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者(西幻np)》 新生 露西曾经是光明骑士的泄欲工具。 她是圣女阿黛尔的侄女,亦是她仅存的血亲。 这本是尊贵的身份,凭借着与圣女的关系,教廷将她安置于一个平静的山村,免除魔物的侵扰。 可是露西不甘平庸,她嫉妒着圣女以及跟随她的骑士们。 凭什么他们可以获得主神的青睐,以光明之力退却魔物,而自己身为圣女的血亲,却只能落得如此平凡无能的下场? 为了远离平静而愚昧的村庄,露西在骑士团离开的前夜,爬上了光明骑士的床。 她有一张与阿黛尔相似的脸,深爱圣女的光明骑士无法拒绝这幅容貌,默许了他们的关系。 于是翌日黎明,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光明骑士的庇护,与他们共同踏上了讨伐魔王的旅程。 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骑士,一位因掌心的紫色火焰而人称紫焰骑士,一位是来自远方的红龙骑士。 后者因为红龙暴躁狂妄的本性,十分蔑视用肉体作交易的露西。但他不敢太过分地排挤露西,因为圣女总会温柔而不容置疑地用眼神警告他。 露西原本并不讨厌圣女,毕竟父母去世后,是圣女一直在抚养她。 可圣女总把她当作长不大的女孩,亦或是本该待在山村的普通人。她时常悲哀地看着露西,劝她在附近的居民区安顿下来,并直言露西永远不可能获得神的青睐。 久而久之,露西开始厌烦她,并开始更加露骨地勾引光明骑士。 每次交合完后,她都缠着对方给她讲解关于神力的事情。 待骑士走后,露西独自待在屋中,一遍遍地学者他的模样祈祷,希冀着光明之力的眷顾。可每一次,都以徒劳告终。 就这样过了几年,露西的一腔热情终于耗尽了。 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她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现实,决定听从圣女的安排,回归王城。就算是普通人,她也要当最高贵的那一批,她想要从政、或是成为斩杀魔物的女骑士。 跟随骑士团奔波的岁月里,她早就锻炼出了不俗的身体素质和洞察力,加上过去接受了多年的高等教育,露西完全能够实现这相对平凡的志愿。 然而,在回城的前一夜,她在睡梦中被红龙送给了亡灵。待醒来时,只看见亡灵枯干的面庞和红龙一如既往的不屑。 原来,红龙早在幼年就该死于天灾。但他被亡灵所救,代价是多年后必须献上一名不被主神所爱的女子。 ?你这样做,阿黛尔会伤心的。?露西试图劝告他,阿黛尔是所有骑士的软肋。 但红龙只是嘲讽她的自以为是,?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交易完成后,红龙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露西来不及怨恨,因为亡灵掏走了她的心脏。 为了将她彻底压榨,亡灵用法术让她勉强维持性命。在被丢入大陆背面的荒芜之地时,处于阵痛中的露西隐隐从它口中听到?献给魔王?这样的字眼。 在大陆背面的日子十分煎熬。 她无法回归地面,成为了众多游荡魔物的玩具,被当作性奴、苗床、食物。 三日后,已然被啃噬去四肢的露西终于迎来了死亡。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到一个女人向她走来。 对方留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肤色有如黑曜石。 这是一名暗精灵,她或许也是来蚕食女人的。 露西简短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还是个孩子的她就被人夸耀着聪明才智和漂亮脸蛋,本该过上平凡又幸福的人生,可她的贪婪引领自己走向了灭亡。 她恨世上每一个人,恨着摧毁自己的红龙,更恨遗弃自己的主神。 露西不甘地闭上眼。 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再醒来。 睁开眼时,她身处一片黑暗,却感觉到自己重新拥有了四肢。 露西惊疑了一会,之后在饥饿感的驱使下,踉踉跄跄地爬出了这片黑暗。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待在巨木体内。 这颗参天巨树是所有光精灵的命脉,露西不敢被发现,凭着记忆跑到远处。 途中,她在湖水中看清了自己的样貌,竟然年轻了许多,似乎是刚成年的阶段。 她无暇多想,继续疾行。 然而重回年轻的代价之一就是体力下降,很快就被精灵护卫发现。她选择主动示弱,表示自己是误入此地的普通人类。 护卫中有着精灵王的次子。小王子以没有通行证为理由,准备扣押露西。 她从未听过通行证的事情,一时难以应对。幸好这时路过了一个人类男子,熟络地与小王子打着招呼,并好奇地打量起露西。 “你认识她?”小王子问道。 露西察觉到男人对她有着某种兴趣。 于是,在他摇头之前,露西先一步扑到他怀里,柔柔地喊了声“哥哥”。 “我什么时候有了妹妹?”男人挑眉道。 露西不言语,只将头埋得更低,攥紧了他的衣角。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 顶着小王子淡漠的目光,男人脸不红心不跳地临时扯谎,将露西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男人名叫卡洛尔,是一名雇佣兵,此行是作为某位商人的护卫。 在卡洛尔的口中,露西渐渐察觉到,这个世界虽然大体没变,但很多地方都与自己记忆中不同了。 比如,魔王已经被封印在大陆背面,初代圣女与骑士团的灵魂都被主神召回,人类居住的大陆人种分布变化,等等。 她似乎重生于五百年后。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得不出别的结论。 阿黛尔死了,红龙也死了。 露西在帐篷里躺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卡洛尔煮了肉汤递给她一晚,露西呆呆地没有接过。 男人捏了捏她的脸,“妹妹,你千辛万苦见到了哥哥,怎么突然又想不开要饿死自己呢?” 半晌后,她才接过汤喝了下去。 肉汤中有许多不知名香料,露西一时适应不了五百年后的食物,没忍住吐出了第一口。 有人皱着眉斥责她,“浪费粮食的话就离开。” 他叫巴德,便是雇佣了卡洛尔的商人,比二人都年长许多,年近三十。巴德不像卡洛尔轻佻,他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对于来路不明的露西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他又有些顾忌卡洛尔,只能勉强同意少女加入。露西之前看多了红龙的冷脸,这点针对根本不痛不痒。 她在刚才接过肉汤的时间里,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 血亲死了无所谓,仇敌死了也无所谓,既然好不容易迎来了新生,她就要去完成自己的未实现的志向。 首先是新身体的测试。 露西惊喜地发现,她的身体能触碰到光元素。这是一个好的预兆,要知道过去任何元素都是对她避之不及的。但如今与之相反,所有元素都对她有着良好的青睐度。 露西选择了其中较为柔和的水元素,尝试着使用魔法。由于从未训练过,她只能凭着理论知识将溪水引上岸,然后为自己煮一顿午饭。 用野菜煮成的汤汁散发出清香。 卡洛尔不知何时走过来,摸着她的头夸奖道,“露西原来会自己做饭,真厉害。” 露西礼尚往来地将食物分享出去,卡洛尔却没吃多少,望着她的脑袋出神。 过了一会,他伸手抚上露西的黑发,低声说道,“你有一头很漂亮的黑发。” 其实卡洛尔也是黑发。 但在这片土地,黑发很稀少,八成的群体都是魔族与人类的混血,他们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拉斯丹。 拉斯丹继承到的魔族血液十分稀薄,因此他们只有着魔族的面貌特征,而没有任何魔力。 在阿黛尔的引领下,拉斯丹本与人类和平共处。 然而,魔王被封印后,部分拉斯丹与残余的魔王部下勾结,试图推翻人类政权。最后他们的计划失败,魔王残党被封锁于暗之匣,而拉斯丹则被驱逐到了大陆之外的茫茫沙漠。 那片沙漠成为了拉斯丹新的故乡,人称涅祖尔。 直到七十年前,新任教皇呼吁跟随初代圣女阿黛尔的脚步,不以部分否认群体,给了拉斯丹一个回归大陆的机会。 通过考核的少数拉斯丹可以进入大陆学习、工作,但永远不能与人类交合。 显然,卡洛尔作为一名拉斯丹,并不属于被教廷监护的群体。 他是逃逸者,是没有正规户籍的拉斯丹。说好听点是雇佣兵,直白点就是个为了活命而到处打杂工的。 他本可以在教廷的羽翼下成为一名乖巧的宠物、一个政治的工具。可他不愿意。 露西无心去问他为什么,就像他懒得追问她为什么无依无靠地出现在光精灵的领土内。 他们很清楚,都是彼此一时的伙伴,在等一个一拍即合的交易。 不久后,露西决定进行这个交易。 人类来到精灵族的领地需要通行证,相应地,他们回到大陆也需要这东西。 为了不被人类的士兵拘留,露西需要卡洛尔为她伪造一张通行证,就像他给自己伪造的那样。 “为什么我要帮你呢?”卡洛尔面带笑意地问她,“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妹妹。” “我没想过要当你妹妹。” 露西踮起脚尖,用唇堵住了他的质疑。男人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很快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亲吻。 他的吻技很娴熟。 露西虽然卖身多次,但很少接过吻,有些招架不住地腿软。 卡洛尔轻笑一声,将她抱回帐篷里。 这幅新身体还是处女。男人长驱直入时,露西小声地痛呼了一下。 卡洛尔微微讶然,然后更加温柔细致地用唇抚过她覆着薄汗的面颊,有些迷恋地将她黑色的发丝绕在指尖。 “你真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孩子。”他夸奖道。 露西迷蒙地望了他一眼。 其实卡洛尔也是个挺漂亮的人,他不像寻常雇佣兵那样四肢粗壮。相反,包裹在紧身衣下的身体精瘦有力,秀气的面容在情欲之下有几分女像。 若不是眉心处一道蜿蜒的伤疤,露西可能会误以为他是被包养的小青年。 不过现在被包养的是她。 确定了肉体关系后,他们的交易达成。 卡洛尔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感,常常当着别人的面就亲她的脸。 每当这时,巴德就厌恶地偏过头,不想看一个婊子。 驱逐 回程时,露西跟着坐上了他们的船。 这趟行程要花上足足半年的时间。在此期间,露西跟着卡洛尔学习了许多关于元素力的事情。 说来也巧,卡洛尔是个用水的高手,他喜欢把自己的血液注入水中。 对于有些排斥魔族的生物,拉斯丹的血液能一定程度地限制它们。 露西很勤勉,以至于晚上做爱时都腾不出力气去迎合。 卡洛尔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胸口,“我教你魔法,可不是让你冷落我。” 他并未真的生气,露西很有眼力地说起好话来,“我只是想帮到你。” 卡洛尔笑了,“你觉得我需要你保护?” 男人的眼神有些嘲弄。 这并不算恶意,可露西讨厌这种眼神——这种把她当作无能之人的眼神。 她没忍住脸色冰冷了一瞬,卡洛尔捕捉到这片刻的神情后,默默地给了她一记深顶。 露西皱了皱眉,她的深处被摩擦到了,感觉很不舒服。 卡洛尔勾起嘴角,俯身在她耳边情人般低语, “小妹妹,你只需要待在我身下,等着我把你操得满地喷水就行了。” 他把她视作爱宠,喜欢的时候可以尽情地甜言蜜语,但若有一点不爽,也可以掐着她的怒点羞辱她,并将此维持在情趣与争吵的边界。 因为他知道露西有求于他,依附于他,她的结果永远都是妥协。 露西沉默地接受了他毫不留情的精液冲刷,以及事后的抠挖。 那一夜做得狠了,露西的阴道红肿,隔夜卡洛尔只让她替他口交了一次,便抱着她睡下。 半夜醒来,露西发现卡洛尔不见踪影。 她口渴难耐地走到甲板上,看见巴德坐在船边,就顺便问了他一句。 巴德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冷嘲热讽,“你是他的女人,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露西低眉顺眼地道歉。 巴德这才慢吞吞地解释:卡洛尔有某种疾病,每年的这个夜晚都会发作。为了不影响别人,他在发作时会选择独处,等到天亮就会回归正常。 “你怎么还不走?”解释完后,巴德就开始赶人。 露西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口渴。” 男人“啧”了一声,但还是去给她找水喝了。 等他回来时,看见露西正将手探入水中,抚摸着什么又白又亮的东西。 巴德一瞬间如临大敌,赶紧把露西扯了起来,“你不要命了,去逗弄燕尾鲸?” 燕尾鲸是一种中级魔物,实力一般,但智商远超寻常动物。 人类虽不在它们的食谱中,却是一等一的逗弄对象,经常会被顶一顶船、抢一抢鱼。 但魔物生性残忍,如若有人好奇地抚摸它们,燕尾鲸便会毫不犹豫地咬上一口。在它们眼中,哪怕人类的手臂都被扯掉了,它们也会笑嘻嘻地喷水,认为自己是在和人类玩耍。 露西却并不怕这种威胁,甚至有些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它们明明很乖。” 她似乎天然地就与燕尾鲸有某种缘分。 小时候溺水时,她记得是一群燕尾鲸把她拖上了岸。阿黛尔听了,也不认为她是产生幻觉,反而温柔地看着她,说了句“万物有灵”。 而现在,这条燕尾鲸也和记忆中一眼,并未对她露出爪牙,只是疑惑地从水里探出脑袋,用那双豆大的黑眼珠表达不解。 “他不让我跟你玩,以后有缘再见了。”露西说道。 燕尾鲸像是听懂了,尾巴大力地拍了几下水面表达不满,溅起的海水打湿了甲板上的二人。 巴德警戒地拿起武器,燕尾鲸却又觉得无聊一样,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有惊无险一场,巴德怪异地看向少女,“你倒挺讨魔物喜欢。” 露西沉默了。 她讨厌这个说法,众多魔物里她喜欢的只有燕尾鲸,剩下的便只有大陆背面里被奸淫吞吃的惨痛回忆。 仅仅只是回想一下,就几乎要将指甲嵌入掌心。 巴德自然不明白她的痛苦,只认为女人、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娇气又多变。 他粗鲁地将水壶塞到了露西手中,“快点喝。” 露西抬头,用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刻意谄媚的笑容,语调冰冷,“我更想讨你喜欢。” 她不仅是婊子,还是个不忠的婊子。 巴德果然被恶心到了,就连水壶也没要回来,直接快步离开,只留少女一人看着翻腾的海面。 露西回到二人的船舱,假装自己还在睡眠。 天亮时,卡洛尔回到她身边,把她当作抱枕一样紧紧揽入怀中,轻吻她的肌肤。 这下露西装睡都不行,翻身回抱住男人。 卡洛尔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昨晚的月亮好看吗?” “不知道。”露西不是会欣赏月色的人。 “那和巴德说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 从这一句话里,露西产生了两个念头。 首先是她和巴德明明聊得一点都不愉快,其次是卡洛尔的疾病真是特殊。 别人犯病时都是意识模糊,他却反倒变得听力惊人了。 但露西是不可能说出质疑的。 她眨眨眼,决定把错引到别人身上,“我只是想喝水,但他一直在讽刺我。” “他很讨厌我,我很害怕。” 露西像初见时,故作不安地攥住他的衣角, “我害怕他不让我待在你身边。” “不会的。”卡洛尔安抚她,“他需要我,所以不会违逆我。” 他说这话时,不像个雇佣兵,反而像是个指点江山的将军。 半年过后,航程结束。 露西跟着二人来到了这片熟悉大陆上的陌生港口——奥蒙德。 作为贸易的进出口,此处是繁华的,路上随处可见商人的叫唤,满地世界各处的特产,居民们弯腰触碰商品,看上去在辨别珍品上颇有道行。 此处也是颓败的。 五十年前,教皇宣布魔物即将突破封印。 人们骇然,生活却并无变化,魔物依旧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便照旧着经商务农,或是游荡街头。 但大海发生了变化,一种名为瘴气的东西悄然而至,污染了一些鱼类。 不知情的人不慎食用后,会患上病症,初期可通过求医治疗。但某些不幸的穷人染病后,无法拿出钱财根治,只能拿廉价的药物抑制。 即便如此,他们还要继续生活,繁衍后代。肚子里的孩子一旦被瘴气污染,那么生下来便是奇形怪状,面貌可怖。 路过暗道时,露西看见了许多做地下交易的商人。 商品中不乏瘴气缠身的畸形儿,有四条腿六条胳膊的,也有器脏长在躯体之外,被一层绒毛包裹的。 它们大多智商低下,呆滞灰暗的目光扫过露西,然后又自顾自地抓耳挠腮。 “害怕就别看了。”卡洛尔捂住她的双眼,想要把她抱起来走。 露西并不害怕,她见过真正的魔物,远比这些畸形儿还要怪异。 但既然卡洛尔抛出橄榄枝,露西就乖顺地由他抱着,省得自己在崎岖不平的暗道上行走。 走了一半,一名商人拉住了卡洛尔,语调诡异而兴奋, “卡、卡洛尔大人,我、我给您找来了消息……” 这似乎与之重要的利益有关,不是能够在露西面前谈论的事情。 卡洛尔放下露西,让她跟着巴德,示意自己很快回来后,就跟着商人离开了。 露西看了巴德一眼,等着他给自己带路。 对方却故意误解她,“看我做什么,我可懒得抱你。” 她深觉任何一个肢体动作都是多余,便安静地走在男人身后。 走着走着,巴德却自己跟她搭起话来。 “你很幸运,攀上了卡洛尔。” “他是最厉害的雇佣兵,甚至不只是雇佣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吗,就敢高攀他?” …… 露西默默地听着,最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停下休息”。 巴德笑了一下,毫无善意可言。 他在一个破败的房屋前停下脚步,轻声道,“现在就可以了。” 露西立刻就意识到,他不对劲。 或者说,自从卡洛尔离开后,两人的氛围就变得古怪起来。巴德变得多话,急于宣泄多日的不满焦躁,隐含着某种目的将要达成的得意。 但是露西并不怎么在乎,她记得卡洛尔对她的承诺。 就算没有爱情,他也不会对一个自己上过的女人失信。 所以当巴德蒙上她的眼,将她一脚踢进屋内的时候,露西仍旧是淡然的。 “你要做什么?”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给你这可怜的婊子找一个归宿。”巴德拍拍她的脸,满含恶意地回答。 他找来了一位老妪和中年男人,商量着要将露西卖给他们,成为地下妓院里的一员。 老妪一直在用满是褶皱的手抚摸她的脸,嘴中喃喃着“真漂亮”。 中年男人则为了验货,要当场与她交合,测试一下她的品质。 巴德同意了,“随意,只要你们不退货。” 露西没有反抗,任由男人脱下她的衣服,胸口还有卡洛尔留下的痕迹。男人淫邪地揉她的胸,巴德对野兽般的交合没有兴趣,转身欲要离开,露西叫住了他。 “巴德,取下我的眼罩,好吗?” 巴德停下脚步,蹲下身勾起少女的下巴,冷漠道,“求我啊。” “求求你。” 男人被取悦,大发慈悲地解下她的眼罩。 露西眯了眯眼,一双美眸带着泪光。 但凡是正常的男性,比如卡洛尔、比如压在她身上的中年男子,都会感叹这一双勾人眼眸,并被带动哪怕一丝的欲望。 ——但凡。 露西突然笑了,在巴德察觉到异样之前,她扯着他的衣领拉向自己,在对方的唇瓣下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巴德愣怔片刻,随后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然后退,一遍遍用衣袖擦拭嘴唇,甚至摩擦到起皮流血。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少女,却只能颤抖着喊出一个字,“你……” 中年男人因为她突然的举动给了她一巴掌。露西偏过头,顶着顷刻红肿的脸颊笑出了声。 “你喜欢卡洛尔。”她笃定道。 死去的骑士 巴德,一个年近三十、不近女色、甚至讨厌女人的男人,是个同性恋。 从他激烈的反应可以推测出,他曾经被某个、或者某些个女人狠狠玩弄过,以至于生理上地恶心反感。这是他成为同性恋的主要原因之一。 露西并不奇怪,这世界上的同性恋数不胜数。 而卡洛尔有资本,长得也好看,被同性恋看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显然,卡洛尔并不是同性恋,他喜欢女孩,喜欢像露西这样黑发的漂亮女孩儿。 “现在的社会对待同性恋是什么态度呢?”露西发问,“你活得累吗?经常遭受冷眼吗?” 她出于恶意,也是出于疑惑。 她确实挺好奇的,毕竟五百年前的教廷对待同性恋可残忍了。套上一个异端的名头,就可以把他们绑到刑具上拷问,最后活活烧死。 所有有同性倾向的人,都会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把性与爱都交付到锁在地下室的禁脔上。 看到老妪和中年男人惊异的眼神,以及巴德的惊慌失措后,露西知道,这点大概仍未改变。 可怜的巴德,他必须赶紧打消二人的疑虑。 为此,他故作镇定地又回到露西身边,将她踹翻在地,摆出一个母狗般的姿势。 中年男子顾忌他的地位,不得不暂时退开,看着巴德代替他趴在了少女身上,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探入那处诱人的幽洞。 “你这只母狗,竟敢污蔑我。”他发狠地抠挖,掐着她的阴蒂用力往外拉扯,把那一团软肉搓得软烂。 露西哼了几声,吃痛地皱着眉,却还是笑意不减,像在看一只气急败坏的小狗。 母狗。 你这条勾引男人的母狗、婊子。 凭什么这样看我? 巴德从裤子里掏出阴茎,它一点也没勃起,小小的蜷缩着。为了不露陷,他用手环握住,上下揉搓一阵,勉强半硬起来后强行塞到了少女的穴中。 那是一口奇幻美妙的穴。 巴德塞进去后,便感受到那里的吸附蠕动。他瞬间就理解了卡洛尔为何如此喜爱少女,内心也愈发地嫉妒厌恶她。 巴德被吸硬了,他回想起幼年时被肥胖女人骑坐在身上的画面。 又恶心,又舒服。 他恨死她们了,他讨厌世上每一个女性。 带着报复心理,他狠狠地抽插起来,动作激烈,以至于捣出的白沫都溅到了地板上。 露西很欣赏他扭曲的面庞。 真不错,她在这个拧巴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是否也被神所厌弃呢?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其中一员了。 仅仅是被当作妓女卖出去而已,对她来说不存在任何屈辱和痛苦。更何况买家是柔弱无力的老妪和一看就很蠢笨的中年男人。 巴德是个坏蛋,却不是天生坏种。 他做不到彻彻底底地当个恶人,没有选择贩卖她的器脏、将她抛尸荒野。 他以为这是无尽的折磨,可不知同时也给了她许多退路。 在他射精瘫软后,露西在他耳边低语, “你是想操卡洛尔,还是想要卡洛尔操你呢?” 不待对方回答,她又道, “还是后者吧。毕竟,卡洛尔的东西比你大多了,经验也比你丰富。” 即使是同性恋,巴德也在比较之中感受到了侮辱。 他举起手来想要再给她一耳光,最后还是忍住了。 “等你到了嫖客们的床上,再这么嘴硬吧。” 丢下这句话,他仓皇而逃。 之后,露西被买家带了回去。 他们名义上是开了个餐馆,但夜里就是个妓院。 同行们怯怯地看着她,然后又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男人像丢垃圾一样把她扔进笼子里,但露西只是勾引性地舔了舔栏杆,他就忍不住把她拖出来操弄。 这么反复了几回后,露西开始对她甜言蜜语,“我只想给你,我好爱你。” 男人没有太傻,依旧把露西关着,却给了她多于其他妓女的自由,甚至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过夜。 操劳一夜后,露西提出给他清洗,他答应了。 浴室里只有浴缸、水、柔软的清洁工具。 露西操控着洗澡水塞满了他的鼻腔,活活淹死了他。 老妪来到房间时,看着惨死的儿子发出了尖叫, “这是什么东西?你干了什么?你这贱人——” 露西听着心烦,她一点也不想闹出事,淡淡道, “你儿子处于假死状态,只有我能救他。” 老妪只有这一个亲人,她不得不信,流着眼泪答应了露西的请求,对外宣布露西是她流落在外的孙女。 面对着客人们好奇的目光,少女适当地表现出羞涩,躲到了老妪的背后,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真难想象,你能有这么可爱一个孙女啊。” 一周后,少女与常客们混熟了。 被安置在地下室的尸体开始发烂,老妪闻到腐臭味,开始发狂地扑打露西。 “我儿子就是被你害死了,你还在骗我,臭婊子……” 露西将她摔倒在地,骨折声响起。 她不耐烦地回答,“别闹,不然你的儿子真的会死。” 老妪安静下来,露西便拿起一条烹饪好的鱼,像个真正的乖孙女一样,将鱼肉塞到她的嘴边, “祖母,张嘴,给你吃鱼。” 老妪吃下了被瘴气污染的鱼。 露西没有医治她,让她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躺在床上,并定时给她喂更多的瘴气。久而久之,来客们都知道老妪得了重病奄奄一息。 “真可怜啊,露西。你的爸爸失踪了,祖母也得了重病,所有重担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很难受吧?” 有不正经的家伙试图对她伸出“援手”,露西委婉拒绝了。 表面上凄惨,但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自从接收餐馆之后,露西就把地下室那群妓女全赶走了,用心经营这家餐馆。 这一家人虽然禁锢了许多外地女子,却与镇子里的男人们都有着不错的关系。出于情谊,男人们没有强迫涉世未深的孤女接任长辈肮脏的交易。 并且,她对烹饪颇有心得。或者说,普通人能够涉及的领域她都掌握得近乎精通。 就算过了五百年,在美食、艺术等方面,她的技艺也并未过时,只需要更多地学习罢了。 餐馆做得越来越好,本地人、外地人都喜欢来这里享用一餐。 半年后,加上老妪的遗产,露西赚够了钱,便思考着什么时候去王城走一趟。 她听说皇室计划招募一批平民学子,通过选拔即可进入高等学院学习魔法。说白了,就是在为将来抵抗魔王培养赶死的小士兵。 露西对此很感兴趣。 参军一直都是个接触上层的迅捷方法,只要保住性命、立下战功,便有可能得到爵位。这样的女性很少,但不代表没有。 扮演了太久弱势之人,露西想要进入那所学院,正规地学习魔法,成为一名保护者。即使她想守护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人。 但她不能急于求成。她对如今皇室、教皇的组成了解太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站错了队,只能想办法先在安全的区域观察。 在她苦恼如何找到这样一个安全区时,一个人从天而降,给她指引了道路。 其实那不算人,初见时只是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平淡的黄昏。 餐馆今日休息,露西出门采购食材时,被一个小男孩拉住了。 乌特告诉她,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财富,只是不敢一人处理。 这个孩子虽说调皮了点,本性却是纯真善良的。露西相信了他,跟着男孩一起去见识那所谓的财富。 岸边的垃圾场里,一个平平无奇的麻袋出现在角落。细看,那麻袋竟不断地往外渗血,蝇虫在其上飞舞。 乌特小心翼翼地从麻袋里掏出一截手臂。手腕上戴着一个手镯,肉眼可见地昂贵,镯子上雕刻着意义不明的符文。 “有这个,就能发财了。”乌特抖着手摸上镯子。 他害怕尸体,可天降的财富对于穷人小孩来说,实在太具有诱惑性了。 但他没有将手镯转换为钱财的渠道,只能求露西帮忙。 “求求你,我给你一半的钱,不、一大半都可以。只要剩下的钱能治好外祖父的病就行……” 说起外祖父,乌特就忍不住鼻涕眼泪大把流。 露西从未告诉过他,其实他外祖父的病是绝症,只剩下最多两年寿命。 但她还是答应了乌特的请求。 “我明白了。”她很少安慰人,又不太想演戏,只得回想着阿黛尔的动作,生疏地在乌特脑袋上摸了两下。 把乌特哄回去后,露西将麻袋抬回家。 尸体残破灰败,已经生蛆。露西把它放进浴缸里,以免尸水流地满地都是。简单地处理完后,便摩梭起那只镯子。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挂上歇业的牌子,把尸体封锁在地下室,不让腐臭味飘散出去。 当乌特再问起镯子的事,她随手拿了自己的一点积蓄给他。 看着男孩蹦蹦跳跳地回家后,她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尸体上。 露西认得那镯子,五百年前,就曾有过将死之际被魔族诱骗的骑士。 这和红龙与亡灵的交易相似,但与魔物的交易通常是其他事物,而魔族则是诱骗了骑士的肉体与灵魂,使其注定会沦陷于大陆背面。 从表面看,被诱骗的骑士有了不死的能力,但事实上,他们每重生一次,都会被魔族吞噬掉部分灵魂。直到剩下最后一点灵魂的芯子,被留在大陆背面成为躯壳的养料,让肉体一次次地被啃食,最后彻底燃尽,归于虚无。 与魔物交易的骑士,在人类眼中无疑是肮脏的。 但他们的数次重生太过诱人。面对横行的魔物,大陆需要这可以反复利用的躯体。于是教廷以宽恕之名,为他们戴上了特制的手镯。 名义上是束缚着魔族的诅咒,实际上仅是监测他们的灵魂还有多少压榨价值。 这是一桩教廷辛秘,除了最顶端的教皇、圣女与骑士长,无人能知晓这种骑士的存在。 他们像是处于暗夜的影子,不能在人前留下任何痕迹。 露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五百年前,那名紫焰骑士就是其中一员。 自从第一次在人前死后,他就隐去了自己的存在,默默地跟随圣女。几百年了,他大概早就被魔族吃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露西没有把他拖回家,那么这名骑士本应经历多日的自愈后,再次以完整的形态行走。 可惜,他被露西盯上了,又要多一个人来压榨他的价值了。 亚赫兰王城 自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露西眼看着他从一具腐尸化为白骨,一层层地长出肌肉筋脉,最后盖上一张皮囊,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类。 过几天他应该就要醒了。 露西审视着骑士的相貌,发现这张脸出乎意料地帅气。 他的五官温和俊朗,头发是罕见的玫金色,眼眸湛蓝如高天。或许是刚重生的原因,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他睁开眼,与露西对视的时候还十分茫然。 片刻后,他猛然回神,从浴缸里翻身出来,掐着少女的脖子将她按在地上。 “你知道了。”他冷声道。 露西作出一副受惊的表情,流着眼泪艰难道, “知、知道什么?对不起,我只是看到你晕倒,所以才把你带回来的,我什么也没拿,真的……” 闻言,骑士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仍旧疑虑地看着少女。 露西后怕地跑了出去,不顾身后青年挽留的呼唤。 几天后,她才回到了地下室。 骑士刚自愈完,除了刚开始爆发出来的力量,再没有多余的精力。 他吃下露西送来的食物,向她道歉。 “对不起,女士。”他低头道,“我刚醒来不太清醒,不小心误会了你。请您原谅我。” 说完,他作势就要跪倒在地,却因身体虚弱险些摔倒。 露西连忙扶住他,将他带上了餐馆二楼的房间里。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那时我被吓到了。”露西小声道。 她虽然表示了谅解,但动作无一不透露着对骑士的畏惧。 青年自知理亏,不再多言,只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尤恩。 自从尤恩清醒后,露西就恢复了餐馆的经营。 她撤掉了雇佣的员工,让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 某天,尤恩自己走下了楼。 他太过引人注目,即使头上缠着绷带,也衬托出了他人的平庸。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走入后厨,询问露西是否需要自己帮忙。 露西面对他仍会紧张,摇头说不用。 尤恩犹豫地站在门口,有几分无措地开口, “我想帮助你,我不能总是一味地麻烦你。” 他的骑士风度不允许自己白白享受一名女士的照顾。 尤恩如此执着,露西没办法,只好拜托他帮自己清洗食材。 他高贵的气质在握上沾满泥土的蔬菜时落入了尘埃,露西很快又羞愧起来,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可尤恩平静地接受了这项工作,并与她攀谈起来,问起这些蔬菜的名字。 露西自然是一一回答了,在说到自己最爱吃的蔬菜时,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细致地描述起它的生长过程以及口感味道。 说完,她又慌张地捂着嘴,懊恼于自己的多话。 尤恩却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柔和地像宫廷内初绽的蔷薇。 他赞叹道,“露西小姐很博学。” 自那之后,露西终于对他放下芥蒂,相处时变得放松。 尤恩的本性是温柔和蔼的,他善于倾听露西讲述生活中平凡的小事,并给予反馈。 兴许他不同常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让他也乐于听这些细碎温馨的琐事。 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甚至还有客人打趣他们的关系。 露西总是面色绯红地解释清白,可在对方的调笑下很快就支支吾吾起来。 有一次,这样的玩笑被尤恩听到了,他露出茫然的表情,反倒让客人尴尬起来。 见他如此反应,露西神色黯然下来,沉默地收拾起餐具。 那天晚上,露西变得寡言,尤恩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不妥的行为,可又不知缘由。 他感到一丝焦虑,仿佛回到了刚刚醒来的那个夜晚,他粗鲁的举动差点让女孩受伤。 于是在露西替他解下绷带时,尤恩抓住了她的手腕,诚挚地问道, “露西小姐,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吗?” 露西嘴上说没有,勉强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就像被大雨打湿的花朵,蔫耷耷地靠在墙角,让骑士的心被隐秘地刺了一下。 所幸翌日,少女又回归了平时的模样。 尤恩被她的活力感染,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尤恩恢复得差不多后,就准备回到教廷了。 他的死亡并没有被人群见证,因而不必隐匿踪迹。作为教皇的义子,他要回去赴任。 更重要的是,在这趟充满危机的旅途中,他以一次死亡为代价获得了关于魔王的情报,必须尽快告知教皇。 将返乡的计划告知露西后,少女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祝贺他的痊愈,替他打点行李。 入夜,尤恩忽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很熟悉,那是来自魔王的瘴气,是导致他死亡的主要原因。 尤恩警戒起来,寻找到了瘴气的来源。 那是被露西锁住的房间,平时只有她会进出,尤恩很礼貌地从未多问她的隐私。 但事关魔物,为了这座镇子,为了照顾他多日的少女,尤恩拿起佩剑,选择毁坏这把锁。 推门而入后,瘴气争先恐后地袭来。 难以想象,这居然全都来源于床上的一位老妪。 她昏迷不醒,浑身泛着病态的青紫色,只有鼻尖呼吸证明着尚且存活。 尤恩伸手想要进一步确认她的病情,露西已循着声音跑过来。 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想要夺走佩剑,尤恩下意识地握住,锋利的剑刃在少女娇嫩的手心划出一道血痕。 “你要对祖母做什么?”露西质问道, 她第一次对尤恩表达出愤怒的情绪。 尤恩解释自己只是感受到瘴气才想要查明,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露西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无助地落下泪来。 “方便和我说说她的情况吗?”尤恩替她包扎伤口时问道。 “我的祖母,误食了被瘴气污染的鱼肉,就变成了这样。” 露西说着就留下眼泪, “我花了很多钱,但医生都说没办法,只能勉强维持性命……” 尤恩心想,那是当然。 像老妪这样受到严重污染的案例少之又少,普通的医生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是送到教廷请求牧师用光明之力净化。 但光明之力是多么珍贵,除非皇室贵族,常人无法触及。 “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如果她死了的话,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露西掩面道。 极度的悲伤之下,她发不出声音,只有肩膀蝶翼般颤动着。 听到这样的话语,尤恩的心脏再一次感受到绵密的痛楚。 他想要帮助露西,他应该帮助她的。 短暂的思量后,他作出决定,“露西,和我一起去王城吧。” 这个邀请来得太过突然,露西甚至不知道他来自亚赫兰王城,就连哭泣都吓得止住了,半晌后打了个小小的嗝。 尤恩觉得她像只小松鼠,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白皙的脸颊。 刚抬手时,露西打断了他的动作。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隐隐含着希冀。 “我是教廷骑士,亦是教皇义子。”尤恩坦白,“我会想办法治疗这位老者。” 虽然身份尊贵,但尤恩的生活并不光鲜亮丽。 前往王城的路途没有仆人恭迎,都是自己租用马车、或是步行。 他有意低调行动,还特意戴上斗篷遮住一头玫金长发。 颠簸多日后,他们终于来到王城。 考虑到体力不支的露西,以及病入膏肓的老妪,尤恩在王城边缘找了一处静谧安和的居所歇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只能先将二人安置于此,并找了一位医术较为高明的医生照料老妪。 露西再一次贴心地表示理解, “尤恩大人能给我们这样舒适的环境,我已经十分感激了。您的工作是最重要的。” 尤恩难得蹙起眉头。 他不喜欢少女以“大人”称呼他,显得如此生分。 他纠正道,“露西,我们是朋友。” 这次露西却没有回应。 直到他离开时,露西才在门口挥手道别。 走了一段距离后,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想要回头再看一眼。 猝不及防间,视线中的露西突然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尤恩,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我会的。” “我……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露西支吾道,“你想听吗?” 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但尤恩仍是温和地附和, “只要你愿意说。” 他贯穿自己作为倾听者的使命。 “那么,等到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 尤恩离开后,露西悠然惬意了一阵。 不得不说,百年来人类进步了许多,王城尤其明显,生活品质提高不少。 可惜为了不被尤恩发现,她带来的钱财不多,把脚踝上的配饰卖去后,加上尤恩留给自己的钱,也仅能过上较为富足的生活。 挺舒服的,但不够满意。 她想要奢侈品,想要体验很多事物。 在酒馆中享乐时,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耳坠十分美丽,微醺之下,她不由得坐到了对方身边,眯眼欣赏。 男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好笑地问道,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我喜欢你的耳坠。”露西妖冶一笑,“多少钱能卖给我呢?” “这是我自己精心制作的,不出售。”男子悠悠道,随后话锋一转, “除非,你和我进行一场比赛并取得胜利。” 总有些自傲之人不走寻常路,露西不介意他的挑战,颇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比赛?” 周围有人加入了对话,“行了,帕纳尔,别老向外行显摆了,谁不知道你亚赫兰第一歌者的名号啊?” 闻言,露西挑了挑眉,更觉得有趣。 她答应了游吟诗人帕纳尔的挑战,相约在广场的喷泉边进行比赛,规定一曲结束,谁收到的鲜花多就算谁赢。 截胡 露西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乐器了,也看不懂新型事物。 故而,她选择了相对朴素的竖笛,与帕纳尔造型优美的竖琴形成了鲜明对比。 结果可想而知,露西落败了。 其实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帕纳尔庞大的人际关系不会让他的鲜花少于一个无名的女子。 但无所谓,露西不在乎,她只是想放纵地玩耍一次。 “你输了。”帕纳尔得意道,“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愿赌服输,说吧。” “亲我一下,可以吗?” 周围发出了起哄声。 帕纳尔想要比试的心情是真的,看上她的皮囊也是真的。 为了博得美人的青睐,他愿意小小地示弱一下,请求少女的亲吻。 露西示意他凑过来,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牵起他的手,宛如绅士般落下一个轻吻。 “你耍赖。”帕纳尔不满道。 “你也没说我该亲哪里呀。”露西回道。 帕纳尔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也看出来露西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作为最受欢迎的游吟诗人,他可懒得去倒贴一个女人,即便她很漂亮。 于是帕纳尔最后只是瘪了瘪嘴,结束了与露西的暧昧,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露西有些晕乎乎的,她的酒劲终于还是来了。 迷离之间,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孩走到她的身边,扶了她一把。 露西道谢后,看清女孩与她年纪相仿。 对方面容清秀,脸颊健康地圆润着。 ——看上去就很单纯善良,还有点傻。 女孩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话。 露西从中提取了关键信息:女孩介绍自己名叫查雅,是今日目睹了她与帕纳尔比赛的围观者之一。 查雅是个卖花的女孩儿,她原本遇到了一个粗鲁的客人,拿了花后不仅不付钱,还大骂着花朵不新鲜,并甩到了她的脸上。 查雅的心情因此很糟糕。 她一向以乐观开朗示人,可接踵而来的倒霉事终究是让她溃了防线,一个人在温泉旁蹲着,眼泪沾湿了袖口。 直到二人的比赛开始,露西用一根普通的竖笛,吹奏出悠扬舒缓的乐曲。 那是一首简单古老的曲子,很多人都感到无趣,可查雅却从中感受到了对心灵的抚慰。 她仿佛回到了故乡的村落,那里有朴实的邻居、温顺的动物,以及大片大片开在花园的雏菊。 在露西的演奏中,查雅的心情平静下来,她擦拭去眼泪,再次拾起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将剩下的花朵全部送给了露西。 “是你啊,谢谢你为我送花。”露西感激道。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只是习惯性地附和。 查雅又从花篮里拿出了一束雏菊。 白色中点缀着些许红紫,被绒丝线束起,简朴却也有着清雅之美,就像花束的主人一样。 查雅将雏菊花束递给露西, “这是我刚做出来的,是你给了我灵感。我很喜欢你的演奏,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想把这个送你,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远远地放在窗边。在我的家乡,雏菊是可以带来好运的……” “我很喜欢。”露西接过花束。 得到肯定的查雅开心地笑起来,说了声“再见”便小步跑开,留下一个蹦跳着的背影。 直到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露西头痛难耐地蹲下身,为自己一如既往差劲的酒量感到焦躁。 手中握着的花束也变得烦人起来,露西干脆将它丢臭水沟里。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雏菊。 记忆中的某一天,阿黛尔说雏菊很美,于是光明骑士带着她去赏花,把露西丢给红龙照顾。 可想而知,她被狠狠嘲笑了,自然对着雏菊也没什么好印象。 休息了一会后,露西站起身,歪歪扭扭地朝着新家走去,发誓以后除非必要绝对滴酒不沾。 天色暗下,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大雨将至,风变得喧嚣,将他的斗篷帽子吹了下来,露出一头海藻般凌乱的灰发。 头顶两只覆满绒毛的兽耳,在空气中颤动两下。 这是一只狼人,是地位最低下的半兽人之一。 身为负债逃逸的奴隶,他连忙又拉上斗篷系紧,以防被有心之人发现。 即便是这样不利的天气,他仍逗留在外,走向那条臭水沟,从泥泞中捡起那束被丢弃的雏菊。 他盯着花束,想起那名黑发女性轻慢随意的态度,憎恨地咬紧了牙关,属于狼人的暴躁呼之欲出。 但很快,他从花束上隐隐闻到了查雅留下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就被安抚了,朝着天空深呼吸一口气。 狼人可以野蛮,也可以忠诚。 在被查雅从牢笼中救出的那一刻,他就将其视作自己一生的主人。 他要给予她绝对的守护,尽自己所能排除一切可能危害到她的事物。 就像刚才,他找到了那名羞辱查雅的人,卸下了他的手,剪除了他的舌。 等他找到那名黑发的女性,同样地,也会报复她对主人的轻视——在不被查雅发觉的情况下。 …… 在王城的边缘,亦有零星的魔物出没,给人们带来或大或小的麻烦。 教廷和王室不会为一点小事出面,为了解决问题,人们便在酒馆中张贴悬赏,请求雇佣兵等人帮忙消灭魔物。 露西坐在酒馆中,一边进食,一边浏览这些悬赏。 最顶端的一条吸引了她,上面写着某处森林发现了王虫巢穴,已经吞食了好几个路人。 哪怕变成了魔物,虫子也几乎没有智商。但它们能快速地繁衍一个军团,凭着虫海战术让一群雇佣兵头疼。 因而,短时间内还没有人揭下这张悬赏。 思量之间,一双手伸过来遮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帕纳尔,别闹我了。”露西拍开他的手。 帕纳尔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在他眼里,经历了一场比试,既然成不了情人,那就是朋友了。 看到露西桌上的食物,他夸张地喊道,“来酒馆就吃一盘炒饭,你真有个性啊,美女。” 露西懒得理会他。 帕纳尔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悬赏,在看到王虫时抖了抖身子, “我最讨厌虫子了,尤其是软乎乎满地爬的虫子……” 在看到露西揭下悬赏后,他的嫌弃戛然而止,转而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他无法理解像露西这样的女孩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接取悬赏,于是归结为她的精神突然出了问题。 露西对王虫的习性有着充分地了解,就算敌不过,她也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因而尝试着接下悬赏。 来到魔物栖息的森林后,她利用湖水减少了虫群的行动范围,再引得其他魔物入洞与雄虫厮杀。 虫巢被搅得天翻地覆,笨重的王虫最后露出了身形。 与记忆中只会躲在雄虫身后的母虫不同,这只王虫选择挡在雄虫身前,蠕动的腹部在地面拖行出一道剧毒的粘液,所触及之物均被腐化。 五百年来,王虫已经进化出了毒液、自我意识。露西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她竟为生命的进化感到惊奇赞叹,哪怕进化的是一只低贱丑陋的虫子。 “小虫子,我对你其实没有恶意的。我和那些魔物不一样,是来帮你的。” 她尝试着用肢体语言表达善意。 王虫待在原地停止了威吓,一团白肉看不出表情神态,但似乎是在用为数不多的智商进行思考分辨。 露西期待它的回应,无论是接纳的、还是排斥的。 可惜她没能等到。 一把利剑袭来,干脆利落地将王虫截为两半。 绿色的体液从断面喷发,雨点般洒落在雄虫的身上。王虫死亡的那一刻,所有雄虫进入了狂暴状态,团结一致地朝着来者发起进攻,却都被轻而易举地砍倒在地。 虫群数量可观,他一边挥刀一边信步走到露西面前,打了个招呼, “真巧,你也来做悬赏?” 卡洛尔是来自王城的雇佣兵,他的名号响彻猎魔人的圈子。 见到他时,露西便知道,她与赏金无缘了。 为了不让自己被视为竞争对手,露西摇头, “不,我只是路过而已。” 卡洛尔摸起了她的黑发,就像在精灵岛中一样亲昵。 他惋惜道,“都沾上脏东西了。” 随后用力地将王虫汁液擦拭掉。 露西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喜爱与恶意。 “小露西,你怎么自说自话地就离开我了呢?” 看来巴德将她的离队解释成了她的自主意愿。 露西便顺着这个谎言说了句“对不起”。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控诉可以让卡洛尔抛弃巴德这个合作伙伴。 ——自从她在餐馆坐了半年,都没有听闻过卡洛尔试图寻找她的消息后,那点稀薄的信任就彻底消失不见。 她倍受喜爱,却也无足轻重。就算说出了真相也只能博取一丝同情,然后被他带到身边继续当小情人。 可这太危险了,不仅是卡洛尔本人,更是围绕在卡洛尔身边的“伙伴”。就算要攀附权贵,她也已经找到了相对更安全的尤恩,没有必要再搅进这趟浑水。 因而,露西进一步完善了巴德的谎言,声称自己好不容易被送回故乡,想要好好地待在祖母身边照顾她。 这个说辞并不严谨,但重要的是她亲自表明了态度。 卡洛尔没兴趣强迫一个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就拿着王虫的半截尸体离开了。 临走前,他微笑道,“你是个有趣的女孩,或许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以情人之外的关系。” 空手而归后,露西后知后觉地有点生气,她的成果可是被人抢了啊。 要知道,王虫的巢穴是很隐秘的,如果她没有事先把它逼出来的话,卡洛尔可不会轻易得手。 不过很快,上门拜访的邻居打断了她的气恼。 邻居给了她一封信,说是一位英俊的青年拜托递给她的。 露西拆开读完,原来是尤恩终于处理完了一堆事务,问她明晚能否在街角相见。 成为女仆 露西如期赴约。 即使是阴暗的街角,尤恩也贵气不减。 他先是表示了歉意,“约你在这样的地方相见,我感到很抱歉。” 露西笑着摆手,“没关系,我知道您的身份需要低调行事。” 她还是那么温柔而善解人意。 仅是一段时间没见,尤恩却在教堂里每日都回想起有关她的事,时间仿佛被拉长许多。 终于再次见到她后,尤恩无法克制地去细致观察她的每一处。她似乎瘦了一些,头发剪短了点。 她一直独自照料着老人,一定很辛苦吧?然而这样的日子,她却一个人度过了许多年。 他不明白自己胸腔中腾起的是何种情绪,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除去她的苦难,让她不用再日夜担忧劳苦。 于是他发出邀请,“露西小姐,你愿意成为瑞叶殿下的贴身女仆吗?” 瑞叶,排行第七的王子,是尤恩的远亲。 尤恩丧父时,瑞叶的母亲曾照拂过他。善良的王妃去世后,尤恩便想将恩情回报在瑞叶身上。 瑞叶生性孤僻且怯懦,这使他无法受到国王的重视,在学校里也因为三王女的针对而独来独往。 他喜欢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研究事物,痴迷到废寝忘食,常需要女仆来提醒他。然而,那位女仆因为年纪过大,已辞职回家。 瑞叶的生活品质便下降许多,整个人都有些精神不济。 亲身经历过露西照顾的尤恩,认为少女的细心、耐心程度完全不输于那位女仆。 并且,她和瑞叶年纪相仿,或许二人能成为朋友,减少瑞叶的孤单。 这是一个报酬优越的工作,尤恩想出这个点子,既是为了瑞叶,也是为了露西。 可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却看见少女的表情有些惊慌。 露西结结巴巴道,“不、我……这样重要的工作,我无法胜任……” 尤恩不理解她为何会拒绝,思来想去,猜测是“女仆”的身份让她感到被轻视了。 他保证道,“瑞叶殿下是个温柔的孩子,他不会因身份而区别对待他人。并且,作为殿下的贴身女仆,你和寻常的仆人是不一样的,有着一定的地位。” 可即便如此,露西还是了推辞了, “我的能力无法之于相配。” 以这句话作结尾,她结束了这次见面。 尤恩回到教廷,心中有些怅然,他从未想过被拒绝的可能性。 他忽地想起,露西曾说过,下次见面就会告诉他某件事情。可因为他突然的邀请,她什么也没说。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要遵守承诺,请求教皇借予他牧师治疗老者。教皇应允了他。 拜访牧师诺里斯时,面对关系不错的友人,尤恩忍不住谈起了关于露西的事情。 诺里斯是个通透圆滑的人,听完他的讲述,便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听你这么说,那位小姐温柔善良,遵守原则。那么,我想她是不愿意接受平白的施舍。” “施舍?”尤恩皱眉,“我并没有这么说。”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问她是否愿意成为瑞叶殿下的贴身女仆,并告知她这是一个高福利的工作。” 诺里斯笑了,“这已经是施舍了。即使你说得很礼貌,但传达出去的意思就是,你让她走后门获得这个工作,不管她的能力如何。” 尤恩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认可她的能力,并认为她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下次见到她,再这样和她说清楚吧。”诺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下一次的到来,比他预期地要早许多。 一名守卫找到尤恩,告知门外有一名少女急着求见他。在听到黑发的描述后,他知道那就是露西,迅速走去。 露西跪在地上,哀声道, “尤恩大人,求求您看看我的祖母,她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尤恩将老妪从马车上抬下,感受到她体内的瘴气比之前足足增长了一辈。 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可老妪还是在搬运中吐出了一口血,带着一些半融化的内脏残渣。 诺里斯的表情霎时严肃起来,立刻将老者带到廷内进行治疗。 在此过程中,尤恩一直在安慰露西。少女承受不住多日的压力,靠在他的肩头抽泣。 “没事的,会没事的,相信诺里斯。”尤恩一遍遍重复道。 终于,半日后,诺里斯走了出来,报告了老妪的消息, “她的病情已经被压制了,内脏受损也没有很严重。只是瘴气污染到这种地步,仅是一次祈福还无法彻底根治。” 他给了少女一瓶特质药剂,叮嘱她要给老人持续食用。 看着女孩仍是一脸不安,他建议道,“她现在暂时保持着清醒,要和她说说话吗?” 三人一起进了祈祷室,老妪正痴痴地看着天花板。 露西半蹲在她身前,轻轻喊了声“祖母”。 老妪浑浊的眼球终于从天花板移开,望向孙女。 对视几秒后,她突然狂躁起来,一边粗重喘息着,一边拿手指着露西,声音尖利地吼道, “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还敢假装我的孙女……你这样恶毒的贱货,迟早会被魔物拖到大陆背面!”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骂了没几句,就翻着白眼又晕了过去。只留下几张愕然的面孔。 露西最先回过神,怔怔地流下眼泪,喃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尤恩面露不忍,“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你的祖母付出了很多。” “我……是父亲在外留下的野种。” 露西讲起自己不太光彩的身世, “因为我的出现,家里充满了争吵。母亲抛弃我和父亲远走高飞,父亲的原配妻子也因此离开了他。之后父亲整日酗酒,某天失足掉进了海里。等被人发现时,他已经……” “如果不是我,父亲不会变得颓废,更不会因为醉酒而溺水……” 诺里斯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只剩下二人。 尤恩无法忍耐满心怜惜,将女孩抱入怀中, “不要这样说自己,露西。你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良久后,露西平复下情绪,这才想起帮助她的诺里斯, “那位牧师大人去哪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 “我会替你向他转达的。”尤恩道。 将女孩送出教廷时,尤恩想起了诺里斯的话,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露西疑惑的目光下,尤恩再次发出了邀请,以一种更诚恳的方式。 “露西小姐,我想更改一下我上次的说辞。” 他蓝宝石般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 “我请求您来到瑞叶王子的身边陪伴他。在无数的候选人中,我认为只有你能担任这个位置。” 在露西震惊的眼神下,尤恩说出了瑞叶在生活起居、乃至人际交友方面的问题,他需要一个长姐一样的人物去领导他、纠正他。 听完后,露西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无论哪一次,你的说法都太容易引人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要我成为王子殿下的……” “什么?” “不,没什么。” 露西的眸子里载满柔和的喜悦,答应了尤恩的邀请, “感谢您给我提供工作的机会。” 为了让露西安心工作,尤恩替她找了一位佣人专门照顾老妪,而露西则留在王宫内暂时成为见习女仆。 七王子还在学校,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在此期间,露西则接受女仆长的教育,学习王宫中的各种规矩。 日常的工作之一是为宫廷士兵们整理衣物、端上食物。 露西的相貌吸引了许多年纪尚轻的新兵,偶尔还有人给她写情书,表示建功立业后会求娶她。 尤恩来找露西时,她正立在树荫下阅读情书。信中的话语热烈直白,让她的面颊微微泛红。 她看起来简直像是为之心动了——这么想着,尤恩抿了抿唇。 他走上前,拿走了那封信,劝告道, “这些年轻男性冲动浮躁,他们的表白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你不像贵族女性还有家族为依靠,不要被他们欺骗了。” 说出这些略带严厉和偏见的话后,尤恩和露西同时怔住。 他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露西先开口道, “我并没有想要回应他们。只是这些信,是守护国家的士兵,用宝贵的休息时间写下的。我觉得起码得认真看完。” 听出她语气中的敬意后,尤恩问,“你很尊敬他们吗?” 露西思考一会,缓缓摇头, “不,我不只是尊敬。我敬仰每一位战士,他们在前线奋斗,默默地守护着人民。” 她抬头看向尤恩, “而我最仰慕的是您,尤恩大人。您是我心中最崇高的骑士。” 在少女的注视下,尤恩竟是失语了。 他不知该回答什么,随便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离开。 露西在原地看着骑士远去的背影,有些不悦地咬唇。 被她触碰过肌肤、拥抱过她、又把她接近王宫,她不信尤恩的内心没有参杂一点私心。、而这份私心体现在了日常相处中的一点一滴,喜欢一个人是会不自觉亲昵对方的。 可是这个骑士太愚钝、太自持,甚至可能从未意识到自己对少女产生了男女之情。 或许是因为深植内心的礼教,又或许是作为教廷工具对情爱过于生疏。总之,在听到少女近乎于告白的话语后,他落荒而逃了。 虽然尤恩比她想得还要难搞些,但没关系,就算他不接受她,凭着骑士之后的一点歉疚心里,她也已经获得了他的关照。若是往后的日子里遇到困难,她可以寻求到他的庇护。 一番梳理后,露西认为这种结果反而更好,便不再纠结于尤恩的拒绝。 而尤恩在躲避了一段时间后,见露西态度平常地与他交谈,渐渐放下内心的挣扎,认为那只是少女单纯地表达对骑士这一职位的敬慕。 他为能与少女保持友人的关系而感到高兴,起码目前如此。 瑞叶王子 学院迎来假期,瑞叶王子回来后,露西也结束了见习期。 露西为他准备早餐,在房外敲门许久,才听见里面应了一声。 推门而入时,瑞叶还在收拾散了一地的零件,因腾不出手,只能抬头与她说话。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见。” 少年眼下挂着乌青,看样子熬了一夜。 他棕色的头发因为疏于打理而乱糟糟的,脸上带着点雀斑,看上去像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 脱下身上价格不菲的衣装后,往人群里一站,除非相识,绝不会有人将他当成一个王室之人。 而此刻,哪怕是对着一个下人,他的态度也是谨慎小心的。这放在贵族里算是一个待人宽和的品格,可放在一个王子身上,就有些怪异了。 由此可见,他在皇室里的日子确实挺辛酸的,相较于其他兄弟姐妹们。 露西想要替他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熟料刚碰到金属表面,就被瑞叶拍开手。 他着急地喊了声“别碰”。 喊完,他又露出歉疚的表情。 不等他再度道歉,露西就后退一步,“抱歉,殿下,是我逾越了。” 于是他的愧疚被堵在肚中。 露西不急于与他谈心,他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来交流,然后按照尤恩所托,成为他的朋友。 为了更自然地接近瑞叶,露西观察了他的行程,发现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夜深人静时前往温室,直到凌晨才回房。 露西找到温室管理人,表示想要亲自为瑞叶采集茶叶。 管理人知道她是新上任的女仆,以为她卯足了劲想讨好瑞叶,便隐晦地劝她别在不受宠的王子身上浪费精力,露西只装自己听不懂。 管理人认为她不上道,不再与她多言。 第一次碰见瑞叶时,对方正站在一小片花丛前,戴着手套往根部注射着什么。 露西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选择半夜过来,因为接下来发散的香味过于浓厚刺鼻,以至于变成了臭味。 直到那味道渐渐消散,露西才发出点动静,假装自己刚走进温室。 果然,瑞叶立刻躲了起来。 露西走到茶苗附近,瞟了眼矮丛后若隐若现的衣角,开始自言自语。 “咦,今天的温室怎么有股别样的味道?” 瑞叶听出这声音是他那新来的贴身女仆,身体紧绷。 她看见他了吗?有人告诉过她在深夜“污染”温室的人就是自己吗? 但很快,他的肩膀又松垮下来。 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呢?他早就臭名远扬了,无论是王宫还是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奇怪的孩子。 他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美丽,也不像她那样温柔大方,天然地就对人群充满恐惧。 和兄妹姐弟站在一起,明明只要乖巧地向父王问好就行。可他看到父王脸上充满威严的沟壑后,就两腿战战地依偎到了母亲身后,让对方一眼就把他从可造之才中排除,害得母亲也受到了冷落,成为了其余王妃的笑料,最后郁郁而终。 在学校里,他也依旧不争气。 课堂上,王子们都会为了获得权高位重的导师的赏识,而落落大方地回答各种问题。可瑞叶在被老师提问时,只慢吞吞地站起来,呼吸急促、浑身发抖,涨红着脸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哪怕他知道答案。 老师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之后再没有让他回答过问题。 后来,三王女的宠物蛇爬进了他的宿舍,他惊恐之下杀死了那只蛇,却也因此得罪对方,被她各种欺压刁难,课堂成为了愈发窒息的地方。 于是他逃课了,每日都待在宿舍里,就连一些考试也不及格。因为他的身份,老师没有责备他,任由他浑浑噩噩地度日。 为了麻痹自己,他一头扎紧了各种实验中,培育植物、制作机械、研究魔法。他研究的方向也从来不是为了人类进步、社会安定这些宏大的目标,只是因为他喜欢搞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像孩子碰到心爱的玩具。 比如他在温室培育的新型花朵,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仅仅是在不同的刺激下发出程度不一的刺鼻香味罢了。 尤恩是少数关心他的人,还亲自为他找来同龄的女孩帮助他。 可瑞叶的个性大抵是要辜负他的好意了。她今夜闻到了这古怪的气味,以后还会看见更多他令人反感的地方。 就像之前照顾过他的女仆一样,虽然尽心尽力,可心底终究是对他充满叹息。 短短的时间里,瑞叶就已用阴暗的底色回顾了他简短的人生。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间,棕色的脑袋耷拉着,等待少女离开。 露西待在原地,继续道, “和田地里的味道有点相似呢。说到这个,家里的作物应该都成熟了吧,邻居都收起来了吗?唉,有点想家呢。” 瑞叶听尤恩介绍过,少女原本是生活在海边小镇的人。 原来那边也有田地吗? 瑞叶看到书上说,海边以水产和贸易为主。他不禁好奇,那里的土地与王城有何区别。 露西走向了气味的来源, “是这些花散发出来的吗?” 她蹲下身细看花朵。 不得不说,虽然味道臭了点,长得还是挺娟秀的。白色的花瓣拢起,只从顶端伸出一小截淡黄的花心,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露西也这么做了,她伸手拨弄了两下。 见她如此动作,瑞叶差点就喊出一声“别”。 但被触碰到的花朵已然发生了变化,骤然褪去清秀的外壳,浑身变得暗红。 花瓣打开,密密麻麻的花芯尽数露出,朝外喷出一股粘腻的液体,溅射到少女脸上。 这着实有些瘆人。 露西一时沉默了。过了一会,她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还会吐水呀,像小孩一样,真调皮。” 瑞叶怔怔地看着她宠溺的表情,脸慢慢红了。 露西明明对着花朵,可他却有一种对方在朝他说话的错觉。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这些花很可爱吗? 瑞叶感到不可思议。他的花朵第一次被人回以正面情绪,这种类似被认可的事实,让他的手脚发软。 隔日,露西再去侍奉瑞叶时,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 他看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脸颊总是泛着淡淡的红色。 露西给他倒茶后就开始收拾房间,瑞叶偷偷瞟她,为了掩饰而频繁喝茶,用茶杯遮住半张脸。 露西回头时,他一时不备呛了一下。 少女立马走过来关心他,“殿下,您没事吧?” “我、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他说这句话时低着头,语气也有些生冷,很快就自责起来。 露西并不在意这点小事,看到茶杯见底,笑着道, “您喜欢今天的茶水吗?” 瑞叶点头,露西笑得更开心了, “那就好。我之前看见您没怎么喝,就询问了一些前辈,亲自去采了长势较好的茶叶。您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每次都亲自为您采摘。” 她这么一说,瑞叶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夜。 他一下子僵住,半晌才支吾道,“我、你……谢谢你。” 他其实想说,不用你费心了。可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常常在温室看见她时,这句话就变成了感谢。 一周后,建设好内心的瑞叶,终于没再躲起来,而是与露西在温室中相见了。 露西讶然,“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这些花……不、不是,我和花……” 他舌头打结半天,都没能好好地说出一句话来。 不过露西还是听懂了,“这些花是殿下培育的吗?” “我……我研发了这种花。” 露西赞叹,“那您可真厉害。您很喜欢植物吗?” “不止是植物,我研、研究过很多东西,有些都在我的房、房间里。” “那您更厉害了,这么年轻就才华出众,简直就像造物主一样。” 她极高的评价让瑞叶在喜悦的同时也羞于接受, “不、不是的,我的东西都没有用处,而且也很难看……” “怎么会呢?”露西温柔地看了眼花朵, “您种下的这些花朵,就非常可爱。” 又来了。 又是对着花朵,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 瑞叶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变成了花朵接受这些喜爱。 他被砸得头晕目眩,似乎从少女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那是曾唯一真心爱着他的人,会不厌其烦地夸奖他,抚摸他,对他说“我的宝贝”。 露西抬手,抚平了他脑袋上翘起的一根头发,微笑道, “殿下,虽然您的发明很伟大,但这么晚了,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 她指了指瑞叶的眼睑下方, “看到您这么疲惫,我都不自量力地感到心疼了。” 瑞叶的心理防线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自那之后,露西与瑞叶成为了主仆基础上的朋友。 他会听她的话早睡早起,按时一日三餐。 露西希望他多外出走走,可瑞叶又不想见到性格各异的王子们。折中下来,她陪着他在天蒙蒙亮时外出逛了一圈。 “好漂亮。”瑞叶看着天边还未褪去的暖色与湛蓝交融,不自觉低喃。 “您喜欢的话,我们每天都可以外出。”她提议道。 黄昏,瑞叶安静地待在屋子里继续进行着兴趣爱好。 当露西表现出好奇时,他便会一一介绍:会唱歌的玩偶,可以操控的模型,模仿生前行为的标本。 这些是平民难以见到的稀奇事物,露西得到触碰的允许后,便爱不释手。 灯光下,少女白皙的面庞珠宝般泛起光芒。 瑞叶被吸引住,定定地看着她动人的眉眼。 露西很漂亮。初见时他就这么想了。 当时在他眼中,漂亮的女性和男孩的梦中情人三王女划上等号。 可三王女像火一样凌厉任性,烧得他恐惧不已,以至于对漂亮的人都下意识躲避。在温室相遇前,他对露西也是如此。 直到某一个清晨,他和露西散步,偶遇了二王子。 对方的眼睛黏在露西身上久久不散,还难得态度亲和地问他要不要交换女仆。瑞叶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露西的美貌。 当漂亮的女性无权无势,那么这副皮囊可能反而会成为刺向她的利剑。 瑞叶感到愤怒,以至于第一次用强硬坚决的态度说出了“不”。 他记得那时候露西的反应,微笑地看着他,似乎很欣慰他的进步。就像在温室里一样,像母亲一样对待他。 他之前是欢喜的,也是因此对她敞开了心房。可不知为何,那个早晨,他为形如母亲的少女感到焦虑。 