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光》 篮球和他的汗 01、 平滑的鞋面与室内篮球场的地面摩擦,尖锐的声音入耳是青春的残响。 篮球在地上捶了几下,滚动到他脚边。 苏晷抬起头,汗珠因动作从鬓角滑下,落在肩上的毛巾。视线跟着入座于身边的唐其尧,他递给他一瓶冰水,唐其尧接得快,用力拧开瓶盖,大量冰凉的液体灌入嘴里,咕嚕几声,拴上瓶盖时,他道: 「你迷妹真多。」 向着他的视线看去,对面观眾席确实坐了不少为自己欢呼的女同学。縝密的睫毛搧动几下,苏晷擦过额上的汗水,没有回话。 「好兄弟要一起单身啊!你别给我自己脱单!」 唐其尧扬起浓眉,笑得阳光,撞了下他的手臂,向以往那样大开玩笑。 黏腻的感觉不是很好受,苏晷跟着勾起无声的笑,拉了几下球衣搧风起身:「热得难受,换衣服吧!」 「哟,三分射手真风光!」 刚下球场的连三宇突然冒出,大力勾过唐其尧的宽肩,唐其尧的身高不如他因此这动作很轻易。连三宇是高三的学长,备考之馀还是球队的队长,读书和运动都是他的强项,是队上的王牌。 「哎呀,很热啦学长!」 挣脱连三宇的手,虽嘴上这么说,唐其尧却依旧笑着,他和连三宇走在苏晷后头聊着近期国内的男篮赛事,谈笑声时大时小的传进苏晷耳里。 碰! 铁门关上的碰撞声在更衣室不算响亮,衣服更换的窸窣声吵杂,成了背景音。 将校裤套上,苏晷还在调整着裤头,视线随意一瞥,入眼的是隔壁唐其尧落在地上的衣物,目光不自觉一顿,鬼使神差的向上移动。 长期有在运动的少年体格是那样精瘦,肌肉线条明显,结实的背在灯光下光亮,苏晷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下。 半晌,他用力甩甩头移开视线,想把奇怪的念头甩出脑袋。 球衣被掛进铁柜里,喀嚓一声,铁柜门被锁上。 今日放学后除了练球,没有其他安排。他俩一块走进月台里,搭电车上下学是他们的习惯,这会儿人多,苏晷避开身边的孕妇,向唐其尧那靠去。 一个低头滑手机,一个盯着铁轨发呆,沉默之间,苏晷罕见地主动开口: 「明天要出来练球吗?还是要读书?」 视线从萤幕上移开,唐其尧眼珠子转了圈后,勾起顽皮的笑扭头去看他:「嗯??出来玩?」 这答案是老样子的不正经,虽然早适应这样的唐其尧,苏晷还是半瞇起眼露出无奈姿态,顺带用书包撞了下身旁人。这举动引来他低低的笑,不再打闹的唐其尧站直些身子:「很久没游泳了,要去泳池吗?」 唐其尧的话让他想起今天在更衣室的画面,耳根莫名的热,薄唇乾涩,眼神向远方飘忽。 电车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待车厢掠过眼底,他耸耸肩,声音快要和电车重叠: 「奉陪。」 伴着月台里的女声广播,车门在面前开啟,下班颠峰时刻人潮拥挤,身边的唐其尧率先起步,他高壮的身子挤进里头,像是要被浪捲走的沙粒。 眼前的人仅剩那半边的身子,眼看就快要被吞没,苏晷单手攥着书包还愣在后头,下一秒却被他捉住手,拉进里头。 指尖触及的那一刻他来不及闪躲,厚实的大掌圈住自己细白的手腕,熟悉的陌生感覆来,却有种安定。愣神之际,苏晷已被人带到一边的空位坐下。 转头,对上的是笑得一口白牙的唐其尧。 「你是小孩啊?差点走失。」 在明白自己是被调侃后,那黑发下的耳根染上一层粉,他顺势抽开手,不自在地扭头:「抄球输我的人还有资格说我是小孩?」 此刻的车厢站满人,苏晷刻意放低了声音,就怕他们这般幼稚的对话被人笑话。 「吶。」 一边的耳机出现在视线范围,他扭头看他,只见唐其尧自己已将另一边戴好,另一手捏着耳机示意他也戴上。 距离到站还有二十几分鐘,苏晷本来是不怎么听音乐的人,不过这白色有线耳机在唐其尧手上却又那么一些诱人。 愣了几秒,他伸手拿过塞进耳里。 