,疲惫的身体看起来伤痕累累。 「你…你还活着…我们找不到你…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刑警带着鼻音说「我亲眼看见你被拋出车外…」 「我…我没有什么伤…除了有些痠痛外…」牧师注意到刑警手臂、肩膀都有被割伤的痕跡,上肢应该是不能动弹了「你伤得比我重得多了!」 「要不是我现在全身痛得不得了…我真想抱抱你!」刑警缓慢地坐了回去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牧师问着 「就在我们摔下去不久后…」刑警用眼神示意着旁边的人群「一些登山客发现了我们滑入山坡的痕跡,他们刚好有带一些装备,立刻就将我救出来了…但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找到你…你呢?你怎么脱困的?」 「有些难以解释…我醒来就在一片草地上了。」牧师看到刑警满身的伤痕,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遇到一位…登山客…我猜,他就送我到这里了。」 「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刑警感叹的说「我已经利用紧急电话联络空勤总队,他们回应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抵达。」 「下次我不会再对山神起不敬之心了。」牧师笑着说 「这才不是山神…」刑警表情严肃起来「你得救或许是山神的看护,但是…我们摔下山才不是因为对山神不敬。」 「怎么了吗?」牧师被刑警转变的情绪影响,也严肃了起来 「你看这个。」刑警从身旁拿起一个黑色铁器,是由四根尖锐铁钉相连而成 「这是…」牧师接过来详细检查「这是鸡爪钉!」 「对…而且还是警用的。」刑警浮现一丝怒火「车祸现场还有很多,可能警署里面有些人在阻止我们调查。」 「可是…为什么?」牧师想不出原因「你在警署里面有得罪人吗?」 「不管有没有得罪人…将鸡爪钉洒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刑警用力握紧他伤痕累累的手 「会不会是…我们不是…」牧师试着解释 「不…」刑警打断牧师的猜测「我问过今天走过那条路的人,很确定在我们抵达之前没有其他车辆经过…」 「那会不会…」牧师继续猜测 「一定是警署里面的人!」刑警情绪激动起来,牧师见刑警怒形于色,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天色渐渐昏暗,夕阳照亮着「无聊山」的天空,火红而温暖,牧师注意到天上看不到当初车窗内看到的那片厚重乌云,逐渐黯淡的天空,没有云、没有风、没有飞鸟、没有太阳、没有星光,什么都没有。 双面间谍 为了验证家燕女士的硬碟,教授将自己一人留在自己的研究室整理家燕女士的资料,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由于不具有『精神病患』的身分,都被家燕女士委託教授请离实验计画,家燕女士对这样还不放心,她要求大学医院整栋的研究大楼在研究『精神病患杀手』的这一段时间,都不可以有其他人员进入,相关研究人员必须配戴研究计画的特殊识别证才能进出研究大楼。 这个识别证仅有发给家燕女士、家犬、家猫、医师、护理师,以及教授本人。 现在大学医院精神科的实验室只剩下家燕女士、小女孩家猫、医师以及护理师。 「那隻狗去哪里了。」护理师向实验室的人提问,扳着脸孔,情绪十分恶劣 「家犬有些特别的事情要处理。」家燕女士好整以暇的端坐着 「教授听从你的意见,把整个精神病科的人都请出去了,现在研究人手严重不足,家犬他还在外面游荡,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护理师大声责难家燕女士 「你这些话有两个错误的地方。」家燕女士闭着眼睛,态度从容的回应护理师「第一,家犬的任务有经过教授的同意。第二,并不是所有的『非精神病患』都出去了。」 「你…你看教授不在这里,态度就嚣张起来了!」护理师眼睛怒瞪着家燕女士,拳头紧握 「这一点,你似乎也是。」家燕女士正眼都不看护理师一眼 「你…」护理师往前靠近,被医师及时拦住 「喔?讲不赢就要动手打人吗?」家燕女士对护理师微微一笑,充满嘲讽 「家燕女士!请您不要再增加衝突了!」医师好言相劝,也柔弱的拉住护理师的手臂「护理师,也请您冷静一点!」 「只要她愿意不要找我们麻烦,我也不会再开口了。」家燕女士说着 「什么我找麻烦…你们就是…」护理师还想继续吵,但被医师小声劝止了,护理师最后烙下狠话「等到教授回来,我会向他证明留下你们是错的!」 家燕女士没有回应,只是优雅的浅笑,护理师一气之下转头离开,在实验室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处理自己的工作。 医师对这个衝突的局面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来以为火爆的家犬离开会让实验室维持和平,但是没想到护理师与家燕女士之间也存有不小的敌意,护理师不信任家燕女士对研究的影响,家燕女士不信任护理师『非精神病患』的身分,实验的进度就此陷入僵局。 医师想上前去劝劝家燕女士放宽研究员的身分,增加协助参加研究的人手,医师迈开步才一对上眼,家燕女士就立刻用手语打了「等待」。医师认出家燕女士的意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护理师一眼,护理师正在认真的撰写报告书,大概是在呈报家燕女士的罪状。 「不要,说话,安静,使用,手语,沟通。」家燕女士一连打出这些手语 「同意,为什么?」医师对家燕女士突然其来的使用手语感到意外,但也同样使用手语回应 「教授,护理师,说谎,我们,不相信。」家燕女士表情严肃「你,我们,相信。」 「不可能。」医师吃惊地摇着头,不敢相信家燕女士的意思 「传教士,教授,知道,教授,骗人。」家燕女士又强调了一次说谎「护理师,这里,护理师,监视。」 「不可能。」医师心里浮现许多疑问,让她想出声提问,但家燕女士严肃的表情让她选择继续用手语沟通「教授,邪恶?」 「不知道。你,重要,你,小心,你,需要,真相。」家燕女士强调了医师的重要 「如何?」医师很看重家燕女士的讯息,她决定相信家燕女士 「我们,告诉,你。你,护理师,离开。」家燕女士暗示医师将护理师藉口支开 医师点头同意,走近实验室角落护理师的身旁,护理师真的在书写家燕女士的罪状,现在已经写到第三大点了。 医师佯装好意的向护理师提议,由她来协助家燕女士开始实验,藉此获取更多有关家燕女士的情报。护理师没有起疑心,只是担心医师自己一人很柔弱,如果家燕女士要执行危险的实验,可能会让医师受到伤害,但护理师对医师自告奋勇的行为,感到欣慰及感谢。 于是医师答应她,护理师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医师会先用交谈套取情报,如果家燕女士打算进行危险的实验,医师会劝阻她,并立刻通知护理师,这样医师及护理师也可以知道家燕女士到底想进行什么样的实验。 「好吧,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护理师转头偷瞄了家燕女士一眼,家燕女士正在专心地应付家猫,便小声答应了医师的提议 医师本来想建议护理师编织一个什么自然的理由暂时离开,护理师摇头,说她不是这种人,就往门外逕自走出去了。 「你真的是见过传教士的人。」家燕女士佩服的说「我一打手语,你马上就能理解并反应。」 「我已经找藉口支开她了,现在换家燕女士说出真相了。」医师没有与家燕女士间聊的兴趣,只是小心的提醒「而且…我以为我们不能谈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如果只有我们这些精神病患在…传教士的影响不致让我们疯狂…」家燕女士说明 「传教士的影响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让教授、护理师参与讨论?」医师内心有太多的疑问 「首先,我还没办法相信教授,他可能是传教士的人…」家燕女士沉重的说 「为什么啊!教授这么相信您!」医师努力为教授辩解 「我在描述我的故事以及传教士的故事的时候…家猫时刻都在观察你们三人的反应。」家燕女士摸摸家猫的头 「家猫可以作证!家猫一直都在假睡!」小女孩家猫稚嫩的声音为家燕女士声援「你是在震惊及恐惧之间来回,护理师姊姊是质疑及嫌恶!」 医师为家猫的准确描述感到吃惊,在听到家燕女士的故事以及家燕女士对传教士的描述时,那种爬满背脊的感觉正如家猫的形容一样,充满震惊及恐惧。 「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护理师的质疑可能是源自于我和她过往的经验所致,但是教授…教授他…」家燕女士难言起来,看来她对教授的反应仍然无法接受 「教授,他可是一点怀疑或动摇都没有,他完全相信家燕妈妈的说法。」家猫说着 「怎么会…」医师想起教授在见到家燕女士前,狂热的期待样子,觉得教授在装酷的可能性比较大,家燕女士应该是有误会 「至少他…他也应该怀疑我才对…」家燕女士悲从中来,流下眼泪「任何人听到传教士的故事都会掀起一丝怀疑才对…」 「这应该有误会才对!」医师安慰着家燕女士「我们这样互相猜忌可是没办法继续实验,您也没办法治好您的丈夫!」 「可是…就算教授他是清白的,我也不能冒着感染他的危险…让他参与。」家燕女士做出进退两难的表情 「所以这个感染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您也没有解释清楚。」医师希望家燕女士提供更多有关传教士的讯息 家燕女士开始说明,最初家燕女士的丈夫駙马性格大变后,中小企业家族的人害怕駙马会失控攻击,就将駙马拘禁在宅邸中,家族特别派了两名保鑣看守駙马,根据事后的供词,駙马日夜不眠的向这两位保鑣讲述传教士荒诞可怕的故事,之后只有一位出现了与駙马一样的症状,加入了駙马的狂热绘画行列,另一位见到同伴疯了,吓得逃出房间向上回报。 这位逃跑的保鑣,曾经回家讲述了可怕的工作经验,保鑣及他的家人经过数月的追踪,都没有发病。于此家燕女士推断,传教士讲述的故事是精神病患杀手发作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全部条件」。 后来不知情的中小企业家族又派了四个人去看守发疯的駙马及保鑣,这四个人都曾目击到传教士在房间向被拘禁的两人讲述更多的故事,以及对他们教手语。这四个人当中,有两人发作了,另外两人则没有,但是宅邸内有人听到无病的人分享故事后,也出现了狂热的症状。于此家燕女士推断这种病具有传染性,但是目击或认知传教士并不是「必要条件」,即使未曾见过传教士,也可能因为满足某些条件发病。 至此已经超过五人因为駙马的精神问题而接连出现病状,中小企业家族只好将这些发病的人都一同拘禁,并禁止所有人员对之接触。 中小企业之后找了精神疾病的相关研究人员,对这种疾病做研究,发现这是一种全新的精神疾病,生病的人会出现「幻听」「幻觉」「暴力且有攻击性」「妄想」等症状,即使没有相关病史也有可能会得病,但随着研究的时间越长及深,许多研究人员也出现症状,只有『患有精神病史的研究人员』能够免疫这种影响。 家燕女士发现自己是第一位接触者,也从来没有发病的症状,于是推断出「各种精神病患会免疫这种疾病的影响,但原因未明。」家燕女士也发现…即使精神病患会免疫这种疾病的影响,但精神病患仍有可能会传染给别人,所以倖存的精神病患研究人员,禁止与实验相关以外的人员交谈,以防止「精神病患杀手病」传染扩散。 但一次的身体机能检查中,某一位接受实验的病患,趁实验人员不注意,放出了所有的被拘禁的病患,等到巡逻人员发现实验人员没有按时回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打开门只看到研究人员开膛破肚的交叠弃置在地上,遍地都是鲜血,研究人员的五官已经被赤手空拳殴打得难以辨别长相。 摆脱拘禁的病患并没有逃出宅邸,而是在墙壁上用暗红的血液涂满难以言喻的画作,眾人视若无睹的坐在血泊之上歌颂传教士的故事,景象骇人。 最后,中小企业终于隐瞒不住,只能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死者家属协调,协调的结果家属同意中小企业将駙马当作犯人交给司法机构,但是家属必须避谈中小企业大量疯狂及死亡的事情。本来中小企也只想私下治好駙马,但没想到中小企业最后付出了大量的人力与金钱。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将教授牵扯进来…但是我最终可能…还是必须指望他…」家燕女士表情严肃中又带有一点遗憾说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医师认知到这种病的可怕,庞大的无力感席捲而来 「现在…我们必须知道传教士的目的是什么…」家燕女士轻扶起医师,要她振作「你的弟弟是关键…我们必须知道传教士接触你弟弟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她要透过你,而不是直接与你弟弟接触。」 「我…我不知道。」医师突然感觉责任感重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有些难以喘气 「我们知道的一样稀少。」家燕女士安慰医师「我们要去找出答案,但是我们不能再让这个病感染到教授或其他人身上了。」 「怎么做…我们该怎么做…?」医师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要做实验!」家燕女士正经说道 「实验!」医师想起自己和护理师约定的条件「这个…要和教授说一声比较好吧…」 「不…让教授知道太危险了…」家燕女士重复提起了她之前的经验 「可是…」医师从脑中思考一些堪用的理由试着拖延家燕女士「只有我们几个,如果又发生犯人挣脱控制攻击我们怎么办…」 「这…这有可能…」家燕女士被医师担忧的眼神给说服 「如果按照家燕女士的说法…」医师不断寻找适合的理由利用家燕女士的犹豫「教授已经提前知道传教士的存在,但他却没有发作的现象…」 「你的意思是…」家燕女士犹豫了 「呃…嗯…我的意思是…他又不是精神病患…或许」医师的脑袋不断运转,但她不知道她端出来的理由能不能说服家燕女士「教授可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或是获取方式…我们应该要知道!」 「对…教授到底是敌是友也应该要先确认…他的立场应该要先确定…」家燕女士开始考量到整体的安全性 「如果我们不能摊开来问…」医师停顿思索了一会「或许我可以担任这个游说的工作!我会在保护教授的前提下,请他提供他的情报来源!」 「教授会对你坦白吗…?」家燕女士打量着医师「好吧,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医师松口气,心中终于放下重担,不仅是为她守住了家燕女士及护理师的信任,也维持了自己介于大学医院精神科及中小企业两方之间微妙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取决于两方对自己的信任,正如家燕女士曾对教授回应的,信任不是无条件,医师知道自己必须从两边都获取足够的筹码,才能让这岌岌可危的信任,延续下去。 不合作的合作 「请进。」教授回应了医师的敲门 「教授…」医师胆怯的推开门,教授的个人研究室里头仍然堆满书本 「喔,是你…有什么事?」教授专心地在桌上书写,没有抬头看任何一眼 「我刚刚和家燕女士聊过了…教授?」医师小心翼翼的向前靠近 教授听到声音,微微一看才发现医师已经走这么近,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把桌上的信纸藏到其他书本底下,慌忙中还将一面小型的化妆镜掉在地上。虽然教授的动作很快,但已经足够让医师看得清楚,这是一封文采动人的情书,依照内容,教授应该是要写给家燕女士。 「咳咳!」教授假咳两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以为是护理师…!一般来说她不会走这么近…」 「十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医师低下头道歉,此刻她也觉得难为情 「别在意!」教授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事情吗…?」 医师向教授说明了实验延宕的问题,护理师不信任家燕女士,家燕女士也有自己的理由不愿啟动合作。但是医师没有将家燕女士怀疑教授曾经得知传教士的情报告诉教授,只是提出「家燕女士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从病患上获取情报」,企图诱导教授。 「方法我是有...」教授装出为难的样子「但是...家燕女士都把这些人形容得这么可怕了...如果我擅自接触的话,不就会很危险?」 「那该怎么办呢...」医师注意到教授的锐利眼神,认为教授为难的样子应该是假装的,医师暗自抱怨自己不是家燕女士,如果是家燕女士应该能够轻易劝降教授 「家燕女士做了这么多的研究...应该有一些成果吧?」教授话中有话的说「硬碟里的资料只能证明这个病的确有传染的危险性...但是为什么会对一些人没有用呢?」 「教授...您的意思是?」医师皱起眉头,她听不出教授的弦外之音 「家燕女士...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疾病感染吧...?」教授暗示得越来越明白 医师恍然大悟,她明白了教授也深知现在实验室进退两难的困境,但是欠缺筹码交易的情况下,两边得不到对方的信任,信任不是无条件的...。刚才这些话,是教授暗示医师要帮助他获取家燕女士预防疾病感染的方法,他才愿意合作。 「我...我去想办法...」医师飞快地离开教授的办公室 在门外,医师碰到了护理师,护理师询问教授是不是又在写情书,医师一脸尷尬,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护理师见到医师如此反应,她也知道答案了,并告诉医师,教授每次尝试要写情书给家燕女士,从来没有一封寄出去过,即使后来在电视上得知家燕女士结婚的讯息,他仍是时不时的提笔写信。 「家燕女士她...利用了教授对她的信任...」护理师冷酷又带着一丝的忿恨「在教授竭尽所能的治疗她的时候,背叛了教授...」 「背叛...?」医师对护理师突然的指控感到震惊 「多年前,她的家族指控教授利用权势诱拐家燕女士,家燕女士明明知道承认会害了教授,也会中止自己的治疗,她还是作证支持了家族的说法...」护理师凶狠的瞪向前方,眼中透出浓浓的怒火 「怎么会...」医师无法想像家燕女士曾经对教授做过这种事 「这件事情害教授被惩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他本人一点都不在意就是了。」护理师仍是忍不住的轻轻捶打墙壁一下,她没有忘记墙的另一边是教授「所以那个女人...胆小又自私,我才讨厌她。」 医师无力为家燕女士辩解,家燕女士曾做出指控教授的行为,却可以为她的丈夫駙马与整个家族对抗,现在家燕女士则利用教授对她的爱慕营救自己的丈夫,护理师的愤怒是合情合理的。 教授及家燕女士两人过去的复杂回忆如同枷锁缠在身上,医师拖着沉重的脚步及心情回到研究室。她向家燕女士转达了教授坦承他有获取情报的方法,但因为对疾病传染性的担忧,所以也是束手无策。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家燕女士关心着医师 「我...我果然不擅长这个...。」医师略显疲惫 「这种病不是没有弱点…」家燕女士温柔的抚摸着家猫的脸庞「家猫为了发现这种病的弱点…牺牲了很多。」 「家猫的朋友都死了…」泪光在家猫的眼珠内打转,悲伤的情绪中夹杂着鼻水,声泪俱下的控诉「全部都是传教士杀的…」 「怎么会…传教士亲手杀的?」医师内心震惊不已 「嗯…」家猫点头「全部…全部都被传教士残忍的杀死了。」 家燕女士轻哄悲伤的家猫入睡,要一个小女孩叙说自己的朋友被杀害的过程,实在太可怕了。家燕女士接着就用手语一字一字地描述了家猫小女孩的故事。 家猫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每一个比她年长的家庭成员都会对她施暴,施暴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施暴她发洩,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折磨她取乐,弱小的女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画面,让家猫她低俗恶劣的家人获得了扭曲的满足感。 家猫为了保护自己的精神状态,分裂出了喜好受虐待的人格,每当自己遭到家人施暴的时候,『喜好受虐待的白猫』就会代替主人格出现,承受原被自己精神否定的皮肉伤害。 为了合理化自己家人的行为,家猫还分裂出了『袖手旁观的黑猫』,每当家人的羞辱家猫,试图让家猫淹没在自责感中时,『袖手旁观的黑猫』就会出现,将自己遭到虐待的责任推到其他人格身上。 当夜深人静绝望缠身的时候,家猫最后一个人格,『体贴亲人的橘子猫』就会出现,她负责维持主人格的理智,也让主人格对未来救赎產生期待,避免主人格选择自我毁灭或伤害别人。 在家猫进入小学后,很快就被诊断出具有解离性人格障碍,并开始接受治疗。但是医院只有负责治疗,并没有去深究发病的原因,每当遭到追问,『袖手旁观的黑猫』就会出面否认一切。家猫的家人没有因为小女儿隐瞒家暴而收敛出手,反而因为小女儿居然是一个精神病患变本加厉的施以暴行。 家猫一直到了十岁的时候才遇见了传教士。不像家燕女士的救赎,传教士出现在家猫面前的时候就是一场大屠杀。 突然出现的传教士立刻让『喜好受虐待的白猫』不顾遍体鳞伤,直接连滚带爬的往角落直接躲过去,在角落不停发抖、尖叫。 「你有没有想过…」传教士简单的一个开场白,『喜好受虐待的白猫』直接消失不见 啟动保护机制的『体贴亲人的橘子猫』接替出现,并鼓起勇气命令传教士别再靠近,但传教士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对着小女孩说话。 在绝望及惊恐之中,『体贴亲人的橘子猫』的存在渐渐消失,『袖手旁观的黑猫』选择躲在最深处不敢出面,仅存的主人格家猫小女孩任由眼泪无声流出,她再也听不到日夜支撑她两个朋友的声音,自己只能无力瘫软的坐在角落,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反应。 传教士并没有因此停止,而是靠近家猫的耳边,轻声的用自我介绍将『袖手旁观的黑猫』慢慢抹去她的存在。 『袖手旁观的黑猫』也失去了活动的跡象后,家猫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家猫被打断睡眠的家人也纷纷起床,走进房间对家猫习惯的拳打脚踢让她恢復安静。 她很快就停止尖叫,在家人准备进房间施暴的同时,传教士也消失不见,家猫久违的独自承受这份虐待,之后好几个小时,家猫像是尸体一样毫无反应的躺在房间。清晨,当她的家人发现后,误以为昨天深夜失手将女儿打死,便慌张载到没有监视器的荒凉田野道路丢弃,想营造逃家女童被车撞死的假象。 但被清晨运动的民眾发现,紧急送急诊室后捡回一命,有一小段时间即使家猫的皮肉伤口已经復原,但精神依然存于停滞的状况,少了其他人格协助与外界沟通,家猫就像一个破损的玩偶,失去灵魂的呆滞坐着。 家燕女士是在一个代表中小企业的慈善活动与家猫相见,第一次见到家燕女士,家猫罕见的出现了反应,眼神不停盯着家燕女士,上肢吃力的移动,像是哀求安慰的乞讨,久未使用的声带发出微弱而沙哑的鸣声。 家燕女士当时正因家族中丈夫駙马造成接二连三的怪病传染,却还要抽空代表中小企业出席慈善活动,她一心只想快点结束,但是社福人员看到家猫对家燕女士的特殊反应,热情的催促家燕女士还以温暖的拥抱。 家燕女士称职的将家猫瘦弱不堪的手牵起,家猫虚弱的靠近家燕女士的脸庞,用气若游丝的音量说了… 「传教士…」 家燕女士震惊得睁大双眼,立刻向旁边的社福人员要求收养家猫,社福人员夸讚家燕女士的爱心,但家燕女士毫不在意,只想将这位与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小女孩,立刻接回照顾。 家猫的记忆中没有妈妈,在她短暂的儿时记忆中,只有痛打她的大人,家燕女士的细心照顾,让家燕女士代替了家猫意识中妈妈的位置,失去其他人格的保护,家燕女士成为家猫与这个世界唯一的桥樑,家猫从此不能离开家燕女士,没有家燕女士在旁边,家猫会陷入极度的恐惧,甚至昏厥过去。 因为家燕女士日夜在身边的陪伴,家猫知道了家燕女士在研究对抗传教士的方法,家猫为了帮助家燕女士,说出了家燕女士从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病,是有抑制的方法。」 虽然家猫与传教士相见的时间很短,但家猫遭到抹除的三个人格,在死前分别各理解了一件事情,分别是「这种疾病作用的方式」、「传教士的目的」、「传教士的真实身分」。由于家猫的三个人格共享肉体,所以即使是大量情报的传递,在现实也只是弹指之间。 「这种疾病作用的方式」是第一个死去的人格『喜好受虐待的白猫』在死前告诉她的,『喜好受虐待的白猫』告诉家猫,这个病会集中影响人脑中掌管情绪的区块,但是这种影响以现代的医学是无法观测到的,但是如果能暂停大脑的机能,可以有效抑制这种疾病的影响。 这个情报极其珍贵,有一些抗忧鬱症的药物的确可以暂停大脑的运作,家燕女士马上就投入试验,发现服用过药物的人,即使没有精神病史,也不会遭受疾病的攻击。但是由于这类药物都有强大的副作用,服用药物的时候很容易会进入瘫痪状态,而且还有成癮性,在调整剂量配方之前,没办法投入应用。 「所以只要投入正确的剂量…正常人也可以抑制这种病?」医师小声地说 「对…」家燕女士轻抚着睡着的家猫「这个情报…本来已经被封印在家猫的记忆中,她必须再回想一次失去挚友的夜晚…那一个疯狂、血腥的回忆,才能提取出来,这也是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家猫另外两个人格到底知道了什么…要一个小女孩再回想一次,实在太残忍了。」 「这个…我直接就这样把家猫的情报拿去给教授…这样好吗?」医师又开始同情起了家燕女士及家猫的遭遇 「去吧。」家燕女士半闭上眼「家猫会理解的。」 医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教授的研究室,教授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好等她回来。医师要教授发誓会遵守交换情报的承诺,教授并没有贬低口头承诺的效力,而是遵循医师的要求,简短的发誓会信守承诺。 医师将家燕女士所说疾病攻击的地方是大脑的说法告诉教授,也将家燕女士整理的药物清单交给教授,但医师没有告诉教授这一切都是小女孩家猫发现的,她暗自觉得隐瞒家猫的故事,才能保护家猫。 「现在轮到您了…教授」医师紧张的要求教授兑现承诺「您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病患说实话!」 「我是精神科权威…」教授笑着回答「病患当然都会相信我。」 「请您认真回答!」医师心脏剧烈的跳动,双腿因为反抗教授而不断发抖「信任不是无条件的!」 「好吧…我是用『这个』。」教授叹口气,伸出右手,将食指与中指分别指向医师的左眼和右眼,手指一转 「这是…什么?」医师专注一看,一阵天旋地转,突然间身体失去平衡的向一旁跌去,医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将头枕在书堆上了,眼前不断冒着白光 「催眠术。」教授起身扶起倒地的医师 「这是真实存在的技术吗…?」医师头脑还处在晕眩的状态,手扶着额头 「是的,这是我的秘密武器。」教授向医师坦承「这样信任的条件够了吗?」 「催眠术可以对精神病患杀手使用吗?」医师揉着眼睛,试图保持清醒「会不会没有作用?」 「嗯…」教授隐瞒自己曾多次对精神病患杀手使用的经验「我想有用的。」 医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实验室,身体因为刚刚跌在坚硬、高低不平的书堆上,腰部及背部正隐隐作痛,表情比前一次更加痛苦。 「你怎么变成这样?」家燕女士露出担心的表情 「先别说了,我知道教授是用什么方法了…。」医师手按着头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就像刚刚经歷过一场苦刑 医师将教授使用催眠术的过程告诉家燕女士,家燕女士思索了一会,认为催眠术配合药物的话,可能就可以从精神病患杀手上获取更多有关传教士的情报。医师看向旁边安静熟睡的家猫,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也学会催眠术,是不是就能在不伤害家猫的情况下,得知家猫的其他两个人格到底知道了什么情报。 朝圣者的集会 「催眠术的发动要满足两个要件…」教授解释着「第一,是催眠者与被催眠者的信任,第二,是吸引被催眠者的注意,这两者缺一不可。」 教授举了刚才医师跌倒的例子,因为医师对教授的信任,她相信教授不会陷害她,不管教授做什么事情都不至于会加害她,这一层的信任让医师的戒心不会成为脑中的防火墙。 其次,教授用手指吸引了医师的注意,将自己的脑波调整至相同的频率的同时,只要教授大脑一个意念执行,就很容易让被催眠者认为这是自己的大脑所为。 「所以我刚才…之所以会跌倒…」医师摸摸自己的头壳 「你之所以会跌倒,是我『催眠』了你的大脑,让你以为自己失去平衡了。」教授解释 「如果催眠者与被催眠者之间不存在信任…教授要如何确保能够成功?」家燕女士提问 「施打镇静剂吧。」教授脱口而出,之后发现眾人的表情诧异,又立刻笑着补充「…当然,我没有使用过就是了。」 「那就先对駙马使用吧…」家燕女士提议「先让他服用精神病药物,再请教授催眠他。」 「强制服药是侵入行为,大学医院必须得到家属的同意才可以执行。」护理师在一旁毫不客气的说着 「好,我同意了。」家燕女士也不甘示弱「我是他这世上的唯一代理人。」 「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护理师没有回嘴,示意医师与他一同去准备实验 在前往临时拘留室的路上,护理师提起了之前医师请她连络她父母的事情 「你连络上我爸爸妈妈了吗?」医师心情为之振奋 「没有。」护理师平静的说「但是我有利用社会局的户政系统调查,你的爸爸妈妈应该是还健在。相关保险、税金都有在缴纳,财务也都有使用的记录,只是没有更新联络方式。」 「这样啊…」医师看起来有些失落 一路上,她们与家犬在走廊擦肩而过,家犬的表情害怕极了,护理师本来想教训家犬一下,但是家犬一见到她们就快速飞奔离开,为了准备教授的实验,护理师也没有追上去。 按照家燕女士调整的剂量给駙马服用了之后,駙马的眼神迷濛了起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呆坐着。 「接下来交给您了。」家燕女士检查完駙马的精神状态,确定他已经无害,就将他交给教授 「好。」教授走近一步,站在駙马的面前用手指轻按着他的额头,駙马两眼恍惚地盯着眉心看,教授嘴中细语「我现在急需肯定、乐于分享、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每一个人。」 「啊…啊…啊…啊…」駙马口齿不清的跟着教授的话语说着 「好,他现在应该什么都会回答了。」教授收回手指,一派轻松的说 「駙马…你听得到吗?」家燕女士哽咽的说「我是家燕…。」 「家燕…?」駙马迟疑的注视家燕女士,很难看得出来他有没有自我的意识 「你…你现在好吗…你认得出我吗…?」家燕女士流下眼泪 「请抓紧时间,这个效用时间不长。」教授在一旁提醒家燕女士 「好…」家燕女士用纸巾擦拭眼泪「传教士到底要你做什么…?」 「他…他要…」駙马眼神涣散,有专注上的困难,说话吞吞吐吐「他要…我将牧师…带到…圣地…」 「圣地…?圣地在哪里?」家燕女士着急的问 「我…我也不知道…」駙马身体不自觉的摇晃,像是发抖,又像是抽搐,维持平衡似乎有点困难「我只…画过…没有…去过…那是…群山之中…」 「那是你每天都在画的那副画作吗?」家燕女士呼吸急促了起来,心头有一种压迫感「传教士要牧师去那里做什么?」 「门会开啟…虚无蔓延…真实的…死亡将临…」駙马口齿越来越模糊「我们将会…我们将会…」 「将会怎么样?」家燕女士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恐惧感,医师注意到家猫的表情拉着家燕女士的衣角,表情十分担忧 「我们将会一无所有…」駙马含糊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但家燕女士听得非常清楚 「不行…」家燕女士的恐惧感浮现在脸庞,家猫紧紧抱着家燕女士的大腿「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让牧师到那个地方…这份恐惧感…太真实了…」 「时间要到了…护理师,制住他。」教授命令护理师将駙马的行动控制住,对家燕女士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但是希望不会太迟…」家燕女士发着抖,跪在地上尽力安抚着同样害怕的家猫 「这应该不用担心…」家犬退缩在角落说,这时大家才意会到他在这个房间 「什么意思?」护理师冷冷地问 「我…我已经成功阻止他们了…」家犬的表情依旧充满恐惧 「无聊山」的腐木建成的小庙前,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周围的朝圣者燃起烛火、打开露营灯,山上的气温在日落之后快速下降,刑警与牧师的皮肤已经可以感觉到毛细孔冰冷了起来。 「现在是怎么回事…大家还在等什么…」牧师低声和刑警交谈 「他们晚上有仪式,现在正在等待仪式准备好。」刑警小声回应 「什么仪式?」牧师问着 「这里的人都是第一次参加的,我也问不到相关情报…」刑警装作融入的样子,隐藏自己的紧张 「你的伤势没事吧?」牧师关心着 「痛得不得了。」刑警表面上很平静,但是全身上下都在发着痛 「要撑过今天晚上…很困难吧。」牧师担心着刑警的伤势 「不行…我们不能空手而归。」刑警语气中透露了执着 突然间,庙门打开,腐朽的木头被推动发出老旧的声音,一位驼背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庙前草地交谈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被这个中年男人吸引住注意。 刑警与牧师由于坐在庙前的阶梯上,非常靠近这名中年男子,一下子就将他的长相看得很清楚。 这名中年男子穿着破旧的素色僧服,骨瘦如柴、弱不禁风,沉重的步伐像极了老人,头皮像遭到火烧般留下难看的伤痕,头发也因此难以滋生。他和善的向前作揖致意,这时牧师及刑警才注意到男子的左手前段有截肢的痕跡,右手的手臂、脸上也有红肿的疤痕。 「各位朝圣者,辛苦了。」中年男子一开口,声音宏亮而有力,完全与他老弱的外表不相符「我是这座庙的看守人,也是觉知者,大家可以称呼我为阿罗汉。」 除了疼痛的刑警及一头雾水的牧师之外,现场的眾人立刻向阿罗汉的方向跪拜。牧师以为眾人是在向阿罗汉跪拜,没想到阿罗汉转身退了一步,拒绝接受跪礼,真正值得跪拜的对象在敞开的庙门里面。 跪拜的朝圣者开始秩序地朝寺庙里涌入,阿罗汉在庙门旁一个一个点头致意,牧师扶起受伤的刑警,向阿罗汉走过去。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阿罗汉还没等两人开口,就先一步开口说话「要先请你们耐心等待准备朝圣的人们参拜完。」 牧师、刑警两人相视沉默,只好跟在队伍后面往里头前进。 本来牧师预期破旧的庙门进去后,里面会看到金碧辉煌的装饰、硕大的佛像、精美的绘画或是宏伟的法具,但是里面没有摆放供品的桌椅、没有接受捐献的奉献箱、没有任何宗教的符号,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在厅堂的中有一个10公尺宽的大洞。 朝圣队伍在空旷的寺庙里面席地而坐,有些人跪在大洞周围呢喃自语,有的朝圣者在房间角落自由畅谈,有的朝圣者开始朝向洞里投掷硬币、纸钞或大小不一的信物,但是都没有听到落地的踏实声音。所有的人对彼此似乎都很陌生,但是表情都充满了亲切及友善。 「你觉得怎么样…」牧师低声询问了刑警的意见 「我看过更奇怪的。」刑警冷静地回应牧师,两人选了一个距离大门最近的位置坐下 等到所有人都走进寺庙后,阿罗汉最后一个缓慢的走进来,直线的往洞口走去,经过的朝圣者都挪动身体让出一条路。阿罗汉在大洞前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眾人,眾人安静的注视着阿罗汉,等待阿罗汉的讲谈。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阿罗汉目光扫过眾人,如往宏亮的声音回响在厅堂间宣布「今晚比较特别,我们有远道而来的访客,今晚的朝圣献礼仪式要延后了。」 刑警忍着伤痛想站起道歉,却被牧师拦住,如此微小的动作应该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但厅堂里面的每一个人回头看了这两位访客,眼中没有抱怨或是疑惑,而是不变的亲切及友善,牧师第一次感觉他人充满好意的笑容带给了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舒适。 「我的左手在一次海上意外中感染了海洋弧菌,经过截肢后才存活下来…」阿罗汉向眾人平静的讲述自己的过去「那次存活的经验让我下定决心担任在凡世间引导迷途者的导师,帮助更多曾经像我一样迷惘的人,度过凡世的痛苦…。」 朝圣者专注都集中在阿罗汉身上,目光都不曾移开一瞬间。 「迷途的羔羊们…捨弃了一切,来到这里朝圣,只要朝圣的人足够多了,位居宇宙遥远尽头的神明就会降临,带领我们前进、带领我们横跨苦难。」阿罗汉声音中带着怜悯,听闻的朝圣者都像被治癒一样的陶醉 阿罗汉看了一对夫妻,称讚他们将不动產全数变卖赠与他人,孓然一身上山朝圣的行为很勇敢,这段话让夫妻惊叹不已,因为他们捐献的时候十分注意,确保在没有人得知的情况下将捐款送出,但是阿罗汉却完整的描述出他的善行,这让夫妻对阿罗汉佩服不已。 阿罗汉又看向一名男子,缓步走向他后小声说话。