是啊,她是和他年纪相当的少女,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她会被追求,会嫁给某个人。作为朋友,他应该祝福她找到好归宿。 可是他做不到。光是想到这个结局,他就胸口发闷。 他太孤单了。 质问 露西望见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连忙询问, “殿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 瑞叶怎么可能说出心里话来。 为了舒缓他的情绪,露西提议, “殿下,这个季节的月色很美,要一起去看看吗?” 他们来到了楼顶。 月色确实迷人,只不过瑞叶觉得露西的侧脸比之更为柔和优美。 见她小幅度地抖了一下,瑞叶意识到晚风微凉,便解下外衣。 可在为她披上前,他犹豫了,生怕自己冒犯到她。 露西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 “不用在意我,殿下的身体更为重要。” ——我觉得你更重要。 瑞叶张了张口,没敢把这句话吐出来。 露西望向弯月,“不知道远方的人,看到的是否也是这样的月亮呢?”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表情没有什么笑意,看起来比平时冷淡许多,只有浅浅的哀意弥漫。 对于瑞叶来说,这样的露西是陌生的。 他没有多想,只以为露西是怀念故乡了,笨拙地安慰, “会的,无论在哪里,大家…都一定在看着同样的景色。” 露西没有回答,空气静默了一会。 瑞叶知道露西的身世,父亲溺水而亡,埋葬在海边。 来到王城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很久没有给父亲扫过墓了,定是满心哀思。 念及此,瑞叶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去奥蒙德吧?” 说完他就想打自己。 他和露西的关系有好到可以两个人一起外出吗?她的工作安排允许和他一起放纵吗? 这种请求,实在太唐突了。 可露西仅是看他一眼,就弯起嘴角,“好呀。” 国王通过瑞叶的外出申请后,二人便开始了这趟旅程。 大半时间都用来赶路,只在奥蒙德待了两日。 回来时,有熟人不认识瑞叶,以为是她的普通朋友,便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也有人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不算友善。 她也见到了乌特。 因为露西的扶持,乌特的外祖父虽仍病着,但在补品的调养下,脸上有了些血色。 他让乌特拿出家里最好的鱼干招待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又靠在床上睡着了。 为了不打扰到他,几个人跑到外面。 乌特离开外祖父后,便无所顾忌地直言, “露西姐姐,这是你的恋人吗?” 瑞叶当场就红了脸。 露西谦逊地说了句“我配不上这位大人”。 瑞叶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下,看向露西的神情带着点心碎。 而乌特反应最为激烈,当时就皱着眉喊道, “怎么露西姐姐也要贬低自己啊!” “也?”露西抓住了这个词。 乌特说漏了嘴,在露西的目光下,只能慢吞吞的说出事情原委。 原来在露西待在王城的这段时间里,有人说她根本不是餐馆继承人,只是当初老妪买来的一个婊子。她设计把这一家害得支离破碎,用伪善的假象欺骗了所有人。 而传播这个“谣言”的人,正是露西曾经放走的那些妓女之一。 瑞叶气愤不已,想要替她讨回公道。 露西拦住了他,认为没必要因为几句话而报复一个人。 “有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善良……”他不平道。 露西当然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夜晚永远是肮脏最好的外衣。 她从窗户翻入妓女家中,捂着对方的口鼻将她拖入浴缸。 妓女被水流紧紧缠住脖子,因窒息感而失禁。腥臭的黄色液体在水中扩散开,露西放开她的脖子,转而将她的脑袋按入脏水中。 “全都喝了。”她命令道。 被恐惧和求生欲驱使,妓女吞咽下自己的尿液。 到最后她实在喝不下了,肚子怀孕般高高鼓起,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错了,我错了……”她不断重复道。 “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应该造谣你……” 露西面无表情,“不,你没有造谣,你说得没错。你口中的,才是真正的我。” “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我,起码现阶段不能。” 她动作温柔地理了理妓女额头前披散的发丝, “杀了你太明显,肯定会有人怀疑是我做的。所以,你只需要写一封信。” 闻言,妓女听话地照做了。露西又让她和自己一起去海边。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溺亡,可妓女不敢有异议,只得跟在她身后。 海浪刚刚卷席过,沙滩上零零散散地布着小鱼、贝类。 露西一一拾起,放进了袋子中。此时的她平和地与往日的伪装无疑,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妓女立刻就产生了掐死她的想法。 她恨死这个女人了。 她曾经在地下室过得可舒心了,好不容易爬上了老板的床,男人正对她疼爱有加,兴许不久后就会把她接出地下室,当成情人养在身边。 可露西毁了这一切。 她当妓女当了那么多年,早就失去了基本的生存能力,即使出来后也依旧是对男人大张双腿。 结果没有老板的下场就是,他们想给钱是就施舍一点,不想时就干脆闯进她的家里强暴一顿,甚至还让她得了梅毒。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这女人甚至却凭借谎言,让那些在床上粗陋无比的男人都怜惜她、关爱她。 她带着恨意伸出手,正好被露西回头撞见。 妓女心里一惊,露西却只笑了笑,让她站在自己身前,面对宽阔无边的大海。 接着,她拿出短笛吹奏起来。简单的音符构出悠扬的曲调,在一片静谧中回荡。 远处的居民大概是欣赏不到,但海中的某种生物,有着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听觉。 不多时,海面上划开一道裂缝,笔直地朝岸边驶来。 如果是寻常居民看到这个场面,定会惊骇地跑远。可妓女在地下室待了太久,她没有这方面的常识,看到破碎的海面时,还在暗暗惊叹。 裂缝转瞬飞至身前,一个庞然巨物腾空跃起,带起的海水冲刷过肌肤,打散了沙粒。阴影完全笼罩二人。 巨物沉重地落下,深红的口吞下妓女空白的面庞,尖利的牙齿刺入皮肉,渗出的血液稀释于水中。 入海前,巨物的双眼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而后消失于海际。 这便是海中的顶级猎食者,蓝尾鲸的变种,渊鲸。 它们的体型、战斗力、智慧都在海中无人匹敌。鱼虾、鲨鱼、人鱼,都是它们的捕猎对象。 对人类来说,唯一的幸事,是渊鲸与蓝尾鲸一样,不喜食人。 方才,露西吹奏出了人鱼社会中的童谣,让渊鲸误以为是人鱼在岸边驻留。人鱼的肉在它们的食谱中是珍馐,渊鲸便循声而来。 看清岸上的人类后,渊鲸便知道,它被欺骗了。 但利用它的少女,却在后方满含喜爱和赞叹地望着它,极大地满足了它的虚荣心和自尊心。 并且,即使在渊鲸的审美中,少女也是可爱且美丽的,就像人类眼中一只优雅娇俏的小猫。 它大发慈悲地满足了她的请求,扯下前面的女人,最后仅留给她一个不痛不痒的警告。 露西心情大好。果然,她很喜欢蓝尾鲸,也喜欢渊鲸。 第二天,人们发现海岸的沙滩深深凹陷一块,这是只有巨大事物才能留下的痕迹。 那名妓女不见了,男人闯入她家中时,只看见了桌上一封信。 从字迹看出是她亲笔所写,她为远在异地的友人留言,自己捡了许多品质上等的贝壳,想着她会喜欢,会连同牡蛎一起寄给她。而海边,则看到一个袋子躺在地上,散落了一地水产。 人们摇头叹息,又一个大晚上不知死活跑到海边的家伙。天那么黑,渊鲸一定是看错了,才把她当成人鱼吞下去。 而瑞叶对此一无所知,他已和露西一起回到了王城。 来到王宫大门前时,他们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尤恩。 对方如同雕像般伫立着,玫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置在脑后,在阳光下折射出威严的光芒。 “叔、叔叔……”瑞叶抖着舌头道。 这个称呼和尤恩年轻英俊的面庞搭配起来有些诡异,但重点不在这里。尤恩的眼神比以往都要严厉冷峻,就像第一次在露西面前醒来时,掐着她的脖子那样。 “殿下,欢迎回来。” 在守卫面前,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四下无人的花园的一角。 “瑞叶。”他甚至没有敬称,“你去哪了?” “我,我去……” “你去了王城边缘的市场,时间三日。” 尤恩说出了瑞叶对国王的说辞,并质问道,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现在和露西一起出现在王宫外?” 瑞叶根本架不住这样的气势,差点就要腿软跪下,全盘招出。 可他不想拖累露西,便缩着脑袋低声道, “我、我遇到点事情被耽搁了,正巧看到露西出来买东西,所以就一起回来了……” “原来女仆也有随意进出的权力吗?” 他只是想阻止瑞叶拙劣的谎言,但瑞叶却一下子着急起来,抬头大喊,“露西不是女仆!” 他难得大声说话,尤恩不动声色,眼中却多了分惊异。 “她,是我的朋友。” 瑞叶顶着压力,直视尤恩的眼角,说出了这句话。 “我当然知道,毕竟我就是为此让露西来到你的身边。” 尤恩很快又恢复正色, “身份只是表面的事物,她是你的朋友,亦是我的朋友。” “我……” 尤恩打断他,“但是,你却隐瞒国王,私自带着露西去了奥蒙德。” “你知道若是国王发现,后果会多严重吗?你贵为皇子,顶多是禁足,可露西却会被直接逐出王城,甚至可能会被处以刑罚。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求情,也难以保护她。” 闻言,瑞叶的脸色变得苍白,无力地低下头。 一想到自己的冲动差点害了露西,他都不敢再看她。 露西上前一步,挡住瑞叶半个身躯, “不是殿下的错,是我太过思念家乡,所以他才带我去了奥蒙德,我甘愿承受一切惩罚。” 尤恩与她对视一会,沉声道, “不用为他辩解,现在去做你的工作,待会我也会与你单独交谈。” 露西终究顺从了他,转身离开。 合作 再度看向瑞叶时,他既生气又无奈,叹了口气劝告, “瑞叶殿下,虽说国王对你的轻视,反而让你这次平安无事。但你不应该安于现状,更不该为此庆幸。如果连你也放弃了自己,那么谁也无法引领你走向崇高。” 瑞叶沉默许久,轻声反问, “又是崇高……可是叔叔,你说的崇高到底是哪种意思?难道被父王喜爱就是崇高了吗?像二王子那样四处留情也算崇高吗?” “崇高,是指你的心怀。”尤恩正色道,“殿下,您应该心怀天下,成为一个伟大的王子。而当国王陛下青睐你时,你才更可能获得机会去造福人民。” “人民什么的……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瑞叶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所想。 “叔叔,我不像你啊。你光是站在那里,就很引人注目了。可我没有那样的魅力,就连和别人说句话都很害怕,学校里的考试也应付得很累。光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让我的生活颠三倒四了,我怎么去心怀天下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叔叔来当这个王子……” 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尤恩想要这么说。 可他发现自己无法举出具体的例子。他对瑞叶实质性的了解太少了,总想着要帮助他,照拂他,可实际上尤恩总是忙于各种事务和冒险,他和瑞叶谈心的次数可能还比不过露西。 而且,他也并非像瑞叶口中描述的那样,充满光辉。 他没有未来。 他是注定会落入大陆背面的枯朽之人。 见到露西时,尤恩虽然面色不改,但那双蓝眸却不似往常坚定明亮。 他一视同仁地教育了露西一番,告诉她以后若是想家,可以来找他。瑞叶身为刚成年的皇子,不适合外出远地。 露西向他的宽容和好意道谢,但尤恩知道,她已经不会像过去一样依靠他了。 他心中满是大义,却总不经意间让重视的人与他渐远。 “在这场错误中,我也需要为我的疏忽道歉。”临走时,尤恩说道, “我一厢情愿地拜托你接近瑞叶殿下,却忘了你们都还是孩子。” 其实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片大地,十五六岁的年纪已不算年幼。贫穷的人要起早贪黑地干活,富有的人已在谈婚论嫁。就连出征的新兵中都有更为年轻的孩子。 “您无需道歉,是我没有尽到职责。”露西回应。 那之后,露西辞职了。 皇宫中不缺她一个资历浅的女仆,女仆长仅是告知了尤恩,而骑士没有异议,默许了她的选择。 瑞叶听到这个消息后,将自己缩在床上哭了许久,绝食三天。最后饿得受不了了,才吃上第一顿饭。 露西辞职的原因与他们无关,而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入学选拔做准备。 在与瑞叶相处时,她曾状似随意地询问过选拔的过程:由教皇亲自主持,学院的一级教师们进行一对一的考核,在千百人中选出五人。这无疑是严苛的,平民选拔没有“走后门”的说法,完全靠个人的天赋。 露西虽然感受到新身体对于魔法元素的亲和力,但她没有自己能出类拔萃的自信。 因此,她选择作弊:使用五百年前在红龙那里学到的方法,将红珠草与暗物质混合,从而让大量暗元素短时间依附在体内。 曾经红龙拿这个办法对她恶作剧,让暗史莱姆爬了她满身,就连阿黛尔和光明骑士都无法驱散。 对此,红龙还很骄傲地宣称:这个方法是他的家乡独创的,所有人类都无法解开,只能等暗元素自然消失。 露西选择相信红龙一次,尝试用这种方法蒙骗过教师。 暗元素与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不受常人喜爱,但却是战争中的一大助力。加上暗元素的眷顾者数量较少,如若学院没有发现异常,理应会将她纳入。 而红珠草一如既往地珍贵,露西仅在某张悬赏的报酬上发现了此物。选拔在即,她没有挑剔的时间。然而,在她伸手想要揭下悬赏时,被人握住了手腕。力道不大,但也无法挣脱。 “又见面了。”来人微笑。 露西感到呼吸困难。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一次与卡洛尔撞上了同一个悬赏。 其实细想也合理,作为顶尖的雇佣兵,逃逸的拉斯丹,卡洛尔不可能靠近守卫森严的王城中心,若想要接到报酬丰富的悬赏,就只能在王城边缘的灰色地带徘徊。 但即便如此,她也觉得太过倒霉。 见露西不回答,卡洛尔耐心地注视着她,覆着皮革手套的手指摩挲着她突起的软骨,触感细腻柔软。 “这个悬赏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不要赏金。” 露西水汪汪的眸子祈求地看着他,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楚楚动人, “我也不需要赏金。”卡洛尔遗憾地耸肩, “看来我们需要的,都是这一根红珠草。” 说着,他揭下悬赏,似乎就要转身离开。 露西从背后抱住他,牵住他的手,手指摸索着探入皮革,羽毛般触碰他的手心。 卡洛尔成功被撩拨了,又或许他一直在等着露西主动撩拨他。 他摘下手套,反身扣住她的下巴。 指腹蹭过少女果冻般的唇瓣,男人给了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露西见他似乎动情,便又要像以前那样将他引到床上,可卡洛尔这次却很有原则地婉拒了。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合作伙伴。” 以男人的实力完全不需要合作,他大概只是缺一个“宠物”罢了。 不过听起来有利无害,露西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悬赏中只有一颗红珠草,卡洛尔不甚在意:既然悬赏人舍得拿出一株,就说明他手里不止一株,事后再洗劫一番就行了。 来到悬赏地点后,村长很是热情地出来迎接他们,为他们找了住处。 村民们只是坐在家门口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们,偶尔有人扯一下嘴角以示友好。 入座后,村长详细介绍了情况:原来,悬赏中提到的高等魔物,是仅次于魔族的魅魔。 全村上下的男人、包括村长都被捕食过,甚至有人承受不住死于夜晚。可身为凡人,他们连魅魔的虚影都捕捉不到。 被魅魔袭击这事不太光彩。但眼看村子要被吃干抹尽,村长无奈之下,来到王城发起悬赏。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即便对手是魅魔,卡洛尔也游刃有余。 他只随便问了几句,便穿上当地居民的衣服,与露西暂时分别。 在一个被剥肤锤髓的村庄里,魅魔应当是不会放过新的食粮。 卡洛尔推测地不错,魅魔确实被吸引了,可她却没有出现在他的屋子里。浅眠中的露西,因一道轻柔的触碰醒来。 面前的魅魔悬浮在空中与她对视着,勾起一个妩媚的笑。 “晚上好。”魅魔打了个招呼。 这种生物的美色不容置疑,饱满的胸膛呼之欲出,几乎没有男性能逃离这种诱惑。 “我是女人。”露西淡淡回应。 魅魔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呀,只有女孩子才会散发出这样甜美诱人的气息。” 她俯身将唇贴上少女的锁骨处,勾着她的衣领下拉,缓慢移动舌尖。 仿佛被蛇缠上,触感阴冷湿滑。 露西不适地皱眉,“我不喜欢雌性。”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喜欢雌性。但在看见你这样漂亮的孩子后,我改变了主意。” 露西静静看着魅魔解下自己的衣物。 她记得魅魔必须通过交合才能吸取精气,不知眼前的魔物为何要做无用功。 然而,在看见魅魔撩开裙摆,露出胯下昂扬狰狞的阴茎时,她的平静终于破开一丝。 “看呆了?”魅魔得意地挑眉, “也是,毕竟人类男子中可找不出这么雄伟的性器。放心吧,我会给予你人生中最难忘的夜晚。” 魅魔将黑紫色的肉棒抵在她的洞口,尺寸夸张如同马匹。若是真的进入,下体肯定要遭受一番凌虐。 露西并不想经历没有报酬的苦难,默不作声地将手探向枕底的匕首。 在她即将突袭时,晚间的风从窗帘底下透出。 一只手拉开窗帘。 男人倚靠在窗边,眼含笑意地望着房间里诡异而旖旎的一幕,仿佛在观赏马戏团的午夜演出。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是如此优雅而危险。 魅魔在独占欲与利益中短暂地挣扎了一了。 最后,她识时务地收起阴茎,以正常的媚态勾引男人,“要一起吗?” 卡洛尔没回答,只将目光移到了露西脸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惊讶而微微恼怒的神情。 “我不想。”露西低头。 “既然小露西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几道血柱从男人的袖口射出,快速地缠绕住魅魔的脖颈,将她悬吊于房梁上。 魔物不会像人类窒息,但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在示弱无效后,她展示出强弩之末的攻击形态。那张妖媚的皮囊褪去,只剩下猩红的血肉蠕动着,从喉间发出尖利的吼叫。 卡洛尔面不改色地砍下了她的头颅,并将其拾起,就像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鱼肉。 “你一直在窗帘后面看着。”露西指出这一事实。 “是的。”卡洛尔淡然解释, “当魅魔准备进食时,是他们最为脆弱的时候。”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拭自己。 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开口,“你在生气吗?” “没有,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听到少女乖顺的话语,男人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圣斐拉文学院 当卡洛尔提着魔物的头颅交付任务时,村长感激不已,请求他们再留宿一晚以便招待。 然而第二个夜晚,烟雾悄然爬入屋内。 露西被呛了一下,发现窗门锁死,果断砍了门锁。 出门后,不远处卡洛尔也在朝她走来。 “村长似乎想烧死我们。”卡洛尔道。 火光在聚集的茅草上蔓延,结合白日里村长的劝酒,意图显而易见。 “我早就猜到了。” 露西见过太多心怀不轨的人。 在进入村庄的第一天,她就从所有村民的眼神中看到了恶念。被高等魔物长期侵扰的地区,很容易被其散发出的气息污染身心,将人性一点点散去。 就像现在,他们失去了感激的能力,只想将发现了村庄秘事的外人抹除。 “聪明的女孩。”卡洛尔投来赞许的目光,搭上她的肩膀, “这下子我们没有愧疚的理由了。走吧,一起去采红珠草。” 最后,他们满载而归,并刻意蔓延了火势。之后的村民们又是如何哀嚎,便与他们无关了。 分别前,卡洛尔向她伸手, “小露西,你很有资质,要待在我身边吗?” 不是以情人的身份,而是以同伴的身份。 “我会很耐心地教导你,让你成为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雇佣兵。” 对于平民而言,这已足够诱人。虽然雇佣兵意味着与危险共眠,但只要在卡洛尔的势力中,就会得到相应的庇护与优待。 但雇佣兵终究只是雇佣兵,这个身份不够尊贵。因而露西拒绝了。 卡洛尔并未感到不悦,只是欣赏中略带遗憾。 “好吧。那么请你好好努力,野心不俗的女孩儿。” 得到了红珠草后,露西又在市场上选购了大量暗史莱姆精华。 经过数次失败,她终于勉强成功了。虽然效果比不上红龙亲自所为,但也能够让暗元素附着两日左右。 靠着这个办法,她成功通过了学院选拔。 过程顺利地惊人,就连实力深厚、见多识广的校长都没有发现异常,足以见得这个方法多么地鲜为人知。 而一头流浪的混血龙,又怎么会掌握这种配方呢? 露西有想过,这可能是亡灵法师教导的,但自私的魔物真的会分享这种重要秘方吗? 回想起五百年前,圣女的队伍第一次遇见红龙时,他正瘫倒在海边的船只上,看上去狼狈至极。 他无疑是从龙谷而来,可是他为何离群? 红龙身上有太多谜团,他可能不是一只普通的龙。 不过,一个死人的真实身份已经与她无关了,她不想探究无用的消息。 开学后,露西以外院学生的身份,进入了圣斐拉文学院魔法部门。 果不其然,这里也是个被阶级划分的地方。 在尤恩与瑞叶身边时,因为二人的温和,露西尚且感受不到明显的区别对待; 可来到学院后,她便清晰地看见贵族子弟眼中的轻蔑漠然。 由于她早就有理论知识的储备,所以初期的课程对她来说较为简单,也就有了闲逛的心情。 路过花园时,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了独自吃午饭的瑞叶。 瑞叶瞪大了眼看着她,半晌才喊出她的名字。 “露西……?” “是我,殿下。” 她坐到瑞叶的身边,一脸欣慰地拭去他嘴角沾上的面包屑, “殿下已经会按时吃饭了呢,真好。” 如此亲密的举动,让少年的脸一下子娇艳欲滴。 瑞叶强忍害羞,“你、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每天都、都在好好吃饭,会出去散步,早起早睡……” 露西微笑着听他讲述自己纠正完成的日常。 “殿下,你可曾埋怨过我的不告而别?”她问道。 “我……”瑞叶张了张口,没能说出答案。 当然有过。 少女曾经那样亲密地夸赞过他、触碰过他,与他一起去奥蒙德度过了短暂的假日,以至于给了他约会的错觉。 可她辞别地那样突然,那样迅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那段日子里,少年独自蹲在屋里,敏感的心脏一阵阵地抽痛着,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差劲、太幼稚,让受到牵连的露西讨厌自己了。 而理性又在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他知道露西是多么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是祖母的事…… 而他现在知道了,露西辞职是为了圣斐拉文的选拔。 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啊,她从千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与他一样的学生。 主神爱她,赋予了她一个光明无限的未来。 所以……他不想破坏她的宁静。 “对,我埋怨过你,无法原谅你。” 心脏又疼了起来,可他仍在说出违心的话语, “所以,请你离我远些。” 露西看了他一会,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这样就好。 这样,她就不会被他连累。 然而,第二天,露西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三天。 第四天。 …… “殿下,我能理解你不想去人多的餐厅,可每天只吃面包牛奶的话,会发育不良的。” 瑞叶终究是接过了少女递来的鱼肉卷,没有言语,却红了眼眶。 这一幕十分温情,可贵族们看在眼里,不由得私下议论。 一个外院的平民女孩,竟和一个王子如此亲密。他们鄙夷露西不自量力,暗笑瑞叶行事荒唐。 在得知少女曾是瑞叶的女仆后,甚至有人以下流的想法揣测二人的关系。 在某一个午后,议论的火热达到了顶端。 ——露西的饭盒被人撞翻了,为瑞叶亲手制作的食物洒了一地。 “你怎么看路的?”对面先发制人。 “对不起。”露西没有争辩,俯身想要捡拾被薄纸包裹的食物。 然而,一只洋红色的绒靴先一步踩上油纸,宣告了它的废弃。 “奇怪,学院没有为外院的学生准备三餐吗?” 露西抬头,面前之人浑身散发出高傲骄纵的气势。一头璀璨的金发肆意张扬,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三王女,阿蕾奇诺,亦是为瑞叶的校园生活蒙上厚重阴影的罪魁祸首。 显而易见,三王女正在为难露西,原因正是她与瑞叶日渐增进的友谊。 “我习惯自己做饭。” “这样啊。我明白了,你一个暗元素的眷顾者,应该很不喜欢人群和阳光吧?就像街角里的老鼠一样……啊,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打个比方。” 任性且幼稚。露西在心里给她贴了个标签,将那些挖苦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 阿蕾奇诺兴许是最近太无聊,时不时就要给露西找麻烦。 走在路上撞她一下、命令跟班在她的课桌里放动物尸体,诸如此类的小事。 露西若无其事,瑞叶却无法忍受。 他狠下心来,对露西说出了“绝交”,转身想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谁知走了几步,兴许是最近作息过于紊乱,他忽觉脑袋昏沉,重心不稳地倒在地上。 好巧不巧,瑞叶的额头还撞到了石块,划出的伤口血流如注。 没等露西关问,他自己先望着血液惊呼一声,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无奈之下,露西只得将他搬回自己的寝室,给他简单地包扎一番。 瑞叶醒来后便缩在角落,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阴影。 直到露西回来后,问他额头是否还痛,少年才如梦初醒。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一看到那么多血,我就……”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物。” 露西想查看他的伤口,却被瑞叶挡住了动作。 “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我可以询问理由吗?如果殿下讨厌我,我便立刻离开。” 瑞叶抿唇,半晌后艰难地开口。 “……露西,你是双系元素力,这是很少见的体质。像你这样天赋高又努力的人,以后一定会得到教廷的重视。可你待在我身边的话,你会被毁掉的……” “又是指三王女的事情吗?殿下,我说过,王女其实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而我也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在我心中,只要有殿下这个朋友就足够了。” 瑞叶摇头,“不止如此。你知道吗,当初,我虽然被检测出被草元素眷顾,但入学三年,却仍旧停留在初阶。” “……我没有才能,也不够努力。就像三王女说的一样,我就是个废柴,整天不务正业,最后只能在王宫里混吃等死。” “所以,你离我远些吧。跟我待久了,你说不定也会堕落的。” 沉默良久后,露西叹了口气。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她用手捧起少年的脸,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眼角的泪光,温柔拭去。 “你说错了,殿下。还记得我曾经对你的评价吗?——像造物主一样。那并未奉承,而是我真心所想。” “你很厉害,就算你不擅长魔法,但你有着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创造力。哪怕是在你眼中无用的发明,也可能会在几年后、几十年后,为下一个人提供灵感,完成巨作。” “——瑞叶殿下,对于永远接触不了元素力的普通人而言,像你这样的发明家,就是他们的英雄。” 瑞叶怔住了。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尤恩没有,母亲也没有。 他们从来都说,你进入了圣斐拉文,应该成为骑士,成为牧师,成为国家的管理者。 第一次有人将他不入流的爱好视作伟业。 “我……我应该怎么做呢?”他小声问道。 “首先,您应该完成学业,起码要及格。其次,您可以考虑在各种活动、比赛中展示您的作品,或向国王陛下进献。总之,请停止自我贬低,让大家看到您的长处。” 瑞叶听着少女为他规划未来,从未有过的安心信任占据胸膛。 积累多日的疲倦涌上,他慢慢合上眼,不自觉进入了梦乡。 红龙后人 露西将他扶上床时,被紧紧拉住了手。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露西不想吵醒他,干脆就着相牵的手躺在瑞叶身边。 她拨开他凌乱的棕发,看见少年的睡脸自然地放松着,没了往日的胆怯。 这时候,便能在这张脸上看到油画里那位已逝王妃的轮廓。 在瑞叶的描述中,他的母妃一直都是温婉柔和的。 可就是这样一位母亲,教导出了这样的瑞叶。如果没有人耐心指导,少年不知还要蹉跎多少年月。 母妃早逝的王子不止瑞叶,可瑞叶却是最自卑的那一个。 露西以恶毒的想法揣测了一下,那位王妃应当是在瑞叶的回忆里被过度美化了。 真实的她很有可能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人。 她会为了让瑞叶按照自己的意向成长,限制他与外界的来往。于是,他失去了社交能力; 她会用哀求的话语、动人的眼泪请求瑞叶放弃自己的兴趣,若不然,就露出失望痛心的神情,让瑞叶被愧疚折磨,不得不听从他的话语。 有时柔软的鞭更能让人疼痛。她创造出无形的牢笼,折断了他的羽翼。一个人幼年的经历对未来的影响不可估量,瑞叶便就此困于过往。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 王妃究竟是如何对待瑞叶,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的瑞叶,已经将她视为新的心理支柱。 少年是如此依赖她,露西相信,就算她的伪装暴露了一角,瑞叶也会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修补这个美好的童话。 他就像一只流浪犬,毫无防备地对新主人袒露胸膛。 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结束他的生命,剖出他的心脏。 这是一个美妙的器官,无数大法师吞下年轻的心脏,只为将元素的眷顾融入血液。 但没必要。 瑞叶在魔法上的天赋确实不高,杀了一个王子也不可能再安然度日。 何况,她已经从对方身上挖掘出了更高的价值:如她所说,用自己的创造惊艳国王。 瑞叶现在还未站队,毕竟没有王子看得上他这个兄弟。 既然如此,露西便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以后再向某位继承人投诚也不迟。如若得到国王的宠爱,瑞叶完全有自己选择队伍的资本。 目前王太子与五王子势头最猛。 露西回忆着与二人为数不多的见面,正要考虑哪方更好时,一声巨响打断了思索。 一团黑影冲破屋顶从天而降,在地上弹了两下才安然躺下。 “啊——!”黑影痛得大叫一声,而后没了声响,大抵是晕死过去了。 露西定睛一看,原来黑影是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男性,看徽章应该是他们的学长。 不得不说,这位学长体质惊人。从不知几楼的高度摔下来也毫发无伤,只是酒红色的短发乱成了鸟窝,让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滑稽。 所以,这么一个体格健壮的男性怎么会出现在女子宿舍? 没等她细想,几道女声从破开的天花板传来。 “该死的臭龙,别以为躲到下面我就找不到你了!等着,看我跳下去把你的筋给抽出来——” “阿蕾,别这样!他不知道被你踹到几层下面,肯定已经晕了,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扰别人了……” 前者咄咄逼人,不难听出是阿蕾奇诺。 而后者是她的小跟班之一,维娅。 虽说是跟班,但她和那些趋炎附势之人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首先是地位上,阿蕾奇诺很信任她,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其次,每当王女为难瑞叶或露西时,维娅总会表现出略微的不忍,常常以“快上课了”“该吃饭了”等牵强的理由带着王女离开。 这份微小的同情,大概是源于她的身世。 作为伯爵之女,她并非嫡出,母亲是情妇上位。常有人传言伯爵原配是被她生母陷害而亡,维娅因此曾受许多非议,被同学称为“野种”更是家常便饭。 幸好一次意外,维娅帮助了王女,让阿蕾奇诺对她另眼相待。加之性格上的互补,二人逐渐建立起了较为深厚的友谊。 逃出火坑的维娅,在看到阿蕾奇诺欺辱他人后,不免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奈何身份有别,她不敢直言劝诫,只得尝试移开王女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维娅看着撩起裙摆就要往下跳的阿蕾奇诺,咬了咬牙,赤脚踩上花品碎片,痛呼一声。 “维娅,你怎么了?” 三王女果然顾不得被踹下去的家伙了,连忙去查看友人的伤口,只见白色的脚底滴落下一朵朵血花。 王女娇生惯养,误以为伤的很重,不由分说地背起维娅奔下楼梯。 “该死的,这些蠢货怎么布置宿舍的,为什么要把花瓶这种危险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明天一定要让父王把他们的手都砍了!” 维娅大惊失色,“等等,不至于,阿蕾——” 二人的声音消失在远处。 而瑞叶也被吵醒,懵懂地看了眼凌乱的房间。 “咦,为什么高年级的人会在这里?我还在做梦吗?” 说话间,一块碎木掉下来,砸在他脑袋上。 瑞叶疑惑地抬头,看见头顶一个人形的大洞后震惊了, “这、这是什么?难道有魔物入侵了吗?” “这位先生似乎是被王女踹了下来。” 露西及时用事实打消了他的惶恐,“殿下,您认识他吗?” 从瑞叶口中,露西得知这位学长名为赛迪西,是沃维拉公爵之子。 赛迪西曾对维娅一见钟情,不顾他人劝阻猛烈追求。 