英文歌响起,苏晷缓缓闭上眼聆听,他看不见身边人的动作,两手抱紧了书包,只感觉唐其尧往自己这靠近了些。 沉默的车厢摇摇晃晃,人们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而他和唐其尧好近好近,两根耳机线匯聚成一条,成了羈绊,将他们靠紧。 你觉得甚么是喜欢? 02、 「要吃吗?」 唐其尧晃了晃手上的草莓冰棒,问道。 盛夏,车站外的杂货店是他们时常光顾的地点,几个国中生蹲坐在门口的机台前玩乐,站在铁捲门旁靠墙吃着冰棒,这样的日常别有一番风味。 苏晷顺着他递到面前的冰,低头就要去吃,那隻手却迅速收回,而他硬生生地扑了个空。 「靠!」 苏晷忍不住咒骂道,抬手就要去揍他,不过那人反应快,抢先转身逃跑,一下子就跑到了对街,还不忘回头对着他大笑。 「唐其尧!」他在后头气呼呼地追着大喊。 两道身影快速掠过人行道上的树、破旧的公车站牌、大马路路口,沿着人行道一直跑前头便是大桥。两旁顿时没了建筑物,眼角馀光是另一番景色,追在后头的苏晷忽然停下脚步。 夕阳映在江面上,江水波光粼粼,宽广的视野让苏晷情不自禁定格了视线,雪白的肌肤被暖光洒上一层薄金,那望着远方的侧顏被回过头的唐其尧收入眼底。 「你很喜欢夕阳吗?」 他们是从国中就认识的好友,一路同窗到高二,玩闹之外鲜少有谈心的机会,唐其尧的问题有些突然,却不让人生厌。 「我比较喜欢夕阳下的江水。」 面前的少年着纯白制服,上衣完好地扎在裤头里,一头黑发被风吹乱,唐其尧瞇起眼走到他身旁: 「那如果是大海呢?」 「在国内可见不到。」他不易显地笑答。 回头,苏晷背着光的眼一不小心被阴影侵袭,如寒冬的夜空,里头没有星星。 过桥后的城镇就是他们居住的社区,街上零星几隻流浪猫瞇眼窝在矮墙上歇息,一切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夏天的风掠开制服,将燥热拂去。 背上的薄汗消失,苏晷一步一步和唐其尧并肩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瘦长,一时之间很沉静。 手上的冰棒棍成了把玩于指间的玩物,在接近街口的路灯时,唐其尧停下脚步向他啟口。这里是他们十多年来没有变过的分岔路口。 「我问你哦!」 「嗯。」 苏晷抬眼,神色平静,眸底却深不见底。背着军绿色书包,单手插在口袋里的唐其尧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随意。 苏晷记得他个头还没有自己高时在学校里跑给老师追的模样、记得他留着平头时在速食店被学妹搭訕的模样、记得他高中时抱着篮球在场上笑得开朗的模样。而这一刻正经的唐其尧是苏晷没有见过的,他有些好奇他接下来要讲的话,有点紧张、有点害怕。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和他的篇章 03、 时鐘滴答滴答的走,没一会儿,枕边的手机猛地震动,将床上的人唤醒。 单人床上的棉被裹着一个瘦长的人形,上头仅露出一颗乌黑的脑袋,床尾则有一节男人纤白结实的腿。 苏晷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后,顶着乱发缓缓坐起身,拿过圆框眼镜戴上,这是他出社会后一天的开始。 不过今天不一样。 「再晚一些我就要开走嘍!」 摇下的车窗,驾驶座上的唐其尧勾着唇,抬手随意撩拨烫捲的蓬发,模样好不愜意。 本来各自上大学后就没在联系,但去年的这一天,作为资深上班族的苏晷因为一个案子巧遇多年未见的唐其尧,和印象中的面庞不过是多了份成熟,那意外和五官相搭的捲发有股魅力,很适合作为室内设计师的他。 自那天相遇后,他们重新交换联络方式,时不时会约去球场打球,恰好上个月又有和唐其尧合作的案子,苏晷也就莫名其妙的和他养成一块上下班的关係。 