语毕,男子流下眼泪,说他因为放不下死亡的妻子,决定放下一切,踏上朝圣之旅,阿罗汉方才的一番话让他理解他此行没有白费。 阿罗汉每经过一人,就对他描述了属于这个人自己的故事,有的时候是轻声朗读,有的时候是窃窃私语,但每一个听完阿罗汉叙述的人都浮现感动的表情。 牧师专心观察每一位朝圣者,发现不管男女老幼,都是专心一致的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或分心,表示所有人都是自发前往这座古庙的大洞朝圣。这样的过分一致的表现让牧师感到突兀且不寻常。 「这个人好厉害,每一个人都对他露出感激的眼神。」刑警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 「就像一场精心谋划的戏…」牧师示意刑警看向一位静静流泪的女童「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我觉得他们的情绪很真实…。」刑警小声地说 「就是太真实才像是假的。」牧师瞇起眼睛检查每一个人「那个阿罗汉刚刚说,这里全部都是第一次来的…」 「所以呢…」刑警疑惑的问牧师「都是第一次来又怎么了?」 「很不合理…这么破旧的小庙,完全没有食宿的地方,他是怎么活下去的。」牧师提出了他的质疑「我刚刚一直找,这座庙就这么一个大厅堂而已。」 「是…是很奇怪…」刑警也被牧师说服,环顾四壁「真的就这么一个地方。」 「而且这里的人都没有携带食物,只有一些饮用水…」牧师想起一路走来是既口渴又累人「他们没有用餐的计划…?看起来不像有准备过夜野营的样子。」 「对啊…」刑警摸摸自己的肚子「要不是身体很痛,我都忘了今天我都没吃什么东西。」 「等一下我会测试这个傢伙是真是假…」牧师看起来已经想好一些策画 「等等…别衝动…你想做什么!」刑警有些担心,小声劝阻牧师 「如果他真的有神力,他就会安然度过。」牧师轻蔑的笑了一声「我最痛恨那些利用宗教诈财的人了。」 阿罗汉简短讲谈结束后,朝圣的眾人逐一向前往大洞跪拜,有的人留在周围祈祷,有的人到一旁继续交谈。牧师及刑警随着队伍往前,轮到两人时,刑警形式上的向大洞参拜致意,牧师看了一眼大洞,没有跟着参拜,牧师发现这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阿罗汉朝两人靠近,刑警率先开口说话了。 「阿罗汉,很对不起...我们延误了你们的仪式。」刑警撑着勉强的身体道歉 「不要在意。」阿罗汉友善的笑了「他们都等了一辈子,不会计较这几小时的。」 「我们这次来…」刑警想询问案情的情报,却被阿罗汉硬生的打断 「我知道…你们这次都是为了传教士而来」阿罗汉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已经不在这边了。」 「怎么会…你知道有关传教士的事情吗?你认识他?」刑警不顾隐隐作痛的腰间,激动的询问 「他偶尔会来,但是从不久留。」阿罗汉缓缓回答 「你认识他吗?」刑警追问,他为第一次有精神正常的人认识传教士而振奋 「我到现在都还不算真正认识他。」阿罗汉不耐久站的坐下,也挥手示意两人跟一起在大洞旁坐下 「你知道他涉入刑事案件吗?」刑警因为疼痛发作,坐下的速度很缓慢,他继续补充「而且还是杀人案件。」 「我想这一定有误会,他绝对不会杀人的。」阿罗汉肯定的说,这让牧师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那么…你最近一次和传教士连络是什么时候…?」刑警继续询问 「从来都是他来拜访我,我没有主动联络过他,自从上次来…」阿罗汉思索了一下时间的长度回答「已经好几个月了。」 「好几个月以前…那就远比杀人案发生还久了…」刑警小声告诉牧师,但牧师还是觉得有可疑之处 「为什么传教士要我们来这座山?」牧师不客气地问「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这座山什么都没有。」阿罗汉直叙的回答 「是『除了这座庙』,什么都没有。」牧师暗示阿罗汉与传教士的关係嫌疑重大 「『这座庙』只是一个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桥樑,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阿罗汉坦然的解释 「就我看来,这里最特别的人就是你。」牧师接连质疑阿罗汉,侧头比了周围热切的人群「这些都是你和传教士找来的演员…?为的是什么?你想说服我们什么?」 「这些人都是自愿拋弃一切,来这里寻求重生、寻求真相的人。」阿罗汉没有因为牧师的敌视而在意,仍是一贯的友善及亲切 「重生?你难道想说你有神力,能够主导人的生死?」牧师开始低声挑衅 「你和我都是迷途在这世上的牧羊人…」阿罗汉闭上眼睛,意有所指地说「还有,如果你想揍我一拳来验证我是不是有神力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什么…」牧师震惊得松开紧握的手,停下了被阿罗汉猜中的念头 「就算被闭着眼睛的我说出心中的念头…你也不必停下你的质疑…」阿罗汉自在怡然的样子和因吃惊而停下动作的牧师有着天壤之别 阿罗汉轻松馀裕的样子,让牧师感觉自己受到挑衅,恼羞成怒的往阿罗汉挥出右拳。因为两人坐得太近了,刑警想要出手制止也来不及,愤怒的牧师被自己对宗教诈骗的回忆勾起了恨,特别选了阿罗汉残肢的左边出手,拳头不偏不倚地往阿罗汉的左脸飞过去。 「这…这不可能!」牧师的惊讶盖过了愤怒 闭上眼的阿罗汉用完好的右手,精密准确的接住了牧师右拳,牧师感觉到在阿罗汉衰弱的外表下,右手仍然是扎实而有力。阿罗汉微微睁开眼,其和蔼的目光下藏着一丝锋利,牧师立刻收回了手。 「人会说谎,但人心不会。」阿罗汉温柔的笑着,完全不计较牧师刚刚突如其来的挥拳 「你…到底是谁…」牧师比起佩服,更多的是对未知事物的害怕 「我…?我刚刚告诉你了,我跟你一样,都是迷途的牧羊人。」阿罗汉热情的看着惊讶的两人「好了…只剩下你们两人的故事,我还没说。」 难以言喻之境 牧师一人坐在庙前的木製阶梯上,刚才阿罗汉的一席话让他感觉自己像玻璃般的透明,一字一句都将他窥视的一清二楚,这种遭人一览无遗的凝视感,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而逕自走了出来,留下刑警一个人和阿罗汉对谈,他对这座庙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他看着庙前草地上堆满朝圣者散落各处的物品,这些行囊被毫无防备的拋弃在地,就像朝圣者完全不怕被人偷走一样。牧师仔细观察,各种随身物品都有,钱包、外衣、电话、鞋子,甚至连车钥匙都有。 牧师往前坐在草地上,太阳已经下山,黑暗垄罩在这座山林之上,古庙前的广场点满照明用的烛火,心里难以言喻的不协调让他观察着草地,之后他看向周围的树林,之后是天空,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他发现这里的草生长得非常矮小,看不到人工修剪的痕跡,给人的感觉就有如山区周围的土地一样稀疏贫困,牧师拨开草地之间仔细检查,他发现有些怪异,他又检查了自己的肌肤,发现自从他来到这座山之后,就没有看到任何的昆虫,地上没有蚂蚁,草丛没有蟋蟀声,自己也未曾被蚊蚋叮咬的痕跡。 如果不是古庙中愉快的交谈声,牧师可能会更早感觉到空间的诡异感。 牧师定睛看向树林数十分鐘,同样发现怪事正在发生,或是说…因为没有发生而感到奇怪,阴鬱的树叶安静垂下,久久没有动弹,就好像时间凝结一样。牧师抓起一把枯草,轻轻从空中放下,枯草静静的垂直降落,这让牧师确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他来这座山后,感受不到任何风的吹动。 不只风,正上方的夜空,也看不到月亮及任何星光,但天空微微的发着黯淡的红紫色,证明远方城市的灯光仍是带给这片山区影响。 诸多奇怪景象,正发生在这个空间,牧师心中难以言喻的不协调让他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刑警从庙里走了出来,缓缓的坐在牧师旁边,心事重重的沉默不语。 「你的伤怎么样?」牧师注意的刑警的表情很难看「我觉得你应该要先就医。」 「很痛。」刑警 「案情要问的我们也问完了,我去问看看有没有人能够开车先载你下山。」牧师建议 「他知道我太太的事情…。」刑警凝重的自言自语 「什么…」牧师完全不明白刑警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刑警失神的凝视前方,牧师第一次看到刑警这么动摇 「谁…你到底在说什么…」牧师担心疲劳与疼痛让刑警出现幻觉 刑警开始谈起刚刚和阿罗汉交谈的过程,阿罗汉一开口就要刑警不要自责了,那时刑警表现出一脸疑惑的样子,阿罗汉又继续说出刑警深藏在内心中难以告人的恐惧。 「我太太…其实是自杀死的。」刑警表情痛苦,但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挣扎远比身上的骨肉还要疼痛 「自…自杀?」牧师讶异 那段时间,刑警每天都会接到来自妻子的来电,即使两人的感情因为缺乏良善的沟通而进入冷战失和,妻子每天早上都是会因为一些无关要紧的小事打电话给刑警,而这已经影响刑警的工作表现,所以刑警早就习惯了拒接电话。 有一天早上,刑警再也没收到妻子的来电,忙于公务的他也不在意,取而代之的是他青春期的女儿突然在傍晚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妈妈现在正在急诊室。」 赶到急诊室的刑警这才知道,他妻子数十年前得了產后忧鬱症,一直以来都没有康復,数十年来难以言喻的悲伤及绝望都深深围绕在妻子的脑海中,对这些来源不明的负面情绪,不知如何是好的妻子数十年来都只能靠打电话给刑警以缓解痛苦,因为只有当刑警接起电话,她才能抚平她心中难以形容的折磨。这些电话,其实都是妻子的求救讯号,但他…他没有接到。 刑警曾想责怪急诊室的医疗人员医治不力,但是女儿告诉他,早在妈妈进入急诊室之前就已经明显死亡,「医院是治疗病人,不是治疗死人。」刑警的妻子死亡后,他的女儿没办法接受忽视病情的刑警,儘管刑警不停解释自己并不知道妻子有忧鬱症,他的女儿甚至对他说他是一个「见死不救的男人」。 「这些内容…应该只有我和我女儿知道…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刑警抱着头,眼神飘移涣散 「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牧师对精神越来越不稳定的刑警感到担心「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他要我…不要自责…啊…啊…」刑警声音开始歇斯底里起来「他说…这不是我的错…啊…啊…」 「对…这不是你的错…振作一点啊!」牧师想办法稳定刑警的情绪 「这一切…都是我太太的错…」刑警喃喃自语,唾液不自觉的从口中滴落 「对…啊?」牧师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你刚刚说什么?」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啊…」刑警抱着头低声哀鸣着「因为她是精神病患..都是她错的啊!」 「不行…我一定要快点把你送到医院。」牧师向前跑去捡起某位朝圣者的车钥匙,一回头就看见阿罗汉站在刑警后面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阿罗汉一贯笑容亲切的问候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刑警和你说话后就变成这个样子…?」牧师和阿罗汉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难以言喻的压迫让他不敢贸然靠近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阿罗汉一脸无辜的样子「这是因为他自己长期压抑自己、强顏欢笑,像这样将自己累积已久的情绪一次爆发出来,精神会承受不住…」 「怎么可能…你这个满口胡言的妖僧…」牧师将车钥匙偷偷藏在口袋中,脚步充满戒心的缓缓接近「我和刑警可是处在高压的环境工作,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承受不住。」 「你想要开别人的车回去吗?」阿罗汉看穿牧师心里的想法,让牧师停下了脚步 「你…你想要告发我们偷窃吗?」即使牧师心里已经有被阿罗汉猜中行动的心理准备,阿罗汉毫不保留的说出来还是让牧师出现了一瞬间的震惊,但牧师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带着濒临崩溃的刑警离开就医 「不,我不会做这种事的。」阿罗汉直接否定他会告发牧师想抢走别人的车这件事,之后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门内的朝圣者们正开心的畅谈,完全没注意门口发生的事情 「你想先让我分心…再去告发我吧…」牧师与刑警仅剩两步的距离,只要上前一抓就可以将刑警带走 「不,我是在帮你看钥匙的主人把车子停哪里。」阿罗汉回过头,表情犹如这座山林一般的平静 「什么…」牧师对阿罗汉的反应很意外,但是他判断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 「朝外面走,接着右转往下,一百公尺应该就能看见车子了。」阿罗汉善意的提醒着「…是黑色那一台。」 「别以为我会就此感谢你…」牧师隐藏自己的恐惧,小心的扶起身体发抖的刑警「喂…还能走路吗?我们要先离开了。」 「夜晚的山上很暗,别忘了带一盏手电筒。」阿罗汉对地上另一位朝圣者遗留的露营用手电筒指了,要牧师一起带着 牧师不自愿的捡起那盏手电筒,吃力的扶着刑警,刑警壮硕的身躯让牧师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但牧师一心一意只想离开这个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的地方。走了数十公尺后,牧师鼓起勇气回头一看,阿罗汉静静站在庙的门前,既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回头提醒朝圣者车钥匙被偷的事情,只是远远的看着,目送这两个人消失在视线中。 走了一小段路后,牧师终于看到阿罗汉指的那辆车,车子除了开上「无聊山」的路途中看出来沾了一点泥土,整体保养得非常好。原本牧师担心这辆车是阿罗汉用来拖延他们的缓兵之计,没想到顺利的打开了,他将含糊自语的刑警放入车中,回头看了他们过去的道路,确定没有任何人追来,没有任何东西在追着,这里,什么都没有。 牧师开着车,小心翼翼的驶下山,路上刑警发出痛苦的哀鸣声,牧师分不出来刑警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哀号,还是精神的折磨而悲鸣,他只是不断用语言安慰刑警,要他保持理智。自己想着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是想知道传教士的真相…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到底是怎么选择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窘迫的地步? 当牧师开上主要干道的时候,刑警安静了下来,在疾驶的公路上,牧师分心检查着刑警到底是昏厥还是睡去,确定刑警的呼吸稳定后,就加速往城市开过去。 牧师心里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并没有因为他距离「无聊山」越来越远而减少,这使他车速越来越快,在牧师知道的情况下,已被测速照相机记录至少有4次。 「撑着点…就快到了!」牧师在驾驶座小声为刑警鼓励,虽然刑警已经完全睡去 当车子在牧师熟悉的急诊室前车道停下,牧师对急诊室大喊,医疗人员逐一跑出来将失去意识的刑警换上担架抬走。医疗人员开始向牧师确认伤者的受伤原因、经过。 长时间高速行驶的牧师已经疲惫不堪,回报到一半的时候已经瘫软的坐在地上,不知不觉地睡去。 等到眼睛睁开时,牧师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北门看守所的讯问室,检察官正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似乎等待他起来已经一段时间。 「现在几点了?」牧师头脑昏昏沉沉的 「比起这个,你有很多事情要说明。」检察官的口气中听起来正强忍着怒火「首先,你先说明为什么你们自己下山了,却没有通报?」 「通报…?」牧师扶着额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通报?」 「你们昨天下午通报发生山难,空勤总队及救难队今天早上去搜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结果大学医院才通报你们昨天凌晨早就自己下山了。」 「喔…因为要等到早上才来救援…实在太晚了…情况很危急啊…」牧师解释 「什么很危急!」检察官愤怒的拍了桌子一下「昨天刑警的通报内容是『遭遇车祸,但可以行走,如果顺利脱困后会回报。』,所以你们脱困后为什么没有回报?」 「是啊,我们有遇到其他登山客...但是…」牧师想起刑警曾提过不能空手而回,猜测刑警可能有所隐瞒而住嘴 「但是什么?」检察官愤怒的敲击桌子「你们脱困了为什么不回报?我们直到一直没有收到回报,早上派出直升机及搜救队都没看到你们的人,大家花了一个早上在天上飞,最后才从大学医院收到通报,你们早在凌晨就已经下山了!」 「我…我不知道…」牧师百口莫辩、哑口无言 「你不知道刑警出车祸,而且叫了救援吗?」检察官质问 「我知道他叫了救援,但是…情况有变…」牧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小庙发生的事情「刑警伤得很严重,我必须开车送他下山急诊…」 「刑警只有些微内伤及创伤,骨头都没有受伤,也可以行走,根本没有很严重。」检察官对牧师的说法充满怀疑「而且…你要好好解释你开的这辆车,你怎么有这辆车?」 「某一位登山客借给我的。」牧师隐瞒自己偷走钥匙这件事,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车子怎么了?」 「这台车的主人,涉嫌杀害自己的邻居逃亡中,现在北门地检署正立案调查!」检察官带着怒气说明,又再重复问了一次「你怎么拿到这辆车的?借你车子的人是谁?」 「这…不可能…」牧师想起钥匙的主人还在草地上愉快的畅谈着,一点都不像逃亡的亡命之徒「我不认识那个人…对了!他应该还在山上!」 「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把那座山从天上和地下翻过两遍了,我们什么人都没有看到。」检察官无奈摇着头,觉得牧师的证词毫无可信之处「我甚至希望你们这趟旅程如果可以侦破另一件案子,这就还不算徒劳无功。」 「怎么会…」牧师不敢置信自己听见的 「但是…你现在的嫌疑越来越大了。」检察官面色凝重的警告着牧师「你可能会有刑事责任的追诉,最好有请律师的心理准备。」 检察官烙下狠话就起身离去,独留牧师一人在北门看守所的讯问室沉浸在满满的震惊及疑问中。 傍晚,失魂落魄的牧师回到家中,散落一地的残骸仍静静躺在客厅的黑暗之中,牧师和医师离开后,这个家就不会有其他人拜访,自然不会有人打扫这团混乱,牧师越过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碎片,突然听见久未开啟的书房传出声音。 牧师带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书房上重重的锁,他知道书房的锁只有他才有钥匙,书房的对外窗户也装上了防盗铁柱,没有人可以从窗户进来,能够进出书房的只有这扇门,如今他推开书房这扇厚重的门… 那个似曾相识的年轻男人,穿着端正且不符年龄的老式西装,安稳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向他看过来,男人已经等待许久。 「你寻找,便寻见。」男人说着 「传教士…」牧师说出了那个难以言喻之人的名字 挖掘真相的人们 这一天傍晚,医师特别离开了大学医院,拿着护理师交给她的地址,到一间老旧的公寓前面,这里是护理师调查到医师的父母最后的通联地址,医师鼓起勇气按了电铃,许久后才有人应门。门两侧的人都为彼此的陌生而感到吃惊。 医师问对方认不认识不久前住在这边的一对老夫妻,门里摇着头说他不认识,他回答医师自己才刚搬进来,医师口中那对老夫妻可能是之前的房客,但是自己对之前的房客完全不知道。 医师只好带着失望离开。 另一方面,将家猫哄入睡的家燕女士正在和教授两人留在实验室熬夜加班,研製普通人可以使用的抗精神病患杀手药剂。 「这里还欠缺一个关键的原料…某种药物。」教授分析了现存的试验品,发现对人体的大脑仍有一定程度的损害,他们必须找出一种镇静用药来替代现存的药物组成,以降低药物对大脑的伤害 「或许…我们可以使用一些比较天然的萃取物?而不是化学合成物?」家燕女士在一旁建议 「你是说…」教授皱起眉头,想不起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 「例如…某些具有麻醉效果的天然植物?」家燕女士进一步解释 「罌粟!」教授恍然大悟,高兴的大叫「可以使用吗啡啊!可以!可以!」 「真的有用吗?」家燕女士被教授难得流露的喜悦感染,一起开心的笑着「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你没有医药学的背景,却能够有这么神来一笔!」教授大力佩服家燕女士的灵光一闪 「大部分都是教授的功劳就是了!」家燕女士客气的谢谢教授 「只要把这个配方送去药学科,过几天应该就能生產批量的药用胶囊了。」教授 「今天晚上,我们就用剩馀的抗忧鬱药物来从我丈夫身上继续实验吧。」家燕女士建议 「这样好吗?」教授露出迟疑的眼神「那种药不是会对大脑產生伤害吗…?如果最后治好了你的丈夫,但却因为药物变成废人…」 「不…」家燕女士若有所思的说「他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或许永远不要醒来对他才是最好的归宿…」 「你是这样想的吗?」教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 「以前我受忧鬱症折磨的时候,他可以照顾好我…现在换他受苦,我一人也可以照顾好他。」家燕女士意有所指的回答 「是…是啊」教授有些难为情的别过头去「好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实验吧。」 「不用等护理师回来吗?」家燕女士有些担忧教授没办法一人保证实验的安全 「没关係…也不能老是依赖她。」教授心里浮现一些男子气概的表现慾望,决定在护理师还没有回来之前,开始他与家燕女士的两人实验 根据教授及家燕女士的研究,教授认为这种疾病发作的要件不单单只是「接触病人」或是「看过传教士」这些外在的影响因素,必须还有一个来自于个人内在的某一种『催化剂』,当外在因素及内在因素齐全后才会导致「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发作。 「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也因为有些人缺乏这类『催化剂』的影响,导致疾病没有造成传染。 「要知道『催化剂』是什么,问问看感染初期的时候駙马的感觉是什么好了。」家燕女士提议 「嗯,如果把这种病当作传染病的话…初期医疗调查记录很重要呢。」教授也同意家燕女士的看法 教授熟练的让駙马吃下忧鬱症专用的抗忧鬱药物,駙马立刻变得昏昏沉沉的,教授立刻使用他拿手的催眠技巧对駙马催眠,这一切家燕女士都专注的看在眼里。 「好了…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教授发现家燕女士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沉默「怎么了?你可以开始了。」 「哦…不,没事。」家燕女士从思考中回神,对教授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教授您的手法十分纯熟,就连护理师不在,我都能放心了。」 「啊…毕竟…我也是这一行的权威…。」教授面对家燕女士的夸讚,有些心虚 家燕女士询问了駙马有关他第一次遇见传教士的经验,希望能从駙马的回忆中获取「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相关情报。 但是从駙马的回忆当中,他对传教士的印象形容起来和家燕女士的体验没有差别,一个神祕、祥和的老人,听他谈话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的好奇心驱使他不断尝试与传教士取得联系,着迷的听着传教士分享的各种奇妙故事,寻找各种有关传教士的情报…,当时的駙马只有两件事情放在心上,第一件就是找到让妻子家燕女士康復的方法,第二件事就是探究传教士神奇的力量。 这些情报让家燕女士有些失望,因为「追寻传教士的真相会导致病发」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她也知道追寻传教士的过程会让人着迷,进而导致病人狂热,加重疾病的感染程度,所以就此家燕女士推断出最好的阻绝办法就是不要追寻传教士的真相,只有这些拥有精神病史的「正常精神病患」才能安然无恙的追寻传教士的真相。 「家燕,你问完了吗?」教授专心在催眠身上,抽空问了一下家燕女士「我这边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好了…实在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家燕女士表情失望又落寞 「家燕…」駙马突然开口说话 「这是…」家燕女士对駙马叫出她的名字感到震惊「教授…您还在催眠中吗?」 「不…我已经解除了。」教授有些紧张 「家燕…」駙马因为药效影响着顏面神经,含糊不清的念着「你…你…」 「怎么了…」家燕女士专心的等待駙马要说的话 「你怎么还没自杀…。」駙马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出伤人的话「你应该…了结自己的性命…」 「什么…」家燕女士不敢置信的摀住口鼻,眼泪轻声的流下「不…。」 「精神病患…有瑕疵…必须…全部杀光…去死…去死…去死…」駙马的双手颤抖着,似乎因为药效影响了肌肉的使用 「你生病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家燕女士泪声的说,这些话既是告诉駙马,也是安慰自己 「家燕,今天就到这里吧…」教授安慰着家燕女士,家燕女士只是摇着头 駙马身体开始摇晃,似乎想要起身,但抗忧鬱药物强大的镇静效果让他只能在床上发抖,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话语,唾液从嘴角不断流出,狰狞痛苦的样子,让家燕女士只能无助的流泪。 「为什么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开始实验了呢?」实验室的门打开,护理师回来了,她看向流泪的家燕女士,一股质疑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不关她的事,是我评估安全性之后开始实验的。」教授袒护着家燕女士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质疑的。」护理师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情绪,恢復平静冷淡的表情「请教授以后谨记遵守实验安全规范,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大学医院会受到影响,您的医疗生涯也会宣告终了。」 护理师将身体不断抽搐的駙马带回大学医院的临时拘留室安置,实验室又剩下家燕女士、教授以及熟睡的家猫。 「今天还是早一点休息吧…」教授轻拍家燕女士的肩膀,想让家燕女士觉得舒服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对精神病患这么厌恶…」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家燕女士拭乾眼泪,调整呼吸 「今天太晚了,而且…」教授欲言又止,他担心继续实验只会伤害家燕女士 「不…我还有方法…」家燕女士的眼中燃起一丝执着,她看向熟睡的家猫 「还有…方法?」教授对家燕女士的神情感到担忧,他不认为家燕在这种情绪下做出的决定会是好方法 「家猫…她身上抱有传教士的秘密,但是因为庞大的精神压力让她不得不把秘密深锁在心中。」家燕女士尽力保持冷静地简单解释 「所以…家燕你是要我…」教授看向一旁熟睡的小女孩家猫,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拜託您了,教授…」家燕女士向教授恳求,追求真相的渴望写满她的脸上「您使用催眠术,让她把秘密交出来吧!」 「我…我知道了。」教授心中溢满的不安让他对家燕女士的要求產生质疑,但是家燕女士声泪俱下的请託,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家猫…家猫…是妈妈哦!」家燕女士摇醒熟睡的家猫 「妈…妈妈?」家猫小女孩睡眼惺忪的半睁开眼「早上了吗…?」 「妈妈有事情要拜託你…」家燕女士压抑自己着急的情绪,尽力温柔的对家猫说话 「什么事情…」家猫的眼睛又闭上了,显然她还没理解现在的状况 「你是妈妈的乖女孩对吧!」家燕女士鼓励着家猫「你让教授先生看一下…」 「唔…教授先生…是好人吗?」家猫也被教授的不安所影响「他会弄痛我吗…」 「你相信妈妈…妈妈对你这么好,妈妈不会害你的!」家燕女士不停劝说家猫 「好…可是妈妈…你要在我身边不能走…」家猫害怕的依偎在家燕女士身旁 家燕女士向教授打个暗号,教授用手指轻轻碰触家猫的额头,家猫的身体缩了一下,家燕女士抚摸家猫的背,尝试降低她的戒心。 「没什么好怕的。」教授用平稳的声音说着 「没什么好怕的。」家燕女士重复了教授说的话 「现在我不再有秘密…现在我所有的故事都不是秘密…」教授轻声细语的念着,之后安静的向家燕女士点头,暗示现在已经催眠成功 「告诉妈妈…传教士的秘密是什么…」家燕女士对逐渐平静下来的家猫说「为什么靠近他的人都疯狂的憎恨精神病患…?」 「『体贴亲人的橘子猫』说…传教士的秘密…」家猫意识迷濛的回答「传教士他在传达一种理念…这个理念是有关…世界的真相…宇宙的尽头…人类生存的意义…」 「什…什么意思…」家燕女士有些着急「橘子猫的意思是什么…?她体悟到了什么…?」 「橘子猫说…传教士让她知道…人类之所以可以思考…就是为了成为神明的粮食…人类生存的意义就是死亡…死后会成为神明的粮食…」家猫皱眉头,说话之间的停顿渐渐拉长 「什么神明?」家燕女士追问着家猫 「神的名字是…『一无所有』…主宰虚无…站在时间尽头的存在…传教士…让我们看到了时间的尽头…虽然我们肉体仍在此刻存活…但在时间的尽头…啊…啊…时间的尽头…只有虚无…啊…」家猫的表情越来越不安,痛苦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 「这…这和精神病患有什么关係…?」家燕女士疑惑中带着恐惧提问 「啊…啊…精神病患…无法理解…虚无的意义…是人类的瑕疵品…啊…」家猫发出痛苦的悲鸣声「瑕疵品…『一无所有』不吃…只能杀掉…啊…橘子猫…啊…妈妈…」 家猫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手脚下意识的踢打着,家燕女士祈求教授再多给一些时间,教授难为的摇着头,告诉家燕女士家猫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了。 「妈妈在这里哦…」家燕女士安抚着家猫,试图让家猫的精神状态延续催眠的时间 「橘子猫…橘子猫…橘子猫不见了…啊…啊…」家猫的痛苦表情逐渐转为恐惧,悲鸣声越来越急促而不安「为什么…橘子猫不见了…啊…」 「妈妈在这里…为了妈妈坚强一点…为了为爱你的妈妈…家猫一定要撑下去…」家燕女士自私的要求家猫强行忍耐,教授在一旁摇头,示意家猫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极限 「啊-」家猫睁眼,恐惧爬满五官,不停地崩溃大叫「橘子猫死了!橘子猫死了!」 「冷静一点…妈妈在这边…」家燕女士抓住家猫不断挥舞的手脚,语言已经没办法压抑家猫的情绪,教授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看着 「妈妈!橘子猫死了!好痛!」家猫哀号着,十分悽惨的哀号着「你为什么要骗我…妈妈!橘子猫死了!好可怕!」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家燕女士的愧疚感席捲而来,让她悲伤地流下眼泪 「妈妈…好可怕…橘子猫死了…」家猫恐惧的向后退,退到房间的角落再也动弹不得而止,瑟缩在角落的家猫发出悲惨的哭声 家燕女士想要靠近安慰家猫,但是家猫看到家燕女士只是本能的恐惧后退,教授无能为力的目睹一切,家猫的恐惧是真实的,信任破灭的感觉已经深深烙印在家猫的心中。 不断哀号的声音吸引了门外的注意,打开门走进来的是返回大学医院的医师,映入眼帘的是独自哭泣的家燕女士、不知如何是好的教授以及在角落发生悲鸣声的家猫,她面临实验室突然的混乱状况,她选择走向瑟瑟发抖的家猫,家猫面对医师的靠近也发出本能性的恐惧反应,但医师轻轻摸着家猫的手背表达善意。 「是姊姊哦!」医师温柔一笑,家猫的哀号声越来越缓和 医师慢慢的在家猫的身旁盘腿坐下,等到家猫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将娇小的家猫温柔地抱到身前,轻轻地说 「已经没事了哦…姊姊在这里。」医师的声音让家猫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微的啜泣 大学医院的另一边,有另一个男人在追寻自己的真相。 「学长…这是你要的资料…」一个男子在病床前,递出资料 「这一个月来调用鸡爪钉的人有多少?」坐在病床上的刑警问着 「只有一个…」男子恭敬的站着 「只有一个…?是谁?」刑警的表情充满震惊,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阻止他调查又陷害他跌入山谷的兇手 「这样好吗…」男子欲言又止,话语间越来越犹豫「有时候放下执着…才能活下去…」 「我差点被害死!都是因为他!」刑警失控的咆哮着,他看着资料上只有编号而没有姓名的申请人「到底是谁!」 「所有的申请人都会留下姓名…」男子吓得缩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但全警政署只有一人免于这种责任…」 「谁!」刑警怒不可抑,几乎快把手中的资料给撕成两半 「只有一人…」男子吞吞吐吐地说「警政署唯一的一人…」 「警政署长…」刑警讲出了,震惊压过了怒火,他看向他的学弟,他的学弟没有否认 名为朝圣的献身之礼 在牧师的眾多关于传教士的回忆中,他被描述成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一开口就能让人体悟博学,神秘而令人感动流泪的话语不断涌入脑中,是一位不可思议的老人。 但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青壮的年龄之外,难忍兴奋的表情也和牧师的预期不同,但从容馀裕的神情,以及幽灵般的现身,让牧师已经认定了这唯一的答案。而且在牧师的记忆中,这个男人不是第一次出现。 「你果然一点都不惊讶。」传教士像是见到一位相识许久的朋友 「见过一次面就不会惊讶了。」牧师冷淡地说,他认出传教士就是昨天在无聊山车祸后见到的那位无名男子 「是啊…毕竟我们在山上已经见过面。」传教士满意得点点头「那时候我看到你突然出现…反而是我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东西能够吓到你。」牧师心有戒备的看向四周 「我把监视器关掉了,你不会介意吧?」传教士亲切的问着「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就像我现在这样盯着你看吗…?」牧师紧紧盯着传教士的双眼,思索着是要逃跑还是要拿东西防身「话又说回来,就算我介意又怎么样…」 「你的话…没关係。」传教士友善的笑了「你和我都是同样类型的人…」 「什么同样的类型啊…」牧师想起灯泡都被打破的客厅散落的厨具中,有烹飪用的厨刀,他压低身体,脑中计算跑过去需要多少步,地上有多少碎片要越过 「迷途的牧羊人啊,我们都是『觉知者』…阿罗汉那傢伙应该有告诉你。」传教士耐心的向牧师解释 「谁跟你同样类型了!」牧师一瞬间转身,飞快的往客厅黑暗的角落衝过去,才没走两步就撞得跌坐在地 「小心一点啊!」传教士弯腰拉起因为撞到自己而跌倒的牧师 「你刚刚…不是还在书房里面?」牧师一头雾水,思索再怎么快,传教士都不可能比他更快到客厅,更别说挡在他前面,让他一头撞上 「因为我是『神足』啊,别装作不知道了。」传教士无辜的耸肩 「上次车祸后…我能安然无恙的在草地上醒来,也是你的杰作吗?」牧师往后退了两步,藏起他刚刚从地上捡起的厨刀,牧师正尽力掩盖心中的不安 「不…我刚刚也说,你突然出现我也很惊讶。」传教士再一次的解释,他并没有试图缓解牧师的不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那…你这次来…有什么目的。」牧师心里正在盘算应对的方针,他慢慢从黑暗的客厅退后进入灯光尚在的书房,用身体藏住身后的武器,试图用交谈分散传教士的注意 「这次…是来回答你的需求的…」传教士悠间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牧师猛然回头才注意到传教士已经移动到他身后安然坐下,显然传教士已经看见了牧师藏起的厨刀,但传教士却丝毫不在意 「你…」牧师转过身,索性亮出厨刀架在面前威吓「我什么需求…?」 