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人生吗?》 (2)「难道你……不」 (2) 舒清和在医院的急诊病床醒来,虽然他根本不记得曾经失去意识。 从天花板垂下的橘色布帘在他四周隔出一小块区域,布帘外有许多声音,随着他的意识恢復逐渐变得清晰、响亮,最后全都混在一起,化为两侧额头的隐隐疼痛。 他揪起五官,扭动身体,企图把脸埋进枕头,彷彿那么做就能切断头痛的来源。轮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响声。 「终于,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女性声音吓了他一大跳,引起额侧一阵抽痛。真怪,他根本不记得曾经撞到头。 舒清和撑起脑袋,用力眨了几次眼,好不容易看清楚说话的是一名相貌颇具威严的四十岁左右女子,然后他不争气地大大颤抖了一下。 蓝思礼的经纪人丽莎为什么站在他的病床边?跑娱乐新闻的记者没有人不认得的王牌经纪人为什么紧紧盯着他看? 「检查明明说没事,你却一直不醒,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趁机补眠。」对方没有察觉他的内心恐慌,弯腰靠近,双眼微微瞇起,「最近又睡得不好吗?」 舒清和缩起肩颈,微微低头闪躲对方的视线,「我……我没……」他的喉咙乾涩,忍不住连咳好几声。大概是太久没说话,不仅口乾舌燥,包括声音也奇怪,听起来都不像他自己。 丽莎立刻递了矿泉水瓶过来。 「谢谢……」舒清和用两隻手接过水瓶。 丽莎扬起眉毛,嘴角微微扯动,彷彿听见舒清和道谢是一件值得惊讶的奇事。 「不客气。」她看了一眼手錶,又往布帘外张望,「在这里等一下,别乱跑,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说着便转身离开。 舒清和握着水瓶,呆呆坐在病床上,听着鞋跟敲击地板,喀喀喀地快速消失在布帘外的一片混乱。 这个小小的隔间里真的剩下他一个人。 从丽莎的出现到离开、到她说的每句话,舒清和都感到无比困惑。这位万象娱乐的王牌经纪人从来没给过八卦记者好脸色,更别提表达关心。难道是因为他减缓了蓝思礼掉落时的衝击,对方很感激吗?若是如此,简单说一句谢谢不行吗? 他左右张望,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丽莎要他等一下又是要等什么。二十五年来他得过最严重的疾病是轻微肠胃炎,骑车造成的几次外伤都是自家医药箱就能处理的程度,忽然在医院急诊室落单,实在有些茫然失措。 其实……他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大事,刚醒来时的头晕头痛、以及其他难以形容的陌生不适,习惯之后也不算太糟。他是早已独立生活的成年人,他可以应付这一点点医疗事件。 舒清和努力无视心里的失落,开始寻找个人物品。他的视线经过放在棉被上的双手,忽然又转回来。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的手……他抬起双手,在光线下转动,检视每一根忽然变得纤细修长的手指,怔怔看着血管的青色从白皙的手背透出来。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注意力接着从细得彷彿随时会断折的手腕转移到衣袖,再到他的上半身。他现在穿的衬衫也不是他的衣服! 荒谬不详的预感涌现心头,他唰地拉开棉被,果然见到一条银白色西裤,原本的卡其裤哪里都找不到了。 虽然这些衣裤全都不属于他,却是他曾经见过的,就在不久前,万禧饭店宴会厅,那个掉漆工程的舞台,蓝思礼的身上── 舒清和内心的尖叫尚未平息,丽莎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医生和护理师,两个人都对他亲切微笑,「蓝先生,感觉怎么样?」 医护人员叫他蓝先生! 舒清和大受惊吓,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只是……如果他真的顶着蓝思礼的白皙脸蛋,他猜想差别多半不大。 他颤着声询问丽莎,「有、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惊慌之中用词不够客气,语气不太好,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也没空在意丽莎从提包掏给他的是一支又贵又难取得的超热门新款机。那支手机,当然也完全不属于他。 舒清和用指纹解了锁,找到相机,开啟前置镜头,下一秒鐘,蓝思礼的脸便从萤幕回望着他,还带着一脸呆样,没有半点闪亮亮大明星该有的风采。舒清和忍不住闭起双眼,哀叫一声。 「别这样,」丽莎翻了个不客气的白眼,「除了头发和衣服有点乱,你依然很美很时尚。」 护理师抿嘴轻笑,她投向舒清和的眼神……很明显也属于大明星蓝思礼。 舒清和心中的慌乱程度又加深了。 「那不是……我是想说……想说……」他想说的,如果真的说出口,怕是要被送去检查脑袋,或是精神状态。 因此,他转而关心另一件要事,「请问,另一个人……就是、和我一起摔倒的那个记者,他……他要不要紧?」 「哦,那个记者──」 丽莎的答覆被一阵凄厉的尖叫打断了。 声音距离不远,大家都吃了一惊,舒清和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急忙翻身下床,扯开布帘往外衝,过程中几度脚软,差点摔倒。别人的身体真的是不好用。 他听见身后急切的叫嚷,是丽莎想阻止他。但是他已经找到了,透过半开的布帘,他找到他自己,舒清和的躯体,在另一张病床边,神情激动。护理师和廖伯分别抓着他的两边肩膀,学姊郭可盼也在一旁,不住劝说他冷静下来,先处理他的伤口。 舒清和注意到对方在右侧瀏海附近的确有一小片暗红色,从外观瞧不出伤势轻重,但是急诊室既然现在才处理,必定是不严重的小问题。他松了口气,看到廖伯和学姊陪在他身边,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他毕竟不是孤身一人留在医院,先前真不该胡思乱想,随便就丧气。 然后那个佔据他身体的人抬起视线,看见他的瞬间就像见到鬼。 舒清和很难形容眼前的画面有多么诡异,他的五官他的脸,用完全陌生的激烈眼神瞪视着他。 绝对没错,那副躯体的内在是蓝思礼,他毫不怀疑。 但是看在他人眼里,他才是承受所有目光的大明星蓝思礼。越来越多人聚集围观,拍照的快门声此起彼落,兴奋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响。 丽莎气急败坏赶到,一把捉住他的臂膀就往外扯,手指掐得死紧,深怕他逃脱似地。 大概也觉得场面诡异,蓝思礼停止了挣扎,在床边坐下,让医护人员处理额头的外伤。但是他的视线始终紧紧跟着舒清和。 舒清和满怀歉疚,在被丽莎完全拉离现场之前,只来得及对真正的蓝思礼嚷道:「我、我会打电话给你!」 丽莎大惊,「胡说八道什么?」她更用力地拖着舒清和走,加上她的鞋跟,两人几乎一样高,力气却是女大于男,舒清和竟然无法反抗。 丽莎一面对他叨念,责备他不该引来那么多不必要的注目,一面朝着手机下指令,「把车开过来,我们马上要走了!」 ******* 虽然荒谬,却不是作梦,他和蓝思礼交换了身体,一切都是真的。 舒清和一路处在巨大的震撼当中,人被带出医院,通过拥挤的人群记者群,被塞进高级名车后座,发现驾驶正是早前在万禧饭店侧门巧遇过的壮汉艺人助理,他都没有多馀的心力感到惊讶。 助理先生手握方向盘,快速衝出重围,直到两个路口外的红灯才第一次停下来。他的视线透过后照镜扫向后座的舒清和,目光似乎比记忆中更冷一点,看得后者心中惴惴不安。 绿灯亮起,助理先生的视线转向正前方路口,舒清和松了口气。 然后丽莎开始抱怨,用许多难听的字眼批评万禧饭店宴会厅的施工水准。她对饭店高层十分不满,说他们只顾宣传,不管表演者的死活。舒清和大部分还满同意她的。 「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真的是走运。」最后她下了结论。 「你觉得只是运气?」 丽莎瞄了问话的助理先生一眼,「哦,你说那个记者啊!」 忽然被提及,舒清和有些心惊。 「你不承认他有功劳?」助理先生又问。 「难说,」丽莎耸耸肩,「我有问过,他为盗火人週刊工作,是不入流的八卦记者。那种人的行为未必出于好心,说不定是想出锋头、製造新闻。」 助理先生摇着头,「说话何必刻薄,八卦记者也不过是混口饭吃。」 「就是说啊!」舒清和脱口而出,即刻后悔。 他真不该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他从后照镜看见助理先生朝他疑惑蹙眉,丽莎则是转过头来,眉毛扬得老高,满脸惊讶。 「哦,真的吗?你和木沐站同一个阵线?」 木木?目目?生得那么威武壮硕的助理先生,竟然有个叠字暱称?舒清和瞠目结舌,意想不到。 见他半晌没有回话,丽莎担心地问,「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是有一点……」 「什么?有一点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在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说?」 舒清和颤了一下,小声回答,「好像肚子有点……怪怪的。」他的心中无比懊悔。他应该早点说,或者乾脆不说,他不习惯成为别人的压力来源。 丽莎的反应却是明显松了口气。从舒清和的角度看不清楚,不过他严重怀疑对方甚至翻了个白眼。 「一整天光吃布丁和黑咖啡当然胃痛!听我的建议,偶尔摄取点正常食物行不行?」丽莎说着从提包里找出一只方形盒状物,抬手拋给他。 舒清和接过细看,是一盒已拆封的胃药。他没有多想,立刻丢还给对方,动作快得彷彿那盒胃药咬了他一口。 「我、我休息一下就好,不是太严重。」他对市售成药有一种打从骨子里的不信任,这辈子从未吃过半颗,就算现在不是自己的身体,他仍不敢轻易尝试。 丽莎微微瞇眼,似乎不信他说的话,但也没继续逼迫他。 担心丽莎对他又有提问,或是自己说错话,舒清和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一面听前座两人讨论蓝思礼的饮食习惯。 说是讨论,其实主要是丽莎表达她的各种不满意,助理木木先生偶尔解释几句,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和丽莎的互动没有明确的上下之分,不像舒清和认知中的助理与经纪人,倒像同位阶的工作伙伴。 舒清和被叫醒时,车子已经熄火,助理先生在打开的车门边等着。他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挣扎着下到地面,舒清和感觉到微妙的头重脚轻。他的胃痛已缓和得多,减轻为一种可以忽略的不适感。 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就会好了,他努力自我安慰。 蓝思礼住在市郊的高级透天社区,许多艺人名流是他的邻居,舒清和来盯梢过其他目标数次,对这一带并不陌生,也知道蓝思礼的屋子是哪一栋。但要说到踏进屋内,他应该是头一位有此殊荣的记者。 他们从车库直接进入屋子,一楼是挑高设计,主色是白与灰,装饰极少,走的是洗鍊简约的都会风格,整片的落地玻璃和白墙上的大幅黑白摄影作品最为抢眼。 舒清和尽力不让目光乱飘,不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好奇心,但实在颇有难度。 丽莎催促他去休息,他也认同,却不知道蓝思礼的寝室该往哪边走。他转头见到身边的助理先生,灵机一动,假装脚步不稳,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 木木先生全身明显变得僵硬,彷彿和美杜莎打了照面。有那么一瞬间,舒清和以为对方要推开他,后来大概是想起薪水,勉强忍耐下来。 舒清和硬着头皮道:「麻、麻烦你借我……呃、扶一下……」他真的、真的感到十二万分的抱歉与尷尬。 他不知道助理先生是什么表情,他根本不敢看。幸好,对方往前走了,慢慢领着他上二楼。 丽莎在楼梯底朝上喊道:「不要忘记木沐是你唯一『勉强可以接受』的助理,克制一点,别把人逼走喔!」 舒清和死死盯着地板走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助理先生的高大,他是很清楚的,但是蓝思礼的矮小,他到现在才真正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起码有二十公分。好处是他因此离木木先生的脸很远很远,脸颊的热气比较不容易被察觉。 蓝思礼的寝室不远,就在二楼的第一扇门。一到目的地,舒清和立刻松开手,假装扶着墙壁站稳脚步。助理先生没留心他的鱉脚演技,帮忙开门开灯,之后便转身离开。 舒清和隐约听见他在楼下和丽莎说话,讨论明天怎么样怎么样的。 现在可不是关心明天的时候,舒清和关上门,躲进浴室,掏出手机打给蓝思礼。 输入号码,按下拨出键,他感到既恐惧,又有点期待。和大明星蓝思礼直接通电话,他大概也是媒体业的第一人。 不晓得蓝思礼现在是什么状况?万一人还在急诊室呢?廖伯或其他人可能会帮忙接电话,那他该怎么开口? 为求慎重,线路接通后,舒清和战战兢兢问,「请问是……是舒清和先生吗?」真是他这辈子讲过最诡异的一句话! 他听见疑似咬牙切齿,猛兽即将咆哮的声音,马上自我纠正,「蓝、蓝先生?抱歉抱歉!我只是想确定是你亲自接的电话。」 「……是我,旁边没有其他人。」线路另一头的声音很紧绷。 「你已经离开医院?请问,你还好吗?我是说……我的身体有没有怎么样?我在医院看到你头上有伤。」 他正在和他自己的声音对话,这个不可思议的困境瞬间变得更真实、也更离奇。舒清和放下马桶盖,小心坐下,觉得头又开始晕了。 「轻微皮肉伤而已,应该是被我身上的金属饰品刮伤。」 「喔,那就好。」 「一点都不好!」蓝思礼吼道:「到底为什么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为什么?!」 舒清和担忧地看了看浴室门,外面很安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会儿,他又说,「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蓝思礼咬着牙道,听语气似乎烦躁多于气愤,「不是你干的好事就不要胡乱道歉,那是我的声音,注意我的形象!」 舒清和及时忍住差点出口的道歉。 「我不是为了这个……『意外』发生的原因道歉,而是,」他有些艰难地说道:「而是……我觉得佔了你的便宜,你过着优渥成功的人生,和我的很不一样……」 手机里传来一阵笑,听起来却不欢快。舒清和一怔,「难道你……不喜欢你的人生吗?」 他没机会听见蓝思礼的回答,忽然有人在敲浴室门。 「蓝思礼,你不舒服吗?」是助理先生。 舒清和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我没事!」助理先生的低沉嗓音老是令他惊慌,加上他正好坐在马桶盖上,回答时不假思索,「我、我在上大号!」 浴室门外没有什么反应,只有逐渐远离的脚步声。线路的另一头倒是爆炸了,蓝思礼大声抗议,指控舒清和严重损害他的形象。 「每个人都要上大号,怎么能算是损害形象?」舒清和辩解道。 蓝思礼的回应非常精彩,舒清和都不知道自己骂人的声音可以听起来这么有魄力。 「本来我想要以牙还牙,但是我照过镜子,看过你对你自己造成的破坏,实在没剩什么地方可以下手。」 「我没有那么不堪吧!」舒清和忍不住哀嚎。 「喔你有,你的品味糟透了!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情讨论。听着,」蓝思礼发出备受折磨的叹气声,「我等了很久,累得要死,先告诉我应该去哪里。」 「我的朋友没有送你回家吗?」 「我打发他们离开了,现在不想应付陌生人。」 舒清和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丽莎和助理先生的存在也带给他极大的压力。他告知蓝思礼租屋处的地址,确定对方从包包里找到钥匙,还浪费唇舌解释如何利用大眾运输回家,结果对方压根没考虑计程车以外的选择。 最后他们约好隔天再详谈,因为不只蓝思礼,舒清和自己也觉得疲倦。 「对了,关于我的工作,明天你──啊,居然直接掛断电话!」舒清和瞪着通话已结束的手机萤幕,闷闷不乐。 大明星大概不在乎一介平凡小记者的生计,工作对他却很重要。 明天开始他的工作该怎么办?请假吗?根据经验,主管和同事们都不会刁难他。可是太临时了,又不知道需要请多久,他的心里真的过不去,极不愿意给整个编辑部添麻烦。 舒清和陷进严重的困境,待在浴室苦恼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另一件要事。 糟糕,他忘记告诉蓝思礼,他的公寓里有个同居男友在等着! (待续) 写着写着,合心意的篇名终于出现了,所以正式更名,现在感觉踏实多了。^^ 老梗就是灵魂交换啦!不知道从上一回看算不算明显? 然后助理先生的全名可能要再过两回才会出现,因为他是本篇名字被作者乱搞的 受害者代表~~xdd (3)「你真的把这傢伙当成是男朋友?」 (3) 对蓝思礼来说,今天本该过得轻松愉快。 上上个月他刚结束总计十五场极其成功的巡回演唱会,获得难以计数的大篇幅报导,媒体的歌颂与讚美几乎要达到浮夸的地步。巡回的最后一场选在他的生日当天,数万歌迷一同祝贺他的三十岁生辰,场面盛大又温馨。 那是他的人生高峰,但还不到最高峰,他和所有人都如此深信。 下舞台后,他累到直接晕死过去,经过好几週跟重病没两样的彻底休养,终于进入悠间懒散的休假充电模式。 开始下一张专辑的製作之前,通常他会有一年多的空档,用来长途旅游、召唤灵感、以任何他高兴的步调创作。他一直都很享受这段充电期间,安排的工作都很零散,像是他不太关心的商业代言,或是公益与人情之类的活动。 喜宴的演出属于人情,因为他所属的万象娱乐是万歷集团的一份子,因为在总裁整顿万娱、到放手交给现任总经理的期间,蓝思礼是总裁唯一亲自签下来的艺人。不仅如此,总裁同情他的成长背景,还对他百般照顾,给予各种特殊待遇。 那年蓝思礼十九岁,迷恋了总裁大概五、六个月。他一向喜欢强势又贵气的男人,总裁比少爷成熟,又不到老爷的油滑,在他心中可谓恰到好处。 虽然那份迷恋来得急,消散得也快,真的就是一场龙捲风,总裁依旧是少数几个受他敬重的对象。 如今他三十岁,听闻总裁的婚讯,在惊讶自己竟然拥有为别人开心的能力之馀,他一口答应表演的邀约。 今天的宣传,经纪人丽莎在事前就有不满,他倒是无所谓。弹琴唱歌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再轻松也不过,他尤其享受在观眾面前表演,以及之后获得的掌声。 谁知道等着他的竟是场大灾难,而且是一整天的灾难!从公关事前给予的指引就出现各种疏漏,接着是硬体设备接二连三失灵,最后演变成他被困在这个……这个…… 可恶,他又忘记这个身体叫什么名字! 蓝思礼掏出皮夹,再次确认身分证上的个人资讯──舒清和,姓名难记得要死!大头照呆傻得要命! 落到这个地步,他连特地要求助理排队购买的甜甜圈也吃不到了! 计程车拐了个大弯,蓝思礼在后座顺势调整坐姿,小腿稍微伸展,立刻便顶到了前座。 满长的一双腿,小记者也不算一无是处,他有些嫉妒地想着。 计程车将他放在巷口,巷子里随意一眼望去就有五、六家卖吃的,早餐、麵包、连锁速食、连锁咖啡和几家小吃店,是一个不会饿死的区域。 他揹起邮差包,往巷内走。天色已晚,大部分商家招牌都暗了,就剩两家小吃、巷口便利超商和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还亮着灯营业。他默念着地址,一户户门牌仔细看过,不太宽的巷道两旁能停车的空间都挤满机车,街景有些杂乱。 小记者提过他平日以机车代步这件事。蓝思礼也骑过机车,但不是在这座人多车多道路复杂的大都会,而且是许多年前的事,在他签进万象娱乐之前。 可能的话,任何他在签进万娱之前经歷过的事,他都不愿再次回味。 他找到的地址是一栋不起眼的五层楼建筑。灰色水泥外墙,肉眼可见的老旧,倒是楼梯间还算乾净,电灯亮度也够,让他仰头就能清楚看见所有等着他爬的层层阶梯。 电梯那种奢侈设备,当然是不存在的。 爬上四楼的过程蓝思礼在心里抱怨不休,咒骂得太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点儿都不喘。 公寓一层有两户,坪数不大。蓝思礼在开门的同时做了一次深呼吸调适心情,却依然被客厅的大灯和电视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难道屋里有人? 他瞪大双眼,真的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个男人。那人正在打电玩,双手抓着控制器,眼睛紧盯电视萤幕,一名披盔戴甲的人物在画面里窜上跳下,竭力回避某个巨大生物的追击。 室友?单人住都嫌小的寒酸公寓,还要跟另一名成年男子分享?今天这场灾难到底有没有尽头? 手机在他的衣袋里震动,是笨蛋记者的来电。 终于想起要警告他屋里有其他人在是吗?太迟了混蛋!蓝思礼满心不爽,滑掉了来电。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考虑是否找家五星饭店避难,陌生男人已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对方比蓝思礼年轻,看起来跟笨蛋记者差不多岁数,五官生得不差,加上细心打理过的外貌衣着,客观来说是个顺眼的男人。 但是蓝思礼此刻的思绪距离客观有十万八千里远,他努力压抑满肚子的不悦,强迫自己关上门,走进客厅。 基于互惠,他必须尽可能照顾小记者的人生,他在脑中反覆对自己说着。 陌生男人贴着沙发伸长脖子,望向蓝思礼空着的两隻手,脸色不太好看,「嘿,我的牛奶呢?」 「什么牛奶?」 「搞屁啊,不是传讯息叫你买吗?」男人嚷道,同时把视线转回电视,继续操纵电玩角色前进。 蓝思礼掏出手机,滑开通讯软体。在医院醒来之后他只和小记者通电话,完全没碰其他功能,几个小时累积了不少未读讯息。他滑了两下,找到那条买牛奶回家的讯息,联络人栏位标着「达令高孟璟」五个黑体大字。 一股恶寒窜上他的背脊,这个无礼牛奶男是达令、是男朋友!这个世界还能对他更残酷吗? 「……没看到讯息。」他阴沉着脸回应,手机掐紧在掌心里,指关节都泛白了。 「我每天的早餐咖啡都要加鲜奶,现在一滴都不剩,你要我明天怎么办?」 「一天没喝会死吗?」 那个叫高孟璟的牛奶男又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只是有点期待,一天没喝会死的话就太好了。」 蓝思礼猜想小记者大概是个温顺的男友,从不讥嘲对方,因为牛奶男的惊诧反应强烈得近乎可笑,连电玩角色惨死,喷了满画面的血都没注意到。 电视喇叭传出角色临死的哀号,让蓝思礼又想起小记者。 不要在头十分鐘就毁掉别人的人生,尤其那个别人也可以破坏你的人生,他再次提醒自己。 于是他换个角度解释,「回来的路上头在痛,没心情读讯息。」 刻意提起身体的不适,男朋友就会问起头痛是怎么回事,然后他说出来龙去脉,从饭店意外直到医院急诊,把对方的关注焦点从愚蠢的牛奶引开,心疼与安慰紧接而来,问题当场解决! 许多人都不知道,大明星蓝思礼只是懒得费心,并非对社交技能一无所知。 高孟璟果然注意到男友额头上贴着的白色透气胶布,他嗤地一声,撇了撇嘴角,「态度那么呛,就因为我没去急诊室?你是以为我很间吗?」 这不是蓝思礼预期的发展。 他难得呆了片刻才回话,「……你知道急诊的事?」 「你的同事打电话给我。真的是……也不看看时间,我上班很忙,哪有空管到每一件小事!」 高孟璟重新拿稳控制器,对着电视咒骂了几声,不知道是因为角色的死亡还是自己也想找死, 蓝思礼又滑了一次手机讯息,检视和「达令」的对话纪录。在买牛奶之前是关于什么折到的文件,两条讯息间隔数小时,期间没有半通来电或其他联络。他构想的剧本,所有的关怀和温馨都到哪里去了? 「你的男朋友在急诊室昏迷了几小时,你唯一的反应就是叫他买牛奶?」 「拜託,缝两针的小伤,可以不要大惊小怪吗?你的同事后来传讯息说你醒了,没有大碍,那还要我做什么事?我是医生吗?还是护理师?平常可以自己应付的小事,为什么有男友之后就做不来?不是娇滴滴的小女生,就不要学人家生什么公主病!」 蓝思礼混的是演艺圈,见识过太多恋爱闹剧、太多不健康的感情关係,笨记者的烂品味一点都不新鲜,只叫人感觉烦躁。 他没有兴致为了几乎不认识的人搞情侣吵架。吵赢没有任何好处,笨蛋记者的这段感情根本无可救药;吵输的话……要分手吗?他不能帮别人分手吧?或是……他其实可以? 蓝思礼皱起眉头苦思,一时忘记回话。 高孟璟抬起不太确定的眼神看他。异样的静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室内空气凝重。 「好啦!」高孟璟叹气道:「你没买牛奶,道个歉就算了,这次我不怪你。」 蓝思礼一愕,随即发笑,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荒谬事他都在圈子里见识过。这样的反应似乎惹得牛奶男不爽快,眼神从不确定转成了略为阴暗的瞪视。 「你和这个……」蓝思礼又忘记小记者的名字,只好指指自己的胸膛,「你真的把这傢伙当成是男朋友?」 「有时候我也怀疑,因为你显然搞不清楚状况。」高孟璟转过整个身体面对他,用一种蓝思礼看来十分可笑的严肃表情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有多可悲?我留在你身边,纠正你的缺失,让你有机会改善自己,我付出这么多,但是你的努力、你的感激在哪里? 「你不是希望得到我的认可吗?不是想要变得更好、变得配得上我吗?老实说,你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长处,个性再不改得讨喜一点,将来只会落得一个人孤单寂寞,永远找不到人爱你!」 有别于先前的愚蠢争闹,某种更贴近内心的不愉快隐隐约约被挑起,蓝思礼一语不发,转身便往门口走,不愿意再忍受对方嘴里吐出来的任何恶意。 他还没决定是否直接出门,找家像样的饭店,刷爆笨蛋记者的卡;或是,他记得进门时在鞋柜附近有瞥见某个好东西…… 高孟璟误会他的意图,得意的声音在蓝思礼背后扬起,「对嘛,早一点弥补过错不就省很多事?每次都等到被骂才知道要乖,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太有耐心了。啊,顺便买点零食回来,我想吃坚果,要无调味的!」 蓝思礼握起了拳头。 奇妙的是,伴随着升起的怒火,他的疲倦消失了,就像演唱会登台前的一刻,肾上腺素飆到最高,精力源源不绝涌现,彷彿无穷无尽。虽然下台后他可能烧到没剩什么,在舞台上他就是无所不能。 他走到门边,从鞋柜旁抄起金属球棒。 说到底,为什么是他要躲去饭店?从公寓的摆设与氛围判断,他有八成把握,笨蛋记者是主要住客,他在这方面的感受向来敏锐。 就算他搞错,那又怎样?照顾这个笨蛋记者的人生只有一种方法。 回到客厅,蓝思礼手起棒落,一击砸向运作中的游戏主机。雪白光滑的机壳应声破裂,引起的惨叫可不是来自游戏角色。 高孟璟吓得从沙发跳起,「你疯了吗?这台很新、很贵耶!」 喔,那可真是好消息!蓝思礼扯开一抹狰狞的笑,更用力挥动球棒,往同一个位置反覆重击。他的动作很大,头发飞舞,衣服乱七八糟,整张脸被怒气染红,每换一口气,球棒就砸落一次。 游戏主机没两下就已经四分五裂,底下的木头桌子连带受害,被打歪一角,杂物纷纷翻倒掉落,马克杯、玻璃器皿,摔得碎的全都难逃劫数。 高孟璟又惊又怒,一面喝令蓝思礼住手,一面往后退避,十分忌惮那支被挥舞得呼啸生风的金属凶器, 将主机带木桌一併砸得稀烂,直到没什么地方可以破坏,蓝思礼才终于停手。 他抬起球棒,棒端指向高孟璟的脸,「给我滚!滚出去喝你他妈的牛奶!不要再回来!」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高孟璟吃了一惊,骂道:「今天撞到头,脑袋坏掉了是不是?」 「我在搞什么?我在改善自己,纠正我的缺失啊!」蓝思礼咬牙嘶吼,双手握紧球棒,往高孟璟的方向追击。 对方没料到这种激烈反应,怪叫一声逃开,球棒差了几公分,打翻高脚边桌,金属桌撞击地面,製造出的声响巨大刺耳。 高孟璟接着快速绕过整座沙发,却不慎踩到部分主机残骸,脚步一滑,险些跌跤。他抓住椅背,及时稳住身体,回头瞥眼,蓝思礼凶神恶煞般追在身后,吓得他差点站不起身。 起先蓝思礼是真的生气,难以言喻的愤怒被高孟璟的言语引发,触及的深度广度却不全然与今天的倒楣事相关。 他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洩!然而他越是发洩,越感觉到活力充沛。小记者的身体机能似乎跟他完全不同,血液在他的周身汹涌奔腾,带着所有的情绪不断往胸口聚集、推挤,最后鼓胀起来,顺着加快的呼吸,通过咽喉爆开来竟是一阵大笑,笑得接近疯狂。 这种激烈运动后的神清气爽,简直莫名其妙,他从没体验过。 高孟璟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你、你真的疯了!」 「那你还不快逃?留下来想干什么,试试这支球棒有没有你的骨头硬吗?」 「我可警告你!一旦逼我走出那道门,就没有挽救的馀地,以后你再怎么哀求、怎么道歉,我都不会回心转意喔!」 蓝思礼微微歪头,「那是威胁吗?你是在威胁我吗?」 高孟璟颤了一下,「只……只是提醒你……」 「听起来倒像是美妙的承诺。」 「小和,我劝你不要闹──」 「什么大盒小盒,老子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蓝思礼露出森森白牙,恶狠狠地吼,「你的男朋友已经被老子附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不快滚,小心我打断你的腿,让你真的用滚的滚出去!」说着,他挥动球棒,在极近的距离擦过高孟璟的膝盖,引发了非常尖锐的叫喊。 对方信不信恶魔附身另当别论,打断腿的部分绝对深具说服力。 到后来,蓝思礼给了高孟璟一点时间拿到手机皮夹车钥匙,以及搁在门边的公事包,他觉得自己真是好心。 半逼半送着高孟璟到门外,蓝思礼更加好心地掏出笨蛋记者的皮夹,把全部的三张千元钞扔给对方。 「拿去住两晚旅馆,顺便买他妈几瓶牛奶!接下来自己想办法,总之别出现在我面前,那个眼瞎到愿意容忍你这种货色的笨记者不会回来了。」 惧怕、生气、难以置信,各种表情在高孟璟的脸上交错。 「等、等你后悔的时候──」 不等他说完,蓝思礼抬手一摔,把门甩在高孟璟的鼻子上。 (待续) 友:赶快让大明星和小记者见面互动啦! 我:啊,你是不是误会他们两个是一对? 友(大惊):什么?他们不是吗? -------------------------------------- 不晓得有没有人也这么认为,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受喔....不是一对....^^quot; (友人2号:.....正牌攻目前的出场时数跟路人一样。) (4)「笑死我了。」 为什么蓝思礼拒接他的电话? 为什么自己这么晚才想起男友的存在? 舒清和捏着手机,在大得离谱的豪华浴室里来回踱步,电话一打再打,最后总是转进语音信箱。 说不定,蓝思礼没接电话是因为和他的男友相谈甚欢,两人沉浸在刺激的电玩世界里?高孟璟这阵子真的很迷那台得来不易的最新款游戏主机。然而,舒清和不太相信自己的乐观预想。 「因为高孟璟最近对你不太有耐心,他待蓝思礼也会是一样的态度。」脑里有个小小声音说道。 舒清和摇摇头,把那个声音推向角落,假装没有听见。 手机右上角的图示忽然闪烁,发出低电量警告,舒清和也不能永远躲在浴室,只得返回房间。 助理先生没走,人在寝室外边,身体斜倚着门框,双臂抱胸,脑袋微低,视线落在木地板上。他的眉头深锁,神情凝重,好像那片地板的存在深深冒犯了他。 听见舒清和从浴室出来,他抬起了头。 舒清和从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工作,但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入错行?眼神凌厉应该用在更专业的地方,比如威吓真正的坏人,而不是他这个来错地方的无辜灵魂。 「丽莎刚走,你还需要什么吗?止痛药?宵夜?」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舒清和摇摇头,在对方太过强烈的凝视下勉强挤出三个字,「……我很好。」 木木依旧绞着眉看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舒清和紧张地等着,却见对方又把视线投向地板,然后微一点头,转身离开。没有说再见、晚安,或者明天见。 那是下班的意思吧?如果舒清和还是原本的身分,客人告辞,他一定亲送到门口,虽然木木不是客人,蓝思礼大概也没那么客气。 最后他折衷办理,悄悄跟在木木身后也离开房间。由于大厅挑高,他不需要下楼就能一路目送助理先生走出正门。只不过,对方没有那么做,而是穿过整个大厅,进入一楼某个房间。 舒清和诧异地看着一楼房间接着亮起灯,门扉半掩,脑袋慢了半拍才意识到那是助理先生的寝室,他也住在这栋屋子。 想想一点都不奇怪,大明星的身边通常都有好几个人全天伺候,以蓝思礼的地位,他的住处实在算是过分冷清了。 这么大一栋别墅等级的房子,多一个人陪舒清和待着,让他安心不少。他出生长大的老家是三代同堂大家庭,大学住六人一间的学校宿舍,出社会不久就和高孟璟同居,独居的时间短暂。他已经习惯热闹,习惯身边总是有人。 遗憾的是,他现在不是舒清和,与助理先生朝夕相处,更不容易以蓝思礼的身分蒙混过去。他们俩的关係融洽吗?木木的冰冷态度是出自个性还是其他原因呢? 木木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舒清和的脑中。该不会……该不会……他们之间有曖昧? 舒清和为自己的猜测倒抽一口气,属于八卦记者的一颗心猛然加速跳动。 他的猜测不但可能,而且大有可能,尤其在演艺圈,例子多到数不清。蓝思礼一直都有不能传緋闻的压力,长年的寂寞苦闷寄託在既忠诚又……又……强壮健美的助理身上也是极其合理的一件事。 一厢情愿地推论下来,舒清和的忧虑渐增。他假扮蓝思礼当然完全不像,假使他们真有曖昧,他的过度拘谨与疏离一定影响到了木木,难怪对方看起来不开心。 交换身体已经够不幸,他实在不愿意成为毁掉蓝思礼感情生活的罪人。他不确定损害是否能够被修补,但是他必须做点什么。 舒清和小心翼翼来到木木的寝室外,探头瞥见对方的一部分背影。他不敢靠得太近,伸长了手臂,往门板上敲了敲。木木闻声转身,看见是他,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 对方本来就在等着蓝思礼吗?舒清和忍不住紧张,目光乱飘,看起来反而鬼祟可疑。 「有什么事吗?」木木走到门边,将门板完全打开,却不踏出房间。 谨记蓝思礼说过的,不要随便道歉,舒清和深吸一口气,有些结巴地说出预先准备的台词,「今天的意外,我有点……呃,吓到吧?所以……我可能表现得很奇怪,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你,惹你不高兴,希、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木木终于表露出一丝惊讶,他微微扬起眉毛,目光在舒清和的眉眼间搜索,一时似乎无法判断对方话语的真诚度。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意外发生时,我分心了,反应不够快。」 「分心?」 木木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别开视线,眉头又纠缠在前额中央,双臂也在胸前交叠起来。舒清和真希望对方不要经常那么做,胸肌和二头肌会变得太显眼,那才真正叫做令人分心。 「总之,我失败了,动作比一个记者还慢。」他固执地重述。 哦,他是在关心蓝思礼,为了一个其实根本超出能力范围的意外自责?虽然舒清和不是当事人,但他很为蓝思礼高兴,对助理先生的好感也增加了。 「那个记者,他、他的位置比较近啊!」他试着微笑,努力想安慰对方,「而且我很好,完全没受伤,你只是个助理,不需要为今天的意外自责。」 「这时候我又『只是个助理』了?」 舒清和一惊,「天啊!我们真的有一腿!」话出口,他立刻就想赏自己一拳。 而木木……媒体圈子里流行的「惊呆了」根本不足以形容木木的反应。他彷彿刚刚被狠甩两个巴掌,又好像祖宗十八代同时受到侮辱……舒清和的脑中跑过十几个比喻,就是没有半个代表他猜对了。 他急着想说些什么挽救局面,助理先生伸出食指,指住他的鼻头,逼得他把来到舌尖的话又吞回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假惺惺的解释有问题!你跟你的那些花招……那些花招……」他的脸部肌肉绷得死紧,单边眼角和脸颊微微跳动。 舒清和屏住呼吸,连眨眼都不敢,专心等着对方完成句子。 木木大概真的不擅言词,始终没说下去,而是后退两步,在舒清和的面前重重甩上了门。 舒清和身为八卦记者,被无数经纪人、助理、保鑣甚至艺人当面甩过门,早已过了心中受伤的阶段。 他安安静静从木木的寝室门前离开,在回二楼的途中评估他刚刚可能造成的损害程度。 不幸中的大幸是,蓝思礼的感情生活不会毁在他的手里。很明显他的臆测错得离谱,那两人之间没有曖昧,他受困这副躯体的期间不需要又扮大明星、又假装别人的恋人,着实令人松了口气。 他毕竟不是单身,不能对不起男朋友。 想起男友,舒清和踏进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拨电话、传讯息,每项努力的结果最后都石沉大海。大明星蓝思礼大概不是个经常检查手机讯息的人。 他叹了口气,赶在失去最后的手机电力之前,在床头找到了充电线。 手机搁在支架上静静恢復电力,舒清和接着也在床缘坐下来。终于他的身边没有半个人干扰、没有事情需要分心。他终于可以为今天这件不可思议的意外好好恐慌一番,却累得没有多馀的心思,累得暂时不想烦恼蓝思礼和高孟璟同处一室的睡眠安排。 蓝思礼年长他五岁,是业界标竿、是了不起的成功人士;高孟璟常常自詡比他成熟、比他见过更多世面。这么厉害能干的两个人当然能够化解任何问题,根本不需要他的操心,对吧? ******* 舒清和篤信一日之计在于晨,跟往常一样订了早上七点的闹鐘。 