习惯开车的唐其尧自然是他的驾驶,每天准时到门口报到,没有一次例外。 「吶,你的。」 待苏晷系上安全带后,唐其尧用眼神示意了两人位子中间的杯架,两杯温热的咖啡被安妥地放在凹槽里。几个礼拜的时间,唐其尧已记起苏晷偏好的咖啡口味和甜度,每次来载他前都会顺路去买。 「谢啦!」 打开杯口撮了一小口,他拨弄了下瀏海,低头去滑手机看动态。 天气晴朗,阳光洒落进车内,些许落在了苏晷的白衬衫和西装裤上,唐其尧撇了眼,没说话。 黄灯转红灯,车流停止前行,彷彿时间被放慢,早晨繁忙的城市变得舒缓,一种有默契的慢活。 车内突然很安静,唐其尧在这时来了一句: 「今天我和你的案子就要结束了。」 他比高中时期更带有磁性的嗓音挠得苏晷耳朵痒,而这句话是再简单不过的肯定句,喜好阅读的苏晷明白,小说里若有一位角色这样开口了,那句点后不会是一个故事的结尾,而是另一个篇章的序幕。 下一个篇章会是什么? 重逢这一年的时间,他们多半还是像从前那样玩闹相处,不过社会强行将他们塞进庸碌的人流里,这是无法放慢脚步的地方,若缓了步伐,便会被后头的人踩过。 儘管身旁的景色是如此的冶艳、如此的靠近,你也只能惊鸿一瞥,在时间的驱赶里再赶紧转头,和人群一同前行。 苏晷垂下眸,还在发愣时,便听他又道: 「下班的时候要喝一杯吗?」 「没有问题。」 抬头,他浅浅一笑,那个穿着制服的少年彷彿又回来了。 女朋友 04、 酒酣耳热,小小的烧烤店挤满人,着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对面坐着身穿宽松休间衣的男人,从远处看去,他们面对面的场景莫名和谐。 苏晷又替自己倒了杯烧酒,抬眼时对上通红了脸、笑得瞇起眼的唐其尧,一个形容忽然闪过,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笑得好含蓄。」 被说含蓄的唐其尧没有什么反应,和过于内敛的苏晷比起来,他确实是活泼很多,不过抿唇浅笑的样子倒被不少人说过含蓄。 能被闷骚的苏晷如此评论还算是有些意外。 「你是真的快乐吗?」酌酒之际,苏晷问得认真。 唐其尧笑了几声,瞇眼陶醉于酒精的模样一脸满足:「当然,案子了结了有什么不好?」 摇摇头,只觉得他们这年纪也许该有对象,他顺着话随意接了句:「回去跟女朋友过比较快乐吧?」 「我一定要有女朋友?」 语落,酒杯恰好被放下。苏晷过于平静的眸抬起凝视着他,唇边那一抹未褪去的淡笑隐隐约约还留着。 他似乎能望见唐其尧那棕瞳里的自己,随着瞇眼的动作变得扭曲。话题突然没了,有些奇怪的气氛,他们这一桌的安静衬得店内吵乱,沉吟半晌后,是唐其尧先啟口的: 「我没交过女朋友,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一个人,开心就好。」 低头又给自己添了杯酒,苏晷的瀏海掩过面庞,没有答话,而唐其尧目光始终跟着他,谈话又恢復那样,他清空碗里的肉,问:「你呢?」 「一个人是挺好的,我也没有交过。」 夜幕在他眼里眨呀眨的,浸透天色的酒精染过星空,在最寧静而平凡的夜晚悄悄装点一切,而太阳升起时,那悄然的流淌又被抚平。 天未亮,喝了烂醉的唐其尧连走路都有困难,苏晷本就没有他高,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扶上出租车里。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他好像连他住哪都不知道。 和自己报了自家的地址,计程车一路奔驶直至家门口,下车前,苏晷掏出几张钞票,便扛着身旁那人跨出车门。不利索的解开门锁,再扶着人进屋,才几步的路程,却花了他好多力气。 