从小看人脸色长大的维娅,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听闻对方是个情史丰富的浪荡子后,立马就礼貌拒绝了他。 谁知赛迪西毅力惊人,在被屡屡拒绝的情况下仍旧坚持了一年,热情不减。 而今天正好是维娅的生日。瑞叶推测,赛迪西可能是不想白天打扰到她,于是专门等到夜晚潜入女寝。 孰料三王女也在维娅的房间里,对纠缠多日的赛迪西充满不耐,当场就给了他一脚—— 说到这里,瑞叶抖了抖,似乎被想象中暴力可怖的阿蕾奇诺给吓到了。 赛迪西不仅体格惊人,睡眠质量也十分客观,这会儿居然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虽说声音不大,但露西还是有些嫌弃,把他和那些醉酒酣睡的粗人划为一列。 相比之下,瑞叶虽然相貌平平,但整个人清清爽爽,睡着的时候也像只猫儿一样安静乖巧。 睡梦中的男子像是听到了露西的心声,皱眉哼了两下,无意识地拍开少女的手,想要换个姿势。 随着他的动作,一串项链从衣领里被挤了出来,缀在其上的金色花朵闪闪发光,让人不得不感叹佩戴者的品味。 露西的目光不知为何凝在项链上,久久没有动作。 瑞叶心觉奇怪,走过去轻声喊了下她的名字。 少女这才回过神,以几近刺入肌肤的力度紧攥项链,面无表情地询问, “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什么?……” 瑞叶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从少女平静的面容上感受到莫名的冰冷,才慌张回答, “这、这是沃维拉家代代相传的项链,据说是五百年前他们的祖先留下来的。不过传闻这宝物上有着庞大的力量,普通人无法承受。但赛迪西学长不一样,他、他……” 瑞叶被露西紧紧盯着,竟又开始结巴起来。 “继续说。”露西无情地鼓励他。 瑞叶咽了下唾沫,“他出现了返祖现象,身体里有、有稀少的龙族血脉,所以公爵把项链作为护身符嵌入了他的后颈……” 他说完了。 少女用食指关节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瑞叶的心脏上。 空气中满是暗涌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呼吸。 “所以,沃维拉家族的祖先是一条龙。”她总结道。 “是、是的。” “是跟着初代圣女的那名红龙骑士吗?” “这、这不一定……沃维拉家族只说过是红龙一族。不过很多人猜想他们是同一个人,以此来论证那名红龙骑士是背叛者的观点……” “背叛者?”露西挑眉,停止了叩击。 接下来,露西听到了与卡洛尔口中截然不同的结局。 卡洛尔说,红龙骑士跟随圣女奋战,作为勇者团的一员光荣地与魔王共同覆灭,魂归九重天; 而瑞叶说,红龙骑士在战争前夕逃跑了,伪装成普通人类在大陆留下了后代,之后趁机回归了龙谷…… 后面的版本并不为大众所知晓。这是少数学者通过历史遗迹提出的假设,由于与正史差距过大,相关论文只陈列于图书馆高阁,唯有教师和内院学生才可进入。 得到了新颖情报,露西脑内消化一番,终于将脸色回归明媚,笑着摸了摸瑞叶的脑袋,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真有趣啊。谢谢殿下。” 她语气轻松愉悦,仿佛刚才寒冰般的姿态只是错觉。 瑞叶静静地承受她的抚摸,努力将身体的战栗压制。 突然被人砸坏了寝室,不高兴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的,她一定是因为赛迪西才生气的。 他对自己解释道。 人体炼术 露西不可能认错那条项链。 莉亚维切尔之花,由新生龙族的脐血浇灌而生,绽放千年。 故而,龙谷有传统:每一只新生的龙都会得到一株属于自己的莉亚维切尔,打造成各种各样的配饰陪伴自己。 红龙骑士蔑视一切,唯独对家乡引以为豪。 这串融入了莉亚维切尔的项链,更是被他视若珍宝,时刻佩戴。 纵然被修补过,露西在触碰到它时,仍是感受到了金属中蓬勃的草元素,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息。 联想瑞叶所提的“野史”,露西大胆地猜想——红龙骑士兴许仍存活于世。 他正窝藏在世界的某一处,等着她去讨还大陆背面的血债。 那一晚,晕倒的赛迪西被宿管拖走。 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露西频繁前往图书馆,成为了常客。 虽然校规称高阁只有王室贵族能接触,但总要有人上去整理书本。 打杂工不失为一种选择,露西用金钱收买了原员工让其退职,来到管理者面前请求聘用。 总管理者是学院魔法部的教师——安塔罗·梵切。 他是草元素的眷顾者,专攻治愈术。这一专业下限低,鱼龙混杂,被人们视作法师中的弱者。 因而安塔罗作为导师并不抢手,每周排课仅一两节,悠哉游哉地便接手了图书馆管理员一职。 话虽如此,安塔罗的业余生活倒是十分丰富,想要私下见他还是挺难的。 等到露西终于看到他出现在图书馆时,这位老师望了望四周,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咦,图书馆怎么变得这么乱了?” 缺少员工的下场,便是学生们阅读完的书籍随手堆积在桌边,架子上的书本序号凌乱。 可员工的辞职信明明半个月前就上交并被批准了,说明安塔罗极有可能连信件内容都不看就直接签字。学院竟能安心把这项工作交付于他,也算是一种奇迹。 不过这样敷衍的态度反倒是件好事。当露西提出自己想要应聘时,安塔罗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会便同意了: “只要你不介意报酬稀薄的话,我自然没有异议。” “怎么会,我并非为钱而来。我发自内心地喜爱这栋图书馆,是它让我领略了宝贵的知识财富。能日夜与书籍相处,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少女带着憧憬说道,就连学院最清高的导师也不得不感叹她的勤恳好学。 安塔罗碧绿的眼眸眯起,赞许地点点头,将员工证明别在了她的胸前。 男人亚麻色的长发随着府身的动作披散下来,耳边一小缕鱼骨辫蹭过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能有你这样的学生,是圣斐拉文的荣幸。” 成为员工后,安塔罗一如既往地来去无踪。 露西白日里在一楼整理书籍,傍晚便去高阁寻找各种历史资料。 阁楼一分为二,南边的房间被锁住,让屋顶下的空间显得更为狭小。 加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形式主义的教条,注定了此处鲜有拜访。 露西拿起一本厚重的大陆史,翻开黄金浮雕的封面,百年岁月庄重地铺陈开来。 五百年前,上古魔族残留的意志在大陆彼岸汇聚,融合为史上第一代魔王。 人间大乱,恸哭哀鸣响彻高天。 主神不忍,为拯救人类,破开层层阴霾,向大陆投去一朵注满光明之力的圣莲。 整个人类族群对元素的适应度大幅提升,抗争的号角声响起。 在圣莲的指引下,两名人类脱颖而出—— 圣女,阿黛尔·夷迪纳琉。 光明骑士,以赛亚·希维。 二者获得光明之力的眷顾,从王城出发,开启了讨伐魔王的征程。 在被魔物占领的村庄中,他们遇到了志同道合的紫焰骑士——弥迦。 在海妖群聚的东洋,他们遇到了漂泊而来的混血龙骑——雷纳图斯。 他们一路披荆斩棘,打倒了十二位前来阻拦的魔将,收复了失落的土地。 最后,在光明的领导下,他们飘洋过海,找到魔王的巢穴,合力将其封印于大陆背面。 虽然勇者们牺牲了,但主神被他们的勇气和毅力所感动,将他们的灵魂召往高天,让他们成为了新的神使。 而那朵圣莲,则化作大陆正反通道的枷锁。 如今虽仍有魔物游荡,可失去了王的领导,它们难以再对人类造成毁灭性的威胁。 通篇都没有提到过“露西”这个人的存在。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与魔将的战役,也未被圣莲所承认。或许,史书里记载了她,作为一笔带过的“被勇者们拯救的少女”。 露西又往后看了看,大致得知在王朝的复兴中,教廷中曾出现过反叛者,便是与拉斯丹合作的那一批。 这些反叛者创立了历史上最庞大的邪教,无戒教。教徒们犯下的恶行堪比魔物。 其中最为丧尽天良的便是“人体炼术”:为了弥补人类相比于其他生物的肉体缺陷,邪教徒将人体解构重铸,无数人在这场实验中成为了祭品。 这无疑是凡人对于生物进化的挑战。 为了防止读者误入歧途,与之相关的描写少之又少。唯有封底用浮夸的风格描绘出教主苍老的面庞、黑漆的眼眶,以及从长袍下伸出的手化为白骨,无力而徒劳地伸向血月。 ——异端终将走向灭亡。所有史书都如此评判。 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露西合上书本,朝来人鞠躬, “梵切先生。” 安塔罗应了一声,从她面前路过,找了一张桌椅坐下,自顾自地翻开文献。 男人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保险起见,露西还是先道了个歉, “抱歉,书本掉到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没忍住看了一下。” “嗯?”安塔罗慢悠悠地偏过头, “看就看了呗,为什么要为这种事道歉?” 他似乎并没有把图书馆的规矩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露西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同他一起阅读。 一时空气中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场面分外和谐。 直到夜色浓重,安塔罗灭了灯,才打破静谧。 露西一直留有一分注意力在他身上。 当男人轻手轻脚地站到她身后时,她假装未觉,却已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所幸安塔罗并没有袭击她的想法,仅是压低身子,一手撑着桌边,饶有兴趣地和她浏览同一篇文章。 “‘论暗元素与邪教的关联’?”他念出标题, “怎么看这种东西,你不会是对邪教感兴趣吧?” “并没有,我只是想进一步了解暗元素的起源。” “我很欣赏你求学的精神,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刨根问底比较好。” 安塔罗凝视着她,碧潭般的眼眸似乎有几分暗沉。 他及腰的长发不知何时垂落在少女背后,仿佛一张蛛网将她包裹。 露西安静地望了他一眼。 下一刻,男人的表情收敛起来,又回到了纯良无害的模样,哈哈大笑,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像我这种只会治愈术的学者,天天对着论文都快憋坏了,看到可爱的学生就忍不住想要逗弄,理解一下我吧?” “能纾解您的压力就好。”露西微笑。 虽然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安塔罗不是循规蹈矩的那类人,但对她言语如此大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定是不敢对那些贵族学生如此轻浮的。那么,安塔罗要么是专挑平民学生调戏;要么是对她一时兴起。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宿舍吗?” “我想再看一会。” “好吧。话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露西。” “很动听的名字。” 安塔罗将书本放回,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对了,阁楼南边的书架估计快积灰了,方便的话也整理一下吧,会给你加工资的。” 他也不怕砸到人,把钥匙扔出去,在空中抛出一个弧线。还好露西手疾眼快,稳稳接住。 “我明白了。” 翌日,露西使用钥匙,打开了锁住的房间。正如安塔罗所言,里面一股陈旧的气味。 露西依据标签,看到了许多邪教相关的文献。随便一翻,便能看到人们绘制出来的解体步骤,肌肉纹理栩栩如生。 部分图像由原教廷主教、无戒教创始者——罗米嘉·伊图绘制。 ?远古时期,神造七族: 智慧者人类、无瑕者精灵、自由者飞龙、灵动者海鲛、藏土者地虫、疾行者奔狼、食腐者妖魔。? ?妖魔本恶,喜食人类,拉拢了地虫、奔狼共成魔物。 飞龙保持中立,精灵与人类结盟。 海鲛被渊鲸灭族,退化为人鱼。? ?地虫无智,奔狼失理。妖魔吸取二者力量,以人类血肉为载,进化为上古魔族,引诱神的五名使徒堕落,意图挑战主神权威。? ?神降下惩罚,上古魔族陨落,二代魔族威力不复,人类与精灵的联盟一度称霸大陆。直到魔王诞生,众魔重拾昔日力量,使得人类节节败退。? ?主神偏爱人类,帮助人类通过了这场试炼。? ?主神亦爱一切造物。就连露出爪牙的魔族、背叛祂的使徒,都不忍彻底抹消。神的偏爱纵使漫长,也终究有消散之日。? ?故而,为了在七种族中维持王座,人类必须学会脱离主神的光明,依靠自身的智慧,跟上进化的脚步,弥补肉身的羸弱。? ?为了人类的未来,我将背负所有的谩骂,开启对我族的探寻与补足。此即,人体炼术。? 罗米嘉的建教宣言就此结束。 他试图将不同人的器官拼凑组合。 他试图将异族的血肉注入人体。 他试图让人类与其余六族诞下混血,培育出集合所有种族优点的新人类。 …… 人类,解构,混血。 文字与图案相配,无论何人都会为这场血肉盛宴所战栗。 等到天边泛白,露西才将书本放回,揉了揉眉心。就算是她,也无法理解邪教徒疯狂的思想。 不过明天、后天,以后很长一段日子,她仍旧会来到这里。 ——因为,雷纳图斯是一名人类与飞龙的混血。 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接近 露西在图书馆又看见了红龙后人。 赛迪西人高马大,两只长腿缩在低矮的桌子低下,看着分外委屈。可他偏偏不移位,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桌上,几乎要将脸贴到书页上。 但只要走近一看,就会发现他连书都拿反了,两只眼正直直窥视着前面的座位。 那里正坐着维娅。这样光明正大的偷看,叫人想不发现都难。很快,维娅就如坐针毡地匆匆离开。 赛迪西连忙起身,把书本塞到架子上。在他即将跟随心仪之人的脚步时,一名黑发的少女挡在她面前,轻声提醒, “先生,您是第三次把书本放错位置了。” 心急之下,赛迪西下意识地就推搡了她一下,“让开!” 少女纤细的身形如同苇草,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似乎顾及到环境,只是隐忍地闷哼一声。 赛迪西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推竟威力如此巨大,愣愣地喊了声,“你……” “不好意思,图书馆禁止喧哗。” 露西打断他的话语,站起身整理衣摆,将他放错的书本取出。由于脚踝撞到地面,她一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背影虽说狼狈,却又透出一点不卑不亢。 见证了这一幕的旁人,目光不禁微妙起来。轻视平民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毫无缘由地使用武力欺人,就有点掉价了。 赛迪西被这些目光围绕,难得地感到一丝尴尬。 关他什么事?要不是这家伙自己不长眼凑上来,他能推倒她吗? 他不满地抱怨,可胸中的郁闷却有些涩然,以至于最后跟丢了维娅。 没过几天,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于图书馆。 维娅秀美的小脸充满纠结,喝了几口水故作镇定,假装没发现背后瘆人的目光。 露西走到她身边,满脸善意地提议,“您可以考虑到阁楼阅读。” 阁楼空间狭窄,座位排列紧密。只要他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做不到在被嫌弃的情况下近距离偷窥。 闻言,维娅先是一怔,而后感激地笑了笑,离开一楼。 顿时,从身后传来“咚”的一声。赛迪西一手捶桌,一手紧捏着倒置的书本,望向露西的目光有些幽怨。 傍晚,赛迪西来到露西面前,给了她一串纯金手镯,命令道, “上次推你是我不对,这个给你,以后别再妨碍我和维娅了。” 手镯花纹华丽,鲜有人能驾驭。露西摇头,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样子。 赛迪西烦躁地“啧”了一声,强硬地将之塞到少女手里。 然而后几日,露西并没有戴上手镯,维娅仍然待在阁楼。 赛迪西忍无可忍,找到整理书籍的露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到旁边。少女微微蹙眉,赛迪西放开手,这才看见她的手腕居然被自己捏出一圈红痕来。 他震惊了,“你是纸做的吗?” “不好意思。” “不是,你道什么歉?”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垮起脸来, “也对,你是该道歉。收了我的镯子,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吗?赶紧把维娅请下来!” 露西沉默片刻,“我认为纠缠他人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赛迪西被气笑了,“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纠缠维娅?你一个外人懂什么,维娅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太害羞了而已……” 见他如此笃定,露西不再劝说。赛迪西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观点,脸色这才好了些。 “总之,从明天开始把手镯戴上,让它时时刻刻提醒你,我与维娅的恋情不是旁人可以摧毁的。” 翌日,露西没有去找维娅,后者却自己回到了图书馆一楼。 维娅与赛迪西对视了一下。虽然很快就移过目光,但赛迪西还是满心欢喜,连带着看露西也顺眼不少。 他以为是露西把人带了下来,于是大方地想要再赏赐她点东西,以此巩固军心。熟料一走过去,又看见少女简朴空荡的双手。 虽然不至于生气,但赛迪西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 “你怎么这么倔,跟你说了几次戴手镯了,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回事?” “我不适合这些配饰。”她试图将之归还。 “你在质疑我的品味?” 赛迪西懒得跟她打拉锯战,直接把她的制服袖子拉起来,露出半截手臂。 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块乳白色的玉。 上次握出红痕时,因为心急而没有多想。在仔细一看后,竟发现这手腕细得惊人,几条青紫的筋安静地躺在皮肤之下,就连突起的程度都如同精心雕刻一般,恰到好处地柔美。 这无疑是一只漂亮的手。 赛迪西却一拍大腿,惊疑不定道,“老天呀,你真的有在吃饭吗?你不会是得了绝症要死了吧?” “……我每日三餐,也并未有什么病症。” 那就是吃得太差了。 赛迪西怜悯地看着她,心道平民的生活居然艰难到如此地步,一个个都瘦骨如柴。 他不禁想起了维娅。 一年前初次见到对方时,她也是瘦瘦弱弱的。他原本并不将其看在眼里,直到某次比试中,三王女公报私仇,用火把他的背烧出一个大水泡。因为身体里有点龙血,所以没两天就恢复了,维娅却私下给他送来膏药,并为自己的好友道歉。 “我、我学过一点治愈术,可以帮你治疗。”维娅脸颊通红地说道。 赛迪西没有禽兽到让纯情女孩触碰自己的背部,但那张堪比晚霞的羞涩脸颊,却刻在了他的脑内。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自信的、张扬的、优雅的,这些都是贵族女子身上常见的特性。然而像维娅这样小鹿般青涩的,还是第一次见。 后来,他得知维娅的身世,才明白她为何会是这样的性格。一种想要将之从牢笼中拯救的想法油然而生。渐渐地,关注多了,他就自然而然地坠入爱河。 他坚信维娅对自己也是有着好感地。因为她收下过他的礼物,会在路过他的教室时往里面看一眼。这些小细节他都捕捉到了,只是维娅自卑惯了,总以为他只想玩弄她。 唉,多么惹人怜惜的女孩啊。 结束回忆后,赛迪西再次看向露西,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维娅的影子。 在被伯爵接回家之前,想必维娅也是过着平民的生活吧? 他叹息自己无法拯救过去的维娅,于是不自觉地把少女当成替代品,想要弥补这种遗憾。 “以后我会给你生活费,别再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了。还有手镯戴上,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弟。听清楚没有?” 露西像是不愿多与之纠缠,随口应了声。 赛迪西恨铁不成钢,“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啊?” 为了签订“契约”,他强行把少女的手塞进镯子。 只听“叮当”一声,尺寸过大的配饰毫无阻碍地滑落在地。 “……明天我给你拿几个小点的。” 于是当维娅再次见到露西时,便看见对对方腕上戴了三只形状各异的金手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好露西先天条件优越,镇住了这过于华贵的颜色。 但不管怎样,这也和少女平日的风格相差太多,她不禁怀疑对方是否被某些贵族学子包养了。待看清配饰上雕刻的字迹时,维娅瞬间惊异地放大了瞳孔。 “这…这是赛迪西给你的?” “是的。”露西点头。 维娅僵在原地。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维娅又叫住她,一脸纠结地开口, “那个,你可能不知道,赛迪西他……情史非常丰富,至今还和很多贵族小姐有所来往,在校内的风评很差。他大概对你也只是心血来潮,你还是跟我一样,离他远些比较好。” “是吗。”露西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对她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 …… 原本赛迪西是很满意的:维娅恢复了和他的图书馆“约会”,而自己也新收了个小弟,爱情事业都发展顺利。 但不知为何,没过几天,维娅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指责和哀伤。 赛迪西疑惑不已,他明明没有再去过她的寝室,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送花。他已经尽量顺应她想要低调生活的意愿了,可为什么维娅还要再露出这种表情呢? 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定利用一下新收的小弟, “喂,你去和维娅交个朋友吧?” 露西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恐怕很难。” 赛迪西恍然大悟,“也对,维娅肯定不喜欢别人刻意接近。那你换条路走,先跟阿蕾奇诺做朋友吧。她这人还是挺容易讨好的,你夸一下她的头发漂亮,说不定她就看你顺眼了……” “那更难了。”露西打断他的谋划,“您有所不知,王女殿下并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又不代表讨厌你。” 露西沉默了。 “等等,她不会真的讨厌你吧?” “那倒也没有。”露西顿了顿,“只不过派人在我的作业上滴油,在我的课桌里放虫子罢了。” 赛迪西猛地一拳砸向墙壁,就连地板都似乎随之一振。 “老天,她居然做这么过分的事?你是哪里惹到她了?不对,就算你做错了什么,她一个王女,何必跟你这种平民计较呢?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 他就像看见欺压下人的庄园主一样,愤愤不平,一脸严肃地抓住她的肩膀, “以后,要是阿蕾奇诺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给她一巴掌!要是你实在胆子小,就赶紧来找我,我替你出头,听见没有?” 露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赛迪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刚要后退一步,只见少女微微偏头,绽出一个柔和而又娇俏的笑容, “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同于之前印象里的少女,平静到有些阴暗,就连被推倒也一声不吭,笑起来也总是出于礼貌,如同一个木偶。 现在的她,像是雨后初霁般,色彩缤纷。 或许是谈过太多次恋爱,赛迪西对女性的美貌并不敏感。但在前后气质的反差下,他竟觉得此刻的少女十分动人,就像在岩石下栽种了多日的花种终于破土而出。 动摇 自从把露西视作铁树开花后,赛迪西便对心中那股莫名的激荡释怀了。 他在帮助平民走出贫穷带来的阴影。天哪,他简直快被自己感动哭了,这天下还找得到第二个像他一样关心同学的公爵之子吗? 没过几天,赛迪西真的哭了,不过不是因为自己的善举,而是他所有的模拟检测都不合格。 这简直是只有笨蛋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赛迪西不愿承认自己是笨蛋,他只是太贪玩了,认真起来也是可以及格的。为了通过正式考试,他翻开了积灰的书本。 然而,对着第一章节苦思冥想一夜后,赛迪西惊恐地发现,书上每一个词他都认得,可拼起来怎么就一句也看不懂呢? 完了,这下真的要成倒数第一了。 赛迪西悲从中来,虽然有家世在身,他混日子也无所谓,但到时候肯定会被阿蕾奇诺狠狠嘲笑一番。 更重要的是,维娅一直很仰慕成绩优异的人。 于是赛迪西花更多的时间泡在了图书馆里。这次比起“约会”,更多的是准备好好学习一番了。 学院尊重每个人的学习方式,不强求学生上课,只会依据每年的年末考核,将学生们划分等级,不及格的平民请出学院。 赛迪西已经听不懂课了,干脆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终于学完了第一章。他重拾信心,仿佛看到满分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他哼着小曲,把书放回架子上。正巧露西从楼梯上走下来,便提醒了一句“请不要在图书馆唱歌”。 “现在是上课时间,图书馆里又没几个人……”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是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在这里情有可原,但露西为什么还在这?赛迪西回想了一下,这才惊讶地发觉,露西似乎就没怎么上过课。 竟然穷到为了打工而放弃学业了吗?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赛迪西犹豫一阵,为了不伤到她的自尊心,旁敲侧击道, “最近的理论测试真难啊。” “嗯。” “……我考得不太理想,你呢?” “我也是。” “那你方便给我看看试卷吗?我不是想看你的分数,只是我的那位导师非常耐心,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替你问他……” “可以。” 露西从背包里拿出试卷,摊开在桌上。 赛迪西目瞪口呆。 自此,赛迪西成为了露西的第一名学生,夜宿阁楼。这逼仄的地方对于高大的人简直是一种折磨,他没多久就开始抱怨腰酸腿痛。 “您若不习惯,还是去找导师比较好。”露西建议。 “算了吧,那些老头子啰里啰唆的,简单的东西也要讲复杂。” 相比之下,露西就讲得简单易懂,而不是满口晦涩的专业术语,听懂一句话要去查书一小时。 “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以后当个学院老师?” “不了。” “那你以后想干啥?” “我想进入王室军队。” 爱尔克兰王国军团,大陆上最庞大强盛的正规队伍之一,与教廷军比肩而立。他们是在战场上驰骋的猎鹰,是王的利剑,是最名贵的角斗场。 赛迪西笑了,“就凭你这身板,进去等着被人吃吗?” 露西没有回答他。 赛迪西已然发现,每当露西沉默,就代表了她的决心。他的笑容渐渐凝固,看着少女的背影忧思起来。 瘦一点其实不算大问题,好好锻炼就可以弥补。而且露西看着应该会是个法师,也不需要她前线冲锋。 不过,赛迪西听说,军队里有不少勾心斗角的事情,一些大法师更是喜欢玩弄计谋。露西跟个木头一样,待在大法师手底下,岂不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越想越担忧,恨不得把社交法则全都塞到少女肚子里,让她变得巧言令色。 首先从表情开始吧。 “你笑一下呢?” “为什么?” “你那天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 他重述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希望少女能多向他人展现出那样的笑容。 露西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抱歉,我只想对喜欢的人笑。” 赛迪西惊地把书掉在了地上。 半晌,他把书捡了起来。 “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 哪有人告白会脸不红心不跳的啊?对方肯定是把他当老大一样喜欢。 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活持续了一阵,赛迪西终于通过了正考,堂堂正正前进到了中游。听起来不怎么样,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记得维娅曾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公爵之子应当更加勤勉些?。他确实听不得这种说教,但换做是维娅,他就觉得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 现在,他离成功跨进了一大步,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维娅。 赛迪西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拿着她最爱吃的密饼,在教室门口站了许久,终于等到下课。 “维娅——”他向着门口走出的人喊道。 “滚开。”阿蕾奇诺像赶狗一样,皱眉朝他甩甩手,“我们还要去上实战课呢,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闲?” 赛迪西无心斗嘴,只想展示成果,把试卷平摊开来。 王女嗤笑一声,“恭喜你,这个成绩在外院可以勉强不被淘汰了。” 而维娅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子,静静地站在王女身边。每当周围有其他人时,她私下里的羞怯就会转变为近乎冷漠的内敛,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令人惶恐。 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次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维娅的矜持。 可是这一次,他感到有些难受。 为了缓解郁闷,庆祝进步,赛迪西和一群贵族子弟玩闹了一番。有人给他递酒,他不耐烦地推开了。或许是返祖的原因,他一沾酒就容易躁动,一躁动就容易失去理性。 月亮浮上天空,盈盈地照着窗户。赛迪西盯了一会,忽地问道,“太阳和月亮构成的光元素分别可以对魔物造成什么方面的攻击?” 贵族子弟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不爱学习,也没和魔物战斗过,哪里记得这种事情。 “一群笨蛋!”赛迪西生气地一拍桌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聚会。 他跑到图书馆阁楼,没见到露西的身影,着急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决定自食其力,在书架上翻江倒海。 露西听到动静,打开门锁,从南面的房间走了出来,“您在干什么?” 赛迪西连忙把萦绕心头的问题抛出,得到答案后松了口气,暗暗发誓以后不会再忘记。 然而紧接着,他又感到一阵空虚。记住了再多的知识又有什么用呢?反正维娅也不会夸奖他。 露西拿起他赛迪西的试卷浏览了一下,笑着赞叹,“您很努力,恭喜您通过了考试。” 她再次露出了真诚动人的笑。 赛迪西突然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为他批注完错误后,露西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鳝鱼冻,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粗糙制作的鱼肉散发出轻微的鱼腥味,不至于难闻,但也并不美味。 “你没吃晚饭吗?”赛迪西将那盒密饼递给她。 “谢谢您。”她又笑了。 赛迪西开始良心不安。 毕竟这密饼原本是没能送出去的,他又怕维娅突然想吃,于是一直待在身边。结果放到现在,密饼早就凉透了,不复刚出炉时的酥脆。 可露西对此一无所知,还吃得很开心。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作为你帮我通过考试的报酬。” “我没什么想要的。” “怎么会?你们女孩子总归会有喜欢的东西吧,项链啊,耳环啊,裙子啊……你看上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见推辞无果,露西认真想了想,“那就麻烦您再送我一盒密饼吧,我觉得很好吃。” 赛迪西买了很多甜点,包括密饼。 露西不挑食,每个都认真咀嚼着,都没察觉到嘴角沾上了碎屑。 她怎么在吃东西时那么像个小孩呢? 他没忍住伸出手指擦掉了那点碎屑。露西没有管他,专心致志地处理食物。虽然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不难看出她因为美食而幸福。 赛迪西看得有些出神。 他想起自己给维娅送礼物的初衷,就是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这样幸福的表情。可如今,这梦寐以求的模样竟然出现在了露西的脸蛋上。 她因为他而感到了幸福。 一股奇妙的暖潮涌上心头。 他养成了每天去图书馆学习的习惯。 给母亲写信时,字里行间满是“我最近学得很努力,进步很大”。 对方回信中写道,“你不用这么努力,妈妈只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母亲一直这么说,赛迪西也如她所言,靠着家世混过一天是一天。 没有想象中的认同和鼓励,赛迪西有些失望。 好在他神经大条,很快又忘了这件事,转头给珠宝商留言,声明自己要一串店里最好最贵的项链,最好是由人鱼用珍珠亲手编织。 虽然露西喜欢吃甜点,但那作为回报也太寒酸了。其实赛迪西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送她一个比手镯更珍贵的配饰。 几日后,露西见到了项链,没有收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呢?”赛迪西拍了拍她的肩。 “这样的举动,会让我误会您也喜欢我。” “……什么?” “我之前就说过喜欢您,那并非玩笑。” 露西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赛迪西飞也似地跑了。 他记不清自己当时怎么回应的了,似乎是“我喜欢的是维娅”“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之类的话语。 …… 他开始发呆。 在宿舍发呆,在朋友面前发呆。甚至前女友听说他买了首饰,打趣地问能不能送自己一个时,他也发着呆应了一声“好”。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可话已出口,又不能小肚鸡肠地反悔,只好随便挑了条送过去。