结果完全爬不起来。 他的新身体瘦到不行,却彷彿有千斤重,尤其是脑袋,稍微抬离枕头就晕沉沉地把人又往回拉。他逼不得已又赖床一阵,一睡将近两小时,快到九点时,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强迫自己离开床舖。 他下床站起,一阵晕眩掠过,脑袋沉重,感觉几乎比昨天还糟。 二十五年来,他一向沾枕即眠,睁眼就清醒,睡前唯一的课题是洗澡刷牙,短发轰隆隆吹乾,马上能睡。 蓝思礼的身体可不是同样一回事。 首先他经歷了一个多小时的折腾,才在网路教学影片的协助下拔除隐形眼镜,弄得双眼发红泛泪,差点以为要就此瞎掉。 蓝思礼近视很深,至少视力良好的舒清和认为他近视很深,没戴眼镜时就像掉进大雾之中,视野里一片白茫。唯一的好处是让洗澡的过程减少许多内心挣扎,什么都很模糊,就什么都不会使他感觉尷尬,除了蓝思礼真的很瘦以外,他完全没有胡思乱想。 洗过澡,面对摆满镜台的瓶瓶罐罐,他再度花费超过一个鐘头的时间上网研究。设置在旁边墙面的平板真是个福音。 最后又是将近一个小时和蓝思礼纤细柔软的及肩发缠斗。 他浪费太多时间,睡得不够,品质也不佳。蓝思礼选用的寝具十分高级,枕头、床垫、床单,全都无可挑剔,睡上去只有满心讚叹。然后半小时、四十分鐘、一小时……越来越多的时间过去,喜悦逐渐消失,唯有脑袋坚持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只觉得刚闭上眼,闹鐘就响了。 幸好,早上不需要重走睡前的全部流程。 洗漱过后,舒清和戴起不习惯的眼镜,从此生所见最眼花撩乱的衣帽间里找到最像家居服的朴素t恤棉裤,简单梳顺头发,便离出房间觅食。 房间外光线明亮,却不刺眼,他靠近走廊栏杆,迎接他的是洒进楼下大厅的整片晨光,略嫌委靡的精神状态瞬间一扫。 他呆杵在栏杆边微微出神。 这么美的屋子他从没住过,而且好静,彷彿时间停滞般寂静无声。他在下楼走动时加倍小心,不愿意弄出半点破坏氛围的声响。 厨房在楼梯另一侧,是宽敞的开放式,收拾得井井有条,每件厨具都亮得能当镜子照。那里也有大片落地玻璃,和大厅分享同样的景致与採光。 起先,舒清和只用眼睛看,他得不断提醒自己,他现在是蓝思礼,在蓝思礼的厨房弄早餐,再自然也不过,然后才敢伸手碰触那些只在型录上看过的豪华设备。 其中他最受洗碗机吸引,大容量的高阶机种,具备所有他梦寐以求的强大性能。他喜欢下厨,手艺也不错,但是事后的收拾就不是那么愉快了。高孟璟只负责吃,甚少洗碗,总说是他爱煮,不该指望别人帮忙善后。 他忽然没那么急着想知道男友的现况。 对开大冰箱里贮存的食材极为丰富,但是舒清和有过前一日的教训,不信任蓝思礼的肠胃功能。他决定谨慎行事,拿出半条吐司、两颗蛋和一瓶已开封的草莓果酱。 也许是太专心研究冰箱的内容,舒清和完全没有听见脚步声,关上门才看到木木杀气腾腾衝进厨房。他吓得惊跳起来,还发出像极了老鼠的吱声。 木木和前日一丝不苟的外表截然不同,他顶着睡乱的头发,单手抓着黑色甩棍,全身只穿一件长睡裤,他的架式跟他的上身肌肉一样兇猛,彷彿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痛击任何碍到他的人。 紧张又诡异的气氛中,两人四目相接,木木终于看清楚是谁在厨房,表情从狠恶到惊诧再到迷惑,变化的幅度大得几乎有些滑稽。显然蓝思礼在厨房弄早餐一点都不自然。 「呃,早安?」舒清和小声问候,抢先示好总是不会错的。 木木往四周看了看,「我以为……有人闯进来。」他的声音依然紧绷,但是身体已经站直,不再像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舒清和忽然面对半裸的助理先生,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摆,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对方手里的武器。 甩棍是警用器械,警察以外的人持有,要不是违法,就是申请通过的有照保全。木木昨晚说他不只是助理就是这个意思吗?他其实是保鑣?还是保鑣助理两用型,就像附清净功能的除湿机? 「你在厨房做什么?」 木木收短甩棍,放进裤袋,动作稍大,裤腰被扯低了一点。 舒清和在看与不看之间辛苦挣扎。「我、我在准备吃早餐。」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决定正常吃早餐?」 「从昨天的意外之后?我发现自己想要活得久一点,所以听从丽莎的建议,开始过健康的生活──」 木木爆笑出声,舒清和双手一缩,压扁了吐司,「你、你干嘛?」 他大笑七八声,又忽然停止,跟开始时一样突兀。「笑死我了。」 看表情一点也不像笑死。 「我是认真的。」舒清和把土司蛋和果酱放上檯面,想起冰箱里没派上用场好可惜的其他食材,「你要不要一起?我吃不多,但是帮你弄点高热量高蛋白的食物没有问题,毕竟你有那么多的……肉。」说着往木木的裸胸方向比了一下。 木木立刻低头检视衣着,似乎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穿得太少。随即又抬起头,神情恼怒,好像舒清和关注他的好身材是出自恶意。 舒清和不期待对方脸红或表现出不好意思,但是这个反应实在太莫名其妙。 他伸长脖子,看着木木气势汹汹返回寝室加衣服,确定距离够远,说话绝对听不到,才小声抗议,「干嘛那么兇,我又没有喜欢看。」……对啦,他不但是个孬种,还不诚实。 不久木木又走回来,身上添了件黑色短袖衫,头发也简单整理过。在他穿越大厅的途中,门铃恰巧在这时候响了。 (待续) 我:你看这回的配对是不是很明显? 友人:可是,说不定会有人觉得大明星是跟渣男配对喔! 我(惊):不、不会啦!没有那种事啦!!^^quot; (5)「恶魔出门还能做什么?」 (5) 端木沐的婴儿时期据说非常可爱,圆圆的脸,眼睛又黑又大,逢人便笑。 因为他是这么的可爱,他的母亲独排眾议,为他挑了个单名,刻意和端木这个复姓凑成一组叠字。即使他越大越严肃,中学时期又像吃了生长激素,身高在上大学时已突破一百九十公分,大家依然叫他木沐。 「不然要怎么叫?」他的同学、同事、亲朋好友,总在他皱眉头时这么反问。 只有极少数人,例如警队的长官们叫他端木。不过他已经离开警队,在新工作的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喊他木沐。 若是问他反对还是喜欢,他会耸耸肩,不表示意见。对现在的他而言,名称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电铃响起时,正要通过大厅的端木换了行进方向,前往应门,那也是他的其中一项工作内容。 等候在门外的是他的表哥,在万歷担任总裁特助,坚持用洋名行走的chris。 入夏的太阳升得早,chris被明亮的光线包围。无论背地里有多少人指称他是个阴森的吸血鬼,他既没有烧成灰,皮肤也没有如鑽石般闪闪发亮。 「这么早。」端木往旁站开两步,让对方进门。 「当然要早,趁他还在睡觉,放下东西就走,免得相看两厌。」 chris抱着一只礼物篮,藤编的大篮子,提把系着亮蓝色蝴蝶结,篮里塞满食物与日用品,全是蓝思礼喜爱的品牌。 每逢三节和生日,蓝思礼都会收到万歷总裁署名的礼物,但是由亲信亲自送来,那就很少见了。 「放下就走?不需要亲眼确定他的状况?」端木算是明知故问。他知道蓝思礼和chris两人天生不对盘,见面时总是烟硝味瀰漫,chris碍于身分,言行必须节制,当然不想久留。 「丽莎和你都说他没事,那就是没事。」 端木没有回话,脑中浮现那个「他」方才在厨房的模样。蓝思礼今天是整日的空档,却没有睡到中午,而是往冰箱里找食物,被发现时还吱声惊叫,活像隻偷吃的小老鼠。 的确他传过讯息给chris,说蓝思礼没事。身体上没事,但是…… 最好是让chris亲眼印证,那个蓝思礼因为吓一跳而挤扁吐司的画面不是他的幻觉。 毕竟,如果不是幻觉,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实在太不公平。 chris把礼物篮放在客厅中央的长桌,还花心思仔细调整角度,好让蓝思礼从楼梯下来时能一眼看见蝴蝶结下方的卡片。 可惜都是白费心思,蓝思礼老早就到了一楼,半个身体正从厨房探出来,往客厅好奇窥看。 这次他手里拿的不是吐司,而是鸡蛋和锅铲。 「……蓝先生,早安。」chris的反应算是很快了,但是端木认识他够深,知道他停滞的片刻代表了千言万语。 「boss听说了昨日的意外,得知蓝先生受到很大的惊吓,特地要我来问候您是否一切安好,并且传达boss的关切与歉意。」 蓝思礼睁大了眼睛,看看丰盛华丽的礼物篮,又看看表面上的礼貌无懈可击的chris,双手往身体的方向微微一缩。端木忽然有点担心那颗蛋。 「喔,辛、辛苦你了!请代我谢谢总裁,我没有什么事,一、一切都很好!」蓝思礼挥了挥手,看见手里的锅铲,又赶紧放下来,动作匆忙,不慎打到膝盖,还呼痛一声。 chris张开嘴,又闭起,一时竟忘了他的社交辞令。 蓝思礼微微垂下视线,把鸡蛋和锅铲通通藏到背后。 「我是,呃,正要做早餐……」他的脸颊窘得有多红,其他两人就看得有多困惑。「你、你吃过早餐没有?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呢?」 「吃过了!」回覆之前,chris快速瞥了端木一眼,眼里满是警戒,「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有工作在等着,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说着,同时往大门方向后退。 蓝思礼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端木在送chris离开的途中,一直想着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邀人吃早餐?还是死对头chris,是打算下毒吗?想耍诡计的话,遭到拒绝应该要失望,而不是松口气吧? 等到距离够远,chris指着客厅的方向,脸上阴森森地,「难道你不能事先给我一点警告吗?」 端木嘴角微弯,「事先说,你不会相信。」 想想的确如此,chris又问,「忽然变得温和友善的蓝思礼,你们不奇怪不害怕?」 「他刚结束辛苦的巡回演唱,现在是放松充电的时间,想怎样搞怪都随便他,丽莎说的。」 「你呢?」 端木耸耸肩,「我不在乎。」 「嗯……最近常听你这么说。」 端木沉默以对。chris并不对他的消极态度追根究柢,也不尝试鼓舞他。对此,他感激在心。 他们一起走到门口,chris踏出屋外,对着强烈的阳光瞇起眼。犹豫了片刻,他转过身来,面对门内的表弟。 「我妈坚持要你知道,如果你想参加月底的聚餐,儘管回去,她全力支持。」 端木的脸色微微一沉,「不,我不想回去搞坏气氛,毁掉我妈的生日。请转告大姑姑,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从没考虑过要回去。他的固执性格,跟那个生养他、现在却拒他于门外的父亲不相上下。 chris早料到是这个答案,也知道相劝无用,点点头便离开了。 端木回到客厅时,蓝思礼正从礼物篮里拿起一只玻璃小罐,双眼闪着好奇的光芒。他的两侧头发被随意塞在耳后,没有吹整造型;他的手腕、指头和颈子都空盪盪地,没有配戴任何饰品,身上的衣服也是端木从未见他穿过的宽松旧衣。 不仅举止,蓝思礼甚至连外表也和以往大不相同。 端木杵在原地,不出声地观察蓝思礼,看着他举起玻璃罐,在自然光下检视内容物的色泽,看着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奇异微笑。 据说蓝思礼在签进万娱之前一无所有,他的身心都受过伤,性格比现在尖锐数倍。 也许那就是原因,让蓝思礼成为不批判端木、不过问旧事的极少数人。也许,那就是端木选择此处做为人生过渡的原因之一。 一年多前,大家同样觉得端木的转换跑道异常奇怪,说他变了个人,但是多数人都不清楚背后的原因。 改变当然有原因,蓝思礼不会是例外。端木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具备足够的兴趣,去探究那个背后的原因。 ******* 蓝思礼不喜欢、也不想要早起,但是他没得选择,舒清和设定的每日闹鐘准时七点响起,大清早带给他满肚子火气。 最糟糕的是他赖在床上左翻右滚,就是没办法再睡回去。小记者显然是传说中早起的鸟儿,眼睛一睁开,精神就很好。 后来他硬是躺着多滑半小时手机才无奈地起身。他的两脚刚落到床边地面,斜对角的穿衣镜便捕捉到他新得来的一双大长腿。 他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交换身体之后,他至少比从前要高十公分,真是梦里才有的好事!几步走到镜前,除了欣赏腿长,他发现舒清和的全身比例也不差,没了版型不合的多馀衣物,现在穿得少,反而显得身材好。 小记者如果不是完全不懂挑衣服,就是对于展现身体线条感到尷尬。 万幸蓝思礼两种都不是。 他贴近穿衣镜,撩起瀏海,仔细端详舒清和的五官。那是张第一眼容易被多数人忽略的平凡脸蛋,换言之,可塑性强,值得挑战。 接下来的早晨时光,蓝思礼花费在搜索整间公寓,把收放衣服的橱柜抽屉都打开来。前男友高孟璟另有自己的穿衣风格,衣柜也有区分,倒不至于混淆。 如果他必须困在小记者的身体里,至少要让小记者的外表顺他的眼,这个要求十分合理不是吗? 望着眼前各种衣物配件,虽然种类数量远远不够,蓝思礼的眼睛依旧亮了起来,双手搓动。 「好,来看看目前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手机又响铃又震动时,蓝思礼正努力要让小记者的自然捲屈服在他的意志与吹风机之下,差点错过电话。 来电名称写着伍总编。工作上带个总字的角色,应该都很重要,虽然感觉麻烦,他决定还是该多少敷衍一下。 「我说你啊,身体要不要紧?这个时间还不出现,也没打电话,你知不知道会惹人担心啊?」电话一接通,伍总编粗哑的大嗓门便吼进他的耳里。 蓝思礼把手机稍微放远,顺便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鐘。 「我没事,只是忘记不上班要请假。」其实是连小记者需要上班都忘了。 「哈,我就说啊,撞到脑袋果然有影响!上面有交代,你就在家休息几天,都算公假。那你、除了忘记请假,其他没什么要紧吧?需不需要找个人买饭给你吃,带你去看病啊?」 蓝思礼想也不想,立即谢绝。他可不要任何人过来增加事情的复杂度。 「还有另一件事啊,那个万歷的安特助带了好大一篮子慰问品过来,要我问你啊,方不方便让他登门拜访?」 「不要,不方便,叫他把礼物留在办公室,你们分着处理掉就好了。」 「……你这傢伙啊,说话的感觉忽然让人听了很火大。」 「喔,因为……撞到脑袋有影响?」蓝思礼随口扯道。 那大概不是一个上司想要听见的回应,伍总编的嗓门扯得更大,咆哮了几句关于截稿、出刊的期限,又撂下几句威胁,要他好自为之,乖乖遵守期限,便掛断了电话。 蓝思礼满不在乎地关闭萤幕。截稿日到底是哪一天,他当然没记住,反正不是他要遵守。 他在客厅找到昨晚乱扔的邮差包,从里头翻出一盒名片。他知道舒清和是记者,却不知道是哪家媒体,抽出名片一看是《盗火人双周刊》,忍不住咒骂出声。 写八卦新闻、养渣男友、住小公寓,舒清和这个小记者真悲惨,不得不与他祸福与共的自己也很悲惨。 手机忽然又响。蓝思礼正在心中抱怨电话太多太烦,一看来电者,却惊讶得两响便接了起来。 「你醒了?今天没有需要早起的行程吧?」 「早睡早起是健康生活的基本嘛!」线路另一头,小记者用蓝思礼的声音说着蓝思礼不能认同的鬼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对方不能看见。 「昨晚我都连络不到你,拜託不要一直拒接电话,我们有很多事需要谈,可不可以……见个面?」大概是担心被听见,舒清和说话越来越小声,到后面几乎都要听不见。 蓝思礼考虑了一会儿。 「你现在是我的模样,不能随便跑到八卦记者的住处。由我去找你比较恰当,正好今天是看门狗固定出门採买的日子,屋里不会有别人。」 「狗?我没看到狗啊?」 「我的助理,端木沐。」 「哦,助理先生复姓端木吗?好特别!」舒清和讚叹道。 特别个鬼!「单名也是沐,一大块木头沾到水的那个沐。这世上就是有些父母喜欢乱搞小孩的名字。」 「你是说如沐春风的沐?很好听的──」 「够了喔!」蓝思礼没好气地打断他,「听着,我现在出发,然后在社区附近等待。木沐一离开,你就传讯息给我。」 「好、好的,路上小心,需要我建议你怎么搭车比较──」 「省省吧!」 蓝思礼拉开公寓内门,准备出发去见小记者,迎面却先见到应该已经是前男友的高孟璟。 两人隔着第二道铁门,对方正要把钥匙插进锁孔,受到蓝思礼现身的惊扰,钥匙不小心戳歪,和铁门磨擦出刺耳的声响。 「你的胆子不小哇!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是哪个地方听不懂?」 蓝思礼目露凶光,用力推开外门,吓得高孟璟后退两大步,口中急忙嚷道:「等一下、等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是没料到你这个时间还在家!」他的钥匙串呛啷啷响,差点就要从指间脱逃,直摔到一楼。 「趁我不在家,想要干嘛?」 「我总不能穿昨天的衣服上班吧?」 闻言,蓝思礼稍微收敛怒火。的确高孟璟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起皱的衬衫长裤无精打采地掛在身上。蓝思礼同意任何人都不该以这副德性在外吓人,无论对方是怎样一个败类人渣。 他歪了歪头,示意高孟璟可以进门。对方却没有立即举步,视线在蓝思礼脸上搜索着什么,等待些什么。 蓝思礼只是不耐烦地瞪着他。 「现在还不迟,」终于,高孟璟开口道:「这一次我可以宽宏大量不计较,只要你承认后悔。」 「后悔没有打断你的腿?」蓝思里骂道。 「哎,赶我出去一晚还不够你消气吗?你是认真要我走?永远离开?」 对方的语气急促且懊恼,他的神情在蓝思礼看来,与其说是感情受创,不如说是自尊心方面的过不去。 这让蓝思礼心底的厌憎更深。 「知道什么事很奇怪吗?你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提居住权利,不谈租金或水电,甚至忽略我造成的财物损失。依我的猜想,你只是占便宜,根本没出过半毛钱。」 他果然没猜错。对方别开了视线,眼底闪过一丝羞愧,倒不算全无良知。 「我也可以宽宏大量,不计较金钱。今天就让你进来收拾行李,你的东西全部带走,离开时把钥匙留在餐桌上。等我回来,要是你没走,我会找警察,还要把整件事闹到你的公司,为你的同事、上司、甚至大楼的警卫增添一点吃饭聊天的话题。」 高孟璟一开始还想出言争论,听到后段,脸色越来越显惨白,到最后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已经没什么好话可说,蓝思礼揹起包包要走,高孟璟却挪动半步,站到他的正前方。 「你要去哪?不像是去工作。」他的目光往蓝思礼周身仔细打量过一圈,眼神在惊讶与贪婪之间摇摆,「你看起来……还不错。」 那个感觉很容易哄骗的小记者大概会脸红动摇,但是小记者目前不在家。 蓝思礼勾唇一笑,「恶魔出门还能做什么?不过别怕,你的灵魂很安全,我们对瑕疵品没有兴趣。」 他伸肘挤开对方,不疾不徐地出门下楼。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对方的视线正牢牢跟着他的超紧身牛仔裤。 (待续) 绝对没有要让主角和渣男勾勾缠或破镜重圆的意图,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他回来搬走自己的东西......^^quot; 不好意思晚更了!就当作是跟下次更新先借两天来用,下回还是会在30号更新,继续维持10、20、30这样的日期。如果有31号,就算我赚到!xddd (6)「我不跟记者谈这些事。」 (6) 蓝思礼回到自家大门口,感受十分诡异。帮他开门的人拥有他的外表,神情举止却是迥异,就像见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或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门里,舒清和靦腆微笑,朝他伸出手,「蓝先生,很荣幸终于和你见到面。」 「多馀的称呼就免了吧!」蓝思礼伸手回握,视线不客气地往下移,将对方的打扮尽收眼底。 他有很多很多形容词想要一吐为快。 然后他的视线转回来,回到那双亮灿灿却又微微透着紧张的大眼睛。 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看起来像隻急着想讨好主人的小狗。算了……反正是在家里,穿什么都无所谓,外出工作的时候有丽莎负责烦恼。 蓝思礼决定算了,舒清和可没有同样的打算,他的视线紧跟着蓝思礼,看着对方经过自己往内走,看着那条早已被他遗忘的牛仔裤服贴着他的腰、臀部和大腿,紧得宛如人体彩绘,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蓝思礼到底从哪里挖出来那条裤子?记得是多年前学姊硬拖着他去逛街买来,只穿去酒吧一次,就被埋进衣柜深处。还有那件太花俏、难以驾驭的印花上衣,也是差不多的命运,穿没两次就遭到遗弃,现在被蓝思礼拿去穿上同一个身体,看起来竟然瀟洒帅气,简直没有道理! 他跟在蓝思礼身后,目光很难不紧黏着自己的臀部。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那条裤子好像……有点紧?」他客气地提示。 「不,是非常紧!」蓝思礼回眸一笑,手掌在屁股最挺翘的位置掐了两下,引起舒清和一阵心惊。「你有个顶级翘臀,藏起来太可惜。」 那、那是性骚扰吧? 「你……你过奖了……」不是心里想说的话,但是舒清和不由自主,整张脸红到散发出热气。 「看你用我的脸害羞,尷尬的程度在我的人生当中可以排到第二名。」 蓝思礼摇摇头,别开了眼。他把自己拋进客厅沙发,两条腿抬在咖啡桌上,脑袋往后仰靠,整个人放松下来,摊得像没骨头似的。 他的手脚变长了,家具的尺寸便彷彿小了,双臂展开来,一次能侵占两个座位,双腿跨过的桌面超过了一半。他满喜欢这种崭新的感受。 舒清和也坐下来,心里好奇,什么事在大明星的尷尬榜上夺冠?问了大概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他看着蓝思礼嚣张的坐姿,虽说是自己的身体,却陌生得几乎不认得。他稍微想像对方在自家小公寓里的模样,画面却怎么样也出不来。 想到公寓,便想起高孟璟,舒清和小心翼翼询问,「你应该已经见过我的男友?」 「见到了。」 「那、你们处得怎么样?」 蓝思礼翻眼瞪视,答案不言可喻。舒清和急忙解释,「他只是个性比较直,对你的态度不好是因为我们还在磨合。」 「磨合?磨你自己,迎合对方的意思吗?」 「昨天你才第一次见到他,别那么早下定论,他其实、其实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蓝思礼坐直上身,有些不耐烦地指着墙角的方形金属桶,「认得那是什么吗?」 舒清和虽然迷惑,还是乖乖回答,「呃,垃圾桶?」 「你在这间屋子生活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看出那是垃圾桶,我在你家认出一坨垃圾是需要多久时间?」 「那、那是……你的说法实在……实在……」小记者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实在很侮辱人对吧?」蓝思礼又摊回沙发,「可是你没有生气,昨晚甚至忘记警告我,代表这位前男友在你心中根本毫无份量。」 「怎么已经变成前男友?」 「我把他赶出去了。」 舒清和发出一声短促惊叫。 蓝思礼不悦地扬起眉,他是公认的美声歌神,发出那种恐慌叫声,简直不成体统。 「等我们交换回来,一切恢復正常,你喜欢被糟蹋,要把只想喝牛奶的废物追回来,儘管去!在那之前,别期待我能忍受和那种傢伙有任何交集,做不到!门都没有!」 蓝思礼短暂闭起眼,实在受不了看见自己可怜兮兮的傻样。他通常不跟旁人言语纠缠太久,小记者是个无可奈何的例外。 「说真的,让他离开是天大的损失吗?他是你命中注定的姻缘吗?你就是非要他不可?」 舒清和囁嚅道:「是没有到那种地步……」 「那就太好了,共识达成,牛奶男的话题到此为止。」他忽然起身往厨房走,「我好饿。」 舒清和微微一愕,也快步跟了上去。 「早餐没吃饱吗?我的食量不小,每餐可能要比你平常多吃很多。」 「我什么都没吃……喂,你在干嘛,打算煮给我吃吗?」 蓝思里瞇起眼,看着小记者绕进调理区,开始拿锅子、翻冰箱、开橱柜,虽是身在陌生的厨房,手脚却很俐落。 舒清和点头道:「下厨有许多好处,可以帮助心情寧定,现在的我非常需要。」这也是他接触过最高级的厨房,方便好用,食材又丰富,他不介意把握机会多享受几次。 「对了,刚刚你说没吃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对什么食物过敏,不想随便乱吃。」蓝思礼停止搜索零食,找了张椅子坐。既然有人自愿下厨,他没道理反对。 「喔,我倒忘了有食物过敏的风险。没有,任何食物我都可以吃。你呢?」 蓝思礼歪了歪嘴角,一抹奇异的光芒闪过眼底。 「牛奶、大多数坚果类、带壳海鲜、奇异果、芒果和竹笋,过敏反应轻重各有不同。」 舒清和张大嘴巴看他,蓝思礼预料之中的反应。 每个人初次听见他的食物过敏清单,总是不相信。从前那些负责照顾他的所谓监护人、家人们,老是坚持喝一口牛奶不会怎么样、吃一颗花生不会怎么样……直到不得不送急诊才悻悻然指责他难养、净会找麻烦。 「那可是我们交换身体的第一件好事!」 小记者兴高采烈的声音把蓝思礼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扬起眉,诧异地看着小记者的整张脸被笑容点亮。那可不是他预料的反应。 「你一定要利用这段期间嚐试各种食物,尽量吃,我的肠胃功能完全没问题,可以吃很多!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我得到过最多的讚美就是来自医生。」 蓝思礼难得沉默以对。小记者不是应该哀叹自己忽然有许多食物不能吃,怎么反而为别人感到高兴?他真的不懂这个人的思路。 「吃麵可以吗?」舒清和的半个身体几乎都探进了冰箱里,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个人的思绪变化。适合的食材不断被拿出来,堆在旁边的檯面。 蓝思礼耸耸肩,说要回房间拿东西,随便对方煮什么都好。这是舒清和的身体,偏好的口味当然也是舒清和最清楚。 蓝思礼上楼办事,舒清和便在厨房忙碌。 首先煮水,在计时器的辅助下,肉丸子、蛋、麵和青菜依序下锅,这些步骤他重覆过无数次,双手是半自动的状态,几乎不需要用脑。 他的脑袋在想着高孟璟。 分手了,他应该更受打击,可是听蓝思礼口述,没有亲身经歷,感觉就像别人的事,也模糊,也很麻木。或许他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再见到高孟璟,才有分手的实感。 唉,也不是说他真的想要什么分手的痛心实感。叹了口气,他把青菜和调味料一起下锅,盖上锅盖,再次设定计时器。 老实说,昨晚忘记先提男友,舒清和自己也惊讶。他把高孟璟当成生活的重心,以为对方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岂料世界天翻地覆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把对方拋到脑后。 会不会蓝思礼说的对,高孟璟的存在,其实没有他往常以为的重要?他们的半年交往,其实没有太多爱情的成分?他的一颗心微微下沉,他希望蓝思礼是错的。 蓝思礼下楼时,煮好的麵正好起锅。 他回寝室主要是拿钱,不常用的金融卡信用卡和一小叠现金都收进舒清和的皮夹里。 过小记者的生活他勉强可以办到,小记者的微薄薪水却是花不下手。反正他赚的钱几辈子都用不完,负担两个人的开销也不到九牛一毛。 他坐上餐桌,对舒清和端来的汤麵投以不信任的目光。 碗里的主角是捲捲的麵条,正中央有一颗漂亮蛋黄,香菇、青江菜和神秘的丸状物在油亮亮黄澄澄的汤汁里载浮载沉。他凑近去闻,起司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 舒清和坐在他的正对面,双手在桌下绞扭着衣襬,紧张得像等待评审判决的厨艺节目参赛者。 蓝思礼谨慎地吃一口麵,喝一口汤,歪了歪头,又接着吃。 没有批评就代表喜欢,舒清和当然不知道大明星的怪习性,他只能从对方毫不停筷的进食来判断──吃得狼吞虎嚥,至少不难吃吧?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以前我妹我弟晚上喊饿,我都是煮这个餵饱他们,几乎什么料都能加,方便又好吃。」 「你是长男?」 「对啊,三个小孩里的老大。你要听听我家里的事吗?」 蓝思礼忙吃麵,没有反对,舒清和便兴致勃勃介绍起家乡的五位亲人:弟弟妹妹、父母和年事已高的祖母。 家里只有他一个离乡背井,在大城市打拚;妹妹刚出社会,是地方公务员;弟弟还在读大学,住家学校每天通勤;父亲是客运司机,母亲在么儿上中学以后才出外工作。 在舒清和与妹妹就业之前,舒家的经济并不算好,偶尔还有窘迫的时候,幸好家庭气氛没受什么负面影响,始终是热热闹闹,融洽和乐。 「我妹是你的多年粉丝喔!」舒清和补充道。 蓝思礼哦一声抬起头,筷子难得停顿了片刻,专心听舒清和讲起妹妹追星的几则趣闻。大明星蓝思礼把所有的爱和耐性都保留给粉丝,以至于没剩下半点给其他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我还住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被迫听你的歌……啊,不、不是说我不喜欢听喔!」舒清和措辞失误,急忙补救道。 「从牛奶男就看得出来,你的品味糟糕,跟你妹不一样。」蓝思礼说着继续低头吃麵。 舒清和幽幽鼓起双颊,又想起高孟璟老说他不适合装可爱,赶紧换了个表情。 「你的家人呢?有手足吗?」谣传蓝思礼没有任何亲人,但是没人能证实。 「我不跟记者谈这些事。」 「现在我又不是记者。」 「迟早会做回记者。」 听蓝思礼答得篤定,舒清和既感意外,又觉得安心。 「你想过我们要怎样才能换回去吗?」 蓝思礼还没空想,整件意外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怪事,要怎么合理思考復原的方法? 「说不定我们需要重覆一次同样的意外,戏里都是这么演的。」舒清和猜测道。 蓝思礼嚼着肉丸子思考,五官渐渐揪了起来,再从高处摔下来可一点都不令人期待。 「如果你的理论正确,我们就只能等了。饭店那边大概还是一团乱,修復婚宴场地需要时间。」 「啊,万歷总裁的婚宴!」舒清和脸色大变,「我们一定要在婚宴之前恢復原状!要不然,我、我可没办法代替你表演……」交换来的肠胃真的好脆弱,他光想到代替蓝思礼上场的可能性,肚子就开始疼痛。 大明星却一点都不紧张,摆了摆手笑道:「无法演出的手段多的是!食物中毒、重感冒失声、肠胃炎……不是我自夸,要随手来一招急性肠胃炎,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你很想演出吧?错过万歷总裁的婚宴,你不会在心里遗憾一辈子吗?毕竟你们私交不错,对不对?」 蓝思礼用筷子尖端指着他,「那个,我也不跟记者谈。」 「拜託,你都不提私生活,万一哪天冒出来什么曖昧对象,我该怎么应付?」 「你是不是觉得演艺圈很淫乱、齷齪,所有人都搞在一起?」 「不是吗?」 蓝思礼翻了个白眼,「一部分的圈内人是吧!」可不包括他在内。 他肚子饿,吃得快,麵和配料已经半点不剩。他用双手捧起汤碗就口,再放下时,连汤汁都几乎见底。 「往后如果你不干记者,可以来替我煮饭。」 那绝对是讚美吧?舒清和露出欣喜的笑容。「现在是谁为你煮饭?难道是……木沐煮吗?」 蓝思礼微微呛了一下,随即大笑,「不可能的!木沐煮的东西吃不死人,但是吃了会很想死,保证不夸张。」 舒清和对助理先生的好奇心被搧得更旺盛了。 「木沐说他不只是助理,你的经纪人丽莎对待他也和一般助理不同,是有什么原因吗?」 「说穿了也没什么特别。」 大概两年前,蓝思礼受到疯狂歌迷的骚扰,忧心忡忡的公司因此想聘个贴身保全,却被他一口回绝。 他不喜欢身边围绕着太多人,工作场所无可奈何,但是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忍受度就大幅降低。 平常已经有贴身助理、经纪人丽莎、丽莎的助理团队和家事服务员出没,再加一个全天候保全,空气就不够呼吸,人就要窒息了!他夸张地抗议,扬言要撵走任何被聘僱来的保全。 他的固执让公司倍感苦恼,碰巧那时的新助理受不了大明星的脾气,哭哭啼啼要离职,于是有人提议找个附加保全功能的助理。 僱一个保鑣型助理,团队人数没有增加,和往常一模一样,蓝先生一定不会反对的! 「没有哪个脑袋正常的人会接这种工作,所以我同意试试看。」蓝思礼轻描淡写地说。 舒清和闭紧嘴巴,把难搞两个字用力嚥下去。 其实蓝思礼并不在乎别人指称他难搞,自己也从不否认。 每个离职的助理都累积了满腹辛酸,虽然受制于保密条款,害怕嗜血的法律团队,对外不敢多说细节,但是人人都知道大明星蓝思礼不好伺候,那已经是他的特色之一,粉丝们讚叹他是真性情,各种金钱贡献、热情拥戴,一点都没少过,公司也就由得他任性。 后来公司聘僱的保鑣型助理便是端木沐,任职至今一年多,尚未出现心灵崩溃的跡象,已经是耐用程度名列前茅的长命助理。 或许是木沐有过社会经验,不是初出社会的菜鸟,比前面无数任小助理的抗压性都强。他不怕蓝思礼的脾气,甚至可以说不在乎雇主的情绪起伏,他不是迟钝的笨蛋,不会黏得要命,更不是丽莎的乖小狗。 「最奇妙的是,他对演艺圈完全不关心、没兴趣。」 「对演艺圈没兴趣,为什么要当艺人助理?」舒清和好奇问道。 「听丽莎说,他以前是特种警察之类的。那种背景在民间保全是抢手货,却甘愿来当小助理,我猜他多半在警队发生过不光采的丑事,所以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 舒清和还不太认识木沐,听着却已经有点同情对方。 「你知道万歷最阴森的总裁特助chris吧?」 小记者迟疑地点点头。他多少也认同chris在外的风评,只是这样好像背后说人坏话,他的良心不安。 蓝思礼才不管那么多,接着又说,「他们是表兄弟,加上大家都惋惜他大材小用,丽莎的态度才因此有所不同。」 提到chris,他忍不住接着想,既然发生了交换灵魂这种怪奇事件,搞不好世上也存在吸血鬼。 他分心思考了一下chris为何不怕阳光,直到舒清和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迷惑,才轻咳一声道:「总之,这就是全部你需要知道的端木沐。」 另一件很小的事,蓝思礼觉得不需要交代。 十几个月来,只要逮到机会,他就爱招惹木沐,色诱、调戏样样来。倒不是真的想把端木弄上床,也没有明确的企图或意义,纯粹觉得端木的个性如此沉闷无聊,外表严肃到近乎好笑,骚扰这样的正经男人,看对方或火大或无奈,实在充满娱乐价值,有趣到不可自拔。 经纪人丽莎把这些胡闹都看在眼里,曾经三番两次劝说他,「木沐最讨厌你这种恶魔系,你明知道他永远不会动摇,为什么偏要浪费时间?」 丽莎真的完全不懂。正是木沐的永不动摇才有意思,确保了乐趣可以持续,什么差错也不会有。 如果指控他在这一部分的心理有问题,需要諮商辅导,他并不打算反驳。 近来他开始感到腻了,上天却送来一个大转折。 他望着舒清和,一个又乖又呆、没什么心机的小记者,住在他的身体里,各方面都和真正的他大相逕庭。木沐一定很受衝击,内心不知道有多混乱,他真希望能在场亲眼目睹! 「请、请问……你是在奸笑吗?」 「嗯?喔,我私底下笑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蓝思礼把碗筷都拨到一旁,双手忽然越过桌面握住舒清和的两隻手,后者的全身立刻僵硬起来。 「你别光看木沐的强悍外表,他的内心是一隻寂寞的泰迪熊,只是吃了不擅表达和神情凶巴巴的亏。」他努力压制住笑意,认真凝视着小记者有些惊慌的双眼,「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请务必代替我好好照顾木沐,多交谈,多互动,给他满满的温暖!」 「我……我尽力……」舒清和忽然感到压力巨大,「只是,我怕我光是努力不要被拆穿身分就应付不过来了……」 蓝思礼松开手,嗤笑道:「要怎么拆穿?又不是乔装易容。他们最多就是怀疑你因为压力而性情大变,可能带你去收惊、跟諮商师恳谈、或是暂停一切公开活动,在家静养。然后每个人都会来安慰你,要你放轻松,别想太多。 「假设真的有人灵感大发,识破我们的状态,更好!要他马上拿出解决方法,做不到就闭上嘴。」 舒清和钦佩道:「你适应得真快。」起初还在医院惊声尖叫。 蓝思礼自己也有些意外,大概是许多年没像昨晚睡得那么好,吃得像今天这么没负担。 「昨天晚上做了点挥棒练习,很舒压,对心情有帮助。」 「你找到我的球棒?居家防卫或是强身健体都很好用对不对?我从小就喜欢棒球,小学加国中一共打了九年的棒球校队。」 「是啦,好棒,好了不起。」 对方敷衍得好明显,舒清和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很讨厌运动?」 「十分讨厌,等我们换回来,你会一併得到圆圆的肚子和双层下巴。」 「没关係,我努力一点练回来就好啦!你把握机会享受美食,好吃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只怕你吃得不够。」 蓝思礼的本意是想看小记者哭丧着脸哀求,再勉强同意,顺便藉此交换一些自己的要求。怎么料得到对方没有半点为难的模样,还反过来为他着想。 「……你真的对我没有要求?」 「要求自己比较快啊!」舒清和微笑着说,「只要别做对我的生活衝击太大的改变,我就很感谢了,像是辞职、搬家什么的。」虽然和男友分手也算衝击,但是发生就发生了,拜託蓝思礼已经太迟,往后他再自己想办法。 「你知道吗?这是个黑暗的世界,你体贴退让,就有人得寸进尺,我现在就示范给你看。」 蓝思礼的语气带着戏謔,紧接着下达的各种指示却不是在开玩笑。 工作上的应对、生活的细节,他挑拣着在意的部分说,舒清和认真地听,一时记不了全部,还打开手机软体,努力笔记。 大明星的作风强势,但他没有要求舒清和化身为另一个蓝思礼,而是当成类似职务代理人,好好代班即可。 舒清和感激之馀,心里依然惴惴不安。