头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似乎在碎念着什么,苏晷没能听清,他喘着气去开灯,指尖刚要触到电灯开关,却猛地被人一拉,推上墙。 玄关的灯被唐其尧宽大的身影掩过,苏晷手还被捉着,他扬头看着他,心跳不受控制地渐快。背着光的唐其尧半敛着风目,视线在自己面上游移。 他们的对视细腻繾綣,高挺的两个鼻尖轻触,那份藏于心底的跳动悄悄被目光勾动,苏晷贪恋着这距离,他定格在那,等待着没有人会开口的动作。 唐其尧的意识似乎不怎么清晰,那深刻的五官染了些粉红,两眼迷濛。 气氛过于安静却在两道目光里藏掖了几分曖昧,苏晷空白的大脑也没想运作了,他顺着感觉抬手就要去拥他,手刚伸出,面前的阴影向自己袭来,一双温热的唇便吻了上来。 那和自己相同的酒味里,参杂了一些属于男人的香水味。 双唇被柔软覆住,酒气冲上了脑,苏晷放软身子,忍不住闭眼去感受这份火热的悸动。 这是他不敢奢望的温柔,如一场大梦,欢于一时,却深刻得刺人。 没有更多的触碰,这一觉苏晷难得睡得很好,可起床时,客房里的那人已经走了。 又是一天忙碌的开始,这一次却没有人来接送自己,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吹风,苏晷顿了好一阵子才迈步拦了辆计程车。 突然出现、突然亲近的人,在一晚上后,再度消失了。 是那一吻引发的吗?苏晷不敢想,而这话也寻不着答案了,最终只能被工作吞下,淡忘于无形。 「小晷,上礼拜那份你处理好了吗?」 同部门的修瑞昊从办公桌里探出头问。他是这里和苏晷最亲近的好友之一,两人是大学好友,当初更是一起进来公司工作的,彼此都很熟悉,不过修瑞昊总说苏晷不是真正的在和他对话,因为他从来也不吐露心事。 「啊,嗯,我交上去了。」 回过神来,苏晷连忙应了几声,转过身将手机关机。 爱情 05、 今天是一个人的週末,大大的影厅里坐满人,而苏晷独自抱着爆米花坐在那,是那样的突兀。 「爱情本来就有很多模样,你又何尝要逼它去模仿?」 大萤幕里,老男人转头去看椅子上的少年道。 「可我好难克制,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像要死了,这令我窒息??喜欢究竟是什么?我真的有错吗?」 低沉的音乐肆意流淌,如流水,温润地沿着隙缝抚过凹凸不平的石面。少年抱着头坐在那,彷彿有什么极大的痛苦正压着他。 老男人放下杯子,他走上前去扶住少年的肩,场景在这一刻变得安静,流水归于平静的河流,一切都没有风,唯独那几句缓慢的台词: 「爱谁都一样,你错的,不过是没能在最璀璨的年代抓住他,你选择了浪费????看着我,不要畏惧这世界,你没有什么不对。」 氧气在一瞬间被抽走,苏晷窒了呼吸,两眼愣愣地盯着萤幕,宛若在认真看这些什么,又好像失焦地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难过、觉得好难换气,身子像是被禁錮在那动弹不得,那些字句入耳,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沉静得感人,有人忍不住潸然泪下、有人始终在发愣。而待苏晷回神过来时,俊秀的面庞早已印下了两道泪痕。 走出戏院时,他掏出手机率先拨出一串号码,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是修瑞昊。 「小晷,你干嘛?」 「我不喜欢女生。」 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穿着衬衫直直佇立在那苏晷引来几个女生侧目,而他始终凝视着玻璃窗外的大马路。 「啊?喔??很好啊,干嘛这么突然?」 「没事,再见。」 掛断电话,他只觉得自己脑子特别热,上了车后关上门,一切恢復寧静。