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时,前女友坐到他身边,问自己戴着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他随口应付。 前女友看出他心不在焉,似乎有些不满,要拿着扇子戳他。熟料一只靴子先一步飞来,把他踹下长椅。 “又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就这样还好意思说你喜欢维娅?”阿蕾奇诺破口大骂,像是在看奸夫淫妇。 听到维娅的名字,赛迪西终于回神。和以往一样,维娅依旧躲在阿蕾奇诺身后,不言语,不争辩。等王女骂了好一阵后,她才拉了下对方的衣袖,“阿蕾,该上课了。” 临走时,维娅柔柔地望了他一眼,隐约带着谴责和心碎。 按照以往,赛迪西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一定会花大把时间围着她转。但这次,他起身拉住女孩,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道, “维娅,你喜欢我吗?” 又来了,又来了,沃维拉公爵之子又在对纯良的女孩子纠缠不休了。 ——周围的目光无一不在表达这种信息。 所有人都觉得维娅并不喜欢赛迪西。 不然的话,那女孩就蠢到有些可怜了。 顶着众人的视线,维娅缓慢地摇头。 三王女拍开他的手,带着维娅离开了。 前女友早就不知所踪。赛迪西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欲望 赛迪西在恋爱中,一直是个主动的人。 他容易因为一些小细节心动,然后主动追求、主动邀约、主动亲吻。 然而,就是这样主动的他,却总是被分手的那一个。最主要的理由无一例外都是:你太花心了。 赛迪西感到委屈,他分明在每一段恋爱中都很专一。如果不是对方先离开,自己又怎么会对下一个人心动呢? 可人们不会听他辩解,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认为他流连花丛。 他以为像维娅那样善良的女孩,一定能透过流言看出他真挚的情感。 可一次次的事实证明,即使女孩真的有那么一点被打动,她也更在意旁人的话语和目光。 他能理解,却也伤心,甚至有一丝幻灭。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当初那个红着脸关心她的维娅了,以至于他快要无法坚持。 细想起来,每一段恋情中,他的付出都远多于对方,无论是金钱上还是情感上。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女孩儿认真地对他说过“喜欢”。 ……等等,有一个。 一想起露西,赛迪西的内心就一团乱麻。 他记得少女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自己也是为了维娅才和她变成朋友的。明明是如此健康单纯的来往,露西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没能送出去的珍珠项链还在桌子上躺着。赛迪西看了眼,苦恼中又有些道不清的钝涩。最终,他拿起项链走了出去。 不论怎样,也得把报酬给她。如果她不想要,那就把这些珍珠一颗颗拆下来,也能去卖个好价钱。 尽管想得果断,赛迪西这一趟还是走走停停。等终于到了二人常见的地点,图书馆内只剩一片静谧,不见人影。 赛迪西犹豫片刻,敲响了阁楼南边的门。 露西果然在这里。她出来锁了门,从赛迪西身边走过,径直来到桌边整理物品。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声音也和动作一样淡然,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苦恼到失眠多日的只有他一人。 听了赛迪西的来意,露西回道, “珍珠在我的故乡是很常见的事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给我带一点银钢,据说这是锻造王室武器的材料之一。” 很好,这种礼物所蕴含的暧昧色彩就淡了很多。 银钢不是寻常市场能购买的,赛迪西给父亲写了封信,过了许久才收到一小瓶银钢溶液。 此时已入深秋,树上金黄色的叶片几乎落尽。 由于实战课增多,露西不再常驻图书馆。赛迪西跑空几次,终于在某个清晨找到了她。 然而,入目竟是满地掉落的书本。少女一动不动地趴在阁楼地板上,呼吸声轻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赛迪西上前,把少女翻过身晃了两下,“喂,你没事吧?” 露西眉头微皱,却仍未睁眼。颊边一缕黑发凌乱地贴在她脸上,赛迪西把头发撩开,指尖触碰到的肌肤烫得惊人。 他这才发现,露西的脸颊正不正常地红润着。 她发烧了。 赛迪西要去一楼喊人,露西却在这时睁眼,用最后那点力气拉住他的袖子。 “别叫人。” “怎么能不叫?你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 “你要是敢让校医过来,我就……” 后面具体的威胁省去了,只化作坚决狠戾的一眼。 作为温室里的娇花,赛迪西第一次接受这样的眼神,竟真就这么被唬住了。 他听从露西的指示,从对方的背包里翻出来几瓶药水喂她喝下。赛迪西动作生疏,一不小心灌得猛了,把露西呛得咳了两下。 “这……我不是故意的。” 露西没说话,只瞥了他一眼,不复方才的锐利。病态下微红的眼角、迷蒙水汽的目光,让赛迪西的心跳陡然一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恋爱,就是因为对方在宴会上遥遥地瞥了他一眼。 那时候他阅历尚且,轻而易举就被美丽女孩展露出的一丝勾人所吸引了。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竟又体会到了相似的震撼。 他不得不第一次正视起露西的美貌。 赛迪西承认,她很漂亮,就算没有配饰的点缀,也比自己的初恋还要漂亮。 可是不应该啊,他早就对漂亮的女人免疫了,要不然也不会放着学院里的一堆美女不爱,偏偏钟情于相较普通的维娅。初次见到露西时,他也很确信自己没有动过心思。 那么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 他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也对少女心动了。 ——在喜欢维娅的前提下。 不,不,不行。 他绝对没有心动。 不然的话,他不就真的跟传闻一样花心了吗? 赛迪西慌乱不已,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杯水咕咚两声灌下肚。强行冷静下来后,这才坐回了少女身边。 露西已然入睡,靠在书架时不时瑟缩一下。 地板太冷,要是再受凉就糟糕了。赛迪西脱下外套垫在她身下,觉得不够暖和,又干脆把底衣也脱了盖住她。 远比同龄人健硕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肌肉因接触到冷空气而紧绷。 赛迪西用手心覆上露西的额头,温度似乎下降了一点点。他想要把手收回,熟料少女握住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衣领内。 再往下就是内衣。 赛迪西猛地抽出手,“你干什么呢!” 露西蜷缩起来,反复喃喃着“冷”。 他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上残留的寒气。少女的脑袋是热的,身体却与之相反,故而一直发抖,苍白的脸蛋难以忍耐地淌下冷汗。 赛迪西给她倒热水、加衣服,都没有效果,反而折腾得她脸色更差。 动作间碰到男人的胸膛后,露西便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汲取着属于龙的那份散不开的热气。 “唉……”赛迪西不知该为自己的体质庆幸还是烦恼。 他想破了脑袋,最好的、唯一的方法,似乎就只有把自己当热源了。 “姑且问一下,你没醒吧?” 少女没有回答。 “就算你醒着,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你又不让我找别人……你可别事后吵着要我负责啊。” 他自言自语一阵,掀开用衣物搭成的被褥,一脸悲壮赴死地把自己塞了进去。 就像是冬日里的暖炉,露西顷刻就依偎到他的身旁。 随着全身的贴近,赛迪西这才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体温之低。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环抱住她,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穿这么少,难怪你发烧。”他嘀咕道。 时间静谧地流淌,“被窝”里逐渐暖意融融,赛迪西起了困意。 就在他小憩之时,一股滚动的燥热忽然从胸腔升起,往全身涌去。体内的血液在沸腾,赛迪西瞬间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只有在他碰了酒之后才会有。 可是他没喝酒啊? 赛迪西努力地在记忆中翻找,最后定格在自己之前喝下的那杯水。 不会吧、不会吧,别告诉他,那水里掺了酒…… 属于龙的破坏欲撕扯着大脑。赛迪西也顾不上身边的人了,把衣服一掀,试图通过寒意让自己冷静。然而这么一来,受到波及的露西无法承受,便更紧密地贴住了他。 “别、快放手,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惜烧糊涂了的人根本听不进这不痛不痒的阻拦。 在醉酒的状态下,赛迪西的感官变得格外灵敏。他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感受到薄薄衣衫下柔软的肉体。 少女看着瘦弱,胸部却发育良好。因为相贴的动作,两团绵软被他隆起的胸肌挤得微微变形。渗出的薄汗浸入衣物,让内衣隐约透出轮廓。 赛迪西感到自己的某个地方精神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大事不妙了。他掐着少女的腰想要把她扯开,谁知布料太滑,他的手一不小心就落到了胸上。 即使隔着一层内衣,触感也软地惊人。 赛迪西的手本能地拢起。 少女红唇微启,嘤咛一声。 他被这一声唤地骨头酥软,等回神时,已经贴住了那双唇瓣。 “唔。” 少女受惊般,舌尖蹭过突然袭来的唇。 好软,好香,好甜。 由于每次恋爱都很短暂,赛迪西还没来得及和女性实质性地发生点什么。 因而,他无法处理这种情况,也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在血液躁动的加持下,他只想将自己的舌探得更深,在纠缠之中把甘甜的液体都吞入腹中; 他想解开碍事的内衣,把乳球握在手中揉弄,感受顶端的红点在手心中突起,然后连同粉红的乳晕一起含入口中; 他想褪下她最后的防线,去探索只在医学书上见过的女性生殖器,模仿情色文学中的手段撩拨抠弄,让分泌出的春水流满他的手掌。 …… 莉亚维切尔之花沾上了情动的汗液,融入骨血的金属在脊椎旁发出嗡鸣。 它在警告,佩戴者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微小而不可忽视的变化,大脑在异种族激素的影响下无法维持清醒,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肆意生长。 他掏出阴茎,沉甸甸地搭在少女平坦的小腹上,睾丸蹭着她的阴蒂,马眼戳着她的肚脐。 或许与他交往过的女孩们该庆幸,自己没有与之发生过性行为,不然她们的初夜将多么可怖。 但赛迪西若是清醒过来,也会被自己的东西吓一跳:它完全不再是平时的模样,胀大了一倍不止,柱身发紫发黑,凶恶盘绕的青筋使得表面凹凸不平,最前端蝎尾般向上勾起。 它出现了可怖的龙族特征。 “龙”的阴茎兴奋地颤动着,朝着阴唇的位置戳弄摩擦,发出粘腻的水声。 想要插进去。 他咬着牙,呼吸粗重地凑到少女的颈间,嗅着她的体香,以及隐藏在肌肤下的、血液的味道。 好想一边交配,一边吃掉她。 想把她的骨头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洞穴,放在奇珍异宝的最顶端每日舔吻,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他把阴茎头部嵌进缝隙里。 马上就是占有的第一步。 “咚——” 千钧一发之际,一本书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龙”不满地转过头,凶恶地看了眼来人: 仅比少女高出一些的身材,就连在男性中也完全属于弱者。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用眼神警告对方滚蛋。 但弱者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他,看似平静,眼珠却充血变红。 他拿起花瓶,再次砸了过去。 这次正好砸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龙”终究不是龙,他没有坚硬的鳞片包裹,弱点受击后昏倒在地。 而体内的血液也随着休克平复,背后凸起的骨头收回,下身阴茎瘫软着回到常人的模样。 赛迪西哼了两声,睡死过去,甚至打起了鼾。 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一楼的学生惊呼起来。 靠在软椅上的总管理人被迫站起身,稳定学生们的心情, “大家冷静,估计是员工手滑了,我上去查看一下。” 安塔罗走上阁楼。 看到凌乱的场景后,他张了下嘴,轻轻“啊”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惊讶。 “同学,你们在打架吗?” 他看了眼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位,和唯一站着、却不断颤抖的人,姑且做出了这么个判断。 瑞叶转过身,冷声道, “滚出去。” 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冷漠。 “打扰了。”安塔罗关上门。 蹭蹭不进去 赛迪西安详地躺在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瑞叶的目光厌恶地扫过他瘫软在外的阴茎。就是这个肮脏的事物触碰了露西,他真想拿把刀过来把这丑东西给割了。 可是理性告诉他,不能。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作为受害者的露西很可能会被沃维拉家族迁怒。就算公爵放过了她,校内偷情的事情传出去,也定会让女性的一方遭受更多非议。 他发誓过,一定不会再牵连露西。 所以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这件事雪藏起来。 瑞叶替露西整理好衣物,下楼找到安塔罗。 “怎么了,难道是要我滚到图书馆外面吗?”安塔罗发出疑惑。 “告诉所有人,由于特殊原因,图书馆今日暂时关闭。” “这不好吧,大家都在用心学习唉。” 瑞叶抿唇,拿出王室徽章, “我以爱尔克兰王国第七王子的身份命令你。” 安塔罗投降地举起双手,将学生们都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在门口挂了个歇业的牌子。 瑞叶用自己的衣物把露西裹得只剩下半张脸,确认不会有人认出她后,才将之从阁楼抱了下来。 安塔罗还在一楼柜台站着。 “你为什么还在这。”瑞叶质问。 “别急着生气,先听我说一件事。” 安塔罗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向他的怀中人, “你知道吗,元素紊乱和发烧的症状很像,起初都是头晕发热。前者的诱因,通常是人体强行使用非高度眷顾的元素力,使得元素在体内冲撞,成为人体难以承受的病毒。” “症状程度依病人的使用强度所决定。如果使用过于频繁的话,可能会昏迷几周、几月、甚至几年。最严重的情况,就会器官损坏而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提一下这个事情罢了。”安塔罗摊了摊手。 瑞叶沉默片刻,而后妥协般问道,“……怎么治疗?” …… 瑞叶将露西带回自己的寝室。 他动作轻柔地替她梳理长发,擦拭面颊,就像当初少女作为女仆照顾自己一样。 对于她唇瓣上的伤、锁骨处的痕迹,瑞叶全都视而不见地略过。 等他将煮好的粥端来,露西已经苏醒,正倚靠在床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殿下,是您将我带回来了吗?”声音听起来虚弱而沙哑。 “嗯。” “非常感谢。不过,您来图书馆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我正好身体不适晕倒了,非常抱歉。”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这样啊。” 少女从床上坐起,凑到他的面前,笑着道, “那您现在多看看我吧。” 瑞叶与她对视一会,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这样就好。 就当作,她并不记得晕倒时发生的一切。 瑞叶将每一勺粥都吹凉,确保不会烫到嘴唇的伤,才递进少女口中。 “殿下,我在榜单上看到了您。您真厉害,仅靠几个月就补全了所有理论知识,并在几门课程中取得了高分。方便告诉我是哪位老师教导了您吗?……” “……什么?您是自学的?”露西停顿了一下,随后满眼欣赏赞许,“您真的很聪明。” 和红龙后人完全不一样,多么聪明的孩子。 多么有潜力的工具。 将带着药香的粥喝完后,轻松的闲谈就此结束。 瑞叶不自觉地攥着衣袖,似乎有些忐忑。 “殿下,您有什么事吗?” “露西,你……真的是双元素体质吗?” 空气陷入寂静。 就在瑞叶慌张地想要说点什么时,露西平静地回答,“不是。” 即使这具身体对所有元素都有着良好的接受程度,那也不代表她是眷顾者。 就连一开始最亲和的水元素,也并未完全接纳她。只有通过长时间的后天锻炼,才有可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眷顾者。 这个过程可能是五年,十年,二十年。 她等不到那么久。 人生是无常的,没有人会给她安逸的环境,等她慢慢成长。 所以,她宁愿用自己的一点寿命,换取现下切实的保障。 但王子不懂这些。 他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异端,在挑战圣斐拉文百年的权威。 “殿下,您要向校长告发我吗?”她问道。 “不,我没有……” 欺骗圣斐拉文,相当于同时戏耍了王室与教廷的尊严。一旦被发现,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严峻的审判。 “只是……你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不应该再勉强自己,透支生命。 他几乎是祈求道,“露西,就算被学院淘汰也没关系的,我…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露西朝他笑了一下,眼神冷淡, “谢谢您,我不需要。” “抱歉,殿下,我累了。” 瑞叶端着餐具走了出去。 陶瓷盘中还残留着草叶碎屑。瑞叶摩挲着边缘处湿润的痕迹,而后清洗干净。 往后的几天,他给露西继续煮粥,每天与她在一张床上同眠。 她太过疲倦,在药草的作用下,需要大量的睡眠。只有瑞叶在夜晚小心地掀起被子一角时,她才会获得一天中难得的清醒,用虚弱地声音唤他一声“殿下”。 当瑞叶缓慢地脱下外衣,躺进去时,露西便又侧着身子入睡。 慢慢的,他变得暖和起来,便小幅度地挪动自己的身子,贴到少女背后。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少女腰间。他清晰地意识到,即使瘦削如他,也可以将之完全揽入怀中。 他感受着手掌中的起伏,这证明着少女正在呼吸,正在恢复。他按安塔罗所言,每日搜集到的药材起到了作用。 但是,下一次呢? 下一次,露西是否又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不惜伤害自己而去换取某些事物? 她好像有着某种野心,一个在海边小镇长大的女孩,本不该有的野心。 这让他惶恐不已,似乎自己于她而言仅是个无关紧要的玻璃瓶,不知何时会被弃置。 就像几个月前,她上一秒还在温婉地笑,下一秒就告诉他,自己要去图书馆常驻,大抵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去找他了。 他强忍寂寞,谨记她的叮嘱,将自己浸在书海里,恶补这些年落下的功课,甚至会因为过度用脑而半夜留下鼻血。 最后,他通过了考试。 虽然得到了周围人不同以往的艳羡目光,可他的内心依旧空虚。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名利,不是肤浅而廉价的赞美。 他只是想要被包容,哪怕他没有做出这些改变。 他想要被爱。 他想要爱。 只有露西能给予他。 他想见她。 瑞叶从宿舍走出,在秋风的沐浴下,穿梭过人群,来到了久违的公共场合。 上一次来图书馆是什么时候呢?他记不清了。好像那时的自己,还带着刚入学的憧憬。 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他找到了新的期盼。 他向管理员询问了露西的位置,走上阁楼。 随后便看见了荒唐淫靡的一幕。 …… 他去了一趟课堂,听到人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公爵之子被人发现裸着下半身在图书馆阁楼晕倒了。 ——怎么回事?学校里进魅魔了吗? ——嗯……也可以说是魅魔吧。你还记得当初和七王子要好的那个女生吧?听说她经常和公爵之子在阁楼幽会,说不准两个人就在那里…… ——诶?那个平民本事这么大的吗?先是王子,又是公爵之子……就算漂亮了点,也不至于这么有魅力吧?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呢?反正用暗元素的家伙,没几个正常的…… 瑞叶将手中的试剂瓶摔了过去,引出一串尖叫。液体不偏不倚地溅在她们的脚边,被腐蚀的地板滋滋冒起了烟。 ?抱歉,我手滑了。?他低头道。 他就像以往一样,谦卑地走过去,把碎玻璃捡起来,承受着他人异样的目光,被划伤的指腹淌出了一滴又一滴的血。 他去质问安塔罗,为什么没有把赛迪西处理好。 但安塔罗被他攥着衣领,不紧不慢道,?殿下,您的意思没有好好传达给我啊。? 瑞叶意识到自己的稚嫩。 他不懂得社交,不懂得利益,以至于连说服一个导师为他做事都办不到。 他还见到了赛迪西。 男人看着也像是没睡几天安稳觉,一见着他就慌忙询问, ?你看见露西了没?我还没跟他道歉呢,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而且她、她也有不对的地方,明知道我不能碰酒,还在那里放了一杯……? 虽然语气是歉疚埋怨,可他却红着脸,挠着头,似乎有着某种难言的羞涩。 他简直,就像是在炫耀二人的意外。 ?如果不想再被我砸一次头的话,就请你让开。? 瑞叶绕过男人而行。 那一天,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一种陌生的暴虐情绪在心中燃起。 想把硫酸灌到那群喋喋不休的贵族嘴里。 想把安塔罗踹进水池。 想把赛迪西的脑袋砸烂。 …… 瑞叶回归现实,望向露西的眸子已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漆黑。 他的手从少女的腰间离开,移到睡裙下摆。指尖将蕾丝边向上勾起,指腹蹭着肌肤缓缓向上游走,裙摆从膝盖一直褪到了大腿边。 他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他没有资格去怪罪露西。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其实只是浅薄的朋友。 可是他好嫉妒。 为什么远离了他,却和赛迪西那种人相见? 为什么要在阁楼里放一杯酒,让那个蠢货有机可乘? 手指探到腿根,似乎还能从娇嫩的肌肤上触碰到男人留下的牙印,仿佛被宣誓了主权。 他回想起了那天,男人狰狞的生殖器是如何亲昵地蹭着她的下体。 他们一定还做了其他亲密的事情。 她被插入过了吗?被占有过了吗? 隔着薄薄的底裤,他将手指按在女性最隐秘的地带上,触感温热柔软,隐约带着湿意。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 瑞叶将自己下体突起的一处悄悄挤入少女腿间的缝隙,对着湿滑的布料来回摩擦。 压抑的喘息声偶尔从喉咙间泄出,在寂静的房间飘荡。 “露西……” 他用口腔中的气流微微震动,低喃出这个名字。 他一定是疯了。 他变得肮脏、下流、自私。 他想要趁她睡着时,把阴茎塞到她的体内,射出一股股精液,进入她的子宫,让她怀上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受孕的身体会分泌激素促进母爱的产生,凭借着对孩子的爱,她也会爱作为父亲的他。无论她有怎样的梦想、野心,都不会让他们分开。 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我……我喜欢你。我真的爱你。” 他含糊不清地念着。 “殿下。”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露西偏过头,安静地看着他在月光下满是情潮的脸。 瑞叶被吓得释放出来,精液从布料渗透过去,把两人的下体浸润地一片黏乎。 完了。 ——他想。 我的恋人,我的小鸟(h) “殿下,你在做什么?” 露西语调淡然,蕴着月辉的眼眸宛如水晶。 在她平静的目光中,瑞叶失去了思考能力,怔怔地从眼眶里溢出泪珠,一颗颗掉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着重复。 露西还未开口,他已为自己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仿佛下一刻就会一边哭一边用匕首了结自己。 露西又唤了他几声,反倒让他把头垂地更低。她叹了口气,伸手捧起瑞叶的脸,亲了亲眼角湿润的痕迹,“殿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瑞叶的哭泣略微止住,颤着眼睑抬眸望她,因她的动作和话语而不敢置信。他这副呆愣的模样,更像是路边一只吓傻了的小麻雀了。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殿下呢?”露西把他揽入怀中,在他耳边温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殿下很孤独吧?抱歉,让您感到不安了。” 瑞叶安静地感受着这份轻柔的拥抱,压抑的酸涩在胸腔内横冲直撞,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低喃,“……我好害怕。我好怕你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都在殿下身边。” 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显然瑞叶也知道,可他仍是感受到了喜悦。他涌动出来的龌龊心思被尽数包容了。 这份喜悦激励了他,让他控制不住地恳求更多的保证,“露西,能不能……不要再和赛迪西见面了?” 露西没有回答,眸中略带优柔,缓缓摇头,“抱歉。” 瑞叶陡然攥紧了床单,被碎玻璃划出的伤口因用力而开裂,渗出的血染红了绷带。 露西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捧起,怜惜道,“您受伤了。” “……不用在意。”瑞叶撇过目光。 他想将自己的手收回,却被不轻不重地握住了。露西替他解开绷带,看到分布在指尖的细小伤痕。 “痛吗?”她问道。 瑞叶摇了摇头。对于沉溺实验的他而言,这种小伤是家常便饭。 少女轻柔地抚摸伤处,忽地低头将唇覆上,抿去半干的血珠。红色的液体在唇纹上蔓延,染出一片殷红。她伸出舌尖,带着热气舔舐指缝,将皮肤下脆弱的软肉刺激地颤了一下。 她再次问道,“痛吗?”上挑的眼角显出几分妖冶。 “痛。”瑞叶诚实地点头,不敢看她,只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露西抬起他的脸,给予了一个充斥着血腥味的亲吻。惊愕之中,瑞叶毫无防备地被撬开了唇齿,舌尖被勾住、搅动、吮吸。口腔中的空气被夺走,窒息感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大脑,留下酥酥麻麻的快感。 他无法承受地往后仰去,却再次被少女紧贴上来,退无可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小鸟般的呜咽。露西终于放过他时,瑞叶已是双目迷离,一道淫靡的银丝在二人嘴角牵起。 “殿下,您喜欢我吗?” “……喜欢。” “不对,您并不喜欢我。”露西忽而多了几分冷漠,“您喜欢的,是那个温柔而又善良的女孩,而不是我。” “没有人会爱真正的我。”她扯了扯嘴角,有几分自嘲。 见到少女如此落寞黯然的身影,瑞叶顾不得身下被唤起的欲望,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腕,“不、不是的,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瑞叶一直都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他能体会到人们散发出来各种情绪,也早就隐隐嗅到藏在少女背后浓稠的黑色。 “哪怕,我已不是处子之身?” 贞洁,这是人类族群中传颂的美德之一,是女性的专有物。无论是多么开放的时代,也几乎每个男性都希望爱人能将之献给自己。 瑞叶亦是如此,一瞬间感到痛楚。但他克制住了,比起贞洁这种一次性的东西,这种被旧时代追捧的虚名,他更想要的是心意上的相通,以及永远的相伴。 “没有关系。”他答道。 露西拉开睡裙系带,褪去衣着,露出白皙的身体。私密处的咬痕还未痊愈,周围还有着男人不知轻重而留下的淤青,像是缤纷的颜料洒在了冬日的雪地上,如此刺目。 “我曾不止一次被留下这些痕迹。”她说道,“即便是如此肮脏的我,您也不介意吗?” 瑞叶失语片刻,而后道,“……我不介意。” 他替露西又拢上衣装,遮掩住满身伤痕,“你一点也不脏,你很干净。” 她永远是他心中无暇的少女,是一块美玉。这无关身心,仅仅是看着她,他的脑中就会溢出各种美好的事物。他无法形容这种感受,只是虔诚地看她,如同面对教廷中伫立的神像。 “您是第一个不唾弃我的人。”露西带着泪意微笑,“您知道吗,我曾生来就被主神遗弃,面对灾难,只能依附他人而活。” “但没人能永远无条件保护我。为了活着,我必须出卖一切,包括我的肉体。每个人都因此而指责我。” “只有您,不会厌恶我。” 露西吻过他的眉眼,碰了碰他的唇,发出了一个旖旎的邀约,“殿下,您愿意与我结合吗?” “……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他害怕自己成为她漆黑中的一笔。 “如果是您的话,我心甘情愿。” 露西将他按倒在床上,解开他的衣衫,唇在瘦削的胸膛上游走,一只手抚上他裤子上支起的部位,慢慢摩擦。 “您憋得很辛苦吧?” “唔。”瑞叶含糊地应了一声。第一次被人触碰那里,他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露西知道该做什么。她将性器解放出来,少年未发育完全的阴茎暴露在空气中颤了两下,颜色粉嫩,形状秀气,与常年混迹女色的人完全不同。 露西先是握着阴茎头部揉弄了一会,而后撩起头发,低头含住一些。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瑞叶的喘息骤然拔高。 他按着露西的脑袋,想要将她推开,“等等,露西,不要这样,那里很脏——” 露西没有理会他,反而将其更深地纳入喉中,绕着顶部舔弄了一会后才吐出水淋淋的阴茎,“我不会觉得您脏,就像您不会这样认为我。” 这句话让瑞叶噤声了,只得任由她动作。他所有的性知识都来源于医学书,就连自渎都很少,敏感的下体遭受不住唇舌的凌虐,没多久就在她的口中释放出来。 这本该是男性虚弱的时刻,瑞叶却一反常态地用手掐住露西的脸,拿过床头柜的水杯,将冷水灌了些许到她口中, “快、快吐出来,很难闻的,说不定对喉咙有害……” 露西顺从地将精液吐到床边,又被强行漱口几次,这才停歇下来。她看着一脸紧张的瑞叶,笑着说道,“殿下,您真可爱。很少有男人会在意这种小事。” 她再次与他深吻,让他又硬了起来。露西跨坐上去,将阴茎对准了穴口,一点一点吞入。完全紧密相贴的那一刻,瑞叶没忍住叫出了声。 性器的每一处都在被褶皱吮吻,铺天盖地而来的快感让他无法自持,遵循本能地小幅度挺动起来。突起的头部刮蹭过层层软肉,带来绵密的快感,让露西也不禁轻哼。 “您可以再快一些。”露西擦了擦他额角因过度忍耐而渗出的汗。 得到准许后,瑞叶便少了些顾虑,慢慢加快频率。照顾到他的体力问题,在他平缓时,露西便自行摆动腰肢。 见瑞叶的目光凝在她上下起伏的胸口,露西贴心地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部上,“您可以摸,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瑞叶的手稍稍拢起,便陷入了乳肉中,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禁感叹,“好软……” 他手法生疏地揉弄了几下,被无意中触碰到的乳头颤巍巍地立起来,似乎在邀请品尝。而乳晕处的一圈咬痕,更证明了上一个人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瑞叶撑起身,将其含住。他一开始仅是小心地舔吻,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加重力道吮吸起来,声音啧啧作响,像是要从中吸出奶水。 随着他的挑逗,露西的下体变得愈发湿润,透明的水液沾湿了稀疏的阴毛。瑞叶找到了抽插的规律,在淫液的润滑下,阴茎每一次都无阻碍地整根插入,发出粘腻的水声。 在他极力的吮吸下,露西只觉得那一边乳房都不属于自己,手指插入他棕色的卷发中,轻轻推他的脑袋,“殿下,你吸得我好痒。” 这微小的拒绝,让瑞叶的动作陡然一重,下体用力一插溅出了些许液体。他的牙齿靠在乳晕附近,似乎想要留下一个更深的牙印。然而最后,他只是轻轻咬了咬,随后温柔地舔了舔,像是在安慰。 “乖孩子。”露西奖励一般,把他抱入怀中,胸脯间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瑞叶默不作声地又抽插一阵,隐隐有释放的迹象。露西在他耳边轻语,“殿下,我不能怀孕。”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埋在深处停留了一会后,才又猛地抽动几下,拖着她的臀把自己的性器往外拔。脱离的那一刻,阴茎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射出来的精液全都溅在了睡裙上。 “对不起。”瑞叶伏在她肩头道,尚未褪去的快感让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没关系。”露西亲了亲他的额头,“您让我很舒服。” 瑞叶收拾完情事后的一片狼藉,拿着被弄脏的睡裙,静静地站在桌前,不知道在想写什么。露西走下床,从背后抱住他询问,“殿下,您会一直喜欢我吗?” 瑞叶低声应道,“会的。” “无论发生什么吗?” 他沉默了一会,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喜欢你。”只要,你也喜欢我。 露西开心地笑了,神情天真地宛如愿望满足的孩童。她亲昵地吻着他的脖颈,与他紧紧相拥,在月光下浪漫地如同一对不顾世俗的恋人。 “殿下,我也爱您。” 我阴影处的恋人,我那可爱又可怜的小鸟。 天马 露西休息多日,错过了实战正考,直到补考时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身上还带着药草的清香,因刚大病痊愈,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却坚持着站立在寒风中。一头黑发在空中飘动,像一朵盛开在冬日的黑百合。 