「你期望『得知传教士的真实身分』…所以我来了。」传教士舒适的坐着,表现出诚意十足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被威胁的感觉,这种悠间的态度让牧师越趋紧张,传教士继续说话「现在…我们出发吧。」 「出发…?去哪里?」牧师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突然被传教士抓住,一道强大的力量拉着牧师向前一跳 牧师像是进入一座极度黑暗的隧道,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比灯泡熄灭的客厅都还要黑暗,天顶是一望无际的星空,渺小的星光在遥远的天际闪烁,在牧师还未理解这片夜空的是如何出现在牧师头上,他就看见了周围点着烛光,在微弱的光明中,牧师站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欢迎。」阿罗汉友善的问候牧师 在摇动的烛光中,牧师发现自己回到了「无聊山」的古庙的大殿中,阿罗汉站在大洞前,大洞的四周都是眼神热切、充满期待的朝圣者,牧师认出他们就是昨天抵达的登山客们,他们从昨天就在这座大殿中等待,耐心的等待牧师这个最后一位贵宾。 「这是…怎么回事…」牧师无法理解此刻的情况,他对空间、时间的认知都变得难以言喻 「我们最后一位『觉知者』到齐了。」阿罗汉没有理会,烧伤的脸庞露出兴奋的笑容,在昏暗的烛光中,阿罗汉截肢的左手更令人感到不安 「『觉知者』?」牧师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困惑的人,传教士从容的走到大殿的边缘靠着墙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不辞辛劳、长途跋涉的来到这里…」阿罗汉开始他的演说,气氛明显和昨晚不同「这段时间大家想了很多,『我们是什么』『人类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大家内心都有答案,只是内心仍存有一丝疑惑,但是没关係…在圣山之中,大家维系一线,都是一起的,来,大声一起说出来。」 「一切都将归于一无所有。」现场的朝圣者异口同声的说 「对…一切都将归于一无所有。」阿罗汉的眼神倒映着每人手上的烛光「带领我们走向更高层次的就是『一无所有』,而我们终将归于『一无所有』!」 「我们终将归于『一无所有』!」现场的朝圣者同声附和 「我完成了朝圣,但是『一无所有』拒绝了我,我在一个海边醒来…『一无所有』只拿走了我的左手,我发现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结束…『一无所有』任命我为『觉知者』,作为迷途羔羊的引路人!」 「我们遵从『觉知者』的引导!」朝圣者整齐划一的朗诵,好似这些回答已经烙印在他们的记忆中 「今天,你们就要踏上朝圣!」阿罗汉咧嘴而笑,朝圣者们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入了疯狂的喜悦 「我准备好了!我将献身给『一无所有』,在世界的尽头融合为一!」有位朝圣者嘶哑大喊,随即跳入深洞内 没有人惊呼,只是虔敬地看着这件事情发生,但跳进去的肉体就像昨晚投入的贡品,没有落地的声音,像是「消失」一样,淹没进黑暗的深洞之口。接着朝圣者跪拜祈祷着「一切终将归于一无所有」,每人都往深洞里跳去。 「是的…你们会是美味的佳餚…」阿罗汉祝福每一个跳入深洞的朝圣者 牧师目视这一切的发生,他的内心浸泡着一种衝突又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仅存的人性,不断告诉他应该要对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感到不安、恐惧、忿恨,但是牧师的内心正如古庙外澄澈的夜空一样平静,没有任何一丝波动。 牧师拦住了一位差点跳下洞口的朝圣者,朝圣者没有因为被一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拦阻而感到不耐,反而热切的回应牧师的呼唤,这让牧师感到更加的不安与诡异。牧师尝试唤醒这位意图牺牲自己的朝圣者,希望他能够恢復理智、阻止献身,但是这位朝圣者只是耐心、热情的向牧师分享他追随真理的体悟。 「自从理解了世界的真理之后,我们看到了世间万物的法则就是这么简单、粗糙、毫无创意…我们的思想太过落后,我们值得更高等的世界!」朝圣者欣喜若狂,牧师感觉不出来他的精神出现异常,但是朝圣者的一言一行都证明了他们都已经不折不扣的堕入疯狂 「世界的真理…是什么?」牧师看到旁边的朝圣者毫无犹豫地跳下深洞,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要感到反胃,但是他的情绪平静的可怕 「我们都是羔羊,提供肉体给神明享用…我们的精神会在世界的尽头合而为一!」朝圣者从地上拿起厨刀献给阿罗汉 阿罗汉接过厨刀,一手像是对待动物一样轻抚着下跪的朝圣者,另一隻手在朝圣者的咽喉划上一刀,甜美的血液像河流一样涌入洞口,阿罗汉感受着朝圣者的灵魂在自己手中消逝,再轻轻的一推,将尸体送入洞口。 另一个朝圣者见状,立刻虔诚的爬行过去,恭敬的成为下一个献身者,阿罗汉一边给予祝福,一边手刃每一位朝圣者,血腥的暴行传染开来,鲜红、美味的血肉呈给深渊。 「快…快停止!」牧师对自己的平静束手无策,连因为自己的异常而感到害怕 所有的朝圣者都坠入深渊之中,整座古庙大殿只剩下牧师、阿罗汉及传教士三人。牧师凝视着无底的黑暗,他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寧静,不可言喻的无声又一次淹没了牧师的脚踝、膝盖、髖骨、下肋骨,牧师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浮现在脑中,平静的心之海中,什么都没有。 正当牧师提起一隻脚朝向深渊前进时,传教士突然从身后抓住了牧师 「你为何要阻止我…?」牧师疑惑着 「你还要告诉我们朝圣的方法。」传教士一把将牧师拉离洞口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牧师坐在地上,他还在仔细品尝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觉知者』终于到齐了…」阿罗汉走近不明所以的牧师面前,擅自对牧师尚未说出口的问题解答了「我们都是神明委任的『觉知者』,被迫弥留在现世引导迷途的羔羊,羔羊们透过朝圣成为神明的肉食。」 「我…?」牧师才一开口,阿罗汉又自顾自的接话下去 「这位神明掌管一切的空间与时间,居于万物的尽头,所有的人类都应该为神明牺牲自己的肉体。」阿罗汉平静的描述着疯狂的神諭「而『觉知者』就是神明委任的代言人,我们是牧羊人、神諭者、啟示者,我们的使命就是要传诵神的意志。」 「我被赋予的能力是『神足』。」传教士对着牧师开始介绍「能够日行千里而不觉得疲累,穿越山海也只需要一瞬间。」 「我被赋予的能力是『他心』…嗯。」阿罗汉介绍到一半就停住了「看来你已经理解我的能力了。」 「这傢伙真的很难让人喜欢。」传教士用平淡的语气表达了他对阿罗汉的嫌恶「他的能力是窥视他人的内心、想法,万千语言不出口,读取只要一秒鐘。」 「而你…你是『宿命』。」阿罗汉对着保持沉默的牧师说明「…你是我们之中的关键!」 「对!所以快告诉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也能晋身朝圣?」传教士罕见的出现兴奋的情绪 牧师被连环冒出的情报塞满脑袋,已经停下思考的牧师什么回答都挤不出来。 「等等,他很混乱。」阿罗汉示意传教士给牧师一些空间,牧师还在整理思绪,阿罗汉又擅自的回答了牧师脑中的疑问「『朝圣』就是将羔羊们的肉体与精神分离,将肉体献出,大部分这样的过程会造成…死亡。」 「呃…啊…」牧师摇着头,喉咙发出难以成为句子的声音,不知道是感到困惑还是荒谬 「唯一的例外…就是『觉知者』。」阿罗汉唯一完好的右手抚摸着身上的疤痕,来回的用脚将地上朝圣者们遗留下来的物品像扫除垃圾一般推进洞口「不管我们进行几次『朝圣』…我们都会在某一个地方醒来,我们死亡的认知也会被神明删除。」 「但是…你是一个关键!你的『宿命』可以让我们省下很多时间!」传教士突然出现在牧师的脸庞边,牧师身体向后倾,以远离过分靠近的传教士 「我…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牧师脸上的疑惑没有因为阿罗汉和传教士的解释而减轻,反而越来越沉重 「嗯…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阿罗汉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不知道…怎么可能?」传教士也感到困惑,开始向阿罗汉争论 「不,我没有骗你,他真的不知道。」阿罗汉运用自己的能力,在传教士还没开口质疑前就先将问题逐一回答「他的疑惑是真实的,他不可能骗过我,我没有骗你。」 牧师趁他们两人还在争论的时候,转身往大殿门口离去,他想要用跑的,但是一股看不见的视线附加了压迫感在他的肩膀上,让牧师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口喘气,只能吃力的跨大步伐远离那口大洞。 争论声停止了,牧师往后看一眼,传教士和阿罗汉已经发现他在逃跑。 「要去拦住他吗?」传教士向阿罗汉询问 「他可以跑,但他逃不了身为『觉知者』的使命。」阿罗汉语重心长的说 牧师跑出庙的大门,在腐朽的木头阶梯绊倒,跌在古庙的草地上。牧师面部朝下,身上的压迫感并没有因为远离大洞、阿罗汉或传教士而减轻,他感觉到凝视他的视线越来越强烈,就像火焰要烧穿他一样。阿罗汉悠然自若地跟上脚步,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到了牧师的身旁,传教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一旁。 「你们为了一个邪恶的宗教…不惜害这么多人死掉,还…还敢说什么使命!」牧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过身来,坐在地上训斥着他们两人,他想将自己立于正义的一方以维持理智 「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啊。」传教士皱眉,对自己被误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刚刚这么多人…发疯似的自杀…都是因为你们而起的!」牧师继续谴责 「我…?我唯一做的事情,只是告诉这些人世界的真相。」传教士理直气壮地反驳「当你知道了世界的小秘密…你能忍住不说出去吗?当他们得知了世界的真相,选择了朝圣,将自己的肉体献出,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精神病患杀手…就是因为你们而起的!」牧师脑中都是刚才疯狂的景象「你们害那些人发疯,害这么多人被杀…」 「精神病患杀手只杀精神病患!少女会杀她妈妈,是因为她妈妈是精神病患。駙马会攻击他妻子,是因为他妻子是精神病患。」传教士摊开手表情充满无奈「精神病患是瑕疵品,精神病患感受不到『一无所有』的感召,精神病患毫无怜悯的必要,你应该能理解才对…」 「我姊姊就是重度忧鬱症的患者…我怎么可能会认同你的说法!」牧师反驳传教士的说法 「是吗…」阿罗汉露出有趣的微笑「有些事情是你忘记了…有些事情是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在她离开之前,我可是每天都照顾着她!」牧师义正严词的「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既不能预见未来,也不是你们口中那一位『宿命』!」 「那…我们来看看她怎么说。」传教士一瞬间消失,一瞬间又出现在牧师的旁边,手中拿着一本笔记「这是你姊姊的日记哦!你一定没有看过吧!」 「怎么会…」牧师震惊的看着那本笔记本,他意会到许多姊姊的秘密都深藏在这本笔记本中 牧师抬头看向古庙上方,他发现夜空浸染了诡异的暗红色,而每一个闪烁的光芒都不是深夜的繁星,而是一隻又一隻的眼睛,高掛在天空中往牧师精神层面不断凝视,数以万计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这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终于有了答案。 过去 某月某日,爸爸告诉我,我所做一切努力,都会在将来回报给我,爸爸要我不要讨厌他和妈妈,这些痛苦都是为了未来的幸福而准备。爸爸不知道,其实我很快乐喔! 某月某日,妈妈在亲戚面前夸奖我,她说我很优秀。回家之后,妈妈要我不能和亲戚家的孩子往来,她告诉我和他们家的孩子往来会让我学坏。我告诉妈妈亲戚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妈妈只叮嚀我不要交朋友,朋友只会阻碍我获得幸福。 某月某日,爸爸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他要买给我作为一直以来都很认真地奖励!我告诉爸爸,我要一辈子当爸爸妈妈的乖女儿,爸爸开心极了,因为我知道这是爸爸最想要听到的答案。 某月某日,弟弟犯错了,爸爸责骂他,妈妈看起来很痛苦,妈妈哭着问弟弟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乖巧听话。爸爸要我教教弟弟,我告诉弟弟,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爸爸妈妈做了这么多让我们痛苦的事情,都是为了让我们长大之后能够快乐。 某月某日,我发现牧师很沮丧,我告诉爸爸妈妈,弟弟好像很难过,但是爸爸妈妈除了夸讚医师有爱心外,对待弟弟的态度完全没有改变。 某月某日,弟弟自杀了,弟弟趁我睡着的时候,在房间里上吊自杀,妈妈哭得好伤心,爸爸不停的用头撞墙壁,撞得都流血了。不久后,弟弟的尸体不见了,弟弟若无其事地从衣橱跌了出来,还在悲痛的爸爸妈妈也像是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不记得弟弟曾经自杀过,但是我记得,因为我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弟弟吊着的尸体。 某月某日,爸爸和妈妈不晓得弟弟曾经自杀的事实,只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没来由的悲伤,爸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额头上有伤口,一切关于弟弟自杀这件事情,只有我记得,这样说起来,从衣橱里面走出来的弟弟,还是弟弟吗? 某月某日,爸爸和妈妈脾气越来越暴躁,他们开始把自己难以解释的悲伤怪罪在弟弟身上,弟弟成为发洩情绪的工具,我不敢靠近他,因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弟弟。 某月某日,弟弟又自杀了,他从房间里面的窗户跳了下去,爸爸和妈妈再次情绪崩溃,街上的人都知道了,这次弟弟应该是真的死掉了吧?数分鐘后,弟弟再一次的从衣橱里面走出来,街上的人像是遗忘这件事情一样,爸爸妈妈又遗忘了弟弟曾经死亡的事情。 某月某日,弟弟第七次尝试自杀,成功了,也失败了,全世界就好像只有我目睹这一切,亲人在面前歷次死亡的画面令人作呕想吐,我也真的吐了,每次弟弟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恐惧,我并不恨他,为什么他要恨我。 某月某日,我终于理解了,原来弟弟的自杀是因为我產生了幻觉,我去看了精神科,精神科判断我真的有精神疾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自称看到活蹦乱跳的弟弟自杀这么多次,正常人都会觉得我疯了吧。我害怕告诉爸爸妈妈我得了精神病,我只好解释是弟弟把我骗过去的,医院还是联络了爸爸妈妈。 某月某日,爸爸妈妈带我去见着名的灵媒,她不断责骂我,她说我身上被奇怪的鬼魂附身,爸爸妈妈十分相信,给了她好多钱。我感觉不到什么鬼魂,但是爸爸妈妈非常相信,他们跟着灵媒痛打我,想要把我身上的鬼魂赶走,为了爸爸妈妈,我开始假装我身上真的有鬼魂。 某月某日,我让爸爸妈妈失望了,因为我的存在,爸爸妈妈只会怪罪弟弟,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爸爸妈妈…这都是我的错…你们没来由的痛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这不是真的…」牧师不敢置信,但他的确认得出笔记本上是姊姊的笔跡 「是真的哦…我是直到找到这本书,才确定我要找的那个人…是你。」传教士满足的微笑「这可是花费了我很多时间呢…」 「为什么…」牧师浑身发着抖,看着姊姊写的日记,字跡一天比一天的潦草,感觉得出来了医师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还要糟糕,绝望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你的死亡是不会被承认的…你的死亡是会被神明拒绝的…儘管你曾经接近过死亡,无限地接近…你都会一次又一次的醒来」传教士温柔和善的说「就算目睹你死亡的人,都会忘记这件事…这件事就像是被删除一样地不曾存在。」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姊姊她不会忘记…为什么她要承受这种痛苦?」牧师的脑海里涌入那些被他尘封已久的回忆,身体摇摇晃晃的不听使唤,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像是沁凉的冷水一样涌入他的大脑 「因为她是精神病患啊…精神病患体悟不到神明的感召。」传教士笑着回答,对身体逐渐痛苦扭曲的牧师没有丝毫关心「啊…理解开始了吗?」 「啊…啊…这是什么…啊…」牧师脑海中漂浮着一股难闻的反胃感,他无法控制的倒在地上抽搐,口鼻吃力的换气 「这是这些年来…你每一次死去,每一次被你自己遗忘的情绪…好好享受吧。」传教士经验老道的说明 「啊…啊…啊…」牧师的嘴里流出痛苦的声音,他感觉大脑像遭到腐蚀一样的溶化,嘴里不断被强迫饮尽一杯又一杯恶臭的黑水,舌根覆满苦涩的烂苔,呼吸越来越困难 「带他回去吧。」阿罗汉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牧师,要传教士带他离开,阿罗汉和传教士短暂交谈了一下,牧师就在腐臭味中失去意识 牧师久违的作了梦,他梦到自己每次满怀恨意而自杀,恨意没有消失,反而成为内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无时无刻骚动内心,恨意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被遗忘起来,但是每次看见姊姊,恨意都会涌上心头。 这不是梦,这是回忆。 他想起自己在北门看守所胡乱领药,为的是想製造姊姊用药过量死亡。 他想起自己在北门看守所争取加班,为的是想製造姊姊营养不良死亡。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姊姊,他掐住自己姊姊的脖子,却没有勇气坚持到最后。 他想起自己,其实是一个懦弱、胆怯的人。 他想起自己,憎恨温驯顺从的人类,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他憎恨别人同时也在憎恨自己。 他想起自己,做了这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就只是在对抗自己溢满的恨意,对抗一个虚无飘渺的敌人,害怕一些不存在的事物,这一切…开始显得毫无意义。 牧师的自我意识在无止尽的时间被拉的很长,这些痛苦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狭小过程,在万千世界的尽头,只有合而为一的意志…。 牧师睁开眼,因为长卧地板而身体感到痠痛不已,头脑像是过热运转般的混乱而晕眩。牧师呆坐在地上,不适的噁心仍在胃部翻滚。 「给你。」有一罐熟悉的瓶装水出现在牧师的脚边「这和我们第一次在山上见面的时候喝的一样。」 「谢谢。」牧师向传教士道谢,一切都显得稀松平常「有吃的吗?」 「蛋黄派。」传教士递给牧师,两个人现在亲近的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像是熟识多年的朋友 「这是我的吗?我包包里面的?」牧师看了蛋黄派,想起他的包包可能有一个或两个被塞在最底下的过期品 「不是,我刚刚抽空去商店『拿』的。」传教士毫不掩饰地说 「喔…」牧师打开包装,吃了一口,味道平淡而乏味「你们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找到我,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出现在我面前?」 「阿罗汉说,如果你真的是『宿命』本人,你一定会自己前往圣山。」传教士回答,模仿阿罗汉的语调「他说『人会说谎,人心不会』。」 「真是讨人厌的傢伙。」牧师无力的讽刺,语气中带有一点无奈 「我告诉过你了。」传教士耸肩 「现在要干嘛…」牧师扶着额头,似乎还有一些头晕 「你已经完成『得知传教士的真实身分』了…」传教士关心着牧师的身体状况「我们逃不了我们身为『觉知者』的使命,你只要顺着自己的想法前进就好了!」 「自己的想法?」牧师感到困惑,他好久没有思索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除了死亡外,他没有想过还能做什么 「对,你现在想要做的是什么?」传教士透露出好奇心 「我想想…」牧师看向书房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口吃掉蛋黄派「我去一趟大学医院好了。」 追求理解的人类 自从家猫被催眠唤起「体贴亲人的橘子猫」所保存的秘密情报后,家燕女士已经失去了家猫的信任,现在家燕女士不再有正眼看向家猫的勇气,家猫只愿安静的靠在医师的身上,她的救赎之人只剩下了医师一人。 实验室中,家燕女士将家猫有限的情报拼凑起来,尝试理解「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背后运作的方式。 首先,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是由一个神祕的男人-传教士所带来,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感染源不是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而是一个概念,这个概念的传达不限于文字、语言、图画、声音,而是来自于「理解」,当一个普通人类理解后,他将会產生一种不可回溯的认知… 这种认知将会直接影响精神,根据不同的感染者,所產生的体验也有所不同,但大致上都会与死亡產生愉悦的连结,导致几乎所有的感染者,都一致產生「死后世界」、「生命意义」的共识。 这种认知就像是学习,一旦理解了之后就无法遗忘、无法回溯,几乎所有的感染者坚信,掌管世界的神明站在时间的尽头等待万物的终点,而人类身为世界上唯一具有思考能力的动物,有两项应尽的义务,第一是将这种概念传递出去,第二是将自己身体作为饵食献身出去。 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有两个感染的例外,第一个是具有精神异常疾患的不正常人类。 患有精神异常疾患的不正常人类,一旦认知这种概念,大脑将会直接受到影响而「治癒」,这些人将不会受到概念的感染而產生上述相关认知,对该概念的认知只有恐惧及不安。因为精神疾患的人类没办法受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感染,导致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患者对精神异常的人类產生无法抑制的敌意,甚至会有暴力的攻击衝动,推测这是该疾病为了延续生存而產生的排除异体行为。 第二是身为带原者的传教士本人,如果感染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会导致死亡的狂热,传教士应该无法存活这么久,故推断带原者应该不会发生影响。(附註,待确认) 每个人对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适应程度不同,见到传教士、听见传教士的谈话内容、听见有关传教士的情报,都会一定程度的触发认知,但是真正触发此种认知的关键… 家燕女士从家猫的口述记录上『人类会思考』这行字圈住了『思考』两个字。 『思考』就是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催化剂,这解释了为什么追寻传教士真相的人最后都得了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阻断思考的抗忧鬱症药物可以有效抑止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感染。 「思考会导致感染…这样要如何向教授报告呢?」家燕女士苦恼着 家犬的建议是训练一支「治癒的」精神病患作为对付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部队,将所有的感染者捕获殆尽,控制所有受感染对象后,将他们与正常人类隔绝,直至所有感染者死亡,失去思考人类作为宿主,这种概念型的疾病也将不復存在。 这个提案遭到医师的反对,医师认为精神病患组成的部队为避免健康的人类思考而感染病毒,故无法向健康的人类说明行为的正当性,很容易就沦为私刑犯,进而被正常的人类拘捕。 医师的提案是优先量產抑制疾病的药物,逐步控制疾病,并通知政府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让政府做好预防及控制。 这个提案被家犬反驳,家犬不信任政府能够有效对抗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越多正常的人类知道,感染的风险就越大,而且很难保证会不会有精神病患杀手藉着政府高强度的影响力,在短时间内将大量人口感染,造成无可挽回的大流行。 但是真正让家燕女士担心的,是带原者传教士。 「传教士已经死了。」家犬再三保证,每当家燕女士的担忧浮上心头,家犬都会再说一次传教士已经死了 「可是…医师说她见过传教士对吧?」家燕女士不停的在报告的带原者三个字上面画圈 「一定是医师记错时间了!」家犬篤定的帮忙医师回答 「啊…嗯。」医师不置可否的回答让家燕女士迟迟无法安心 「如果带原者的传教士已经死了的话…剩下的感染者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往最糟糕的状况发展。」家燕女士疑惑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医师「还是说…传教士有告诉过你有关他的死亡或復活的事情?」 「这个…」医师脑海中闪过一些关于牧师的不好回忆「没有…。」 「对啦!传教士已经死了,家燕女士你也可以放心了!」家犬自信的说,但家燕女士没有因此放心 「以防万一…家犬你还是先把对策准备好。」家燕女士吩咐着家犬 「没问题!我杀得了他一次,就杀得了他第二次!」家犬自信的说着 「各位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医师抱着撒娇的家猫离开实验室,她心里有一些分心的事情围绕不绝 门外,护理师已经靠在墙上等候多时。 「你们讨论得怎么样?」护理师没有暴露自己的好奇心,一如冷淡的关心着医师 「我们…还没有结论…」医师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刚才会议的情报,因为她担心任何透露的情报都会诱发思考,进而感染任何精神健康的人类 「到底还要花多久的时间…」护理师的心中,家燕女士、家犬都是不可信任的。只有她带进大学医院的医师可以相信,但是现在连医师都不愿意透露任何消息给她,这让护理师内心出现一丝不安 医师抱着家猫在大学医院里面间逛,她没有要去教授的个人研究室,也没有要去关押精神病患杀手的实验室,父母失联的状态让医师的心无法专心协助研究。 大学医院的研究大楼因为配合政府研究计画,下令未经许可不得进入。整栋研究大楼空荡无人,医师抱着家猫游荡了一会,决定往医学大楼走去。 「姊姊,我们要去哪里?」家猫探头向医师询问,年幼的她也察觉到了医师的心事重重 「实验室里面好闷,姊姊想出来散步一下。」医师故作镇定的向家猫微笑,她不想让自己的不安影响到家猫「你喜欢吗?散步?」 「只要能和姊姊在一起,家猫去哪里都可以。」家猫小声地回应 「那个是…」医师不知不觉走到病房区,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一间单人病房 由于刑警公务员的身分,大学医院特别优待了刑警可以入住单人病房。但是病房里面的气氛不是很好,刑警和牧师两个人正沉默的坐着,牧师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却不知道从何开头,刑警则是怒目不语,心头的忿恨无处发洩已溢于言表。 「医院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牧师开口的第一句话 「今天。」刑警简短的回答,病房内又陷入沉默 「检察官昨天有来找我了。」牧师开口的第二句话,他不敢直视刑警的眼睛 「检察官昨天也来找我了。」刑警沉默了许久后才回应牧师,牧师认不出来刑警是不是在责怪他 「对不起。」牧师选择了道歉,他不想失去刑警的信任,但刑警只是继续怒火闷烧,没有任何回应 长达五分鐘的沉默,刑警才终于吐出他的想法 「检察官拒绝调查我们在无聊山的车祸。」刑警压抑着怒火「他认为我们在山上毫无所获,还谎报道路救援。」 「对不起。」牧师再一次道了歉,他对刑警的愤怒感到愧疚 「检察官终止我们继续调查。」刑警握紧拳头,牙齿因为用力磨合而发出声「这个政府比我想像得还要腐败…」 「检察官放弃调查传教士了吗?」牧师问 「检察官要放弃的是我们!」刑警吼了起来 牧师沉默不回应,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刑警的愤怒。只能任凭刑警在病床上发火,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感受到刑警被误会的不甘与屈辱,但是…他无能为力,他面对强大的政府组织及机关,他没有任何选择。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选择吗? 病房里面,牧师眼角闪过一个人影。自从今天早上起来后,他无意间都会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他的身影,一个眨眼的瞬间,人影又消失不见,好像幻觉般的虚幻,又似鬼魅般的随行。 「我先离开了。」牧师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刑警没有说任何话拦住他,也没有道别,这次的探访从安静开始,安静结束。 门外,站着等待的是牧师的姊姊,她发现她的弟弟表情毫无起伏,她预期自己的弟弟应该会更加的激动,但是现在她的弟弟看着她,平静而出神。 「好…好久不见,牧师。」医师有些胆怯的打招呼,她身上抱着的家猫因害羞而别过头去 「嗯,姊姊。」牧师停下脚步,情绪出奇的平静,他看见了医师身上的识别名牌「你最近在协助政府研究『精神病患杀手』。」 「嗯…」医师结巴的点头,上半身因不安将怀里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了「最近…过得好吗…」 「嗯,没有事情我要先走了。」牧师单调的回应不像答案,他动起身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医师喊声叫住了牧师,牧师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现在到底在哪里吗?」 「对不起,我不能说。」牧师将眼神别开,低着头给了否定的答案 比起之前牧师总是使用模稜两可的答案含糊带过,这次牧师直接拒绝回答,让医师深深感到弟弟的不对劲,弟弟的眼神像是经歷生死一般的毫无希望,面如死灰,她想起幼年时期憎恨自己的弟弟,现在弟弟的表情就像幼年时期的他一样,对一切不抱任何希望,医师对这样的弟弟只有一个印象…自我毁灭。 在忧鬱症最严重的时候,医师每天都像一具呼吸的尸体,躺在自己的床上任由尘埃在身上降落,有的时候她见到她的弟弟来给她吃药,有时候她见到她的弟弟来餵她吃饭,有时候她见到她弟弟双手紧紧按住她的喉咙,之后无力的倒在床边哭泣,她并不认为她弟弟是错的,她坚信是弟弟从她已经沙哑的声带中听见了她痛苦的呼喊。 等到自己再次与弟弟接触,弟弟完全变了,他温柔的照顾自己,虽然弟弟这些年躺卧在血泊中的可怕影像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医师仍鼓起勇气,重新认识自己的弟弟。医师希望她的家人能够重聚,她希望能够回家,她希望自己能够和爸爸妈妈说话,她希望能够解开弟弟和爸爸妈妈之间的误会,但是弟弟一次又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弟弟的温柔掩盖不住她心中的不安之心,她害怕世界在她重获新生后已经变得无可挽回的样子,寻求真相的渴望让她逃离了家。 重新见到弟弟的医师,表情是平静又冷淡,医师再来不及认识自己的弟弟,她的弟弟又一次的离开了她,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牧师…」医师叫起了她弟弟的名字,但找不到适合的字句继续接下来的谈话 「我见到传教士了。」牧师平淡的说着 弟弟的一句话让医师震惊不已,胸前的家猫听到关键的名字,手指深深抓进医师的肌肤之中,但是这份疼痛不足以唤醒医师的注意。她痴呆的站在原地,心里闪过几十种劝说牧师远离传教士的理由,但没有一个说出口,医师仅是安静的抓着她弟弟的上衣,她不想她的弟弟再继续接近传教士。 「对不起。」牧师又一次的道歉了,千言万语中他只想到这一句话 医师松开了手,熟悉的恐惧及无力从脚底缓缓升起,她看到远方,那个男人正在穿着合身的西服向她点头致意,一切都太迟了,医师无能为力的跪坐下来,无声的流下眼泪。 牧师没有去扶起他的姊姊,他回头继续走了,现在的他有更想要做的事情要做。 到在大学医院的紧急逃生楼梯间,防火门关上后完美隔绝了大学医院人声鼎沸的诊间声音,这里不会有人经过。 「你在吗?」牧师看似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空荡的楼梯间又多出了一人 「你寻找我…」传教士像是应答一样的迅速现身,话没结束就被牧师打断 「无聊山那场车祸…你知道多少?」牧师没有看着传教士,而是看向空无一人、不断延伸的楼梯,牧师觉得将传教士当作一个鬼魂,心里会比较自在 「我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传教士一派轻松的回答,但这回答似乎让牧师不是很满意,传教士又立刻补了一句「但是我知道每一个上山的人。」 「是谁?」牧师平淡地问,一点都没有好奇的样子 「是谁…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传教士竟然安静下来,透露出期待的表情观察着牧师 「对…也不对。」牧师犹豫了一会回答「我是想帮忙刑警问的,但是…或许也是我想要知道,我也不清楚。」 「只要是你想知道…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传教士自信满满的承诺下来「你的『宿命』会帮我们找到答案。」 自投罗网的蜘蛛 北门看守所,警政署长正在对狗王表达不满。 数天前狗王向警政署长献计,提出一个让北门看守所前抗议的人群分散的主意,狗王并没有向署长表明实际的方法是什么,他告诉警政署长「这个计画」他不知情会比较好,署长基于他对狗王的信任,没有追问。 到了隔天,北门看守所前抗议人群真如狗王所述的减去了大半,北门的警力久违松口气,正当警政署长正在讚扬狗王运筹帷幄、天机妙算的时候,各县市的警局都发出紧急通报,不一而同的迫切需要邻近县市的警力支援。 警政署长比对之下发现,各地都是因为发生民宅被民眾愤怒包围事件,各县市的警力根本无力维持现在群眾的秩序。署长紧急透过情报单位调查,才透过情报系统得知,各地包围的民眾手上都拿着一本黑白影印的「名册」,名册上详细註明关押在北门看守所中「精神病患杀手」的住家地址、连络电话、所犯罪名等相关个人资料。 北门看守所的警力的确获得喘息,但这是牺牲了全国各地的警力所致,而且因为警力不足导致秩序轻而易举的失控了,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巷弄里面被数百人愤怒的民眾挤满,数十人上前拍打紧闭的门窗,有些擅长攀爬的民眾尝试爬上老旧公寓的外墙来确认那些杀人嫌犯的亲人有没有在家。 即使有些杀人嫌犯和被害人也是一家人,也被群眾无情的包围,一名接受媒体访问的抗议民眾表示,这一家人被自己养育出来的怪物杀死,是这一家人自己造的孽,如今他们之中的死亡只偿还他们的罪,他们还没为这个社会因为他们而掀起的不平安负责。 在这群民眾自发性的直播当中,有些杀人嫌犯的家人在自己家门前当场向这些从未相识的民眾下跪道歉,希望他们能够放这个社区的人一条生路,一位年迈的民眾当场就对民眾破口大骂,声称为社会正义教训这群不知好歹的糟糕家庭。 区域性的抗议,转变成全国性的大灾难,人数悬殊的警力让治安事件恶化的程度还在不断升级中,所谓狗王的计谋,只让事情往更糟的地步发展下去。 「当初我相信你,我才没有过问!」警政署长又到了狗王的办公室,只是这次带了不小的怒气「原本北门的警力问题…变成了全国警力的问题…你要怎么收拾这个局面?」 