希望一切正如对方所说,他的身体是百分之百的蓝思礼,没什么可拆穿的。 他也解说了记者工作的部分,拜託蓝思礼留意职场上的某些人某些事。他不期待太多,只希望在恢復原状之后还有个工作在等他。 「你的工作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部分,」蓝思礼懒洋洋地微笑,「我说过,你随时可以来为我煮饭。」 「……我只是煮了泡麵,你根本不清楚我够不够格。」 「当然我也随时可以开除你。」 还真是非常令人放心的承诺……舒清和苦笑着摇摇头。 他们一直谈到接近木沐回来的时间。据蓝思礼说,助理先生在时间上非常精准,提早或晚到都极少发生。 「小记者,」临走前,蓝思礼忽然问,「你喜欢你的人生吗?」 太突然了,舒清和的脑袋一片空白,答不出来。 「昨晚你问过我,是否不喜欢自己的人生。老实说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未尝试过别的人生。但是现在……」蓝思礼勾起唇角,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等这件意外过去,也许我们都可以找到答案。」 (待续) 一不留神就写了七千多字,途中不断挣扎,想说只要拆开来更新,我就可以一直鬼混到七月十号...... 但是实在是没有适当的地方可以截断,只好请大家一次看长一点,但愿眼睛没有太累才好。^^quot; 由于我的料理实力跟总裁一样强,连煮泡麵也不会,文中的厨艺相关都靠亲友支援。他们煮的东西都很好吃,我又写得极其模糊,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xddd (7)「你看起来真的好眼熟。」 (7) 与舒清和分别后,蓝思礼决定逛一趟盗火人编辑部打发时间。 小记者建议他体验一些身为大明星时无法实现的渴望,但是他搜索内心,发现他只在乎他的音乐、他的事业,最大的渴望就是找到结束这场灾难的方法。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或许就像他平常写歌,灵感的降临没有徵兆、不问场所,你只能追随直觉,什么都试试看。 思前想后,深入小记者的生活似乎是个不错的方向。再不济,至少他能为小记者建立一个头破血流也要上班的八卦战士形象,让所有人的下巴都掉满地。 除了解决午饭,他还先回公寓更换上衣。八卦记者可以有个好看的屁股,惹眼的花俏衬衫大概就没那么理想。他猜想他必须适当融入环境,不能一眼就被报导目标发现。 他忽然感到跃跃欲试。 身为艺人的时候,八卦杂志是烦得要命的肉中刺;此刻换了身分,亲眼见识媒体们如何让他的同行日子难过,那又是另一番乐趣了。 出版社大楼是万万不可出版的资產,一到四层租给其他公司,盗火人编辑部位在八楼。 中午休息时间已过,只有两个人在蓝思礼后头进入电梯。他正低头确认手机里舒清和写给他的办公室位置,没有抬眼多看,对方也没有理睬他,三个人安安静静分据电梯左右两侧。 到五楼时,一次进来好几个人,问候声同时响起,对象都是同一人,有人喊梅先生,也有人叫总经理。 那不就是梅总……没种?蓝思礼抬起眼,一时没忍住,嗤地笑出声音。 电梯里的所有人都转头看他,包括那位梅总,他朝蓝思礼瞪过来的眼神带着电,又彷彿有火,的确具备总字辈的气势。长相也好看,身形挺拔,最重要的是知道如何展现自己,从弧度弯得恰到好处的前额发丝到双足蹬着的闪亮亮真皮鞋面,几乎没有缺点可挑。 还很眼熟,蓝思礼却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梅总经理瞪着双眼好一会儿,发现这位无礼的员工不但不把目光收回去,反而看他看得更仔细,脸上顿时乌云密布,眼看就要打雷。 其他人都抢着在七楼离开。 当蓝思礼是原来的身分时,他不会为这种好笑的状况多解释一个字,可他现在不是蓝思礼,他愿意稍微妥协。 「只是想起一个很有趣的笑话,没有冒犯的意思。」说着,他轻松一笑,八楼门开,便漫步而去。 梅曦明按住开门钮,难以置信地望着蓝思礼离去的背影,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臀部扯开。 「你认得他吗?」他转头问秘书。 「认得是认得……」秘书可以感应到即将发生的头痛,「他说了,只是想到有趣的笑话,和您过剩的自我意识没有关係。」 「先回办公室,我要看他的档案。」 在秘书饱受磨难的长声叹息中,梅曦明逕自变更路线,按下了十一楼。 ******* 往办公室的走廊上,有人朝他的方向呼喊,蓝思礼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来人站到他的面前,距离不到一条手臂长。 「小和!干嘛都不理人?」 对了,小和是叫他,现在他是小记者。可是,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两个……总共六个同事,这种情况在舒清和列出来的注意事项里吗?他听他讲了好多,记住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最前方的女同事大概看他久不答话,心里焦急,往前又逼近一步,蓝思礼立刻后退两步。但那没用,对方再度贴上来,于是他忍耐不动,双手插进裤袋里,避免不小心伸手推开对方。 「有什么事吗?」他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 「听说你救了蓝思礼,他要不要紧?ig上面说没事,是真的吗?真的吗?」一个人代表发问,其他每一张脸也都显露出同样的关切。 喔,是歌迷。蓝思礼的表情变化快得像有开关控制,一瞬间露出真诚又闪亮的笑容,「是真的,他毫发无伤,正在为下一张作品养精蓄锐,大家不必担心。」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真的是多亏小和,如果蓝思礼受了伤,那个该死一万遍的万禧饭店怎么赔得起?」 「但是他有受到惊吓吧?他们最好有认真赔罪!」 「想到他摔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害怕,我都要心疼死了!」 粉丝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为偶像唉声叹气抱不平,蓝思礼在旁不断点头附和,「真的,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小和,你接住他的时候有抱到吧?感觉怎么样?你们后来有没有交谈?他私底下是怎样的人?」 问起大明星的个人资讯,那就更加容易回答了。如果是面对一般人,蓝思礼或许还有所克制,但是在粉丝跟前,他不觉得需要客气,各种讚美倾巢而出。反正用的是舒清和的外壳,没有自吹自擂厚脸皮的问题。 粉丝们听得心花怒放,都觉得「小和」非常上道,说话超动听,又羡慕他得到大明星的许多一手资讯,最后心满意足散去时,还塞了他满怀的饼乾蛋糕咖啡奶茶,似乎小记者在公司的形象就是喜爱吃吃喝喝。 进到办公室,蓝思礼在同仁们惊讶的招呼声中,认出廖博元的脸。他是意外之后留在医院的其中一位,帮忙办手续、找医护,是舒清和重要的同事。 喔对了,小记者还说此人的暱称比本名更常用。 偏偏蓝思礼天生在记忆人脸与称呼上有相当程度的障碍,暱称和本名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在医院的时候,即使自己的态度差劲,对方也从没生气。 「怎么回事,竟然没在家耍废,工作比休公假有趣吗?」 「工作的确比较有趣。」 蓝思礼不知道记者的工作状况,但是对他来说,写歌唱歌、在观眾面前表演,这些工作真的比懒在家里有趣太多。 他本来要把手里的奶茶分给廖博元,忽然想起他现在喝奶茶不会胃痛,又换成咖啡。 对方高高兴兴收下咖啡,笑道:「越来越有成熟社畜的样子,你已经没有救了。」 找到舒清和的座位不难,小记者给过明确的位置图。廖博元就在他的隔壁,整洁度是地狱等级,所有的设备、资料和个人物品都因为前世做尽坏事,今生落到廖博元的座位区受苦受难。 小记者的位置就很清爽,物品虽多,但是收拾得井井有条,桌面到处装饰着精巧的小玩偶,就像他的公寓,蓝思礼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一名中年男子从另一扇门出现。即使没事先看过照片,听他惊讶的一声「小和啊!」也不难认出是电话里的伍总编。 他朝蓝思礼扬起眉,「真看不出你是间不下来的类型。顺便跟你说一声啊,礼物篮已经让大家分了,你可不要反悔喔!」 蓝思礼摇了摇手,一点都不介意礼物怎么分。 廖博元从旁递来一只方型金属盒,大红底色,盒面有花有鸟,还有华丽的金色文字,样式很精緻。 「帮你留的,」他露齿灿笑,「记得你喜欢包装漂亮的外国糖果。」 小记者糟透的恋爱运,看来是在职场关係取得了平衡。 蓝思礼望向廖博元,两人站得近,不只笑容,他还清楚看见聚集在对方眼尾的年龄痕跡……啊,想起来了!「谢啦!老伯。」 「老伯」的笑容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却都笑了。蓝思礼猜想自己就算叫错,应该也是错得巧妙。 眾人的笑声未歇,梅曦明忽然迈着大步进来。 办公室的气氛霎时变了,变得寂静,也变得紧张。一方面因为大家敬重总经理的职位,另一方面,梅曦明也的确散发出让整间办公室都要听他号令的气势。 总经理一路走到伍总编的桌前,没有多看蓝思礼一眼。 「万禧宴会厅的报导少了点什么。」他开门见山道。 伍总编瞇起迷惑的双眼,「我们的报导主题是豪华婚宴会场、令人惊喜的表演嘉宾、以及本刊记者的英勇表现,丰富到篇幅都快不够用了啊!」 「结果场地完蛋,金丝雀从树梢掉落──」 「金丝雀?!」蓝思礼倒抽一口气。 梅曦明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说话被打断,但是现在没空理睬无礼的员工。他继续又说,「重点要放在意外,还有意外的成因和背后的责任。记得要提到万禧姓赖的,那傢伙搞出这种紕漏,别想要全身而退,篇幅越多越好,上封面也可以。」 上级硬要更改早已定好的内容不是什么新鲜事,伍总编嚥下差点吐出来的一口血,劝道:「万禧饭店也算是自己人,赖总那边恐怕不好看啊!」 「报导是公平的,他要是还有脸生气──」 「你看起来真的好眼熟。」蓝思礼又插嘴。 这回不只总经理,所有人同感惊讶,包括旁边亲子月刊的编辑部也投过来许多看热闹的视线。 「废话,我是你的总经理!」 「啊,想起来了,那个丁什么……丁路亚的生日派对!」蓝思礼拍了一下手,为自己的记忆喝采,「你们一起抵达,一起离开,整晚腻在一起。」 伍总编本来要开口斥责,要他别胡乱插嘴,转头却看到总经理一脸震惊,便把嘴巴又闭起来。 「那场派对受邀的宾客不多,消息没有洩漏,你怎么会……」梅曦明醒悟到要闭嘴的时候已经太迟。 「总经理,您的意思是说,」总编身旁的一名长发女子气势汹汹地站起,从桌面倾身,「过去一整个月,每个记者都在埋伏、跟踪、到处打听,想找出谁是名模丁路亚的秘密情人,大家辛苦得要命,结果答案竟然就是楼上办公室的您吗?」 「不是,传闻与事实不符,我和丁路亚只有过一两次的……交流。」 「啊,交流,真有意思的用语。」蓝思礼讥讽道。 梅曦明那双带电的眼又狠狠瞪过来,这回加上微微发红的耳尖。「我们从来不曾真正交往,现在更加没有任何瓜葛。」 「那支闪得让人眼瞎的腕錶是分手遣散费?」 「你竟然连那个也……不、不是!手錶是好聚好散生日礼物!」 「品味有待加强。」 「你说錶,还是人?」那可是一支名牌新款、昂贵华丽的好錶! 蓝思礼歪起嘴角,得意一笑。他恨透金丝雀这个旧称呼,没有人可以当着他的面乱叫而不受到制裁。 「依我的浅见,报导总经理的这件诽闻,那才叫公平。」 编辑部眾人纷纷附和,看在梅曦明眼里简直是造反。他是来对万禧饭店赖总经理落井下石,为什么焦点最后跑到自己身上?这个姓舒的员工又是怎么回事?无论是从人事档案看,或是听秘书的报告,明明都正常得很。 总经理瞪大的眼里彷彿要喷出火来,第一个要烧的是谁,那是猜都不用猜。伍总编咳嗽一声,忙对廖博元说,「你啊,不是要去拍那个、那个谁?带着小和一起,赶快出发!」 ******* 「我们要去拍哪个谁?」蓝思礼雀跃问道。 「最近闹婚变的罗松涛。」 他们一路往电梯走,廖博元看了看手錶,时间有点紧迫,「有消息说他被老婆从渡假村赶回来,班机中午左右落地,我们要去他家等着,想办法拍他几张失魂落魄的精彩照片。」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宝贝相机包,神情甚是得意。 蓝思礼搜寻了一下记忆,「电视台的那个金牌製作人罗宋汤?」幸好有这个好记忆的谐音绰号。 「你记得一个电视製作人和他的绰号,却认不出我是你的公司上级?」 两人同时转头,梅曦明竟然阴魂不散地跟在他们身后,办公室没有人拦阻吗?他的秘书也在,脸色同样不太好,似乎正为头痛所苦。 这么近看总经理,蓝思礼依然找不到什么瑕疵,他还闻到强烈的香气,带着点辛辣和神秘的烟燻气息,在大白天的工作场所是个可议的选择,但是性感、大胆,颇合他的喜好。此人挑对象的糟糕品味万幸没有蔓延到其他领域。 蓝思礼既然想起对方是丁路亚的男伴,连带也记起梅曦明这个人。他们没交谈过,出席过的场合却颇有交集,许多是万歷的场子。这种英俊多金、自命风流的贵公子在他眼里最是麻烦,遭受到一点挫折,霸总病就会发作,惹上了后患无穷。 或许他不该嘴快,硬要针对金丝雀的称呼报復。 不,报復是正确的,他是错在不够巧妙。 「总经理您看,」廖博元忽然插嘴,指着蓝思礼额头上的药用胶带,「这傢伙昨天撞到头,所以脑袋糊里糊涂,不是针对您个人。 「真的抱歉,我们赶时间,先走一步,总经理再见!」他边说边走,拉着蓝思礼的手臂,差点就要用跑的进电梯。 电梯门关得真的不够快,总经理竟然也跟着进来。廖博元忍着不叹气,手指反覆按压楼层键,彷彿这么做可以加速。 「总经理要去哪一楼?没有搭错方向吗?」 梅曦明把他当空气,一双眼只盯着蓝思礼,「谁告诉你丁路亚的生日派对?」 蓝思礼翻了个白眼,「知道是谁又怎样?你要派人干掉他吗?要寄绝交信吗?」 「快点说。」 「蓝思礼。」 「……蓝思礼?」 「对,蓝思礼,没听说我救了他吗?」他做了几个夸张的手势,「现在我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交情,他把一生大小事全都倾吐出来,我什么都知道。」 梅曦明笑了几声,笑声毫无欢愉的成分,音色倒很迷人。 「你在胡说八道,你胆敢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 噢,他可以当着他的面做很多事,就怕对方知道了会发抖。蓝思礼朝他诡秘一笑,梅曦明狐疑回望。 他们终于抵达地下停车场,廖博元抢先踏出电梯,依然一手拉着蓝思礼,「总经理请留步,我们还有工作要忙。」 梅曦明照例不加理睬,亦步亦趋跟上。他也有一双长腿,步伐够大。「我命令你说实话。」 「无可奉告。」 梅曦明诧异地扬起眉,「你、你说什么?」 「无可奉告。」 蓝思礼回头望向梅曦明。这种有人紧黏着发问、甩脱不掉的情景实在熟悉,「你是在进行记者体验吗?不瞒你说,我可以扮大明星扮得很逼真。」 「你给我停下来,好好坦白!」 「无可奉告!」 他知道他激怒了总经理,但是重温被记者死缠烂打的烦躁感也不错,提醒了自己为什么暂时远离原本的生活是个不错的改变。 三个人两前一后赶到公司车边,总经理秘书早已不见人影,似乎不想奉陪这场闹剧。 廖博元用遥控器开了门,鑽进驾驶座,蓝思礼箭步向前,拉开后车门,流畅地滑进座位。梅曦明终于在车身几步外停下脚步。 蓝思礼吐出一口长气,「开车。」 车没动,廖博元的视线透过车内后照镜,死死地瞪着他。 喔,对了,「入戏太深,不是故意的。」蓝思礼一笑,起身换到了前座。 (待续) 如果这一对自成一篇文的话,篇名大概会叫〈踩爆你的地雷〉!xddd (8)「我是在寻找新歌的灵感!」 (8) 蓝思礼离开后,舒清和整日都没有踏出屋子。 两名家事服务员在午前出现,负责每天午晚两餐以及打扫洗衣等基本家事,晚餐备妥后便离开,当天若是另有什么交代,都由木沐传达。 舒清和只在吃饭时下楼。 餐厅很美,有面向后院的大窗户,望出去满眼绿意。厅内播放钢琴曲,他坐在一张可供十人使用的长桌,优雅、孤独地用餐。 其馀时间,他都待在二楼。 不同于一楼的厨房客厅,二楼很明显是专供蓝思礼使用,每个空间的用途也区分明确,睡眠、工作与娱乐,并不混用。 舒清和住的是小公寓,从没享受过同样的馀裕。在他的公寓,能使用餐桌是最好的情况,其他像是客厅沙发、床铺、床边地板、甚至厨房流理台,都曾经是他的工作区。三不五时还得出外依赖咖啡厅或图书馆,以避开并不是那么安静的邻居和同居人。 如今他短暂住进这栋大屋,可以说是交换灵魂以来对他的最大好处。 整层二楼,最醒目也最美的是一架黑色演奏钢琴,四周没有杂物,没有多馀装饰,光线从上方及两侧窗户洒落,将整架钢琴笼罩在接近庄严的氛围当中。 舒清和站得老远,只用眼睛欣赏,同时默默祈祷,希望能赶在有人质疑他为何从来不弹琴之前,返回自己的身体。 钢琴附近有间隔音室,里面摆放的设备同样令舒清和心生敬畏,连踏进去看个仔细的念头都没有。 再经过放满蓝思礼歌手生涯各种纪念物的小储藏室,舒清和总算在隔音室的另一头找到能够放松的空间。 房内以木质装潢为主,色调也温暖,摆设了现代音响、復古唱机,厚实的书架佔满两大面墙,架上三分之一是cd和唱片。自进入数位时代以来,舒清和已经许久不曾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实体音乐出版品。 馀下的三分之二空间都是书。令人意外地,其中包括不少万万不可的出版品。那些舒清和偷偷怀疑过到底都是谁在买、又赔了多少钱的冷门套书,不但在蓝思礼的书架上一本不缺,有些还不只收藏一套。大明星的兴趣和口袋果然是深不可测。 房间的中央,视听设备环绕下,有张皮面柔软得像奶油的浅米色单人沙发,旁边放了脚凳、边桌,入座后很可能舒适到难以起身。 舒清和环顾四週,没见到第二张座椅。真的是容不下旁人存在的空间,他微笑着摇摇头。 蓝思礼的笔电孤零零搁在一张弯得像香蕉的木桌上。相较于各种高档影音设备,这款笔电普通得叫人惊讶,等级和舒清和自己的那一台差不多。 他和蓝思礼交换手机、笔电使用,是已经讲好的不得已之举。舒清和坐下来,打开电源,笔电没有要求开机密码,键盘的七彩炫光竟然也没关掉。 他一面更改设定,一面喃喃对着机器说话,「真是抱歉,现在这样太闪了,很难专心。等你的主人回来,我保证一定恢復你的七彩光芒。」 当天的多数时间,舒清和就待在笔电前埋首写稿。幸好灵魂交换发生在有云端科技的今日世界,他不必使用自己的装置也能继续完成工作,再透过网路,轻松传送给代他上班的蓝思礼。 只要不去想楼下有人正在为他煮饭洗衣,不要触发心中的不安,这样的环境称得上是梦寐以求。他的工作进度飞快,不时还能分点时间检视通讯软体。 蓝思礼的联络人似乎多在午后才变得活跃,丽莎也传来讯息,关心他的健康。 舒清和简单回答,说自己一切都好。本来他还想放个贴图增添气氛,一看蓝思礼的贴图柜,每套都跟他本人一样呛,实在用不下手。 他还收到许多社交邀约。根据蓝思礼的指示,不回覆就代表拒绝,如果是公司希望他参加的活动,丽莎会直接电话联络。真有那一天,再直接拒绝就好。 舒清和由衷希望不要有那一天,他对自己勇敢说不的能耐毫无信心。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滑动手机萤幕往前回溯。大约十次里也看到一两次,蓝思礼答应了邀约,出席派对、晚宴之类的活动。毕竟当红资深,个性再怎么难搞,依然是受欢迎的抢手贵客。 有些群组在活动过后会分享照片,舒清和光看缩图就是一阵面红耳赤。 这些艺人的心脏真是大,不怕成员遗失手机,或者照片有一天像这样落进八卦记者的手里吗?万一不慎流出变成新闻,马赛克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才能让人看得懂。 荒唐的照片里倒是都不见蓝思礼的踪影。 不知道是因为公司不同意、粉丝不喜欢,还是蓝思礼本身不感兴趣,或者以上皆是,十年来,他几乎没闹过什么严重的负面新闻,纵使偶尔有些惹人遐想的话题,最后都证实是谣言。 据说蓝思礼是在出道第二年搬进这间万歷名下的房產,当年的他年轻貌美资歷浅,在私生活的部分自然也引来不少注意。 哪一家媒体率先使用「金丝雀」这个称呼已不可考,意思大概是指他歌声美妙,身形纤细矮小,头发又是带金的浅棕色,是个最初不带恶意的暱称。 岂料后来有另一家杂志为了搏销量,硬是多加几个字变成「万歷总裁的金丝雀」,搭配了一篇捕风捉影的文章,暗指蓝思礼得到的高规格待遇,背后隐含齷齪的意图。 那家杂志的下场不太好,现在通常被用来劝诫媒体新人,有事没事都不要招惹万歷的法务部门。 舒清和工作认真,晚餐后再度回到笔电面前。只剩最后一点润饰他就能完成手边的採访稿,扔上云端给蓝思礼。 他却意外在他和蓝思礼共用的云端发现一只被命名为罗宋汤的新资料夹。 食谱吗?点开一看,资料夹里有许多照片、影片、录音档以及出自蓝思礼手笔的简短文字纪录。 舒清和大略瀏览过去,了解到蓝思礼似乎是放弃公假── 放弃公假?真不敢相信,这么浪费小心遭天谴啊! ──和廖伯出门埋伏,然后在一间他认不得的公寓门外拍到罗松涛和一名……一名……他凑近萤幕,放大照片,辨认出丁路亚的五官。 哇,他们拍到金牌製作人罗松涛和名模丁路亚,两个热门话题人物分别进出同个公寓大门的曖昧照片。 伍总编今晚大概连做梦都会笑出来。 舒清和曾经驻扎在罗製作的家门外好几天,对那一带相当熟悉,照片的拍摄地点绝对不是同一处。 他拿起手机,传讯询问,「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点?是你的圈内情报吗?」 蓝思礼的回覆竟然来得飞快,「今天好累,我要去睡了。」快归快,内容毫无用处。 几秒鐘后,对方又补来另一则讯息,「你的总编有指示,要你快写,快点写!」 舒清和对着手机瞪大双眼。难道他不是应该在放公假吗?蓝思礼到底帮他塑造了什么可怕的工作狂形象? 一阵哀叹过后,他还是认命开始做功课。 这次的两个主角都是业界红人,一天到晚製造话题,他们认为有新闻就是好新闻,负面消息强过没有消息,因此深受八卦记者喜爱。 写这两个人,好处是不愁没资料参考,缺点则是需要看过的东西真的不少,还要算上今天新增的影音照片。 舒清和用笔电叫出丁路亚的背景资料,读得正入神,端木沐敲了门进来,手上端着茶。 舒清和立刻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兮兮地用双眼追着「他的助理」的动线,一面压抑从椅子跳起来、把茶抢过来端的衝动。 这一整天他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实在被伺候得好彆扭。 端木把白瓷杯放在他的左手边,舒清和稍微倾身去看,茶汤是金澄色的,淡淡花香随着热气散逸,闻起来很舒服。 「丽莎的建议,据说对睡眠有帮助。」端木解释道。 「好香。」 「我知道你寧可喝咖啡,但是时间太晚,如果你又──」端木停顿下来,狐疑地看他,「你刚刚说好香?」 舒清和点点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真的很香,谢谢你。」 「不客气……」 舒清和在笔电上开了许多分页,端木就站在他的座椅旁边,视线不经意便飘向了萤幕。 画面上是无数张丁路亚的宣传照,丁路亚斜躺在壁炉前、丁路亚湿漉漉地趴在泳池畔,丁路亚在一片花海中露出梦幻迷濛的笑容…… 注意到端木的视线方向,舒清和慌忙捉住滑鼠,迅速关掉那些分页,「我、我没有喜欢这一型的,我是在、是在……」蓝思礼有交代,遇到无法解释的情况,有个可以无限次使用的绝招,「我是在寻找新歌的灵感!」 他战战兢兢瞥了端木一眼。对方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看不出信或不信,也可能端木根本不在乎他的灵感。他正这么想,忽然听见对方问,「找到灵感了吗?」语气平静,同样没什么变化。 「就是……呃,我正在考虑……」他刚关掉好几个照片分页,现在萤幕上是罗松涛和丁路亚前阵子在新製作发表会的报导,集合了编导和所有主要角色,每个人都对着镜头微笑。 想到那两人檯面下的真正关係,舒清和随口扯道,「两个人在不对的时间相遇之类的……」之类的俗滥题材。他感到脸颊发热。 「情歌?」 「因为、情歌一向很受欢迎不是吗?」 「嗯。」 话题好快就沉了下去。 舒清和两手捧着茶杯,连喝几口茶。这款茶的花香比茶味明显,口感清淡微甜,和蓝思礼的味蕾不太合。但他没放下杯子,依然小口啜着。 「丽莎说她明天直接在摄影棚等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九点叫你起床可以吗?」 舒清和抬起眼,呆呆看着对方,「明天?摄影棚?」 他的茫无头绪似乎是蓝思礼的正常反应,端木只是淡淡回答,「化妆品平面广告拍摄。」 舒清和吃了一惊,手指紧紧捏住瓷杯,「你现在告诉我……」不会太迟吗? 「太早?」端木习惯性蹙起眉,「你交代过,与音乐无关的事到最后关头再提醒你。我认为现在是最晚的时间点,难道你还想要更晚?叫醒你的同时再告知你当天有工作?」 「不,不需要!」他摇着手说,「事实上,我会订闹鐘,自己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注意到端木扬起的眉毛,他改口道,「都……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自行管理时间,不再麻烦别人。」 从端木的眼神和微弯的嘴角判断,他大概是一点都不相信。 「平常随便你,工作日我还是会上来叫你。」 「用什么方式?走到我的床边,摇醒我吗?」当他是舒清和的时候,睡眠总是深沉,要提早叫醒他,手段通常要粗鲁点。 原本掛在端木的嘴角,那抹带着戏謔的轻微笑意消失了。 「我会跟往常一样,用力敲门,然后打开一条门缝,站在门口确认你已经醒来,绝不会靠近你的床铺半步。」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好用力,依舒清和的意见来看实在没有必要。 「好的,谢谢,明天就麻烦你了,我保证你会看见已经完全清醒的我。」 端木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道是针对哪一点。 「木沐。」 端木从门口回过头来。 「明天……你知道是哪一家化妆品公司吗?」 他当然知道,「安千緹。」 舒清和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高孟璟就是安千緹的公关部专员,之前曾听他说他负责了一个大案子,案子多么重要,整组人多么忙碌。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就是蓝思礼的代言案。 若是真这么巧,高孟璟会出现在广告拍摄现场吗?明天他们是不是就能见到面了呢? (待续) 当然就是这么巧! 舒清和要开始白天当明星,晚上打工写稿,做两人份的工作了。^^quot; (9)「关于在不对的时间相遇的爱情悲剧。」 (9) 舒清和在吃早餐的时候打电话给蓝思礼,提示了好几个关键字,才让对方想起这件广告代言的存在。 蓝思礼随即显得兴高采烈,有人帮忙解决无趣的工作真的是再好不过。 「你不担心我搞砸?」 「怎么搞砸?蓄意破坏摄影现场?违抗摄影师的指示?殴打工作人员?」逃掉工作的大明星笑得很开心,「如果你决定要搞砸,记得先通知一声,让我们独家报导。」 「然后文章又是我写?我才不要再增加工作量。」 「那就放轻松点,当作去玩,好好享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明星体验。」 去玩?享受?没有紧张到胃痛舒清和就要谢天谢地了。 准备好出门时,端木已经发动轿车引擎,调好冷气,在驾驶座等待。 舒清和想都没想就坐进前座。端木转过头来瞪他,「坐到后面去。」 「只有我们两个人,分前后坐很彆扭。」 端木从驾驶座倾过身子,挨近他的同时露出森森白牙,「坐.到.后.面.去!」 舒清和再次推开车门,逃命似地鑽进后座。 说来奇怪,他的身体一沉进宽敞的后座皮椅,便张嘴打了个呵欠。 「系上安全带再睡。」 遵照端木的叮嚀,舒清和乖乖扣好安全带。车子开始行进,右转进车道,他又打了第二个呵欠,眼皮也变得沉重。 蓝思礼一定经常在车里休息,从他的身体反应就知道。舒清和也的确有些疲倦,昨晚他牺牲掉部分睡眠时间,忙着研读这份新工作的资料。 安千緹砸大钱找蓝思礼代言的是一款名叫「银河炫影」的睫毛膏,属于「超未来」彩妆系列,和蓝思礼正热卖的专辑都是类似的科幻风格。大概正因为如此,两者才走在一起。 广告的视觉设计和音乐都会从专辑取用,它还有个故事大纲,讲述许久许久之后的未来,星际旅人蓝思礼来到经歷过末日浩劫的地球,荒芜的都市废墟因为他的降临產生了奇蹟,生命復甦,全新一代的地球人不分男女,都画着全套超未来彩妆,拥有如外星人般浓密捲翘的睫毛,他们将天外来客蓝思礼当成神一般崇敬。 ……外星人的睫毛很厉害吗?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舒清和和美妆界之间相隔的岂止是山,山后还有一片汪洋大海,海面驻守着整支舰队,因为他真的找不到睫毛膏和末日外星人之间的关联。 然后他又惊又怕地发现,平面广告拍摄只是代言合约的第一个项目,或许还是最轻松的部分。接下来还有三支广告影片、两场与消费者面对面的现场活动在等着。从对话纪录看,这已经是蓝思礼耍任性,逼着丽莎和厂商讨价还价得来的最低要求。 老天保佑他在现场活动之前回到自己的身体! 睡前他还花了点时间在镜子前练习,直到再不上床就要糟糕为止。那时夜已深沉。 隔天他把闹鐘订在端木来叫他的半小时前,三十分鐘全都奉献给隐形眼镜。端木开门时,他终于完整戴上隐形眼镜,双眼因为奋战太久而明显发红,似乎吓了对方一跳。 综合以上种种睡眠状况,最后他一路睡到摄影棚,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 下了车,谢过帮忙开车门的端木,舒清和伸手揉了揉刚睡醒的双眼,又胡乱担心了一下戴隐形眼镜的眼睛会不会因此瞎掉。他有点懊悔自己整路睡得死沉,撇下端木独自开车。可是对方的驾驶技术实在优秀,不能怪他睡得太熟。 大门口有人迎接,是个犹带学生气息的大男孩,声音宏亮,笑容朝气满满。他接手将车开往停车场,像个俐落的泊车小弟。 舒清和目送着车尾从转角消失。根据他临时硬记的人事资料,那名大男孩是丽莎的其中一名助理。 再回头,端木单手撑着大门,用眼神催促他。 他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跨进门内,冷气和人声一瞬间涌了过来,又在看见他和端木出现的时候,陆续变得安静,彷彿有什么开关被触动,一个个都屏气凝神,露出敬畏的表情。 身为记者,舒清和对人多的场合并不感到陌生,他不习惯的是所有的视线焦点都在自己身上。他不过是个菜菜的八卦记者、是无名小卒、偽装的明星,他在门边停顿片刻,紧张的心情几乎要压抑不住,要不是端木在身后关上门,他搞不好会转身逃跑。 端木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领着路走在通道前方。 四周的问候此起彼落,舒清和半张脸孔都不认识,只能微笑回应。他接触到的视线多数都算得上友善,有些人的笑容甚至带着讨好的意味,只有一小部分的目光让他心生畏惧,忍不住往端木的方向挨近。 半途有个中年人气喘吁吁加入他们,那人陪着笑,对于没有及时在门口迎接不断致歉。 舒清和听得出言外之意是没料到他们这么准时,早上他出现在一楼的时候,端木也给了他相似的表情。 他覷了端木一眼,怀疑对方故意跟他约了比较早的时间。端木的那张扑克脸却没有洩漏出半点端倪。 大明星有个专属的房间,并不和其他模特儿共用梳妆室。 休息室的布置简单,但很宽敞,一边的墙壁镶着好几面方镜,外框围着圆圆白白的十几颗灯泡,最为抢眼;沙发区有两张圆桌,上头堆满食物,还有一台胶囊咖啡机;沙发后方是更衣室,门前垂着长布帘,一名年轻人拿着掛烫机鑽出来,对着舒清和一怔,微微红了脸颊。 丽莎也在场,她正和三名西装毕挺的男女交谈,四个人听见门开,同时转头过来。 其中一名西装男子便是高孟璟。 舒清和忽然觉得无法动弹,他的视线遇上高孟璟,对方的俊脸笑了开来,灿烂得好陌生。 明明是同居半年的男友,衣着打扮都是熟悉的,五官也是天天看,舒清和却挥不掉心中的怪异感受,搞不清楚高孟璟身上的那份陌生从何而来。 他的脑袋还打着结,眼睛看见丽莎动着嘴巴,却没听清楚内容。等他从自己的思绪回来时,已经换成高孟璟在说话。他正说到他们特别打听过,精挑细选了多种点心,全是蓝先生喜爱的口味。他的眼神殷切,说着希望他喜欢。 希望他喜欢……舒清和记不得对方什么时候曾经这样向他献殷勤,搞不好是从来没有过。 终于他发现感觉怪异与陌生的原因,高孟璟看着他的明星躯壳,彷彿他是世间至宝,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比获得他的肯定更重要。那种强烈的渴望,是他在身为男友的时候得不到的。 儘管心中酸楚,他对高孟璟仍有感情,仍然希望对方职业生涯的第一件大案子顺利成功。于是他以蓝思礼的身分表达谢意,称讚对方的用心以及安千緹的企划迷人有趣。 全是中规中矩的客套话,虽然不是蓝思礼惯常的作风。 高孟璟欣喜万分,就像一把盐巴撒在舒清和的伤口上。他猜想自己大概是个不及格的男友,所以高孟璟工作的时候比在家里开心;以往他发自肺腑的甜言爱语,份量不及陌生大明星的一句淡淡嘉勉。 安千緹的人离开后,接下来的准备流程在舒清和的记忆里都是模糊的,没留下太多印象。情伤造成的低落情绪跟着他更衣、梳妆、最后一起进了摄影棚,来到镜头前、灯光下。 棚内设置了大片绿幕背景,前景有几截断垣残壁和地面沙土,外观逼真,伸手碰触才知道是保丽龙雕塑而成,就像舒清和此刻的人生,都是假的。 摄影师是业界大牌,也是蓝思礼合作多年的老伙伴,在蓝思礼面前并不摆什么架子。他通常叫他思礼,偶尔是小蓝,更开玩笑一点会喊「我的天王」,用来代替「我的老天爷」。 他的热情稍稍驱散了舒清和心头的乌云。他还深知蓝思礼对拍广告兴趣缺缺,为此拿出了极佳的耐性,决心不让拍摄工作有太多迟滞。 舒清和一向温顺好相处,摄影师的指示都乖乖照做,又顶着一张俊美时尚的脸蛋,多少抵销了些外行人面对镜头时的僵硬感,拍摄过程可以说稳当平顺、渐入佳境。 然后他就会看见高孟璟。 高孟璟在棚内靠外的角落倚着墙站,贴得他很近的另一个男人是安千緹的同事,经常出没在高孟璟的脸书,舒清和也看过他几次。那两人不时咬着耳朵说话,状极亲密,甚至有一两次,高孟璟的手出现在比对方的腰部更低的曖昧位置。 那个自和舒清和交往以来坚持不公开关係的男人,现在竟做着完全相反的事。 既然已经分手,舒清和自知没立场介意前男友的举动。对方才过两三天就找到下一段恋情也不关他的事,他不应该难过。可是感觉没有开关,无法说停就停,他的一颗心依旧不受理智管辖,自顾自地往下沉…… 「太出色了,那种看破一切的虚无眼神,太美妙了!完全符合我们的需求!」 摄影师倒是非常满意他的忧鬱沮丧。 「我就知道小蓝一定没问题!来,脸再往右边侧一点、再一点……好、非常好,太完美了!不愧是我的天王巨星,实在太太太……我太缺乏形容词了,真的!」 摄影师称讚个不停,舒清和听得迷惘不已,而他的神色越迷惘,摄影师就越兴奋。他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需不需要振作起精神。 「拍得还可以吗?」抓到一个小空档,舒清和鼓起勇气问。 摄影师呵呵笑起来,「真爱说笑,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你拍得不可以。」说着招招手,要他来看电脑萤幕。 负责操作电脑的是个戴眼镜的青年,萤幕上都是刚才拍摄的照片,背景却不再是一片绿,而是壮观的特效画面。摄影师没有夸大,他的空虚低迷真的和末日废墟搭配得很巧妙。 青年一面解释,说这些只是粗略的展示,一面把商品也合成上去。睫毛膏的瓶身和握柄是绚丽的雾银色,乍看像一把造型奇特的雷射武器,很衬「星际炫影」这个名称。 初步合成的照片酷炫归酷炫,也的确能抓住观看者的目光,舒清和却满脑子都在想,这张科幻电影海报到底跟化妆品有什么关联? 当然他不敢真的开口问,因为一起观看萤幕的每个人都讚不绝口,大概厂商就是想走猜猜看卖什么的悬疑路线吧! 短暂休息过,舒清和得到一张高脚椅,开始拍摄拿着商品的特写。镜头离得很近,他用各种方式拿着睫毛刷靠在脸侧,或者遮住部分五官。摄影师仍然跟先前一样,嘴巴停不下来,指示与称讚夹杂,偶尔转换语气,怒吼助理。 舒清和很同情那些看似已经尽力的助理们。还好今天只有摄影大师发脾气,没有来自大明星的抱怨要应付。 舒清和知道自己完全不像平日的蓝思礼,他的话太少、太客气,有时引来几个狐疑目光。不过,正如同蓝思礼的预料,大家的结论都是谢天谢地,没想过有什么不对劲。 到了换棚的空档,所有人都得到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舒清和看着高孟璟离开,一双腿也带着他往同一个方向走。老实说,他不确定自己期待什么,和男友见到面能说些什么,他就是单纯想要私下会面交谈。说不定,对方能认出自己? 「你要去哪里?」端木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舒清和吓了一跳,正慌忙寻找藉口,前方传来了高孟璟的声音。 「晚餐要不要吃泰国菜?吃完回家正好顺路。」 舒清和与端木都停下了脚步。前面似乎是间储藏室,门扉半掩,听得见里头另一个男人的轻笑声。 「厚脸皮,这么快就把我的地方当成家。不去挽回你的男朋友吗?」 「干嘛挽回?就是个过渡而已,又没有多认真。他主动提分手也好,省掉我许多麻烦。」 「话都你在说,既然没有认真,为什么一直不分手?」 「分手就要另外找房子,我哪来的间工夫?之前你又不肯让我过夜。」 「谁要让你过夜,我可不想当第三者。」 「哦,嘴巴说不想……」 门里响起隐约的衣物摩擦声,以及男人的低笑,「别闹,你不是要负责拍大明星的马屁吗?还不快点去!」 「不急,再等一下。」 「我觉得课长的担心好多馀,蓝思礼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难搞,人很客气,而且还说你的好话。」 「八成是因为我长得太帅。」 那人噗哧一声,高孟璟也接着笑了,两人一阵嘻嘻哈哈,声音越来越显得曖昧。 舒清和后悔极了,他希望自己从没跟来这里,从没听见半个字。可是现在转身走开的话,他很难跟端木解释。 于是他直接往前走,一路不停,经过办公室,推开了安全门。 端木并不阻止,只是紧紧跟着。「你要去哪里?」他又问。 「我……」舒清和转动视线,捕捉到对面街角的小摊子,「我们开车过来的时候,街角有看到卖鸡蛋糕的摊子,我想吃吃看。」 鸡蛋糕的摊主是个老婆婆,抬眼见到一身白色科幻风劲装的舒清和,身后跟着的高壮保鑣酷得像魔鬼终结者,在认出是大明星光顾之前,先狠狠受到了一番惊吓。 生意终究是生意,老婆婆战战兢兢卖给他一袋鸡蛋糕三十元。 