一同在场的还有赛迪西。他原本想直接忽略这门考试的,但看到补考名单上有露西后,便把自己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他不擅长魔法,打败考官设下的魔兽全靠拳脚。这样简单粗暴的战斗方式就连考官也看得目瞪口呆,给他勉强打了个及格。 完成考试后,赛迪西便急忙走到二号考场。时隔多日,他终于见到了露西,对方似乎早就完成了考试,甚至被打败的魔兽还跑到她的脚边蹭她,看上去像是把她当作老大了。 露西则有些冷淡地将其轻轻踹开。魔兽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嗷呜嗷呜地跑到一边。 “噗。”赛迪西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只魔兽长得有几分可爱,换做别人可能就忍不住摸摸它了,可露西却毫不动容。果然,她很不爱笑…… ?我只想对喜欢的人笑。? 少女曾经说过的某一句话突然窜进了脑袋里。 赛迪西呆站在原地。路过的玩伴对他打了个招呼,顺口问道,“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甩甩脑袋,在飕飕冷风中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天太热了。” 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他的身体也确实出了很多汗,脱下衣服的那一刻甚至周身都起了雾气,像个蒸笼似的,把玩伴都看呆了。 而赛迪西则是皱起眉,闻到自己身上隐隐的汗味,又摸了摸自己被浸湿的衣衫,感到自己大汗淋漓的模样与露西那边的清爽干净格格不入,便转身大步跑回宿舍。 他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先是匆匆沐浴了一下,然后从衣柜里翻出全部的衣服,选了套镶着金色刺绣的黑色貂皮外套。照着镜子,他把领结抽出来摆好,又往身上喷了点香水,这才又赶回原地。 然而,考场上已不见少女身影。赛迪西跑到考官面前,焦急地问道,“露西呢?” 他一身华贵衣着与周围更格格不入了,考官被晃得揉了揉眼睛,手指向考场远处。那里被一道竖墙隔开,另一边是由柔软宽阔的常青草地,驯兽师们常常带着魔兽在此训练。 闻言,赛迪西就要往训练场走,考官拦住他,“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有些魔兽性情并不温顺。” 赛迪西不爽,“露西都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我很弱吗?” 考官无言以对,选择妥协,找了一名驯兽师陪同他一起进入。 草地各处分布着许多小型魔兽,除了头上多长几对角,看起来和寻常动物没什么区别。一只兔子嗖得从他脚下窜过,吓得赛迪西差点没站稳。 他骂骂咧咧道,“你这兔子,这么宽敞的地方非得往我脚下钻,不想活了吗?” 兔子瞥了他一眼,一转身,拿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自顾自地吃起草来。 赛迪西隐约从它的红眼珠中看出了一丝不屑,顿时心生怒意,“我骂你两句,你还有意见了?” 驯兽师哈哈一笑,“这是生自北风极地的雪兔,在故乡是很温和的,但在爱尔克兰这边,哪怕是冬天也对它们来说有些许炎热,所以一年四季总是心情不好。” “哦?”赛迪西来了兴趣,“这么说来,它和我还有几分相似嘛。” 他走到雪兔旁边,用脚尖碰了碰它的尾巴,“喂,小兔子,既然你这么热,我帮你把毛都剃掉怎么样?” 兔子没理他,转了个身,把尾巴藏在身下。 见区区一只小魔兽竟不理自己,赛迪西更来劲了,干脆把它拎起来放到手心。兔子也不吵不闹,稳了重心后就继续吃嘴里那根草。 赛迪西戳戳它的脑袋,“你还挺乖的嘛,就是太安静了。这下子倒不像我了,像谁呢?哦对,像露西。” 他转头问驯兽师,“这些兔子能卖吗?” “理论上来说可以,因为雪兔繁殖能力较强,我们学院会定期清理战斗能力不合格的幼崽。您可以选择其中一只作为宠物,我们会注射药剂停止它的成长。” “那就算了,这样和玩具有啥区别。”赛迪西没了购买的欲望,“小兔子,真可惜,你差点就能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当主人了。” 兔子只动了动耳朵。见它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赛迪西就来气,“你能不能别一直吃那根草了?我在跟你说话呢!”他一把拔掉草叶。 嘴里一空,兔子呆了一下。意识到食物被人夺走后,它终于转过身和人类男性对视,慢慢弓起身子,毛茸茸的球状尾巴抖了两下。 “嗯?你不会要上厕所吧?别拉我手上!”赛迪西挥手,想要把它扔下去。 “哎呀……”驯兽师张口。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劝告,雪兔就已经动作敏捷地用前爪攀住赛迪西的手臂,用锯齿状的门牙咬住了他的食指。 “呜啊——!” 驯兽师微笑,“哈哈,看来这只小雪兔很有战斗的潜能呢。阁下,请您冷静下来,我帮你将它……” 赛迪西哪里还听得见他说话,已经把手甩了好几圈,“可恶,快松口啊,你这小畜生!” 畜生毅力顽强,哪怕眼冒金星,也死咬不放。赛迪西在疼痛中竟也被激起了斗志,冷笑一声,“呵,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就奉陪到底。” 他脱下貂皮大衣,在草丛上奔跑起来,试图用超出常人的速度让兔子眩晕。一人一兔跨越了大半个草地,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连寒风也不禁退却。直到兔子再也受不了炎热,终于松口掉在地上。 来不及停止的赛迪西被它不大不小的身形一绊,整个人往地上倒去,翻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嘶……”他摸了摸脑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谁知脚下一滑。幸好,后面有人扶了他一下,让他免于再次落地。 “谢谢啊。”赛迪西回头道谢,却在看清身后之人时愣住了。 原来,扶住他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鹿。它收回枝杈交错的鹿角,用蹄子将趴在地上的雪兔摆正,而后转身离开。身后细长的尾巴在草地上轻柔拖行,脚步安静。 赛迪西又看向四周,他这才注意到,环境似乎和前面不太一样。这里的魔兽体型与人类相当,每一只都体态矫健,身上带着痊愈多时的伤疤。它们不像小型魔兽,对人类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过分好奇,而是从容地投去视线,在短暂的观察后移开目光。 无疑,它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有着一定的智慧,是不可售卖的珍品。 在这优雅和谐的氛围中,他低头看了下自己又成了汗淋淋的衣衫,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要找人的。他不由得恼怒地捏了捏雪兔的尾巴,“都怪你,我白洗澡了!” 雪兔哼唧了一声,刚想逃走,就被赶来的驯兽师一手提起。 “阁下,您的手怎么样了?”驯兽师问道。 “没事,一只小兔子而已,根本破不了我的皮。” “那就好。非常抱歉,都是我的疏忽。”驯兽师拿出一个小型枷锁,穿透了魔兽的耳朵。静默的雪兔喉咙震动着,发出“咕咕”的威胁声。 “你干嘛呢?”赛迪西吓了一跳。 “这只魔兽有攻击人的倾向,按照规则,我们必须将其清除。” “这……”赛迪西一怔,似乎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清除?是何意,不禁喃喃,“这不至于吧?” “面对这样一只灵敏善战的雪兔,我也很可惜。”驯兽师道,“但伤人的魔兽,已经与魔物无异了。” 雪兔不断挣扎着,耳朵上的血液溅落在草地上。作为低阶魔兽,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却从驯兽师的语气和动作里感受到杀意,赤红的眼睛几乎要如石榴般爆裂。 赛迪西看了眼手上浅浅的伤口,抿了抿唇,一把将那只兔子夺了过来,“被咬伤的是我,怎么说也得我来处置它吧?” “阁下,我们学院的规则是……” “我们沃维拉家族也有规则!”他厉声道,“所有咬我们的兔子都要被我们亲手做成烤兔肉!” 见他如此坚决,驯兽师不愿得罪贵族,只好退一步道,“既然如此,请阁下等我两日,我将这件事情上报一下。” 他躬着身子说完,却久久没得到对方的回应,疑惑地抬头。只见上一秒还在俨乎其然的赛迪西,这回又望眼欲穿地盯着前方,手也不自觉放松,让雪兔有机可乘地溜开了。 驯兽师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一名黑发少女。她正半跪在小憩的天马身前,用手抚过它柔顺的白色鬃毛。敏锐的天马立刻睁开凌厉的眼,看清来者后才放下警惕,缓缓起身。 少女似乎在同它说着什么,天马静静伫立。忽地,它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容忍的冒犯之言,耳朵高高立起,身躯紧绷,前肢下沉,将头顶的一对螺旋角猛地冲向前—— “喂!”赛迪西喊出声,下意识地就要去阻拦。 瞬息之间,少女拔出身后练习用的木剑,挡住了天马的攻势。锐利的角尖在划过剑身,摩擦出零星的火光,留下一道深刻的凹痕。 露西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朝魔兽微笑了一下。而天马则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屈而高傲,俨然与圣经中主神的坐骑重合起来。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终于,天马闭眸,俯下身躯,从身后绽放出一双宽大的纯白羽翼。 驯兽师赞叹道,“真厉害。那名女士居然真的获得了天马的认可,就连教廷的历代骑士长都不一定能做到。” “天马?”赛迪西似乎在哪本书上见过这名字。 “是啊,天马。”说到这种生物,驯兽师的神情就多了几分尊敬,“这是大陆最高等的魔兽,传说是主神派来守护我们的使者。它们实力强大,心性纯净且骄傲,是无法被征服的存在,唯有少数被认可的人类才能成为天马的同伴,比如人尽皆知的光明骑士,以赛亚·希维。” “我以为这名女士只是一时兴趣,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如此的耐心和实力,让天马的羽翼为之展开。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伟人,名垂青史……” “喂,等一下啊。”赛迪西打断他突如其来的狂热,“这天马可是差点就伤人了,它难道不算魔物吗?” “怎么会呢?天马是最智慧的魔兽,它们自有判断和分寸,与人类的比试也是它设下的众多考验之一……” 赛迪西咂嘴,只觉这驯兽师神神叨叨的,不应该待在学院,而该跑去教廷里当个牧师天天祈祷。 仅过了一段时间,他衣服上的汗就被体温蒸干大半。赛迪西低头闻了闻,沐浴后的浓厚花香几乎遮住了汗味。他穿上大衣,把这微妙的气味包裹起来,整理好表情后,朝着少女的方向喊道,“露……” “殿下!”然而,少女的声音更为明亮清澈,将他的呼唤淹没,“快来,天马认可我了!” 一直坐在树下的瑞叶从阴影中走出,停在离天马半米远的位置,犹疑道,“可是,我并没有获得它的认可……” 天马斜视他一眼,再次闭眸,从鼻中呼出平缓的气息。 “没关系,仅此一次的话,它并不介意。”露西翻身骑上天马背部,向瑞叶伸出手,“请过来吧,这种机会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在她的鼓励下,瑞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进入范围的那一刻,露西便将他一把拉了上来,让其坐在自己的身后。 “您骑过马吗?”她问道。 “还没……” “那请您务必抱紧我,不要摔下去了。” 闻言,瑞叶的脸红了一下,“好、好的。” 二人坐稳后,天马便奔跑起来,四蹄踏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敲响着王城高墙的战鼓。它的翅膀完全舒展开来,脚下腾起,在半空中滑翔着,背影逐渐模糊在边际。抖落的羽毛被风卷起,吹到了场地的每一处,被其余的魔兽、人类捡起。 一片羽毛落在了赛迪西的额头上。他将之揭下,放在手心。 “福运降落在了您的身上。”驯兽师艳羡道。 赛迪西看着洁白的羽毛,有些出神。天马载着二人的场景在脑内挥之不去,竟真让他体会到了近乎神圣的感觉。这样的事情,是他这种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离露西很远,很远。 享乐主义 赛迪西独自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侧着身子蜷在床边。桌上是驯兽师刚打包送来的笼子,被锁在其中的雪兔左右晃动着脑袋,用圆润的脑袋把铁笼撞得砰砰作响。 在那片广阔的草地,只有这些低级的弱小的魔兽才会被随意处置,可有可无。而那些高等的智慧的魔兽,则被赋予了几乎与士兵相同的权力,它们是人类之外的人,可以思考,可以辩解。 所有生物生来就被分划了阶级,这份阶级不断变化,从不浮于表面。它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事物,是高天上遥远的星,是一种类似于信徒所虔诚敬仰的命运。有人浅薄,有人深邃。 这是赛迪西曾在书本上看到的,对于命运的诠释。那时的他还是个小孩,因为身体里的一点先祖的血液,比旁人有着更深厚的好奇心、破坏欲,就连刚刚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弟弟,也想要朝他软糯的脸蛋上咬一口。 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他也这么做了,看着襁褓里的弟弟大哭时,还开心得笑了起来。母亲闻声而来,抱着弟弟有些震惊地看他。父亲则拿起了中的拐杖,似乎要落到他身上。 年幼的他定定看着拐杖,心中却无多少害怕,反而身体已自行准备好了防御和反击。但拐杖没有落下,父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把他关在房间里反省了几天。 禁足结束后,母亲带着弟弟来看他,将睡梦中吮着手指的小婴儿递到他面前,说,?赛迪西,这是你的弟弟呀。? 赛迪西接过婴孩,之前被他咬的地方又回到了水嫩光滑的样子。他戳了一下,婴儿醒来,看到他还有些懵懵的。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记仇,总之对他傻傻地笑了一下。塞迪西想,好吧,那他以后就不咬弟弟了。 等弟弟又长大了一些,开始能说话了,赛迪西就把自己的绘本拿来给他看。绘本以一位冒险家的视角,描绘了与大陆相隔甚远的龙谷。那里有五颜六色皮肤的龙,长得又高又状,爪子一挥就能掀起一片参天大树。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红龙,经常担任族长的角色。红龙啊,红龙——赛迪西激动地摇了摇弟弟,让他和自己一起看绘本上那只吞吐火焰、自由翱翔的红龙。他兴奋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祖先,我们是红龙的后代!? 虽然弟弟和父母一样,没有像他长出浸润了葡萄酒似的的红发,也没有自心底处源源不断的火热躁动,但他们也和自己同为红龙的后代呀。赛迪西相信,只要飘洋过海到达那个神秘的龙谷,去和那些大家伙们见一见,他们身体里属于龙的血液就一定会被激起,不论是弟弟,还是自己,都能够变化成一条漂亮威风的红龙! ?龙…变成龙!?弟弟学着他念道,跟着一起傻笑。赛迪西让弟弟举着绘本,自己举着弟弟,在大厅里跑来跑去,旁边的仆人们都退避开来。 ?对,变成龙!?赛迪西说道,?变成龙之后,你就能飞得比这更高,就能从天空上看到爱尔克兰的全貌!说不定我们还能当龙族的领袖,带着一大批小龙来到这里,把所有敌人都打败,被所有人尊敬……然后,我们想干什么都可以,就像国王一样!? 他们欢呼着,从厅堂跑上楼梯,又从楼梯滑到门前。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父亲背着光站在门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看着他们。 ?你在说什么??父亲不再如往日慈祥且威严,双眼一眨不眨着望着他们,或者说,望着他,?赛迪西,你在说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问,似乎在倒吸着冷气。但赛迪西不太理解这个语气的含义,仍在欢快地转着圈,撞到了父亲身上。绘本从弟弟的手中掉落在地,他嘴中发出啊啊的声音,小手向下扑腾着要去捡。 父亲替他们捡起来了,却没有归还,而是在他们的眼前,将那绘本从中间撕成了两半,然后一下又一下,把它变成了满地的碎片。 ?收拾干净。?父亲命令道。那些平时行动迅速的仆人,过了很久才走过来一个,低头默默地将碎屑拾起。 ?你有听到什么吗??父亲问道。他的声音和平常听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那个仆人一直在抖,不断地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那之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仆人,都没再见过踪影,彻彻底底地从这座城堡里消失了。赛迪西的房间被新来的下人收拾得一干二净,那些关于龙谷的、关于这个世界所有梦幻宏大事物的绘本读物,全被扔进了焚烧炉。 父亲仍旧没打过他,也没骂过他。但他不再被允许随意出门了,也没能再和弟弟见面,只有一位苍老的教师来家里教导他这世上最基础的知识。 父亲说,他得病了,需要在家里调养。赛迪西每天都在喝药,苦而浓厚。他受不了了,再次见到母亲时,便求着不要给自己喝药,让自己出门见一见弟弟,见一见其他人……母亲拒绝了,她露出一种很难过的神情,仿佛他的请求是柄伤人的利剑。 赛迪西生气了,他大喊大叫,去抓母亲的头发和脸,无法控制地对至亲之人威胁道,?我要把你们都撕了,我要把你们扔进海里!? 一向柔弱的母亲,拿起花瓶把他砸晕了。他好像昏迷了很多天,等到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连转头都很艰难,带着一股轻微的不适,仿佛有块铜币卡在骨头边。 父母都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他。母亲握着他的手,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换做以往,赛迪西肯定要大闹一场,可或许是晕了太久,他只觉得倦倦的,仿佛懒得再生气。 站在镜子前,父亲为他解下了缠在脖子处的绷带。一条项链失去束缚,轻轻敲在他的锁骨上,声音清脆。它是纯正的金色,在折射入窗户的阳光下,散发出熠熠的光辉。 赛迪西在那一刻就认出来了,这是莉亚维切尔之花,是他在绘本上看到的,梦寐以求的事物。他是如此渴望这样珍贵的奇花,趁着老师不注意,在书本上歪歪扭扭地画起。,老师拿放大镜瞅了半天,也才依稀看出来是个串着花朵的金灿灿的项链。 而父亲,竟然真的拿出家族祖传的莉亚维切尔,为他做出了想象中的配饰。赛迪西开心极了,爱不释手地攥着项链,想要拿下来仔细赏玩。可扯了一下没能扯动,他这才发现,这项链似乎穿过了血肉,紧密地嵌入了他的后颈内。 因为没有疼痛感,所以他也只是好奇地摸着。父亲问,?赛迪西,你会怨恨我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呢?他对这条项链无比喜爱,嵌进脖子里,反而不会弄丢呢!他简直谢谢父亲还来不及。但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时,父亲却并未接受这份喜悦,只是用沉重的力道摸了摸他的发顶,?那就好。? 从那之后,赛迪西不再嚷嚷着要仆人给他偷买集市里的绘本。他虽然仍旧任性,仍旧冲动,但对于龙谷的向往似乎不知不觉间就消去了。每当他有那么点念头,一股凉意就会从后颈处升起,把那点火苗尽数浇灭,只留下懒散倦怠。 他和弟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兄弟二人很少再相谈了。弟弟时常忙于各种学习,一眨眼就从傻乎乎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沉稳的小大人。见面时,他总是用稚嫩的声音,疏离而有礼地唤他“兄长”。他不会再朝他哭朝他笑,不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让他抱。 所有人都待弟弟严厉,待他却放纵。赛迪西的老师离开了,他不用再读那些枯燥的书卷,每天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像弟弟那样懂得礼仪,对着谁都是无所谓的放松模样。 直到一次宴会,赛迪西对一名掩着折扇朝他微笑的贵族女孩心动了。他的心中终于久违地出现了急切的追求,想要恋爱,想要交友,想要稍微学点东西,让自己的人生丰富一些。于是他对父亲说,?我想去学校,最好是圣斐拉文。? 然后他也如愿进去了。对于那些精细繁杂的文字,灵活飘动的元素,赛迪西只稀奇了半个学期,又感到了烦躁。恋爱,玩闹,聚会,这些才能让他享受学校的乐趣,似乎这才是他来到圣斐拉文的真正意义。 他带着狼藉的名声,略有尴尬地回到家中。可没人责备他,父母都笑着说,?赛迪西,你只要一直无忧无虑就好。?不像他的弟弟,被注入了全部的期待和负担,早早地就失去了贪玩的权力。 赛迪西应该庆幸的,毕竟父母对他这么宽容,几乎满足了一切要求,让他过着这么轻松惬意的生活。 可是,怎么会这样? 赛迪西看着那只无忧无虑的,呆呆笨笨的雪兔,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些被遗忘到角落的绘本内容争先恐后地跑进大脑里。龙谷,花朵,国王,命运……这些字句纠缠组合,将他反复撕扯。 他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呢? 为什么,他和弟弟不一样,十几年来都随心所欲地在柔软的床铺上打滚睡觉?他曾经明明很想去龙谷,但为什么,如今一想到遥远的路程,就只剩下无限的疲惫,如同看见课业一般。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是只能接受快乐,不能度过苦难的人吗?他的人生,原来真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底部,一张苍白的纸。而不是像他的弟弟,或者像露西那样,在经历了汗水的洗礼后,变得深远而悠长…… 一阵熟悉的厌烦疲惫蔓延开来,他难得地感到寒冷,将被子拉紧了些。大脑顿时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从那晃动着的一连串疑问中脱离出来。 他为什么一定要吃苦呢?一直这样舒舒服服的,不是很好吗? 对啊,他可是公爵之子,生来就有享乐的权利。什么龙谷,什么未来,他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这些飘渺的东西呢?明明连常年不下的体温都足够令人苦恼了,说到底只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先祖的血液这种东西,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吧。 雪兔撞累了,接受现实般地坐在地上开始进食。在魔兽的咀嚼声中,赛迪西慢慢合上双眼。 太困了,还是先睡个觉吧。上次没能和露西说上话。明天,等到他明天醒来,一定要早早地找到露西,跟她道个歉,再问候一下她的身体…… 一滴迟来的水珠,静静地从眼角淌下,渗入枕芯。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它短暂的存在。 ———————— 赛:头好痒,要长脑子了……唉,没长呢~ 保证 第二日,赛迪西是被雪兔啃醒的。他捂着鼻子,不轻不重地给了兔子脑袋一拳,“咬了我的手不够,还想咬我的鼻子,果然就该把你烤了吃掉!” 雪兔似是把这当作玩闹,扒着他的手臂,被挑起后两只脚蹬了两下。由于太过弱小,它的反击倒显出几分憨厚可爱。赛迪西不屑一笑,把它塞回笼中,准备好兔粮后便出门了。 他已经确认过课表,今天外院专门针对补考的学生开课,为他们分析实战结果。赛迪西在下课前半个小时就来到了露西的教室旁蹲着。他第一次来到外院这种满是平民的地方,本以为会获得一些注目,然而事实上所有人都只低头默默走着,心致志地如同要去完成什么使命,并不在乎他的出现。 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所谓平民,都会像维娅那样总是小心谨慎的,避免让他人感到不悦。相反,这些平民并不过多在意贵族的想法,只做好最本分的礼仪。他们是底层人民中的佼佼者,亦是将来投身最前线的无名士卒。落在他们身上的,是远比内院要严厉百倍的训练,几乎压榨了他们全部的精力。 而赛迪西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露西待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地方,难怪也总是不苟言笑。如今想来,她最灿烂的笑容,是与天马交锋的时候,当时还有那位王子在场……所以她是为什么而笑呢,是那只天马,还是为王子? 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赛迪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当初自己和露西不清醒的时候,也是那名王子将他们分开了。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和露西关系好的男性只有自己,谁知道这女人看着不声不响,背地里居然和王子交上了朋友!而且,这件事情似乎人尽皆知,只有他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虽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前一阵子除了维娅什么都不关心,但赛迪西仍旧感到不爽,仿佛自己被当作了小丑似的。 在阵阵烦恼中,课堂迎来了结束。赛迪西连忙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等着露西出来的一瞬间就把她逮住。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挪动,站起身的露西就已隔着窗户看见他,并径直走了过来。 “沃维拉阁下,您怎么在这里?” 她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赛迪西却怔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你这样不怕被人议论吗?” “什么?”露西歪了歪脑袋。 “不,没什么。”赛迪西移开目光,生硬地转开话题,“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为什么要道歉?您做了什么吗?” “你还问我?当然是那件事情啦!”赛迪西没忍住吼道,“就是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你生病了晕过去了,又不肯见医生,于是我只好……” 即使隔了数日,那副香艳的场景也历历在目。赛迪西越说越小声,最后整张脸都红了,“总之,我承认我的做法确实有问题,我轻薄了你……但是,往桌上放酒的你也不对吧?说到底,女孩子就不应该喝酒呀……” 露西听完他带着抱怨的道歉,反问道,“女性喝酒不是很常见吗?而且那瓶酒是梵切先生送给我的果酒,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品尝一下。” “什么?那家伙送你的?!”赛迪西的声音陡然拔高,“他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你送东西?你身边究竟有几个男人啊?!” 他的震惊中还有几分微妙的谴责,以至于露西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和无法理解。赛迪西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他又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只能掩饰性地咳了咳,“送你东西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想要勾引你!” 露西又看他一眼。 “咳咳,我不一样……我当初送你礼物的原因,你也很清楚吧?”赛迪西装作义正言辞的模样,“而那个安什么罗什么切的,他可是老师诶,这简直是为师不尊!” 等他瞎扯完再看向露西时,少女的眉头正微微皱起。 “您正在进行毫无证据的贬低,这样很不好。”她说道,“而且,我与何人交谈,似乎与您无关。” “与我无关?”赛迪西莫名地感到一丝恼火,“就算与我无关,你也得爱惜一下自己的名声吧?” 露西冷笑,“由您来提醒我这种事,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什……”赛迪西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像他这种声名狼藉的人,没资格来管束她。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以类似的目光看待,可当这种轻视来自露西时,心中便顿时五味杂陈,愤然、难过、心寒。这是连被维娅拒之门外时都没有过的情感。 不等他消化,露西又很快道歉,“抱歉,我失言了。” 这句话也让赛迪西回过神来。露西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露西以沉默应答。 “都是因为那个意外吗?这件事就这么令你难受?我知道了,我就说,是我强迫你的,有谁再敢拿这件事说你,我就揍他。你想要什么我也都会给你……”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他蓦地紧张起来,嘴巴张了又张,才再次开口,“我可以娶你为妾。” 不用再为生活担忧,不用再付出不一定能获得回报的努力。被贵族青睐,分得偌大家业的一杯羹,这是贫民窟里无数在床上挣扎的女人的梦想。 露西垂首,似在思考他的提议。过了一会,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成为您的妾?” 赛迪西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轻慢的笑意,就像宴会上的小姐看到他不顾形象地大块朵颐。但那种笑要更为柔和一点,传达出某种愉悦。 她在开心,因为他说要娶她。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自己也说过喜欢他。赛迪西也跟着她笑起来,就在他刚要问少女想什么时候嫁入时,又听她问道,“请问,您的父母会认同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这样的说辞难以不让人想要作出保证,赛迪西连忙点头,“会的,当然会的。我的父母都很平易近人,只要你冠上了我们的姓氏,就会被当作家人看待……” “是那种可以谈论家族机密的关系吗?”露西进一步提问,“所有的事情,都会告诉我这个新来的‘家人’吗?” 赛迪西方才的信誓旦旦忽地就蔫了下来,仿佛这样的问题太过咄咄逼人。他有些僵硬地把目光移开,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心虚敷衍道,“这、这个嘛……我不太关心我们家族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能公开的。但就算如此,他们肯定会善待你的……” “那样,就不算是家人了。”露西的笑意淡了下来,“我只是想要可以分享一切秘密的人。” “露西。”一道声音横插而入,打破了他们微妙的对峙。瑞叶手捧笔记,一副刚学习完的模样。他仅是瞥了一眼赛迪西,就转而腼腆地向着少女微笑,全然把他当作空气。 而露西则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头发,“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在宿舍等我吗?” 瑞叶还未回复,赛迪西则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短短一句话,他从中听到了何等恐怖的信息:这两个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已经不知多少次私会于宿舍这种私密的地方。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快。他早就对二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如今都要谈婚论嫁了,更是排挤露西身边的一切雄性。 他咬了咬牙,用了好大毅力才忍住嘴里一句“奸夫淫妇”,掰着露西的肩膀让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归,“喂,先说好了,我可不能接受你找别的情人。” 他自认为措辞委婉,可站在面前的若换一个王子,日后都难以逃过一番针对。瑞叶终于正眼瞧他,眼里却不是受辱的怒意,反倒有几分满足,好似“情人”这个说法是某种夸赞。 这下子赛迪西脸色更差了。他感到自己被挑衅了,原先残留的对王室的尊敬散尽,只想让这位王子赶紧抹去不轨心思。 可惜,露西没有给他展现尊严的机会。少女将他推开,叹了口气,“看来您没听懂我刚才的话。请容许我拒绝您的好意。” 赛迪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你要拒绝我?”见露西点头,他不敢置信道,“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瑞叶的眼神暗了几分,静静地看他。露西牵住他长袖下攥紧的手以示安抚,然后才向赛迪西解释,“是的,正因为喜欢您,所以才要拒绝。” 听到她再次强调心意,赛迪西的眉头这才舒缓些,但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 “成为您的妾,就代表日后要看着您和未来的夫人恩爱,而我永远只是个外人。”露西自嘲的笑了一下,“而我很贪心,如果无法拥有全部的您,我宁愿离开。” 尽管她的语调十分平淡,赛迪西仍旧是怔住了。在他浩瀚的恋爱史中,第一次有人说出了这样坦诚的爱语。因为喜欢,所以忍受不了当妾。确实是如此贪心,又如此热烈。 他的心脏忽然就剧烈跳动起来,为她的直白而害臊。可她如此毫无芥蒂地在别的男人面前表白,足以证明少女的心意诚恳。 家族,身份,这些都瞬间变得无足轻重。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呐喊:回应她。于是赛迪西毫无抵抗力地听从了,一改模糊的态度保证道,“真是拿你们女人没办法……我会试着说服我父母,让你成为正室的。你就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学业了,好好休息一阵等着嫁过来吧,我可不希望我的新娘在婚礼那天过劳晕倒。” 他说完这些,发现露西又在用那种轻而柔的笑看他了。赛迪西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见少女正和王子手牵着手。他又一下子生气起来,连忙将两人拉开,“你这家伙,也不许再和别的男人牵手了!” 同行 终于将赛迪西哄走后,露西仍在看着他的背影。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通过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公爵之子,去接触他背后的公爵大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沃维拉公爵,既然能将先祖的项链改造后交予子嗣,就说明他对龙族的力量有着一定的了解。 