「这个…我说署长啊…」狗王面对署长的怒火,这次却展现了毫不着急的态度「上次你说『只要有办法缓解外面的人潮…什么方法都可以』,我也是照着做了。」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你当初不和我商量?」警政署长发着脾气,看着狗王一派轻松的态度,他更火大了「上次你要我和卫福部协调调查的事情,我不会帮着你了,我会要他们即刻调查!」 「请容我建议一句…最好不要!」狗王对警政署长的威胁不屑一顾,此刻他有了保命的王牌 「什么…!」警政署长对狗王过分的从容态度感到震惊 「经过我的调查…这个偷吗啡的贼,真是巧得可以!」狗王面不改色的卖着关子「这个人你恰好也认识…」 「你是死到临头糊涂了吗?」警政署长大声怒骂着「我可不认识任何一个毒品药贩头子!更不可能帮任何一个走私毒品的小贼辩护!」 「哦呵呵…那可不一定,他…」狗王话音未落,突兀的敲门声又打断了他的得意时刻 (叩) 打开门来的是和上次一样同一位的男子,这次他没有经过狗王同意就逕自打开了门,看得出来狗王对自己的兴致被打断十分不高兴,署长收起怒容,整理好情绪,他不希望自己和狗王私下的协议被曝光,就算有证据证实全国四起的抗议事件是由狗王洩漏被拘留人的个人资料所致,但是警政署长自己两次与狗王见面的事情让他完全脱离不了责任,现在的他是被迫和狗王绑在一起。 「有急事报告。」男子不顾狗王办公室里面的气氛十分恶劣,逕自的向狗王报告起来 「你没看到我在忙吗!」狗王不顾署长还在自己背后,发狂似的咆哮着 「真的很紧急。」男子的表情平淡得一点都没有紧急的样子,这让狗王更加发火,署长则是觉得场景似曾相似 「你身上背的罪就足够让你关到老死狱中!你现在已经大难临头了你知不知道!」狗王连环威胁着男子,男子仍不为所动 「嗯,是检察官叫我来的。」男子面不改色的回应 「检察官?」狗王对男子从容的态度感到震惊「检察官关我什么事!」 「他说他抓到传教士了,他需要我去协助调查。」 「什么…!」狗王和警政署长异口同声的大声惊叹 讯问室里面,传教士穿着老式西服端正的坐着,优雅又带有轻松自在的神态,从他的样子看不出他是第一次进入北门看守所,北门看守所冷冰的气氛丝毫没有动摇他,比起接受讯问嫌疑犯,传教士更像是衔命督导的上级长官。 没有人知道传教士是怎么出现在北门看守所的,连他是被逮捕还是自首也没有记录,只是早上的某一个时刻,有人通知检察官「一个自称是传教士的人要找他」,检察官一听,连打电话来的对方是谁都没有确认就直接往北门看守所飞奔而来。或许是数日累积的压力所致,检察官甚至没有怀疑眼前这位身穿过时西服的男子是不是一个骗子假扮的。 传教士,这个传说一般的神秘存在,在检察官的侦查记录里面至少涉及两起精神病患杀手谋杀案,如果这个精神看似正常人的传教士能够逮捕、定罪,绝对能缓解民眾对政府的施压。在讯问还没开始之前,检察官已经预备好要定罪于他了。 在北门看守所办公室偶然听见这个宝贵消息的警政署长,迫不及待的传令给部属,要他们准备散佈「北门看守所已经逮捕精神病患杀手的逃亡嫌犯」情报,将传教士的出现揽在自己的功劳上。 现实的进展并不如检察官预料的顺利,传教士就像少女案的少女一样,面对什么提问都只是沉默优雅的微笑,无论检察官嘲讽、威胁、利诱都对传教士起不了作用、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检察官问他是不是要请律师,传教士也只是看着墙壁无关紧要的摆设或桌上经年累月的污渍,什么都没有说。 唯一一个来自传教士的积极动作,只有他指着讯问室外置身事外的牧师,当检察官确认传教士是不是指定牧师说话的时候,传教士肯定的点了头。 即使检察官当场命令牧师进入讯问室协助办案,牧师只是无奈地拒绝,表示没有狗王的同意,他「歉难同意」,检察官只好叫他快报速回。 讯问室内,检察官和牧师比肩而坐,他们两人和嫌疑犯传教士对望,传教士的仪态还是从容地令人讨厌,牧师以协助记录的工作而待在讯问室里,检察官要求牧师只能转达他问的问题,不可以私自提问,牧师的表情充满了对这份工作的无奈。 「所以…呃…嗯…你说…你是那个涉及了两起杀人命案的传教士?」牧师逐字的转达了检察官的提问,儘管检察官就在他的旁边 「不是两起。」传教士谦虚的用手指比出2和8的数字「是28起。」 「2….28起!」检察官在一旁吃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好的,28起。」牧师平淡的把传教士描述的如实记录下,转头见到检察官目瞪口呆,只好小声提醒「嗯…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问…问他是哪28起…。」检察官惊魂未定的回应,28这个数字远远超过迄今为止逮捕过的精神病患杀手数量 「呃…好吧,请问…你说28起,是哪28起?」牧师看着检察官如此反应,表情更加无奈了 「那个杀死妈妈的可爱少女…那个受不了邻居整天敲门的肉贩…那个每天在公园晨跑的退休公务员…还有在中小企业的那8个人…」传教士从容不迫的一一点名,有些是已经经过媒体报导披露的案子,有些是侦查中尚未公开的案子,但是传教士扎实的列出了『近期因他而死的28人』 「中…中小企业什么时候死了8个人?」检察官心底一丝的疑心让自己的精神稳定了下来,他想起过去有些妄想症患者因为看了新闻报导刑事案件的发生,而幻想自己是嫌犯到警局投案,或许眼前这个自称传教士的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妄想症患者,并不是将生命视如粪土的疯子,或许… 「哦!你并不知道中小企业发生的事情…」传教士对检察官露出一丝令人颤慄的微笑,检察官听到传教士充满馀裕的第一句话,毫无特色,但在他体内却萌生一种令人反胃的压迫感,传教士友善的继续说「没有关係,我会全部告诉你的…毕竟我也是从头看到尾。」 「对不起…你应该要和我说话。」牧师插嘴,面部扭曲的检察官正在努力防止自己呕吐,顾不得牧师违反规定私自发言,传教士礼貌的向牧师道了歉,牧师看向痛苦到低头的检察官询问「接下来要问什么?」 「问…经过…案情…」检察官强忍着胃痛,语无伦次的说着 「我想检察官应该是要问你案发经过…大概吧。」牧师说话的样子像似在笨拙地掩盖自己消耗殆尽的耐心「可以请你详述一下案发经过吗?」 「详述…是吗…」传教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始将刚才列名的28起精神病患谋杀案的杀人经过详细的描述出来,每一件描述的过程都和检方调查的证据完美相符而成,检察官已经在一旁胃痛得冷汗直冒,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两眼视线开始模糊,牧师则是安静的一字一句如实记录下来 「我们先休息一下…」检察官像是用尽生命的说出这一句话,牧师和传教士都没有反对,检察官就逕自走了出来,牧师则是若无其事的跟了出来,独留传教士一人怡然端正的坐在讯问室里面 检察官在北门办过超过50件命案,比传教士描述的还要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作案过程都有,却只有传教士一人能够毫无保留、不假思索的叙述全部的过程,传教士的反应不是像在面对检方的质问,反而是像在分享一个旁观者的故事,这种轻松愜意的神情让检察官第一次因讯问感到了噁心,一股难以理解的噁心在五脏六腑间恣意游走,啃食他的内脏。 「接下来呢?」牧师面无表情地问着,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影响他 「不要让他逃了…我今天就要羈押他…你们为他准备好一间套房吧…」检察官吃力的回答,他看着牧师,暗自怨恨自己不如一个北门看守所的约聘人员,居然因为案情描述而反胃的逃出讯问室 结束讯问后,传教士在羈押庭召开之前,依照北门看守所的规定先暂时关押在特别看守区,北门看守所依照检察官的吩咐将特别看守区里面最深处的一间留给了他,传教士就这样安分在冰冷的特别看守区最深处那间牢房里面好整以暇的盘腿坐着。 根据戒护移送的法警的描述,他和传教士一走进特别看守区,一向安静的特别看守区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宛如死尸的杀人嫌疑犯们跪在门前行礼,有的嫌犯亲吻着地板,有的感动得流下眼泪,每一人都有和传教士的故事,那是一条哭泣之路,不变的是传教士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像是确信未知的未来将如他所预料一样平静、无奇的发生。 检察官刚离开北门看守所,电视新闻的快报就播出了传教士被逮捕的消息,警政署长在电视上虚构了传教士逮捕的过程,并直指传教士就是这一连串精神病患杀人事件的幕后元凶。 看到新闻的全国民眾,无一不对警政署长的英勇拍手叫好,新闻媒体採访着街头长期抗议的民眾,受访者们都讚扬着正义终于得到伸张,社会的混乱即将要宣告终结,光明的未来重临了! 但是,北门的大学医院有两个人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第一是刚刚独自办好出院的刑警,他在看到警政署长在萤光幕上光荣迎来受访民眾恭维的虚偽模样,当场就愤怒地把大学医院的收据给撕了,他不能忍受这个暗中阻止自己下属侦查的长官,在最后关头居然无耻的抢走他所有的功劳。 第二是曾经被称为精神病患的家犬,他对警政署长所言是真是假并无兴趣,他只知道一个「曾经死在他手上的恶魔」又一次的復活了,他不能忍受这个男人还活着的风险,为了全体精神病患的未来,家犬准备自己私藏已久的装备,不计任何代价,这次一定要杀死他。 家犬 在家犬成长的记忆,他身边没有缺少过朋友,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领导人,永远在眾人的围绕之中,时时接见慕名而来的人,家犬也在这么一个理所当然的氛围,成为夜空中理所当然的那一颗月亮,接受无数星光拱照。 长大后的家犬喜欢惩罚不义之徒,特别是那些国家无法制裁的恶人,例如违法的地下赌场、性剥削的私娼贩子、毒癮犯的聚会所,家犬都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破坏他们,有时候是隻身潜入砸毁他们的工具,有时候是趁那些恶人落单的时候袭击他们,每次家犬行动的时候都能神奇的全身而退,这让他确信自己是一位受上天眷顾的正义英雄。 家犬也乐于向他的拥护者分享他大闹这些不义之徒的故事,之后光荣的接受眾人的褒扬,喜悦的沐浴在英雄的欢呼中。这些英雄事蹟也让家犬招募了更多的拥护者,拥护者也会向家犬通报街巷发生的不义之事,正义感使然的他,义不容辞的回应每一次的求援,他深深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拥护者中出现了叛徒,他在眾人面前私刑了那个叛徒,这件事过后,他隐约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在夜归的路上,他从眼角馀光的视线发现有跟踪他的影子,不只如此,他发现叛徒的事情比他想像得还要严重,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私密内容,居然在拥护者的耳语中也能听见,这让他相信自己不只被跟踪,也被窃听了。 家犬并没有很惊讶,他早就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他认为这是每一个英雄的宿命,成长茁壮后都会遇到的反派逆袭,但是他早有准备。他轮流私刑那些窃听他的混蛋,一个也没放过。接着破坏街坊的公寓楼顶上安装的基地台,他坚信这是用来监听自己的信号发送器。 接着家犬自拥护者口中听见,某一家巷子里的餐饮店,用麵食当掩护,事实上在做的是诈骗集团的业务,店里还藏有诈骗集团的机房,每当警察上前盘查,用作掩护的店老闆就会佯装可怜求饶,已经骗过好几个辖区员警。 嫉恶如仇的家犬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傍晚不顾麵摊里面还有客人在用餐,恶狠狠的砸了麵摊老闆的厨房,厨具、锅炉无一倖免,老闆依照情报所料,流着老泪的紧抓着家犬大腿求饶,家犬只是无情的一脚踢开,他自信自己不像辖区那些愚蠢的员警,他不会被这种粗劣的演技所骗。 接着自称是老闆的儿女也赶紧下楼向家犬求饶,并告诉家犬「钱一定会还!」家犬没有因此心软,他嘴上教训这些不义之徒,又给了这些骗子一人一巴掌,扮演正义英雄的喜悦酥麻的通过家犬全身的血管,这一次又是正义的胜利,自古以来邪不胜正,邪恶的犯罪集团就该像这家店一样满目疮痍。 当天深夜,家犬第一次听见警察响着警笛声来到自家楼下,但是家犬并没有看到员警上楼,取而代之的是,家犬的父亲安静地走进房间,拿着一段网路上的影片向家犬询问。 家犬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傍晚在麵摊主持正义的英雄风采,全程被用餐的客人拿着手机录影下来,上传到各大社群网站,今晚家犬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家犬骄傲的向父亲解释这是施行正义,家犬的父亲只是沉默不语,表情严肃地听着家犬炫耀他的英勇事蹟。 语毕,家犬的父亲告诉家犬,社群网站将他形容成暴力讨债的疯子,家犬解释这是诈骗集团惯用的手法,他们用楚楚可怜的形象欺骗了大家,网路上都是容易愚弄的盲从者,他们都和辖区的员警一样,被店家拙劣的演技给欺骗了。 家犬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接着低着头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似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和自己的儿子沟通。家犬纳闷地望着父亲许久,父亲才开口说出,这家人经过警方调查后发现,店家曾经积欠一些贷款,欠款遭银行卖给暴力讨债集团,接到恐吓电话后店主吓得立刻报警,警方开始巡逻之后,讨债集团就不敢来骚扰了,家犬突然间的出现让店家以为是讨债集团聘请的打手催债。 这时候家犬发觉,他的父亲已经被诈骗集团洗脑了,他居然会相信诈骗集团脱罪之词,诈骗集团一定是用了特殊的装置才会影响他的父亲,情势比他想像得还要严峻,连自己的父亲都被诈骗集团下了毒手。他说服自己冷静,他要不动声色的骗过被洗脑的父亲,不幸中的大幸,他的父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洞悉这一切,家犬暗自想着,他必须在诈骗集团使用脑波监控装置前想出解决的办法。 家犬的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他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的儿子讲着难以理解故事,心中有着浓浓的悔恨,他安慰着神情多疑的儿子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隔天早上,家犬的家中来了数位毕恭毕敬的员警,员警好声好气的希望家犬和他们走一趟,家犬心里惊觉大事不妙,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躲藏在麵摊的诈骗集团就啟动了脑波控制装置,连代表公权力的员警都被操控了,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他撞开员警想要逃出去,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想要说服他一起和他逃亡天涯,但是太迟了,他的父亲悲痛的要求自己听从员警的话,不要再抵抗了。 家犬先是在家中逃窜,狭小的空间让他马上被员警包围,逃跑变成了抵抗,抵抗变成了吼叫,吼叫变成了哀号,他声嘶力竭的喊着父亲的名字,希望唤醒父亲最后的良知,他的父亲只是沉痛的别过头去,连目送自己的孩子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当家犬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了,旁边一位自称是医师的人告诉他,他得了精神疾病,他必须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幸运的是昨天被抽巴掌的老小们不会对家犬提出告诉,因为他的父亲又一次的为他收拾善后并和对方达成和解,家犬不会受到任何司法追诉,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人监听、监控、陷害他,他只要安心养病就好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家犬开始听不到那些监听者的耳语,窗帘抖动的影子再也不是跟踪者的身影,那些拥护者一个都没有来探望他,他们就像不曾存在一样的从家犬的人生中消失,家犬慢慢接受自己是一个病人,而不是一个英雄,从来都不是。 长达一年的治疗后,家犬终于出院回家了,这一年来他渐渐理解,之前伤害的那些人,都是忌惮自己父亲的权威而从不与他计较,每次他能够神奇的全身而退,并不是自己与生俱来的神力,而是他的父亲利用各种权力关係和这些不义之徒交换利益,换取自己的平安,这样的真相让家犬觉得十分羞耻。 回到家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家犬失去了对社会的信任,那些曾经簇拥而上的拥护者,一夜变成自己幻想中的虚假人物,他不知道谁是真的,谁又是自己幻想的,家犬封闭在自己房间,信任自己生病的结果,就是失去了对真实的信任,他对自己產生了质疑,对这个社会產生了质疑。 一天下午,他觉得自己的幻听和幻觉又发作了,他听到一个男人在被窝外面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个时间家里不会有其他人,如果出现其他人一定是自己的疾病所致,所以他选择躲在被窝动也不动,家犬害怕自己一时心软又相信那些不存在的幻觉,索性他选择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看不见、听不见,就不存在,对疾病的恐惧让他连一张棉被都走不出去。 这个男人的声音时常会出现,有时候是夜晚,有时候是白昼,无人活动的房间里面,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清楚明显,家犬渐渐听见他自顾自地讲着难以理解的话题。 自从躲在家中后,他的父亲也不再和他说话,家犬已经隔绝人类的接触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遥远记忆中受眾人仰慕、崇拜的人生体验,让他渴望与人交谈,分享自己的痛苦。人类终究是社交的动物,孤独和好奇心说服了自己的恐惧,在听见突然其来的喃喃自语声,家犬掀开一个小洞观察着。 一个身材消瘦的老人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头发、鬓角都已经染成纯粹的银白,他穿着端正的西服对着家犬点头致意。 家犬自床铺爬下来,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老人一尘不染的皮鞋,即使触感如此的真实,家犬仍然不敢断定眼前的老人是不是真实存在,老人对披头散发、浑身恶臭、匍匐仰望的家犬毫不在意,既没有出言吓阻,也没有一丝不耐,他只是自顾自的讲着关于世界、生命的问题。 那一刻,家犬第一次感受到心中一片寂静。 在老人沉稳的嗓音中,家犬闭上眼睛聆听,他的脑海中不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再有质疑自己的声音,不再有无声责骂的声音,自己就像躺在一片平静的海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未来是如此的光明、自信。 家犬向着老人询问姓名,老人告诉家犬称呼他为「传教士」,他在追寻一位特殊人士,只有家犬这一类人可以找到。家犬热泪盈眶,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受人委託了,这种託付重任的感觉,这种认同感,让家犬感到自己真实活着。 那一天过后,家犬再次走出了房门,脑中的思绪稳定且顺利的运作,清晰的空气和温暖的阳光垄罩着家犬,家犬觉得这就是希望的味道。但是他的父亲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康復,过去儿子在家中角落哭喊自己名字的回忆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法面对过去纵容、溺爱儿子的自己,悔恨让他逃避,在儿子提起勇气走出房间的时候,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当儿子将自己打理成正常人的模样,走出家门,踏上重返社会的第一步,在他的心中仍抱着儿子会继续犯错的预感,但是他对儿子的亏欠让他没办法上前劝止。 家犬发现社会是冰冷且现实的,即使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的交谈、应对,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因为他曾经是一个精神病患,而对他退避三舍、拒而远之,即使偶尔有亲切上前的旧识,也是寄望靠近家犬来攀附他手握权力的父亲,但家犬不再是分辨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疯子,他很快就疏离了这些迎合奉承的小人。 他在街头上打听白发老人传教士要他寻找的特殊人士,但是由于单薄的线索让他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兀的陌生访客向他提供了情报,家犬依约相见的时候发现这名访客只是一位牵线人,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一位优雅贤淑的女士。 这位女士介绍自己是国内知名企业的储备执行长-家燕,大家都称呼她为家燕女士,她和家犬一样都曾经是精神病患,都曾经接触过传教士,也都神奇的痊癒了。 家燕女士告诉家犬,传教士并不是如家犬所想像的和蔼友善,她向家犬揭露了自己的家庭因为传教士的出现而支离破碎的事实,真正的传教士是一个邪恶的存在,向周遭散佈致命扭曲的精神疾病,他必须被阻止。 起初家犬也不相信家燕女士的坦白之言,毕竟自己被传教士治癒的经验在前,别人之后再说传教士有多么十恶不赦都很难置信。但是家犬在见识到家燕女士拘禁的发疯家族成员后发现,家燕女士所言不假。 为了调查传教士的真实善恶,家犬接受家燕女士的款待,在家燕女士的宅邸协助家燕女士对「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研究,他亲眼见证到家燕女士聘请的研究人员被感染成精神病患,他也见到遍地尸骸的恐怖景象,他逐渐相信那个表面和蔼可亲的老人,事实上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 家犬找了一个滨海悬崖的公路,他依循召唤传教士的方式,第一次主动见到了传教士,无人往来的公路只听得到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家犬必须在远离人烟的地方终结传教士,才能确保这个疾病不会在他死后继续扩散。家犬重复他和传教士第一次见面的动作,在传教士脚前卑微的贴地跪拜,手摸上他仍然一尘不染的皮鞋,趁他尚未识破杀意之前,用预先藏好的尖刀刺向传教士的脚踝。 传教士大叫一声倒地,疼痛的在他的面部一览无遗,老朽瘦弱的身体因脚踝的刀伤不断扭曲挣扎,传教士看起来比原本更无害了。家犬并没有因此心软,疯狂、血腥的回忆一幕幕的浮现,让他坚定告诉自己,传教士才是那个善于说谎、示弱的怪物,于是家犬膝盖压上传教士的胸口,用第二把尖刀刺进传教士的咽喉之前,传教士笑了。 家犬认知到,这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笑,这个笑容让他感觉到了恐惧,但高举过头的尖刀不能停下来,抱着犹豫就会败亡的心态,家犬刺下了第二刀,了结了传教士的性命。 家犬第一次看到一个血肉之躯,从不断的扭动挣扎,逐渐缓下动作,到最后变成一具安静的尸体,家犬看见传教士瞪大的眼眸失去光芒而变为死寂,口鼻流出唾液和血液混合的浓稠液体,自己的衣服也因为传教士飞溅的血液而染红,心中仅有一丝震惊,更多的是方才传教士死前一笑带来的恐惧,久久不能散去。 家犬呆滞了许久才回神过来,他站起身将传教士拋下悬崖,让尸体最后像沉船一样消失在海浪之中。他回到家燕女士的宅邸,失魂落魄的告诉家燕女士,自己已经杀死传教士了,从今以后将不会再有这个怪物。 家燕女士虽然未见到整个过程,但她从家犬惊恐的神情、染血的上衣,她相信家犬的确杀了传教士,她安慰家犬濒临崩溃的心灵,告诉他剩下只要清理怪物遗留下来瘟疫,人类的世界就安全了。 「已经无法回头了。」家犬不断的告诉自己 此后的家犬,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他也不渴望成为一个英雄,他希望自己是一个人类,为人类存活奋战的人类,被人类接受的人类。 内应 家犬在新闻上看见警政署长自述自己逮捕精神病患杀手的幕后兇手时,已经黄昏了。 在前往北门看守所的途中,家犬拿起行动电话拨出一个号码,家燕女士曾经告诉家犬,如果北门看守所需要内应,就拨打这支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会达成任何合法或非法的协助。 「喂!我等一下要进去北门看守所的特别看守区,你帮我製造一个机会!」家犬在市区道路高速行驶着,着急地说着 「你是谁啊!」电话另一头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回应 「我是大学医院的特使!」家犬一边闪避路上的车辆,一边大声喊着 「特使?我不认识什么特使。」电话另一头的男子传出疑惑的声音 「喂!这是紧急事件!」家犬想起之前曾因为另一件事情打过这支电话「上次我还向你拿过药…想起来了吗?」 「你打错了吧!我完全听不懂你说什么!」电话另一头讲完,立刻掛上电话 「喂!喂!可恶!」家犬气急败坏的把电话丢到副驾驶座,电话立刻又响起,是一支未显示号码的来电,家犬伸手将电话抢回来「喂!现在我可是很忙…」 「你到底要干什么!」电话另一头是刚才那一位北门看守所的内应 「你才是!刚刚是怎么回事?」家犬急躁的反问 「你如果要做合法的事情才是打刚才那支电话!有些事情可不能在电话里面说!」内应不耐烦的指责家犬「你如果要做非法的事情,你应该要说暗语,然后我会打给你,你难道都忘了吗?」 「啊…!好像真的有这回事!」家犬随口敷衍对方,他只想快点弄到挤进北门看守所的机会「这次真的是很紧急的事情!我要进去北门看守所的特别看守区!」 「特别看守区…?进去那里做什么!」内应惊讶的问 「很要紧的事情!你不要过问!」家犬害怕内应的好奇心会造成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扩散 「现在北门看守所外面都是抗议的人群!一定要今晚吗?」内应向家犬讨价还价 「不!一定要现在!」家犬放慢车速,街上开始有北门看守所抗议的零散行人「就是紧急事件才找上你的!我就快要到了!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进去!」 「任何方法都可以吗?」内应语带玄机地问 「对!任何方法!」家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我只给你20分鐘,你只能在特别看守区待20分鐘,超过20分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内应说着 「好!」家犬一口答应,他一心只想确定特别看守区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回忆中的那个怪物 「你等一下到抗议活动后方的补给区,第七顶帐篷,上面有写『七』的那一顶!」内应指示着家犬「里面其中一个箱子有保安警察的衣服和装备,你拿一组穿上!」 「保…保安警察的装备?」家犬听到之后十分吃惊「你怎么有…」 「听着…你刚刚要我别问,我就没有问了,东西怎么来的你也别想问!」内应不耐烦的叫家犬闭嘴仔细听「等一下北门看守所的人墙封锁线会往外推,可能会有一波衝突,你就趁乱进来。」 「好…」家犬忍耐住好奇心,乖乖不再提问 车子在附近停好后,家犬笔直往第七顶帐篷走去,他走进帐篷发现里面堆满许多无人看守的木箱整齐堆放着,木箱上覆盖深绿色帆布,看不出箱子里面装着什么。家犬掀开其中一箱帆布,发现里面是鸡爪钉,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上次他用来阻止医师的弟弟前往无聊山的工具被存置在这里。 家犬陆续掀开其他箱子上的帆布,发现里面有许多镇暴部队的装备,盾牌、头盔、制服、长靴、警棍、防毒面具、手銬应有尽有,甚至连闪光弹、催泪弹等少见的镇暴武装都有。角落箱子里面还有整箱的汽油弹。 箱子上印着调动的日期写着这是这两天从各地的警队运来这里的,前几天全国警力因为各地四起的精神病患杀手抗议行动,各县市的警力陷入一片混乱,紧急调用的镇暴装备中被盗取了部份都不知道。 一丝不安的情绪浮现家犬的心头,但是一想到传教士带给他的血腥回忆,他提振精神,专注地穿上一套合身的镇暴制服,戴上掩盖身分的防毒面具,拿了一些武器装备后就打给内应,内应先是拒接电话,又立刻用另一支未显示号码的电话打来。 「你的个人物品放在帐棚里面,手机、钱包、证件、钥匙…全部都要。」内应命令着家犬 「这里根本没有人看守!」家犬抗拒的表达不满 「你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了吧…你的东西是不会不见的,但是我不能冒着你失风被捕的风险…」内应态度强硬,丝毫不给家犬讨价的馀地「你做了我才会发出信号…我看得到。」 「你看得到!」家犬紧张的东张西望 「不用找我在哪里了,我只给你1分鐘考虑,你不把东西全部放进去,这次行动就取消,你今晚就没有机会进入北门看守所。」 「好!好!好!我马上放!」家犬遵守内应的指示将身上的个人证件、钱包、手机、车钥匙都放在其中一个箱子里,但犹豫间,他将大学医院的证件留在了身上,家犬认为自己必须携带一个和内应相认的信物 「1分鐘后释放信号,你自己抓紧机会。」内应还没等家犬准备好,就掛上电话 家犬赶紧往门口靠近,周围静坐抗议的人群一看见家犬,以为是落单的保安警,纷纷拿出手机开始照相、摄影,有的民眾开始议论,为什么会看见头戴防毒面具的保安警察,难道保安总队等一下要强力驱散了吗?一时间静坐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突然间,北门看守所的周围墙壁炸出一道火光,高耸的白色砖墙上顿时一片火海,人群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吓到,慌乱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开始有民眾四处逃窜,看起来有人在外面往北门看守所的围墙丢了一颗汽油弹。 当所有人都被北门看守所的火海墙壁吸引注意的时候,北门看守所的保安警察发出整齐的敲打声,踏着一致的步伐往人群慢慢逼近,家犬知道这是保安警察的威吓动作,人墙封锁线要开始往外推了,信号已经发出,家犬必须掌握为数不多的机会。 保安警察往外推后,一些顽固的民眾坚守在原地,立刻就和保安警察发生衝突,但是让家犬觉得奇怪的是,保警几乎没有使用警棍反击,面对民眾的还击,有些还表现出生疏、畏缩的模样,一点都不像训练有素的警察,推出的封锁线人墙很快就民眾打散,现场一片混乱。 有些愤怒的民眾找上落单的家犬攻击,家犬快步躲过后没有还手,他不想把体力或时间浪费在这些民眾身上,转身就往混乱的前线跑过去。 当家犬抵达的时候,保安警察已经溃不成军,激动的民眾抢夺了保警手上的装备开始攻击着保安警察,保安警察跪地抱着头,全身缩成一团,窝囊的保护自己。有些民眾将保安警察的双手架住,一人凶狠的拿着警棍殴打毫无抵抗的保安警察。有些民眾已经突破封锁线,往北门看守所里面跑去。 虽然家犬对倒地的保安警察抱有同情之心,但此刻的他必须将专注放在特别看守区的传教士,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诛杀传教士。 他佯装自己去追捕衝进北门看守所逃窜的民眾,往北门看守所里面跑。 家犬一进去北门看守所,就脱下闷热的防毒面具,大口呼吸着,接着将盾牌、警棍也丢在一旁,家犬之后的计画不需要这些东西。 虽然北门看守所的大门已经一团混乱,但越往里头前进,建筑就越安静,丝毫听不见外面吵杂的抗议声,节约能源的政策下,北门看守所并没有因此变得闷热,而是反常的阴凉,走廊尽是这种令人不适的温度。 家犬前往特别看守区并不顺利,北门看守所的建筑设计就像迷宫一样,也没有标示方向、位置,很快的家犬发现,他迷路了。 就在一个楼梯口,家犬撞见了一个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从服装和仪态看起来并不像是警察,家犬推测应该是北门看守所的员工,家犬想到用自己保安警察的身分向对方询问特别看守区的位置,对方应该会尊重前来支援的保安总队如实回答,也不会因为没看过家犬,而对家犬的身分提出怀疑。 当家犬想要开口询问他特别看守区的位置时,那个男子却先破口大骂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在门口执行任务吗!」男子怒吼着,像是他掌管北门看守所的所有大小事务一样 「你…你不是警官吧!你凭什么命令我!」家犬被突如其来的责骂起了怒气,自然而然的表现出反抗的态度 「哦…你…」男子反常镇静下来,瞇起了眼睛,像是谋划什么一样地盯着家犬「你没有认出我来…。」 「我们保安警察只是来支援!没必要认识北门看守所的官!」家犬持续回嘴 「你应该要戴好防毒面具的…这样我才能认出你。」男子低声说,这时候家犬认出他的声音 「你是…那个内应!」家犬配合着小声说话,震惊得瞪大双眼 「安静…」担任内应的男子比出禁声的手势,之后向走廊的一端指了过去「你要去的地方在那里。」 「谢谢。」家犬简单道谢后就往内应手指的方向跑过去,庆幸自己还没拿出大学医院的证件就让内应认出来了 又往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家犬发觉大门的吵杂声越来越遥远,空气也越来越冰冷,但令家犬奇怪的是,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看守,特别看守区应该是关押这个国家最危险的重刑犯,但是北门看守所的态度除了将他们关在看守所最深处之外,人力安排一点都不严密,看不出北门看守所如新闻媒体上描述,十分重视关押「精神病患杀手」这项任务一样。 最后家犬终于来到北门看守所的最深处,墙上掛着「特别看守区」的牌子,这是家犬第一次在北门看守所看见「特别看守区」这五字,他发现这个号称关押全国重刑犯的区域,居然没有安全识别系统,连人都没有看守,大门甚至没有关紧,小小的敞开一道隙缝。 家犬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里面同样安静无比,洁白的灯光洒在牢笼前的走廊上,家犬看见走廊尽头的牢笼中,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赤脚盘腿坐在地板上,那熟悉的面孔、从容的态度,像极了家犬恶梦中的那头怪物。 「你来了啊…」传教士自信的一笑,唤醒了家犬心中深藏多时的恐惧,他的身体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即使声音细微而遥远,但仍有如刺刀一般深刻的割破家犬佯装冷静的情绪,家犬大脑中不争气的盘算起了逃跑的路线。 「逃不了啊…」家犬的这句话,是对自己说。为了人类的未来,家犬鼓起勇气上前了一步「我知道…只要是会感受到疼痛的生物,都可以被杀死!」 「原来如此。」传教士只用一眨眼的瞬间,就从牢笼内出现到牢笼外,他轻松靠着背后的铁栏站起来,双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往家犬走过来,带着一贯亲切和蔼的微笑说「来吧…希望这次你能真的杀死我。」 「我能杀死你一次!我就能杀死你第二次!」家犬大吼着,背负着巨大的恐惧,往前跑了过去… … 此时此刻,刑警正抵达北门看守所,大门口的动乱已经被所内真正的保安警察控制住,每一个逃窜进来的民眾都被压制在地,在北门看守所休息多时的保安警察,其实力远远超过穿上借来装备的约聘人员,这场衝突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北门看守所被投掷汽油弹,怎么回事。」刑警在北门看守所的大厅遇见牧师,表情严肃地问着 「不晓得…」牧师摇着头,他也搞不清楚今天的混乱是怎么开始的「幸好北门看守所的墙壁很厚,一颗砸在墙上的汽油弹是烧不起任何东西的。」 「太奇怪了…」刑警脸色阴沉的怀疑「居然挑着传教士的被关押的时候发生衝突,我有不祥的预感…」 突然间北门看守所的发出巨大的警铃声响,是消防警报! 「二楼档案室失火了!」 「有人从窗外丢汽油弹吗?」 「汽油弹早就熄灭了!」 「档案室没有对外窗!和汽油弹无关!」 「难道还有入侵民眾在里面游荡!」 「消防洒水器啟动了吗?为什么还没啟动?」 「有人叫消防队吗?」 「我闻到味道了!」 「现在要先疏散人群吗?外面这么多群眾,消防车根本进不来!」 「刚刚才打过一架,民眾怎么可能乖乖听从指示!」 「你!你!跟我过来!我们去啟动消防装置!」 才刚刚恢復的秩序,瞬间又陷入一片慌乱。即使训练有素的保警在现场,面对无法正常运作的设施及陌生的场所,保警也是花了一小段时间稳定状况并发派任务,确保了优先控制火势及疏散现场人群的工作。 「到底是怎么回事…」牧师在巨大吵闹的消防警铃声中,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微小。 「没有这么简单!」刑警大声吼着,试着掩盖过消防警铃声,突然像是惊觉什么一样的对牧师叫着 「什么!」牧师听不见刑警想告诉他什么,他只粗略猜到刑警似乎要急着去什么地方,他将耳朵凑近刑警 「劫囚!他们想劫囚!」刑警的声音终于传达到牧师的耳中「快带我去特别看守区!」 「谁要劫囚?」