星际旅人的打扮很帅气,就是没有口袋,即使有,大概也掏不出地球货币。舒清和一阵尷尬之后,仰头向端木求救,「能不能先借我──」 没等他说完,端木已经掏钱结帐,不只舒清和的一纸袋六颗,还多买了几十颗,一口气扫空檯面的现品。老婆婆必须加做两批才凑得齐数量。 意识到端木的用意,舒清和心中很是惭愧。以蓝思礼的地位,绝不能小气巴拉自己买自己吃,他竟然忘了。 舒清和拿着自己的纸袋,端木提着两个塑胶袋,满载着鸡蛋糕,他们又回到摄影棚。舒清和停留在安全门边,先和端木分享,自己也吃起来。 他是个很享受吃东西的人,日常生活最佔分量的三件事就是工作、男友和美食。 现在它们都不是原本的面貌了,陌生的工作、分手的男友、食量还雪上加霜地大幅下降……舒清和看着只咬一口的第二颗鸡蛋糕,内心悲伤,他竟然吃不到两颗就快饱了! 「不好吃吗?」端木蹙眉看他。 「很好吃。」 表情看起来不像好吃。端木犹豫片刻,换了个方向寻找原因,「那个安千緹的专员,你们认识?在出道以前?」 舒清和忽然懒得编造藉口,便点头承认,「但是他不认得我了。」他的声音有些苦涩。 端木没再追问,两人安静吃了一会儿东西。 「……真的好吃?」他忽然又问。 舒清和用力点头。 「想不想让摊子的生意更好?」 他再度点头,心里涌起一股好奇。 端木要他站到窗边,窗框里有部分的街道、以及外墙上的摄影棚标志。舒清和手抓纸袋,嘴里咬着半颗鸡蛋糕,茫然望着端木。 「别看我,看右边。」 右边有什么?舒清和依言移动视线,接着便听见手机的快门声响了两次。他回过头,端木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喔!你要贴文在ig吗?」的确是有效的宣传方法!舒清和想看看对方拍出来的成果,碍于身高不够,没多想便攀住端木的臂膀,踮起脚尖靠了上去。 端木微微吃惊,立刻抬高手肘,「工作结束,离开摄影棚之后才会发布。到那时候,」他左闪右躲,想甩掉舒清和,「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手机看!」 舒清和并不松手,想要现在先看,两人在安全门边拉拉扯扯。 「你们为什么不在休息室?」 猛然煞住动作,两个人都转过头。丽莎就在不远处,瞪着双眼看他们胡闹。端木收起手机,舒清和也不好意思地松开手,退开两步。 「对不起,害你担心,我们只是出去一趟买东西。」舒清和立刻把纸袋塞进丽莎手里,尝试用食物赔罪。 丽莎显得很意外,「你想买东西,怎么不找个人跑腿就好?」说着低头往纸袋里瞧,「鸡蛋糕?休息室里的整桌食物你都不喜欢吗?」 「我是……是为了创作……」舒清和说得心虚,深怕绝招用得太频繁会失效。 丽莎的态度却真的和缓了,还殷勤询问他的灵感。 端木竟然抢先回答,「关于在不对的时间相遇的爱情悲剧。」舒清和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丽莎扬起眉毛,「相遇,和鸡蛋糕吗?」 「鸡蛋糕是……是……定情物!」不得已,舒清和开始胡说八道,「主角是个摆摊卖鸡蛋糕的落魄青年,女主角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忠实的顾客。他们藉由这个……呃,买卖行为,传递着无言的爱慕!」他用眼角馀光瞥向端木,发现对方正咬着嘴唇,闪避他的视线。 「不对的时间呢?」丽莎问。 「那个,还、还没想到……」 「我猜他们每次想要表白,恰巧都遇到警察取缔摊贩,时间很不对。mv可以收尾在主角推着摊车落荒而逃的背影。」 端木又代替他解释。对方的那张脸太过一本正经,舒清和过了半晌才惊道:「你、你在消遣我!」 端木勾动唇角,竟然并不否认。 丽莎笑道:「反正你唱什么都会热卖,用在地美食做为专辑主题也不错。啊对了,第二首主打可以选我喜欢的地瓜球吗?木沐你呢?爱吃什么?」 「胡椒饼。」 「我也喜欢胡椒饼!」舒清和的眼睛终于又有亮光,他好喜欢谈论美食!「我知道有一家胡椒饼很好吃,就开在我……我认识的某个朋友的公寓附近……」他差点说漏嘴。 「不是我爱挑剔,你给的资讯也太模糊。」 他们一路间聊着回到休息室,造型师立刻为舒清和梳妆,丽莎的助理帮忙发送鸡蛋糕。有点心可吃,每个人都很高兴。 端木一直待在休息室外没进门,刚刚说要来拍马屁的高孟璟同样没有出现。清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心情终于稍稍轻松了一点。 (待续) 当然就是木沐把高孟璟挡在门外。不过他没像蓝思礼那么呛,而是很公事化的表示请勿打扰。^^ (10)「你得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10) 在回家的车上,舒清和如愿看到端木的预约贴文。蓝思礼的皮囊真是上相,他记得端木按下快门时自己明明一脸呆滞脑袋空空,却都在照片里化成了慵懒之美。 照片下方是短短一行字──工作中的体力补充,超级好吃的鸡蛋糕。 句子中间还有爱心符号装饰。要不是亲眼所见,舒清和大概不会相信这则贴文是出自外表那么严肃的端木手笔。 粉丝的热烈反应则是在预期之中,点讚和回覆的数字如飞般不断攀升。很快就有人根据照片线索推敲出地点,好几个住附近的粉丝已经赶去光顾摊子,吃过的每个人也都大讚美味。 舒清和开心极了,他喜欢美食、喜欢分享美食资讯、更喜欢见到美味的店家生意兴隆。他笑盈盈抬头,在后照镜里遇上端木的视线。对方很快转开了目光,望向前方无聊的红色号志灯。 舒清和也跟着垂下视线,脸颊莫名其妙发热。 晚饭过后,舒清和立刻回到电脑前处理另一份工作。接下来的拍摄要到下週才开始,他必须趁这几天空档完成报导,赶上截稿日。 在那之前,他不忘先打开脸书。 暂时不能打电话或回家探亲,至少要认真帮老爸老妈的贴文按讚。 舒清和是个乖儿子,来自一个温暖的家庭。家人是他的人生一大支柱,他们之间几乎算得上是无话不谈。 因此他在察觉自己的性倾向与多数人不同时,心中并没有太多顾虑,很快便告知了家人。家人们没有令舒清和失望,都表达了全心全意的支持,年迈的祖母也在花了点时间理解之后,表示只要孙子将来的对象很好,那就很好。 后来他年纪渐长,认识越来越多同志朋友,才更深刻体认到自己的幸运,这样的家庭不是随处都有。 家人支持他的性倾向,当然也支持他的恋情,半年来频繁催促着要他把同居男友带回来和大家认识。舒清和口头敷衍,每次回家就搬出一个新藉口,就是没胆询问高孟璟的意愿,因为他知道百分之百会被拒绝。 ……唉,没事害自己又想起前男友,把鸡蛋糕营造出的好心情都耗光了。 舒清和的电脑萤幕仍停留在脸书页面,右上角有几个新通知,其中一则是高孟璟被标註的打卡贴文。 自己竟然还没被封锁删除吗?好奇点开一看,是晚餐的打卡,吃的果然是泰国菜,里头有食物的照片,也有高孟璟和同事两人的自拍合照。 以前他们外出约会,高孟璟总是再三叮嚀不要标註、要低调。现在看来,不是不能标註,而是不能被他舒清和标註。 心头的鬱闷达到某种界限,独个儿憋下去实在太难受,舒清和打开电脑版的line,以原本的身分登入。 介面开啟后,他刻意回避工作群组,一眼都不敢看。那是他和蓝思礼的约定,有事直接联络,窥看工作群组的内容只会引发无谓的焦虑,他很认同这个做法。 避开工作,他点选的是挚友们所在的群组,成员是三名系上同学、郭可盼和她的丈夫,也是大学时代的学长,加上舒清和一共六个人。这个六人群组从学生时代就存在,出了社会依旧担负着维系情谊的重责大任。 他不拐弯抹角,直接在群组宣布他和高孟璟的分手消息。 无论是否在忙,三分鐘内每个人都上线出声,七嘴八舌提供安慰。虽然大家都尽力以他的感受为重,小心不加深伤害,但是他察觉得出来,所有人都庆幸这段关係终于结束,认为分手来得太晚。 人人都看得出问题,包括那个初见面的蓝思礼,就他在傻傻经营一段没有第二个人在乎的感情,他从没感觉这么蠢过。 于是他尽情宣洩,藉由文字吐出胸口的闷气。他的心情低落,思绪又乱,想到什么就说,却没有几句高孟璟的坏话,多数都在自我检讨。 「或许我不适合谈恋爱,一个人过日子是不是比较好?」他对着萤幕叹气,为这几年来的连续失败做了结论。 稍微认识舒清和的人都知道,他嚮往爱情,一点都不喜欢孤单一个人生活,忽然发出这么心灰意冷的感叹,看起来就像警示灯在闪烁。 郭可盼的打字速度最快,「你在家对不对?撑着点,我们马上过去。」 什么?舒清和愣了一下,还没决定该如何回应,学姊的提议已经获得其他人的赞同,群组里开始询问谁买啤酒、谁需要搭个便车。 不、不不不!舒清和在慌乱中敲击键盘,「我很好,用网路聊就够了,不必见面也没关係。」见到了也不是真正的我啊! 「当然要见面,不然怎么把我的肩膀借给你哭泣?」 「明天早上我不必进办公室,可以陪你喝到天亮。」 「真、真的不需要!」他焦急到连打字也结巴。 他的拒绝毫无效果,大概要怪他平常为人太好,现在无论怎么推辞,朋友们都认定是在客气,是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 舒清和望着视窗发呆,群组里不知不觉只剩两名住外县市的同学,其他人已经离线,准备出发到他的公寓,提供可贵的友情给那个目前还没有半点头绪的大明星蓝思礼…… 他真的好感动,也好害怕啊! 电话响起的时候,蓝思礼正躺在沙发上悠间享受饭后的冰淇淋。透过笔电喇叭,慵懒的钢琴声流泻一室,效果虽不能跟他拥有的音响相比,也是聊胜于无。 他枕着靠垫,仰望天花板的简约吊灯,对微乱的客厅视若无睹。除了第一晚產生的杂乱,沙发旁还多了许多纸盒纸袋,都是这两天血拚来的成果。购物很过癮,使用时也愉快,就是收拾整理让人提不起劲。 今天的工作不比昨天有趣,老伯和他开车跟踪了目标好几个小时,目标很谨慎,最后没有去任何值得报导的地点。 受困在车内大半天,他只学到一件事,老伯根本不叫老伯,而是廖伯。可惜对方纠正他的时间有点晚,他已经叫得习惯,儘管有意改正,三次里还是会叫错一次。 后来他们回到办公室,面对的是迫近的出刊日,编辑部的每个人都忙翻天,言语与目光满是杀气。幸好小记者的纪录无懈可击,编辑问起进度,蓝思礼随口回说一切顺利,对方便点点头,甚是满意。另一名同期就惨烈得很多,不但时时被逼问进度,还要提出具体证明才有人信。 小记者的报导进度应该是真的很顺利吧?蓝思礼正考虑发个讯息表达关切,电话便响了。 「不好了,我的朋友现在要过去安慰你!」 小记者劈头就丢来没头没尾、莫名奇妙的一句话。 蓝思礼问清楚来龙去脉,也惊诧地从沙发一骨碌坐起,放在肚皮上的冰淇淋桶险些滚下来。 「所以才说不要去碰你以前的群组!」 「他们是朋友,不是工作群组,分手后向朋友寻求安慰,没有很过分吧?」舒清和的声音透着轻微的委屈。 「为什么,我给你的安慰不够吗?」 「你……安慰过我?」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你的前男友是一坨垃圾。」 什么?那才不算!「所谓的安慰是、是具备让对方心情变好的意图才叫做安慰。」 「我认真安慰过,对方仍然心情不好,那叫做对方难搞。」 舒清和倒抽了口气,一时语塞。他被蓝思礼指为难搞?这是什么神奇的成就吗? 「算、算了,现在不是间扯的时候,」他赶紧转回正题,「你先打开群组相簿,我帮你做个简单介绍──」 「现在逃出去住饭店,不要见面不是更好?」 「拜託别走!」小记者又发出如老鼠般的惊慌吱声,蓝思礼忍不住对手机蹙起眉头。 「他们都是非常难得的好朋友,对我很重要!拜託别让他们的心意落空,你可以……喝几杯、聊几句就倒头睡觉,不会花掉太多时间的!」如果能鑽出手机,拖住蓝思礼的大腿,他真的会做的! 对照舒清和的激动,蓝思礼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拜託你、拜託拜託!」 终于,蓝思礼痛苦地叹了口长气,「你得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舒清和差点发出欢呼,「没问题,任何事都可以!」 讲完电话,舒清和往后倒进椅中,焦虑与紧张从身体慢慢散去的同时,彷彿也带走了精力。他需要来杯咖啡,补充一点能量。 楼下不见端木的踪影,而是另一个年轻人坐在靠近大门与楼梯的位置,是先前在摄影棚帮忙泊车的助理。 对了,蓝思礼告诉过他,每週有一天,端木会离开屋子,休假二十四小时。每一次,丽莎都会另外派助理过来,暂代端木的职务。 这位助理在摄影工作结束后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是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人,看见服务对象出现,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站起身来,毕恭毕敬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丽莎和端木的态度可没有那么恭敬,舒清和不禁有些尷尬,「只是想喝杯咖啡……」 「咖啡吗?马上来!」 年轻人被教得很好,知道该煮哪一种咖啡,也知道器具摆放的位置。舒清和让对方去忙,自己则在厨房的吧檯等待。 虽说房子装有保全系统,安全无虞,屋里没有端木,感觉总是有些怪。他想起丽莎在离开摄影棚时问过端木,晚上有什么计画?端木的回答是和表哥chris有约。 真好哪!端木有亲人陪伴,学姊他们跑去找蓝思礼,看样子自己只能和眼前这位几乎陌生的年轻人做朋友了。 怀抱着希望,舒清和在对方端咖啡过来时亲切微笑,效果却适得其反,年轻人的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只差没有倒退数步,落荒而逃。 好吧,坏主意……舒清和发出无声的哀号,手里拿着他的咖啡,认命回楼上写他的报导。 ******* 六人群组里有两位外县市成员不克参与,出现在公寓门口的是郭可盼夫妇以及手机联络人名称叫大新的男同学。 蓝思礼向来注重外貌形象,接到小记者的通知后便去洗浴换衣,因此在开门时是打扮过的模样。 朋友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灵魂交换过的舒清和,看他连在家中疗养情伤也衣着整齐,甚至比平常要亮眼,都一致感到惊讶,「你、你搞得这么帅是要出门吗?」 没等他回答,眾人看见客厅,又是一阵吃惊,「怎么回事,颱风过境你家客厅吗?」 随着其他人的视线,蓝思礼也回头看。驱赶高孟璟所造成的一片狼藉,至今都没清理,破损的家具残骸、倒翻的各种杂物,全都乱在原处。 不怪他们诧异,颱风过境的确是贴切的形容。 大新同学走进来,顺手扶正金属边桌,把带来的啤酒们摆了上去。郭可盼帮忙清了几个座位,学长拍拍蓝思礼的肩膀,逕自到厨房拿杯子和冰块。没有人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或是东西放在哪里,他们的确是很熟的朋友。 蓝思礼关上大门,耸耸肩道:「因为是分手现场,才会那么乱。」 郭可盼本来在处理碎玻璃,一听便停下来,「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个混蛋有弄伤你吗?」 「没有,我拿球棒把他赶出去,这些……」蓝思礼微微一笑,伸手朝混乱的区域比划了一下,「算是附带损害。」 「球、球棒?赶出去?我有没有听错?」 「天啊!小和还没喝酒就在说醉话!」 他的简短解释引起了骚动,所有人都在怀疑与好奇之间摇摆。舒清和不会撒这种奇怪的谎,也不爱说大话,可是他同时也不走暴力路线,眾人都不知该怎么想。 针对这些人的夸张反应,蓝思礼翻了个白眼。他开始详细重述经过,一直说到隔天早上高孟璟出现,拿了个人物品离开,大家才都信了。 「你早该那么做了!」大新同学大声称讚,一面热烈鼓掌,「老实说,一开始你就不该跟那傢伙交往,同居更是大错特错。我一直都觉得他只是贪图便利,根本就没真心喜欢过──」 大新嘴快,看到郭可盼的眼色,才惊觉自己说得太过头,赶紧闭上嘴巴。 三个人都很紧张,正要说点什么冲淡大新的话,却见正遭受情伤的当事人点着头,好像很同意那些评语,「我知道……我是说,现在知道了。以前的我真是蠢得无药可救,脑袋里装的都是鸡蛋糕的内馅。」对,他有看ig,小记者的小脑袋瓜里真的都是食物,「眼瞎是我活该,现在已经充分学到教训,往后不会再乱捡垃圾回家了。」所以,安慰大会可以终止,大家解散回家睡觉吧! 学长忧心地望着他,「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要那么苛责自己。」 「至少那傢伙真的算帅,被帅哥迷惑很正常啦!下次找个里外都帅气的男人,我会帮你的。」郭可盼微笑着朝他递来装满啤酒和冰块的马克杯。 小记者的朋友的确不坏,蓝思礼看得出他们的关心都很真挚,连客厅的杂乱都帮忙收拾了不少,是意料之外的一大收穫。 即使缺乏恋爱运,小记者的人生也不算真的很差。 蓝思礼看着手里的酒,犹豫了一会儿。他原本的身体毫无酒量可言,就算真要喝也不会选啤酒。不过,他倒有点好奇小记者能喝多少。 他浅浅啜了两口酒,滋味意外不差,接着又咕嚕嚕喝下半杯,竟有一种没体验过的爽快感。 「来,来,把伤心烦恼都喝掉,」大新同学挤到他身边,碰了碰杯子,劝道:「还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我们全都站在你这一边。」 事实上,蓝思礼此刻的感受和不开心正好相反,「你们知道吗?我不想花时间谈论分手的事,摆脱那傢伙应该要庆祝,而不是哀悼或安慰。」 「说得太好了,就是这种精神!我提议我们不要在家喝闷酒,应该出门找个酒吧庆祝,也许今晚就有新的恋情在等着你呢!」 郭可盼立刻架了他一拐子,「不要白目,小和的情伤还没痊癒,找什么新恋情?」 大新窘得满脸通红,为自己的再次失言道歉。 「不,不需要道歉。我也觉得出门是个好主意,与其待在分手现场,不断想起讨厌的傢伙,不如换个环境,心情也会焕然一新。」蓝思礼已经感到情绪高昂,这不正是他身为大明星时不方便做的事情吗? 「我们一起去最热门的酒吧庆祝吧!」 (待续) 下一回角色很多,应该会很热闹。 (舒清和: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加班......t_t) (11)「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11) 「下次再约喝酒,由我决定地点。」 「这里有什么不好?」 该怎么说呢?端木叹了口气,思索着恰当的用词。表哥chris说要出来喝一杯,他想像的地点是一家舒适小酒馆,客人不多,店内最大的噪音可能来自角落的点唱机或撞球檯。 结果看看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场地大,装潢炫,灯光超闪,乐音震耳欲聋,大批顾客在舞池疯狂热舞。即使台上的dj精心打扮,揹着一对雪白翅膀,他仍旧觉得这里是撒旦的地盘。 「这里是夜店。」还是全市最热门的同志夜店。 「夜店或酒吧,不过是消防规格和营业时间的差异。」chris耸耸肩,「再说,地点也不算我的主意,是他们嚷着说要见识另一个世界。」说着翘起拇指,往旁边一比。 所谓的他们,安东尼和佐久间正义,正好参观了一圈回来,笑容满面坐上空在chris旁边的吧檯椅。两人都是chris的同事,担任的是一样的总裁特助,姓名一样充满外国风味,却都是土生土长本国人。 端木和他们见过几次面,两个人都是好相处的个性,也可以说彼此是半个朋友了。 他们似乎对久仰的「另一个世界」感到满意,尤其较年轻的佐久间,不仅情绪高昂,双颊也被酒精染红不少,露出一脸可爱傻样。 「这个地方太棒了!」他亮出白牙,笑容灿烂,一面伸手掠夺同伴面前的一篮烤鸡翅,「每个人都好友善!好多人请我喝酒吃点心,还交换了联络方式,一下子得到好多新朋友。」 佐久间拥有阳光运动员的外型,年纪轻,笑起来还带有大男孩的纯真,当然受欢迎。而那些新朋友,覬覦的八成也不是他的友情。 端木和chris一致将视线投向安东尼,后者会意地点着头,「知道知道,我会顾好这小子,不让他糊里糊涂被吃掉。」 佐久间忙着啃鸡翅,虽然对另外三人交换的眼神与话语感到迷惑,却也没空发问。 安东尼替所有人向吧檯点了一轮酒,以及几样点心,专门供应随时都饿的佐久间。 「你们打算整晚都待在吧檯吗?没有批评的意思,但是你们像这样子黏在一起,不怕吓跑潜在对象?」 「谁吓跑谁的对象?」异性恋chris没好气地回应。 安东尼仔细端详面前的表兄弟俩,一个气质阴森,一个兇恶。「我还真的没办法决定……」 「chris!」佐久间抢答道:「chris可怕多了!」待chris的视线扫过来,他又赶紧缩起身体。 端木并不介意什么潜在对象。他知道表哥选择在同志夜店见面,不是为了满足同事的好奇心,而是希望他重返求偶市场。 两年多了,的确他也该拋下过去,重新开始,只是……这个场所实在是个糟糕的选择。 「大部分的人来这种地方只想要短暂的关係,但是我要的不单是一个晚上的激情与放纵。」 「再约第二晚、第三晚就不叫一个晚上。」安东尼眨了眨眼。 「多数人不想要再约第二晚、第三晚。」 chris摆了摆手,「不必在乎多数人的想法,我们不是来做市场调查。」 「也不是来找对象。」端木的意志十分坚定,「今晚,我只想喝几杯酒,放松心情,其他什么事都不做。」 「哦,」安东尼稍微靠近他,「最近工作还好吗?听说蓝思礼性情大变。」 端木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看向chris,对方摇摇头,「不是我说的。获取情报是阿尼的专长,他就是有办法知道各种事情。」 「蓝大明星是万象娱乐的支柱,我当然要关心。」消息灵通的男人笑道。「说真的,万禧的意外有那么大的威力吗?让他决定修身养性,和善待人?」 「以前不也发生过几次?当他太投入在词曲创作,性情有时变得古里古怪,好几天不说话不打扮,行程只有吃饭睡觉作曲,甚至也有连吃饭睡觉都要人逼迫的时候。」 端木点点头,表示chris所说确有其事。 「我跟着他的时间不够长,都是听丽莎说的。不过,两种状况还是不太一样,现在的他像是……换了个人,整个内在都不同了。」 「就像被附身!」佐久间嚷道。 安东尼嗤一声笑,「哪里来的附身妖怪这么善良好心,帮助他早睡早起、均衡饮食、连工作都不马虎。」 「帮助他变得无趣。」chris很快接着说。 「他并没有变得无趣。」端木脱口而出。chris疑惑地朝他皱眉,端木立刻转开视线,假装自己没有说话。 「承认吧chris,你只是想念有人可以把你呛到说不出话。」安东尼顿了顿,咧开嘴笑,「我也想念这一点。」 「那是因为按照规矩,我应该要礼让他!」 安东尼哈哈大笑。 「既然是善良的好妖怪,就不必担心啦!达成目的他们就会自动离开,乡野传奇都是这么演的。」佐久间总算嚥下食物,能够讲出较长的句子。 「什么样的目的?」 安东尼忍不住说,「帮助宿主早睡早起,均衡饮食,建立良好生活习惯。」 chris翻了个白眼,「善良的好妖怪怎么压制得住蓝思礼的存在?」 「或许他不在。」 「那是什么意思?」chris又问。 「蓝思礼的灵魂出远门去玩之类的?」佐久间歪着头,努力为自己的想法设定细节,「出门前,他召唤好妖怪来帮忙看家,打理身体健康。」 「你看了太多三董写的灵异小说。」 「因为三董的小说有趣啊!」 另外三人越扯越离题,端木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分神去听。他旋动椅子,背靠着吧檯,视线随意游动,没有什么目标。 场内热闹依旧,越晚客人越多、情绪也越亢奋,似乎音乐的节奏也更强烈了。忽然,端木收起懒洋洋的坐姿和神情,双眼微微瞇起,目光不再移动。 chris注意到他的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有张靠近舞池的桌子,三男一女,共四个年轻人正在桌边谈笑。 「认识的人?」 「一面之缘,不算认识。」端木回答。 虽然是一面之缘,端木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桌边其中一位男子就是在万禧饭店外匆匆和他照过面的年轻记者。 那天稍晚,他还在宴会厅远远看见对方,因此分了心,没有把全副的注意力放在蓝思礼身上。意外过后,他没有馀裕多想,只听说对方有一点擦伤,其他一切都好。暂时放下心的同时,他也不是完全没幻想过和对方再次见面、进一步认识的可能性。 只是他怎么也料不到,再次见面的地点竟然会是在同志夜店。 来得及收敛前,端木听见自己说,「那个人……他有一双我见过最清澄明亮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好。」语音刚落,脑中忽然闪过模糊的印象,好像最近也在哪里有过类似的感受…… 他的这一番讚美引来伙伴们的好奇。端木沐可不是随口说好话的性格,他的认同难能可贵,连佐久间都暂时放弃食物,转过视线来。 「哦,那位高个子不就是在万禧和你家明星撞在一起的记者吗?」安东尼的专长也包括认人脸、记人名,马上就在脑里搜到资料,「我送过礼物去他的办公室,可惜没见到本人。他有个不常见的姓氏,全名叫、叫、叫……舒清和!二十五岁,未婚,好像有男友,又好像没有。」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端木皱起眉。 「当时只是快速做个简单背景调查,如果你需要,日后我可以友情提供一份详尽彻底的──」 「别让他插手你的私事。」chris打岔道。 「提醒你,上一次我的插手可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脸皮厚真好啊!」 同事间的拌嘴停了下来,四双眼睛都看着那位名叫舒清和的记者和朋友说了几句话,起身往吧檯方向走来。 对方的眉眼蕴着笑,看起来心情极佳。他的衣着打扮很时髦,有别于工作时的简朴,加上一副身高腿长的好身材,所经之处吸引到的目光不单来自端木一行人。 在端木做出是否打招呼的决定前,对方先看见了他。年轻记者的动作一滞,满脸惊讶,接着眉尾一扬,嗤笑出声,彷彿在这里相遇是最荒谬好笑的事。 端木把原本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对方很快从吧檯拿到四杯酒,转身临走前还向端木拋了个充满戏謔意味的媚眼。 经过一阵尷尬的静默,安东尼轻咳一声,「呃,那个……每个人的感受不同,不应该质疑别人的品味……如果你觉得那样的、那样的眼神清澄明亮,那、那也很好……」 「我倒觉得他的笑容妖气冲天,和chris是同一个类型。」 chris瞪了佐久间一眼,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端木摇着头,神情黯淡,「不、不是的,他本来不是……」不是什么?他们根本是陌生人,连姓名都没有交换,他哪有资格认为初遇时的感觉才是真实? 他实在懊恼,仰头乾掉杯里的最后一口酒。酒液滑下喉咙,竟然已经没有先前的顺口爽快。 无缘的记者没在桌边久待,不久便和其中一名同伴结伴进了舞池,淹没在灯光与人群之中,从他们在吧檯的角度已经看不见。 不过,距离再远一点,舞池另一头的沙发区里,倒有个三名特助都熟悉的身影。 「嘿,」佐久间伸手指着,「那个人是不是『万万不可』的梅总?我是说,梅总经理?」 佐久间有身高优势,视力又好,安东尼必须借他的肩膀支撑,利用吧檯椅踏脚处垫高自己,才能看到同一个位置。然而,一旦方向正确,即使光线不佳,梅曦明的抢眼外表就像强光闪烁的信标,轻易就能认出来。 「梅公子驾临平民百姓的夜店,真意外。」chris也看见了。 「大概是来关心生意,因为他有投资这家店。」 端木瞥了安东尼一眼,「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安东尼不知道的是,梅曦明纯粹是做为一名客人来找乐子。 他并不是很关心生意、赚钱,所以才被梅家长辈们指为不肖子孙,到后来不仅自己人,外人提到生技產业龙头的梅家,也不把他梅曦明算在内。 那样其实正合他的心意。他的野心不大,缺乏权力慾,父亲过世后,他将分得的股份卖给兄姊,拿了自己的一份现金和少许不动產,离整个家族恶斗远远的。 要不是母亲还在,大节日不得不回去让老人家叨念几句,其实他很愿意完全不和亲人联络。 反正他的人生最大资產是他和张凤翔的友谊。 虽然和万歷总裁张雁鸣同龄,梅曦明却和大他们三岁的张家三男张凤翔一拍即合,从小学到现在三十七岁,几十年来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两人志趣相投,少年时热衷讨论各地乡野怪谈;年纪稍长后,张凤翔提笔写作,梅曦明是第一个读者,两人不但一起脑力激盪,挖掘出各种新点子,还找了印刷厂,自印自售。 在少爷与千金的圈子里,他们的嗜好实在不可思议,没有人搞得懂为什么他们可以平常像个紈裤子弟吃喝玩乐、闹出各种八卦緋闻,一转头又拖着一箱箱纸本书到各种奇怪的集会摆摊贩售。 这种自得其乐的型态在张凤翔的某一次生日產生了改变。 那是个以家人为主的小型庆生会,梅曦明是唯一受邀的外人。席间,张凤翔提到想要将他的灵异小说投稿到出版社。 「出版社知道你是我儿子,绝对没有问题。」当时张凤翔的总裁老爸是这么回应的。 「我要用假名,出版社不需要知道我爸是谁。」 「不行,儿子被退稿,做老爸的面子没有地方摆。」 「为什么先假设会被退稿?」 「你真的要听原因吗?」张家五个小孩当中排行最末的妹妹笑着插嘴。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 妹妹只是嘻嘻一笑。这个高中生小妹妹,古灵精怪,伶牙俐齿,梅曦明从小就知道不能招惹,最好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后来是张家大哥提了建议,「不如自己当老闆,就没有退不退稿的问题。」 「说得对,我们应该开一家出版社!」张凤翔兴奋地对好友嚷道。 梅曦明热烈点头,「除了你的小说,我们还可以出版任何我们喜欢的书!」 「对!那些都没人要卖、没人多看一眼、但是非常有意思的冷门作品就是在等着我们!」 张家老爸发出了沉重的叹气声,「以后我也没办法指望这小子接班了是不是?」 那时候,大家都在开玩笑,并不认真看待张凤翔的出版社计画,只有一个人明确表达了支持,而他们也只需要这一个人──张凤翔的弟弟,当时还是大四生的未来总裁。 到今日梅曦明仍然记得老四温文儒雅的微笑,「三哥有正当娱乐,很好啊!可以让我投资你们的出版社吗?」 然后总裁一直投资到现在,从不要求回报。 梅曦明也有手足,一个哥哥和两个姊姊,可他从没接收过那么坚定温暖的支持。 张凤翔是幸运的人,他也很幸运成为张凤翔的挚友。他们真的一起开了家出版社,用自己的喜好与品味选书,成品印得豪华精緻,不太在意赚钱与否。张家的人从来不管他们怎么乱花钱,在有钱人的世界里,搞出版社并不算是多么昂贵的嗜好。 朋友再要好,终究会遇到需要一点距离的时候。张凤翔两年前结了婚,梅曦明还在游戏人间,又因为偏好的对象多是男人,偶尔会引发夫人的醋意。 梅曦明一直在努力拿捏分寸,不像张凤翔傻傻的,还邀他和夫妻俩一起到纽约度假半个月。他可没有愚蠢到点头答应。 于是他和其他朋友们到夜店玩乐,维系一下感情,顺便补充圈子里的消息。朋友带来的朋友,父亲是电视台高层,正在炫耀不久后要在自家豪宅举办的赏月宴有多么盛大,宾客名单的星光度多么闪亮。 梅曦明一面听着,视线一面往外寻找得他眼缘的目标。他就是端木所说的多数人,来夜店追求一晚的放纵。 他靠着沙发,端起高脚杯,杯里的调酒是艷丽的鲜红色。 酒杯凑到唇边时,他停下了动作,视线越过杯缘看出去。舞池里有个格外挺翘的臀部,吸住了他的目光。 (待续) 友人:这么凑巧,大家都出现在同一家店里。 我:难道你没有看到关键的「最热门」三个字吗? 友人:…… 我:只要放出最热门关键字,所有人都会被吸过来,就像捕蚊── 友人:你可以不要再说了。 -------------------- 这次放了许多旧角色出来跟大家打招呼,祝大家有个愉快周末喔!^^/ (12)「失恋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12) 完美翘臀的主人当然也拥有出色的身材,深色衣裤的紧度恰到好处,秀出的身体线条是许多人艷羡追求的目标,一看就知道付出过极大的心力照顾。 可惜不是梅曦明的首选目标。说到纯粹的肉体关係,他更喜欢气质偏中性、纤细漂亮的美男子。这人的体格太高太英挺,都要跟梅曦明自己差不多了,不在惯常的狩猎范围内。 他移开视线,转往别处寻找。舞池、桌边、主动投向他的诸多邀约眼神,选择其实不少,他的注意力却总是转回到那两片诱人美臀,彷彿受到海妖的呼唤。 经过十来分鐘挣扎,目光第五次不受控制,梅曦明终于放下酒杯,从沙发起身。 友人们还在谈论赏月派对,其中几人对他眨眨眼,举起玻璃杯无声祝他好运。梅曦明勾起唇角,用手指碰了碰眉尾,懒洋洋回了礼。 一挤进舞池,立刻便有人靠过来示好,梅曦明礼貌微笑,远远闪了开去,眼里只有他的目标。 他选择从背后接近,慢慢侵入目标的个人空间。他们的体型果然接近,梅曦明略高两三公分,正好能嗅到来自对方发丝的淡淡清香,心中又多几分好感。 正如预期,那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与兴趣,很快转过身来。 梅曦明早已预备好的迷人微笑在两人四目相接的同时冻结在脸上。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翘臀的主人是那个胆大包天、态度差劲的无礼员工!一想到自己在盗火人编辑部遭遇的窘境,又在停车场被这傢伙甩掉,原本往下腹匯聚的火便往胸口烧窜了过去。 短短几天内遇见两个完美臀部,他就知道天下没有这等好事。 事实上,即使没有前次在办公室的小衝突,梅曦明也不能对公司下属出手。他正要随口乱扯两句,然后迅速逃开,对方睁着微带酒意的双眼,慢条斯理开了口,「你看起来……」 「又要说我很眼熟是不是?」心里懊恼,梅曦明反而踏近一步,「我是你的总经理!」 披着舒清和外皮的蓝思礼脑袋微微一侧,绽开笑容。 那抹笑彷彿带有魔力,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五官都没变,多添了笑容,感觉却什么都不一样了。梅曦明怔怔盯着他,一时找不到比嫵媚更适合的形容词。 海妖是真的,而且牠们不一定出没在海上。 「我本来想说,你看起来比白天更帅气,可能因为光线昏暗,我又喝了点酒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你的脑袋和视线越不清楚,我看起来越赏心悦目?」 蓝思礼笑着点头,「那不正是这一类场所的用意?增加顾客的成功率。」 「……成功率?」梅曦明还在呆看他的笑脸,没有会意过来。 「我弄错了吗?你拿你的下半身贴着我的屁股,难道不是性暗示,而是『借过』的意思?」 「那是……本来我……因为……」 说他贴着对方的屁股实在太夸张。舞池人多,意外难免,但是碰到就是碰到了,他也无意掩饰意图,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因为我不知道是你。」 「是我又怎么了?」 蓝思礼的诧异看起来很真实,梅曦明猜不透他是傻傻的不懂,还是没几分鐘又忘记他是他的总经理。 「你是不是醉了?」 「有一点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喝醉。这个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很不错,可以说我喝的程度刚好足够放宽交媾对象的范围。」 「交、交媾?」明明有那么多同义词能用! 梅曦明瞪大双眼,蓝思礼却瞇起了眼,「如果你脑中的用词是做爱,我可没办法奉陪那种浪漫。」 他的态度乾脆,马上就要转身走开。 让他走!梅曦明的理智在叫嚷。想想招惹员工会违反多少规定、引来多少麻烦!想想十二岁的年龄差距,你踏入社会的时候,对方可还是个小学生! 但是他的左手有自己的意志,没经过大脑同意,伸了出去捉住对方的肩膀……真是个该死的大叛徒! 蓝思礼顺势让自己被拉回去,得意洋洋的带笑眼眸忽然距离梅曦明好近。 身为上司的总经理还在举棋不定,下一秒无所畏惧的小员工已吻上他的唇。他嚐到兰姆酒香、微酸柠檬和一丝幻觉般的甜味。 他们在接吻。 夜店中的一个吻不应该让梅曦明如此惊讶。 蓝思礼的吻大胆直接,不留试探猜疑的空间。梅曦明很快发现他是个老练的接吻能手,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如果关掉周遭的音乐,大概可以听见梅曦明的理智正在大呼小叫,然而在现实中,连心跳声都比他的理智响亮。 梅曦明逐渐遗忘先前的顾虑,探手揽住蓝思礼的腰,另一隻手捉在颈后,指头伸进发中,期待着或许能染上那抹令人喜爱的淡雅香气。 第一次接触就吻得难分难捨的两人好不容易分开来,蓝思礼发出了应该立即以妨害风化逮捕的叹息,梅曦明感觉到腿间的硬物随之抽动。 光是亲吻就引起生理反应,对梅曦明来说是有点久远的记忆,他彷彿年轻了好几岁,也许……年轻到足以稍微忽略十二岁的差距? 他们的双手仍然缠在彼此身上,蓝思礼望着梅曦明的嘴唇,指尖抚过被吸吮得发红的丰润唇肉。 「我喜欢你的嘴唇,它还能做什么其他的事吗?」他曖昧地搧动睫毛。 回应之前,梅曦明悄悄做了几次深呼吸。 「让我搞清楚一件事,你曾经对我出言不逊,态度傲慢,完全不把我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刚才却几乎要啃掉我的半张脸?」 「那有什么奇怪吗?难道你没有心中记恨,却管不住两隻眼睛紧盯着我的屁股?」 「你……你注意到了……」幸好光线昏暗,不容易看出梅曦明的脸颊热度。 「猜到的。」 蓝思礼附在他的耳畔,轻声笑道:「你说谎和狡辩的能力低落得可怕,一定在『其他方面』有过人之处,才有办法风流这么多年,我真等不及亲自体验一下!」 语音甫落,蓝思礼又扭头吻他,意图十分明确。他们的身体紧贴,下身互相蹭动,生理反应已经藏不住,也没人想要藏了。 梅曦明调整角度,舔吻对方弯起的嘴角,不再理睬脑里的任何警告,专心投入在这场出乎意料的惊喜当中。 事情的变化对蓝思礼来说也是出乎意料。 万象娱乐管理严格,任何可能闹出负面新闻的行为都在禁止之列。蓝思礼爱惜事业,一直遵循公司方针,从来不在夜店这样的地方寻欢作乐。 即使有圈内重量级人士包场开趴,他不得不露个脸应酬,也是全程谨慎小心,什么放松享受、酩酊大醉一场,都是敬谢不敏。 现在他不是大明星了,他终于能够触犯一点平常的禁忌,稍微放纵自己,不必担心过两天就变成所有人的八卦对象。 小记者不正是这样建议的吗? 因此他在大家挑选喝一杯的场所时,要求了最热门、顾客最多的当红夜店,想要体验一晚喧腾欢乐的气氛,试试各种各样的酒精饮料。 大明星蓝思礼酒量浅,口味偏狭,又对许多水果过敏,喝不了几杯。小记者舒清和不可能比他还弱,他真的非常期待。 在梅曦明贴上来之前,这就是今晚的全部计画,他没有搞一夜情的打算,也拒绝了好几个陌生人的邀约。 万象娱乐当然不赞成蓝思礼和任何人发生情感或肉体的牵扯,他自己也不想要那些麻烦。 然而,十年禁慾生活对蓝思礼来说是不可能的。他享受性爱,只是没有喜欢到愿意拿事业冒险,折衷方法就是利用海外度假的机会,付高价找专业人士,换来几个夜晚的消遣。 职业床伴拿大钱办事,品质有保障,进门前后都要搜身,饭店房间也经过彻底检查,还有保鑣站门口,过程非常安全、愉悦、稍欠刺激。 