她并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五百年后的后代会帮她寻找自己生死未知的先祖。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只是可能存在的家族辛秘,哪怕其中只有一点能让她接近仇敌的线索。 但即便尽量理性地判断思考,每当她看到赛迪西那头与之相似的红发时,依旧会忍不住从心底泄出憎恨。她知道对方自己的那段仇恨无关,但这种傻气和天真也是原罪。凭什么那样的渣滓也配拥有后代,甚至能在当今的人类社会占据公爵这一尊贵的地位? 直到今天,赛迪西对他作出了保证。露西那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恶意,终于有一小部分转换成了真正的喜爱。 说实话,她不是没想过以后屠尽沃维拉家族来宣泄仇恨。但如果这些人能给她提供一点助力的话,她也可以偶尔当个圣人,不将百年前的恩怨牵扯到他们身上。 若她真的找到雷纳图斯,她会让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重演于这个肮脏的混血种身上。就算是男人,她也要让那些来自大陆背面的虫子钻入他的肠道产卵,让他体验下体撕裂般的疼痛,以及被低等生物当作苗床性奴的屈辱。 露西几乎要沉浸于想象的快感,勾着唇角走了一路。瑞叶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被赛迪西分开的手也没有再相牵。直到将其带回自己的寝室,门被关上,他忽地将少女抵在门前,俯身靠在她的颈间。 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姿态脆弱地轻轻一推就可挣脱。露西将手指埋入他的发间,缓慢地抚摩头皮,“殿下又在撒娇了。” “……你真的要和赛迪西结婚吗?”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声线因情绪而变得低沉。 “是的。”说完,露西就感到对方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几分。 瑞叶颓然抬头,眼角通红,“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在瑞叶心碎的目光中,露西吻住了他,很快空气中传出了黏乎的水声。瑞叶被吻得晕头转向,被她轻而易举地推倒在床上。当露西的身体随之贴上来时,瑞叶知道,他们又要做爱了。 那样舒爽到令人战栗的回忆,让他的身体诚实地起了反应。露西摸到他下体的突起时轻笑了一下,“光是亲一下就这么硬了,您真敏感。” 她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含住他的耳垂吮吻,手指探入衣物间抚过他的肋骨。凉意,瘙痒,让他的身体难以忍受地轻颤,艰难抵抗,“不要,露西,别这样弄我……” “可您舒服地都快哭了。”她继续手上的动作,比起爱抚更像是在轻微施虐。在近日的几次性爱中,她已知道瑞叶的身体对这种“虐待”甘之如饴。 露西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甚至有点想喊他“骚货”。自闭了十几年的小王子,被冠以街头妓女的称呼,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应该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屈辱吧?可能会生气地推开她,也可能无法拒绝快感,只能一脸委屈地看她…… 在她一边爱抚一边想象时,耳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嘤咛。她明明什么脏话都没说,瑞叶竟然已经用袖子捂着脸流眼泪了。 露西停下动作,“您怎么真的哭了?” “你以后也会和赛迪西做这种事吗?作为夫妻……”瑞叶问道。 或许她该装模做样地撒个谎,让这多疑的孩子稍稍安心。但看他这副善妒又脆弱的模样,露西感到兴味,直言道,“会的。可能会天天做,做很多次,然后不小心还会怀孕。” 瑞叶果然哭得更厉害了,“不行,不可以!”他放下掩面的手,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居然有几分凶狠,“你要是难产了怎么办?我要给他下药,让他断子绝孙……” “殿下,您可真坏心眼。”露西摸了摸他的脸蛋,“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我说过不准备怀孕,无论是谁的孩子。” 瑞叶咬了咬唇,似乎还觉得不安心。他当然也无法安心,露西没有否认要和赛迪西做爱。虽然他并不介意露西之前的生活,但要接受喜欢的人日后被玷污着实有些困难。 露西也看出了这点,啄了下他的唇瓣,“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我需要知道沃维拉家族的一些事情。等我做完了这件事,我自然会想办法和他分手。”当个被枷锁深困的贵妇人,这样无聊的生活于她毫无吸引力。 “……真的吗?”瑞叶被安抚些许,止住哭泣,乖巧地望着她。 “真的。我对赛迪西没有爱恋之情。所有男性中,我最喜欢的只有殿下一人。”露西抱住他,“一想到以后要和不爱的人交往,我就感到疲惫。但好在,我的身边还有您。” “您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露西眨着眼睛看他,在这时就显出无比的天真与柔弱,仿佛刚才在少年身上兴风作浪的并非同一人。 而瑞叶也会在这时原谅她的一切作为,就像那天晚上,她从背后抱着他,问他会不会一直喜欢自己一样。他点头,换取了露西奖励般的温柔对待。他们在床上完成了这场水乳交融,被扯下的窗帘挡住了大半日光,在一片昏黄中,瑞叶仍为爱人不能独属于自己而惆怅。 但在这样的伤怀中,他又感到一丝无与伦比的快乐。露西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会利用很多的男人,也利用了他。可她爱他,她说他和别的人都不一样,是她唯一的小鸟。正因她辗转徘徊,这份爱才显得如此特殊和珍贵,让他鲜明地感受到了何为优待,何为不同。 …… 赛迪西已经做好了和父亲唇枪舌战的准备,毕竟公爵对自己小儿子的婚姻就十分挑剔。当年弟弟心悦于一个子爵家的小女儿,结果父亲觉得对方家世平平,直接为他订下另一门婚事,害得弟弟那半月茶饭不思,瘦成了竹竿。 然而,父亲的回信竟然简单大度地回应他:?好啊,放假后把你喜欢的女孩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吧。? 允许陌生的平民踏入家门,这种接纳程度着实让赛迪西傻了眼。他惊奇不已,最后喜悦占了大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露西。露西也很爽快,答应了和他一起回公爵家。 临行的前一晚,赛迪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还是第一次真的要带女孩回家,他要结婚了!天哪,露西夺走了他太多的第一次。赛迪西不得不承认,他被她各种有意无意的小花招勾引到了。 时至今日,他早已没有之前对维娅的狂热执念,满脑子只有婚后要如何度过蜜月,就像他以往无数次移情别恋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得到了回应,这种被爱的幸福让他暂时想不起别的女人。 这份甜蜜一直在他心间萦绕,和露西一起进了马车后也久久不散,化作唇畔的一抹弧度。直到露西提醒,他才看到自己的袖子湿了一片——那只雪兔竟在他提着的笼子里尿了出来。 赛迪西深觉丢脸,气不打一处来,就差把兔子拎出来打屁股。但露西没有嫌弃,替他脱下了外套,还用手帕给雪兔擦干净尿液,抱着它轻声细语“不可以这样”。 那副耐心的样子,仿佛她怀里的不是兔子,而是一个未足月的婴儿。赛迪西顿时消了火气,满心柔软地幻想露西为自己生下孩子后,大概也会这样温柔教导吧? 面对如此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不自觉地就凑了过去,在少女的脸上落下一个亲吻。待露西疑惑地望过来,他这才如梦初醒,啪地一下退开,“咳咳……有东西在你脸上!” 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拙劣。露西笑了笑,回以他一个脸颊上的吻。赛迪西便气势全无,捂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许在外面亲我”。 半日后,马车承载二人到达公爵封地。城堡前的仆人们低头站成一列,替他们收拾行李,掸去灰尘。对于要来服侍他的女仆,赛迪西不耐烦地挥开,拉着露西的手进大门。 一名身着羊毛裙的女性从楼梯上小步走下,头发高挽露出天鹅般的脖颈,直到走进后才能看到她眼睑下轻微的皱纹。这是一名保养适度的公爵夫人,姿态端庄温婉。她先是照常问候归来的长子,“赛迪西,这一学期也辛苦你了。” “还好吧,这次的课程都挺简单的,我全部及格了。”赛迪西骄傲地拍了拍露西的肩膀,“多亏了她辅导我,比那些老头子都厉害。” 夫人这才微笑着看向露西,“原来如此。感谢你替我照顾赛迪西,漂亮的女孩儿。” 露西准备弯腰行礼,被她扶住了。她们明明从未见过,沃维拉夫人却好似在那之前就认同了她。或许站在这里的就算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她也不会提出异议。 “伦尼还在训练场,你们兄弟二人要到晚上才能见面了。先带着你的女伴去书房和父亲打个招呼吧,赛迪西。”夫人嘱咐道。 沃维拉公爵 书房洁净规整,栎木制成的淡褐色书桌泛着山形纹。在清雅的木香包裹中,沃维拉公爵正坐于桌前。确实如赛迪西所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和蔼温和的人,即便长子毫无礼节地推门而入,还顺手喝掉了下人为他准备的咖啡,他也并无怒色。 “好苦!”赛迪西吐了吐舌头。公爵笑了几声,命下人重新端来蜜茶。 同夫人一样,他也是先询问了赛迪西这些日子的生活状况,又听他讲述和露西的相识。待赛迪西眉飞色舞地说完,公爵便一脸欣慰,“恭喜你找到心意相通的人。” 赛迪西难得害羞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什么,有些忐忑地开口,“那个,父亲……我想像您和母亲一样,只有彼此作为唯一的伴侣……” 公爵听出,他还在担心未来会被强塞某家的贵族小姐。“不用担心,赛迪西,沃维拉家族向来言而有信。就如信中所说,我只希望你能找寻到自己的幸福。”公爵看向露西,“能有这样的姑娘与你一同生活,也是我期盼已久的事情。” 与妻子一样,公爵对这名素未谋面的少女展现出了极高的容纳度。露西则一直端着礼貌恭敬的微笑,回应着公爵的客套话。 天暗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驶来。露西透过窗户看过去,那并不是马车,而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儿骑着匹中等体型的棕马停在门前,利落地翻身而下。他背着长度超过半身的弓箭,脸上有一处发紫的擦伤。而他并不因这些小伤显出颓势,自然地将解下的锁甲与马儿交给下人,踏着比成年人还要稳健的步伐,昂首走进城堡。 “伦尼,今天的成果如何?”夫人问道。 男孩从箭筒中拔出一只与众不同的利箭,上面穿刺着两只并排的白鸽。“我用这柄弓箭一次射穿了两只鸽子。”面庞上有着掩盖不住的自得。 “不错,你的箭术有所进步。不过,时刻切忌骄傲自满。”夫人道,“若你父亲知道你竟为几只鸽子弄伤自己,难免要说教一番。” “我知道了,母亲。”伦尼低头接受教诲,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他留下血液半干的箭矢,自行去处理伤口。 当看到楼梯口站着的少女时,伦尼只是小小地惊异了一下。不知是还没到欣赏异性之美的年龄,还是性格沉稳。他很快反应过来露西的身份,点头示意。 而赛迪西也从她身后走出来,“好久不见啊,伦尼。” “兄长大人。”他恭恭敬敬,完全不像小时候那样懵懂可爱。 赛迪西原本也跟他没什么可聊的,但听到他方才炫耀自己的战果,便好奇道,“你说一下子打了两只鸟?给我看看呢。” “已经被仆人拿到后厨了。” “天哪,你不做成标本保存吗?”赛迪西一脸惋惜,旋即又想到别的趣事,兴致勃勃,“对了,你那匹小马应该长大了吧,拿来给我骑一下试试。” “艾伯特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它。”伦尼委婉拒绝。 赛迪西顿时不高兴了,“我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可是你哥哥啊。四舍五入我也算是它的主人了。” “……我觉得人和马之间也是需要感情基础的。” “行吧行吧,不想给我骑就直说嘛。”赛迪西撇了撇嘴,“其实我倒无所谓,只可惜你看不见你嫂子的英姿了。” “什么?”伦尼疑惑。 “露西可擅长和马儿建立感情了,就连天马都能当好朋友,还能骑着它上天。你那匹小马肯定也不在话下,没准一看到她就要像小狗一样舔手呢。”赛迪西亲昵地揽住露西的肩膀,俨然把未婚妻的光辉事迹也当作了自己的资本。 伦尼明智地忽略了兄长对爱马的蔑称,只选取他的前半句话品味,“天马?是书上那只浑身雪白,背后长着宽大双翼的高等魔兽吗?” “什么书上!”赛迪西嗤道,“是现实里的,活生生的一只天马,就在圣斐拉文那里住着呢!” 由于天马的形象太过崇高,伦尼对不靠谱的兄长还有些半信半疑。可当他望向露西,少女只是淡然微笑,解释道,“天马和你的艾伯特一样,都是需要爱与尊敬的生物。我也是花了很多时间,一次又一次地与它接触,才获得了认可。” 伦尼心中的那点怀疑被消抹了。他眼里闪烁着光芒,稳重的表象里流出孩童的雀跃,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小心谨慎地问道,“那……天马会喜欢什么东西呢?” “它不需要礼物。作为最尊贵的魔兽,学院会满足它的一切物质需求。” 见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戳穿,伦尼脸红了一下。露西笑道,“不用担心。像您这样热爱马儿的人,一定会得到天马的青睐。” “谢谢。”伦尼回以一个略带腼腆的微笑。 或许是他偶尔表露的青涩,引起了赛迪西作为兄长的疼爱。他摸了摸伦尼的脑袋,“看把你开心的,迫不及待想去见天马了?” 伦尼捂着被揉乱的头发,找了借口匆匆离场。赛迪西还在哈哈大笑,笑完转头又和露西聊起来,“我弟弟挺可爱的,是吧?” “嗯。” “其实他小时候更可爱,老喜欢粘着我,失恋了还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只是这几年越来越像个小大人,就没那么好逗了。”赛迪西遗憾道,“原本他明年就要入学圣斐拉文了,可惜那时候咱们都走了。” “你想退学?”露西瞟他一眼。 赛迪西一脸理所当然,“结婚了就做些大人该干的事情,还在学校里待着干什么呢?” “在圣斐拉文能学到很多独有的知识。” “但是很烦啊。”之前一段时间的勤学已经耗尽了他的热情,一旦松懈下来,就再也不想回去了,“你不会还在想着要去王室军团吧?何必呢,嫁给我之后就一样是贵族了,我们每天去不同的城镇游玩不是更好吗?” “那你有想过魔王降临的那天吗?”露西直视他的眼睛,“无数的魔物会从地底破出,在每个城镇的角落横行。到那时等待我们的不是闲暇时光,而是狼狈逃窜,生死未卜。” 她用了一些百年前常用的词汇,在圣书中几乎成了魔王军的专属形容。但对于语言变迁后的今日,这些词句早已过时,成了晦涩难懂的书面语。赛迪西听愣了,勉强听出大概意思后,猛地笑出来,“魔王?不是吧,露西,你真的相信那种事情?” “我跟你说啊,教廷是最喜欢故弄玄虚的集团,他们曾经还说灾荒会毁灭大陆,世界会迎来末日呢。但你看现在,食物多得吃不完,大家都悠哉游哉的,哪里像末日的样子啊?说不定什么魔王苏醒也是编出来吓唬人的,好让平民们多多礼拜,给那些牧师送钱。”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闲庭信步地走到餐桌前,拿起一颗刚端上来的葡萄丢入嘴里,“你不会也是被人忽悠着才想进王室军吗?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会吃人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你快来尝尝这些葡萄,还挺甜的。” 新鲜采摘的水果,还滴落着清洗时留下的水液。它们如此甘甜多汁,轻轻一咬就会漏出汁水,是贵族的家常便饭。但在远离王城、远离封地的偏僻地区,崎岖不平的山脉隔绝了富饶,穿梭的魔物在深夜里吞吃老弱的肠肚。就连那相对繁华的奥蒙德,都有着无数死于瘴气的穷人被粗暴地塞入麻袋,丢入垃圾场。这些人,光是吃饱睡暖就是人生幸事,无法奢求在华丽的城堡里,享受精心挑选过的提子。 但公爵的子嗣不知道这些,他活在光鲜亮丽的地方,没有人告诉他真正的外面是怎样的景象,他不知道某些地方每日都在上演饥荒,更不知道在狼嚎中哆嗦一夜的凄苦。而露西也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些事情。 她接过水灵灵的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顺从地应道,“或许吧。” ———————————— ps:原本一章的内容字数太多,分成两章了 溺爱 晚宴到来。沃维拉一家难得齐聚,又多了一个客人,菜色自然精心无比。闻到香气后,赛迪西的肚子便咕咕作响。等到公爵和夫人依次入座,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椅子上开动,嘴里含着一片肉招呼,“你快过来吃呀,站在那边干什么呢。” 以防被妄加罪名,露西原是准备最后入座的,但公爵家的礼仪似乎并不十分苛刻。“兄长……”伦尼喃喃一声,最后又觉得多说无益似的,直接替露西拉开了椅子。露西撩起裙摆坐下,向这位小少爷道了句感谢。 “呃……”赛迪西有些尴尬,他哪里知晓带女孩回来吃饭也有这么多讲究,只能赶紧为露西切几块肉作为补偿,“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句话让露西停顿了一下。她之前养病太久,身上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肌肉又消下去大半,这些日子挥剑都不再顺畅。就算是法师,也需要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能支撑法术的消耗。她优雅地用刀叉将肉塞进嘴里。而赛迪西看她盘子一空就立刻添肉,于是露西一连吃了好几盘,以至于旁边伦尼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同情慢慢变成了震惊。 不愧是能征服天马之人。 伦尼心中震荡,看着面前嫌弃已久的烤羊排,最终狠下心吃了个干净。肥腻的肉质让他浑身打了个颤,差点儿吐出来。而面前的露西淡定地吃着相同的羊排,他怎能甘心输给一位女性,于是强忍住呕吐欲,面无表情地喝完蜂蜜水,胃中这才平复许多。 今天,他也像往常一样克服了微不足道的困难。伦尼觉得自己距离建功立业又进了一步,小小地奖励一下自己也无可厚非,且这奖励本身也是他争取来的。他看向摆在中央的两只烤乳鸽,都是他亲手猎下的,其中一只已被瓜分过,另一只则仍旧完整。父亲说,他理应享用自己的战果,纪念武艺上的一大进步。 伦尼本就觉得鸽肉可口,而这只鸽子又有着非凡意义,比桌上所有食物都更加珍贵。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对方也无声地默许着,于是伦尼伸出了手。 然而,在他端过鸽子前,另一只手无情地扯走了一条鸽腿。肉汁从断裂处涓涓而下,仿佛血液。赛迪西尝了尝,滋味不错,于是准备给也给露西扯一条。谁知这时,伦尼忽而将刀叉重重嵌进乳酪,发出尖利声响。 “你干什么呢。”赛迪西问道。 “你还问我?”伦尼咬牙,“兄长,父亲说过我应该吃掉一整只鸽子的!” 他并没有声嘶力竭地怒吼,除了刚才的动静,现在只是眼角微红地提高了点声音。但与他平时沉着的模样相比,已经足够激动了。 赛迪西也被他的指控吓了一跳,放下手中鸽腿,“还有这事?我没听到,不好意思。不过我就只拿了个腿而已,剩下的我不会再碰了。” 伦尼仍旧目光谴责,“这只鸽子已经不完整了。” “那我把这腿也还给你?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咬过吧。” “兄长!”伦尼气得又锤了下桌子,“这根本不是鸽肉的问题,而是那只鸽子对于我的意义!它是我亲手捕猎的呀!” 赛迪西被他说得头疼,烦躁地啧了一声,“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又不止捕猎这一次,以后也会有鸽子的呀。”他想了想,还是拿了个冰糕放到伦尼盘中,“好了,我把自己的冰糕给你,心情应该会好点吧?” 这冰糕虽然原料没有太名贵,但制作工艺繁多,为了保证品质每月数量有限。失去了降温的好东西,赛迪西肉疼不已。看他满眼不舍,伦尼终究是散了些火气,一半是被气笑了,一半也是被逗乐了。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哥哥也是经常不小心踩到他的脚,吃了他的东西,他哇哇大哭,赛迪西就会不堪其扰地想办法哄他,事后却又不长记性。伦尼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对鸽子的执念,“兄长你啊,真是……” “伦尼。”公爵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神情少了方才的宁和,竟有些不怒自威。他指责道,“为了一只鸽子而对自己的兄长冷眼相对,是否有些不妥当呢?” “我……”伦尼抿唇,“可是兄长他,是他先……” 公爵品了一口茶,喝水声仿若刀片刺入心脏,让那些争辩都吞入肚中。等他将茶杯放下,再度看向伦尼时,男孩的脸色已是有些苍白。 夫人也放下餐具,正色道,“伦尼,向你的兄长道歉。” 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就连赛迪西也察觉到了,他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伦尼,发自内心地疑惑,“也没必要吧?” “对不起。”伦尼却顺从地站起身,向赛迪西鞠躬道歉。 “你需要反思。”公爵道。 “是,父亲。”伦尼领命一般,不顾赛迪西的反应,转身离开餐桌。他走向城堡那最黑暗逼仄的房间,开始了自己不知道第几次的悔过。而那眼神中偶尔浮现的童稚和嬉笑也尽数消失,又和赛迪西记忆中的小男孩大相径庭了。 露西沉默着看着这一切,事不关己地咀嚼最后一点蔬菜。她仿佛是一名观众,漠然地欣赏完了这场名贵又荒唐的戏剧。而显然,这戏剧上演了不止一次,因为公爵与夫人又安静地开始用餐,赛迪西也带着露西离开了。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似的,没有人提出异议。 但身边多了另一个人,赛迪西心中那一只盘旋着的疑惑有了倾诉的对象。他有些忧愁地站在阳台,看着月光洒向伦尼待着的禁闭室,却始终照不进去。 “就像刚才一样,有时我总觉得,父母好像对伦尼太过严厉了。”他嘀咕道,“唉,我甚至都在想,他会不会其实是捡来的,所以才被这么对待啊?” 这时候就不太适合用“或许吧”这种话来敷衍了。露西缓缓道,“父母对不同的孩子,都有不同的爱他的方式。” 沃维拉夫妇无疑是爱着伦尼的。为他选了一匹活泼有力的小马驹,让他尽情地在训练场驰骋打猎。他小小年纪就培养出了一身技艺,无论到什么场合,都要被人称赞一句天之骄子。但他在生活中各种细小的方面总会被责备挑剔,被深深灌入了要乖巧成熟的思想。只要公爵的脸色稍稍变化,他就会自觉地为自己套上枷锁,以满足父母的期愿。 他是可怜的,也是幸福的。因为他被深爱,被赋予了沃维拉家族所有的期盼,被作为公爵的接班人而抚育。他的未来将压抑,有序,伴随着无数人终身照耀不到的光芒。 赛迪西也是被爱着的。但与伦尼不同,他被给予的爱里几乎满是放纵。他的身上没有所谓的期盼,只有浅显的一句“你要幸福”。而他的幸福,被定义为每日吃喝玩乐,做个幸运的废柴,就这么傻傻地长大。所有能够让他成长的机缘,都被拨到了自己的弟弟身边。 赛迪西是被溺爱的。他是幸福的,却又可怜的。 露西看着他无忧无虑的侧脸,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的父母刚逝去,小小的露西只能作为养女寄人篱下。她的养母有一位与露西年纪相当的女儿,却没有像露西一样白净的小脸和水润的眼睛。养母似乎因此很喜欢露西,给她吃很多甜食佳肴,把她养得肥肥胖胖。 后来,露西被这一家人一起带去了宴会,在花园里,她遇到了当时的小王子。对方看见她肥胖的模样,嫌弃地绕道而行,却能与养母的女儿笑着打招呼。 至于原因,多年以后,她轻而易举地就想明白了:养母或许是喜欢她的,因为她乖巧懂事,又长得像个娃娃。但她不能让漂亮的小露西夺走可能属于自己女儿的机遇,所以,她溺爱露西,毁了她的相貌。 同样的,沃维拉公爵也要摧毁赛迪西的某一部分。他可以是他的家人,他的长子,但不能是他的继承人,无法冠以沃维拉家族的荣光。他不能有机遇,甚至不得与背向而行的弟弟亲密无间。 因为,他是一条龙。 往事 在沃维拉家的生活十分悠闲。为遵循婚前基本礼仪,夫妇命下人为露西布置了单独一间客房。但白日里,他们仍旧可以尽情接触。赛迪西带着她熟悉城堡,又在封地四处游玩,尝遍了各类特色食品。 此处盛产珠宝,赛迪西为她挑选了许多饰品,见她反应平平只好作罢,转而指着天边道,“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以后出去住。其实我也觉得这地方挺无聊的。”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已过半月。夜里,露西从房间走出,循着记忆在长廊漫步。墙壁上悬挂着几幅金边画像,纪念着近代的族人。而这些沃维拉前辈们,都没有赛迪西那样的红发。或许他确实是这百年来唯一返祖的人,又或许,有和他经历相同的返祖者,都因为碌碌无为的一生而湮没地底。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锁住的房间。赛迪西说,这房屋通向地下室,那里有着家族历代收纳的珍藏品。那些珍藏品中究竟有些什么呢,仅是价值不菲,还是有着其他意义?成为了赛迪西的妻子后,又是否有权力接触它们? 露西的手划过门锁,触感冰冷。钥匙必定是难以获得的,想在短时间内进入,恐怕只有撬开这一方法。 思索之间,一阵脚步声从门的另一侧传出。露西收手退开几步。她完全可以在这几秒内隐匿起来,但最后仍是选择了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门被打开。 沃维拉公爵从中走了出来,与少女对视后,主动和蔼一笑。露西也顺着他的态度,作出松懈的姿态,“晚上好,公爵大人。” 公爵点头示意,闲谈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大厅呢?” “我没什么睡意,就想着出来走动一下。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便有点好奇。”露西垂首,“如果打扰到您,我非常抱歉。” 公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既然你正好难以入眠,那便帮我一起整理些物品吧。”说完,他将手中包裹置于屋角,转身又走向石梯。露西在原地站立片刻,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地下室。 这处空间应该是定期打扫过,并没有太多灰尘。墙边的柜子陈列着一些古董和纪念品,以打磨过的石块刻下日期。另一面则少了几分贵重,瓶瓶罐罐里浸泡着植株,看起来与农家发酵的食材有几分相似。公爵将其中几个瓶子打开,拿出草药,让露西替他擦拭水渍。 “认得这些植物吗?”公爵问道。 这是一种名为菲洛的草药,少量可治疗,大量则致幻,让人体验到非同寻常的快感。因此有部分人会将其炼制成具有成瘾性的粉末,逐步摧毁人类的五感和大脑,失去正常生活的动力。 但它太昂贵了,无论是作为草药还是毒物。自从被王室列为禁卖品后,就只有极少数人有获得渠道。甚至这少数人中,大多只知炼制过的块状粉末“凡乐汀”,而不知原料中所含有的菲洛。 “这似乎是一种药物。”露西谨慎地说道。 “对,药物。”公爵让她将这些药物收纳到袋中,“在你们将来的旅途中,需要准备很多这样的药物。” 露西抬头,“旅途?” “你应该已经听赛迪西说过吧,他一直想去外面的地方游玩。”公爵语气疼爱而无奈,“这孩子个性急躁,待不住这沉闷的城堡,也听不下学院的课堂。能容下他的,大概只有外面多彩的世界了。” 他满意地看着露西,似是爱屋及乌,“只是一直以来,我担心这粗心的孩子无法照顾自己。如今有了你这样的女孩在他身边,我便放心了。” “我也许会有很多疏忽。”露西道。 “你不用自谦。”公爵神情明了,“我知道关于你的事。在赛迪西跟我说要给一个女孩送银钢溶液时,我就查明了你的信息。你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小镇平民家,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还有一个病重的祖母。但面对命运的不公,你却靠自己的实力在学院选拔中脱颖而出,并在外院中保持着优异的成绩。” “以及,你抓住了许多机遇,与王室、教廷的某些成员有所来往。”他提醒着,“与异性的来往无可厚非,但我希望赛迪西未来的伴侣能偶忠诚专一。像你这样勤奋懂事的孩子,定能做到这一点。” 公爵在隐晦地给她施压,让她知道自己能够了解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那所谓的“旅途”也不会缺少无形的眼。露西感到些许无趣,沃维拉的家主,红龙的后人,原来也喜欢做这些故弄玄虚的计谋。他与纯正的人类贵族并无不同。 为了加快这场戏码的进程,露西不再隐藏,将话题指向她的目标,“诚信,专一。阁下的家风如此淳厚严谨,让我心生敬慕,想必沃维拉的先祖也是谨记着这些品性吧。” “你是指长廊画像中的族人吗?他们的事迹都记载于家书中,你若有兴趣,可以叫赛迪西给你找来。” “其实,我指的是传说中的那位红龙。”露西眼中透出向往,“不知家书中是否也有关于他的事情呢?” 公爵的面部似乎凝滞了一下,短暂的笑而不语后问道,“你很感兴趣吗?” “是的。在儿童时期,我曾在绘本中看到旅者们对龙的描述,英勇高大,象征着自由。实不相瞒,我最初正是因为听说赛迪西阁下有着部分龙族血脉,才对他心生好感。” 公爵笑道,“这么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龙。但很可惜,关于那位先祖的事,就连我们也所知甚少,只有家书中一些零星的片段。” “愿闻其详。” 公爵放下手中瓶罐,似乎在透过石墙看向过往,语速缓慢地讲述起来。 “沃维拉家书记载,一名怀孕的落难女性被王族所救。后半生里,她没有再嫁,而是独自抚养着孩子。在一次仇家的暗杀中,那名孩子身中箭矢,情绪激动下竟从脸部浮现出鳞片,拔出箭后的伤口也很快愈合。” “在场的教廷成员将他抓获,那名女性为了不让孩子遭受拷问之苦,只能说出往事:她曾与一名化作人形的红龙相爱,然而对方某天突然消失,只留她一人。她腹中的子嗣被邪教徒盯上,过着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直到王室向她伸出援手。” “那名孩子在龙化期间失去理智,伤害了许多无辜之人。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唤回了他的人性,而那孩子为了赎罪,主动前往边远的苦寒之地驻扎。多年后,他取下北地狼王的首级,抓捕了一众狼人。这项丰功伟绩抵消了他的罪责,甚至为他挣得勋爵。这便是我们沃维拉家族的诞生。” “所以,那位不知姓名的红龙,仅仅缔造了我们的血肉,却不能算作真正的先祖。甚至这难以控制的龙血,让那名边境将军遭受了许多非议和苦难。好在一代代下来,赛迪西所继承到的血液已是非常稀薄了,也算是万幸中的不幸吧。” 公爵似乎与那对母子共情极深,脸上有着无限感慨。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露西,一半劝诫,一半警示,“所谓的龙,并不是那样梦幻的生物。他们的自由,是强大实力所赋予的任性妄为,时常肆无忌惮地伤害着人类。或许这样有些不敬,但我偶尔也会为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而感到污秽自惭……” 露西鞠了一躬,痛心道,“非常抱歉,阁下,我并不知道这段往事如此悲伤……我衷心祝愿您、以及您的家人们,能有一天撤离脱离龙血的禁锢。” 在你来我往的交谈中,露西替公爵整理好了物品。他们似乎是交心了,公爵赞赏道,“孩子,你不仅努力,还十分善解人意,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值得我放心把赛迪西交给你。他还不懂事,若是往后的日子里让你受了委屈,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感谢您,公爵大人。其实赛迪西的那些不成熟的地方,我也非常喜欢。我所求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希望赛迪西也能对我始终专一。”露西略微羞怯道,“我知道这有些贪心,但我实在做不到眼看着他与别的女性恩爱。” 公爵保证,“这是自然,我相信赛迪西会认真对待婚姻的。若他真的有不忠行为,我会尽量补偿你。” 与公爵道别后,露西回到客房。她倒了一杯水,慢慢饮下,沉默地盯着杯底的家纹。良久后,她骤然将陶瓷杯投掷在地。柔软的地毯阻拦了它的碎裂,只让杯子静静滚动了一段距离。 “该死的……”露西咬着指尖,在房间内四处走动,用力踢着家具。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宣泄情绪了,可这一次,她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公爵的那番话和态度,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告诉她这些天来的费尽心机都是可笑的无用之举。 她无法从沃维拉家族获得关于雷纳图斯的情报。 公爵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对那名龙族先祖的怨怼。这是人类的本能,对异种族的排斥。就连性情纯洁的光精灵,也仅和多疑的人类达到了友好却疏远的盟友关系。而那曾有无数个体伤害过人类的龙族,更是彻底失去了被人类信任的可能。 哪怕大多数书本都记载,在五百年前曾有红龙与人类一同讨伐魔王,他们也无法原谅其他龙族的罪孽,已然将这个种族与魔物划为了同一阵营。而更重要的是,龙族很强,虽然数量稀少,繁衍困难,但每一个体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就连魔族也要退避叁分。 排斥并不算什么,所有种族都或多或少的有着排斥心理。但当弱小的人类,面对强大的龙族时,这份排斥便与畏惧相融。此时,他们感到自己的领地有被侵犯的威胁,便会下意识地进行驱逐。 而驱逐,可以表现为边境的将军曾因脸上的龙鳞而被送入拷问室,也可以表现为沃维拉公爵对于龙血的厌恨。为了不让可能会暴走的赛迪西连累家族,他的排斥最终胜过了父爱,选择摧毁他,再驱逐他,以一种温和的名为“旅途”的方式。 所以,面对这样的沃维拉公爵,她无法从他口中挖掘关于雷纳图斯的消息。不是因为他不愿,而是这个信息从一开始就被那名女性拒绝传递给后代。 露西承认,她有些急于求成了。她不应该听了赛迪西的求婚就动摇,而是应该更加稳妥地保持着朋友关系,通过他了解到家族对于先祖的态度。但现在,她错误的选择导致自己进入了尴尬的境地。她将要嫁给一事无成的赛迪西,被迫放弃学业踏上无用的旅途,浪费这副皮囊最青春宝贵的年纪。 露西深呼吸一口气,将陶瓷杯拾起,放回原地。再抬眸时,她的神情平复许多,回归了冷静。 好在,只要能及时发现问题,就不怕没有解决方案。还有一个月左右的世间,她会想办法解除这个婚姻。 没有家族,能够抵挡住丑闻。 订婚宴 不日后,订婚宴即将举行,邀请函发往各个相识的贵族手中。赛迪西带着未婚妻去挑选礼服,试了一家又一家。每当露西穿上店中最昂贵的衣裙时,赛迪西总是先木木地点头说“好看”,在店主即将露出笑容时,又猛然惊醒似地摇头,喊着这里不行那里不行。 最后,赛迪西为她重新订制了一套礼服。