牧师皱着眉头,他不理解刑警推论的逻辑 「不管是谁!他们一定策动了这起暴动!为的就是要救出传教士!」刑警检查了腰背的手枪,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催促着牧师带他去特别看守区 「好吧…」牧师思考了一下,同样严肃的回应刑警「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先让我出面交涉。」 人类的胜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家犬快速的大步往前跑,想朝传教士身上撞上去,传教士一脸从容馀裕的样子,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最后两步的距离,家犬往前一扑,却扑了个空。 倒在地上,家犬生死存亡的危机感让他迅速翻了身,他看到传教士好端端站在旁边五步的距离。特别看守区的牢房中的人发出怪异的惊呼声。 「如果你这次真心要杀死我,你要比上一次还要有创意才可以。」传教士脸不红气不喘,对比衝刺后狼狈跌倒的家犬,赤手空拳的传教士却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你…你到底是谁…」家犬喘气,尝试着调整呼吸的节奏,暗自谋划着 「我…?」传教士耸肩笑了一声,好像家犬提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是那个当你被窝瑟瑟发抖,说故事给你听的那个人;我是那个当你怀着决心在滨海公路寻找我,我回应你的决心的那个人…。」 「不可能!」家犬大声驳斥「当时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明明是一个白发老人!」 「这个…。」传教士摸着自己的后脑,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虽然长得很像…」家犬注视着分心的传教士,预备下一步的行动「但是没有人能够返老还童!你是假冒的吧!」 「不。」传教士眼神移开,专心拼凑出能够让家犬理解的解释「每次我死亡失败…都会回到这个年纪,倒不如说,你能见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代表你真的成功杀了我,只是我没有成功死亡…」 「胡扯!」家犬使用他训练多时的熟练速度,从腰带上掏出战术手枪朝传教士身体开枪,枪声伴随着被关押的精神病患杀手尖叫环绕在封闭的牢房中 在传教士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中四枪,踉蹌跪倒在地,鲜血渗透传教士整洁的西服,染红了传教士扶着伤口的手掌,在地上匯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池 「这次…我会确定你死了。」家犬俯瞰着痛得向后倒地的传教士逐渐呼吸困难,他没有心软,将剩下的子弹全部射到传教士身上 传教士的心脏、肩膀、右肺部、肝脏、胃、大腿都中了多枪,血液不断从枪伤中涌出,安静的在特别看守区冰冷的地板上蔓延开来。 家犬注意着传教士的胸部,确定传教士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起伏,保险起见他走近几步,用皮鞋碰了传教士的赤脚,又踩踏他的脚趾,都得不到任何反应,传教士瞪大双眼,嘴巴微张,怎么看都像是一具尸体。 家犬往后跌坐下来,放松了一口气,他不敢置信他又杀死传教士一次。将射完子弹的战术手枪放在一旁,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心脏还因为肾上腺素不停剧烈的跳动着。 「现在只要想办法逃出这里就好了…」 站起身,他发现前方只剩一地血泊,恐惧迅速爬满五脏六腑…身后传来那个平静又可怕的熟悉声音。 「光靠子弹是让我死不成的…我试过了。」 家犬畏怯的缓缓转过身,传教士正距离五步的距离,无奈的站着看他,身上血渍斑斑,西服也如刚才家犬射击后一样破破烂烂,只是传教士健康的站着,身体一点都不像才刚被子弹射满一样。 周围关押的精神病患杀手兴奋大笑,用低俗的字句嘲笑家犬的怯懦,完全无视刚才传教士浑身都是弹孔,一瞬间又一副若无其事的出现在眾人眼前。 「为什么…」家犬无力的自言自语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如果真心要杀死我,你就要有创意一点。」传教士摊开手,表情充满无奈 家犬绝望跑过去抓起传教士的衣服将他拉倒在地,他有些讶异这次传教士居然没有反抗,但顾不了这么多,他抽出军用匕首往传教士身上猛刺,鲜血再一次的喷溅出来,洒在家犬的脸上都还能感受到传教士的体温,家犬崩溃惨叫,不断的将匕首从传教士胸膛抽出,再刺进,抽出,再刺进去,直到自己双手无力为止。 浑身浴血的家犬,因恐惧流下了泪,他再一次又杀死赤手空拳、毫无抵抗的传教士,传教士的血液浸湿了家犬的衣裤,甚至家犬的唇齿都能感觉得到传教士喷溅进的鲜血咸味。 他伸出发抖的手按住传教士的胸口想要确认传教士是否还有心跳,但是家犬只有感觉血液不断的从传教士的伤口中流出,在家犬的认知中,任何人的胸口被刺了这么多刀,只有死路一条,传教士无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家犬不敢放心,紧紧盯着传教士的尸体,拖着累倒在地的身体不断向门口缓缓倒退,深怕传教士的尸体会突然站起来。 他身体靠着墙不停喘气,家犬仅仅一次眨眼,传教士的尸体就从地上消失了,一隻手从身后按住家犬的肩膀,家犬惊恐地用刀子向后划了一刀,听见少女的惨叫声,家犬回头才发现身后面,捧着手不断哭泣的人是一个少女。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家犬愧疚的道歉 「你这个疯子!你快点去死吧!」少女流泪的向家犬竭力嘶吼,悽惨的咒骂着 「不…我以为…」家犬关心少女不断流血的伤口,少女抗拒的尖叫后退「你只是生病了…只是我杀了传教士…一切就会变好了!」 「刀子也是没办法让我死成的,这你已经试过了。」传教士的声音再次传来 传教士这次裸着上半身,瘦可见骨的身体在特别看守区洁白的灯光下更加惨白,显然他不想再穿着那件千疮百孔的染血西服上衣,合身的裤子仍有血液浸泡的痕跡,光着赤脚传教士一步一步往家犬逼近。 家犬已经恐惧的发不出声音,但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矛盾在他脑中浮现。 「三次…」传教士滑过血泊,在地上印出一个一个血脚印「很少有人可以杀死我三次…希望你能在剩下的时间找出杀死我的方法。」 家犬朝向角落退后,直到背后已经顶着墙角后无力的坐下,他已经退无可退,脑内的怪异矛盾感随着传教士刚才的话又增加了一点。 「好了…」传教士在家犬面前蹲了下来「下一个死法是什么?」 家犬放开插销,将脸埋进手臂之中,一道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炙热的光线炸出。在家犬腋下近距离爆发的闪光弹夺去传教士的听觉及视觉,伴随强大的耳鸣声,家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一片耳聋的寂静中,家犬推倒半裸的传教士压在他身上,抽出镇暴警棍不停往传教士的脸部殴打,毫不留情敲击传教士的头骨、颧骨、鼻骨、牙齿,鲜血又一次的从传教士的五官中流出,敲打到传教士的头部因为重击而严重扭曲,传教士又一次的在抽动中失去生命跡象。 失去听觉的家犬,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就在他理解传教士在他有限的手段中是没办法让传教士成功死亡之后,他脑中的怪异矛盾感就越来越大了。 「如果我杀不死他…为什么传教士一次又一次的回来?」 「传教士又没有想要攻击我,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为什么他不丢下我逃走呢?」 「这就更矛盾了,他可以轻松逃离这里…但是为什么不逃?」 「不…这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见踪影,这次为什么他就被北门看守所抓到?」 「他刚刚说…『剩下的时间』,难道…?」 家犬缓缓站起身来,他看着在地上毫无反应的尸体,一种新的恐惧从脚底升起,这是一种有别于对传教士这个人的恐惧,而是理解了传教士背后计划的恐惧,真正的恐怖不是传教士无法杀死,而是自己成为了传教士计划的一部,自己不知不觉间促成了传教士预谋的计划…。 「传教士在拖时间!目的是要将我困在这里!」 家犬朝向门口的方向退后两步,他直觉传教士的阴谋是要将他从大学医院支开,开始不顾传教士是不是真的死了,笔直往出口走过去,他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每多待一分一秒都会让传教士的阴谋往成功更迈进一步。 五步,离门口最后五步的距离,在他还未碰触到大门的时候,门自己开啟了。 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家犬认出来了,那个人也曾经死于他之下,他是医师的弟弟,牧师。 「你不要靠近我!」家犬喘气喊着,经过这么多次奋力的杀害,他已经虚脱无力 「冷静一点!」牧师看见浑身是血的家犬,认定家犬受伤了,他虽然知道家犬气喘吁吁,但是仍想透过对话让家犬放下戒心 「你不要靠近我!」家犬回头捡起地上的军用匕首,此刻的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交涉的!」牧师并不知道家犬的听力已经受损了,他尝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无害 「停!停下你的脚步!」家犬举起军用匕首挡在身前,他听不见牧师的任何话语,他只看到牧师表情严肃紧张的向他逼近,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牧师不怕死亡,家犬的威胁对牧师起不了作用 「可恶…」家犬观察牧师,发现牧师只是和他对峙,并没有要攻击他,家犬朝向特别看守区的出口看了一眼,闪过一个决定就往门口跑过去 「等等!你不要出去!」牧师在家犬的身后喊着,但是家犬的听力让他完全听不到牧师的警告 撞开大门,家犬和刑警对望。 刑警看着喘气、衣衫完整却染满血液的家犬,顾不得家犬穿着保安警察的制服,立刻举起手枪喝令家犬不要动。 家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心中只想快点回到大学医院,拎着匕首往刑警身后的出口走过去。 一步的距离,只前进了一步,刑警就开了枪,子弹扎实射进家犬的身体,疼痛迅速让家犬跪倒在地,家犬疲惫到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抱着伤口在地上低声哀鸣。 「等等!」牧师追了出来,用手阻止刑警继续攻击「你怎么对保警开枪!」 「保警的标准配备并没有军用匕首…他不是真的保警,他是假扮的!」刑警不敢松懈,挥手要牧师不要靠近倒在地上的家犬「我看到他拿刀子走出来,我以为他攻击你了。」 「不…那不是我的血…」牧师身上没有任何血跡,毫发无伤的身体也证实了他的说法 「传教士呢?」刑警紧盯着家犬,家犬虚弱的喃喃自语 「不见了。」牧师如实回答 「什么!」刑警往特别看守区里面看去,地上满满都是血跡,震惊的踢了家犬一脚「你这傢伙!居然为了越狱杀人了!」 「等等…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尸体…」牧师尝试为家犬解释,但是刑警并没有在听,而是专注的在虚弱的家犬身上搜找任何可以证明身分的文件 「这是…!」刑警翻出了大学医院为家犬办理的临时通行证,证件上的名字立刻让刑警怒火攻上心头,家犬想要伸出手将证件拿回来,但虚弱无力的他连抬起一隻手都很吃力 「他是谁?」牧师察觉刑警异样的情绪,上前也看见了那张大学医院的证件 「如果是他…就无法原谅了。」刑警将证件收入口袋,站着就是往家犬胸口又补了三枪 「你干什么!」牧师无法相信自己刚才所看见的,震惊的推开刑警,但是家犬早已经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只会流出鲜血的尸体 「你可能还没理解…」刑警对牧师刚刚粗鲁推他一把并不在意,表情十分冷酷「这傢伙与让我们跌落悬崖的人脱不了关係。」 「这…还没有证据吧!我们应该从他身上问出更多情报!」牧师还想要辩解,但他已经察觉到刑警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 「劫狱、杀人、盗窃军警装备,刚才他还想拿刀攻击我…这些就是死罪了!」刑警毫不在乎的说,正义在刑警的脸上显得十分冷血「接下来…要把他的共犯给逼出来了。」 牧师震惊无语,刑警已经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样子,眼前的刑警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超出牧师的想像,在严肃、冷酷的情绪之下,是怒火与憎恨,是偽装成理性的疯狂。 在走廊远方的尽头,牧师看见传教士安稳的靠着墙壁,向他点头致意。这瞬间牧师理解了,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花费这么多功夫闯入特别看守区,并不是要劫囚…而是要来杀害传教士的。 传教士自愿被捕是要成为诱饵,吸引家犬上门,传教士大费周章,自始自终都是为了牧师自己曾经说「想要帮刑警找到无聊山车祸的元兇…」,传教士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这场暴动、火灾…还有家犬的死亡,都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里,一股反胃的感觉从腹部中缓缓升起。 真正的疯狂还没结束,刑警抓起家犬的一隻脚,往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你要去哪里!你要拖着他去哪里!」牧师上前询问,但刑警连看一眼都没有,逕自往他的方向前进 「真正的幕后兇手还没现形…距离正义还有一步!」刑警自顾自的拖着尸体前进,鲜血在背后拖了一地,随着刑警走过的地方而留下痕跡 「不…这太疯狂了!如果别人看到你拖着一个尸体他们会怎么想?」牧师试着劝阻刑警继续拖行尸体,但他并不敢动手拦阻刑警的前进,他深怕自己会使状况更加恶化 「你知道什么才叫疯狂吗?」刑警冷淡的回应,步伐坚定的往北门看守所的门口走去「一个国家的警政署长为了自己的私慾,陷害自己的部属…却能在事后披着正义的披风,接受人民的爱戴…这才是疯狂。」 「你在说什么…这和警政署长有什么关係?」牧师不理解的提问 「很快你就知道了,这傢伙的共犯等一下就会自己现形了。」刑警沉稳自信的回答 家犬的血跡划过了整个北门看守所,随着拖行的距离越长,血跡逐渐变得狭窄,每一个见到拖行尸体的刑警都震惊的安静退后,没有一人敢上前询问原因。 二楼档案室的火势早就已经熄灭了,多亏北门看守所先天的建筑设计,除了档案室遭受烧毁外,火势没有蔓延开来,消除火灾威胁的警力立刻回到北门看守所的大厅门口控制因为火灾而骚动的民眾。 随着惊呼声回头,原本驻守门口的保安警察及北门看守所的约聘人员,发现了冷静走来的刑警手上正拖着一具尸体,不顾还在和门口的民眾对峙的僵局,不由自主的让出了一条路给毫无迟疑前进的刑警。 刑警通过人墙中的出口,踏出北门看守所,眾人的目光凝聚在刑警身上,他迎向了自己的胜利,人类在他的努力之下,揪出潜藏在社会里的异端,剔除了这些偽装成正常人类的精神病患,社会又再一次的恢復和平,社会维持了秩序,人类得以永存,这是刑警伸张正义的胜利,这也是人类的胜利。 正义的远征 「这个男人是这次事件的幕后兇手!」刑警将家犬的尸体拋在北门看守所的大门阶梯上,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被子弹穿出好几个弹孔,死状悽惨的家犬。 在异常冷静的刑警面前,没有一人敢出声,牧师在刑警身后看着惊恐沉默的民眾,一股难以言喻的安静瀰漫在所有人的情绪之中,大家都在等待刑警继续他的演说。 「他偷走保安警察的制服和装备,假装是保安警察,点燃了大火,引发了暴动,趁着混乱偷偷闯入北门看守所,就是为了劫囚!」刑警在一片寂静之中,发表了家犬的罪行「他放走了被逮捕的传教士,甚至攻击了北门看守所的狱警…他身上的血液都是我们国家的英雄为了正义而流的!」 「什么…居然发生这种事…」一时间群眾开始议论纷纷,有的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影、转播 「…你在说什么啊,事实不是这样的!」牧师凑上前在刑警耳边小声说话,但刑警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演说 「但是,邪不胜正!」刑警情绪高昂的大喊「他已经死在正义的枪下!」 「我认得这张脸…他是之前那个在麵摊大闹的疯子!」民眾开始翻出家犬以前破坏麵摊的影片,家犬凶狠殴打老弱的样子重新映入民眾的记忆中,开始有民眾讚扬刑警是真正的英雄 当时家犬对手无寸铁老弱施暴的画面在网路上传开后,许多民眾忿忿不平的要求严刑家犬,但是家犬不只没有被逮捕归案,甚至连他背后的身分都不为人知,有小道消息传出家犬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恐怕有黑白两道介入,金钱利益的犯罪结构之大,才会让家犬的大事化小,最后烟消云散,连受害者都不敢吭声。 但是这名迫害老弱的疯子,已经浴满鲜血的倒在正义大门前的台阶上,虽然正义英雄也溅了一身鲜血,但经过一番死战,正义终究击败邪恶,眾人欢呼着,这是正义的胜利,社会的胜利,国家的胜利,也是人类的胜利。 「你难道…现在是在煽动民眾吗?」牧师小声的质疑刑警,但是刑警回视他的眼神已经冷酷到牧师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这么做,都是为了逼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刑警小声回应牧师,语气间充满着沉稳的决心 「根本没有什么幕后黑手啊…!就算有真正的黑手也是传教士,但是他没有理由出现!」牧师想尽力说服眼前这个逐渐步向疯狂的朋友,但是刑警的执着已经让他无法停下演说 「这个男人能够躲避政府的追捕,并不是因为他有天大的本领!」刑警无法停止的激昂演说,台下的观眾默默拿起手机记录这名英雄的伟大时刻「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什么…那个人是谁!」眾人惊呼,大家早就猜测家犬能够在多次犯罪后逍遥法外,一定有复杂的权力结构关係 「不言自明。」刑警语带保留,没有直接把话说明「幕后兇手很快就会自己走出来!」 「谁啊…为什么不明说?」民眾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开始起了质疑的声音,有些人则是坚信这位刚刚诞生的新英雄 「不会有人来的!快点停止吧!」牧师继续劝说刑警,他知道传教士的个性,传教士不会现身出来坦承一切,传教士藉由刑警的手,杀死了家犬,传教士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是刑警没有理会,双眼凝视着远方,像是在等待那个人从远方归来。等待的时间还不到几分鐘,群眾的耐心燃烧得很快,质疑刑警的声音越来越大,身后的保安警察也开始觉得刑警的所言所为逐渐失控,开始上前了解状况。 刑警没有动摇,刚才还在讚扬刑警的民眾,突然开始指控刑警是共犯结构之一,才不敢明讲谁是幕后兇手,一时间各种猜测毫无遮拦的说出口。 「你为什么不敢说!你一定是脱离不了关係才不敢说!」 「就算你想转污点证人也来不及了!」 「你一定是黑吃黑!想消灭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刑警闭上眼睛,此刻的心里是平静的,他不予理会这些民眾的质疑声,心中一种莫名的自信让他直挺的站着,他知道身旁这个惨死的男子一定会引来元凶的现形,在一片吵杂之中,只有刑警听到了远方的警车鸣笛声,他知道他胜利了,又一次的胜利。 随着那位大人物走下车,群眾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吵闹声也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秩序的让出一条通往北门看守所的路。 稳健的脚步越来约颠簸,原本惊喜的群眾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察觉了眼前的这位大人物并不是来嘉奖勉励刑警的。 大人物在北门看守所面前停下脚步,他的眼神没有一刻落在刑警上,而是颤抖地盯着地上已经流乾血液的尸体,双腿无力的跪下,用手抚摸那个被北门看守所冻坏的脸庞,轻轻的为他闔上双眼,在群眾凝视的无声之中,流下了悲鸣的眼泪。 「你终于出现了,署长。」刑警冷冷的居高俯瞰,围观的眾人窃窃私语,渐渐理解了现在的状况「你再也没办法掩护你作恶多端的儿子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警政署长流着眼泪,注意力都在他已经死去的儿子身上「但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你道别…」 「各位民眾!这才是真相!这些日子以来,这个男人在大街上对人民作威作福,但是一直都能逃离正义的追捕,逍遥法外!」刑警对着震惊的群眾开始演讲「都是因为他的父亲,警政署长在背后撑腰!」 「他居然是署长的儿子…?」 「署长包庇儿子打人…?」 「署长的儿子是吸毒的精神病患?」 群眾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北门看守所内的保安警察愣在原地,没有一人敢上前扶起署长,眼前这个跪地啜泣的悲伤父亲,既是称为英雄的长官,也是包庇罪犯的恶人。 「警政署长骗了你们!他享受人民称呼他为正义的英雄,但事实上他私底下为了他的儿子,威胁每一个被他儿子欺负的人!逼迫他们和解!逼迫他们忍气吞声!」刑警继续对群眾演说 群眾被突如其来的转折衝击,情绪越来越沸腾,群龙无首的保安警察手足无措,牧师还想上前劝阻刑警回头,但看向群眾眼中无处发洩的怒火,又看向身后五味杂陈、畏缩在后的保安警察,牧师没有隻身上前的勇气,只是目视局势不可收拾的失控下去。 「他不过是生病了…」署长先是小声喃喃自语,接着声嘶力竭的大声反驳「他不过是一个病人啊!」 「对…他是精神病患…」刑警冷酷的回应署长,又向大眾继续「各位!警政署长想要用他是精神病患当作理由脱罪!精神病患就可以随意伤害我们这些健康的人吗?你除了替他掩盖罪行之外,你有将他带去治疗吗?」 泪流满面的署长撕破喉咙的解释,但被身后愤怒的骂声轻而易举地盖过去了,署长回过头,想要向那群曾经拥护他为英雄的民眾说明,但是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已经在人民与署长之间裂开来了。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们看错你了!」 「你居然为了一个精神病患的儿子使用特权迫害人民!」 现场群眾被唤起对精神病患杀手的憎恨,一想到精神病患杀手能够屡次逃离制裁,署长又替自己的儿子使用权力掩盖,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 「这次你的儿子投掷汽油弹製造动乱、在里面放火、带刀闯入北门看守所,还攻击了好几位北门看守所的同仁…你又做何解释?」刑警挟着庞大的质疑声,对署长逼问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可以对他开枪杀了他…!这是不符合程序的!」署长悲伤的指控,在眾人拋弃对他的支持下,署长仅能用他自身的职务权力对刑警进行指责「你要被接受法办!我…我要法办你!我是署长!我有这个权力!」 署长流泪控诉的样子并没有获得民眾任何一丝的同情,反而引来更大的怨声,有民眾上前拉了他的衣服一下,被他迅速拨开,署长开始警告旁人不要碰他,也不要碰他的儿子,情绪激动的威胁现场的所有人,相较于高高在上冷眼回视的刑警,署长的样子狼狈不堪。 「你当然有权力法办我,但是我和人民站在一起。」刑警冷笑一声「你就紧紧抱着你的官职吧…你身为警政署长的日子不多了。」 「你…!」警政署长恼羞成怒,猛然站起要挥拳殴打刑警,却被两三位民眾按住肩膀拉下阶梯 几位保安警察一见到署长在人群中发生衝突,上前想维持秩序,却被群眾以「你们也想袒护罪犯吗」一句喊停了脚步,只敢用话语相劝。 但是署长与人民的情绪已经进入全面失控,扭打成一团。 「这一切都是传教士的阴谋!你现在全部怪罪到署长身上就会中了他的计!我们应该把焦点放在传教士!」牧师现在是现场唯一维持理智的人,他仍不放弃劝说刑警 「啊…你是对的…我差点忘了还有传教士…」刑警恍然大悟,向群眾喊了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抓起衣领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安份等待着刑警接下来的演说 「你要说什么…」牧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刑警现在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但是殴打署长的人停下动作了,他不晓得应不应该阻止刑警接下来的演说 「署长的精神病患儿子,放走了他的同伙!现在有一个连续杀人犯在街上逃亡!」刑警的嘴角充满令牧师感到不安的自信,群眾惊呼连连,但刑警自信的向群眾说「我知道那个杀人犯躲在哪里!」 「什么…」牧师对刑警突如其来的说法感到意外,但很快发现接下来的刑警将要说的话会令他不寒而慄 「这个精神病患生前参加政府一项研究精神病患杀手的计画…政府为了转移压力,将精神病患杀手都转移到一家医院里面!那个杀人犯一定躲藏在那边!」刑警向群眾说出了精神病患杀手的研究计画,群眾的情绪又一次的沸腾起来 「不…你不要再说了…」牧师想阻止刑警继续说下去,但是声音已经被群眾的愤怒声淹没 「大学医院!」刑警说出了那个医院的名字「大家往大学医院进攻吧!地上的那位男人已经完了…但逍遥法外的精神病患还没受到正义的制裁!该是我们起身伸张正义的时候了!进攻吧!将正义降在那些作乱的精神病患身上!」 群眾的忘情兴奋的怒吼,放下已经衣衫不整的警政署长,大批群眾往大学医院移动。保安警察一见到群眾离去,才有勇气去扶起署长,将署长搀扶到房内休息。 「他们要去的地方可是医院啊!」牧师不敢置信刑警居然会煽动群眾围攻医院「里面都是病人啊!」 「正义会做出选择的…」刑警又露出那种令牧师感到不安的自信「我已经理解了这个世界运作的模式。」 「世界运作的…模式?」牧师听到这个似曾相似的说法,内心的不安不停膨胀 「我们人类…都有宿命,除了要将自己献给世界之外…我们还有责任剔除不合格的人类,这些精神病患…都要被消除!」刑警欣喜的向牧师分享他的心得,但牧师一点都感受不到喜悦,只有难以消停的不安充满他内心每一刻角落 「这是传教士的阴谋!你不能被他骗了!」牧师想唤醒刑警,但是刑警的眼神很坚定 「我没有见过传教士…」刑警摇头反驳,对牧师的反应感到天真「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这是我自己的理解…我自己发现的真相!」 「是…是阿罗汉对不对!是阿罗汉影响你的!」牧师想起刑警自从和阿罗汉对话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他什么都没有说。」刑警看着牧师想为他的转变找出原因,感到十分不解「他只有告诉我的过去,但世界的真相是我自己理解的!」 「不…不是这样的…」牧师摇着头,他想起自己的姊姊还在大学医院,就转身拜託保安警察前往大学医院维持秩序 但是保安警察的士气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一人答应牧师的请託,大部分人都是疲惫的低下头,不愿正眼直视,只有少部分还有体力的保安警察回应牧师,需要听从长官的指挥。 但是署长已经情绪崩溃的在大厅角落痛哭,几名不知所措的保安警察,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只是在旁边保持一定距离的静静旁观。牧师走上前,他想要劝说警政署长下令保卫大学医院。 「不…我不会下令的…」警政署长泪声中带着难以熄灭的怒火「相反的…我会撤走所有警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牧师质问署长 「我的儿子会死…都是因为他去参加了大学医院的研究计画…」警政署长夹杂着悲伤与怒火,开始怪罪大学医院「都是大学医院的错…他不应该找我儿子进去研究…这都是他们的错!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不…不!你不能这样下令!」牧师想导正警政署长的推论,但是警政署长泪流满面,已经听不下任何解释 「我可以!我还是署长!只要我是署长我就可以!」警政署长悲愤的要求身旁的保安警察传令下去,通知大学医院群眾将前往抗议,同时大学医院周边的所有警力全部撤出 「是…」保安警察听见,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还是将这道命令传递出去 「不可以!你不可以弃守大学医院!」牧师想要用吼叫唤醒周围保安警察的良心,但是每位保安警察已经无心再战 「我们服从…命令,对不起。」保安警察无力的向牧师道歉,但没有化作行动的语言没有实质帮助 「我的姊姊还在那里啊!」牧师声嘶力竭地在北门看守所的大厅呼喊,但吼叫声所到之处,只有沉默、冰冷,什么回应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远方街道的渐远的喧闹声,代表了正义的远征。 围攻大学医院 另一方面,大学医院精神科的眾人在网路直播节目上目睹了惨死的家犬被弃尸在北门看守所的画面,家燕女士、家猫都悲伤不已,医师则是想安慰哭泣的两人,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护理师、教授两人则是表情凝重,比起对家犬的死亡,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北门看守所前面那群被怒火、憎恨冲昏头的民眾,现在正步步逼近,随时都可能衝进医院大厅。 「是,我还在大学医院精神科。」护理师对着行动电话讲话,表情从凝重转变为疑惑,最后变成震惊「『快点逃走』是什么意思?」 「发生什么事情了…?」医师从没有见过脸色如此沉重的护理师,忧虑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刚刚我军中的朋友打过来…他说透过情报系统得知警方决定弃守大学医院,大学医院将不会有保安警察来抵挡民眾抗议。」护理师握紧了拳头轻轻地捶打了桌面一下,在克制中发洩自己的愤怒 「怎么会…警方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大学医院怎么可能挡住这么多人…这里都是一群年迈生病的人啊!」医师不敢置信 「好像是…警政署长下的命令。」护理师手掌扶着额头坐了下来,神情十分苦恼「署长把家犬的死怪罪在我们身上…警政署长已经决定要互相毁灭了。」 「怎么会…难道不能请军方帮忙吗?」医师担忧的提出建议 「不可能,这是群眾运动,国家不能出动军方镇压。」护理师摇头,随即认真劝说「现在真的只剩下逃走这一个选项了。」 「我不会逃走的。」家燕女士收拾起悲伤,正经的说「医师、护理师,家猫就拜託你们了!」 「你不要太有自信了,你不知道你面对一群丧失理智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护理师冷眼回应家燕女士,语气中透露对家燕女士天真的鄙视 「不,我知道,我面对过,而且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家燕女士的眼神十分认真「我不能拋下我的丈夫。」 「护理师,你先带着医师和家猫离开…家燕女士这边我会负责劝说的。」教授向护理师命令「你们避免被捲入抗议才是首要条件。」 「现在出发吧…」护理师站起来正要带走医师两人,但行动电话出现的一则讯息让她凝重地停下脚步「『看新闻』…?」 家燕女士立刻转开电视,萤幕上正映着家燕女士、家犬、家猫、医师四人的照片。 「这是…什么?」医师看到自己的照片毫无遮掩的曝光在电视上,一种遭到窥视的恐惧佈满全身 电视上的记者正站在大学医院的研究大楼前面,已经有一些零星的民眾聚集起来,看得出来最大的那群人还没抵达,研究大楼的出入口都放下铁门,封锁出入。 记者开始在电视上解释政府秘密推动的『精神病患杀手研究计画』,并将参加四名精神病患家燕女士、家犬、家猫、医师都点名了出来,并指控家燕女士透过政商关係影响政府,让自己的丈夫駙马能够逃离冰冷的北门看守所,在大学医院舒适的待着。在记者的报导中,家燕女士被形容成一个官商勾结的重大罪犯,包庇杀人犯的共犯,优雅贤淑的外表深藏着十恶不赦的犯行。 家猫的照片甚至没有经过遮掩,毫无保留的被刊登出来,她被形容成长年被家犬酷刑的受虐待儿童,在大学医院的身分是接受人体实验,家猫出着泪声抗议,因为家犬从来没有对家猫动手过,相反的,家猫一直觉得家犬对她很温柔。 医师精神病被记者完整写出来,记者质疑她如此严重的精神病史居然可以在不用经过国家考试的检定,就获得在大学医院精神科工作的机会,一定是透过家燕女士的政商关係关说所致。 「官商勾结」「鱼肉百姓」「受虐待儿童」「关说」这四种形容词分别叙述了家燕女士、家犬、家猫、医师的罪状。 「她在乱说!而且『受虐待儿童』有什么错?」家猫不满的抗议 「太迟了…你们的长相都被曝光了,现在直接走出去会有危险。」护理师面色凝重,正在拟定其他应对方法 新闻上,记者访问了一位壮硕的抗议男子,轻挑的样子绝非善类,男子接受记者访问时发表对精神病患的污辱言论,一边摩拳擦掌的要精神病患都付出代价。 记者问「付出代价是什么意思?」,男子只是不怀好意的笑着,那个笑容令医师感到十分不安。 「院方和刚刚打电话来了,他说楼下那群民眾只要你们四个…不,三人出面。他们也不会进攻病人所在的急诊、医疗大楼,他们现在只包围研究用的教学大楼。」教授刚结束和院方的通话,将刚刚的通话内容转达给现场的人知道 「院方要我们把他们三人交出去?」护理师脸色沉重 「院方不会做这种交易,但是…」教授欲言又止,犹豫一会才说出「但是…院方也不会帮助我们,他们首先要保全病人的安全…他们决定要关闭研究大楼与医疗大楼的连通管道。」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保护病人是医院的优先职责…」医师试着替医院说话来安慰自己,但是藏不住脸上的恐惧 「不…这都是我的错,院方早就警告我了,他们不喜欢我…我却多次置之不理…」教授内疚的将脸埋入双手 「现在找出谁的错都没用,现在要确保你们的安全。」家燕女士稳住情绪,虽然纤细的个性让她容易落泪,但面对立即的威胁,她也是最快恢復理智的人「有什么路线可以让家猫和医师离开的吗?屋顶、地下停车场之类的公共区域?」 「大学医院的屋顶或地下停车场都是共用的…或许可以。」护理师在脑中思索了一会「但是两条路只来得及选一条…我们必须决定要走哪一条。」 「地下停车场。」家燕女士果断地说「屋顶可能防范自杀事件而将屋顶上锁。」 「好,这次我相信你。」护理师没有浪费时间在和家燕女士确认,也没有问过医师的同意,急忙拉起医师的手就往门外离开 「家燕女士!教授!」医师手勉强的抱着家猫,被护理师强势的拉着走,回头担心的看向留下的两人 「你们先走,外面那群人要找的人不是我,我说服家燕后就走!」教授要医师放心跟着护理师走 此时,电视画面上的民眾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来的铝梯,靠在大楼外墙上,打破玻璃闯了进去。第一个人成功闯入后,底下群聚的民眾开始欢呼,他们为跨越了大学医院保护精神病患杀手的第一道高墙而振奋。 「杀人偿命!」 「正义必胜!」 「杀死精神病患!」 口号声越来越响亮、巨大,越来越多的民眾聚集在大学医院底下,在没有警方出现阻止的情况下,秩序崩坏速度超乎预期的快。铝梯只是第一步,当没有人阻止民眾爬上铝梯,从梯子上用包裹衣服的砖头打破玻璃闯入医院,这个行为就已经被正当化了。 很快的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窗户,大学医院研究大楼每一扇窗户都被民眾打破,伸张正义的喜悦显现在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人对自己的行为產生质疑,在正义感使然的驱动下,所作所为都是正当而荣誉的。 大学医院的研究大楼为了配合节能政策,在夜间会关闭大部分的灯光,仅有少部分研究室在获得许可后,才能在夜间继续进行研究或实验。昏暗的大楼有效阻止了民眾入侵的速度,但是明亮的精神科研究室在黑暗的大楼外墙上十分明显,民眾的目标及方向很明确。 在黑暗中行走的护理师有着地利之便,毫不犹豫地依照自己脑中模拟的路线走去。听见远方传来玻璃破碎及交谈声,家猫抓着医师抱得更紧了。 「前方有人,我们改道。」护理师快步切换方向,并指示医师跟紧脚步 「真的不用担心家燕女士和教授吗…?」医师语气间充满忧心,脚步因为犹豫而慢了下来 「跟上。」护理师回头命令了一句,虽然她依然冷酷的不停前进,但为了配合医师有稍微减缓速度「我也很担心,但是比起劝说教授放弃家燕女士…把你们带离衝突点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医师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庞大的抗议口号呼喊声环绕在空荡的走廊上,重压在医师的肩膀上,每一个步伐都变得无比沉重 「你还可以吗…?」护理师停下脚步关心医师 「姊姊…加油。」家猫鼓励着难以行走的医师 「姊姊…会撑下去,我还要保护你…」医师站稳脚步,重整旗鼓继续上前 「快,走这边!」护理师顾不得医师还起步,抓起医师的手臂朝另一个方向走「有人过来了。」 医师勉强的被牵着手臂走,在黑暗中跟着护理师在研究大楼中打转,走廊远方传来窗户玻璃被逐一打破的声音,护理师不断变换方向以避免和闯入的人群撞见,同时不断的往地下楼层前进,护理师盘算只要逃到一楼,就能避开专注向上楼层前进的侵入者。 