最近一两年,对于这种用金钱换取的专业服务,蓝思礼越来越提不起劲。 然后梅曦明贴了上来。他把转身前已经准备好的拒绝吞了回去。 有何不可呢?他难搞又挑剔,遇见身材脸蛋都切中喜好的对象真的不容易。性情职业年龄之类的考量则可以扔到一旁,约炮注重的不就是外表吗? 他只剩下一个顾虑。 「等一下,我得先问过某个……『朋友』的意见。」 他们本来正并肩往出口移动,蓝思礼忽然停下脚步,说出的理由实在令梅曦明感到荒谬。 「朋友的意见?在做出那些举动之后,你竟然需要朋友的意见?」 「我很想直接跟你离开这里。」 蓝思礼低着头,艰困地操作手机。受酒精的影响,萤幕上的小小注音键盘变得很难瞄准。 「可是良心这种东西,总要等到痛起来才发现它的存在。」 良心?「哦,你说的朋友是另一个炮友?男朋友?女朋友?你是处在开放性关係的双性恋?我的天哪,你是不是有个烟雾弹婚姻?我可不想被扯进任何复杂的关係里!」梅曦明脸色大变,还退开一步。 「停止瞎猜好吗?你不可能猜到正确答案。」蓝思礼没空翻白眼,他连续输入错误好几次,又删掉重来好几次,都快烦死。「这么说吧,我要问他介不介意我开他的车去加油。」 一定是音乐太大声,害梅曦明以为自己听到什么车子和加油。 蓝思礼继续说着,「我借来开的这部车,他非常爱惜,本来只去同一家特定的加油站,后来我算是……一把火烧了它。所以我现在想知道他愿不愿意让我去其他地方加油。」 「你确定你没有喝醉?」 「嘘!」他举起一根手指,「别吵,先让我专心打字。」 ******* ──我在夜店,可以约人上床吗?纯粹交媾,不牵涉感情。 舒清和瞪着刚接收到的讯息,傻住好一会儿,脑袋不知道该先消化处理哪个部分。 夜店?他们不是在家里喝几罐啤酒吗?竟然出外狂欢,放他这个真正需要安慰的人和丑陋的八卦新闻奋斗?真不公平! 至于那个交媾……世上的确存在许多更常见的用语,但是话说回来,这可是蓝思礼,平淡的用词或许反而奇怪。 真正让舒清和惊讶的不是蓝思礼想要和某人「交媾」,而是蓝思礼竟然事先徵求他的同意。 就他的认知,大明星行事随心所欲,并不在乎别人意见,如果先斩后奏,或是根本不提,他都不会感到太意外。 二话不说就替人分手的蓝思礼,居然来徵询他的意见,真教人窝心。 紧接在窝心之后,却是难为情。 舒清和在性爱方面的自信一直都不高,遇见高孟璟之后只有雪上加霜。在他们并不活跃的性关係当中,高孟璟总是百般挑剔,检讨他的各种不好。舒清和相信对方的说词,性爱中变得更容易紧张,每次都以对方的感受为主,尽力配合,结果依旧让人失望。 性爱一点也不美妙。如果蓝思礼觉得在夜店认识的陌生人能够推翻这样的感受,有何不可呢? 他也不是没约过,在认识高孟璟之前,举凡酒吧、夜店、交友软体、友人乱牵线,他都尝试过,每次都在一夜激情之后迅速终结。他不排斥短暂的肉体关係,只是自认不适合。 现在他恢復单身,做为和高孟璟之间的彻底了结,蓝思礼的要求也算来得正是时候。 ******* ──请务必做好防护措施,注意安全喔! 蓝思礼接收到的回覆活像家长叮嚀小孩出外游玩要小心。 小记者同意了……原本还担忧小记者可能介意对象是公司的主管……慢着,他确实写了对象是梅总吧?整段讯息删来改去太多次,他实在记不清楚最后送出的是哪个版本。 收起手机的动作停顿下来,蓝思礼不经意抬起眼,迎上梅曦明的目光。对方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困惑,大概正处在误会他藉故拖延的边缘。 蓝思礼把手机塞回口袋。 应该是写了,他在传讯的时候,脑袋正想着梅总,所以一定有写梅总,这很合乎逻辑。 他微侧脑袋,扬唇一笑,「我们离开这里吧!」 大新回到座位,转告郭可盼夫妇,小和要先离开,和另一个男人,脸上笑咪咪的。离开要去做什么事,不言可喻。 「失恋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大新感叹道。 「不是失恋,把烂男友当成宇宙中心、过得那么委屈的小和才是被改变了!」郭可盼倒很高兴,「认识渣男以后,他都没有以前那么开朗爱笑,你们不是也很担心吗?幸好半年不算久,希望小和赶快恢復正常。」 大新点头同意,「这么说起来,和新男人出去玩是好事,至少小和比群组聊天的时候有精神多了。」 「我早就说过,温暖的友情加上一点酒精,能治百病。」郭可盼得意地举起酒杯,「安慰饮酒会大成功!」 「耶咿!」大新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和她碰杯庆祝。 郭可盼的丈夫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往出口方向伸长脖子,「是我眼花吗?跟小和一起离开的男人长得很像梅曦明。」 郭可盼和大新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小和公司的总经理?除了眼花,还能是什么? (待续) 接下来就是好久没写的没感情的肉,希望可以顺利进行! (记得上次写这一类的床戏是伊森和雅科夫,好像一两段就结束了?^^quot;) (13)「真的好兇。」限 (13) 梅曦明或许有复数缺点,但是小气绝对不在其中,他们入住的是知名五星级饭店,高楼层房间,装潢气派,窗外还有大片夜景可赏。 蓝思礼为工作在城市之间奔波时已习惯高级住宿,只是每回都有保全先检查过房间,现在要他跳过预防措施直接进房,实在不太安心。他逗留在门边,觉得房内每个角落都很可疑。 梅曦明误解了他的迟疑,以为是震摄于饭店的高级昂贵。那正是他展现财力的目的,除了追求高品质的享受,也喜欢见到对象的惊叹或敬畏。 「别害怕,家具不会咬人,也不需要你付半毛钱,都有我在呢!」 啊,没错,有梅总经理在,就算不幸被偷拍,要焦头烂额的也不是小员工小记者。 心头最后一丝疑虑像乌云被阳光驱散,蓝思礼的整张脸亮了起来。 梅曦明认为是自己的安抚起了效果,心中得意。他单手扯开领带,另一隻手伸向蓝思礼,「过来看看!」他往落地窗偏头示意。他可不是猴急的粗鲁男人,一夜情也是要讲究气氛的,「景观是这家饭店的卖点之──」 话没说完,梅曦明已经躺倒在床上,嘴巴还大大张着,惊讶地望着出手推他的猴急粗鲁男人。 蓝思礼踢掉鞋子,爬到梅曦明身上。床垫乘载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只微微下陷,支撑度极佳,床单摸起来丝滑柔软,想必也是饭店的卖点之一。 「来交媾吧!」 第一次听见蓝思礼的用语,梅曦明只感到震惊,现在第二次听见,他忍不住笑了。 「你真是个怪人。」 蓝思礼咧开嘴笑,露出森森白牙。他俯身亲吻他的猎物,从唇角一路到颈子。先前留意过的香水味在夜里似乎更加浓郁,混着淡淡调酒果香,很适合这个男人。 他伸手摸到对方的胸口,先解领带,然后是衬衫钮釦。小记者的体型和力气非常有用,压制一个大男人毫不费劲,那是他原本的身躯不可能办到的事。 小记者说得对,体验新事物的感觉真的很好。 梅曦明并不怎么介意对方不由分说就骑到自己身上。其实他满喜欢这样的位置,抬手就能把垂涎不已的美臀抓在掌中,尽情揉捏,手感美妙得超出想像。 蓝思礼对他的脖颈一阵猛烈攻击之后,又回到他的唇边,和他交换了充满水声的湿吻,同时用下腹辗向他的腿间重地。 乘车途中冷静下来的器官再度胀大,撑开了西裤布料,勃起后的轮廓明显可见,顶端已经微湿。今晚他的敏感度真的是重返青春。 「我们没事先对过号码,如果我要你现在转过身趴好呢?」蓝思礼狡黠地弯起嘴角,内心存着小小恶意,期待看见对方的惊慌不安。 「我会感到相当意外。」听懂他的意思,梅曦明只是耸耸肩,「先警告你,通常我都待在另一个位置,换号之后可能不太熟练,你得多花点耐心……你有吧?耐心?」看看对方扑上来的那股气势,他真有点担心。 「哦?不害怕你的男性雄风受挫,小鸡鸡会消失?」 梅曦明笑着摇摇头,有些男人是那个德性没错。「我很愿意配合,让你展现男性雄风,保住你的小鸡鸡。」 蓝思礼没有回话,也没有移动的意思,仍然稳稳压坐在他身上,眼里的戏謔成分倒是已经收了起来。梅曦明猜想自己大概通过了某种隐藏测试。 「在你的床伴名单里,我的排名上升了吗?」 蓝思礼撇了撇嘴,「拜託,谁会排那种无聊的名次?」 「无聊的傢伙多得超乎你的想像,据我所知,演艺圈里就有不少,他们打了分数之后还会互相交换。」 「交换什么?分数表还是床伴?」 「都换。」 室内陷入短暂的静默,蓝思礼瞪大眼睛看他,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梅曦明后悔了,「这个话题太破坏气氛,是我的错。」 他立刻弥补过错,双手往前移动,找到蓝思礼的衬衫前襟。 略嫌诡异的话题一下被拋开来,两人身上的衣物也是,乱糟糟在床边地板积成一座小丘。 很快地,只剩下蓝思礼的牛仔裤还穿在身上。 裤子是新买的,蓝思礼承认尺寸紧得过头,出门前着装已经够艰难,现在急着要脱掉更加不容易。 梅曦明不得不出手相助,帮忙抓住裤管末端,使劲往外扯;蓝思礼仰躺着抬高屁股,下半身往各种角度奋力扭动,每次只能挣脱一点点。当人和长裤终于完全分离,梅曦明忽然失去阻力,口中发出惊呼,整个人往后翻倒在床上,头脸被牛仔裤盖住,场面十分滑稽。 蓝思礼大笑不止。 梅曦明把牛仔裤扔到一旁,握住蓝思礼的脚踝,扯向自己,「快点过来!」 蓝思礼欣然从命,扑上去便是一阵热吻。 如果夜店舞池的吻叫做热情,这时候的吻大概可以用狂野且有害健康来形容。他们吻得像要吸乾对方的氧气,又像要把对方吞入腹中,身躯纠缠在一起,在大尺寸床垫上恣意翻动,讲究的不是谁在上谁在下,而是谁能让对方喘得更厉害、表现得更渴望。 一直到梅曦明的脑袋差点撞上床边柜,他们才暂时停下。 彼此的呼吸都变得短促,梅曦明躺在蓝思礼身下,伸手撩起垂落在对方前额的发丝,拨到了耳后。他的目光随着指头移动,轻揉着湿润的双唇,滑过发热的脸颊,然后是那对灿亮的眼眸。他的视线逗留在那里,无法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甚至不觉得喜欢你的长相,却没办法不盯着你多看一会儿。」他喃喃低语。 「你的甜言蜜语真是让人开心死了。」 蓝思礼出言讥讽,语气却不尖锐。他弯身凑到梅曦明耳边,「快说你手边有润滑剂和保险套,没准备的话,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惨剧。」 「有,有,马上拿。」 蓝思礼还沉甸甸压在身上,梅曦明却没开口提醒对方移动,而是故意朝床缘伸长手,奋力挥舞挣扎,嘴里咿咿唔唔弄出怪声。 蓝思礼翻身下来的同时也翻了个白眼,「你好幼稚。」 「你好兇。」 「其实你喜欢被兇,没发现吗?」 「胡、胡说!」 蓝思礼奸笑不语。他挑了最省力的姿势趴下,脸颊贴着枕头,张嘴打了个呵欠。他累了一天,羽毛枕很软很香、很具诱惑力。 就在他的性慾快败给睡意时,半边臀瓣忽然传来湿湿软软的触感,紧接着被咬了一口。 他吃惊扭头,手往屁股一伸,摸到两排浅浅牙印。那个又舌舔又咬人的嫌犯就跪在他的屁股后方,得意笑着。 「你在我的屁股留下齿痕?」 「不客气,现在你的屁股更好看了。」梅曦明正把润滑剂抹上指头搓热,笑容让他看起来格外英俊。 蓝思礼决定这一回先放过他。 滑溜溜的修长手指进入体内时,蓝思礼闭起了眼,脸蛋蹭向枕头,满足地叹息。 他感觉得出来,小记者跟他一样,许久没有好好享受过身体的欢愉,通道很紧,慾望很强烈,彷彿有一把火,从入侵的指尖窜向四面八方。他不由自主扭着腰,喘着气,舒服得曲起了脚趾。 可恶的梅总却不让他舒服太久。他不喜欢手指撤出时造成的空虚感,咕噥了两声抱怨,懒懒翻过身。梅曦明正在对付保险套包装,他目不转睛看着。 之前猜得不错,眼前这个男人果然拥有「过人之处」,在蓝思礼见过的男性器官里可以说名列前茅,尺寸高于平均值,又不过分巨大,长度尤其令人期待,绝对能顶到很深的位置。 难怪没人计较他的说话技巧好不好。蓝思礼舔了舔嘴唇,在对方靠近时主动分开双腿。 梅曦明刻意先揉了蓝思礼的屁股一把,才扳开臀瓣,暴露出穴口。原本紧窄的通道已被手指适度撑开,润滑液抹得多了,柔嫩的肤肉在灯下闪着诱人水色。他着迷地看了一会儿,才扯开视线往蓝思礼的脸上搜索,确认对方已经完全做好准备。 如果是平常的蓝思礼,他真的会开口催促,也不介意来点激烈的。但是他努力忍下来,为了新的顾虑。 「别弄伤或弄痛这个身体,我可是受到郑重的託付。」 又来了,这傢伙又开始说奇怪的东西!梅曦明叹了口气,「以后你再去夜店那种地方,少喝点,会有很坏的傢伙佔你的便宜。」 这一番关心听起来真挚,蓝思礼反而感到好笑。「你就不是很坏的傢伙?」 「我好得很,你对我的评价真低,真不公平。」 事实证明,蓝思礼对他的低评价还真的是不公平。出身豪门的梅公子居然并不是个只顾自己享受的自私傢伙,他遵照要求,推进得缓慢且温柔,只要蓝思礼聚拢眉头,或是微微抽气,他都要停下来仔细察看确认,询问对方好不好。好几次,蓝思礼都差点要撤回前言,只求他动作快一点。 当蓝思礼终于将他整根吞入,两人都重重吁出一口气。梅曦明双手紧抓在蓝思礼臀部两侧,指尖微微陷入肉中。 「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没有任何东西紧得过你的牛仔裤……」 蓝思礼陷在想笑又想高声呻吟的困境中,「知道什么时候讲笑话最不性感吗?就是你的阴茎插在别人屁股里面的时候!」他假装恼怒,并不成功,深埋在体内的充实感太令人分心。 梅曦明微微一笑,俯身攫住蓝思礼的双唇,舌头鑽进口中,灵活扫过每一处的敏感位置,臀部也开始小幅度抽动。蓝思礼抓住他的手臂,呼吸一瞬间加快。 「还好吗?觉得痛吗?还是喜欢?需要我停下来吗?」 无法用摇头或点头一次回答全部提问,蓝思礼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斜着眼瞅他,眸中情慾浓重,却反而像在鼓励对方。 梅曦明的笑容加深,抽送的速度逐渐加快。他维持着稳定有力的节奏,一面从内侧捉住蓝思礼的膝弯,拉开双腿,将对方的臀部完全抬离床垫。蓝思礼轻叫一声,已经泛红的脸颊难得热度上升。 他极少被这样子摆弄,羞赧之馀,更多的是惊讶。他是真正的蓝思礼的时候,这一类的姿势通常会引来关节与肌肉的抗议,此刻却毫无滞碍,轻而易举便办到。 「这个身体的柔软度真是优异!」他忍不住讚叹。 梅曦明顿了一顿,表情怪异,「第一次遇过有人在床上自夸自讚。」 「那是因为……」蓝思礼的胸膛起伏,声线不稳,却还是要嘴硬,「你没让我爽到说不出话来。」 不记得听谁提过,男人在床上容不得挑衅,梅曦明也不例外,他咬着牙,发出的声音来自喉头深处,是纯粹且露骨的肉慾,低沉、性感,震动着互触的身躯,蓝思礼欣喜地抖颤着。 在那之后,不再有任何喘息的空档,新的角度让梅曦明进入得更深,次次都插到了底,重击在那个美妙的快感中心。他的大腿拍打着蓝思礼的臀肉,从穴口溢出的润滑液混着汗水,製造出令耳根发烫的独特声响,回盪在室内、在耳中嗡嗡作响。 蓝思礼主动抬起腰,迎向每一次的顶入,指头在对方的手臂掐出代表愉悦的痕跡。他呻吟得像一头发情的野兽,爱极了过程中的每一秒鐘。 梅曦明的目光落向两人中间,困在那里的可怜器官已经又硬又湿,不可能再支撑多久。 「忍不住了吗?是不是很想射?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射了。」 蓝思礼懊恼地瞪着眼,「不要问那种、那种……废话!」 「真的好兇。」 梅曦明低笑着握住了他,拇指反覆揉过尖端,掌心快速套弄起来,力量或许大了点,却深合蓝思礼的心意。 后方的抽插当然没有停歇,甚至变得更加激烈,蓝思礼放纵呻吟,脑袋仰起,暴露出修长颈线,梅曦明凑上来张嘴就咬,时间与力度恰到好处。 快感强烈汹涌,已经不能抗拒,他感到下腹一阵紧缩,抖颤着喷溅出温热的白浊液体。 紧追在他之后,梅曦明也乱了节奏,蓝思礼听见低沉的嘶声,感觉到猛然在屁股上收紧的手掌。 如果可以许愿,他希望等到梅总的齿痕和指印都消失之后,再让他还车给大概会陷入恐慌的小记者。 梅曦明懒在床上,听着浴室里水声淅沥。不愧是小他十二岁的年轻人,完事就跳下床,轻松得彷彿没有在性事中消耗掉半点精力,不像他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发痠。 他伸展上臂,放到脑后枕着,眼望天花板。他的身体不想动弹,脑袋却在飞速运转。 接下来是比较棘手的部分,他得委婉温和地哄哄对方,让今晚成为仅此一次的美好记忆。从前经验不足时他有过失误,一夜情的对象迷恋上自己,收尾的处理麻烦得要命。 这次的对象是公司下属,尤其经不起半点错误,他必须格外谨慎。也许,送点小礼物?根据人事资料,这个小员工的生活水准不高,经济上的帮助应该会受到欢迎。 梅曦明正在脑中拣选礼物,蓝思礼已经简单冲过澡,从浴室出来。他用一隻手顺理头发,一面弯腰捡拾衣物穿戴,动作俐落,只在挤进牛仔裤时显得狼狈。 梅曦明不出声地用目光追着蓝思礼,最后来到床边柜,满心以为对方终于要回到床上跟自己温存。 那是个常态,每一个砲友都想要更多他的陪伴,是他最自豪也最困扰的部分。 蓝思礼并没有爬上床。 「这个房间住一晚大概一万出头吧?这是我的一半费用。」 蓝思礼从外套口袋掏出的不是皮夹,而是银色金属夹,夹着厚厚一叠钞票。他抽出六张大钞,搁在床边柜上。 停顿片刻,他转头看了梅曦明一眼,又多加两张,「今晚很愉快,你慢慢休息,我还要早起上班,先走了!」 蓝思礼的态度不冷不热,话说完,挥了挥手便走出房间,从头到尾,只在掏钱时看过梅曦明一眼。 梅曦明震惊地呆在原处。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待续) 我:然后梅总就进入「哼哼,第一次遇到有人用这种态度对我,很好,你引起我的兴趣了!」的霸总模式。 友:不要自欺欺人好吗?明明蓝思礼才是霸总吧!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quot;) --------------------------------------------- 不好意思这次迟了一天,但不会影响到下次更新,下回还是20号见喔!^o^/ (14)「我保证绝对不会乱摸你。」 (14) 听代班助理说,端木是凌晨出现的,进门后直接回房睡觉。 舒清和轻手轻脚穿过客厅,不想意外吵醒梦中人,顺道还瞥了眼端木的寝室门扉,底下的门缝果然没有光亮。 二十四小时休假期间还没过,他没料到端木会提早回来,他认为对方应该要去玩、去放松、去自己的家。当然这不是怨言,屋子里有端木在,安全感无与伦比,他是相当开心的。 早餐时,他传了讯息给宣称要搞一夜情的蓝思礼。 「你还好吗?平安到家了吗?没有被欺负吧?有空的时候方便回我个电话吗?」 好像用了太多问号,但是他不知道如何修改才能显得没那么关切,因为他就是那么关切。 刚吃完早餐,餐后茶都不及喝,蓝思礼的电话就来了。舒清和端着茶,快速上楼,回到寝室,关紧了门,才敢接听电话。 「被欺负?你以为你问的是谁?」线路一通,劈头就是蓝思礼的大声抗议,彷彿被看扁一秒鐘都不能忍,「你应该要问,昨晚玩得够爽吗?对方还好吗?」 大概是太习惯听命行事,加上蓝思礼话语中的权威感,舒清和真的傻傻照着问,「喔,你昨晚玩得够……够愉快吗?对方还好吗?」 「既然你问了,昨晚我们到达饭店房间之后──」 「不不不、不要……不要告诉我细节!」舒清和总算及时清醒,「没事就好,我只想知道你没事!」 「还能有什么事?我很好,就是个乾净俐落的一夜情。」 「那、那我就放心了。」 线路接着沉寂了一会儿,舒清和以为通话差不多该结束时,忽然听蓝思礼问,「你呢?你怎么样?」 「文章进度很顺利,接下来几天没有行程,说不定可以提早交稿。」 「不是在问工作。」 「广告代言的事吗?」舒清和又猜,「我觉得比想像中顺利,你的外表还是很帅、很上镜头。」 「也不是问我的工作!」 「不然是问什么?」 「我知道我很少关心别人,但也没有稀奇到让人听不懂吧?」蓝思礼的语气掺着轻微的懊恼,冲淡了原本的快活气氛。 原来蓝思礼是在关心自己的感受?舒清和惊讶之馀,不小心笑了两声。 「我要掛电话了。」 「别掛别掛!我觉得我算是……还可以吧?」他急忙补救道。 他说他还可以,倒不是怕别人担心的逞强言语。昨天一天的确发生不少事,却是多数都由别人代理完成,他不曾亲身经歷,感受到的衝击自然弱得很多,有时还要认真想像一下,才能把蓝思礼做过的事当成是自己的事。 尤其是昨夜的情事。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你和你昨晚的……呃,『同伴』会失望,因为我那方面……满烂的……」 「满烂的?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意见──」 「拜託不要,我现在没办法承受你的毒舌打击。」 「随便你。」 那个语气,舒清和猜想对方多半在翻白眼。他微微一笑,说道:「而且你说了乾净俐落,往后我们交换回来,我和昨晚那个对象不会再有交集,整件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不是吗?」 这次的沉默长度是前一回的好几倍。 舒清和紧张又问,「不是吗?」 「你说不想知道细节,我就不回答了。」蓝思礼咳嗽一声,「昨晚我在夜店看见了木沐。」 话题的转换快得可疑,但是效果显着。 「木沐昨晚也在夜店?那种场所很吵闹,我还以为他不会喜欢。」舒清和总觉得木沐是个更享受安静的人。 「谁知道呢,他就是平常那个样子,一张脸兇得好像被人欠债几百万,看不出来喜不喜欢。 「但是我猜喝酒应该很愉快,他们那伙人都待在吧檯,就是为了要一直喝一直喝吧!」 通话结束后,舒清和已经忘了原本是担心蓝思礼的什么事,满脑子都是所谓一直喝一直喝的端木沐。 他拿着空茶杯下楼。虽然摆着就有人收拾,没有必要亲自动手,但是他不想养成坏习惯,免得回到原本身分时变得懒惰。 端木看过他冲洗杯子,或是随手把餐具带到水槽。对方通常只是多看两眼,从没表示意见,不像昨晚的代班助理,一看见就大惊失色地衝过来抢着做。 代班助理早已离开,似乎是因为端木在家,无论对方是否还在休假,都可以安心把责任扔回去。 舒清和皱了皱鼻子,满心不赞同,贴身助理兼保鑣的工时未免太长。 再次穿过客厅,端木的房间依旧缺乏动静。或许蓝思礼没说错,他喝得太多,醉昏了,所以睡得比平常更久。 舒清和现在总算懂了,蓝思礼是在提醒他要关心木沐,就像早先郑重嘱託过的一样,希望他们之间能有良好的互动。 其实,蓝思礼并不需要特别吩咐。自意外发生后,舒清和住进这间屋子,每天受到木沐的照顾,心中感激,一直都很想做点什么回报对方。 于是他翻箱倒柜开冰箱,搜寻材料,打算製作他的独门解酒秘方。 高孟璟的工作经常需要应酬,每回都要靠他的解酒秘方缓解不适,他上一次製作,就是为了前男友。 不过,以后就不是了,他望着檯面上收集齐全的材料,由衷希望自己下次想起的会是木沐,就像把讨厌的记忆覆盖过去。说不定,他和蓝思礼交换身分是上天给予的好机会,让他离开旧环境,同时也远离前男友的回忆。 照这么说来,他应该要感谢蓝思礼,拜对方的神祕冒险之赐,他的最新性经验也被盖掉了。不过,他自己毫无感觉也算吗?性经验到底该算灵魂还是肉体?当灵肉分属不同人的情况下,难道要算是三、三人行吗? 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倒抽一口气,差点弄翻刚完成搅拌的果汁机。 拋开莫名其妙的思绪,他从橱柜里找到一个全新随行杯,瓶身还印着万象娱乐的商标。他把饮料装满,杯盖旋紧,贴上纸条,写明是给木沐缓解宿醉用,又怕对方有疑虑,还列出了全部材料。 随行杯最后被放进冰箱,紧挨在冰水壶旁边。 接下来的一整个早上,舒清和认真工作,效率奇佳,总编列为最优先的丁路亚报导已完工八成以上。 他太投入在工作,端木与宿醉很快被丁路亚与罗松涛挤到了脑袋角落,直到他停笔休息片刻,下楼打开冰箱想喝杯冰水,却见到仍在原处的随行杯,才又想起来。 他呆呆杵在大开的冰箱门前,差点被汹涌冒出的失望之情淹没。他看了看掛鐘,时近正午,端木不可能还在睡吧?然后他又看了眼随行杯,一双近视眼在镜片后方微微瞇起,终于发现纸条长得不一样,比他用的短小,顏色也不同。 他赶紧拿起杯子,凑到眼前看。纸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谢谢,很有效。 随行杯的手感是满的,他好奇地打开杯盖,一嗅芬芳扑鼻,有茶香,又有果香,不是略嫌苦涩的解酒秘方,而是深受他现在的味蕾欢迎的白桃乌龙茶。 是木沐的回礼!他微笑着啜一小口,雅致的香甜滋味漫开在唇齿间,就像脸上逐渐扩大的笑容。 大明星站在冰箱前傻笑,大概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现象,引来一旁正为午餐忙碌的家事服务员,忧愁地绞着眉头问他要不要紧。 蓝思礼的形象还是要顾,舒清和忙收起笑容,用力摇头,匆匆带着杯子逃上楼。 往后再製作解酒秘方,他很确定自己想起的不会是醉醺醺前男友的浓烈酒气,而是甜甜的桃子香味。 在那之后,一切如常运转,端木依旧是那个沉默严肃的助理兼保鑣,伺候雇主的生活起居;舒清和窝在二楼,写稿交稿改稿,努力赶上出刊日,远端照顾他的记者生涯。 不过,这样的日常还是有些不显着的变化,比如舒清和从良好的互动中获得勇气,当他们为安千緹的广告再次前往摄影棚时,他又坐进了副驾驶座。 端木在驱赶他之前先叹了口气,「你又想干嘛?」 舒清和满怀希望地仰起头,「我不想把你当成司机,我们可以做朋友。」 「然后你打算在行车途中把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是不是?」 那、那是什么意思?舒清和震惊地望着对方,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他的表情显然惹恼了端木,「你竟然有脸做出那种反应,给我坐到后座去!」 除了终于把嘴巴闭起来,舒清和动也不动。 「你不自己移动,我就亲自动手把你扔过去。」 看看端木的手臂肌肉,再对照自己,舒清和知道对方不是虚言恫吓。他微微转动身体,左手伸向车门,却是去抓安全带。他心里紧张,金属扣戳到第三次才成功扣上。 端木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你要把我扔过去,就、就动手吧!」舒清和今天可是下了决心,表情都语气都十分壮烈,「只是……拜託出手轻一点,这个身体很容易瘀青。」说着紧紧闭起双眼,他的勇气也是有限度的。 不久后,他感觉到动静,不是自己被移动,而是整部车在动。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窗外景物正以稳定的速率往后飞过,他们已离开车库,行驶在一般道路上。端木死死盯着前方,不往他的方向看。 「车里如果有第三个人,你就得坐回后面去。」 「好!」舒清和的笑容大到嘴巴都有点痛。他成功了,他成功赢得了副驾驶座!「我保证绝对不会乱摸你。」 端木抿着唇,整张脸绷得死紧,看不出来是否相信他。 舒清和保证不乱摸木沐,但是其他东西都摸了个遍,调整座椅、察看置物箱、拉下遮阳板照照镜子。他的爪子最后伸向音响,转了几个电台,偶然遇上喜欢的歌曲,便停下来,面露微笑聆听。 一直只管专心驾驶的端木难得分神瞥来一眼。 舒清和这才想起他忘记尊重驾驶人的音乐喜好,他应该先问一声,而不是独断独行。 「你不爱听的话,我可以转到别的电台。」他的脸颊因为羞愧与尷尬微微发热。他最常搭廖伯的车,决定音乐是廖伯交给他的任务之一,习惯一时难改。 端木摇摇头,「我无所谓。」 他是真的无所谓,对音乐没有坚持,他只是有点困惑。 蓝思礼没有试着在车里睡觉,他渴望副驾驶座,像个好奇小孩般在前座东摸西摸,他对音乐的品味似乎也改变了。 若是单一的异常行为,或许只是旁观者的大惊小怪,但是和过去几天的其他异常加在一起,那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待续) 一夜情之后是清淡的小学生互动,祝大家中秋节快乐!^o^ (15)「有你就足够了!」 (15) 舒清和看过第一次拍摄的广告成品,知道自己没有丢蓝思礼的脸。第二次进棚,自信明显增长不少。 拍摄过程非常顺利,对于大明星的好修养,眾人都当他是恰巧心情不错,人人努力把握难得的工作好气氛,不再大惊小怪。 高孟璟当然在场,彼此互动难免,所幸端木总是很快把人请走,减低不少压力。舒清和心中仍有疙瘩,短时间内还不能把前男友当成路人或空气,但他已经做得到在拍摄时专心一志,视线不再落向对方。 或许那让他的眼神少了点末日的虚无空茫,不过摄影师可没有抱怨。 午后,舒清和难得间在休息室里等待。 不只是他,整个摄影团队都停了下来,等待丁路亚抵达。对方和安千緹也有合作,和蓝思礼的代言隶属同一个系列,两人预计在今天合拍几组宣传照片,创造出华丽的画面、热门的话题以及一加一大于二的广告效益。 至少厂商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假如丁路亚能够赶到。 舒清和听见工作人员议论纷纷。盗火人昨天出刊,罗松涛和丁路亚的婚外情报导最受瞩目,很快便成为整个圈子的话题。 罗製作的名声本就欠佳,不是第一次闹緋闻,媒体多半去骚扰丁路亚,他新进窜红又年轻貌美,更容易获得阅听者的注目。 棚内眾人都在猜测,丁路亚的迟迟未现身,很可能是受到媒体包围追逐的影响。 除了浪费掉的时间,大家还有另一项忧虑──蓝思礼的耐性什么时候会用尽? 蓝思礼这种等级的大牌极少等人,要是他终于不耐烦,发起火来,罪魁祸首又不在,只怕是无辜的工作人员要遭殃。于是眾人互相提醒,没事不要接近大明星的休息室。 舒清和倒是乐见旁人远远避开他,丽莎刚带来后续宣传活动的资料,要做的功课好多,根本没有馀裕为迟到的丁路亚发脾气。 两场宣传都是现场活动,任何错误都不能重来,蓝思礼或许能用自己的话随兴发挥,他却是非把稿子逐字背下来不可。 过了和主持人的简短访谈,再往下看,几个小游戏之后,事先中选的幸运粉丝会上台来,由蓝思礼亲手为他们刷上最酷最时尚的银河炫影睫毛膏。 亲、亲手为幸运粉丝刷睫毛? 舒清和盯着那一行简单说明,希望能用意志力让它消失。在拍广告之前,他从没接触过睫毛膏,更别提使用在真人脸上,活动企划对他有信心,他自己可没有。 「这个活动没问题吗?」舒清和努力不让恐慌从声音里透出来。 「当然没问题,刷睫毛很容易的!」丽莎瀟洒地摆了摆手,一旁彩妆师眼里的千百个不赞同,只有舒清和的角度能看见。 「你不需要全程负责,事先会有专业彩妆师为中选的粉丝夹好睫毛,然后你就轻轻沾一点,咻咻撇两下。」 咻、咻咻撇两下?舒清和跟彩妆师都瞪大了眼。 「有碰到睫毛就算过关,最后交由彩妆师收尾。重点是让粉丝沉浸在与偶像近距离互动的幸福当中,画得美不美,那是其次。」 「万一画得像鬼呢?」 「蓝思礼亲手画的鬼,那也是眾人欣羡的鬼啊!」 「你不担心商品的评价会被拉低?」 「安千緹不担心,谁还需要烦恼?相信我,这是个好企划,每个人都会开心的。」 舒清和就不觉得自己会开心,甚至有点胃痛。粉丝或许愿意让心仪的偶像在自己脸上随意涂抹,他身为代理偶像,可不能真的乱撇两下。 丽莎风一般又出去打探消息,舒清和把握机会,向同样待命中的彩妆师请教刷睫毛的方法。 彩妆师非常乐意,似乎也想藉机修正丽莎的「撇两下好容易」论点。他们一个仔细教学,一个认真学习,经过个把鐘头,竟也得到了不错的成果。 「蓝先生的手很灵巧呢!」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会,都微微一笑。蓝思礼的睫毛天生纤长漂亮,正适合新手,舒清和细心又努力,在指导下多次尝试,画出来还不太难看。 彩妆师对这位临时学徒相当满意,点点头道:「接下来只需要多练习,现场活动有彩妆师支援,应该不必太担心。」 至少不必担心会画出鬼来。至于要画得美,目前不是舒清和需要烦恼的事。老实说,比起刷睫毛膏,夹睫毛可怕得多,那只刑具似的金属夹,光看外型就让人胆战心惊,他真的庆幸这个部分另有专人负责。 他看向镜子,抬起手,捏着刷柄,在空中模拟了一下刷睫毛的手势。画别人和画自己,差异不仅仅是方向的不同,他还有得练习。 只是,他该到哪里找什么人练习呢? 丽莎再次出现时带来了新消息,「丁路亚人在医院。据说他们为了甩掉紧追不捨的狗仔,开车绕远路时发生交通意外。」 大概是看到舒清和惊愕的模样,她又补充道:「不严重,撞到肩膀而已。」 「你的消息好灵通。」舒清和讚叹道。 「不是我消息灵通,是他的经纪人一直放讯息出来,连进医院都不忘拍照。虽然我们不需要来这一套,看看那些回响的数字还是挺令人佩服的。」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舒清和也滑开手机,果然在丁路亚的网页看到多部影片,从媒体的追逐到交通意外,最后进到医院,都有纪录。医院里限制较多,不能任意拍摄,但也搭配了几张丁路亚带着憔悴笑容的独照。 每一则贴文的观看数都高得惊人,留言也增加得好快,慰问的文字里不时参杂了几则对盗火人的咒骂。 杂志里的报导没有署名谁摄影谁撰文,用的都是整个团队的名义,舒清和仍然觉得怵目惊心。 「好多愤怒的粉丝。」他喃喃说道。 「接下来还有得生气呢,安千緹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正在讨论要不要解除丁路亚的代言合约。」 那倒不是什么意外的发展。安千緹是以女性为消费主力的化妆品公司,代言人和有妇之夫传出緋闻,当然很难继续合作。 舒清和身为报导的主要撰稿人,写出来的文章引起这一波混乱,导致丁路亚痛失大案子,不免有些内疚。但是脑中又有另一个声音,认为闹出婚外情的人也该负责任,两位当事人都是名人,不可能不知道随时有狗仔盯着。 然而一般狗仔是办不到的,这桩婚外情是期间限定的兼差记者蓝思礼想要拍几张罗松涛的丧家犬照片,才那么凑巧逮到不是吗? 通常他的思绪打结到这种程度时,廖伯就会拍拍他的肩膀,说是天意如此,不要多想,一起去吃顿好料。 唉,他真想念廖伯,还有办公室同仁、学姊和其他好友。大明星的物质生活优渥,随时有人伺候,却没有半个能轻松谈笑的朋友,实在空虚孤独。 身边最亲近的端木沐,彼此的距离虽然好不容易缩短了一点点,相处起来和他渴望的友情又不太一样。至于如何的不一样,他的心里却是模模糊糊,说不上来。 既然丁路亚被送进医院,当天的工作总之是泡汤了。未来安千緹是不是另觅代言人,再敲时间;或者合影宣传乾脆告吹,情况目前是一片混沌,没有人能确定任何事。 提早收工,离开摄影棚前,高孟璟和同事赶过来向舒清和鞠躬哈腰,为了浪费大明星的宝贵时间拚命道歉。接着来的是广告公司、公关公司,最后连根本毫无责任的摄影团队也满嘴的对不起、很遗憾、多包涵……每个人都诚惶诚恐,满脸惧意,只差没扑倒在地,自承罪该万死。 看大家怕成这副德性,舒清和默默在心中做了笔记,往后万万不可惹蓝思礼生气。 ******* 「送你到家之后,我可以去一趟公司吗?会计部有事找我。」 回家路上,听见端木询问,舒清和调出脑中地图,比较了一下住家、公司和现在位置的远近关係。 「先去公司,再一起回家,不是比较顺吗?」 「你会认路了。」 莫非蓝思礼不会?「只……只是公司到家里,都那么多年了,笨蛋才不认得。」他真的尽力了,还是学蓝思礼学得不像。 端木抬手挡在嘴边,轻咳一声,「好,你不是笨蛋,就先去公司。」 舒清和怀疑端木在偷偷取笑他,不过他才不介意,一想到不是直接回家,本来昏昏欲睡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心情也大大提升。最近整天待在蓝思礼的屋子,外出只去摄影棚,真的好闷,即使万象娱乐只是一栋钢筋水泥办公大楼,也是个新鲜的小改变。 而那栋钢筋水泥大楼距离摄影棚不太远,舒清和以八卦记者的身分来过不少次,建物外观跟万娱的公司属性一样新颖时髦、招牌亮丽。 抵达目的地楼层,端木去会计部办事,要舒清和待在贵宾室喝咖啡,不要乱跑。 舒清和难得不打算乖乖听话。身为首位能在万娱自由行动的八卦记者,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喝咖啡?端木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转角,他后脚就踏出了贵宾室。 万象娱乐的规模很大,在业界数一数二,除了艺人经纪,也製作唱片、代理发行外片,成绩斐然,在营利方面多年来都是集团里的优等生。其中的一大功臣,自然便是蓝思礼,他在自家经纪公司信步间逛,每个人见了他都恭敬客气,没人胆敢叫公司支柱回贵宾室喝咖啡,不要乱跑。 走着走着,舒清和无意间来到一处半开放的办公区域,部门职员以年轻女性居多,离得最近的其中一人偶然从隔间抬头,看见是他,长长眼睫眨了眨,露出羞涩的笑容。 一名友善、又拥有长睫毛的可爱女孩子,舒清和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他走近几步,问道:「请问你愿意当我的练习对象,让我帮你刷睫毛吗?」 女孩呆住了,舒清和正要进一步解释,另一名女职员从旁边的隔间探出头来,「为了產品宣传活动对不对?我有听说!」她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兴奋,「我愿意让你练习!我的每一根睫毛都是你的,随便怎么刷都可以!」 舒清和跟第一位女孩同感惊讶,后者总算回过神,向同事抗议道:「他是先问我的。」 「练习对象多多益善不是吗?我也要报名!」 「我也要!拜託选我!」 第四个声音出现时,舒清和终于感到大事不妙。 办公室很快沸腾起来,似乎人人都想为大明星效劳,甚至有邻近办公室的人闻声而来,要求加入「帮忙」的行列。他太低估蓝思礼受欢迎的程度,也太小看粉丝们愿意做出的牺牲,他的好主意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灾难。 就在舒清和呈现半放弃状态,下一秒鐘就要同意帮所有人都刷一遍睫毛时,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惊讶中,他被往后扯了几步,一道魁梧的身影同时挡到他的面前。 是木沐!他差点喜极而泣。 「很抱歉,蓝先生不知道他的要求违反了公司规定,谢谢你们的热心,他会另外想办法。」 端木严肃的声音像一大桶冰水浇灌下来,扑灭了沸腾的热火。舒清和被拖离现场时还听得见背后一片哀声叹气,都在怪保鑣可恶、破坏好事。 一路上,看端木的脸色不善,舒清和心中惴惴,不敢出声,一直到了停车场,附近没人,才小声问,「公司的什么规定?」 「禁止搞出难以收拾的大骚动。」 舒清和不太相信有这种规定,但是他没胆说出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要帮所有自愿的女职员刷睫毛?你知道那会有多少人吗?」 「因为我需要练习嘛!对着镜子画自己是不够的,你不让我练习,我会在活动现场出糗!」 「我没有不让你练习。」 「有,你就是不让我练习。」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要让我练习?」 端木吃了一惊,舒清和自己也是误打误撞,话说出口,才发觉可以有另一种意思。 他稍微靠近对方,「木沐,你的睫毛满长的……」 「不行!」端木一口拒绝,快速解锁上车。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你要我怎么办?」 