在驾驶座上待了片刻的他,才又拨出另一通电话。 唐其尧没有接。 车内的空调舒适,苏晷还发着愣。 原以为唐其尧是去忙工作了,又或是想要和自己疏远一阵子先不见面,可当岁月流淌进意识里时,苏晷才惊觉这个人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消失了在自己的生命里,不留痕跡的。 常常,他会想,是不是那天真的只是一场梦,是不是只是自己喝多了所以做了那样的梦,是不是那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又或者,其实唐其尧这个人从来没和自己重逢过。 乱了思绪也乱了精神,苏晷每日麻痹的工作着,对那一年的时间不再眷恋、对那一夜的吻不再流连。 他知道唐其尧吻过来的那一刻是有情愫的,再怎么样的梦都没有触感来得真实,而苏晷忘不了那感觉。 「我想请长假。」 就这么一句话,让苏晷拉了行李箱踏上飞机,离开母国后用着这些年攥了积蓄到处玩玩,看看这世界不一样的风采。 美国白日的高楼大厦、澳洲正午的红土沙漠、英国午后下着小雨的下午茶、冰岛傍晚的极光、香港夜半的街灯繁华,所有都被苏晷用相机记下。 法国这时的天气凉爽,用过晚饭的苏晷穿了件白上衣和西装裤又走出旅店散步。 这天的天空意外晴朗,万里无云的星点显着,在乌黑的眸子下闪闪发光。 法国的港 06、 夜幕拉下昼光,桥的那处是城市繁华,而这头的港,仅留有风轻缓的步伐。 说出心里话的时候苏晷以为自己会哭,可是他没有。也许是啟发来得太快,一下子就让衝动翻涌内心的湖泊,那本来就不是秘密,但在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苏晷心底,这秘密也被藏了近三十年。 爱哪需要什么条件?什么理由?藏多了都难受。 真正吐露的那一刻苏晷是轻松的,他有些动容,因为他也像电影里的那个少年痛苦过,但就是有时候,人会在不经意的某一霎那瞭然些什么,所以那几个简单的字再度回到自己耳里时,他已经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跟随内心不就好了吗? 烦人的总会消逝,翘望的总会永存,无需顾虑太多,那盏灯熄了,明天也还会亮,所以,拋开那些,尽情地去享受吧。 额前的瀏海散乱,他瞇起乌亮的双眸,手背在后,一步一步歪歪斜斜地踏着孩提的步伐向前。法国的夜风拂进肺里很温柔,苏晷顿时觉得呼吸很通畅,似乎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活力。 夜晚来这里散步的人不多,稀稀落落间,好似看见了一道熟稔。 那人着宽蓝色衬衫和布料柔软的米色宽裤,一头捲发在微风里摆动,侧着身举着单眼相机去捕捉光影的样子是那样自在。 消失近半年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苏晷松开了手,他双眸放松,浓密的羽睫沾了些湿润,胸口彷彿有什么要涌出。 他站在那望着他好久,直至他放下相机转身要走离的那一刻,苏晷攥住了单肩包的背带,像是在攥那年的书包带。 「唐其尧!」 那人顿了下步伐,缓缓回过身,在望见自己时难掩惊讶,而眼底更多的是唯有他们才读得出的东西。 远处都市的灯火勾勒出在原地相望的他们,唐其尧没说话,察觉出面前人的紧张,而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他目光在发丝下柔和,轻轻牵起嘴角。 这番模样像是在给苏晷动力,手一紧,花了些力气才让吐出的话语听上去平静。 「我们别再等了吧。」 唇微勾,目光无比繾綣得令他情动: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