二楼的闯入者最多,许多闯入者在二楼摸黑游荡,护理师靠着对大楼格局的了解,以及黑暗视线不清的优势,多次成功与闯入者们擦身而过。 「这里就安全了。」护理师到达一楼后放慢脚步,松开手让医师放下家猫喘气 「这里…就好了吗?」医师喘气走出楼梯间,无力的坐在一楼大厅地上休息,久无运动的医师面临高压力的不断强行,早已满身大汗 「他们从二楼闯入后,只会向楼上的精神科研究室前进,一楼现在是安全的。」护理师在一楼大厅黑暗的微光中四周张望,表情虽仍然严肃但轻松不少 「我要…休息一下…」医师无力的擦汗,研究大楼外正义的征讨声震耳欲聋,但护理师的保证让医师安心的休息下来,医师又想起留守研究室的家燕女士与教授「你可以先上楼去帮助教授吗…?我们留在一楼应该很安全…」 「嗯…」护理师没有回应,陷入沉默 「护理师…谢谢。」家猫小声的向护理师道谢 「不客气。」护理师罕见的友善露出微笑,即使杀戮的嘶吼声不绝于耳,护理师仍然清楚听见了家猫的道谢 「我也希望…护理师能够先去帮助家燕女士…」家猫也十分担忧家燕女士 「他们会没事的,保护你们比较重要。」护理师声音温柔了起来 突然间,一楼的灯泡全亮了,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家猫和医师都吓了一跳,家猫立刻躲到医师的怀抱中,护理师也放低身体进入警戒状态,伸出手势要两人安静。 护理师迅速查看了大楼的电梯,电梯的电力也被恢復了,她发现不是一楼的电灯被打开,而是节约电源的开关被人关掉了,现在整栋大楼的灯光都被开啟,她们失去了潜伏在黑暗的优势。更让护理师担心的是,研究大楼的电力室在地下一楼,也就是说打开电源的人如果是闯入者,就表示打开电源的闯入者现在正在上楼。 「这个你拿着。」护理师小声的递过车钥匙「这是我的车钥匙,如果地下停车场的入口被锁住,你看情况躲在车上,应该躲到早上就安全了。」 「不要…丢下我们。」医师扶着墙壁,连站起来都很吃力 「我没有这么打算…」护理师专注盯着楼梯口「这只是预防万一。」 「这里不是…安全的吗?」家猫瑟缩着身体,害怕得直发抖 「有人来了。」护理师像是听到声音一样挺起身子,再次叮嚀家猫和医师保持安静,护理师戴上口罩往楼梯间走去,恐惧又再次包围了家猫和医师 楼梯间传来四、五个男人大声交谈的声音,医师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围攻大学医院的闯入者,他们夸耀自己的机械工程背景轻松找到研究大楼的电力室,并啟动了大楼的电力系统。 有一个男人提议去打开一楼的大门,好让更多的闯入者进入大学医院的研究大楼,眾声附和后立刻就撞见了戴上口罩佯装无辜的护理师。 「对不起!请放过我吧!」护理师一见到闯入者们就立刻弯腰低头道歉 躲在一旁的医师十分惊讶,她第一次看到护理师向人低头道歉的样子。 「喂!喂!一楼还有护士啊!」 「她怎么躲在这里啊?」 「我们要去打开一楼的大门,只要你不要拦住我们,你就不会挨揍!」 五人议论纷纷,有人出声恐吓护理师,但护理师除了弯腰低头道歉,丝毫不愿让步。 「让开!」一个男人凶狠的吼着护理师 「对…对不起,请你们不要再放人进来了…」护理师生疏的装出害怕发抖的声音,但表情一点都看不出害怕 「你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指着一楼大厅的监视摄影机「你看到那个了吗?」 「是…是监视器!」护理师朝着男人手指的方向偷瞄一眼,无奈的配合惊呼 「在打开电源之前!我们就把监视器关掉啦!」五个男人狂妄地笑着「现在要是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证据哦!」 「是这样啊…」护理师抬起身子,检查了监视器录影时的红点消失了,确定了监视器的确被关闭之后就脱下口罩,露出深藏的真实表情 「你…你这什么态度!」男人被护理师显露的不屑表情引起了愤怒 「首先…我是护理师,不是护士。」护理师活动着关节,手腕、脚踝来回转动暖身「其次…你们关掉监视器让我放心不少。」 「喂…女人,不要以为我刚刚说的话只是吓你!我们都敢闯入大学医院…」男人持续威胁护理师,但立刻被护理师不客气地打断 「哼…男人总是出一张嘴的多…」护理师轻蔑的笑了一声,右脚往后站一步 「不知好歹!」男人一想到自己身为雄性的尊严被挑战,随即恼羞成怒的举起右手上前就是要给护理师一巴掌 护理师侧身一转,轻松躲过男人的巴掌,左手顺着方向轻轻搭住了男人的肩膀,接着护理师流畅的提起右脚,将膝盖深深刺进男人的横膈膜,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击中,一瞬间双脚都悬空,痛苦倒地。 「刚刚你是怎么说?」护理师满足的看着倒地哀嚎的男人,喜悦的将脚跟踩在男人的脚踝上拷问「你不是要动手吗?怎么躺在地上了?」 「啊!啊!放开脚啊!」男人痛苦的惨叫,分不出来是腹部比较痛,还是脚踝比较痛 「我最喜欢教训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护理师没有理会,反而加深力道,享受着男人的求饶声 「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另一个男人上前,他明显比前一个男人强壮上许多「就算你能够好运打倒一人,你终究还是女人!女人的力气天生比不过男人!」 「我最喜欢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在急诊室大呼小叫、恣意动手的人,另一种是自以为是男人,就打得赢女人的人…。」护理师松开脚,欣喜的看向另一个挑战她的男人「而你们…刚好都有,今天能够毫无顾虑的痛揍你们…真是太兴奋了。」 壮硕的男人胆怯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对女人的威胁无效,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在说谎,她真心为了能够施暴而喜悦的笑着。 困兽之斗 「噢!」倒地的男人痛苦叫了一声,因为护理师又毫不留情的朝他腹腔踹了一脚 「的确…女人的力气天生比不过男人。」护理师见到刚才教训她的壮硕男人被吓得不敢往前,便将注意力又放在倒地的可怜鬼身上,用脚跟踩在他的手掌上折磨他「但是抱着这种想法的男人就以为自己打得过每一个女人…也太天真了。」 「你…你去楼上通知其他人。」壮硕的男人要身后的人去楼上求援 「她只是一个女人…我们不会打不过她吧?」其中一人回嘴 「不…不一定。」壮硕的男人也不敢肯定 「了不起…」护理师开始将医疗绷带开始缠绕在双手的拳头上「能够放弃身为男人的尊严是胜利的第一步,很少有男人做到这一步…了不起!」 「你…你会武术吧…」壮硕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试探 「伸张正义的英雄们…怎么这么多话?快点过来啊…」护理师又踢了倒地的男人的脛骨一脚,换取她期望的哀号声 「我们这边的人很多…你现在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壮硕男人身后的其中一人已经走回楼梯间,要向上求援了 「困兽之斗?这形容得真好!哈哈哈!」护理师听见后发狂的笑了起来,笑声混合着门外的抗议口号,让男人们个个毛骨悚然起来,护理师手指着自己「你们现在就是跟一隻野兽关在一起!你们还能逃去哪里!」 残忍、暴力、疯狂!壮硕的男人满怀着恐惧,故作勇敢的向前跑过去,身体在压迫感下失去了协调,笨拙的跌倒在护理师的脚前。 「呜…」壮硕的男人坐在地上,还没挨揍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缩了起来 「真是可怜…」护理师露出怜悯的眼神 在恐惧中,壮硕的男人为获得护理师的一丝慈悲而暗自庆幸,但很快他就了解护理师她这人一旦动了手,就毫无慈悲可言。一眨眼的瞬间,男人的眉心、人中都挨了护理师一拳,最后一击击中下巴右侧的左拳,更是直接让男人昏倒过去。 「喂…!你怎么动手打人啊…」剩馀的两位男人开始用道德上的责任谴责护理师「对啊!身为医疗人员居然对病人动手动脚!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傻话?」护理师露出困惑又困扰的表情「人家是女生啊!」 「女人就可以乱打人吗!」两个男人不敢往前,只敢站在原地出一张嘴对护理师说教 「咦…?被女人痛揍的男人…真的存在吗?」护理师假装出困惑的样子,又随后露出邪恶的笑容「没有监视器…你们怎么证明呢?真的有人会相信你们吗?我很好奇,嘻嘻…」 第一个倒地的狂妄男人已经停止哀号,转为无声的啜泣着。护理师在他身旁蹲下,手指捏着男人上臂内侧的嫩肉。 「啊!啊!啊!」男人再次发出惨叫,护理师满足的笑了 「我就在想你怎么停下你美妙的悦耳歌声了,原来是开关没开。」护理师大力扭转被夹起的嫩肉 「别在折磨我了!对不起!是我错了!」男人拋下他引以为傲的雄性尊严,使劲地向护理师求饶 「折磨?你说像是这样吗?」护理师没有松手,她十分享受的加大力道,朝着人类毫无防备的身体部位施暴,难掩兴奋的喜悦 「啊!啊!啊!对不起!」男人的求饶声加深了其馀二人的恐惧 其中一人从墙边拿起灭火器,出声阻止护理师 「快停下来!」拿着灭火器的男子高举过头,小心的威胁护理师 「你…是在威胁我吗?」护理师站立起身,疑惑地打量着对方与他手中的灭火器 「对…!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拿着灭火器的男子声音发抖,这份威胁很没有说服力 「歌声!」护理师精确的踩在男人的小指上,男人像是被按下拨放按键一样发出哀嚎声 拿着灭火器的男子一见到护理师分神,觉得有机会就举着灭火器跑向护理师偷袭过去。 护理师不慌忙的伸出右脚往前一蹬,男子的灭火器从手中撞落,虽然被这么一蹬男子稍微失去重心,他却大笑起来! 「这么弱的一脚!我还以为你力气有多大!」男子为自己接下了护理师的一脚而自顾自高兴着「哈哈哈!女人就是女人!这种力道的话我也打得赢!」 话说完,男子就在空中转了一圈,重重摔倒在地。 「前蹬…是为了接上扫踢的动作。」护理师左腿一记扫踢击中太阳穴,男子已经一头撞上掉在地的灭火器失去意识「恭喜你上了一课。」 「呜…啊!」最后一名闯入者看见三人被护理师痛打,恐惧的叫了出来 「好了…剩下你了。」护理师被叫声吸引住注意,期待的向前逼近「要是你也痛得昏过去…我就只好让你痛得醒过来了。」 「快…快点逃跑啊!」原本昏倒的壮硕男子抓住护理师的手臂,奋力要剩馀的一人逃跑 护理师一个回身肘击让尚未完全清醒的壮硕男子又再一次倒地,原本紧抓的手臂也轻易松开 「真开心…原来你比我想像得还要经得起打。」护理师喜悦笑着,毫不留情的挥拳痛揍男子的脸庞,直到他的口鼻腔都被溅出鲜血、失去意识仍不停止 剩馀的最后一位闯入者抓紧机会,赶紧向二楼逃窜,护理师见到对方逃亡,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走向她新宠的「人肉乐器」。感觉到护理师的靠近后,这名男子求生般的发出哀嚎取悦护理师,护理师则是冷血的抓着男子后脑的头发,往地板撞了一下、两下、三下,到了第四下男子才失去声音昏厥过去。 「趁现在!」护理师低声暗示躲藏的医师从楼梯间逃往地下停车场 医师一手抱紧家猫,一手遮住家猫的眼睛,她不忍一个小女孩见到这种施暴的场面,她也担心施暴的护理师会勾起家猫的创伤,毁掉家猫和护理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赖。 医师走进楼梯间正想要往下,却刚好被从楼上赶来的支援闯入者们遇见。 「有女人!」 「是她吗?」 「不是!」 「她们两个不是…」 「啊!…她们就是被通缉的精神病患!」 护理师一声咒骂,大步向前挡住从二楼下来的闯入者,趁对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突袭揍倒了最前方的一人,吸引住对方的注意。 「喂!你怎么打人啊!」 「哇!她手上都是血!」 「小心!刚刚就是她一人打倒我们三人!」 「就她一个女人?」 「别小看她…她下手很重!」 「她现在是护着那两女精神病患!她们果然是一伙的!」 护理师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意图进犯的闯入者们,被刚才通风报信的人一番吹捧,自以为是的男人们都停下的动作进入对峙。 不须多言,医师抱着家猫头也不回的往下跑。 「你们从二楼搭电梯下去地下停车场,先抓住她们两个精神病患!」 「噢!我的鼻子!」 「楼梯间太窄了!」 「去找一些人从一楼电梯包夹她!」 「这女人太强了!」 停不下脚步,医师停不下脚步的往前跑,在恐惧的驱使下,双腿难以保持平衡的跌在水泥地上。家猫鼓励她站起来继续前进,医师喘气得被牵起来,吃力的继续逃离楼梯口。 她没办法分神担心护理师的安全,她知道她在护理师的旁边并不能帮助她,反而会害了她。 跑过整个地下停车场,终于来到大学医院医学大楼下。医师尝试推开防火钢门,但门文风不动,家猫也一起出着力、摇着门把、拍着门,门都还是不为所动。 最糟的情况,大学医院将医学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入口也锁死了。这时医师看见研究大楼的方向有一队人从电梯走出来。 医师压低身子,用手护着家猫,悄声躲到车辆间,将身体遮蔽在视线之外。 「你说她们往地下停车场跑了…怎么没有看到人?」 「真的…我说真的…她们应该是往医学大楼的方向去了…」 「医学大楼的方向在哪里…你继续带路!」 医学大楼的入口被封锁了,医师现在只能採取第二方案,往护理师的车上躲藏。在轻声移动的时候,队伍中有一个人的声音让护理师很在意。 「医学大楼的入口是锁住的啊!」 「院…院长下令封锁的…」 「这里到底对不对啊…你是不是骗我们?」 「没…没有。」 不安的感觉升起,医师忍不住偷看了人群,找寻那令她熟悉的声音。她很快就认出了那个人,穿着熟悉的白袍,证实她的猜想没错… 教授在队伍里面。 医师仔细观察教授的样子,被闯入者从身后抓着衣领,另一人抵住他的肩膀,教授狼狈地在队伍前面走着,像是被制服一样带着路。 教授被逮住,家燕女士的安全就更难保证了,虽然医师很担心家燕女士和教授,但是医师已经无心去担心他们两人了,现在保护家猫的安全才是医师最优先的目的。 医师靠着车辆的掩护,不断向护理师的车子移动,同时闯入者也在地下停车场逼问着教授,医师听出来教授像似被逼迫带人找出自己和家猫,教授唯唯诺诺的从命,结巴的诚实回答每一个问题。 「教授被抓住了…」家猫小声的向医师说 「我知道…嘘…」医师示意家猫保持安静前进 「我们要去救他!」家猫一样很担心教授的安全,她很想知道家燕女士是否安全 「不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医师安抚家猫,要她不要停下脚步 在护理师的车子旁边,两人将身体姿势放低,一边观察着闯入者们的动向,一边打开护理师的车子,医师思索了一下,轻轻打开了后车箱,要求家猫进去。 「你会害怕黑暗吗?」医师维持镇定的表情,温柔的问 「你要和我分开吗…?」家猫伸出小手紧抓着医师不放 「我…你不是要救教授吗?」医师转移焦点 「你…你有办法吗?」家猫有些害怕也產生了些许希望 「我…我有办法。」医师说谎,她将家猫抱住,放进护理师的后车厢「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嗯!」家猫点点头 护理师轻轻关上后车车门,她知道自己没办法一起躲进去,因为不远处的那群人已经开始在检查车辆,似乎有的人深知车体的构造,用一根铁棍熟悉的将每一辆车的后车厢撬开。 医师想着,如果和家猫一起躲进去,最终两人都会被找到,所以她必须将这群人引开。至少…至少要让家猫逃离灾难,她不值得再蒙受更多的伤害了。 现在楼梯间的出口已经被护理师抵挡住,医师没办法循原路回去,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闸门也是关闭的状况,医师也没办法躲到医学大楼,唯一的方法就是走恢復供电的电梯。在电梯关门前引起他们的注意,接着搭电梯离开地下停车场。 「这边!」一个声音大喊 正当医师要起步的时候,她被从另一边包夹的闯入者们撞见,闯入者们立刻大声呼喊,医师举手做出投降臣服的姿态,她知道她此刻的体力与力气,根本无力与这么大批人马对抗。 「哇!真的躲在地下停车场!」 「我当初还怀疑你是不是说谎,没想到你居然是实话。」 眾位闯入者夸讚教授,教授弯腰驼背,表情十分难为,一点都没有他身为精神科权威的样子。医师数了一下现场的人数,大概有12人至13人,周围的人将她团团围住,她盘算了一下,没有破口可以让她突破包围,就算突破了包围,自己也没办法跑离他们,现在首要之急就是要隐藏家猫在身后的后车厢这件事。 「喂!还有一个小女孩呢!」闯入者还不客气地问着医师 「她…她已经逃进医疗大楼了…」医师别开眼神接触,心虚地说谎 「不肯说实话?」闯入者不屑的一笑,指着畏缩的教授「他都告诉我们了!那个小女孩没有你在是没办法独自行动的!」 「教授…」医师看着惭愧低头的教授,她有些不敢置信教授居然说这么多 「对不起!」教授下跪向医师磕头道歉,引来眾人一阵訕笑「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你以为他很有节操?」一个男人哼一声「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全部招了!」 「对不起!」教授持续下跪,卑微的求饶「我已经带你们找到人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医师鼻酸难过,自己曾经信任的救命恩人,居然会为了活命而出卖自己,医师很快就责怪自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像,说服自己教授让她重返社会已经是救了自己一条命,教授现在的求生只是人性本能… 「喂!女人!那个小女孩躲在哪里!」一旁的男人一把抓起医师的头发,医师痛得叫了一声,却不敢动手反抗 「我没有说谎…她已经逃过去了!」医师泪声回应 「那个门是锁住的!」男人大吼,扯了一下医师的头发 「啊…!我也不知道!她才一进去就锁住了!」医师尖叫一声,面对暴力的宰制无能为力 「不要在这边动手!」教授出声制止男子后续的暴行「楼上还有一个女人正在跟你们的人打斗!」 「不…」医师对接下来教授将说出口的话感到害怕 「我…我要求她保护这个女的,如果你们拿她当人质的话…她应该就会停手了!」教授毫无犹豫的提出这个不义的方案,医师对教授轻易就说出利用自己制服护理师的计谋感到痛心,绝望的不断摇头,希望教授不要再继续说了 「哦!你这个计划很好!真不愧是正常人类的一员!这些精神病患就是要消灭!」眾人讚扬教授的计画,胜利喜悦随着笑声环绕在这个地下停车场 「大家可以相信我了吧!」教授惊恐地站起来,向周围的闯入者们表示忠诚「我是精神正常的人类啊!」 「信了!信了!哈哈哈!」眾人对教授卑微又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医师对教授将自己归为『精神正常的人类』,与自己『精神不正常的人』做出区别感到悲痛,她一直以来都以为教授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正如她从不相信教授会为了自己活命而出卖家猫、护理师还有自己,此刻面前的教授陌生的让她认不出来… 「在出发之前…我有话要对大家说…」教授走到人群正中央,举出食指、中指手指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熟练的一转手指 「什么…事?」13位闯入者还没意会过来,全部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我们现在坐在同一艘船上…船隻驶向永不抵达的岛屿…海浪拍打着船身不断摇晃…你闻到隔壁同伴呕吐的味道…你的肠胃也开始上下翻滚…」教授用着低沉、浑厚的嗓音说话,眼神锐利的扫过每个人脸上 「呕!」闯入者们接连呕吐,手不断挥舞,想抓住不存在的栏杆,有的人想尝试站起来,但很快又跌撞在一起,身体跟随着不存在的海浪不断左右摇晃 「他们一时半刻起不来了…」教练恢復了原本的样子,无视周围晕眩呕吐的人们,扶起惊魂未定的医师 「这是…怎么回事…?」医师看着周围的人意识不清,痛苦的不停呕吐,在幻想中的船上不断跌倒 「催眠术。」教授简短回覆,他因为呕吐的臭味皱起了眉头,跨过了一两摊呕吐物 「那刚才…?」医师还不明白状况如何转变得如此之快 「我之前也告诉过你…催眠术的首要条件是『信任』。」教授解释道,他拉着医师的手缓慢的向电梯前进 「那我为什么没有中催眠?」医师一边吃力的前进,一边回头担心看着护理师的后车厢 「因为…你刚刚应该已经对我没有信任了…」教授不敢回头看医师,他内心还是有一些惭愧的,这是真实真诚的惭愧,教授真心地说出道歉的话「对不起。」 医师沉默不语,她没有回应教授,医师很想信任他,但刚才的令她震撼的画面太过真实,教授出卖的卑劣模样仍歷歷在目,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难以平復,挤不出任何话语,医师只选择了沉默。 见证疯狂的化身 大学医院研究大楼前,疯狂的示威民眾已经从杀害精神病患的口号,变成难以理解的胡言乱语,底下的人们情绪亢奋的手舞足蹈,表情狰狞、嘴角冒着白沫,混乱、狂喜瀰漫整个现场。 终于赶到现场牧师,看见地上佈满大楼的玻璃碎片、石头,还有人不断从梯子上登入大学医院研究大楼。透过大楼明亮的灯光,牧师发现大楼的窗户几乎都被打破了,还没打破的不久后也被人从里头击破,各种大楼里面的桌椅、物品从大楼内被丢出来,掉落在人群中,群眾丝毫不在乎会被掉落的物品砸中,反而高声地大叫,为每一次破坏感到无比的兴奋。 刑警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牧师刚才想说服刑警再次劝说大眾冷静,但是刑警的态度坚决,头也不回的往大学医院前进。 现在这种混乱的场面,牧师不知道要如何收拾,警力系统的瘫痪,秩序崩坏的速度超乎想像,没有人可以阻止疯狂蔓延,维持理智的牧师在人群之中显得突兀而不协调。 牧师将目光扫过人群,嘴里默念那个名字,他在找那个唯一会和他眼神交会的人…现在只有他…只有带来这一切疯狂的人可以中止这一切! 「你…你真的在。」牧师没有抱有任何期待,但是当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害怕的感觉 「你寻找,便寻见。」传教士只用了一眨眼的瞬间,就出现在牧师面前 「你…你创造了这一片混乱…」牧师下意识退了半步 「不,我并没有。」传教士身上穿着崭新的合身西服,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从容、谦虚的样子和周围胡乱吼叫的人群格格不入 「现在要怎么阻止这群人!」牧师向传教士提问 「嗯…」传教士陷入沉默的思考 「不…你不要回答我比较好…」牧师想起就是因为听从了传教士的建议,才有了这次如此失控的暴动 「那么…你希望我要怎么做呢?」传教士并没有因为牧师的要求反覆而失去耐心,反而期待的向牧师提问 「你可以…你可以的吧…」牧师现在只担心一人「你可以去把我姊姊救出来吗?」 「嗯…这个我做得到。」传教士这次很快就答应了,但是又语带保留的问了一句「但是这样好吗?」 「这样…?这样是什么意思?」牧师被传教士突如其来的一问感到不安,传教士从来没有如此重复确认过他的要求 「不…没什么,我想你的姊姊可能不会想要见我。」传教士体贴的提醒牧师,他现在和医师的关係可能不是很好 「你们发生什么事情吗?这是很紧急的事情,她会谅解的!」牧师提出保证 「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一定会照做的…」传教士满足的笑了「毕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你的宿命。」 传教士又消失了,最后那一段的话着实让牧师感到不解与不安,但是传教士愿意协助保证医师的安全,让他暂时放下心来。 同一时间,医师正被教授拉着手前进。 「我们要去哪里!」医师看见擦身而过的电梯,问着持续往前走的教授「电梯在这里!」 「这座电梯不安全。」教授简短回应 「这是哪里…?这是通往哪里?」医师跟着教授停下脚步,除了研究大楼的电梯外,大学医院地下停车场的角落还有一座小型单人电梯 「这是医院院长专用的电梯。」教授拿出身分识别证贴上电梯开关,电梯啟动了,教授松口气,他原本还担心电梯不会打开「还好我有事先申请一张识别证。」 「我们不去帮助护理师可以吗?」医师犹豫的看向地下停车场另一侧的楼梯口 「相信我…她遇过更危险的状况,她可以照顾自己,我们的出现只会让她分心。」教授示意医师进入电梯,医师有些担忧,但还是进去了 教授立刻关上电梯门,并按了院长室所在的最高楼层。在电梯中,他不断盯着镜子看,专注的喃喃自语。 「教授…家燕女士现在怎么样了?」医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断教授的喃喃自语 「家燕女士…把我锁在门外,我唯一能帮助她的方法就是将围绕实验室的人群吸引走…。」教授表情愧疚的回应,接着问着医师「家猫呢?」 「家猫…」医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家燕女士提醒自己小心教授「家猫顺利逃到医学大楼了…」 「是吗…没想到她真的有勇气能够独自逃跑…」教授没有识破医师的谎言,而是露出放心的表情「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个反应让医师无法分辨教授有没有敌意,会不会对自己產生危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教授和医师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与体力都快到了极限。 电梯门打开,直直一条通往院长办公室的走廊,没有叫嚣的狂人,完整的窗户象徵了文明的安全。两人缓慢的步出电梯,往院长室前进,医师看向底下疯狂叫喊的人群,庆幸孤立无援的自己获得了一丝喘息。 院长室的门没有上锁,教授解释大学医院的院长不喜欢锁门,教授和医师轻而易举地就进入院长室。 「医师…你身上该不会刚好有…精神病的药物吧…」教授脸色看起来很差,精神看起来有些涣散,不只是体力上的疲惫 「不…自从我的忧鬱症痊癒后…我就没有服药了…」医师也察觉得教授的看起来很不对劲,上前关心教授「教授…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教授跌坐在地上,揉着双眼及太阳穴 「教授…难道你…」医师才为刚刚获得的喘息而庆幸,一股熟悉的不安感又浮上心头 「我一直都有病。」教授从口袋拿出一副小型的化妆镜,紧紧盯着镜子的自己 「有病…?」医师的不安越来越涨大,她小心的保持距离 「一开始…我只靠对自己的暗示及催眠术,还可以保持清醒…」教授一边说话,一边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话,试图维持理智「但是最近…我发现我必须要依靠药物才能停止那些念头。」 「什么念头…教授你得到的是什么病…?」医师问着,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教授拿着镜子的手不断发抖「我好想知道有关传教士的事情…我好想看到他的长相…听到他的声音…理解他的每一个故事…」 「不…不可以…你不能再继续思考了…」医师退后了两步,她不敢靠近,更不敢将教授置之不理,医师想起了家犬惨死的样子,她开始害怕自己会和家犬一样的下场 「人类不可能停止思考…你越是叫我不要思考,我的脑袋就会无法停止的思考。」教授再一次揉着眼窝,过度频繁的催眠让他的眼球十分疲累「现在…还可以…」 「我该怎么办…」医师担心教授的精神状况,但教授不断恶化的病情让她更担忧自己的安全「家燕女士是对的…」 「家燕告诉过你了…?」教授有些意外,如释重负的笑了两声「原来家燕一直都知道…」 「家燕女士要我小心你…她说你并没有说实话…」医师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用双眼在院长室寻找有没有保护自己的东西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传教士…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教授开始自言自语 「不要再想了!」医师大声喊着,希望打断教授的思考 「好想知道啊…好想知道啊…求知慾像是红肿的脓包…好痒…好痒…哈…哈…」教授开始抓起双臂、肩膀、颈部、脸颊、头皮,试着舒缓不存在的发痒 「不要…再抓了…」医师被濒临疯狂的教授抓痒的模样沾满惶恐,精神也被推向崩溃的边缘 「好痒…无法停下来…嘻嘻!」教授在地上扭曲四肢,痛苦与狂喜夹杂在表情上,眼神像是求援似的看向医师「快告诉我…传教士的长相…嘻嘻!他的声音…快点说…否则皮肤的脓肿…停不下来!」 「你身上根本没有脓肿啊!这是幻觉…不要再思考了!」医师除了喊话,无能为力 精神的稳定一旦出现了破口,理智崩坏的速度就超乎想像。教授在地上探求传教士的长相、声音、味道、形状、思想,想和他饮用同一杯水,想和他呼吸同一区空气,一边翻滚着身体,一边痛苦的狂笑,手指不是抓着自己,就是抓着地板,看起来幻想中的脓肿已经传染到了无生命的家具上。 在昏暗的院长室中,医师看见了角落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即使大部分的身体沉没在黑影之中,医师仍然认出了那个带来不安、恐惧及疯狂的男人。 医师用发抖的双手做出了手语,要他不要出声、不要动作,那个男人也熟练的用手语回应,同意了医师的要求。 医师拿起院长桌子上的文件,抽出数张纸本,用胶带拼凑在一起,鼓起勇气套在教授脸上,遮住教授的视线;接着抽几张卫生纸,用胶带做成临时耳塞,想要阻断教授的听觉。 「你不能再继续恶化下去…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扯下这些东西…你要维持最后一丝的理智!」医师吩咐教授,教授意识模糊中若有似无的点头,医师就将卫生纸层层盖住教授的耳朵,拿胶带封好,再将教授的手贴在他耳上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医师站起来面对那个意外出现的男人。 「你,为什么,出现,这边?」医师紧张的打出手语询问 「你,弟弟,要求,我,带,你,逃离,危险。」传教士走出阴影,从容不迫的用手语回应医师 「我,现在,安全,你,不需要。」医师往后几步,不仅是远离角落的传教士,更拉开了与趴在地上教授的距离 「骗人。」传教士满怀笑容,做出了那个熟悉的手势 「你,危险。你,离开。我,安全。」医师要求传教士离开,她担心传教士所在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会加剧教授的疯狂 「为什么要遮蔽我的双眼…?为什么要遮蔽我的耳朵…?」教授失心绝望的吼叫,引来传教士和蔼的注视 「不。停止。不要,靠近,他。」医师慌忙的打出手语拉回传教士的注意 「是不是…该不会是…哈哈哈!」教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答案,令人舒畅的感觉通过他的全身,教授忍不住幸福的笑出声音「是不是他来了!是不是他出现了!」 「不!这里没有其他人!教授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医师不知道教授能不能听见,只是希望能让教授从心底相信她所说的 「使命。」传教士打出这个字 「使命?」医师疑惑的復诵 「『宿命』的要求一定要被执行。」传教士低语了一句 传教士瞬间移动到医师面前,医师被突然靠近在眼前的传教士吓得跌倒在地,惊慌失措的尖叫,传教士伸出手抓住惊恐的医师。 「我们走吧。」传教士温暖的一笑,慌忙中,教授挥舞的手抓住传教士的脚「探求真相的羔羊,你也要一起吗?」 「带着我吧!带着我吧!」教授发狂的喊叫,手指紧紧勒住传教士的脚踝 「你寻找,便寻见…」传教士伸出另一隻手抓紧教授,即使阻断了视觉与听觉,教授还是被传教士救赎之手赋予了无上的幸福 「不要…不要!」医师看着教授脸上的表情,她感觉到了教授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永恆。 也是一瞬间。 医师感觉自己穿越了一扇门,一扇连接空间与空间的门,空间与空间之间有一道狭窄的夹层,夹层里面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自己,她为自己的赤裸感到羞耻、恐怖,难以平復的跪坐在地发抖。 教授急促的呼吸声唤醒了医师,她发现自己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那个她曾经足不出户的房间,她自己的房间。 「可怕…好可怕…可怕…好可怕…」教授语文伦次的在地板上抽搐 医师打开了电灯,检查了房间各个角落,传教士已经不在这里,只有她和教授两人在这里,医师向门外看过去,客厅还是好好的连接在门外,空间没有如医师的错觉变得混乱,只有遍地的碎玻璃。 确认了真的移动到自己房间的医师,先蹲下来检查了教授的精神状态,教授不断在地上发抖,过多的恐惧已经覆盖了他脸上稍早的幸福表情。 「医师…我们…在哪里…?」教授像是恢復一丝理智般的向医师询问 「我们在我的房间。」医师用面纸擦着教授脸庞的冷汗,教授的眼神像是望着看不见的远方,深邃又迷惘 「太多资讯了,那些眼睛…不顾意愿就将知识输入我的脑袋…他们…正看着我们…无时无刻、无时无刻…」教授大口换气,发抖的拿出镜子,开始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是一个人类,为了自己而存活的人类,服从慾望的卑贱动物…对自己诚实…对自己诚实…对自己诚实…」 「教授,你现在还可以吗…?」医师检查着教授的精神状态,显然此刻的教授被恐惧维持住理智,限制了探求传教士知识的慾望 「我不晓得还能支撑多久时间…我需要药物。」教授不敢将眼睛移开,汗水不断流过眼球,眨眼都不敢 「客厅!」医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客厅走过去,踩过一块又一块玻璃碎片,在宛如废墟的客厅另一端,从柜子中拿出数十罐药瓶 这些药瓶是医师的弟弟在北门看守所期间带回来的精神病用药,用来治疗她的重度忧鬱症,如果这些药对她的精神病有用…它一定也能抑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带来的精神影响。 医师检查了药瓶身上的标籤,但是除了日期以外什么都没有写,药瓶里面的药物早就被牧师重新分类,医师无法分辨哪种药合用,她只能勉强认出牧师是用药物的外型区分。 「这是…什么?」教授吃力的偷瞄了药瓶一眼 「这是我弟弟以前帮我准备的药!我分不出哪些对你帮助!」医师有些紧张,她担心教授随时会再次丢失他的理智,永久的丢失 「全部倒出来…我看看。」教授要求医师将所有的药物倒出来,数十种药物散落在地上,教授仔细的一一检查,接着挑出一颗药吃了进去 「这一颗正确吗…?」医师担心的观察教授神情的变化 教授吃了之后,疑惑的又吃了另一种药一颗,不久后又吃了另一颗,最后索性抓起一大把吃了进去。 「嘻嘻…嘻嘻…哈哈哈!」教授胡乱服药后开始笑出声音 「教授…」医师对胡乱服药的教授很担心,但是她更担心教授的理智 「你这个…全部都是安慰剂啊…哈哈哈!」教授开怀大笑,医师则是不敢置信 「全部…都是安慰剂?」医师捡起了一颗吃进去,她发现这颗药只是一颗糖果 「你弟弟一直以来都是餵食你安慰剂啊…嘻嘻!」教授站起来,鞋子早就在慌乱中不见踪影,踏着疲惫的脚步走进黑暗的客厅 「教授你要去哪里!」医师跟着站起来对教授喊声,却没有勇气上前拦住他 「神…在召唤我。」教授喃喃自语 「不要走入那黑暗!不要再丢下我一人了…!」医师无能为力的跪在地上 「不要跟过来…这是我最后的理智了。」教授转开住宅大门,回头向医师道别「说来讽刺,我很高兴在人生的最后能够见证疯狂的化身。」 话说完,教授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独留医师一人止步于光明的房间中。 家燕是一隻飞翔的燕子 「医师安全了吗?」牧师一看见传教士回来,就着急的上前询问 「如你所愿。」传教士自信的鞠躬 「她在哪里?」牧师追问 「家。」传教士简短回答 「我家…?」牧师想了一下「好吧,家里也算是一个她熟悉的环境,她应该不会因此恐慌。」 牧师望向这栋曾经是医学研究的先驱,如此已经残破不堪的研究大楼,思索着要如何让今晚这场闹剧落幕。 大门的铁栅门升起,研究大楼的一楼被攻破了,游荡的人群像是甦醒一样的往研究大楼大厅涌入,牧师看见人群中刑警的身影,也起身挤进去一同进入大楼。 大厅中数十个男子鼻青脸肿的横躺在地,有的人微弱的哀号,有的人早已昏厥过去,生死未明,有些人五官渗着血,伤势不轻。 电梯似乎因为不明原因停住了,闯入的人群鱼贯往楼梯间推挤,牧师经过楼梯间的时候,景象更为吓人,意识不清的伤患交叠在一起,有些四肢已经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应该要很痛,但是倒地的人们除了微弱的呼吸外,没有任何声响。每人脸上都有程度大小不一的瘀血肿块,就像被货车撞到一样。 经过的人也没有在意,视若无睹的跨过每一个身体,任凭地上的人横躺在阶梯上,没有人停下来担心这些伤势惨重的示威者,也没有人想到要伸出援手,自然而然的朝着楼上前进。 牧师感觉自己是唯一清醒的人,唯一感觉到疯狂与怪异的人,他停在楼梯间环视暴力留下的破坏,每一个挤进楼梯间的人自动绕过佇立在楼梯中间的牧师,没有为牧师的停下而感到挡路,一股背离现实的不协调感呈现在牧师眼前。 另一方面。 家燕女士从教授身上拿到教授先前研製所有的药品,打算在最后这个时间做出完全抑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用药。 稍早教授曾经劝说她先离开,一旦死亡,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研发出抑制用药,但是家燕女士很快就拒绝了,对她来说,她唯一想救的人就是她的丈夫駙马,她可以拋弃这个世界,但她不能拋弃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她在还没加入政府的精神病患杀手研究计画之前,就已经在中小企业的宅邸研究出抑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药品,但是含有吗啡成分的会使服用者成癮,而且药效不够持久,而且一旦成癮状况越来越严重,药物的效力将乐来约低。 