舒清和赶紧跟上,鑽进副驾驶座。 「歌迷们大老远来参加活动,中选不容易,一定很兴奋很珍惜,结果被蓝思礼画成妖魔鬼怪,他们又该怎么办?我怎么……怎么能让支持我的忠实粉丝承受那种尷尬呢?」说着鼓起腮帮,委屈写满在脸上、眼里。 端木紧捏着方向盘,车子还没起步,因为他不能在争执中驾驶。更精确点说,他根本就不该上车,车里空间太窄,难以闪避来自副驾驶座的水汪汪目光。 话说蓝思礼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那种眼神? 「可以找丽莎,或是她的团队里的女孩子。」 「她们住在别的地方,不能随时随地让我练习。」 「随、随时随地?」端木一惊,不小心转头看向副驾驶座。那是个天大的错误,对方鼓着双颊,可怜又可爱的表情他从没见过,而且离得太近。 「你知道歌迷对我有多重要。」 端木当然知道,大家都知道。 他咬着牙,像个步上断头台的烈士,「如果我同意──」舒清和正要欢呼,端木指住他的鼻子,「如果我同意,你得保证不嘲讽或取笑我!」 「我永远不会嘲讽或取笑你。」 对方的语气太真挚,端木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他现在没办法处理那么多讯息。 「不准拍照录影。」 舒清和暗暗觉得可惜,「没有问题。」 「你还要保证,不再引起像刚才那样的骚乱。」 「我不需要其他人,」舒清和猛点头,咧开嘴笑,「有你就足够了!」 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他没发现自己的语句曖昧,当然也没注意到端木投过来的古怪眼神。 (待续) 没错,写这么多广告代言情节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和木沐靠很近刷睫毛搞曖昧!xd (16)「你偷笑的技术也很差劲。」 (16) 蓝思礼赶在关门前一刻挤进电梯。他右手抱着笔电,左手抓着刚喝过几口的矿泉水瓶和手机,邮差包斜掛在肩上,匆忙中背带扯歪了衬衫。 电梯门缓缓关起,他缓过一口气,徒劳地拉了拉衣领,同时把手里的三样东西胡乱往包里塞。毫无条理的收纳方式导致包包的一侧鼓胀起来,连试几次都关不紧上盖,他不由得心头火起,当场就想把包包摔在地上,狠踩两下。 以前他当大明星,一杯咖啡都有人帮忙拿着,现在假扮小记者,所有东西全靠自己背自己扛,只要一赶时间,就搞得狼狈不堪。 「出去跑新闻吗?」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问。 废话,不跑新闻难道是吃下午茶? 蓝思礼抬起眼,问话的梅曦明有如时装模特儿般倚着电梯壁面,提着单边嘴角,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他的衣着依然讲究,合身灰蓝西装,没打领带,浅蓝细条纹衬衫开了最上方两颗扣子,暴露出一小截锁骨。 蓝思礼的脑袋自动补齐了隐没在布料里的部分,再加上几颗性感的晶莹汗珠。 夜店那天过后,他和梅曦明已有好一阵子没有交集。从前,无论是偶然的一夜情,或者花钱买来的专业服务,都是一晚限定,绝无第二次联络。 梅曦明是个无可奈何的例外。他曾在长夜无聊时想像过两人的路径再次交错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假装陌生人?尷尬窘迫背脊冒汗?不料,真正见面时他只想把厚重的包包朝那张吟吟笑脸砸过去。光看不帮忙,还笑!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可怜兮兮的小记者,努力挤出一抹假笑,「是的,总经理。」说着扭头去看控制面板,错过梅曦明微微蹙眉的片刻。 面板只亮着地下一楼的灯号。电梯里除了他和梅曦明,另外还有三个人,竟然没半个人和他的目的地相同。蓝思礼倾身过去,按下一楼。 「不去地下停车场,你没开车吗?」梅曦明好奇问道。 「我没有车。」 「哦,你把车还给你朋友了。」 这人把随口的比喻记得真清楚,蓝思礼无法解释,只好发出含糊的怪声蒙混过去。 「可以搭我的车,顺路。」 电梯内的另外三道视线都抬起来,望向忽然提议的总经理。 「顺路?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梅曦明转开视线,苦思不到两秒,又爽快放弃挣扎,耸耸肩道:「反正道路都是相通的,去哪里不重要。我看你的包包重得很不像话,使用大眾运输太辛苦。」 「我打算搭计程车。」 梅曦明皱起眉头,「叫计程车和搭我的车有何不同?」 「我喜欢付费得来的服务,简单乾脆。」 「比起免费,你更喜欢花钱?」 其馀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他们身上,随着对话一来一往,视线转来转去,有如网球场边的观眾。 蓝思礼在舞台上很享受聚光灯的照射,私生活则不然,尤其他现在是八卦记者,更不欢迎过度的注目。 谢天谢地,电梯终于抵达一楼。金属门才半开,蓝思礼便挤出去,却听见脚步声跟着自己。他叹了口气,已经猜到是谁。 「你一个年轻人,工作才两年,家境普通,这种金钱观和花钱方式到底是哪里来的?」梅曦明的声音果然在他背后响起。 蓝思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关你屁事」四个字嚥下去。 「你另外有兼职吗?」梅曦明压低音量,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忧虑,「那天晚上,我可以感觉到你的经验丰富,你是不是……是不是……」 「当心,你距离指控我卖淫只差几个字而已。」 「不是指控!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有经济上的困难,或是其他苦衷,你说出来,公司或许能提供帮助。」 蓝思礼放慢脚步,让梅曦明赶上来和自己并肩同行。他转过头看向对方,梅曦明也正看着他,眼里的忧心倒很真切。 「我保证没有打不良工。」他也不是完全不识好歹。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点头道:「说得也是,你那个脾气,不是卖淫的料子。」 「什么?总经理认为我没有办法成为一名出色的男妓?」 此刻虽然不是午休或上下班的繁忙时段,一楼大厅也有七、八个人正要出入,听见蓝思礼的刻意叫嚷,都骇异地定在原地。 其中最骇异的当属莫名成为焦点的梅曦明,他怎么回答都不对,张口结舌地瞪着陷害他的坏傢伙,几颗汗珠慢慢从额角滑下来。 「他、他是在说笑!」 从厅内眾人的反应看来,说服力不太够。蓝思礼歪起嘴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踏着愉快的步伐走出大楼。 「不要随便拿我的名声开玩笑。」梅曦明也迅速逃离现场。 「如果真的爱惜名声,下次看到喜欢的屁股,劝你多想几分鐘再决定要不要黏上去。」 「其他我喜欢过的屁股可没有你那么坏心眼。」 梅曦明虽然嘴巴咕噥,一双腿仍带着他来到马路边,站在准备拦车的部属身旁。 「你真的要搭计程车?」 蓝思礼不理睬他,专心观察对向来车。 梅曦明把双手插进裤袋,不太赞同地摇头,「你要是看到我的蓝宝坚尼就会改变主意。」 「我要是看到你的蓝色小精灵才会改变主意。」 在蓝思礼的巨星生涯中,搭过、见过的名车无数,早已无感。随着年纪与阅歷增加,近年他愈来愈觉得驾驶的重要性大过座车品牌。 端木沐的个性沉稳冷静,表现在驾车习惯上,安全与效率可说无懈可击,由他掌握方向盘,搭他的车几乎比躺自己床还要好睡。 遇过这种万中选一的出色驾驶,这阵子搭过的交通工具,没一个令蓝思礼满意,更别想要他去搭梅曦明这种富家少爷开的跑车。 再说,这傢伙为什么一直跟过来?身为总经理,难道没有比骚扰员工更重要的正事吗? 一辆还算顺眼的计程车在面前停下来,蓝思礼开门上车,屁股还没坐稳,梅曦明忽然挤进来,逼得他不得不往内挪了个位置。 「喂!你搞什么鬼?」他瞪眼怒道。 「你刚才是在暗示吗?你想要看看我的……『蓝色小精灵』?」 什么?「才不是!」蓝思礼不小心分神往梅曦明的腿间瞥了眼,他真恨自己立刻就听懂对方的意思,「我是在照样造句,没有其他暗示!」 对方失望地瘪了瘪嘴,「这个照样造句不工整。」 「你好烦啊!」 「两位先生,你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司机忍不住催促,梅曦明也期待地看着他。 蓝思礼不熟悉上班族的日常运作,但以常理猜想,他一个基层员工大概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总经理一脚踢出计程车。 于是他压抑住满肚子不爽,报出了地址。司机转动方向盘,开始讲起路线规画,先走这条路、再上那座桥云云。蓝思礼不认得路,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那个地址是什么地方?」梅曦明问他。 「罗宋汤老婆住的地方。她的老公和知名男模乱搞,总编要我去问问她有什么感觉。」 「你要去做这么缺德的事?」 蓝思礼斜眼瞅他,「看看说话的是谁,不正是缺德狗仔的总经理吗?难怪有点眼熟。」 梅总经理受到讥讽,不但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蓝思礼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个喜欢被兇的怪傢伙继续抬槓。 罗松涛婚姻生变,妻子暂住娘家,地址在巷弄之中,计程车不愿开进狭窄巷道,放他们在大马路边下车。 蓝思礼在人行道上掏出手机,叫出地图,对着萤幕一阵蹙眉瞇眼,正要举步,梅曦明拉住他,一脸好笑地朝反方向走。 「不是我走错,是这附近的道路标示很奇怪。」蓝思礼嘴硬道。 「对,都是标示的错。」 「你偷笑的技术也很差劲。」 「没有偷笑,」梅曦明咧开嘴,加深了笑容,「我是光明正大笑给你看。」 一旦转进正确的巷弄,连门牌也不必确认,远远就看到至少五家以上的媒体,抱着跟盗火人类似的想法,守候在一户独门独院的两层楼住家前。 这阵子显然没有真正重要的新闻需要关心,真是天下太平,可喜可贺。 蓝思礼挑了个外围的位置,拿出单眼相机,设定好录音笔,一切准备妥当,却没有目标可以採访。罗夫人的娘家门窗紧闭,包括多数的左邻右舍,连路人也避开这条巷子,只有偶尔几声狗吠陪伴着他们。 都怪那些无良媒体,害他也要跟着枯等。 无良媒体们都认得梅曦明,主动向他招呼攀谈,顺便好奇是什么风把堂堂总经理吹来。 梅曦明轻描淡写说着自己对媒体工作所知有限,刚好趁这个机会,多了解旗下杂志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依蓝思礼的意见,那绝对是满嘴屁话,临时编出来的理由。不过,以梅曦明的瞎掰能耐,算是大有进步。 小记者存在感薄弱,没人来找他社交,正合蓝思礼的心意。他靠着围墙,滑开手机,决定先关心一下另一个自己。不久前ig送来通知,木沐发布了新的贴文。 「现在该做什么?」应酬过一轮,梅曦明又来到他身边。 除了等待,蓝思礼真的说不出来还能做什么。 出发前廖伯曾为他解释驻点守候的要旨──一开始拍不到东西很正常,不必气馁,只要坚持得够久,目标烦不胜烦,便有可能现身;现身时无论是发表声明、破口大骂,有反应就是好素材。目标不开口也没关係,但凡有人进出,从对方的表情打扮,就能做文章。 梅曦明说他们缺德,倒也不失中肯。 「如果一直没有动静,要等多久?」梅曦明又问。 「你小时候一定把你爸妈烦死了。」 「还真敢说,你那么牙尖嘴利,你的家人受得了吗?」 蓝思礼耸耸肩,回避了问题。他相信小记者是乖儿子、好哥哥,跟他不同,他的童年或成长过程都没什么值得回忆的。 围墙内似乎有动静,听得见有人穿拖鞋走路,越走越靠近外侧大门。 原本散在周围间得发慌的记者们都抓起相机麦克风,聚集到前门。蓝思礼也不落人后,对于是不是有人现身、现身的会是谁,都感到兴奋期待。 外侧铁门终于咿咿呀呀打开,出来一个老先生,头发灰白,眼神带点疯狂。 每个人都警觉地往后退,唯有梅曦明和蓝思礼缺乏经验,反而靠近几步。 冷不防,一大盆水泼出来,伴着老先生的连串喝骂。 蓝思礼二人离得太近,逃避不及,瞬间被泼了满头满脸,连衣裤都湿淋淋地惨遭毒手。不仅是湿,那个水还油腻腻的,飘着诡异的酸味,蓝思礼伸手去拨头发,甩下几片烂菜叶。 掺了剩菜的汤汁、可怕的气味、油腻的触感……莫非是、是餿水? 惊吓的程度实在太强烈,蓝思礼的大脑空白了两秒,连大叫咒骂的能力也短暂丧失。 外侧铁门旋即关闭,四周陆续响起嘻笑,他的眼前陡然一黑,有东西盖住他的头脸。儘管餿水的酸臭浓烈,他仍然嗅到一丝不陌生的香水味,来自梅曦明的西装外套。 对方同样被泼了一身,外套当然也被弄脏,拿这样的东西盖到他头上干什么? 蓝思礼正要发怒,耳朵先他一步,捕捉到熟悉的快门喀嚓声。他立刻闭上嘴巴,同时听见梅曦明说话,「好了好了,这算什么新闻,你们就不能做点其他正经事吗?」 他很快意会过来,那些穷极无聊的记者们转移了目标,想拍他们沾满餿水的搞笑照片。他紧紧抓住外套,不敢露出脸来。无论外表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他都不愿意留下纪录,供人取笑。 他接着感觉到有人拉着他的手臂移动,他猜是梅曦明。对方和嘻嘻哈哈的记者们又交换了几句对话,笑声越来越远,渐渐都听不见了。 外套被拿下来时,映入蓝思礼眼中的是一片绿。绿树绿地,石径交错,更远处有几座五彩繽纷的游具,儿童嘻闹声隐隐传来,他们来到了社区公园。 梅曦明拉着他在木头长椅坐下,蓝思礼一秒鐘也不能再忍,立刻从包包翻出面纸湿巾,着手清理满身的脏污。 备受骚扰的当事人家属生气泼水情有可原,趁机抢拍旁人落难的记者群那就可恶得很了!他边擦边骂,骂到后来都在埋怨小记者的混蛋同行。 「他们是因为我才想要拍照,害你受到牵连。」梅曦明似乎不急着摆脱身上的油腻,只看着蓝思礼忙。他已经拿回外套,随手甩了两下,搁在一旁。 「我猜你不喜欢被拍到狼狈的模样,考虑到你这么照顾外表。」 蓝思礼抬起勉强擦乾净的脸看去。梅曦明的情况也差不多糟,头发湿了乱了,衬衫变色发皱,原本性感的锁骨现在油滋滋地,还沾着可疑的暗色异物。 明明是这么的悲惨荒谬,他却在笑,笑容在餿水油光的加乘下,竟然还闪闪发亮。 蓝思礼微微揪起困惑的眉眼,越来越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噙着迷人与轻浮兼具的笑容,梅曦明挪近了一点,朝蓝思礼低语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饭店,大概十分鐘路程。要不要一起过去,花个两小时左右清洗整理,换掉脏衣服,顺便见见我的……『蓝色小精灵』?」 (待续) 大明星之前过太爽,所以稍微平衡一下。 现在他很不爽了。xd (梅总想得太美,下回没有肉喔!) (17)「你就是喜欢我,还否认!」 (17) 「天啊,你喜欢我?」蓝思礼震惊道。 「我没有!」梅曦明竟也跟着震惊,「我只想约你上床!」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巷子里的那群记者还听不见。」 梅曦明知道对方故意夸张说话,脖子还是忍不住伸长了,朝记者群的方向遥望两眼。幸好距离够远,没有动静。 再开口时,他放低了音量,公园邻近大马路,时时有路人穿越,还是小心为上。 「相信你也跟我一样,经常想起那一晚。」 「完全没有。」 梅曦明摆了摆手,把这个回应归类到嘴硬、逞强,不足採信。 「不觉得我们之间很有默契吗?合适的床伴难寻,就这样放弃彼此实在太可惜了,至少应该尝试一段时间。」 「你提议我们成为炮友,直到其中一方腻了?」蓝思礼问道。 梅曦明连连点头,微笑又回到嘴角。「沟通」的开头虽有些误会,现在已步上正轨,他感到胸有成竹。 「好,我已经腻了。」 梅曦明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一次而已,你不可能是说真的!」 蓝思礼确实没说真话,但他自知不能以小记者的身分同意这种长期关係,换回明星身分之后更加不可能,他们之间总之是行不通。 「我就是这么任性,三分鐘热度。」蓝思礼又在包包里翻找,香水没带在身边,拿出的是止汗剂。他往手臂试喷两下,淡淡清香压不过餿水的强势,反让气味变得更诡异。他厌恶地皱起鼻子。 竟然在浑身骯脏噁心的状况下收到性邀约,他不知道该质疑梅总的脑袋不对劲,还是钦佩对方的胃口好。 「外界都说你风流,是个花花公子,你就要对得起你的名声,遵守游戏人间的规矩,一夜情就是一夜情,事后纠缠太不上道。」 「纠缠两个字太严重了吧?」梅曦明接过递来的湿纸巾,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油渍菜渣擦得掉,佈满在他脸上的懊恼却不然,「我也不愿意破坏规矩,这阵子陆续约过几次其他人,结果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就不是你。」 他的说法和语气让蓝思礼瞪大了眼,「你就是喜欢我,还否认!」 「才不是!你又没有我喜欢的漂亮脸蛋!」 梅曦明急得口不择言,蓝思礼听了满肚火气。小记者的门面他可是花过大把心思打理,即使不符合普罗大眾对美丽、漂亮之类的定义,也算得上斯文清秀、抓对角度明明就十分耐看! 「难道我就喜欢像你这种油腻的男人吗?」 「油、油腻?」从来没人说过他油腻! 「你光是坐在那里呼吸,就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油腻感,油然而生就是在说你。」 对方故意乱用成语,梅曦明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你用这种态度对待上司,当心饭碗不保!」 「有胆你可以试试看,不知道谁会相信两年来尽责勤勉、温和谦逊的模范员工舒清和的态度有问题?」蓝思礼歪了歪嘴角,笑得不怀好意,「啊,说不定是性骚扰下属不成,因恼羞而公报私仇的总经理比较容易丢饭碗呢!」 梅曦明猛抽一口气,嘴巴张开来,却惊讶得挤不出半句回应。 那是威胁吗?他被部属威胁了吗?遭到威胁应该怎么办?眼前这个年轻人小他十多岁,涉世未深,说话多半是一时衝动,他可是堂堂总经理,难道还不能搞定一名小小员工? 然而,他只要想到如何「搞定」,脑里出现的净是艷色无边的画面。显然他最想在床上搞定对方,让那张虽不符他的惯常喜好却莫名迷人的脸蛋染成艳丽的玫瑰红,喘息和呻吟取代呛辣的言语……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忽然有点怕,风流的名声真的要一去不回了。 蓝思礼看他的脸色忽红忽白,目光彷彿失去焦点,以为威胁有效,哪猜得到对方的思绪老早飞出了谈话主题。 「为了你好,今天这些对话,我就大发慈悲,当作从没发生过。」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包包,准备离开。 梅曦明终于回过神来,「你真的拒绝我……」不是故作姿态,不是吊人胃口。 他仰起头,视线跟着起身的蓝思礼移动。他的表情复杂,其中又以错愕居多,随着时间分秒过去,落寞的成分渐增,从蓝思礼的俯角看过去,那副严重受挫的模样竟有些可怜。 蓝思礼多多少少了解对方的心情,忽然遭人拒绝应该如何调适,他自己也还没学会。 「我会找同事来帮忙,你最好也快点走,待得太久,路过的行人都会来丢钱给你。」 自己这样说应该算是不错的安慰吧? 赶来救援的是廖伯,他们在巷口见面时,梅总已黯然离开好一阵子。 蓝思礼对他说了来龙去脉,廖伯尽情大笑后,秉持着同事情谊,开车送蓝思礼回家,帮忙接下骚扰罗夫人的缺德任务。 泼餿水的老先生无论是罗夫人的哪一位长辈,痛快发洩过,大概好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出来,今天的任务恐怕是零进度。 其他几家媒体倒有个小小斩获。 蓝思礼彻底洗过澡,把自己裹进乾净衣物,躺到沙发上滑手机时已经能在新闻网站看到照片,他们被泼了餿水的糗样,归类在社会趣闻。 那的确是一张充满趣味的照片。梅曦明既狼狈又无奈的身影是记者们瞄准的重点,佔据了照片的大半空间,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一隻手举在面前,像要挡住镜头,另一手往后伸,正把什么东西推到背后。 蓝思礼当然认得出是谁藏在梅总背后,其他人则只会瞄到西装外套和一小部分手肘,即使意识到外套下有个人,大概也没人感到兴趣。 真是谢天谢地! 梅曦明猜得没错,他非常介意入镜时的模样,以前狗仔偷拍他的角度不佳,他都要发好大一顿脾气,何况今天的惨状。无论他和梅曦明斗嘴时互相说过什么,那份体贴在他心中的价值都没有减少半分。 对方还说中了另一件事,他的确悄悄回味过那一晚,不只一次两次。若是不管其他因素,从纯粹享乐的观点来看,梅总的邀约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主意。 偏偏他不能不考虑其他因素。 他又端详起照片,梅曦明先遭遇餿水,接着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攻击,神色却很从容,不慌不乱。他被自己拒绝的时候,看起来可要糟糕得多了。 梳洗乾净后的此刻,餿水的酸臭味被逐渐遗忘,但他还记得染在西装外套上的浓烈香气。 他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手指往萤幕点按,将照片储存下来。 ******* 厨房吧檯边,舒清和端坐高脚椅上,手边摆了各种工具,包括卸妆用品、预先连好网路教学影片的平板以及好几支厂商赠送的「星际炫影」睫毛膏。 端木沐在一条手臂的距离外,双唇紧抿,眼睛盯着被塞进手里的睫毛夹。周遭气氛紧绷,静止不动的两人像对峙中的西部枪手。 「你答应过的……」舒清和小声提醒。 端木全身颤了一颤,彷彿触电。 几分鐘后,他叹出一口长气,终于放弃抵抗。他身为艺人助理,经常见到彩妆师工作,对上妆用具和流程并不陌生,他知道在处理睫毛的步骤当中,夹睫毛是最简单俐落的部分。 尤其当你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时。 他再三提醒自己,世上有无数男性化过妆,他们都还抬头挺胸活着,没有少掉半块肉……应该没有吧? 他咬着牙,快速完成任务,抬手立即把金属夹拋到吧檯上,好像烫着了般。 「你做得很好喔!」舒清和开心道:「并没有很难,对不对?」 然而,要他直视端木的眼睛却有点难。 即使有千百个不愿意,端木并没有马虎行事,睫毛夹得札实,小小的弯曲弧度放大了双瞳,原本已经够犀利的眼神也瞬间增强加倍。 睫毛膏都没抹上去呢! 假使舒清和先前还没有意识到木沐的吸引力,现在无疑是个强烈的提醒。他悄悄做了几次深呼吸,掩饰紧张的心情,同时等待擂鼓般的心跳慢下来。 「我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接收到僵硬的点头许可后,舒清和小心翼翼缩短距离,动作不敢太快太大,像在诱哄一隻野生动物,而那隻野生动物正用极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刷具。如果睫毛刷有感觉,多半已经簌簌颤抖。 「刷睫毛不会痛,别害怕。」 端木一瞬露出受到冒犯的神情,「你一直在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舒清和不打算否认。「不要盯着睫毛刷看,感觉比较不可怕。」 「有东西靠近我的眼睛,我不会把目光移开。」 「我不是要攻击你。」 端木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彷彿舒清和真的有可能加害他。 舒清和忍不住笑,「听说你以前是特种警察,出生入死,执行过许多危险的任务,现在只是上一丁点的妆,相较之下应该很轻松才对。」 「你可能会很惊讶,许多弟兄寧愿出生入死,不愿意减损半点男子气概。」 「刷睫毛会减损男子气概吗?就算是,我也从不觉得男子气概是多么重要的事。」 「恐怕有许多人无法同意你。」 舒清和的动作顿了顿,他不太确定木沐声音中的酸涩是否来自他的想像。 「那是他们管得太多,男子气概和女人味就像集邮、健行或园艺,都是个人喜好,不关其他人的事。」 「个人喜好……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舒清和微微红了脸,「当然你会觉得好笑啦!」他一时忘形,说得太多了,每当他难得表达自己的想法,结果总不怎么好。 「我没有觉得好笑。」端木正色道。 舒清和快速扫了他一眼,没胆追问他有什么其他感想,端木也没有接续这个话题,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睫毛上。 老实说,睫毛被刷具碰触的感觉,意外没让端木感到讨厌。最初像羽毛搔过肌肤,微微地痒;后来慢慢适应,相信自己的双眼不会被戳瞎,他开始缓慢移动目光。 两人都坐在高脚椅上,端木垂下眼的角度刚巧落在舒清和的嘴唇。后者正因为专注而咬着下唇,一会儿之后又松开,唇瓣湿润,看得见小小的齿痕。 端木很快转开了目光。 舒清和没留心对方的视线游动,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摆在自己的手腕、指头和木沐的睫毛,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口。 为了避免一失手成千古恨,他沾取的睫毛膏极少,动作也还生涩,但在重复刷过一遍两遍……第五、第六遍,拉长的视觉效果终于慢慢出现,成就感堆积起来,连心情都放松了些许。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的勇气也补回来了。 端木没有立即回绝,舒清和大着胆子继续问,「你为什么离开警队?」 「换一个问题。」 「哦……」拋开轻微的气馁,舒清和又问,「那么,可以告诉我,你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吗?只、只是好奇,因为这两项工作的跑道离得有点远。」 又是一阵沉默,舒清和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几乎要放弃时,端木才缓缓开口,「我爸非常瞧不起演艺圈,我接受这份工作是故意要气他。」 听起来真不像正经成熟的端木沐!舒清和惊讶得忘了手边的工作。更惊讶的是,端木竟然愿意接着解释。 「我们一家人,包括弟弟、弟媳、叔叔姑姑们,多数都在警界服务。我的第一个工作,严格说来并不是一个选择,而是自出生就接收到的责任。 「我爸在职场很受到敬仰和信赖,得过不少奖章,你甚至能找到一些正面的新闻报导。外界不知道的是,他在家中是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存在,你可以说我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目前正处在他不承认有我这个儿子,而我缺乏意愿求和的阶段。」 若问舒清和的直觉,端木父子失和很可能跟先前提及的男子气概有关,但是他嚥了下去不提。直觉另外告诉他,那是个还不能碰触的敏感话题。 「我不敢说我懂别人的家庭问题,」他微微一笑,举出一面小镜子,「不过我敢说,讨厌演艺圈的令尊如果知道你现在拥有跟外星人同样捲翘的睫毛,他绝对会火大,让你朝向气坏他的目标多踏近几步。」 端木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怔之后,轻声笑了。 看见他笑,舒清和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自转换跑道以来,端木接收过许多「好意」,普遍都为他的父亲说话,劝他先低头。极少人认同他做得对,或者像现在这样,企图逗他开心。 笑声最终消散在空气中,端木的眼里却还残留着一丝温暖,「你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 舒清和差点失手摔掉镜子。 先前的心情紧绷如果算是紧张,现在的程度就是恐慌了。舒清和觉得自己应该赶快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他的脑袋还迟迟找不到一个能蒙混过关的说法。 端木又说,「你很容易因为小事而开心。昨天丽莎带来一盒饼乾,你高兴了整个晚上。」他的语气平和,不像责问,而是单纯陈述客观事实。 「因为那个牌子的饼乾很好吃。」舒清和囁嚅道。 「你没有事先细看饼乾成分。」 「丽莎不会带含有过敏成分的食物给我。」 「你也没有计算热量。」 「我每天都有运动,偶尔吃几片饼乾不要紧。」 端木失笑道,「所有你的反常行为里,『每天都有运动』最不可思议。以往,不到演唱会前三个月,你绝不可能开始锻鍊。一旦开始锻鍊,你必定每天抱怨,每天都不开心。」 这件事真的找不到藉口,舒清和放低了头和声音,「我……我知道我近来有点奇怪,但是、但是我保证一切都会恢復正常,你只要多忍耐一阵子……」 端木伸手轻捏着舒清和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如果是从前他熟悉的那个大明星,他根本不会主动碰触他。 「你的眼神也改变了。」 提到眼神,舒清和的视线不由自主被木沐的眼睛吸引过去。也许安千緹的睫毛膏真的有神效,彷彿有整个银河藏在那双眼里,他看得出了神。 端木微微蹙眉,拇指还放在对方唇下的小小凹陷处,「你打发无聊的方式,以前我不介意,现在……现在你做的这些事,如果依然是同样的意图,你得停下来。懂吗?你必须停止。」 他的语气严肃且郑重,可是舒清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我没有做什么事啊!」 (待续) 梅总倒退一大步的同时,木沐终于前进了一小步,可喜可贺! (有啦,真的有往前走啦!^^quot;) (18)「你现在是不是好害怕?」 (18) 对话后来不了了之,舒清和看不懂端木陷入深思的表情,猜想是对方和大明星之间的纠葛,他不便过问,接下来的练习都在沉默中度过,气氛有一点点微妙。 数天后,是进棚为安千緹拍摄动态广告的日子。 广告导演追求的是意境,影片没有台词,没有实质剧情,没有角色之间的互动,拍摄时也类似平面广告,都在绿幕前装模作样。有时舒清和被要求沿着地板上的标示胶带走来走去,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时他在摄影机正前方慢慢抬头,再慢慢把视线移向镜头外器材助理的右边耳朵;有时什么也不做,由摄影机绕着他转,大型风扇呼呼吹,他只需要尽力迎风睁着眼睛。 说起来都很容易,流畅的连续动作却难倒了舒清和这个冒牌货。他开始得有些挣扎,记住走位就遗漏了表情,表情到位却忘了目光该往哪里摆,就算全部做对了,却又不够生动自然。 或许是代言人的星度太高,没有人在反覆的拍摄当中显出不耐,包括导演都表现得极为宽容,努力变化出各种能帮助大明星放松的拍摄技巧。 这一切全是压力,做得不够好是压力,旁人的迁就更是压力,舒清和从来不是在压力下愈战愈勇的类型。 趁着空档,造型师趋前为他整理头发,端木也拿着矿泉水过来。他接下水瓶,喃喃道了谢,神情略显委顿。 「何必愁眉苦脸,他们已经拍到足够剪接的镜头,今天的拍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糕。」 舒清和停住动作,望向说话的端木,「咦,可是──」 「重覆拍摄的部分,是因为他们觉得你能做得更好,我也觉得──不,我知道你能做得更好。」端木放慢语调,注视着他的双眼,「我就是知道。」 舒清和只是呆呆看着他。 「不相信你能做得更好,就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事实是,那些质疑我的人通常都是错的。」木沐还露出微笑,「你不是其中之一吧?」 舒清和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不懂拍摄细节,无法判断真假,甚至有点怀疑木沐是在报復自己画睫毛时鼓励他的小孩子用语。 但是木沐的微笑还在,不像前几次,总是迅速消失。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渴望,盼望那抹笑容停留得越久越好,即使那代表他必须在镜头前豁出去扮一名颠倒眾生的偶像巨星。 「我是第一次为蓝先生工作,没想到他是这么单纯的人。」退到后方的造型师掩嘴轻笑。不远处的大明星多添了先前缺乏的斗志与自信,忽然变得闪闪发光,只为了几句简单的鼓励。 她抬头不意迎上端木锐利的目光,心中一惊,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却见对方举起食指,竖在唇上,神神秘秘道:「请不要宣扬出去。」 舒清和并没有立刻表现一百分,他从及格边缘每次往上提升十几分,终于让所有人都满意,拍摄成果即使不到九十分,也有八十五。 将近正午,他带着精神上的轻微虚脱返回休息室,换上第二套装扮,喝杯咖啡时已经不再因为紧张而胃痛,还能犒赏自己一点零食。 等待导演再次召唤的时候,他听见门外的吵闹声。 蓝思礼不是存心製造骚乱。 今早在盗火人编辑部出现了危机,预定下期刊载的人物专访因为受访对象的举棋不定,已确定不可能赶上出刊日。 大伙儿开会讨论解决方法,久久得不到结论。该则专访是下一期的重点,没那么容易找到同等级的名人临时同意救火。 蓝思礼见机不可失,便提议用蓝思礼代替,专访地点选在大明星的私宅,在这个从未公开的神祕领域谈论他在工作以外的生活样貌、参观他的屋内佈置、欣赏部分收藏品。 那是个成功率趋近于零的天真企划,如果提案的不是蓝思礼本人的话。然而伍总编火烧眉毛,手上的选择不多,便同意让他去碰碰运气。 于是他来摄影棚找小记者,假装游说专访,实则是通知小记者这个决定,顺便偷空享受半日悠间。 倒楣的是,他一拐进走廊就遇上端木沐。对方的态度非常坚定,任何理由都不接受,硬生生将他拦下来。 蓝思礼本来可以先撤退,再打电话给小记者,但是他看着自己和木沐之间大幅缩短的身高差,又看看身上增添的肌肉量…… 小记者不是建议他尝试一些平常做不到的事吗?怎么能放过正面和木沐以力量决胜负的机会呢? 孰料端木这一堵钢铁壁垒的强度远远超出预期,无论他如何推挤衝撞,都不能撼动半分,气得他跳脚骂人。 端木并不跟着动手,只是稳稳挡住,嘴里跳针般重覆着请对方离开。 舒清和从休息室探头出来,正是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 蓝思礼首先看见他,立刻扬声叫嚷,「来得正好,快叫看门狗让开!」 「这位媒体朋友非常坚持,说你一定愿意见他。」端木不回头地说。他稍微移动身躯,提前卡住想趁隙挤过他的贼头贼脑记者。「没听丽莎说过你今天有约记者採访。」 蓝思礼插嘴道:「干嘛什么都问丽莎,她是典狱长吗?蓝思礼是囚犯吗?」说着用手背往端木的胸膛拍了两下。 端木咬住牙,双手握成了拳头。他不是没遇过无礼的记者,无礼到这种程度的却是少见。 目睹自己的肉身和端木起衝突,舒清和感到既怪异又不安。 「你们两个别吵架,有话慢慢说嘛!我没有约採访,他是……是来探班的朋友。」 端木猛然转身,眉头打结,「探班的朋友?」他的雇主有朋友? 「不是早跟你说过我是朋友吗?」 蓝思礼朝端木做了个得意洋洋的胜利手势,这次他挤过防线时没再受到阻拦。 他走到舒清和面前,打开包包一阵掏摸,扔给对方一个红色锡罐,「廖伯特地帮你留的。」 舒清和看了眼罐上的金色华丽外文,是欧洲来的糖果。难得廖伯记得他喜欢精緻包装的小零食,蓝思礼特地为他带来又更加难得,他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端木看着他们互动,眉头越皱越深,两道眉几乎要连在一起,直到他的僱主朝他挥挥手,和所谓的「朋友」相偕走进休息室。 他不喜欢那位八卦记者的态度和神情,更不喜欢那两人亲亲热热在一起,但是他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休息室内没有其他耳目,蓝思礼挑了张最大最舒适的沙发,像个大老爷般抬起腿搁在矮桌上。端木惊愕的模样让他十分满足,他捨弃电子通讯,亲自前来,有一半也是为了享受这个效果。 「木沐要去哪里?」 「他、他去对街买手摇饮料,说是要、要奖励我的表现,大概十分鐘回来。」 奖励?蓝思礼瞇起眼。木沐为他工作的两年间可没有这种行为,小记者在回答时的微微脸红、莫名结巴也非常可疑。 「谢谢你来探班!」 好久没遇到熟人的舒清和开心极了,立刻忙起来,先帮蓝思礼倒茶,再推荐他各式各样好吃的点心,「工作方面还顺利吗?」 「我正是为了工作而来。」 蓝思礼一面吃喝,一面为舒清和解释编辑部遇到的困难以及他提出的解决方案。 「编辑部里有几个蠢蛋竟然敢嘲笑我,说这个企划不可能成功。」 「因为你从来不让媒体碰触你的私生活!」虽然像是作弊,舒清和依旧忍不住雀跃,「你确定要公开你的住处内部?可以刊登照片?你真的不介意?」 「以前很介意,至于现在……」蓝思礼耸耸肩,「已经有记者住进去啦!世界也没有因此毁灭,我的坚持忽然变得很无谓。」 身为那个住进去的记者,舒清和歉然道:「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安慰,我没有在你的屋里四处窥探你的隐私,只看工作需要的资料,啊,还有几本书架上的科幻小说。」 蓝思礼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意外。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小记者选择当一名八卦记者,对方根本没有八卦的灵魂。 「总之,你把访纲写出来给我,我拿去向丽莎提出专访邀请,丽莎再拿来问你,你点头同意,大概是这样的流程没错吧?」 「是没错啦……」 「记住,你一定要向盗火人指定你自己,不能有第二个人参与,我不要其他记者踏进我的家门。」 「好、好的。」舒清和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专访不简单呢,有好多准备工作,我得要赶快开始。」他的资歷浅,少有机会负责这么重要的文章,既兴奋又怕搞砸。 蓝思礼嗤了一声,「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没人能做得比你好,放轻松点吧!」 舒清和可没办法放轻松,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全速运转,条列各种访前准备,当敲门声响起,他没心思多想,随口喊了声请进。 不巧,进门的是高孟璟和他的曖昧同僚。他一眼看到前男友懒在沙发当大爷,脸上现出诧异神色,接着又迅速别开视线,假装不认识。 「蓝先生,关于下週的现场活动,有几件事要向您报告。」 