这次,看到试装的露西时,他总算不再神游天外,红着脸说了句“不错”,洋洋自得地夸赞着自己的眼光。但很快,他又蔫了下来,目光飘忽不定,时不时纠结地望着露西。 露西索性问道,“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啊,没、没什么。”赛迪西心虚地转过头。 他遮遮掩掩,露西也没再探究。直到他们上了马车,赛迪西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这才开口,“那个……关于订婚宴,父亲邀请了切瑟提伯爵一家。” “这样呀。”露西依旧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状似漫不经心,但听到切瑟提伯爵时,脑中已经浮现出许多信息。 比如,维娅·切瑟提。切瑟提伯爵的私生女,赛迪西曾经心仪的对象。 而赛迪西以为她不记得了,又尴尬地提醒,“就是,维娅可能也会来。”虽说他向来神经大条又自以为是,但一想到几乎是“前女友”的人要来自己的订婚宴,也不免有点儿心虚。毕竟,露西一开始可是被他当作了与维娅交流的纽带,如今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多少会有点而微妙的情绪吧。 出乎意料的,露西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显出不满,只是又随意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晓了。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惊讶,露西转头道,“您是在怕我心怀芥蒂吗?” 赛迪西有些艰难地点头。在他的印象中,现女友总是不乐意听到前女友的事,其中一些还会让他拿出二人不再联系的证明。虽然他当时很喜欢她们,但就像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偶尔也会对这种逼问和怀疑感到厌烦。 可如今,换做是露西,她分明还没有任何表现,赛迪西却兀自不安起来,生怕本来就冷淡的少女对他更寡言了。这也是他主动提起的原因,不希望露西在他们的婚礼上有所不悦。但凡她有一点儿倾向,赛迪西都会努力说服父亲把切瑟提家的邀请函撤掉。 “您多虑了,我对维娅小姐没有任何意见。”露西微笑,“说实话,我是因为她才能与您相识,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她一句话,就将“纽带”这一身份转移到了维娅身上,让赛迪西也跟着安心了。 他挪到少女身边,抱住了她,“露西,我真喜欢你呀。”仔细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她告白。 “我也是。” “以后也别再用‘您’‘阁下’这类称呼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以后我们要日日生活在一起呢,别再这么生疏了。” 露西应道,“好的,赛迪西。” 相拥之中,赛迪西看不到她的表情。少女再一次定定看向远方,似乎正思忖着什么。 很快就到了宴会指定日期,王国各处的贵族赴约而来。城堡一楼挂满烛灯,将往日略显暗沉的城堡照得金碧辉煌。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有序排布,摆放着各色充满当地风味的肴馔。沃维拉公爵向每一位宾客以礼相待,接受贺词。 切瑟提伯爵带着小女来到他面前,友好地问候一番后,欣然感叹,“想当年赛迪西还是个小孩儿,调皮地扒我帽子。没想到啊,转眼间他也要成家立业了。” “是啊,他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都是会长大的。”沃维拉应道。 “哈哈,也是。”切瑟提笑着将手搭在了女儿身上,“一想到维娅以后也会出嫁,我这老头就伤感起来了。” 而他口中备受疼惜的维娅,在感受到肩上的手后,竟不堪重负般地抖了抖。她努力地向公爵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是如此勉强,以至于道别后,她很快就将头垂下,不再抬起。 切瑟提爽朗的笑容平淡下来,低声责备,“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是你自己说想来的,结果就对公爵露出这种难看的表情?” “我……”维娅嘴型变换几番,最终道歉,“对不起,父亲。” 从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有几分熟悉,让她立刻抬头望去。可目光所见并不是想象中的人,仅是一个陌生男性。他刚不慎撞翻了餐桌上的酒杯,正为身上沾染的一片酒渍而懊恼。 真像啊,无论是嗓音,还是粗心的性格。维娅望着那慌忙的背影,怔怔出神,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停下了。 见女儿又落后一段距离,伯爵不耐地回首喊她。维娅这才跟上,眸光复杂,比之前又多了些许忧郁。伯爵意识到什么,讽刺道,“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见赛迪西才来的。” 维娅被说中心事,震惊地看向他,“父亲,您怎么……” “你房间里的饰品上都印着沃维拉的家纹,以为我猜不出你和他的关系吗?” “不,我们不是……” 伯爵冷笑,“不管是不是,你们现在都已经没关系了。也别想上赶着当他的情妇,我可不允许切瑟提家的人做出这样有损颜面的事。”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好似已然忘了自己沾染过不少女人。如此展现了作为家主的威严后,他才说出此行的目的,“维娅,你该庆幸的。比起一个不被器重的庸才,天赋异禀的人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在暗示维娅去接触伦尼,沃维拉未来的家主,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孩子。 “去,和沃维拉家的幼子打声招呼吧,你总要学着去社交。”伯爵推了推她的肩膀。维娅看着不远处和夫人站在一起,正有条不紊应对客人的伦尼,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父亲,我做不到……”她无力道。 切瑟提蹙眉,“你怎么什么也做不到?在圣斐拉文学习了那么久,结果就只是当了个花瓶吗?” 她当然不是花瓶。 作为魔法部门的学生,她对风元素有着不错的感知力,也会熟练地运用一些法术。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从大门召来一簇风,掀起伯爵的假发让他光秃秃的脑袋出个洋相。 但是她不敢,不仅因为国度内对法术使用的严格限制,更因为她的实力并不强大。她不是摧毁一切的龙卷风,而是一道微风。她仍旧是当年和母亲一起在贫民窟苦苦挣扎的小女孩,日复一日地在店铺里弯着瘦小的身躯擦地板,若是有一处不干净就会挨一顿骂,扣去工钱; 而现在,严厉的店主人变成了她的生父,让她在抽打下改去平民时期的不良习惯,让她去学校结交权贵。一样的满是指责与逼迫,伯爵从不会在意她在学校里取得了什么成绩,也不会鼓励她想要去风的故乡当一个小法师的梦想。 他只会说,我施舍了你们母女名正言顺的身份,你们理应对我感恩戴德,成为我的工具,我的奴仆。 就像当年的店主踩着她的背,骂她一个生在平民窟的贱种,连一块地板都不会擦,永远就是给别人当垫脚石的命。 伯爵自是不知道,她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又胡思乱想了许多。若是在家中,得不到应答,他一定会打她的。但另一个念头闪过,抵消了气愤,伯爵转而道,“你若真的对伦尼没感觉,我也不强迫你了。你在学院里不是和王女关系挺好的吗?有机会和她的亲哥哥见一见吧。”他竟是又把主意打到了王太子身上,想着女儿要是能当个侧妃也是不错的。 毕竟是个贱人生出来的女儿罢了。 想到这里,切瑟提就恨得咬牙。若不是当初那女人又一次怀上他的孩子,被占卜出来是个男孩儿,他是决计不会把出身低贱的女人抬为正妻的。可谁知,那蠢女人某天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连累到肚中的孩子也难产了,后面也没再怀上。这么多年来,他膝下竟只有维娅一个女儿,仿佛都能听到别人嘲笑他贫瘠的生育能力。 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切瑟提忍辱负重,对所有人笑脸相迎。他会有儿子的,那么多的女人,总有一个能争气地生出来。在那之前,他会帮继承人的未来打好基础,让这一无是处的女儿实现她人生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看着维娅终于顺眼了些,“别发呆了,我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王女……”维娅重复念着他话里提到的人。 “是啊,王女。能和她当上朋友,你也总算有点功绩了。” 她听不清父亲的话了,也不想再去听。她眼前的景象变幻,似乎离开了这浮夸的宴会,回到了学校里。没有父亲,没有欺负她的同学,有的只是写满知识的书本,和坐在桌子上和她搭话的王女。 ?你在看什么呢,维娅?? ?是阿蕾啊。我在看有关罗尼司齐的科普。? ?罗尼司齐?那不是光精灵居住的岛屿吗,你对他们感兴趣?? ?嗯……虽然光精灵也很奇妙,但我更在意的,是聚集在那里的小精灵。你知道吗,阿蕾,其实罗尼司齐不止有丰富的光元素,还有不少的风元素呢。在爱尔克兰建立之前,它甚至还被人唤作‘风的故乡’,那些小小的风之精灵,就在那里飞舞着生活……说不定比飞龙还要自由呢。? ?噢?原来真的有小精灵?我还以为那只是游吟诗人们编出来的玩意儿呢。?阿蕾奇诺笑道,?这么说来,风精灵岂不是比光精灵可爱多了,好多故事里都会帮助遇难的人类呢。? 维娅微笑着算是默认,手指抚摸着书本上长着翅膀的小精灵,?真想亲眼见一见他们啊。? ?好呀,那就去见。? ?什么?? ?我说,去见他们。?阿蕾奇诺从桌子上跳下来,指向窗外那遥远的岛屿,?等以后我们毕业了,我要当远征军的队长,去罗尼司齐把巨木净化掉。这样一来,出于感激,他们怎么说也会允许一部分士兵驻守在岛上吧?? 她看向目瞪口呆的好友,?在那之前,维娅,你就来当我的部下,我们一起去净化巨木。? ?我……我做不到的啦!?维娅终于反应过来,匆匆拒绝,?阿蕾,虽然我很喜欢小精灵,但我胆子很小的,连魔兽都害怕,到时候肯定会拖累你的……? 阿蕾奇诺皱眉,拍了拍她的脸,?说什么呢,维娅,你明明一点也不胆小啊。?她说起两人初遇时的事情,?你忘了吗,当初我刚学法术,不小心把学校里的树林点燃了,当时周围人都在尖叫,只有你跑过来召唤了大风,把火都吹灭了。老师说,再晚一秒就会变成大火,说不定还会把我烧毁容呢!? ?我,我只是下意识地……?她不好意思起来。 ?别谦虚啦。维娅,我很清楚你的,你其实挺聪明勇敢的,就是太自卑了。这一点简直跟那个瑞叶一模一样,不过你没他那么阴暗过激,我的小蛇只是迷路进了他的宿舍而已就被杀了,真讨厌!? ?啊,这个……?维娅一时没敢说话,其实换做是她,她可能也会杀掉那条蛇。 ?总之,维娅,你应该多相信自己,凭你的实力已经可以把大部分人按在地上打了。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就用风把他刮到天上去。他要是敢记仇,我就让他再尝尝火烤的滋味。? ?这就不用了吧,被风刮上天已经很可怜了。?维娅一脸怜悯。 王女大笑,?哈哈,维娅,你什么表情啊,我只是做了个假设而已。?笑完,她握住维娅的手,?那我们就去把污染巨木的家伙吹上天再烤火,这种罪有应得的人就不可怜了吧?? 维娅终于也跟着笑了出来,?嗯,那就等毕业之后……? 上课的钟声响起。维娅猛然从回想中醒来,自己原来还在宴会之中。但是,她为什么要来宴会呢?为了见赛迪西,于是心甘情愿被父亲利用? 但是,不应该呀……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父亲塞给某个不认识的贵族子弟了,会像妈妈一样被锁在屋子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她明明和阿蕾约定过,要一起去罗尼司齐的。 维娅感受到了一丝风。在合上的门缝里,仅是一小缕微弱的风透进来,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在伯爵皱眉的催促中,她缓缓抬手,用训练过无数次的姿势,对准了门的方向。 让微风聚集起来变成一阵大风,把门吹开,吹到切瑟提伯爵的身边。她能做到的,不止是掀翻他的假发,还可以把他整个人刮上天,让他吓得屁滚尿流! 她不会害怕了,她早就不是当年只会偷偷在角落里哭的小女孩了。她不仅会魔法,她还有阿蕾。阿蕾奇诺会帮她的,帮助她和妈妈从这个恶人的身边逃离。 然而,就在她即将施法的那一刻,门自己打开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隔着半个大厅与她对视。 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颈处。暗红色的抹胸长裙贴合着上半身的曲线,裙摆自腰间撑起适当的弧度,在脚踝处鱼尾般散开。这是一套精制礼服,而它的主人,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露西。 但她为什么在这?按理说,订婚者还没有到出场的时候啊,她这样贸然出现免不了受到议论。维娅眯了眯眼,刚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下一秒门口就空无一人。她差点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可目光下移时,竟看到了那一处地面多出了斑斑血迹。 门口吹进来的风似乎多了几分阴冷,让她寒毛直立。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血,是露西身上的吗?她受伤了? 一堆疑惑挤在心头,让她无暇再去思考伯爵的事情。虽说二人不熟,但她们曾一起上过实战课,也算半个同窗。因此,维娅知道露西的战斗能力和阿蕾奇诺不相上下,若是连她也受伤,那恐怕就不是人为了。说不定……有魔物。 念及此,她踏出了脚步。 “维娅,你干什么?回来!”切瑟提伯爵命令道。而维娅像是根本没听到般,转瞬就没了人影。伯爵心里一惊,她跑得太快了,仿佛忘记了曾经学过的淑女应小步行走的教诲,倒像个在战场上敏捷的士兵。 理解 血迹稀疏,却一路蔓延到后院。与灯火通明的大厅相比,这里一片漆黑,稍有不慎就会跌倒在灌木丛中。维娅沿着血迹行走,来到了后院中心处。这里被一圈墙壁包裹,唯有前面一扇铁门打开。 维娅小心翼翼地走入其中,墙壁内一角立着一座石雕凉亭。在其中的木椅上,她看到了露西。少女蹙着眉倚在靠背上,脸色不佳。 “露西,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维娅走上前,轻轻摇了摇她。 “是你?”露西艰难睁眼,“你怎么在这?” 见她气若游丝,维娅焦急道,“我在宴会上看到了你,就跟着过来了。那些血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只是……”露西摇头,“我只是来了月事而已。” 维娅愣住。半晌后,她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有魔兽呢,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影响你的兴致了。” “这倒没有,反正我本来也……”她说到一半止住,似乎不愿再提,转而道,“话说,你作为宴会的主角,怎么不在城堡待着呢?” “我在准备室里独自休息时,突然就腹中不适。我去找女仆,但或许她们太忙,没人给我开门,便来到了一楼。可人那么多,我又怕这肮脏的血液污染城堡,只好先躲到这里来了。” “天哪,你这样也太乱来了。天这么冷,你穿得这么单薄,只会加剧疼痛的。”维娅不赞同道。大抵是同为女性的缘故,她对露西感同身受,便将话语中微小的责备转为了关心,“这件外套你先披上,我扶你回去吧。” 露西接受了她的好意,可刚起身又跌倒在地。维娅吓了一跳,初次见到有人痛经如此严重,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背你吧,露西?”她蹲下身道。 露西摇头,“会弄脏你的裙子的,而且城堡太吵了。我有经验,一般半小时后就结束了,所以不用担心。”见维娅还站在身边,似乎不忍心把她丢下,她便挤出一个笑容,“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给我找点热水吗?” 不一会儿,维娅捧着一壶热茶走来。涮了一遍桌上的茶具后,她将热茶递给露西,紧张地看着她小口喝下,直到对方眉头舒展才略微放心。 “麻烦你了,一起喝吧。”露西邀请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什么呢,你是客人呀。” 露西喝完茶,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让她瑟缩了一下。见状,维娅起身将大门关上,走回亭内问道,“这样会好一点吧?” 说完,她发现露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这样专心的注视让她感到不自然,不禁移开视线,“请问怎么了吗?” “维娅,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儿。”露西微笑道。 “我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事。” “可若是别人经历了你的事,也许都不会这么做。” “什么?”维娅险些被她的话绕晕。 露西解释,“我抢走了你的赛迪西。换做他人的话,一定会讨厌我,更不会这么耐心地照顾我。” 她的话题转移地如此突然,揭出了两人之间尴尬的事情。维娅怔了一会才想出措辞,“这……怎么能说是你抢的呢?我和赛迪西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啊。” “但你喜欢上他了,对吗?” 露西犀利地指出这点,令她沉默了。但维娅没有像昔日一样试图掩饰,反而冷静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嗯,确实。我人生第一次遇见对我这样热情的男性,所以忍不住心动了。说实话,就连参加这次宴会,也是因为对他有所怀念。” 作为情敌,露西垂眸,“我感到抱歉。” 维娅摇头,“露西,你不用道歉。我仔细想了想,我喜欢的可能并不是赛迪西这个人,而是这份热情。也就是说,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对我好,我大概也会心动。”她看向露西,“反之,赛迪西也并不了解我。所谓一见钟情,往往会在热情消退后以失败作结。我们都不是彼此合适的人。” 在她说话期间,露西恢复些许,已经能给自己再倒一杯茶了。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评价道,“你似乎想通了许多,变得比之前自信果断了。” 唯有羞于夸奖的特质依旧未变。维娅腼腆一笑,“那倒也没有。只是在和父亲交谈时,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意识到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但就在那么一瞬间,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想通了。” “在无数个瞬间里回顾过往,思考总结,这是人类成长的方式之一。恭喜你变得更加优秀了,维娅。” “我距离优秀还很远呢。”维娅谦逊道。 她们就这么静静地喝了一会茶。方才的一番话算是交心,让维娅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亲近之感,一直以来的愧疚也得以吐露,“对了,露西,我还得替阿蕾向你和王子道歉。她本性不坏的,只是难以改变对他人的第一印象。我会努力说服她,让她改变自己。” 说完,她紧张地捏了捏裙角。作为被优待的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该为王女乞求原谅,而改变阿蕾奇诺的自傲也注定道阻且长。可她还是想说出这句话。 好在露西并没有反感,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瑞叶的。” 闻言,维娅的双眸亮了起来,“谢谢你。” “没什么,同学间的小摩擦很正常。”露西笑了笑,“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可以自己走了。一起回去吧?” 维娅婉拒,“我暂时不太想回大厅。”虽说想通了,但果然还是不太想见伯爵。 “那我带你去别的房间。” “不用了,我想就在这里呆一会。风会让我心绪平静。” “好吧,那我先走了。” 维娅接过露西归还的外套,真挚一笑,“嗯。祝你新婚愉快。” …… “咚咚。”敲门声响起。 赛迪西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看到门外少女的脸时,他别扭地转过头,“哼,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不会是故意不想见我吧?” “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切,不过就是摔了……”赛迪西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你摔倒了?让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掀起她的裙摆。露西一把拦住,“婚前这么做可是很粗鲁的举动。”她自己将裙摆向上撩起些许,露出包扎过的膝盖,“就是一些小伤而已,已经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看着确实没有大碍,只是淡淡的血腥味还在腿间飘荡。赛迪西这才作罢,嗔怪道,“肯定是那些仆人把地板擦得太光滑了,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别人会不会摔跤。” 露西低笑几声抱住了他,“我可以理解为,你太担心我了吗?” “那肯定啊。”赛迪西有点脸红,“你抱我干什么,刚才不是说我们还是婚前状态吗?” “只是拥抱的话就没关系。”露西一边抱着他一边往前走,赛迪西也不反抗,任由她把自己扑倒在床上。 被女孩子推倒了,虽然心跳得很快,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赛迪西轻轻推她两下,“喂,适可而止啊。” “我有分寸的,只是想摸摸你而已,不可以吗?” 看到她那单纯无辜的眼神,赛迪西最终放弃了抵抗,“好吧,就当是让你摸回来了。” “闭上眼,好好感受吧。”露西往他耳边吹了口气。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到少女的手在自己的腰间游走,碰到了腹肌。他不禁有些骄傲,他敢说自己的身材在年纪相当的男性里数一数二,不像某些弱不禁风的瘦竹竿。 那手逐渐向上,路过了他的锁骨,五官。在摸到嘴唇时,赛迪西紧张起来,以为她会亲自己。但没有,露西的手很快又移到了他的头发上揉了揉,“赛迪西的头发看着像刺猬,摸起来却很软呢。” “说谁是刺猬呢。”他不满地睁开眼。 露西的唇瓣立刻就贴上了他的眼皮,“嘘,闭上眼,还没结束呢。” 她声音放低,多了一丝蛊惑性,像在催眠也像在调情。赛迪西嘟囔一声,顺从地照做了。这一次,露西的手来到了他的后颈处,摩挲着那条项链。她的手指挤进了项链与脖颈之间的空隙,带来一阵酥麻感。 他刚想说痒,就听露西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会因为这条项链感到疼痛吗?” “不会。”赛迪西答道,“在我小时候从昏迷中醒来时,这条项链就嵌进我的脖子里了。这么多年来,它几乎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是你父母嵌进去的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是说,可以帮助我控制龙血。” “原来如此。” 被对话吸引去注意力,赛迪西不由得忽略了那份痒意。等对话结束,露西也停止了抚摸,起身离开。他有点意犹未尽,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掩饰道,“等晚上的时候……随便你摸。” 因这一小阵玩闹,赛迪西身上的礼服松垮了些。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他连忙对着镜子梳理一番,并为了观览全貌,准备往后退开。 熟料,刚后退第一步,他就狠狠摔了一跤。这可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他摔进了燃烧的火炉里。换做常人肯定免不了烧伤,但赛迪西只是被烫得大叫一声,迅速跳起来。而露西也眼疾手快,拿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水泼到他头上,浇灭了差点燃烧的头发。 “你没事吧?” 赛迪西顶着湿漉漉的脑袋,缓缓看向自己绊倒的地方,竟是空无一物。他怒声喊着,“可恶,有脏东西!” “你说什么?”露西一脸疑惑。 “有东西绊了我一下!”他愤怒又委屈,“我才不会无缘无故摔跤的,肯定是有鬼魂之类的东西看我不顺眼,特地跑我后面捣乱!” 露西沉思片刻,从地上捡起一只手镯,“我想是这个东西绊倒了你,它在你摔倒时滚到了我的脚边。”她凑近看了看,“上面好像刻着一个名字,是……” 不待她念出来,赛迪西一把夺过,扔到了窗外。“没错,这就是脏东西,必须扔掉才行!” “要是砸到人了怎么办?”露西不赞同道。 像是为了应验她的话,从楼下传来了一声哀嚎,紧接着就是咒骂。 “放心,这点高度砸不死人的。”赛迪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赔偿一个路人精神与肉体的损失费,总比让未婚妻知道他还留着原本要送前女友的生日礼物好。该死的,他太健忘了,以后一定要把床下好好清理一遍,免得哪天又跑出来什么玩意。 露西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他的任性还是倒霉,“你现在的样子有点糟糕,我去找人给你收拾一下,再擦点药吧。就算你体质特殊,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不用!”赛迪西立马拒绝,他可不想被第二个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我一点事也没有,自己整理就行了!” “好吧,那我在门外等你换衣服。你如果不舒服就喊我。”露西退出房门。 ———————————— 预警:女主要干坏事了。真·坏事 意外 从头上浇下来的茶水流进了衣服,虽不像果汁粘腻,但仍有不适。现下不便沐浴,赛迪西只好脱了衣服,用巾帕粗略地擦拭身体。几次抬手后,他忽而有些把握不住距离,想要放到背上的手一把拍到了脑袋上。 也不知是不是力气太大的缘故,他被自己拍得意识恍惚,半晌都没能缓过来。渐渐地,他开始耳鸣,头痛,伏在桌上连话都说不出。好在这种不适很快就消退了,赛迪西赶紧穿上衣装。 在将脑袋从领子里抽出来时,他好像看到小雪兔在桌角蜷缩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疑惑地伸手,像以往那样用手心先触碰雪兔的背部,再将五指并拢将它抓起。分明感觉是适度的力道,可那只雪兔却在他的手中被挤压变形。 赛迪西想要松手,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兔子的身体被压扁,红色的眼珠崩裂,鲜血溢出口鼻洒了满地。 怎么会这样? 赛迪西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他看着手心一片猩红,自责惊惧。旋即,一股更为庞大的浪潮涌入大脑。他的心在铿锵有力地跳动,一下紧接着一下,愈奏愈烈。他在兴奋,没有头绪地为鲜血感到兴奋。 猛烈的眩晕感袭来,赛迪西痛苦地闭眼蹲下。等他再度睁眼,本该躺着雪兔尸体的地板一片干净整洁,手心也没有湿热。赛迪西快速地看了眼周围,什么也没有变化。 原来只是幻觉。 先是摔倒,又是奇怪的幻觉,这房间一定是受到了诅咒。他打开门,希望能看见让人安心的少女,门外却空空如也。 “露西?”无人应答。 赛迪西在长廊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墙壁上的砖块总时不时晃动着掉下粉尘,又或是从里面钻出百足蜈蚣,在缝隙里扭动,发出瘆人的攀爬声。悬挂的油画与他目光交接,画中人向他缓缓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等他再一眨眼,这些东西又雪兔一样消失不见了。 “露西!”赛迪西无法忍受地喊道。终于,在楼梯口处,他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但露西并未听到他的呼唤,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石阶并不通往大厅,今日并不计划使用,故而漆黑一片。但为了追赶露西,他别无选择。 寂静的楼道里,他听见少女轻盈的脚步声就在下方。而近在咫尺的,是他鼻腔中发出的急促呼吸声。终于,出口处的亮度提高了一点,能看见后院青绿色的植株,银白的隔墙。景象如此美好,他终于从那可怖的幻觉中逃离了。 可把他带离的露西又不知去了哪,大抵是跑进了迷宫一样的外院深处,像是树林里的小鹿为了躲避猎手。她或许是想玩捉迷藏?赛迪西愉悦地笑了起来,他的心又在砰砰直跳,催促着他加入这场游戏。 他会在某个角落里找到她,把她按在草地上亲吻,让她像迎风的树叶一样战栗,让她的眼泪与喷泉一同溅落在地。赛迪西迈出轻快的步伐,在森林里寻找他难得调皮的爱人。 “快出来吧,露西。” “我知道你在那。” …… 他找到了她。 在后院的最中心,在迷宫匿藏宝藏的终点,他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少女。 “找到你了。”赛迪西悄悄地走过去,从背后蒙住她的眼亲吻她的脸颊。但少女并不接纳他甜蜜的调情,激烈地挣扎起来,扯他的头发,扇他的脸。 她使了挺大的力气,把他的脸皮都扇出了火辣感。赛迪西有点恼了,埋怨道,“你干嘛这么粗暴?”少女唇形变换,似乎要和他说话。但他听不见,他又在耳鸣了。并且,这次的耳鸣剧烈许多,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视觉。眼前的画面晃动凌乱,糅杂了不属于夜晚的明亮色彩,仿佛罩着一层华丽的玫瑰窗。 赛迪西努力聚焦双目,这才又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脸庞。可这次不再是露西,而是变成了那个瘦弱的七王子。棕发少年举起手,像是要再来一巴掌。赛迪西这下子彻底愤怒了,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让他整个人只能毫无抵抗力地被压倒在地。 “该死的,你这家伙,我和露西的订婚宴可没给你发过邀请函,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跟过来?”赛迪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让他就这么窒息而死,“混蛋,别以为是王子我就不敢对你动手,露西只能是我的!” “咳……”地上的人起初还能发出咳嗽声,没过多久就因窒息而失去意识。 濒死之时,赛迪西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她抬起腿,白靴底的高跟划过空气,砸在施暴者的太阳穴上。毫无防备的赛迪西被攻击到弱点后便倒了下去,同可怜的受害人一起陷入昏迷。 “为什么会把她认成瑞叶?”露西有些无奈。 她曾经疑惑,区区针对人类的凡乐汀,为何也会对有着龙血的赛迪西起效?又或许,赛迪西的龙血从未真正觉醒过。就像拉斯丹一样,空有魔族的容貌特征,却没有魔族的力量。 后者可以解释为魔族与人类的血液有相斥性,前者却不得而知。雷纳图斯的存在,足以证明人与龙的混血并不弱小。所以目前,她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沃维拉公爵,他可能还有除了药物外的其他手段。 “虽然你身上还有很多谜题,可惜我没有闲情和时间去探寻真相了。”露西拍了拍他的脸,“既然说过喜欢我,那就用你的自由,来换我的自由吧。” 尽管和预想中有些差别,但好在两个人都昏迷,只需要稍微再废一下力气。露西脱下他的裤子。果然,远超人类一次性剂量的凡乐汀,正让他的下体处于兴奋状态。她像对待家畜一样,面无表情地撸动,让精液喷发而出。 …… “第一阶段到此结束,感谢诸位的到来。在下一阶段中,家中长男与他的恋人将一同出席。诸位的祝福,就是这对伴侣踏入教堂迎接证词前最好的礼物。” 随着公爵的话语落下,早已站上顶楼的伦尼,将带着火苗的利箭射入喷泉雕像上的灯罩中。火苗燃烧起来,瞬时照亮整个后院。 在门口观赏到此景的贵族们拍手叫好。他们认出,这是珍贵的紫焰。虽不及大陆背面真正的紫色焰火,但由各种珍奇魔兽的角鳞为原料作薪火,这火焰也足以不被大风熄灭,照耀出幽美的紫罗兰般的景象。 “做的好,伦尼。”夫人摸着次子的头赞赏道,“总有一天,你会像家族的创始人一样,用利箭射下魔物的头颅。” 伦尼将轻颤的手缩到背后。他不敢对母亲说,在将箭矢对准时,他是犹豫和害怕的。 他的脑子在告诉他,紫焰,即使是仿造的,那也是以大陆背面的事物为原型。历史书上记载,魔将喷出的紫焰灼焦了那么多土地,摧毁了那么多城池,为何现在大家又要推崇起这危险的美丽呢? “接下来,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兄长与兄嫂吧。” “好的,母亲。”伦尼放弃了胡思乱想,与母亲一同来到二楼。在客人们散步休息的间隔里,他们要确认订婚者已经做好了登场准备。 夫人敲响赛迪西的房门,又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推开房门,可房内并没有长子的身影。 “伦尼,你在宴会上看到兄长了吗?” “没有。” 或许他又不听话地乱跑了。夫人有些头疼,只能先去找露西。然而同样的,少女房内也无人回应。门被上了锁,夫人拿出钥匙打开。伦尼虽是孩子,但男女有别,不便进入异性房间,只在外等候。 他听到母亲进屋,喊了一声看守露西的女仆。她向前踏出几步,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发出布料与地板的摩擦声。紧接着,母亲仓促地后退,似乎不慎碰倒饰物,倒吸了一口冷气。 “母亲!”伦尼以为她摔倒了,担心地朝里面望了一眼。随后,他也驻足在门边,震惊地睁大了眼。 地上躺着的,正是被派来的女仆。她被夫人翻过身,双瞳溃散,肤色惨败。而最醒目的,还是喉间一道入骨的伤口,部分血迹凝固,足以见得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伦尼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大张着口喘气,说不出任何话。 夫人又走到床前掀起被褥。长子未婚的伴侣也闭着眼眸,胸口处插着一把短剑。血液渗入柔软的被单,染出一朵猩红的花。 “伦尼,去通知你的父亲终止宴会。”夫人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命令。伦尼木然地点头,将双脚从地上拔起,迅速跑到一楼。 他找不到父亲的身影,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后门。伦尼走过去,在开口询问前,他听到了人们的谈论声。 “什么,你说赛迪西和切瑟提家的女儿在……” “对,就在雕像旁边,我刚才也看到了。公爵家这下子可完了……” 完了。 这句话在伦尼的脑内不断回荡,碰撞。 烧起来了。他看到紫焰爬出灯罩,燃烧了后院,吞噬了城堡。在这来自大陆背面的火焰中,沃维拉家族陷入了一场荒唐的逸闻,他们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