家燕女士一直认为教授和政府合作研究精神病患杀手很不寻常,她从政府的内部文件得知,教授和政府在研究开始前,就说服政府要将疑似精神病患杀手的犯罪者都交给他判定,判定精神病患的工作在精神医学界很不受欢迎,因为替政府工作的酬劳很低,而社会又会将精神病患脱罪的责任连带怪罪到判定的人身上,即使政府再三向精神医学界保证判定精神病患的身分会遵守保密规定,但是没有人愿意冒险相信政府。 这时候教授的奋勇而出帮政府一个大忙,由于教授权威的地位以及社会对精神病患的巨大敌视,成功让政府相信教授的积极是源自社会公益的责任感,而非谋取私利的别有用心,但这种行为却引起了家燕女士的注意。 一开始家燕女士也怀疑教授是因为已经感染『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才会出现研究精神病患杀手以追寻传教士的慾望,但是一想到每天和真正精神病患接触的教授根本无法克制杀害精神病患的慾望,就对教授感染疾病的可能性產生了怀疑。 家燕女士和教授见面后,家燕女士故意触碰教授,观察教授的反应,发现教授仍是那个对自己有些迷恋的熟悉模样,就对教授放心了。 不久后,家燕女士发现教授有服药的习惯,甚至会习惯的在服药后对着镜子说话,一般人可能会以为教授有些自恋,但是家燕女士认得出来,那是教授擅长的催眠术,教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停止对自己使用暗示。 家燕女士很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认为教授已经在和精神病患杀手接触的时候感染『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但是由于自己察觉精神微妙的变化,而不得不使用催眠暗示自己,使自己保持理智。 家燕女士计画,如果教授的催眠术加上药物的辅助,应该可以让駙马长时间恢復正常,和教授一起的实验,也证明了駙马受到催眠后再服用家燕女士的药物可以让原本感染十分严重的駙马,短暂恢復理智对话,这让家燕女士对恢復『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產生了信心。 但是传教士的再次出现唤醒了家燕女士的恐惧,家犬嗅到了家燕女士的不安,自告奋勇的要去刺杀传教士,没想到此行造成了家犬的死亡,大学医院的包围。 家燕女士拒绝丢下駙马,她害怕这些闯入者会杀死駙马,而且她也不愿意再和駙马分开,教授要她躲进駙马关押的实验室躲藏,自己则是回到研究室误导闯入者,家燕女士向教授索取了他自己製造的抑制用药,她希望能够试试看教授的用药能不能在駙马身上发生作用。 教授对家燕女士向自己索取药物很讶异,但是坚定的眼神让教授开不了口拒绝,他掏出一颗药先吃了进去,将剩下的药物交给家燕女士。 一进去实验室没有多久时间,家燕女士就听到门外的争吵声,以及教授假装可怜将闯入者们误导离开的声音。因为教授对实验安全的设计,实验室的对外门强化后能够抵挡一般人的衝撞,如果这些人进不来应该就会放弃了。 「駙马…吃下这个…」家燕女士将药物塞入駙马的口中,駙马自从上次实验后就处在精神混乱的状态 「呜…」駙马眼神涣散,头似乎非常晕眩 「怎么样?」家燕女士有些担心,冒险的解开駙马的镣銬。不久后,駙马发出痛苦的哀鸣声,注意力无法集中,连认知到家燕女士的存在都很困难 「呃…呃…啊…」駙马在床上坐起,眼神呆滞的四处张望 「我是家燕啊!」家燕女士握住駙马的手 「家燕…?这是哪里…?」駙马的表情十分疑惑,手掌非常的冰冷,比家燕女士纤细的手还要冰冷 「你想起来了吗…?」家燕女士高兴的抱住駙马,但是駙马虚弱的没有回应家燕 实验室的门外传来激烈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试图闯入实验室。駙马循着声音望向实验室的门,注意力全被这段突兀又巨大的声响吸引。 「敲门…有人在…敲门。」駙马对着实验室的大门笨拙的说话 「他们…他们找错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了!」家燕女士紧紧抱着駙马,害怕他被巨大的撞击声吓到 家燕女士心想,实验室的大门用肉体衝撞是撞不开的,衝撞的闯入者应该只是胡乱挑选,她并没有暴露,此刻的她很安全…但是,圆锯就不一样了。 「嘰嘰嘰-!」 门外的人正在使用圆锯破坏大门的结构,他们正想尽办法进入这里。家燕女士惊觉怪异,赶到大门去看,发现的确是工业用的圆锯正在破坏大门的门锁,圆锯切割金属发出刺耳的噪音,火光激起阵阵可怕的光芒,依照切割的速度,门外的人不用多久就能闯进来了。 家燕女士赶紧跑回駙马旁边,想把駙马藏起来,但是駙马的重量不是家燕女士一人可以拖得动的,駙马才刚吃力的拖下床,实验室大门就传出撞开的声音,数十人的脚步声很快就在黑暗中漫延开来。 「开灯。」一个男人命令着,实验室的灯紧接打开了。 正义的部队像是一面高耸的墙壁,直挺的站在刺眼的光明之下,包围着家燕女士及駙马。家燕女士跪在地上,用身体保护手足无力的駙马。 「你们全部都被控制了!你们无法克制的想要杀害精神病患,都是因为精神病的关係!『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让你们无法克制心中的暴力!」家燕女士想尽办法说服眼前这群准备动用私刑的民眾,但眾人只是无情地看着她 「精神病患必须要剷除…必须要杀死…必须杀…」人群间传来窃窃私语 「他不是精神病患…!他只是生病了!他没有精神病!」家燕女士尽力为駙马辩护 「我们要找的人不是他…」一个男人从人群中挤出身来「我们要找的人是…你!」 「刑警…」家燕女士认得这个人,他和医师的弟弟一起在调查传教士的案子 「你认得我…?哈哈!」刑警的笑声十分恐怖,不断重复说「你真的认得我…?」 「我…我知道你负责调查『那个男人』…」家燕女士惊恐的回答着 「是传教士!那个人是传教士…!这不是一个不能被传诵的名字!」刑警大声吼叫着「锯子上架!」 家燕女士惊叫一声,双手被左右架住,被暴力压得跪地,另一人拿着刚才破坏大门的圆锯绕到家燕女士身后面,将圆锯抵在家燕女士的后颈,只等着一句啟动,家燕女士马上就血肉模糊、人头落地。 「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没有人能够阻止『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扩散…」家燕女士惊恐的向刑警以及周遭的人诉说『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可怕「要是我死了…全国…不,全世界的人都会染病的!」 周围响起一阵夸张的嘲笑声。 「你这个精神病患…又在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刑警訕笑,周围的人也从严肃的表情中发出了不自然的訕笑「我来告诉你一些真实存在的事情吧!」 「什么…」家燕女士想起家犬告诉过她的话 「你们这些精神病患,为了阻止我追查精神病患杀手的真正元凶…甚至派人在山区把我们推下山谷!」刑警义愤填膺地说,旁边的眾人惊呼,开始高喊了杀死精神病患的口号 「我…我也是为了阻止传教士!你们不能追查他!你们不是精神病患!你们会染病的!」家燕女士声嘶力竭的想要盖过嘲笑她的声音 「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有病的人!」刑警的回应让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你们要听我解释!」家燕女士声音越来越小,绝望带给她无力,让她渐渐放弃希望 「像你这种精神病患…躲在法律、金钱及权力的保护下,是我们最憎恨的!正义将赐予你死刑!」刑警狂热的高喊,眾人在一旁附和 家燕女士万念俱灰的低了头,在名为正义的判决之下,家燕女士毫无抵抗之力。 「不!不要动手!」另一个男人挤出人群之中,制止了家燕女士的处刑。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阻止正义的判刑?」「你也是精神病患的帮兇吗?」被打坏兴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对这个吸引住注意的男人品头论足 「呼…呼…我是牧师!我和刑警是政府一同委託调查精神病患杀手的调查人员!」牧师满身大汗,大口换气,看得出来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赶到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刑警对牧师制止了行刑很意外 「没有人要再为这件事情受伤了…楼下这么多昏迷不醒的伤患应该先送去隔壁的急诊室吧!处刑不应该是最优先的事项!」牧师向眾人游说,希望拖缓眾人处决家燕女士的执念 「如果我们现在放过她…她又会躲回她的保护伞之下!而我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刑警反驳,但令牧师庆幸的是至少刑警还有愿意谈判协商的理智,眾人也因为刑警与牧师的意见相左,缓和了杀戮的气氛 「如果她是对的呢…?如果…这一切都是阴谋…我们不就错杀了一个盟友!错失了一个找出真相的机会!」牧师想用不确定的概念混淆眾人的意志,现在他最重要的不只是要说服刑警,还让在现场的所有人对自己的行动產生怀疑 「我们…我们绝对不可能和精神病患成为盟友!」刑警断然拒绝,态度坚硬的回应牧师「你当时也在车上…你当时也和我一起摔落山谷了!我亲眼看见你被拋出车外!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绝对不能放过精神病患!」 「我很清楚!但我们不能杀她!」牧师还想辩解,但是他动摇不了刑警强硬的态度,坚持下去也只是拖缓时间,扭转不了这股杀气,眾人最后还是会对家燕女士痛下杀手 「杀…」「杀…」「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又开始了,牧师孤身一人果然没办法反抗这股庞大的仇视精神病患浪潮 在吵闹的屠杀口号中,牧师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那个从容微笑的男人,他穿着合身、乾净的老式西服,正在远方静静旁观这一切的发生,这让牧师的胃部不安的翻滚着,一想到这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心中的不满升起淹没了不安,愤怒投向目光,嘴唇用听不见的声音抱怨他造成这一片混乱的场面,这么多的人死伤,他应该负起责任,不能再让家燕女士死去。 牧师自以为无声的抱怨,得到了点头的回应,这个回应又让牧师再次垄罩不安的阴影,他不应该答应这个要求,他不应该再插手这件事情,他的每一次出现都让事情往更糟的状况发展…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家燕女士惊吓得喃喃自语,这个突然出现在她咫尺眼前的男人带给她的恐惧及绝望更胜过死亡 「传教士…」牧师对传教士的瞬间现身感到震惊,他没有想到传教士会毫无保留的出现在眾人眼前,眾人也被这个凭空现身的男子吸引目光,专注地凝视传教士的存在 「『宿命』说不能杀死这个女人,我们就应该让她活着离开。」传教士平稳深重的嗓音,像是软弱无力的建议,却让周遭的人痴迷的放下刀械,站在家燕女士身后的男人也将手上的圆锯丢在一旁,专注的聆听传教士接下来会讲的每一言每一语 「你…你就是传教士…」刑警是第一次见到传教士,他的表情惊讶,看不见任何的忿恨,相反的是有一点好奇 「对…这样就对了…放下武器…我们不要再伤害人了…」牧师强忍着不安与怀疑,心里庆幸在传教士的出现后,家燕女士的性命获得了保障 「大家不要听他说话!不要看他!大家会感染的!」家燕女士从松手的压制下挣脱,大叫着警告周遭的人不要和传教士接触 「你不要再说了…!」牧师凑到家燕女士旁边,低声制止家燕女士,他不希望好不容易制止的血腥行为又被家燕女士的胡言乱语唤起 「你快点劝说大家离开…或是劝说传教士离开也可以!否则一切都…」家燕女士将目光从牧师身上移开,恐惧与绝望没有离不开她的身上,反而更加沉重「太迟了…。」 牧师回头一望,原本凶狠暴戾的民眾们已经温驯的跪下,围绕在和蔼的传教士旁边形成一个圆圈,感激的向他朝拜。 「这是…怎么回事…」牧师目睹了差点要把人的头颅锯开的暴行,同一群人又毫无理由的膜拜另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这样的画面只有疯狂可以形容 「你没有事…?或许还有救…」家燕女士对牧师仍对这一切保持怀疑感到希望,从地上捡起一些刚才给駙马服用的精神病患药物「这些是我和教授发明的抑制药物…有两类,他们可以有效的抑制传教士的精神影响…如果不制止的话,全世界都会变成他的玩物…」 「这个…」牧师不敢接过药物,家燕女士带给她的可疑感觉也不少于传教士 「全世界只剩这个药物可以阻止传教士…」家燕女士着急的拉过牧师的手,将药物交到牧师手上「今晚还很漫长…传教士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 「我不会违抗『宿命』的要求,他要我们不杀,我们就不会杀…」传教士亲切地笑着,慈祥的向家燕女士靠近过来 「我已经破解了你带来的疾病…你并不是无人可挡的!」家燕女士不自觉地发抖起来,熟悉的恐惧让她四肢无力 「家燕…所有无可救药的精神病患当中,就属于你给我的印象最深刻。」传教士友善的肯定家燕女士,从容的样子连牧师都感到不寒而慄,传教士继续说「但是你不停阻止迷途的羔羊们探寻真理,还用药物去蛊惑他们误入歧途…这真的是罪无可赦。」 「传教士!你答应我不杀她的!」牧师面对传教士的威胁,出声提醒传教士信守承诺 「是的…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为了『一无所有』,我和你都脱离不了使命…」传教士点点头,转头对家燕女士说「但是我必须证明信徒的信仰坚定不移…」 「你想要干什么…」家燕女士虚弱的在地上后退 「美味、可口的小羊…你的朝圣之旅开始了。」传教士眼神上移,注视着家燕女士身后的那个人 「不…不要!」家燕女士回头发现,她的丈夫駙马正好好的站着,手拿着刚才抵住自己颈骨的圆锯,贴紧喉咙 「他会证明你的毒药不堪一击!」传教士大声呼唤着,现场的人带着崇敬的眼光看着家燕女士背后的駙马,传教士对駙马下令「我们将一同见证你的信仰!」 「哇啊啊啊!」 随着家燕女士悲惨的尖叫,駙马啟动了手上的圆锯,将自己的喉咙切割得血肉模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连牧师都来不及阻止,駙马的鲜血就喷溅在牧师与家燕女士身上,鲜红、温热的血液和家燕女士的眼泪一同不断流下。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駙马很快就倒地,成为一具毫无反应的肉块,家燕女士趴着駙马的尸体,尖叫之后是震惊的沉默,再转为无声地哭泣,这么长久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都归于虚无,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感受駙马不断流失的体温,一点一滴的感受他的消失。 牧师震惊的看向传教士,传教士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剩下的人群没有围观,也没有对家燕女士继续施暴,像是追寻传教士的足跡朝着实验室的门口秩序的离开。 实验室只剩下一片凌乱,牧师想安慰家燕女士,家燕女士却先是哽咽开口…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家燕女士已经泪流到失声 「什么忙…」牧师小心的询问 「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存活的理由…」家燕女士的话语让牧师感到不安「杀了我…让我一同和我丈夫离开这个世界,从痛苦解脱。」 「我…我做不到…」牧师拒绝了家燕女士,他试着鼓励家燕女士「你应该留下来对抗传教士…。」 「就算传教士从这个世界消失…我也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依恋,这里剩下的…只有痛苦。」家燕女士呆坐的駙马的尸体旁边,双眼黯淡无光 「对不起…我保住了你的性命…我不可能再把它夺去。」牧师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如果不是自己引来传教士的介入,也不会產生这么多死伤,一想到这里,愧疚就从心底不断升起 「你寧愿将我留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饱受折磨,也不愿让我解脱自由…」家燕女士平淡的对牧师说出了这一句话 「你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从黑暗中窥视 家猫并不会惧怕黑暗,在她饱受虐待的孩童时期,大部分都是在黑暗中孤独的度过,家燕女士、家犬的出现让她接连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仍是有人类会对她伸出援手,她失去了她的朋友,却得到了爱她的家人,家猫已经崩解的人类信赖又再次维系起来。 虽然家猫隐约感觉得出来家燕女士只是在利用她,但是被人需要的感觉才能让家猫感受自己的存在,她无法摆脱家燕女士的依赖,也没办法化解心中的质疑,只能盲目地相信家燕女士对自己善意,用家燕女士给予物质上帮助的满足继续维持着生命的活着。 不安的感觉有一天得到了兑现,被家猫视为母亲,加倍依赖的家燕女士,为了探知传教士的秘密,不惜强行唤醒被深藏在家猫心底禁錮的秘密,已经远离的恐怖再次打击家猫的内心,在精神再次几近崩溃的时候,医师对她伸出了援手。 家猫被医师抱在身上的时候,感觉到医师的温暖和家燕女士不同,是一种无私、真诚的爱,她在医师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利益交换,而是纯粹的善良,这让家猫又再一次给了人性的机会,而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放心。 当医师第一次要家猫相信她的时候,她再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没人要的无用负担,她想要让医师放心,她想要从医师身上获得更多的肯定,她想要回报医师对她的爱,所以她勇敢的答应了医师的要求,她相信医师的判断,她也相信医师会回来救她,而不是欺骗她,拋下她自己逃跑。 黑暗中时间的感觉变得很漫长,医师关上后车厢的门不久,车外就传出争吵声,家猫感到害怕,但是她谨记医师的叮嚀,家猫没有翻动身体、没有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压得十分轻微,深怕自己的暴露会辜负医师,让医师失望。 家猫在争吵声中听见了医师辩驳的声音,也听见了教授的声音,还有民眾无情的嘲笑声及恐怖的责骂声,接着所有人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下教授和医师交谈的声音。家猫无法听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是什么,内心也一度怀疑为什么医师没有叫她出来,而是跟着教授的声音两人远去,家猫只能说服自己是医师判断外面的环境仍然太危险,家猫继续躲起来会比较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孤独仍然考验着家猫对着医师的信赖,黑暗中乖巧听从的不敢动弹,保持安静,家猫已经丧失了时间感,不知道过了多久。 「碰」一个不大的声响突然拍在后车厢中 家猫被突然的震动及声音吓了一跳,强忍着不发出声响,继续执行医师交给她的任务。拍打声之后,是钥匙插入后车厢锁孔的声音,家猫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医师赶回来救她了,马上为此感到安心,但又想到打开后车厢的人可能是袭击了医师而抢夺走车钥匙回来,心中又浮现一丝不安。 光明射入后车厢的黑暗中,家猫在刺眼的光线中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面无表情、双眼冷酷的俯视着她。 「出来吧。」护理师没有多馀的提问,叫家猫离开她的后车厢坐到前面的座位上 家猫把头探出后车厢,发现地上都是昏倒的男人,怕得不敢下车。护理师见状,伸出手要抱住家猫,家猫看见她沾满乾涸血液的手臂,吓得连忙退后。 「不…他们不是我做的。」护理师解释道,她的神情也显露了疲态「你看他们…都没有流血…对不对?这些血都不是他们的。」 「呜…呜…」家猫还有些抗拒,她知道护理师不会伤害她,但是她染血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我现在要开车走了…我觉得你坐到前面会比较舒服。」护理师想要展现她温柔的一面,但是她全身像是刚刚结束支解的屠夫,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医师呢…?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家猫害怕自己的不告而别,会让医师找不到自己而担心 「她不在这边,我要开车就是要去找她。」护理师冷静的向家猫解释 「医师她…不在这边?」家猫内心中对医师的信赖开始动摇 「对,我们最好快一点。」护理师再次向家猫伸手,这次家猫没有抵抗也没有闪躲,乖乖被护理师抱住带上车前座位 家猫静静坐在副驾驶座,护理师伸手打开副驾驶座前的置物柜,家猫看见里面有数支注射针头、手指虎、手銬、不明药瓶、未开封的手术刀、一些破旧的笔记本、套上皮套的短刀,还有一把枪。手銬掉到家猫的腿上,即使家猫年幼的学识有限,她还是本能性的感觉到了危险。 「手…手銬?」家猫瑟瑟发抖,护理师没有解释,顺手将手銬捡起来塞回去柜中 护理师从里面拿出一台迷你平板电脑,打开后确认后,就为不敢动弹的家猫穿上安全带,插入车钥匙,愉快的倒了车,从刚才打开的地下车道离开了停车场。 「教授怎么办…?」家猫非常细微的声音悄声问着护理师 「不知道。」护理师小心翼翼的驶过抗议民眾遗留下的混乱杂物 「妈妈…呃,家燕女士呢!」家猫担心起了家燕女士 护理师从车窗外看见了一团鲜血四溅的扭曲尸体,那是从高处坠落撞击水泥地面才会有的样子。车子从旁行驶而过,死者生前喜好的暗色优雅连身裙装已经沾满血肉,护理师认出了那个尸体来自一位她曾经很讨厌的女性,护理师表情平静的将眼神别开,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向前,她往旁偷瞄一眼,家猫充满惊恐的环抱双腿,完全不敢将心思放在窗外。 「家燕…我不知道。」护理师犹豫之下选了说谎 护理师将车子驶向街道,离开了被疯狂垄罩的大学医院,路边看得见一些刚刚经歷过疯狂的示威者,精神不寧的在路上胡乱徘徊,护理师闪过那些零散的人们,每一人的眼神都涣散分神,完全没有对护理师的车子发出反应。 「那…我们要去哪里…」家猫没有注意到护理师心里五味杂陈的变化 「嗯…我们要去…医师的家。」护理师拉回思绪,回应声音微乎其微的家猫 「医师…她回家里了吗?」家猫有些难过,她最害怕的是医师丢下自己逃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医师不是那种人。」护理师表情严肃的对家猫解释「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出现在她家里。」 「那…你怎么知道医师已经回家了?」家猫疑惑 「这个,我在车钥匙上有安装发信器。」护理师将平板电脑丢给家猫,上面有卫星地图「所以谁偷了我的钥匙,我都会知道。为了预防这种状况,我自己也有另一副钥匙。」 「医师的家…还有这么远?」家猫发现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医师认得的地方不多…会选择回去家里不奇怪…」护理师犹豫了一会,继续说「奇怪的是,她『如何』过去的。」 「这个意思是…」家猫想起一个可怕的名字,身体缩得更紧了 「对,传教士。」护理师平淡的说出那个名字,家猫因此颤抖了一下,护理师表情冷静的说「希望她没有事。」 … 在医师的房间,灯光、家具、摆设一切都很完好。 医师从房间灯光映照在客厅的一角看见客厅地上到处都是破坏的痕跡,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弟弟在家里发洩情绪遗留下来的馀温,她知道自己的离开对弟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这都是为了找寻真相,连络上爸爸妈妈。 现在她又孤身一人缩在自己的房间角落,凝视着房门外的黑暗,教授打开家里大门后就消失在黑暗中,医师可以从房间的馀光看见客厅的满目疮痍,但是教授离开的大门后面,是完全的黑暗。 医师期待教授能够回来,终结自己的这份孤独感,但是又害怕回来的教授已经认不得她,会伤害她,这份恐惧让医师不断向角落后退,无法退去的不安让医师选择凝视着黑暗,至少当什么东西接近的时候,她可以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医师又想起她的爸爸妈妈,她只是想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疯狂,已经超出她可以负担的范围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时间,医师才注意到客厅有另外的光源,虽然微弱,但医师很确定这道光来自其他房间。医师仔细听,她担心有其他人也在房里,客厅没有传来任何活动的声音,没有晃动的影子,但是缩在角落也办法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人。 医师小心的放轻脚步靠近黑暗,悄悄探头一看,她发现家里另一道光源是来自弟弟一直上锁的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关紧,显然锁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灯光仍然完好无缺的透过门缝渗入客厅的黑暗中,安静无声,感受不到有人在里面的跡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心勾着医师,她忍不住又再一次探头看了书房一眼,那一个被厚重金属门锁隔离的禁地,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医师的心底会浮现出书房里面就能发掘出秘密,医师自己也不晓得。 客厅十分安静,医师握住书房门把的时候,只感觉到门的重量,完全忘了身后那股带给她恐惧及不安的黑暗,追求真相的好奇心驱使她推开了书房沉重的大门,柔和的光线洒进客厅的地板,医师走进了另一片光明之中。 书房里面有一个电脑,萤幕上是家里各角落的监视画面,医师发现连自己的房间都被安装了监视器。书房的窗户被安装了强化的防盗铁柱,弟弟其他房间都没有如此大费周章,表示这间书房一定有弟弟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医师在桌上发现了牧师最近撰写的自述记录。 她从这份自述得知,弟弟想起来小时候多次有想要自杀的念头,他对世界的绝望让他求死的想法无法从脑中离开。但是医师半死不活的状况让弟弟觉得自己无法下定决心,所以牧师决定先将医师杀死后,再去自杀辞世。 弟弟曾经掐住医师的脖子,最后却没有决心执行到底,这些描述唤起了医师的记忆,她在桌上发现了自己的日记,她一边翻阅,一边想起自己以前经歷过那些弟弟杀害自己的恶梦及幻影,原来都是真的。 但是牧师最近「理解」了这种感受,他正在重新审视自己,思考这个世界除了自杀外的其他选择。 医师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她在弟弟描述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他与自己有着同样沉重的痛苦。痛苦的弟弟是真的,想要杀死她的弟弟是真的,在她康復之后,对未来產生希望的弟弟也是真的。她庆幸弟弟最后理解了生命的美好,愿意继续活下去,医师很开心,因为爸爸妈妈和弟弟和解的愿望实现的日子也不远了! 好奇心并没有被中止,医师持续在书桌上寻找,但是都没有任何书写文件提及爸爸及妈妈的消息,这让医师感到很奇怪。在一些拆封的书信中,她发现政府寄来询问退休公务员的爸爸妈妈身体状况及联络资讯更新,回信的人都是弟弟假冒爸爸妈妈的署名回覆。 医师也发现爸爸及妈妈的月领退休俸,都是弟弟在领取,自己和弟弟的日常开销也是从这笔钱去支应。爸爸、妈妈的税金、健康保险费都是弟弟在支出,也就是弟弟营造了爸爸、妈妈存在的形象,爸爸、妈妈各种对外的活动跡象,都是弟弟在这间书房偽造出来的。 「为什么牧师…要做这种事情…」医师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弟弟要代替爸爸妈妈『活着』 一股奇怪的视线吸引着医师,医师回过头去,什么人也没有。她感觉得出来这股怪异的感觉不是来自客厅的黑暗,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久未开啟的密室,正从黑暗中窥视着她。 医师走到了书房中的大衣橱面前,眼前的这个大衣橱看起来已经很久的时间没有开啟,显眼、怪异的摆设在书房的角落,医师的好奇心不断鼓动她打开这个带给她不协调感的大衣橱,医师握住了衣橱上金属的门把,犹豫了片刻后打开…刺鼻的防腐除臭味迎面而来。 医师被大衣橱内的东西吓得跌坐在地… 乾瘪、皱缩的两具人体,蜷曲着身体及四肢塞在衣橱中,脖子上仍掛着几近腐朽的麻绳,肉体因为长年的脱水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灰白的皮肤紧贴着骨头。 医师止不住颤抖,疯狂终于击碎了她的理智,喉咙无法控制的尖叫,医师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希望高速运转的大脑可以停止下来,但是人类的思考是不会停止的,大脑只会不断的加速,直到摔出轨道粉身碎骨。 值得庆幸的是,医师终于找到她的爸爸、妈妈了。 最后一个秘密 护理师停下车,走到副驾驶座旁开车要抱起家猫,但被家猫害怕的表情拒绝。护理师看看自己,觉得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的确很吓人,就到后车厢解开沾满血渍的医疗绷带丢进去,捡起一件便服在街上换下原本沾满暗红褐色的衣服。 关上后车厢后,护理师看见家猫已经从副驾驶座下车关好车门了。 「我…我自己可以走。」家猫的声音还是很小声 护理师在医师的家门前停下脚步,没有关上的房门让她有些不安,客厅地上佈满了玻璃碎片,护理师在客厅检查是不是有人闯入的痕跡,检查后发现被砸碎的只有灯具,而且瘦弱的医师不会有这么大的抵抗,所以初步排除了有人在里面打斗。 家猫一人站在门外,她对地上的玻璃碎片很警戒,护理师温柔的将她抱起,越过满目疮痍的客厅,进入医师的房间,房间中灯泡是亮着的,里面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人破坏、入侵的痕跡。 护理师将家猫放在医师的房间,自己在屋内搜索,都没有看见医师的踪影。她推开厚重的书房房门,她看到地上自己的车钥匙,证明医师真的回来过,但书房里面仍然空无一人。她看向一旁敞开的大衣橱,皱起眉头,她在衣橱里面发现一封显然已经被人阅读过的信件,那是衣橱里面人的遗书。 遗书里面描述了自己的女儿毁了他们的馀生,他们期望女儿能够进入带来巨大财富和名声的医疗体系,靠着丰厚的收入及慕名的社会地位渡过荣华富贵的馀生,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但是女儿却意外生病了,还是精神病,女儿完全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另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将这一切的错都怪到他们身上,过去那些羡慕他们的朋友们,都因为自己花费大把资源栽培的女儿变成了精神病而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嘲笑他们,他们引以为傲的投资,最后花了大笔钱来驱逐她身上的鬼魂,结果女儿还是终日卧床的白痴,一个金母鸡变成了赔钱货,他们的自尊心无法承受眾人的讥笑,所以决定自縊绝世。 「人渣败类。」护理师关上衣橱,回到医师的房间 「有找到医师吗!」家猫从医师的床沿上跳起,着急的问 「没有,我们可能要面对最坏的状况。」护理师严肃的坐在地板上 「最坏的情况…」家猫表情浮现了不安 「医师曾经回来过…但是又因为不明原因失踪了。」护理师眼神从家猫身上移开,她不愿面对不安又失望的家猫 「她…她会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找她…?」家猫难过的问 「不知道…」护理师向家猫坦承,这次她真的束手无策「我对传教士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医师没有地方可以去…应该是有人把她带走了。」 「我…我…」家猫欲言又止 「我找不到任何线索…」护理师咬住嘴唇,第一次在家猫面前露出无助的表情,再也藏不住疲惫的闭上眼睛 家猫上前握住护理师的手,希望可以安慰从不示弱的坚强女人,此刻的护理师和家猫一样,都是徬徨而无助。 突然间,护理师抬起头,迅速收起沮丧的表情,警觉的盯向医师家中客厅的一片黑暗。 「怎么了…」家猫看向护理师的视线方向,只有看到一片黑暗,自己被突然站起来警戒的护理师推向身后保护着 「有人来了。」护理师专注的看向黑暗,她很确定她刚才有听见玻璃碎片被踩破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阴影中走出一个男人,这个人家猫认得,她在大学医院见过一次,他曾经和医师有过对话 护理师没有回答,警戒的保护着家猫。 「那个人是…」家猫一开口就被护理师打断 「我知道,我认识他。」护理师全身充满敌意 「你们闯入我的家…想要干什么?」牧师感受得到护理师身上的杀气,不敢贸然靠近「医师为什么不在这里?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我们也在…」家猫被护理师伸手闭上嘴唇,护理师小声叮嚀家猫不要说话 「我们来交换情报…」护理师听见牧师刚刚说的话,立刻发觉牧师不可信任,于是她冒险向牧师提出谈判「你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我就告诉你医师在哪里…」 「果然是你们把医师带走了…」牧师思索了一下,苦恼的答应了护理师的条件 护理师提出了三个问题: 1.传教士的目的是什么? 2.传教士的组织有多少人? 3.传教士的组织在什么地方? 牧师第一个问题就有些难为,因为他也不知道传教士的目的是什么。护理师不相信,认为牧师没有诚意要谈判,威胁牧师要取消谈判,牧师只好整理一下思绪,想尽办法向护理师拼凑传教士的说法。 牧师说,传教士他们坚信遥远的宇宙尽头有一位神明,人的思想获得觉醒后,就能够到达神明的居所,人类必须透过『朝圣』来让精神从现世的肉体脱离,朝宇宙的尽头前进。 他们相信,只要持续朝圣,宇宙尽头的神明就会开啟穿越时空的大门,带领世界上的人类一起通过大门,跨越痛苦,抵达宇宙的尽头。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护理师追问 「我…我也不知道…」牧师回应,但是眼神心虚地飘移 「你一定知道!」护理师看穿了牧师的犹豫,逼迫牧师回答 「什么…什么都没有。」牧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什么叫做『什么都没有』!」护理师对牧师的说法不满意 「真的!那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你、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牧师着急的解释 「你…你怎么知道?」护理师想要确认牧师的回答是否真确 「我…我曾经去过一次。」牧师吞吐的回答 「你去过…?你不是说只有朝圣的人才能去吗?」护理师利用牧师刚才的说法反驳牧师 「我…我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去…」牧师含糊的回答 「什么原因?」护理师不接受牧师语带保留的答案 「我不能说…我告诉你的话,你一定会想办法验证!」牧师的表情很抗拒 「你不说,这就代表你没有谈判的诚意,你没有谈判的诚意,你就永远别想见到你姊姊!」护理师威胁牧师道出他的秘密 「我…我…我被神明拒绝了。」牧师全身发抖,死亡的回忆带给他庞大的恐惧「每次我死亡…我都会在某处醒来,就连死亡的事实都会被世人遗忘…」 「你以为你说这些鬼话我就会相信吗。」护理师很正常的怀疑牧师的说法,虽然她觉得牧师的恐惧很真实,但是牧师说出的话很难令人相信 「这是医师的日记…我刚刚先去书房拿的。」牧师小心翼翼的将医师的日记放在地上「她的话可以证明这是真的,我的死亡…只有精神病患可以意识得到…」 「你就是传教士要找的那个人…」护理师没有接过日记,她紧盯着牧师的一举一动,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对…但我什么都不知道。」牧师坦诚,护理师开始有些相信牧师的说法了 护理师提起了第二个问题『传教士的组织有多少人』,并要求牧师回答。 牧师告诉护理师,传教士的组织有两人,两人都有常人难以理解的特殊能力。传教士的能力是『神足』,能够日行千里不觉得疲累,翻越山谷、河川、海洋也只需要一瞬间,也就是瞬间移动。 阿罗汉的能力是『他心』,能够窥视他人内心所思所想,万千言语的传达,只需要一瞬间,也就是心灵洞察。 牧师同时回答了护理师的第三个问题,传教士及阿罗汉的组织据点坐落在『无聊山』,在世界上受到传教士感召的人都会向『无聊山』前进,最后在山中的一座古庙进行朝圣,一同前进宇宙的尽头。 