高孟璟流畅地说,舒清和点着头听,却是两个人都忍不住偷眼往沙发上的大老爷瞧。 高孟璟在公开场合和他假装不认识是惯例,舒清和鬱闷归鬱闷,倒没什么好讶异,他疑惑的是怎么连蓝思礼都一副陌生人模样,悠悠哉哉斜躺在沙发上滑手机,好像安千緹的两位专员并不存在似的。 高孟璟报告完毕,鞠了躬要离开,眼角馀光扫到沙发上的人,胸中忽然有股强烈的不悦。他在外总是无视男友,男友抗议,他还会生气,现在立场反过来,他竟感到自尊受创,难以忍耐。 「小和?」高孟璟唤道,语气带着虚假的轻快,「真是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蓝思礼隔了两秒才抬头,朝高孟璟瞇起眼。 「我来这里做的事,叫做『关你屁事』。」他不喜欢对方的笑脸,一看就是假的,他从来不太给假笑的人面子,「还有,小和是给亲朋好友叫的,你不要装熟啊!」 「呵,随便你说吧!你当我是陌生人,看到你精神奕奕,我依旧为你高兴。」 蓝思礼困惑地望着高孟璟。 室内沉寂下来,高孟璟回望的神情同样越来越困惑。 唯有旁观的舒清和恍然大悟。蓝思礼记忆人脸的能力实在太差,已经把短暂见过面的高孟璟给忘记了。 「难道……他就是你提过的前男友吗?」他低声提醒。 经他这么一说,蓝思礼终于认出人来,「哦,原来是你,难怪有点眼熟,买到牛奶了没有?」 高孟璟的眼角微微抽动,强笑道:「你对蓝先生提起过我?都说了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好害怕?」 蓝思礼翘起长腿,咧开嘴嘻嘻笑,看在对方眼里,满满都是恶意。 高孟璟的笑脸终于垮下来,他着急地转向舒清和,他眼中的大明星。 「蓝先生,无论此人说了什么,请您千万不可轻信!他、他的情绪不稳定,经常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事,他还有暴力倾向,曾经拿着杀伤力强大的武器追打我!要不是我连夜逃离公寓,恐怕早就登上社会新闻。」 舒清和睁着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还在继续说着,「拿这些私事烦扰蓝先生实在万分抱歉,如果您和他相熟,请务必劝他接受专业的帮助,我……我已经无法再多做什么了……」 舒清和知道他们分手的过程不愉快,亲眼看着前男友毁谤自己又是另一种等级的震撼。如果他不是当事人,光凭高孟璟痛心疾首的语气表情,说不定真会相信对方口中的「那个人」有心理疾病,需要就医。 在他越想越怕的同时,蓝思礼笑了出来。 高孟璟正色道:「你需要帮助,这不好笑。」 「从我的视角看,简直要笑破我的肚皮。」蓝思礼冷笑一声,转向小记者,「烦死人的闹剧该结束了,叫他们出去。」 「你怎么那样对蓝先生说──」 舒清和却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我和舒先生有事商量,可以请你们回避吗?」 「可……可是……」 见高孟璟傻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蓝思礼可没有多馀的耐心。 「蓝先生,你打开手机通讯录找李静慈经理,问问他都是怎么教育手下,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赶他们走?」 舒清和习惯听命行事,真的乖乖照做,拿起手机。 不必等到他滑开通讯录,吓得面无血色的两位安千緹专员已经反应过来,连声致歉之后紧接着是关门声。 舒清和望着刚刚闭上的门板楞了一会儿,也默默关掉了手机萤幕。 「你还是可以打那通电话。只要一句话,你能让他在公司的日子很难过,升迁落在所有同期的后面。」 舒清和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影响他的任何事,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联。」 他的要求真的不多,只希望好聚好散,高孟璟却随口在旁人面前胡乱造谣,就算是蓝思礼激出来的,把他说成一颗不定时炸弹,好像从前没有半分真感情,实在伤人。 他眨动眼皮,管不住几颗泪珠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 蓝思礼循声转头,端木正走进来,一隻手还搭在门把上,表情彷彿刚刚被雷劈中。 他似乎没注意到第三个人的存在,笔直走向舒清和,「怎么回事?」他第二次问,声音更低、更急切。 舒清和抬头看他,更多眼泪滑下来。 端木一时忘我,伸出手去,轻轻抹掉对方脸颊上的泪珠,眉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看得一旁的蓝思礼目瞪口呆。 木沐喜欢楚楚可怜的小动物!难怪以往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不起效用,原来是类型差得太远。 蓝思礼窃笑一声,「这个举动不太妥当吧?」 端木触电般收回了手指,转头又看见那个八卦记者,「你还在!你对蓝先生做了什么?」说着大踏步走来,脸上乌云密布。 蓝思礼立刻从沙发起身,不敢再装从容。 两年来,他都是木沐提供安全感的对象,今天初次站到对立面,才真正感受到木沐的威吓力有多强大。 但是他要强好胜,不肯后退半步,硬是扬起嘴角,「想干嘛?大明星的休息室可不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舒清和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不是,不是他的缘故!他没做什么,是我……我的眼睛不舒服……」 端木当然一点都不信。「这里不欢迎记者,请你立刻离开。」 「我希望他留下。」 「看起来你的雇主比较喜欢我呢!」蓝思礼得意笑着。 舒清和惊讶极了。或许他希望留住八卦记者的要求很突兀,可是对方为什么要火上加油,故意刺激木沐?不久前还特地拜託他好好照顾木沐的难道不是蓝思礼本人吗? 舒清和朝蓝思礼猛使眼色,却遭到端木的错误解读,后者的神情阴沉得像寒冬雨夜,才半小时前的温暖微笑都成了昨日的幻觉。 「真的?这也包括在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改变当中吗?和八卦记者做朋友?」 「别听他的,」蓝思礼抢着说,「助理管不到那么多,即使是丽莎也没资格。」 「你寧愿听这个记者的话吗?」 舒清和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去,为难得不得了。 这时候来敲门请大明星进棚的工作人员简直是救世主,舒清和连声说好,拉着端木急匆匆就走。可不能让对方和蓝思礼在休息室大眼瞪小眼,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灾难呢? 前往摄影棚的路上,端木仍不放弃,劝告他交友要三思。 「你是不是……嫌弃八卦记者?」舒清和小声问。 「我对他的职业没有意见。」 「喔,所以你嫌弃的是那一位特定的记者。」舒清和的一颗心沉得不能更深,「为什么呢?之前在万禧饭店的侧门外面,你明明很友善。」 「他告诉你了?」端木对这种小细节已经不再感到意外。「我想他也知道你哭泣的原因。」舒清和没有否认。 「但是你不打算告诉我。」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舒清和囁嚅道:「我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端木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舒清和急忙又解释,「他最近经歷了生活上的重大改变,很辛苦,不是故意要惹毛别人,或许你可以……稍微宽容一点?」 端木沉默不语,只是一逕往前走。他的步伐不快,两人稳定保持着半步距离。 从舒清和的角度看得见对方紧抿的唇线、绷得僵硬的肩膀,看得见端木对他所说的不赞同。 舒清和垂下视线,望着鞋子前方走路,沮丧与遗憾拖得他脚步沉重。最近他和木沐真的处得很好,他甚至认真考虑要说出真相,也期盼在换回身体之后,能够重新认识彼此。 现在连作梦都不敢想了,他觉得自己真傻,木沐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原本的模样。 (待续) 每次都是小记者受委屈,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quot; (19)「难道我不再特别了吗?」 (19) 在祕书与特助的世界里,担任万万不可出版的总经理祕书很难用好或不好来概括。 梅曦明不是恶上司,也算不上亲切随和,许多时候甚至显得任性、幼稚。他生活得讲究,祕书需要熟记的细节不少;但是他的心思不难揣度,也不把下属当成没有人权的奴隶;他不介意部属在放假时拒接工作电话,可是你失误叫他一声梅总,他会耿耿于怀三年以上。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总经理牢牢记着那个盗火人编辑部的年轻小记者。 梅曦明的祕书参不透老闆最近的改变,本来老闆有自己的步调,不一定几点出现在办公室,现在十点以前就看到人的日子变多了。每次进出大楼,他还要用各种名目经过盗火人编辑部,和舒姓记者交换几句废话。如果对方不在公司,他就神不守舍大半天。 这个怪病本来已经够严重,今天症状又有变化。他们在电梯巧遇,对方终于记得叫一声总经理,没有呛人、没有挑衅、没有任何失礼的言行,总经理却闷闷不乐到现在,躺在办公室沙发上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还听见他喃喃自语,「难道我不再特别了吗?」 见鬼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经理室的门忽然被直接打开,整栋大楼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做,祕书在看到人之前先开了口,「董事长,您早。」 「哈哈,依我的作息,是早了一点。」 董事长张凤翔快活地进门,一身带花纹亮面西装,搭配鲜艳领巾,花香古龙水,和他的名字组成了一整套。 他挥了挥手,祕书立刻鞠躬告退,反手带上门。 「快听我说,我有个新系列的绝妙灵感!」他搓着双手,笑容满面来到梅曦明面前,「这次要写的是心理惊悚,主角是名上班族,随处可见的那种……课长之类的吧?一成不变的生活令主角厌倦,于是他利用工作上的人事决定权,雇用易于操控的年轻职员,进行社会实验──」 他说得眉飞色舞,他的头号读者却软泥般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双眼黯淡无光,彷彿灵魂不在现场,太不对劲。 「怎么回事,不泼我冷水,说我不可能搞得定心理惊悚吗?」 「你是老闆,想写什么就写。」梅曦明依旧呆望着天花板。 「你在搞什么鬼?」张凤翔在他对面坐下,催促道:「有什么烦心事快说出来,我们先解决你的心事,再讨论我的灵感,快说快说!」 梅曦明实在不想说,可是他这个老友的兴致一来,纠缠不休的功力高深,比任何烦心事都烦,他拗不过,拣着重点把如何和小记者一夜情,日后又如何念念不忘都说了。 「我真的是喜欢他吗?」梅曦明拋出疑问,又连连摇头,自己回答,「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喜欢他。」 「是新鲜感在作祟吧!记得我们第一次逛夜市,迷上摊贩小吃那时候吗?因为是从没嚐过的滋味,每天都想吃,吃到后来腻了,感觉就淡了。现在我连当初着迷的是什么食物都不记得。」 张凤翔努力在记忆中搜索那道曾经的美食,只依稀记得气味强烈,很香,他们跟着人群排队,嘻嘻哈哈聊着学校的事。他的少爷人生中很少亲自排队,耗费时间的过程也是新鲜感的一部份。 梅曦明从沙发爬起,认真看着老友。 「问题在于他不愿意让我吃到腻。」 「哦,新鲜感加上挑战性!」张凤翔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喜欢听亲友诉说感情困扰,可惜他没有事先叫人送咖啡点心进来,少了一些享受。 「展现过你的优势吗?比如你经常做的,带他到顶级饭店的高楼层房间看看你多有钱,顺便看夜景?」 「试过了,还提过我的新车,可是他不在乎,他比较关心蓝色小精灵。」 张凤翔的眼神闪缩了一下,「我不太了解你们的圈子……那是性暗示吗?」 「他指的是真正的蓝色小精灵。」 「蓝色小精灵是真的?」 「我们不要再鬼扯下去了!」梅曦明握住拳头,咬牙道:「总之他没有把金钱看在眼里。」 「该不会你遇到了某个低调的豪门子弟?」 「不是,我看过人事档案,他的家世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人事档案……他、他是我们家的员工?」张凤翔大吃一惊,「忘记我们为什么叫做万万不可吗?就是每天提醒你万万不可对员工出手!」 「不要临时瞎编好吗?命名的原因不就是你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玩?」 张凤翔嘖嘖两声,把真正的原因随便拨到一边去。 「说真的,你明知道我弟多厌恶这种事,万一被他发现你不但和员工乱搞,之后还骚扰人家,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会对你剥皮抽筋,骨头拿来熬汤,做成半筋半肉……啊,这让我想起我书中的那家火锅店,我始终觉得店里的用料欠缺了什么……」他抚着下巴,深思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又提那家噁心的火锅店!你以为我想要这种困境、这种烦恼吗?我实在找不到方法停止……停止……想他。」 梅曦明又倒回沙发,苦恼地闭起眼,「有时候,我甚至想过不当总经理算了。」 「等一等,你要离开我和出版社,选择爱情?」 「没有人提到爱情,顶多是你说的挑战和新鲜感……喂,你在干嘛?听进别人说的话好不好?」 「难得你那么认真,我要看一看这个员工的档案。快说,什么部门?什么名字?」张凤翔大摇大摆坐到总经理的办公桌前,开始操作电脑。 梅曦明如实相告,总比让他的好友四处打听窥探,弄得人尽皆知要好。 「看人事档案没用,他的照片和真人是两回事。长相当然相同,可是感觉却……却天差地远,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是吗?那我就看一看真人。」 张凤翔放开滑鼠,拿起桌上的电话找总经理祕书。 「有件急事,你处理一下!」对方一接起,他省略所有解释,劈头便下令,「盗火人编辑部的那个舒清和,你马上把他叫进小边边会议室。嗯……对,你知道是哪一间就好,会议室的正式名称不重要。进到那里头,记住让他面对着窗户站,然后你们聊个五到十分鐘。」 他停顿下来,听祕书说了一阵,又开口,「随便啊,聊什么都可以。至于我的用意,当然是非常好的,就是不能说出来……这样明白吗?好,都明白就好,你们就位的时候通知一声。」 通话结束后,他若有所思地转向梅曦明,「你的秘书听起来很疲倦。」 「别在意,他经常是那个样子,我也不搞清楚他为什么疲倦。」 几分鐘后,梅曦明的手机震动,祕书传来讯息,董事长要找的人已经在会议室了。 董事长大感兴奋,用力一拍手,「太好了,出发!」 选择小边边会议室,看中的是和它连通的储藏间。走进储藏间,从连通门上的玻璃窗能看见会议室内部,角度十分巧妙,会议室里的人通常不会发现他们。 张凤翔和梅曦明很快抵达储藏室,躡手躡脚贴上那扇连通门,透过窗玻璃,果然看见会议室的两个人。 祕书的背影首先被认出来,和他面对面说话的高个子想必就是目标。 「是他吗?」张凤翔悄声问。 梅曦明吞嚥了一下,点点头,「对,是他。」 他们俩挤在小窗边,肩膀抵着肩膀,屏住气息,小心翼翼不被发现,就为了偷看几眼隔壁的男孩子,彷彿重返学生时代,既荒谬又叫人莫名兴奋。 张凤翔几乎把整张脸都贴上玻璃,努力看了又看。 目标的双手放在裤袋里,抿着唇,正在听祕书说话,视线却落在比他矮不少的祕书头顶附近,那种想走又不能走、勉强留在原地的神情表露无遗。他的样貌算得上清秀,有双令人羡慕的长腿,此外就没什么值得多看两眼的地方,打扮也和外头千千万万个媒体从业人员差异不大,素色衬衫,深蓝牛仔裤,简单方便,不引人注意。 如果不是好友亲口确认,张凤翔还以为找错了人。 「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不懂你的神魂颠倒。」 「没有神魂颠倒……算了,以你的品味本来就不会懂。」老友看不出他的小记者的魅力,梅曦明心底有股难以解释的不愉快。 「我的品味好得很,你别太嫉妒我和亲亲宝贝的美满婚姻。」 「对,我好嫉妒,你们千万要白头偕老,别把亲亲宝贝放出来害人。」 「你这个暗恋下属的傢伙没资格讽刺我。」 「没有暗恋!」 他们边斗嘴边走出储藏间,一名员工碰巧经过,忽然看见老闆在附近无所事事,惊讶地睁大眼停下脚步。 他手里有只文件夹,就那么刚好要送去董事长办公室。 「我正在等这份资料。」 张凤翔半途拦截文件,高高兴兴翻阅起来,「新出炉的全国最有价值单身汉排行榜,预计明天公布,我们抢先来看看你的名次。」 梅曦明翻了个白眼,再次为眼前这个已婚男子的无聊程度感到诧异。 他是么子,早早远离家族事业,经营没钱途的出版社,身价大受影响;然而他不到四十岁,外貌出眾,拿了笔分家财產稳定投资,又和鉅富万歷张家关係紧密,两相平衡之下,近几年来排名都处在中段位置。今年果然也没出现太大的变化。 「等年底我弟办完婚礼,大家的名次都会上升。」好友安慰他道。 对,整体上升一个名次,毫无意义。梅曦明挨近过去,从自己的名字往上搜寻。 「即使总裁离开单身榜单,这傢伙的排名还是在我前面。」 看到友人在意的姓名,张凤翔笑了出来。 「蓝思礼?他可是个巨星,比你有钱、年轻、影响力更大,你就赢他一个身体勇健,还敢不服啊?」他伸手肘顶了友人一下,「更何况,你不是也常说蓝思礼多美多美吗?每次出席万歷的场子,你第一个就找他在不在,找到之后就目不转睛,根本没办法跟你聊其他事情。」 梅曦明并不否认,他的确在蓝思礼出道不久就注意到对方,还因此得到总裁的亲自警告,要他离万娱的明日之星远一点。 他对总裁又敬又怕,从没破坏过规矩。虽然他经常嘴硬不承认。 「别说得太夸张,我只是对总裁的小金丝雀感到好奇罢了。」话刚出口,他看到张凤翔的目光移动,便也跟着转身。 他们耽搁得太久了,盗火人的小记者已经离开会议室,此刻就在同一条走廊上,歪头瞅着他们,生动的焰火在眼瞳中闪烁,和先前听祕书说话时的要死不活判若两人。 祕书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发现上司们傻站在不远处,叹了口气又缩回会议室。 「蓝思礼不是金丝雀,是喷火恶龙。」小记者齜牙咧嘴吐出这句话,接着又恶狠狠一瞪,便掉头离开了。 梅曦明的心跳突突加快。 小记者是不是在生气,因为张凤翔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小记者嫉妒他欣赏蓝思礼吗?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不、不对,他没有喜欢小记者,怎么可以觉得好惊喜? 「现在我看出来他的特别之处了,一点都不把董事长和总经理放在眼里,嚣张得好自然。」 张凤翔说着转过头来,发现好友的神魂都跟着对方走了,那模样竟然和以往几次见到蓝思礼时有些相似。 「来吧,」他同情地拉着友人,「回办公室,我介绍优秀的諮商心理师给你。」 ******* 週六下午是安千緹的宣传活动,地点在百货公司广场。 舒清和从地下停车场上来,明星脸藏在鸭舌帽和粗框眼镜后方。自灵魂交换以来,他不曾为了娱乐随意外出,今天难得踏进商场百货,即使是来工作,久违的热闹气氛仍然受到他的欢迎。 他用眼角馀光偷瞧身旁的端木,对方神情严肃,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靠得太近的商场顾客。 蓝思礼来探班过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始终有些怪异,到今天终于被公开活动的紧张感给取代,端木又是那个可靠的保鑣,一下车就紧紧护在身侧,有时催促他加快脚步,手掌会贴着他的腰部上方轻轻推。 如果说舒清和好几次刻意走得慢,不是被周遭景物引得分心,而是想要多感受一点直透背脊的温暖,他并不打算否认。 进到活动休息室兼化妆间,气氛为之一变,和欢腾的商场截然不同,丽莎正板着一张脸骂人,挨骂的似乎是公关公司的人。 舒清和摘掉帽子,问道:「发生什么事?」 「你来啦!」丽莎叹了口气,安抚般抬起两隻手,掌心向着他,「拜託冷静听我说,今天要帮粉丝画睫毛的活动,预计的五个名额,从事前抽选变成了当场抽籤。」 「蓝先生,您也听听我说,」公关急忙插嘴,「经过评估,我们认为当场抽选比较能那个……吸引大家那个……踊跃来到现场。事先决定资格,万一落选的粉丝都不来,那该怎么办?」 「粉丝落选就不来?」丽莎要别人冷静,自己的语气却很激动,「你是刚踏进这一行,还是瞧不起人啊?外面的人潮都快挤爆广场了!」 「那不正代表我们的评估正确吗?活动一定圆满成功。」 「哼,圆满个鬼!你们根本没有给其中的多数人、非常非常多的多数人,消化落选情绪的时间,是嫌天气不够热,大家的火气不够旺盛吗?」 丽莎挥舞着双手,发出好像要撕咬对方的声音,舒清和悄悄后退两步。 这次公关支支吾吾,没挤出辩解的话,舒清和的心中顿感不安。 他没经过广场,不清楚观眾数目到底有多惊人。蓝思礼的公开露面本来就代表人山人海,若是人潮能多到让丽莎的火气都冒出来,那可不容易,恐怕是真的超出公关公司的控制能力。 因为记者的工作,舒清和对公关也有了解,负责今天活动的公司成立不久,据说在安千緹高层有人脉,靠关係才拿到好几件大案子。前几次福星高照,没出大紕漏,现在好运用尽,经验不足的缺陷看来是要在这场活动暴露无遗。 身为同样经验不足的代言贵宾,舒清和也只能坐在梳妆镜前,在心里反覆背诵早已滚瓜烂熟的访问稿,勉强控制着持续上升的紧张感。 安千緹也来了好多人,匆匆进来向大明星打招呼,又匆匆出去支援。 休息室的门开开关关之际,舒清和瞥见工作人员拿着好几根红龙柱跑过,他们表现出来的慌张忙乱,他衷心希望是出于自己的想像。 (待续) 从这一回可以看得出来,万万不可出版的各部门经理、总编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中龙凤!xd (董事长特助正在努力办公,所以没有跟来。) (20)「我才叫没事,你有事!」 (20) 情况在端木看过现场之后变得更糟,合约说好的专业保全,多数竟是由省钱的工读生充当,即使有百货公司的保全支援,距离理想仍然遥远。 端木摇着头对丽莎说道:「潜在的风险太大,我不建议让蓝思礼在这种条件下登场。」 「等一下,请务必等一下!」公关可一点都不赞成,「许多粉丝一大早就来,等了好几个鐘头,最后见不到偶像,他们可是会暴动的啊!」 「原来你也知道暴动很危险。」丽莎讥讽道。 「保全的问题是小事嘛!他们最大的作用不就是摆摆样子充场面,根本没有几次用得到什么专业,何必多花冤枉钱?我们雇用的几个年轻人都有挑过外型,绝对能营造出贵公司想要的华丽大排场!」 「那才不是我们想要的,你们应该优先提供的是蓝思礼的安全保障。」 「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当然可能性很低很低,对街不是刚好有个派出所吗?警察的薪水是你我缴纳的税金,等于是预付款,总要让他们好好拿钱办事不是吗?」 「你真的有听见自己的胡说八道吗?」 舒清和旁观他们争执不休,丽莎怒气腾腾,端木揪着眉沉默不语。当舒清和担心后者是否打算用拳头说话时,丽莎忽然转向他,长叹一声,「你来决定,想怎么做?」 室内安静了下来,看着舒清和的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各自的忧虑。 问舒清和想怎么做?他最想打电话向蓝思礼求救。正牌大明星一定能果断下决定,不把任何人的异议放在心上,他这个冒牌货可没胆量临时改变计画,让一大堆人失望生气。 「现场都是我的粉丝,应该不要紧吧?」 听大明星这么说,公关露出灿烂的笑容,端木的脸色则暗了下来。 果然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心情搭配蓝思礼脆弱的消化系统,结果就是让舒清和感到轻微胃痛。 「九成以上都是你的粉丝,可是要说到捣乱,少数几个人就能办到。」丽莎回覆道。 「哎,想得太多了,谁会专程到化妆品宣传活动捣乱?」 丽莎没理睬公关的话,舒清和看着她把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心中忽有异感,怀疑对方藏着什么事没说出来。 有人敲了敲门,「蓝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您准备好了吗?」 丽莎代替他应了一声,造型师忙着为他的发妆服饰做最后调整。舒清和起身走到门边,手机萤幕跳出一则来自蓝思礼的讯息,为今天的活动帮他打气。 交换灵魂至今,蓝思礼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明星工作,对现场活动与粉丝的重视可见一斑。这让舒清和的心情稳定不少,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决定,蓝思礼不会希望他临阵退缩。 深吸一口气,他将手机交给丽莎,踏出休息室。 天底下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能够帮助舒清和面对眼前的盛况,也少有字眼能够形容。 这家百货公司的正门广场已经是同等级商场当中数一数二的宽阔,塞满人之后,竟然显得拥挤狭窄。 艳阳下,万头鑽动,来场观眾勉强被限制在护栏内,及腰的金属栏杆承受超量人群的挤压,好几处都看得见明显的摇动移位。 唯一比护栏更不可靠的是保全工读生们,他们都是好看的年轻人,带着无助的神情,徒劳地劝告大家后退一点、不要推挤。群眾总是遵守个几秒鐘,又慢慢往前挤。 舒清和披着巨星外壳现身时,尖叫声犹如海啸,狂捲而来,只差没把人冲退几步。 蓝思礼的名字响彻整座广场,参杂了带着哭音的告白,以及许多听不出内容的嘶吼与吶喊。舒清和不是明星的料,他被粉丝们激烈汹涌的欢迎钉在原处,除了惶恐,无法產生其他情绪。 ──好好干,别丢我的脸。 蓝思礼传来的打气讯息闪过他的脑海。 是啊!不能丢脸,不能辜负蓝思礼的信任。他刚照过镜子,确认过外表无懈可击,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个万人迷、大明星。他做得到,他可以让这些辛苦晒太阳数小时的忠实粉丝得到快乐的一天。 舒清和稍微举起手,面露微笑,并且尽可能照顾到每一个方位的粉丝。 效果立竿见影,他不知道现场竟然还能陷入更强烈的疯狂。 新一波的尖叫声中,有个特别响亮的声音,主持人在舞台上用麦克风推波助澜,鼓励现场的大家用力表达爱意。 如果问舒清和的意见,他得说粉丝们的爱意已经非常明确,再呼喊下去只怕有体弱的粉丝要晕在现场,或许该劝大家冷静一点才对。然而他只是个小小八卦记者,大概没资格指教主持技巧。 「走吧。」端木低声道。 若不是有端木开道,舒清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走。 现场的动线规划就跟其他项目一样不牢靠,舞台离得很远,从商场侧门出来后,还要在粉丝热烈的目光注视下,走过大半个广场边缘。 一次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舒清和尽力不让心里的不自在显露出来。他的前后都有工作人员,也没心思分辨哪个人来自哪个单位。他必须跟紧端木,用天天在镜前练习的明星姿态走路,尤其不能忘记对四周报以微笑。这里不是摄影棚,搞砸没有重来的机会,一秒鐘的体感有几十倍那么漫长。 儘管如此,事后他依旧不确定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问题。 或许是通道上的某个工读生扛不住群眾的推挤,端木不得不往前几步伸出援手;也或许是舒清和意外的脚步停顿,在他们之间拉开的那两步距离。 他是想快速跟上去的,可是有个东西从人群滚到他的脚边。他低头一看是支手机,想都没想便弯腰拾起,转身走向护栏,想要物归原主。 那实在是一大失策,当他伸长臂膀,递出手机,无数隻手也伸了过来,目标却不是手机,而是他的手。 大明星的身体纤瘦力气小,瞬间就被拉向了护栏。舒清和惊呼一声,不但无法自力挣脱,连另一隻手都被抓到,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工读生保全慢了半拍才衝上来帮忙,双方隔着金属护栏展开诡异的拉扯。 舒清和处在混乱的中心,却是最无能为力的一个。好多声音在叫喊,他感觉到粉丝群中有人试图拥抱他,他的半个身体都要越过了栏杆,双脚因此离地的片刻可算是他人生中最恐怖的几秒鐘。 最终工作人员成功将他解救出来,双方分开时力量失衡,包括舒清和在内的好几个人都往后跌出数步,坐倒在地。 广场上的每一双眼都急着想看清楚心爱的偶像发生了什么事,四面八方的力量都往同一个小区块推挤。没人劝得住,也阻止不了,两座护栏翻倒时有如水坝溃堤,最外围的观眾不由自主从缺口涌出来。 舒清和惊恐地看着不只一两人被栏杆绊倒,扑跌在地。幸好护栏外的空间足够,他们大多都能自行爬开,或是快速被人拉起。 主持人终于想起自己的作用,透过麦克风高声疾呼,要大家冷静下来。 舒清和从地面抬头,一眼便找到比其他人都高大的端木。他们离得很近,几步路而已,偏偏护栏就是倒在端木前方,好多人挡在他的路径上,他的目光牢牢锁住舒清和,奋力挤过来的同时也扬声叫喊着。 舒清和听不清楚叫喊的内容,只感受到对方的急切。他顺着端木的手势转头,发现有个人影正衝向他,那人穿着保全制服,也是名工读生。他最初以为对方是来提供协助,却在距离缩得更近时意外从那人脸上辨识出强烈的憎恶。 舒清和一时还以为自己恢復了八卦记者身分,正遭到报导目标的嫌弃。然而那些名流艺人再怎么生气、再怎么疯狂,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朝他亮出了刀子…… 大脑在恐慌中当机,舒清和唯一做得到的只有抬起手臂,抱住头脸,双眼紧紧闭起。 他默数着秒数,一秒鐘……两秒鐘……三秒鐘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至少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好几个恐惧的大叫传进耳里,接着是金属物落地的声音,他鼓起勇气睁开眼,疑似刀刃的白光在阳光下闪了两闪,转瞬又被衝上来压制攻击者的工作人员给淹没。 舒清和眨了眨眼,不确定究竟发生什么事,四周的大声咒骂与各种尖叫始终没有停歇,他的头和耳朵都隐隐作痛。 他好不容易站起,双腿微微颤抖,脚一软,却是倒进一双强壮的手臂里。有人支撑住他,同时环住他的腰和肩,将他紧紧包围住。 方才被粉丝强行拉扯拥抱的阴影尚存,舒清和惊叫着用力反抗。 那双手箍得更紧,然后是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他的耳畔,「嘘……是我。」 舒清和瞬间停下挣扎,周遭的天翻地覆彷彿也同时消音了。 是木沐……舒清和挤出所有的力气抓紧他的保护者,十隻手指揪皱了对方的衬衫。 木沐腾出一隻手,掌心轻按着他的后脑勺,舒清和顺势将脸埋进木沐的胸膛,听着激烈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动着鼓膜,意外地叫人安心。 端木带着他迅速远离混乱的广场,到了休息室才放开手。那里头也是一团乱,好几个人护着他们撤回来,又赶着跑出去帮忙。 端木让他坐进椅中,自己在他面前蹲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等不及他的回答,逕自开始了检视。 光凭感觉,舒清和猜测他的屁股和手臂、肩膀大概很快会出现几个瘀青,其馀没什么大碍,一低头却惊见白衣服染了一小片暗红血色。 他呆了一呆,完全不记得曾经受伤流血。他伸手碰触染血的衣服,里里外外看了几回,惊惶逐渐转成困惑。粉丝扯乱的上衣是唯一的损害,此外并没有半个伤口。 抬起眼,他才看见来源,端木的右边衣袖破了好大一块,鲜血不但染红整条手臂,还持续渗漏出来。 「你、你受伤了!」舒清和叫道。他不是眼花,真的有人混进保全的行列,企图攻击蓝思礼,却伤到了保护他的端木。 端木瞥了自己的伤势一眼,表情平淡得好像那是别人的手臂。 「我没事。」 「我才叫没事,你有事!」 「皮肉伤而已,晚点再处理,我得跟丽莎──」 「你别想!」 端木起身想走,舒清和拉住他完好的另一边衣袖,死不松手。他转头往室内扫视,扬声问,「谁有开车来?」 上次为木沐代班过的年轻助理战战兢兢举起手。 「好,我们现在就走,去急诊室!」 大明星发号施令,连外人都不太敢违抗,何况是团队里的自己人。助理跳了起来,拿好钥匙手机,立刻跑向门外。 舒清和在跟上之前随手从衣架抓了件衬衫,缠着端木的右上臂,压住伤口。 端木忍不住又说,「真的没有必要……」 舒清和横眉瞪了过来。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急诊室。你不跟着来,你、你……就是失职!」说话的内容颇为强势,声音却微微颤着,他的双眼红了一圈,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端木不再表达异议,他被拉着走,被推上车,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 在他身旁,舒清和正在指挥司机助理,说是不要遥远的明新医院,要改去最近最快的地区医院。小助理听命行事,发动引擎,驶上道路。抵达目的地前,他的右臂都被对方紧紧压着,彷彿松了手,他的鲜血就会狂喷而出。 端木对外伤是很熟悉的,知道自己受伤不重,不差那几十分鐘路程,应该选择艺人名流常用的明新医院,隐私性更强。 可是他的雇主忧急难过的模样,竟使他的一颗心也变得不安稳,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待续) 小记者:抱歉害你的屁股瘀青。 大明星:喔,有来有往,没关係。 小记者:什、什么意思?@_@ (21)「你是不是又毒舌嘲讽人家?」 (21) 「现在相信我的伤真的不严重吧?」 「我才不会因为关心你而感到抱歉。」舒清和微微鼓起双颊,先是瞅了端木一眼,接着转向正在处置刀伤的医生。 「但是我对于造成急诊室的骚动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几十分鐘前,助理小敦开车将他们放在急诊门口,又掉头回去拿舒清和在慌乱中全部忘记的私人物品,包括由丽莎保管、想必已经被蓝思礼打爆的手机。 舒清和拉着端木急匆匆进门。 起先,只有负责检伤分类的医护人员惊愕地多看大明星好几眼;到了掛号处,他吸引到的注意力已经倍数增加;不多久,候诊室的每道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稍有馀裕的陪病者纷纷打开手机镜头,连那些或躺或趴、彷彿奄奄一息的患者都撑起脑袋,暂时遗忘了自身病痛。短短不到十分鐘,各种窃窃私语就演变成闹哄哄的骚动。 院方迅速将他们俩人安置在一处空房间,等候时间短得异常,医生还亲自进来看诊,而不是要他们移动到诊疗间。 舒清和对医院再不熟也猜得出这不是常规流程。或许,医院希望尽快送走骚乱的根源,所以给予他们特殊待遇?这么一想,不习惯被优待的舒清和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场,可他又不想离开受伤的木沐,心中矛盾的同时,无意识抓着端木左边衣袖的双手揪得更紧了一点。 年轻的急诊医生倒很亲切,听见大明星致歉,只是笑了笑,「骚乱是急诊的日常,我们都习惯了。不过,那么红的明星直接走进急诊室,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惊奇,提神效果比任何咖啡或能量饮料都好,我不觉得大家真的很介意。」 医生顿了顿,目光短暂离开刀伤,找到舒清和的双眼。 「其实……我是你的歌迷喔!每次感到日子难熬,累得快要放弃时,我就会找个角落,什么都不做,就是听你的歌。每次,我都能重新获得能量,觉得可以多努力一阵子。」医生说着羞涩一笑,注意力又回到端木的手臂,熟练地开始清洗伤口,崇拜偶像的少女和专业医护人员之间的转换只有短短几秒鐘。 「你的音乐帮了我好多,现在轮到我使出百分之两百的技术,好好答谢这位拯救我的偶像的英雄!」 她的一番话说得端木和舒清和都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外人通常不知道端木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舒清和不擅长应付讚美,何况是代替蓝思礼接受,他的大脑混乱了一阵,想起今天的访谈稿中有句话可以改来应用。 「谢、谢谢……希望不只是辛苦的日子,我的音乐也能陪伴你度过往后的每一段美好时光。」 哇啊啊!舒清和话一出口就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老掉牙的宣传词写在纸上还过得去,唸出来实在好尷尬! 医生却双眼发光,欣喜地用力点头,「那是当然的!我有好几份歌单,适用不同的心情喔!」 医生接着说起她的歌单内容,分别在什么样的情境聆听,以及特别喜爱的几首曲子。她一边说,双手也不停,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 舒清和功课做得很足,谈论蓝思礼的音乐毫无问题,也和她分享了几则努力背来的创作心境。 端木的裤袋震动,他转头对舒清和说,「我要拿手机。」 舒清和起初不懂端木干嘛跟他报备,一会儿之后终于发现自己一直抓着对方的左手,也不知道究竟抓了多久。 他彷彿烫着般抽回手,喃喃说着对不起。 端木似乎想说什么,瞥了眼在场的医生,又打消念头。顺利掏出手机,他看见好几通被忽略的来电。 「丽莎要发飆了。」 「来医院急诊是我的主意,我跟她说。」 既然有人自告奋勇,端木便将手机交了出去。 舒清和接通电话,立刻便听见丽莎急切的连串询问。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才找到空档开口,「是我,木沐正在接受治疗,我替他接电话。嗯……嗯……没有,我没受伤,但是木沐的右手臂被划了好大一个可怕的伤口,我觉得……我觉得他需要休假、加薪,还要很多慰问的礼物。」 旁听大明星趁火打劫,端木诧异地扬起眉毛,医生则偷笑了一声。 