「我坦诚了这么多情报…应该够了吧!这已经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牧师要求护理师兑现承诺 「我怎么知道你的情报,都是千真万确?」护理师没有兑现承诺的能力,于是她想藉着刁难来拖延 「你…你也没办法验证我的说法是正确的吧…我已经把我知道正确地告诉你了!轮到你兑现承诺了!」牧师察觉有异,恼火的情绪开始参杂在话语之中 「不是正确的。」家猫说 「你说什么…」牧师对家猫篤定地否定感到意外 「他们有六个人…不是两个。」家猫鼓起勇气的说出来 「六个…?」护理师也很意外,回头问家猫「你怎么知道不是两个,而是六个?」 家猫说出了她深藏的最后一个秘密。 家猫最后一个消失的人格『袖手旁观的黑猫』,她在消失前将传教士的秘密都告诉了家猫,和传教士有相同能力的人有六个。 分别是『神足』、『他心』、『天眼』、『天耳』、『宿命』及『漏尽』。 拥有『神足』的传教士,获得了瞬间移动的能力。 拥有『他心』的阿罗汉,获得了心灵洞察的能力。 剩馀四个人则是… 能够看见千里之外的景象,不管多厚墙壁都无法遮蔽其视线的『天眼』。 能够听见千里之外的声音,不管多微小交谈声都能的听见『天耳』。 能够屏除内心的一切杂音,不会被欲望、需求、情绪干扰的『漏尽』。 以及,能够知悉过去、因果,以及预知未来的『宿命』…。 这六个人被那一位位于宇宙尽头,被称作为『一无所有』的神明赋予使命,他们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一无所有』,在达成之前,他们永远没办法朝圣,他们会为自己存在现世而感到折磨与痛苦,而这份折磨会促使他们尽一切方法去达成这个使命。 「我…我就是『宿命』。」牧师想起传教士看着他的表情,对他言听计从,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你是『宿命』,你和传教士是一伙的!」护理师看见牧师面带疑惑,她的内心也一样疑惑,因为牧师的疑惑实在太真实了 「我…我不知道!这都是他们称呼我的!」牧师替自己辩解,但是他连自己内心的自我质疑都无法退去 「『宿命』能够知悉因果、预知未来…他们想要找到你,就是想透过你的能力,知道达成使命的捷径!」家猫说着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问过我好多次了…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牧师激动地反驳,他的样子在护理师的眼里不像说谎 「你一定知道…!黑猫告诉我,『宿命』一定知道!你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达成使命!都是为了『一无所有』!」家猫继续逼问着牧师 「我不知道!」牧师提高音量,但是听起来只是无力的辩解 「够了!谈判破裂!你和传教士是一伙的,我们不能将医师的情报交给你们!」护理师撕毁谈判,打算掩盖自己无力兑现承诺的事实 「不!我和传教士不是同一组织的!我从来都没有与他合作过!我也在想办法阻止传教士!」牧师极力撇清自己和传教士的关係,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她会来这里不是透过正常的方法,只有传教士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将医师带来这里,你本来就不应该知道医师在这里…除非…」护理师从一开始就看穿了牧师不正常的回答「除非…你和传教士重头到尾都有联系,而他会将医师带到这里,也是你授意的…」 「呃…」牧师脸上惊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不能相信你。」护理师脸色沉重 「我会阻止他的…我会阻止传教士的…」牧师想重新拾回两人对她的信任,表现出坚决的态度「我看见他带来的疯狂…我不能让这件事情再继续发展下去了!」 「不行…你是『宿命』,不管你做什么事情,不管是不是出自你的自由意志,你都是为了达成使命!」家猫出声阻止牧师 「不…我的意志是自由的,我不会被他们操控…」牧师自信的回答 「你无法逃离你的使命…」家猫的这一句话,让牧师想起了传教士「你如果想要阻止他们,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没有。 「家猫是对的…」护理师一点都不明白这两人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相信家猫说的话,护理师也发现家猫有效动摇了牧师「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家猫突然揪住护理师的衣角,护理师发现家猫的脸色很难看,家猫紧紧盯着牧师,小小的手越抓越紧。但是牧师的焦点却不在她们两人身上,而是在她们身后方,好像她们背后突然出现了什么怪异的东西一样,家猫为牧师的分心感到十分害怕。 护理师被两人突然惊恐无语的表情理解了,那个男人来了。 「你寻找,便寻见。」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从护理师背后传来 最后一次的朝圣 「哇啊啊啊!」家猫本能性的尖叫 护理师反射般的抱起家猫往前跑,推开门前的牧师,往大门外面跑。 『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思考』『不能理解』,任何一种和传教士的接触都会感染『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在大学医院得知传教士的能力后,护理师规划了面对传教士应该有的反应。 在『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思考』『不能理解』的这些严苛条件下,护理师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只剩下…逃跑。 护理师在黑暗中全速衝刺,她知道传教士『神足』的能力想要追上她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逃跑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传教士是不是从容不迫的在后面追赶她们。 但是,只因为不安而忍不住回头一望,很有可能就会因为目击传教士而感染『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现在护理师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全速奔跑。 回到车上,护理师将抱头痛哭的家猫粗鲁的丢上车,自己跳上驾驶座开车离去。她不能停下、不能思考、不能回头,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 「我们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护理师重复念着,家猫还是不断的鸣叫,护理师不只是要稳定家猫的情绪,也是让自己有一个安心的暗示 医师的房间。 「她们带走了医师,不能让她们…」牧师看着护理师及家猫消失在黑暗中,十分着急 「不,是我带走了医师。」传教士打断牧师的回答,让牧师有些不知所措,微妙的气氛悬浮在两人之间 「你…你不是说你把她带回到家里…?」牧师猜不透传教士和善的笑容下面在想什么 「你是要我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传教士耐心的解释,用手指比着房间的地板「『这里』本来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后来不是了…『这里』再也不能提供她安全感。」 「什么意思…」牧师不明白传教士的意思,表情显得十分困惑 「她打开了书房里的大衣橱…」传教士耐人寻味的继续说「她显然不能接受里面的东西。」 「不…不应该是现在…」牧师跑回书房,他发现大衣橱的确有被打开的痕跡,而且里面信件已经被阅读过了「她现在去了哪里!」 「某个地方。」传教士友善的微笑,但是牧师只感觉到一股失控的气息正慢慢展开 「某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告诉我!」牧师着急的问传教士 「她不想见你。」传教士维持着笑容,但是牧师只感觉到不寒而慄 「我想要见她!你带我去!」牧师要求的传教士带他去见医师 「你有没有听见…」传教士散发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听见…什么…」牧师疑惑,但很快就想到答案「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传教士凝视着牧师「我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们了吧,告诉我们,你从『宿命』看到了什么。」 「我…」牧师欲言又止,他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回答吞了回去,牧师从回忆中寻找合适的答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我们的使命。」 「是的,那我们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传教士接着问 传教士耐心的等待牧师的回答,牧师被传教士沉默地等着,压力更加庞大了。牧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传教士,如果他回答的不好怎么办?如果他的谎言被拆穿了怎么办?医师现在正在传教士手上当作人质,他该怎么办? 传教士的存在带来疯狂与混乱,这股疯狂与混乱会透过人与人的接触传播下去,人无法停止思考,人也无法停止将思想传播的衝动,只要有一人在社会活动,传教士的疯狂与混乱就会无止尽的增生,总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人类都会陷入疯狂与混乱。 牧师必须要阻止他。 「我们…」牧师不断的想,终于,一个念头浮上「我们…要最后一次的朝圣。」 传教士咧嘴笑开,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公路。 高速行驶的护理师体力终于到了极限,一瞬间的失神就闭上了眼睛,护理师被偏离车道的景象惊醒,脚踩煞车,车子在杳无人烟的车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虽然有些打转,但车子还是安全停了下来。 后座的家猫已经完全睡去,两人的疲惫经过一晚的累积,已经挤不出任何力气去思考,确认家猫还有呼吸后,护理师再也撑不住,闔眼睡去。 等到护理师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黎明已经到了。公路在晨光的照射下,护理师从车内轻易看见车子前后数百公尺内,空无一人。 家猫还是好端端的在后座睡觉,护理师揉着双眼,打起精神继续在这一条无人的公路行驶,如果这是一个悠间的早晨,在无人的公路自由疾驶十分舒适,但护理师只觉得劫后馀生。 好几天,护理师和家猫都在护理师狭小的地下室足不出户。护理师的家里像是末日避难所一样,预先堆满各种粮食罐头,足以让她们两人不出门的吃上数十年。面对各种可能的灾害,护理师也堆藏了相对应的工具,武器、药品应有尽有。 护理师静静看着大学医院遭到围攻的新闻,家猫除了吃饭外,都是在睡觉,护理师也没有试着和家猫交谈,毕竟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北门看守所遭人劫狱歹徒遭警员击毙」 「劫狱犯身分曝光警政署长利用职权包庇儿子犯罪」 「最混乱的一夜!警政署长下令弃守大学医院」 「大学医院示威抗议47人轻重伤3人死亡」 「示威伤者指控医疗人员打人监视器查无画面」 「打人的医疗人员是女人?网:今日最好笑」 「饮弹自尽人民英雄辞世」 「囚犯死亡法务部中止精神病研究案」 「中小企业接班人跳楼身亡畏罪自杀?精神病发?」 「官商勾结?中小企业介入政府委託研究案」 「警政署长指控北门看守所职员涉案法务部:查无此人」 「研究案计画主持人失踪可能已经潜逃海外」 无数的新闻不断从护理师眼前闪过,护理师每一则都仔细观看,大部分的新闻都和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但是护理师并没有现身抗议过,只是任由新闻揣测、播放。护理师沉默,家猫也沉默,她们未曾沟通却形成共识,彼此不再谈这件事情,任由时间从她们的意识下经过,她们心里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只要不再提起,这件事情就可以装作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时间并没有如护理师计划的掩盖过去的回忆,即使没有人追捕她们…即使护理师、家猫选择了与外隔绝,选择躲藏在狭小的空间...一股不安的感觉仍然在护理师内心挥之不去。有时候护理师会坐在沙发上,细细品尝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当她回过神来,家猫正在远处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护理师无法解释这种情绪,这种沉默,这种听不见声音的感觉,只是任由它出现、停留、离去,护理师无法准备、无法阻止、无法停止对这种感觉的期待,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没有。 唤起护理师的注意,是新闻媒体正在报到社会上神秘的健行活动。 许多人沉默地踏上健行的旅程,在公路上朝向同一目的地前进,当记者访问这些步行的旅者他们来自哪里?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为何而走?这些人都只是沉默的点点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继续自己的旅程。 「他们开始行动了。」护理师站起来活动筋骨,表情久违的恢復生气 「你不应该去的。」家猫在很远的距离站着,对着护理师说话 「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我不能让他们召唤他们的神。」护理师表情严肃 「朝圣者…觉知者…他们只是一群求死的精神异常者,他们无法处理脑中的情绪,对无形无义的东西投射感情…合理化这些不合理的事情。事实上不管他们牺牲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他们的神都不会降临,他们的神根本不存在,『一无所有』根本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不管做了什么就是不存在。」家猫平淡的说,护理师分辨不出来是实话,还是只是为了留下她的谎言 「我必须去亲眼确认他们的危险性。」护理师开始翻找旅途要用上的装备 「我失去了太多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家猫的眼神像是已经失去了护理师 「你要相信我,我和那些朝圣者不一样,我一定会回来的。」护理师更换已经连续穿着多日的衣服 「不管你追寻传教士的目的是什么,你最后都会失去你的自由意识。」家猫面如死灰,一点都不像在劝说护理师放弃,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能保有我的自由意识,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管他们想要做的是什么,我都要阻止他们!」护理师态度很坚决 「不,你没有。」家猫细声的反驳,但是她像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一样,消极的放弃阻止护理师 「我一定要去…」护理师慎重的告诉家猫,她试着要让家猫相信她,对她有信心「…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家猫没有回应,只是如数日来一样的沉默,目送护理师离开这个她们躲藏数日的狭小安全空间。 无聊山。 『最后的朝圣』已经开始数日,陆续已经有人到达古庙,在古庙前的草地兴奋的聚集着。传教士向阿罗汉说明牧师的计画。 「你知道你不用特别说这么多话,我可以直接看得见。」阿罗汉在传教士大费唇舌后缓缓地回应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用『他心』直接读取我的想法。」传教士在阿罗汉面前有些不自在 「那…『宿命』现在人在哪里。」阿罗汉无视传教士的抗议,向传教士假装提问 「他说他要用自己来这里,拒绝我用『神足』带他过来。」传教士回应,但他心里仍对牧师的计画有不少怀疑 「我见过他,我知道他所有的经歷、性格及思想…」阿罗汉满怀信心地说「不管他在计画什么、准备什么,他都没有办法脱离他身为『宿命』的本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使命。」 「你又读取我的想法了。」传教士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你居然会说谎骗他。」阿罗汉又无视了传教士的抗议 「当你像我一样能够一步千里的时候,你就会和我一样毫无耐性了。」传教士除了不悦之外,又多了一丝不耐烦 「嗯…虽然还有几日,但是我们也要快点动作了。」站起来走出古庙,原本还愉快交谈的信徒们被阿罗汉的出现吸引住注意,纷纷停下动作,安静地望向站在阶梯的阿罗汉 「各位勤奋的羔羊们…为了准备盛大的『最后一次的朝圣』,需要大家动手帮一个忙…」阿罗汉目光扫过前方所有人,确认了每一人都专注的聆听 「把这座古庙拆了。」阿罗汉命令着 书房。 牧师正在衣橱前面阅读着他父母的遗书,这封信他已经读了无数遍。他思考着现在的他是为了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为了满足他人虚荣感的存在,自己从来没有自由意志可言,为了他人而笑、为了他人而忍痛、为了他人而放弃,牧师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活着,这些感觉都不是自己由衷而生,他对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怀疑。 牧师自幼就理解到,人类自由意识的存在证明在于选择,无法选择的人无法证明他的存在,而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生命的死亡,从小到大,牧师不断追求死亡来品尝自由的味道,但是留下的就只有不断醒来的轮回,『一无所有』不允许他死亡,也将他在死前品尝到自由的甜美味道从记忆删除得一乾二净。 他短暂的一生都在追求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无所有』删除了他的记忆,却不删除他对自由的渴望,让他一次又一次在追寻自我存在的目的地杀害自己,又删除了他死亡的结果,拒绝他从世界上离去,让他留下来不断接受禁錮与折磨。 对牧师来说,医师就是一个失去自知的傀儡,不顾一切的追求他人的认同,却自以为这就是存在的意义。当操控她的父母死去,自己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任凭时间一点一滴的削去她的生命。 这样的人是可悲的,这样的人生也是可悲的。 牧师认为她的姊姊受尽折磨而苟活,死亡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每次当他手掐紧医师的喉咙时,他看到医师黯淡的眼神中有些微光芒,他松开了。他没有勇气看着姊姊的灵魂从眼中消失,最后他选择餵食医师精神病药物,希望有一天早上醒来,他的姊姊就不在人世。 令他意外的是,医师有一天醒来了,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以为医师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重新作为一个人类继续生存下去,他能够和姊姊一起过着追寻自由的未来生活,但是牧师很快发现医师还是不停的追寻曾经支配自己的人,嚮往受人禁錮、折磨的日子。 围攻大学医院那一天晚上,传教士的突然消失让大学医院的闯入者像失了神一样四散各地。 牧师在大学医院里面找到了游荡的刑警,精神恍惚的坐在角落,牧师见到刑警对牧师叫唤他的名字没有反应,就将家燕女士给他的抑制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用药塞进刑警的嘴里。 服用后不久时间,药效发作,刑警开始止不住的流泪。 「我…都做了什么…」刑警像是意识到先前所做所为的可怕,情绪失控的发抖 「这不是你的错…」牧师安慰着刑警,大学医院研究大楼已经一片狼籍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在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刑警失声痛哭 「我也…不知道…」牧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馀悸犹存 牧师将他从大学医院实验室中对『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研究结果告诉刑警,包含『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成因、传染途径、病徵以及对抗方法。 「即使我现在吃了抑制剂…我仍然能感受到心中的那一股衝动…那个想法…那个慾望…鼓动我不断的追寻…」刑警开始抓着自己的胳臂 「保持理智…!」牧师知道自己这么说一点帮助都没有,现在刑警的理智完全是依靠抑制剂在维持,而刑警随时都可能会退去药性坠回疯狂 「你一定要阻止他…!我…撑不了太久…」刑警吃力地说,理智的维持只在一线之间 「只要持续服药,你就能继续对抗这种想法!」牧师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他只能对着喊话刑警提振他的信心「你还要和我一起共同对抗他们!」 「我已经没救了…这种想法…挥之不去,即使吃药…只能确保我的意识…但是不能确保这个病不会传染…」刑警慎重的交代牧师,恐惧已经在刑警的精神层面留下无法抹灭的伤害 「只要不与人接触…我们都还有机会…你要活下去!」牧师劝说刑警打消消极的念头 「我还有女儿…我做不到,我会忍不住想要见她的…」刑警将发抖的手移向他腰部的配枪「我一定会传染给她…为了我…为了我女儿,你一定要阻止他。」 「你药效快没了…我再去拿!」牧师没有回应他,按住刑警的手要他屏除此刻的想法,刑警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牧师回到实验室,想从家燕女士身上取得更多抑制用药,却在实验室里面找不到家燕女士,他看到旁边的窗户是打开的,心里浮现了不安的感觉。当牧师正想回头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枪声。 一切都太迟了。 当牧师回到刑警身边,刑警已经躺卧在鲜血之中,动也不动,传教士再也不能箝制他的思想,他自由了。他做出了选择。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阻止他的。」牧师自言自语,开始了最后一次朝圣的计画 一无所有的意志 『最后一次的朝圣』已经开始10天,传教士依循牧师的计画,利用『神足』的能力通知所有追寻他的人,即刻动身前往无聊山,不得犹豫。过程中不得交谈,不得洩漏这个计画,必须重头到尾专心一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牧师特别要求传教士向全体朝圣者宣达『宿命』的回归,神降临之日即将到来,『宿命』将指引出通往世界尽头的道路。 而那些被关押、限制住行动,或不良于行的人们,传教士会直接带他们到无聊山的古庙。 这10天,一场神祕又巨大的步行活动在社会上展开,除了参加的人安静、坚定地行走之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健行,有的人民眾好奇尾随他们前进,但是最后都被队伍中怪异、执着的气氛给吓退了,毕竟好玩的心态比不过他们对信仰的忠诚。 第10日,牧师单独在公路上走着,他应该是这场旅程的最后一人,所有的朝圣者都在传教士第一日通知后啟程,于数日前抵达,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被跟着。 次日,牧师发现有一人在自己后方百馀公尺,保持固定的距离,像是影子一样,当自己回头,那个人影永远都在。 牧师看不见那个人的长相,他也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这并不值得。」牧师对着人影的方向念了一句话,他知道这句话传达不到,人影还是日復一日执着地跟着他 随着公路的方向前进,牧师在远处发现了那座阴鬱的山脉,他知道他的目的地快要抵达了。无聊山前面荒芜的草地佈满了整齐的脚印,原本贫瘠的土地变得更加枯黄,他一步一步地走入无聊山静謐的山林之中,天色渐渐昏暗,吹拂树叶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他看着远方渐渐沉没的太阳,思索着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个黄昏。 牧师在山腰悬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在眾多秩序前进的脚印中,牧师的脚印是唯一一个驻足于此的。这里是刑警和他摔落山坡的悬崖,他和刑警愉快在车上交谈的回忆还歷歷在目,但是数日来发生太多事情,回想起来有如数年般的遥远。 他没有忘记自己答应刑警的约定,他一定要阻止拥有『神足』的传教士、拥有『他心』的阿罗汉,阻止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传染,阻止疯狂蔓延。 牧师从随身行李中拿出一件乾净、整齐的罗马领黑色制服穿上,现在的他,就和在北门看守所工作的时候一样,带着自信、专业的笑容,走完最后一段山路。 「终于…我们的主角到了。」 传教士和阿罗汉两人站在露天的大洞前面,腐朽的古庙已经被拆除殆尽,眾人还开闢了一大块林地来腾出更多的空间容纳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们。入夜的无聊山腰被无数的烛火点亮,每盏烛火都映照着一张寻求救赎的面孔,充满期待的望向这场盛会最后一个出现的人。 「各位朝圣者,辛苦了。」牧师用声音宏亮而有力的声音回应了朝圣者们的注目「我是今晚的主祭,也是觉知者,大家可以称呼我为牧师,我将带领各位打开前往宇宙尽头的大门。」 现场的朝圣者们立刻向牧师的方向投以敬意,纷纷让出一条通往阿罗汉、传教士的道路。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我在大家的眼神中看到了我自己。」牧师没有靠近阿罗汉,而是站在原地发表演说「我的生命在数年前早就应该要被终结,但是我在一片荒芜中醒来,我获得了神諭的啟示…我下定决心要担任在凡世间引导迷途羔羊的领路人,帮助更多迷惘的人,度过凡世的痛苦!」 传教士窃笑一声,他认出牧师的台词和阿罗汉有许多相似;只有阿罗汉专注、严肃的盯着牧师。牧师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熟识的人。 「这位少女歷经了苦难,理解了真理,为寻求救赎而受了伤…」牧师牵起少女的手,温柔地亲吻了她的伤口,少女感激的流下眼泪「肉体的伤痛会消失…但是你的信仰会更为坚定。」 牧师又陆续在人群中认出其他人,北门看守所聘僱的临时员工、曾经因为刑事案件被关押在特别看守区的被拘留人、门地检署的检察官、电视媒体的记者,以及社会上各行业中的角色,有的人牧师认识,有的人则给了牧师似曾相似的感觉,大家都用自己的方法去追寻着传教士。 「迷途的羔羊们…捨弃了一切,来到这里的朝圣者已经有两万一千四百八十人。」牧师看见了传教士用手语比出数字,21480人「现在只要一个仪式,宇宙遥远尽头的神明就会降临,带领我们前进、带领我们横跨苦难。」 在眾人的注视之下,牧师用手指指向阿罗汉。 「我们的『觉知者』要成为今晚朝圣的第一人。」牧师眼神今晚第一次和阿罗汉对上,阿罗汉冷酷、沉默的回应牧师的注目「羔羊们…带着祝福,用我们的手触摸他,送别他的吧!」 阿罗汉像是要开口说什么,却马上被狂喜的眾人一拥而上抬起,准备将他丢入无底的深渊之口,现场21480位朝圣者们不认得拥有『他心』的阿罗汉,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所虔信的传教士,听命于扮演『宿命』的牧师,对朝圣者们来说,最后一个登场的牧师,才是神諭的詮释者,只要牧师开口,朝圣者们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他们什么都会去做。 在坠入深渊之口的前一瞬间,牧师看到阿罗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没有人察觉牧师心中浮现一丝不安,连传教士都是为阿罗汉终于得到了朝圣的机会,兑现了真实的死亡而高兴。 朝圣者一阵欢呼,阿罗汉被丢入黑暗之中。 牧师缓步走向前,在洞口凝视着无底的深渊,确定阿罗汉已经消失。洞口映着无聊山的夜空,安静的深不见底,就像是牧师第一次见到他的一样普通。 「这一天终于来了!」传教士带着感激的鼻音向牧师道谢 「啊…嗯,终于到了…我的朋友。」牧师有些分心,但是还是谦虚地接受传教士的感谢,牧师打起精神向朝圣者们宣布… 「现在,让朝圣开始吧!」 朝圣者们欣喜的往洞口涌入,牧师对着擦身而过的朝圣者一一祝福,他们带着笑容在牧师的背后一个接着一个跳入无尽黑暗的深渊。牧师感觉自己的罪恶感越来越沉重,但是他不能停止,他不能退缩,他不能心软,这一切都是为了隔绝精神病患杀手症候群的传染。 牧师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脸庞被连身帽衣覆盖住难以辨认,她混入在人群秩序的前进,即使看不见五官,但是牧师仍然从她藏不住的敌意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一步一步的逼近,牧师没有闪躲,他直视着对方杀气腾腾的走过来,像是接受自己的命运一般的冷静。 传教士发现了停下祝福眾人的牧师,感觉到了不对劲,在牧师与她仅剩两步距离的时候,传教士瞬间出现在她与牧师间,伸手要抓住她手上的武器。 她敏捷的甩开传教士想要夺取武器的动作,另一隻手要制伏传教士时却扑了空,传教士已经移动到超过五步的安全距离之外,她一个转身露出她的长相及武器,带着自己承诺的护理师要来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护理师朝着传教士开了枪,一枪、两枪、三枪,全部都被传教士使用日行千里的『神足』躲过,他的速度在子弹之上。 「抓住她!」朝圣者敏感的大叫,一哄而上要攻击护理师 护理师利用一隻手、一隻脚就将靠近的人击退,枪口还是对着传教士紧紧瞄准,丝毫没有分心,在她开到第三枪就了解子弹是打不中传教士的,胡乱开枪只会浪费子弹。 牧师距离护理师只有两步的距离,他冷冷看着护理师将狂怒的信徒一拳一脚的击退接近的朝圣者,同时不忘专注在寻找传教士的破绽,牧师知道护理师的杀气对象不是在他身上。 「『宿命』要我确定每位朝圣者都能顺利完成献礼仪式…我现在不能死在这边。」传教士低声自语,更多人朝着护理师包围上去 朝圣者和站在牧师旁边的护理师保持着距离,没有贸然前进,憎恨的人们形成了高墙,护理师再也没有办法从她现在的位置再射中传教士。 「放下你的武器吧!你这个疯子!」 「我们会把你的肠子挖出来曝晒荒野!」 「你的死亡将给世界带来净化!」 朝圣者对着护理师叫嚣,但是护理师专注一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身陷险境的护理师异常的冷静,这份异常让传教士也感到了怪异,这和他认为护理师行刺失败就会自尽的预想不同,护理师一定是藏了什么… 传教士看见护理师的手枪瞄准往旁一摆,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传教士情急之下只能瞬间移动到牧师面前。 「啊…」传教士扶住身上涌出血液的弹孔,立刻又被护理师开上两枪 眾人一声惊呼,很快就制伏了达成目的护理师,为牧师挡下子弹的传教士虚弱的跪倒在洞口旁边。朝圣者喜悦的殴打放弃抵抗的护理师,牧师见状上前制止,护理师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也让牧师感到怪异,将护理师耳朵后的头发一拨,发现了尚在癒合的缝合伤口。 「你…你让自己动了脑部手术?这并不值得…」牧师摇摇头,隐藏心底浮现的一丝怜悯 朝圣者们将护理师抓起来要往洞口扔,被牧师一手制止 「她没有朝圣的资格,不能让她通过大门!」牧师盯着沉默无语的护理师,思索了一阵子,对着抓住她的朝圣者命令「将她驱逐出『无聊山』,朝圣的仪式不能因为她的闯入停止。」 「你…不能…完成…那个…仪式…」护理师含糊的语言能力说着 「我必须这么做。」牧师的声音非常小,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朝圣者遵从牧师的命令,将瘫软的护理师拖离大洞,牧师目送着护理师离开视线,才注意到抓紧裤管的传教士。 「我…还有朝圣的资格吗?我还能获得真正的…死亡吗?」传教士努力维持着意识,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担心自己会太快死掉 「是的…是的,我的『宿命』告诉我这是唯一能够完成使命的方式…」牧师有些担心,传教士的意识,因为他还有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快告诉我,医师现在人在哪里?」 「哈…哈哈…」传教士听了之后笑了「你的『宿命』…没有看见吗?」 传教士的笑声让牧师的表情垮了下来,传教士比出了一个手势,左手握拳竖起拇指,右手食指小指竖起,中指无名指与拇指像鸟喙一样贴在一起。牧师认出了那个手势。 骗人。 牧师理解了,传教士根本就没有抓走医师,这一切都是传教士逼使牧师履行他的使命而撒的谎。 他抱起受伤的传教士往洞口前进,温热的血液随着牧师的手臂流下,牧师往前一拋,传教士缓慢的从洞口边缘滑落,他开心的用手语传达最后的遗言给牧师。牧师看不懂手语,他综合了内心的想法,比出了他唯一能回应传教士的手势…一个中指。 传教士很快就在坠落的黑暗中消失,朝圣者们面面相覷,沉默穿梭在人群之中。 「大家愣住干嘛?我们的神在等待呢。」牧师一派轻松的催促眾人继续朝圣,好像刚才一切都是在计画之中 朝圣者们只是停下动作,开始不约而同地仰望夜空,牧师还想继续喊话吸引他们的注意,说服他们继续朝圣跳入深渊,但是说出去的话语都失去了声音,牧师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或是喉咙因为不明原因沙哑了。 疑惑间,牧师听见了一阵安静、熟悉、美妙的音乐…像是浓雾一样,毫无声响的从洞里升起,淹没了脚踝、脛骨、膝盖…现场的人什么都听不见。 牧师顺着朝圣者目光看去,天空已经呈现不自然、诡异的暗红色,满天的星斗都已经消失不见,牧师记得这个画面,他记得这个感觉,不安、疑惑、猜忌、恐惧压迫着自己,牧师想要停止、逃跑、放弃,他却无法自我的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 在这股安静、无声的音乐中,朝圣者们开始抓着自己的头皮、脸颊、下巴、颈部、上臂,好像他们的皮肤都长满看不见的脓疮,发狂似的不停用指甲在皮肤上来回抓挠。 牧师看见少女鲜红的血滴自皮肤抓挠的伤痕中渗出,手指指甲因为过猛的用力而脱落,已经染满血液,她都无法停止抓痒,也无法停止的狂笑。 在黑暗的夜空中,一隻眼睛睁开了。 另一隻眼睛也睁开了。 天空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星光,但是那些都不是恆星,都是一颗颗令人不安的眼球,用无数的凝视回应着地上渺小人类的呼唤。 深渊之口漂浮出的安静音乐,覆盖过了人类痛苦又狂喜的嚎叫声,在一片寂静之中,牧师听见了剩馀的眾人口中念着从未听过的语言、文字,有的人已经像是死去倒地不起,有的人身体不断抽搐,就算活着也和死去没有两样。 牧师静静的看着数以万计的朝圣者在疯狂中挣扎,在痛苦中倒地,最后毫无意义的死去。牧师不忍直视,他也无法将视线从眾人中移开,人类理智被疯狂掠夺殆尽的景象让牧师无法自拔的沉迷。 当牧师重新取回意识的时候,音乐已经停止了,现场所有会发出声音的人类也都停止了,他认识的朝圣者们都像是随意弃置的垃圾一样交叠在一起。 牧师害怕的往上仰望,无数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疯狂,为什么他能够存有理智来思考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他还能保有思考的能力?为什么他还能继续活着?为什么他不能停下思考?脑袋…好快…思考…好快…无法停止… 「这样的疯狂还要持续多久时间…!」牧师朝着夜空咆哮 「…」凝视 「我还要承受多少折磨…!」牧师继续嘶吼 「…」无声 「对…没错…一定是朝圣的人还不够…!」牧师喉咙已经沙哑 「…」沉默 「我会的!我会献上更多的人!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一个世界!全世界的人类,都是你的粮食!」牧师献上他的承诺 「…」 没有承诺,没有拒绝,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没有重心。 牧师不断的下坠。 他将自己献给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