「活动现场怎么样了?你们还在百货公司吗?」 舒清和安静听着,表情从忧虑慢慢放松,最后吁出一口气,「喔好,我会直接回家……咦,你说什么?」 他又停下来专心听丽莎说话,这波的表情丰富得多,时而惊讶,时而皱眉,一转眼又满脸迷惑,让旁人猜不出谈话内容。 通话结束时,医生已经完成包扎。 破损染血的衣袖早在诊疗之初就被剪掉,端木的大半个上臂缠成了白色。医生放他自由后,他试着移动受伤的右臂,抬高放低、左右摆动,一会儿又弯曲手肘。 舒清和的两隻眼紧张兮兮盯着,端木的表情本来就严肃,实在难以辨认那个皱眉头的模样与疼痛有没有关联。 端木看了他一眼,彷彿读出他的心思,「不会痛,只是有点僵硬。」 「我……我没说什么……」 「是吗?」端木微微一笑。 「不要太勉强喔,这阵子好好休息,别让伤口又裂开。」医生叮嚀道,看见端木要起身,赶紧做了个要他坐下的手势,「外面来了不少媒体,连候诊室都有,建议你们别贸然出去,待在这里等人来接比较好。会有人来接吧?还是你们自行开车?搭计程车?」 「公司的人会来接我们。」舒清和听丽莎说,小敦已经出发,还带了两人份的替换衬衫。 医生点点头道:「不要从急诊出入口离开,最好穿过门诊大楼,走侧门,应该可以避开大部分媒体。」 医生在道谢声中离开,房内剩下他们俩人,舒清和坐到端木身旁,满脸堆笑,大讚医护人员亲切可爱,一扫他对医院的敬畏恐惧。 端木跟着到处受礼遇的大明星已有两年,老早过了大惊小怪的阶段,倒是大明星本尊的表现看在他的眼里有点古怪。 ──我保证一切都会恢復正常,你只要多忍耐一阵子。 他忽然想起对方曾说过的话。然而,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忍耐。 甩了甩头,端木把注意力摆回到眼下,「丽莎在电话中都说了什么?」 「喔,她问候你的伤势,等小敦来了,要我们直接回家。」 舒清和依着对话的顺序一件件报告。 活动现场当然乱成了一团,所幸没有人严重受伤,救护车没出动,来的是警车,押走那个持刀伤人的假保全。 「明天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警局。」他叹着气说,半点也不期待警局的部分。「其他的许多后续工作,公司会处理,丽莎叫我在家等她过去。」 截至目前为止,全是端木预想得到的内容,可是他就算作梦也猜不到接下来的发展。 「警察透露了消息给丽莎,弄伤你的人自称是丁路亚的粉丝,他的行动是为心爱的偶像抱不平。」 「抱不平?」端木难得一脸惊愕,「你对丁路亚做过什么吗?」 舒清和哪里答得出来,他还想问木沐呢! 幸好端木没有真的要他回答,而是自己思考起来。 蓝思礼和丁路亚,甚少有人将他俩相提并论。他们不曾合作,专业领域不同,经纪公司不同,交友圈不同,地位与辈分更是天差地远,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在几个社交场合上打过招呼而已。 他记得最近的一次是……「丁路亚的生日派对,你是不是又现场毒舌嘲讽人家?」 舒清和困窘地飘开视线,「我……我不记得了。」他很想一口否认,偏偏办不到。 「然、然后丽莎还说她之前有听到一些传闻,因为太没道理,就当成谣言处理,没跟我多说。结果发生今天的事件,她也很惊讶。」 端木深锁眉头,照习惯在胸前交叠双臂,不意牵动伤口,差点没忍住一声痛哼。最后只好无奈放下手臂。 一旁的舒清和却在想着没有第三人知道的内幕。 丁路亚的緋闻的确是蓝思礼逮到的独家八卦,然后由他写成文章。即使旁人无从得知,在舒清和的心里,那终归是他们两人一起完成的报导。若不是端木因此受伤,他多半还会觉得自己和丁路亚之间算是扯平了。 有人敲了门进来,是一名女性护理师,拿着端木的健保卡和批价领药的单子。 护理师十分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脸色明显难看,回应舒清和的礼貌问候冷得能让空气凝结。 舒清和不以为意,猜想对方工作疲累,影响到心情,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他无意间转动视线,竟发现端木也有异状,从神情到姿态都僵硬得像刚刚包扎好的手臂。 难道木沐和护理师认识?认识却没打招呼,莫非有嫌隙?谁会和木沐这么好的人有嫌隙? 莫名其妙越来越凝重的气氛中,舒清和的目光在另外两人之间游走,脑袋里胡思乱想。 护理师和端木有志一同,完全不理睬对方。护理师有职责在身,对着舒清和肩膀附近的空气交代照护伤口的注意事项,语调自然也是冷冷淡淡,有如机械。 听完说明,舒清和道谢时忍不住加了一句,「造成你们多馀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他的客气举动像是触动了什么,护理师抬起眼,瞳中总算出现情感的波动。 「这次你没受伤,可真幸运。有那个人在,灾难就会如影随形。」 舒清和看着她撇动嘴角的方向,惊讶地发现对方指的是木沐。他们果然认识。 「不,不!不是木沐造成的!事实正好相反,他是因为我才受了伤。」 「随便你怎么想吧!」护理师又别开眼去,轻蔑的神情却没有消散,「不趁早解雇这种无耻人渣,将来迟早后悔。」 舒清和感到既震惊又愤怒,遇到衝突总是慢好几拍反应的脑袋终于想到驳斥的言语时,护理师早已扬长而去。 他掐着手里的批价与领药单,气得立时就要夺门追出,「不行,我要去跟她说,她搞错──」 端木扯住他的后领,及时将人拉回来。 「没有搞错,从她的角度看,我确实不算好人。」 舒清和一点都不赞成端木轻描淡写说的话。端木或许不是世上最温柔、最容易亲近的大善人,但他绝对和无耻之类的形容沾不上边。 「那她一定是误会了你!」 端木苦笑着摇摇头。 「我听说她在这家医院工作,却没想到是急诊室,也没想到……她仍然那么恨我。」 「那当然是因为误会得太久,我们需要跟她解释清楚。」舒清和坚持道。 至于解释什么,她又是谁,为什么憎恨木沐,舒清和想知道答案想得要命,又不敢多问。 端木只是望着那双重回自己左边衣袖的手,十根白皙指头和他的白色衣料纠缠在一起。手指的主人大概又没注意到这个动作。 他不喜欢提起往事,可是眼前这人义愤填膺,要为他讨公道的模样,竟很触动他的心弦,让他觉得欠对方一个解释。 「当年我离开警队的原因,和她也有关联。你曾经好奇问过,现在依然想听吗?」 舒清和点头的速度从没这么快过。 (待续) 发现小助理没名字的话,写起来有困难,因此紧急帮他补了个暱称,之后会再回头更改前面的部分。^^” (22)「这一切真的很不恰当。」 (22) 诚如舒清和所知,端木曾是一名特种警察,隶属的单位工作强度极高,即使在特警当中也是佼佼者,是菁英中的菁英。 端木热爱这份工作,家人全都以他为傲。他对未来充满美好想像,诸多愿景等待实现,却没料到率先找上门的竟是爱情。 那是他的队友,两人被发派到同一个中队,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从志趣相投到倾心恋慕也不过短短几週。 然而他们并没有公开交往。特种警察是男性佔极大比例的阳刚世界,风气相对保守,加上职场恋爱可能惹来的麻烦,隐匿关係似乎是个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从旁人角度看来,端木和男友就是一对好哥们、好同事,又是健壮帅气的单身公务员,周遭亲友、亲友的亲友,许多人都积极为他们介绍女朋友。相较于端木的严肃气质,他的男友开朗风趣人缘佳,每逢假日就有饭局,邀约有如浪潮,一波波涌至,简直没有止尽。 虽然未曾明说,但他们之间存有默契,有人介绍,便见面认识,之后或婉拒、或当朋友,尽量不得罪人,不直接让介绍人碰壁,倒也应付得稳稳当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常规训练、高风险勤务、远离眾人耳目私下幽会,加上三不五时的应酬,公私生活都忙碌,连争吵烦恼都少有出场的空档。 他们都还那么年轻,耀眼的人生刚刚开始,即使对家人朋友隐瞒真实的性倾向,也是未来才要考虑的课题,而未来如此遥远,眼下的生活彷彿能永永远远延续下去。 事情的变化,始于端木的男友结识了当时刚从护校毕业的女孩。 原本只是亲戚介绍,只是眾多即将被拒绝的对象的其中一个,两人什么时候从随意吃个饭到情投意合,端木并不知道,因为这回他成了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有别于同性相恋的谨慎低调,这一对新情侣来往得正大光明,不仅公开约会,还见过几位双方的家人。如果不是碰巧遇见他们的队友随口提起,端木只专注在自己的生活圈子,根本毫无所悉。 得知男友竟然交了新女友,端木当然生气,两人争吵激烈。对方声称和女孩是心灵上的满足,做爱虽然算得上愉悦,真正享受的还是男性的肉体。他对端木的感情没有减少,甚至互动也不曾改变分毫,他不懂为何非要放弃任何一边。 男友向来是比较任性的一方,带点孩子气的我行我素原本是一大魅力,意见分歧时就成了恶梦般的沟通障碍。在他的观念里,忠实是婚姻才有的附件,恋爱是自由的,如果感情没有变质减量,自己的多馀时间要做些什么,为何需要受到拘束呢? 真的是迟到的观念不合,迟到太久了。 端木不是善辩的人,气头上表达得更不好,争执的重点到头来一整个乱七八糟,他们吵到忘记场合,被偶然经过的队友听见部分内容,当时也不在乎了。 「记得三年前的海港仓库挟持案吗?」端木问道。 舒清和很快便想起来,那是个轰动一时的大案件,多名青少年人质,暴徒火力强大,攻坚激烈,仓库还烧起熊熊烈火,最后人员均安,只造成财物损失。 猜得到端木为何提起旧案,舒清和忍不住满腔钦佩,「记得!你们有参与那个案子?新闻说每个人质都被平安营救出来,歹徒全数落网,是个大成功。」 端木的眼神却暗了下来,「外界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平安。」 他们正是在争吵之际收到出动命令。 特勤队的任务风险高,行动中除了仰赖各自队员的能力,更讲究团队合作。端木与男友默契最佳,在编队之初就是一组,全程必须紧密配合。 端木明白事情轻重,尽力拋开私人情绪,以任务优先。对方却不回应,在行动中和他冷战。 多次尝试都落得热脸贴冷屁股,最后端木也火大起来,放弃和男友的沟通配合。 那是端木自认在人生中犯过的最大错误。 一半靠着惊人的好运,特勤队依然完成了任务,没有重大伤亡,除了男友以外。在缺乏队友支援下衝动行事,男友因此受伤不轻,被紧急送进医院。 端木在事后检讨中坦承疏失,长官追问原因,他却举棋不定,不知该怎么说、该说多少。 后来,是别人替他决定了。 队友将无意间听见的部分争吵内容报告了上级,于是长官知道了,整个中队知道了,噙着泪水赶来医院探视的护理师女友也知道了。 男友清醒到能够应付问答时,全盘否认和端木存在超越友谊的关係,一口咬定是端木单方面的纠缠,才引发争吵。 「以我家的背景,他应该是认为我的风险小,万一混不下去,随时可以调个单位,重新开始。」 事发过后好一段时间,端木才足够平心静气,得到这样的猜想。 「他的盘算,其实也没错。」 「你没有为自己辩解。」舒清和脱口而出。 端木看他一眼,很意外对方立刻便猜到自己的应对方式。 「那是我欠他的。他的伤,在长期復健后可以达到与常人无异的状态。然而,要重回特勤队绝无可能。」 他停顿片刻,却没等到另一人的评语。 「你不打算指出我的决定蠢笨?少数知情的人都这么说。」 待人处事经常用心不用脑,一天到晚被嫌傻,舒清和可是过来人。 「我……我想,有些愧疚,不是一句『自己没错』就能消除,如果一点傻事能够换来心安,我八成也会做同样的决定。你不愿意他在失去工作之后一併赔上名声和爱情,我觉得我能够了解……」 木沐必定察觉得到,蓝思礼不可能这样说话,但是他不再表现出惊讶或疑惑,只是微微弯起嘴角。 「虽然我不奢求他人的认同,偶尔遇见时,感觉……倒还不错。」 舒清和咬住下唇,为木沐的反应开心,又觉得现在的话题不适合放肆表现出来。 端木接着说下去,「他对特警的工作爱逾性命,转调内勤后性格大变,鬱鬱寡欢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护理师女友对他不离不弃,復健、諮商都陪在身边,听说婚期已经订下,他的鬱闷心情似乎也有好转,大概爱情的力量真有神效。 「刚刚你也见到她了。从她的角度看,我就是个妄想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听不懂拒绝,遇到危险的任务不顾队友死活,要找到更混蛋的傢伙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又说,「chris质疑过我的沉默对女方的影响。可我实在无法考虑那么多,我……我的心里终究偏向他多一点。」 舒清和立刻回道:「你没有心存怨恨,已经够好了,不需要为他们的幸福负责。」 端木已经停止为雇主的异常言行大惊小怪,可是对方站他的阵营,说话都护着他,感觉虽好,就是要多花时间习惯。 他苦笑了下,「或许我会更怨恨他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我把怒气都用在我爸身上。」 「你爸不太高兴吗?」 岂止不高兴,端木大家长的反应简直能用震怒来形容,不是气有人说谎破坏儿子的名声,而是气儿子搞同性恋,弄到这种田地,活该、丢脸! 老爸出马,帮儿子调了单位,附带禁止他继续和那些娘娘腔胡搞瞎搞,好好当个真正的男人。 「于是我不只从特警辞职,还完全离开警队。虽然多少有点衝动,但我并不后悔,我不愿意继续待在我爸的影响力之下。」 之后他经由表哥的引荐,来到大明星身边工作,跌破眾人的眼镜,那就不需要多说了。 舒清和回想端木提到的案件,算一算已经三年。 蓝思礼曾说木沐被认为是大材小用,但是猜错了木沐离开警队的原因。舒清和不认为那是什么不光彩的丑事,即使当事人似乎看开了,他依然很为他抱屈。 「你想念警队的工作吗?」 「偶尔,有点想念帮助别人。」 「但是你仍然在帮助别人啊!你、你救了我的小命,就是帮助了许多歌迷,是很不得了的好事!」使用第一人称讲述蓝思礼的份量让他的整张脸发红发热,「不是自吹自擂,刚刚医生也说过的……我想,万千歌迷都很感激你。」 「我不是为了你的万千歌迷。」 舒清和的脸红又深了一点,「嗯,也对,你是因为工作。」 「不能只是因为你吗?」 舒清和一愣抬头,端木温暖的一双眼看起来有点无奈,又隐约蕴着笑。 慌乱中,他点点头,垂下了视线,「都怪我不够谨慎,警觉度太低,你才会受伤,后来又选错医院,害你想起不愉快的过去。」他心中内疚,语气急切,不经大脑便说,「以、以后急诊我们换一家医院!」 端木笑着摇头,「以后还要急诊?」 「啊,不是,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老实说,我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端木瞄向舒清和衬衫上沾的血。血跡乾掉后淡得很多,对方在百货公司休息室的焦急关切却只有更加清晰。他想起在整条路上,紧紧抓着自己的两隻手;想起后来在检伤站被评估为不紧急,对方放松地笑起来时闪烁生辉的双眼。 那不可能是演技,大明星的戏剧天分是零,圈内都知道。 端木慢慢敛起笑容,认真望着对方,「如果你要哈哈大笑,嘲笑我终于掉进你的恶作剧陷阱,现在正是时候。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这一切真的很不恰当。」他的声音低得差点没让对方听见。 舒清和还要问什么事不恰当,端木忽然用完好的左臂圈住他的肩膀,就像在广场那般,将他拉进怀中,只是缺少了需要保护的紧急状况。 端木把脸靠上舒清和的肩头前,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房间的隔音不太好,本来舒清和一直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现在都停了,彷彿有人按下静音键,同时又放大胸膛内的声音,血液奔腾、心脏疯狂跳动,震动着鼓膜。 他忽然有点庆幸现在是蓝思礼的身体,那么样纤细,可以被端木的身躯完整包围,暖洋洋地像被阳光裹着。尤其他的单边脸颊,着火般烫。 假如是真正的自己,一定很不相配。 舒清和小心翼翼伸出双手,在端木宽阔的背上交叠,微微拥紧了。端木说的对,所有他的感受,心里的念头,都太不恰当了。 随着吁出的一口长气,得到回应的端木像是放松了下来,半倚在他身上。 「我第一次觉得离开警队不全然是坏事,就是在今天,在我确定你毫发无伤的时候。」 端木贴着他的颈子说话,热气搔着皮肤,舒清和拚命忍住窜过身体的酥麻颤悸。 「上次你说一切都会恢復原状。到那时候,现在这个你……会消失吗?」 舒清和在端木的怀里僵住了,答不出来。 如果木沐的拥抱代表喜欢,当他回到原本的身体,这份喜欢还会存在吗?说不定,木沐一直喜欢的是蓝思礼。因为换过灵魂的大明星比较友善易亲近,木沐才放胆表现出来。真是这样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当助理小敦气喘吁吁衝进门来,端木立即松手时,舒清和分辨不出自己是遗憾还是松一口气。 「对、对不起!有没有等很久?」小敦撑着膝盖,低着头大口呼吸,没及时看见房内两人的异样,「开车离开百货公司的时候,被没公德心的车主挡住路,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人移车喔!」 「辛苦你了,快坐下休息一会儿。」舒清和勉强挤出话慰问道。 小敦终于抬头,看见大明星似乎情绪低落,以为是不满意自己动作太慢,吓得心惊胆颤,赶快双手捧上手机和替换衣物,连偽装用的鸭舌帽、粗框眼镜都有带来。 他接着转向端木,「木沐!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大碍吧?大家都很关心!批价领药吗?我来我来!」说着从舒清和手中抓了单子,又衝出门去。 小敦来去都像一阵风,虽然不到两分鐘,房内的气氛已经不同,从曖昧变成轻微尷尬。 舒清和囁嚅着不打扰端木更换破损的衬衫,率先转过身去。 他自己的衣服也沾了血,但他先拿起手机,滑开看见几十通未接来电,通通是蓝思礼。再看通讯软体,同样惊人,先是简单的询问、催促,到后来一连串的焦急烦躁火大反应都快从萤幕溢出来。 舒清和暗叫糟糕,快速写了条讯息给蓝思礼,「我没事,正要离开医院,到家再详细向你报告。」 讯息送出的一瞬间就跳出已读字样,两秒鐘后的回覆是个全萤幕贴图,巨大的卡通脸朝他愤怒吼叫。 舒清和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受到冷落的蓝思礼好可怕! (待续) 蓝思礼身为大明星,消失达三集就会发动「强制登场」技能!xddd (23)「要忍耐,端木沐。」 (23) 回到家,舒清和立刻躲进房间和蓝思礼讲电话。 蓝思礼等得很久,听了事件详细经过又有各种疑问与不满,舒清和一一解释、安抚,亲身体验了一回前几任助理的精神疲劳。 后来电铃响,蓝思礼催他赶快下楼,去听丽莎的最新报告。 大门内站着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有私交的那种熟悉,而是前段时间看了对方大量的资料,所以熟悉。 丁路亚,连帽衫的兜帽掩去他的大半张脸,单独、低调地站在应门的端木面前。 舒清和下楼来,两个人都转头看他。 丁路亚的脸色不太好,许多忧愁堆在那张俊雅时尚的脸蛋上;端木的表情客观看来与平常工作时的严肃并无二致,舒清和却意外辨识得出对方的不爽快。显然丁路亚能进到玄关的唯一理由是防范媒体偷拍,不是端木欢迎他来作客。 「可以请你听我解释吗?」看见屋主现身,丁路亚扬声嚷道。端木坚决不让他离开玄关的范围,他没有蓝思礼的胆量,只能退缩在门边,隔着高大的端木说话。 「想必你已经听说,攻击你的那个人自称是我的粉丝,用意是为我抱不平。无论你信不信,我发誓绝对没有指使或默许任何事!」 丽莎在电话中曾说丁路亚可能否认,倒没猜到他会亲自上门否认。对舒清和来说,这一番努力让他感受到了些许诚意,因为木沐受伤而產生的气愤也没一开始那样强烈。 他穿过客厅,走向玄关,一面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位不速之客。 当他靠近到一定距离,端木同样不让他再往前走。丁路亚是模特儿出身,个头高,也练出挺好看的肌肉线条,大概可以一拳撂倒现在的舒清和。不过,有端木挡在身前,他并不觉得受到什么威胁。 「请问,呃,为你抱不平是什么意思呢?木沐……我的保全都受了伤,我需要一个……呃,合理的原因。」 他说得断断续续,毫无气势,连自己听了都想叹气。对质真的不是他的强项。 「一部分我的粉丝认为──」丁路亚抿了抿唇,似乎感到难以啟齿,「他们认为,我的緋闻报导来自你洩漏的消息。」 舒清和呆住的空档,回应的是脸色越来越坏的端木,「真是无稽之谈,如果你想靠胡说八道来扰乱蓝思礼,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说着就要送客,舒清和却在他背后心虚出声,「先、先听他说完也、也没关係吧?」 端木猛然扭头看他,舒清和不敢回视。 「盗火人杂志有个记者,他说和你是生死之交,什么事你都不隐瞒他。」丁路亚解释道。 「咦,他那么说过吗?」 「果然是胡说八道!」 大明星和他的保鑣同时做出的反应跟事前预料的大相逕庭,丁路亚感到更加心烦意乱。 「起先我也认为那个记者在吹牛,蓝思礼怎么可能和记者走那么近?后来听说他去摄影棚探你的班,你亲口承认是朋友……罗製作的那间公寓,知情又有胆量洩漏出去的人,真的很少。」 他拉开兜帽,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撩,压力在眼周留下的轻微黑影暴露了出来。 「说实在的,我根本懒得管是谁告诉谁。公司有人谈起整件事,传到部分粉丝耳里,他们总之相信了,说你为了阻碍我的星途,故意向媒体爆料。」 察觉端木的脸上乌云密布,丁路亚很快又说下去,「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以蓝思礼的地位,他们的猜想很蠢!就好像、好像……说我是幕后主使那样没道理!伤害蓝思礼对我的职业生涯毫无帮助,他的工作不可能变成我的机会,我干嘛做傻事?」他逐渐激动起来,死白的脸颊终于多了顏色。 「有些粉丝爱护偶像的心太强烈,听不进道理,我真的尽力劝阻过……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后悔也没什么用,我们可以算是扯平,不要再多生枝节吗?」 「所以,你不希望外界得知伤人嫌犯和你的关联?」舒清和小心问。 「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关联。」丁路亚忧虑地望着他,「万娱办得到吧?除非你想把事情闹大。」 舒清和当然不想闹大,把盗火人的报导牵扯进来对他同样毫无益处。他希望丽莎和蓝思礼能有同感。 「我会向团队转达你的要求。至于那篇报导,我没有洩漏你的消息,杂志拍到照片只是凑巧,从来不是针对你。」他太专注说话,不知不觉走上前几步,又被端木推回去。 「你怪罪杂志的报导,我觉得……不太公平?爆出婚外情,当事人也有责任不是吗?」 「才不是婚外情!别说得好像我和那个噁心老头有什么感情牵扯!」 如果丁路亚刚才的情绪叫激动,现在可以说是暴跳了,「全都是交易!用性交换演出机会,不接受就别想在电视圈出头,其他什么意义都不存在!」 看着舒清和彷彿被雷劈中,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丁路亚懊恼地皱起脸,慢了几拍才意识到自己都坦承了些什么。 「很骯脏,我知道,活该被抓到。我只是、只是超不爽其他人干尽齷齪事,却是由我付出代价,真的很不公平!」 「……其他人?不只罗製作吗?」 「嘖,别说你都没听过风声流言。」 舒清和的表情却是怎么看都不像偽装,连带也让丁路亚诧异,「传言是真的,你果然不关心别人的事。」 「别、别人的八卦与我无关。你认为报导有误,为什么不出来澄清?」 丁路亚耸耸肩,「外遇緋闻,随时都在发生,没几天就会被大眾遗忘,低调个一阵子,再次回归不难。得罪电视台高层?直接转行比较快。这类的事你大概也不懂吧?受到强势经纪公司的呵护照顾,遇到不合理的要求,拒绝就好,整个集团都挺你,真叫人羡慕。」 「喂,害你遭遇不幸的不是蓝思礼,」端木实在忍不住了,「你想避免衝突加剧,特地来求和,记得吗?」 丁路亚撇开视线,脸上浮现一抹尷尬的红,「我、我知道,只是一时……今天的事,你的保全受伤,我是真的很遗憾……」 舒清和只能点点头,同样尷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公司不赞成我来找你,他们认为你在暴怒之中不可能沟通。现在看来,又是个判断错误。」丁路亚仍然没接触另外两人的目光,自言自语般说着,「这几年,公司的要求,我一直听话照办,看看现在落到什么处境?我实在感到厌烦极了。」 「请等一下!」 看丁路亚转身要走,舒清和连忙叫住对方,「我……我也对那篇报导感到遗憾,如果你想谈谈真相──」 「不,我不想谈。」 话说完,丁路亚这次是真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丽莎在稍晚的时候到来。天色已经完全转黑,大明星的客厅却灯火通明,坐满了人。 这起突发事件让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显得斗志十足,丽莎在关心过端木的伤势和大明星的情绪后,很快进入正题,关于事件发展、处理进度、紧接着该做什么、回避什么,交代得清清楚楚。 舒清和眼花撩乱地瀏览团队整理给他的资料,第一次以旁人角度观看整起事件。 拜现代科技之赐,参加的粉丝人手一支手机,网路上的影片照片满坑满谷,以多种角度为阅听者重现事件始末,包括故意把手机丢到偶像脚边的粉丝、破坏规矩对偶像胡乱伸手的粉丝,通通被镜头捕捉到,一个不漏。 不久前,头几名引发混乱的粉丝已经被挖出本名和就读学校。他们都是稚嫩的中学生,曝光后遭到大量愤怒粉丝的声讨,全都吓坏了。 丽莎为他解说道:「手机主人的本意只想把你引来,还手机时偷摸一下偶像的手。朋友们听了也想效法,后来的变化当然是始料未及。」 早先万象娱乐已经快速发过简短声明,主要是报告蓝思礼平安无事,让歌迷们安心。现在针对新发展,丽莎打算用大明星的官方帐号,再发一篇文章安抚粉丝,请大家停止围剿犯了小错的歌迷。稿件在信箱里,希望他马上过目,同意发表。 至于活动疏失,责任不在万娱这边,受了点伤的歌迷已经个别慰问。另外也与安千緹研议,要选个时间再办活动,届时将广发小礼物补偿今天败兴而归的粉丝们。 「折腾了大半天,拜託你晚上好好休息,公关公司的责任,就交给安千緹,你不要亲上火线。」 「好。」 「……好?你说好?你真的听见我说的话?」经过再三确认,丽莎不可思议地扬起眉,「你今天好冷静,真叫人害怕,不是偷偷在谋划什么吧?」 「只、只是累了,想照你说的,早点休息。」 「哦,没问题,就剩最后一件事,关于袭击与伤害,我们很快谈一下。」 这个部分舒清和倒有话想说,他交代了丁路亚的造访以及交谈的内容,只暂时略过了性与交易。 「他的请求有道理,我也不想把我的记者朋友扯进来,可不可以尽量低调呢?」 听到记者朋友四个字,丽莎狐疑地瞇起眼,还看了眼端木,后者面无表情,读不出半点讯息。 丽莎又转回来望着舒清和,「不爽归不爽,我同意社会观感还是要顾及。你的粉丝数量太多了,被说是霸凌后辈可不太妙。」她眨了眨眼,「我会另外找个时间和他的经纪公司『沟通』一下。」 后来丽莎待到很晚,舒清和没等到她离开,先上楼就寝。 前晚睡得不好,又经歷大半天的精神紧张,舒清和疲倦到眼睛快睁不开,脑袋却不放他休息。好多事在脑中来来去去,份量最重的是端木。 自到家后,对方说话总是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彷彿心事重重。 他不由得往坏处想,觉得端木在医院的举止是肇因于受伤的一时脆弱,现在恐怕是懊悔了。 入睡后,他度过一个多梦的夜晚,梦里都是木沐,自己有时是原本的模样,有时是大明星,有时又像鬼魂,远远飘在外面,想靠近木沐想得不得了,却动弹不得。 梦里他无所适从,醒来依然徬徨,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安定心神的最佳方法就是烹飪。他想起端木说过喜欢胡椒饼,便打开网路搜寻食谱。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未来,他对木沐的感激是不变的,亲手做点心还能稳定情绪,一举多得。正庆幸材料不难凑,作法也应付得来,他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传来的电铃声。 真是奇怪的时间,连丽莎都不曾这么早出现。 而电铃还在响,一声、两声……连续不停,引得他赶紧下楼查看。 明显被吵醒的端木还慢了他半步,睡乱的头发尚未整理,衬衫钮釦整排没扣,踏出寝室时正用单手拉起长裤,抬眼不意遇上刚转过楼梯口的舒清和。 两人同时一怔,各自转开视线。 舒清和努力忘记他在长裤完全拉起前看见的景象。 「抱歉,我……我……」 「不,是我应该穿戴整齐再出房间。」 「不不不,是我不应该这时候跑下楼,惊吓到你。」 端木瞥了他一眼,「你没有『惊吓』到我。」 啊,木沐看他了!「不是惊吓的话,是什么呢?」 舒清和迈开短得很多的双腿,跟上端木。两人一边纠缠不清地对话,一边前往应门。 大门另一侧,蓝思礼的手指还压在电铃上。 追魂夺命的铃声忽然变得十分合理。 大明星昨晚在电话里多次询问舒清和的心情,他每次都回答自己很好、没事。当时他就怀疑大明星并不相信,果然隔天一早就亲自杀过来确认。 「早安,我来专访。」 蓝思礼斜揹着鼓胀邮差包,身体歪歪倚着门框,超低腰紧身牛仔裤掛在屁股上,懒洋洋举起单手时还能看见一小截光裸精实的腰线。 明明是同一副身体,为什么他看起来像极了时尚杂志的记者? 端木呆了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专访?今天根本不是约好的日期。」 「我们还没约定日期,所以也可能是今天,我不算违反约定。反正昨天那家烂透的公关公司不遵守合约,你们也无所谓嘛!」 「什……什么?」端木瞠目结舌,蓝思礼也怒目回视。 喜欢的男人和自己的身体互相瞪眼,舒清和一秒鐘都看不下去,伸手赶紧把蓝思礼拉进屋内。 经过端木时,蓝思礼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圈,「你的手没有废掉吧?」 「他是担心你的意思。」舒清和忙打圆场。 「没有,我是真的想知道──」 「时间不多,请快点开始专访吧!」不由分说,舒清和急匆匆把人拽上二楼。 端木逗留在玄关,竭力压抑心中的烦躁。 「要忍耐,端木沐,」他的大脑啟动了已重复无数遍的自我劝说,「这是工作,那傢伙是付薪水的雇主,相当优渥的薪水,值得你的忍耐。」 忽然,他的思路停顿下来。太奇怪了,无礼的是记者,不是雇主,分明异于以往,为什么他会產生同样的情绪和想法? (待续) 小记者还没准备好,大明星就硬挤上来,强迫人家专访自己!xd 下回更新就是年底了,因此先提早祝大家圣诞快乐喔! (24)「请问……我可以喜欢木沐吗?」 (24) 「那个时候,电梯里有其他人在!」蓝思礼喊了一声,紧接在恍然大悟之后的是牙痒痒的悔恨。 他告诉舒清和,他第一次造访盗火人编辑部的那天,就是在电梯里随口声称两人是「生死之交」、「无话不谈」,详细用字已不可考。 在他大明星的眼里,除交谈对象外,周遭间杂人等皆是模糊背景,根本不曾留意,没想到被有心人士听了去,郑重记在心里,胡乱惹事。 之后蓝思礼又抱怨的梅曦明混蛋如何如何的,舒清和就听不懂了。 「梅曦明总经理?怎么会跟他有关係?」 「全怪他太囉嗦,害我分心,没顾虑到旁边是不是有外人。你可以把木沐的伤也怪到他头上。」 舒清和依然不明白。总经理当然有缺点,印象中曾听过的大概有自恋、风流、任性、不上进……就是从来不包括囉嗦。再说,总经理极少多看相貌平凡的基层员工一眼,怎么会来跟他囉嗦? 蓝思礼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大皱眉头,努力回忆当天说过的话。 「我记得……亲口提到过丁路亚的生日派对,还有梅曦明和他的风流韵事,就这样而已。罗宋汤的公寓纯粹是碰碰运气,丁路亚哪天不去,偏要挑媒体都在追逐婚变消息的关头现身,他只能怪自己!」 「你知道那间公寓,因为你、你去过吗?」 「收到过邀约。」提起陈年往事,就像闻到腐坏的肉,蓝思礼揪起了五官,嫌恶道:「不过我已经先听说公寓的用途,那种噁心的鬼地方,一根脚趾头也别想要我踏进去。」 幸好没去过!如果丁路亚没说假话,受害者必定比想像要多,他真担心蓝思礼也是其中之一。 他又想起丁路亚夹掺着嫉妒的指控,说蓝思礼的后台硬,可以任意拒绝不合理的要求,看来也是真话。他先是为蓝思礼庆幸,又痛惜艺人们需要强硬的后台才能免于业界败类的染指。 「丁路亚提起的……交易,听起来似乎不限于他和罗松涛。他还认为,你听说过这些事,但是不放在心上。」 「或许吧!圈子里天天都有八卦流传,内容虚实参半,好事之徒自行加料传播的也不在少数,如果时时注意,样样放在心上,正事都不必做了!当然我就随便听过,不然能怎么办?到处伸张正义吗?」 蓝思礼以为善良小记者会试图说服他改变作风,却见对方点头赞同自己,「揭发丑闻,伸张正义,的确不是艺人的工作──」 蓝思礼喃喃道,「噢,不好了。」 果然听小记者接着说,「──是媒体的责任!」 「正经媒体的责任,比如说……比如说……」蓝思礼努力想举个好例子,可是他对媒体有偏见,实在想不出来,「总之,不是你们八卦杂志。」 舒清和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没人对八卦杂志的严肃主题感兴趣,看了也很难认真对待。等我们取得证据,最好是交给真正专业的新闻媒体,甚至检调机关。嗯,没错,我得好好想一想,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当年他懵懵懂懂进入传播学院,毕业后向生活低头,专写不入流的八卦文章,但不代表他不相信报导的力量与新闻的价值。他仍然嚮往着让世界变得更好,改变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对当事人来说都有意义。 蓝思礼朝天举起双手,「你为什么偏偏要在没好处的地方忽然像个记者?」 「因为,把一桩丑恶的交易写成婚外情是我们的错误。」 「没有那回事,明确指示要写成煽情狗血婚外情的是小伍。」 「小伍?」舒清和骇异道:「伍、伍总编吗?」 端木屈指敲了敲敞开的门板,端着早餐出现,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蓝思礼的空胃袋立刻发出焦急的咕嚕声。今天他急着出门,什么都没吃,真的是飢肠轆轆。 万幸现在他不是大明星,无需顾虑形象,匆匆扑到餐盘边,自顾自动起手来。端木虽然和他水火不容,却没愧对助理的身分,送来的食物丰盛,两人分食都有剩。 双方针对专访规则讨价还价时,舒清和依照大明星的意思,坚持不允许第三人在场。端木放下餐盘,询问了两人的需求,只能按规矩离开,并不能逗留。 工作时将端木排除在外是头一遭,舒清和分外过意不去,又想起对方受了伤的手。 「或许我不该让木沐辛苦端着食物跑上跑下。」 「相信我,他要是被阻止才会不高兴。」蓝思礼边吃边说,百忙中空出左手做了个含糊的手势,「等着瞧吧!我们待在楼上的期间,各式各样的茶水点心会不停送上来。」 舒清和咬着餐叉,怀疑对方的可信度。不过,这是蓝思礼的屋子,蓝思礼的专访和助理,自然是蓝思礼说了算。 两人吃饱后,决定多少做点工作,专访毕竟有截稿期限。 一楼的用途只是待客和偶尔吃饭,蓝思礼并不在乎。专访的重点在二楼,那才是他花过心血装潢布置,充满大明星生活气息的地方。 他领着舒清和走了一遍,介绍他的工作空间、他的收藏与嗜好。 「这个房间没有正式的称呼,丽莎叫它战利品室。」 他们走进的房间摆满了玻璃展示柜、木製层架、大量裱框照片,还有一个佔掉整面墙、塞满表演服装的巨型衣柜,全部都和蓝思礼的职业生涯有关。 「家事服务员说是纪念室,好像我已经掛掉了。木沐那个没品味的傢伙则是随便乱叫,什么杂物间、储藏室之类的。」 舒清和乖乖微笑,没有傻到坦承自己也是叫它储藏室。 对专访来说,房间或许该被称为宝库。收藏的范围从各种版本的音乐出版品、纸本刊物、粉丝也可能取得的周边,到从未公开的私人纪念物。时间上不仅有满满的十年明星回忆,连正式出道前的受训期也包括在内。 蓝思礼随意指了一张照片给舒清和看。那是十年前的独照,新人蓝思礼拿着麦克笔,站在签满艺人姓名的墙边,要笑不笑地瞪着镜头。他的外貌改变不多,只多了一丝隐约的青涩。 「开在公司宿舍楼下,生意兴隆的早餐店,」他解释道:「老闆夫妇一天到晚塞食物给我们,每个人出道后都会去墙上签名。」 旁边是另一张合照,蓝思礼和一对中年男女,这次他的脸上终于有个货真价实的小小微笑。「他们人真的很好,比丽莎更早记住我所有的饮食禁忌。啊,你看这组照片──」 他让舒清和翻拍照片,挑拣着喜欢的小故事说给对方听,甚至提起当初进入演艺圈的契机。 「那时我终于脱离寄养家庭,北上找了个在餐厅端盘子的工作,结果做得一蹋糊涂。老闆大概太善良,知道我没钱没亲友,不忍心赶我走。有个追星族同事说我唯一的优点就是脸,拜託去参加选秀当明星,不要留着拖累他们。他是真的热心,还亲自载我去电视台。」 后来他在抵达报名柜台前先被万象娱乐截走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舒清和猛按快门的同时,忽然有些莫名的忧心,「这些事你从来没在访问中提过,率先让我们报导真的好吗?」盗火人的名声可没有销量那么出色。 「有何不可?只要你记住,」蓝思礼严肃地看着他,「交换回去之后,工作上发现什么差错,先想起我的正面贡献。」 「喔,好、好的。」舒清和迷惑地笑笑。他的想像力不算丰富,大脑努力一阵,想不出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什么差错能盖过这篇专访的贡献。 「可以拍几张有你入镜的照片吗?」他指了指玻璃展示柜。 蓝思礼同意了,没有多想便走到玻璃柜前,舒清和拿起相机,两人都楞了一会儿,才惊觉错误,又互相交换位置。 在镜头前摆姿势,舒清和已经熟练很多了,自认不会丢大明星的脸。 然而蓝思礼比任何摄影师都要囉嗦,眼睛透过萤幕看,嘴巴不停指挥,却是怎么调整姿势都不满意。原因他很清楚,并且无法挽救。 他偏过头,从玻璃的反射瞥见暂时寄居的小记者身体,两片臀瓣浑圆挺翘,赢过自己的扁屁股不知道多少等级。 他忍不住问,「你都做了什么事才弄出这么厉害的屁股?」 「喔,那个,」舒清和极少遭遇这么直接的「讚美」,有点不好意思,「大概就是吃得正确,做一些特定的重训动作,持之以恆练下去……」 听到持之以恆,蓝思礼当场放弃,烦躁全写在脸上。 舒清和笑了起来,「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先帮你练,短时间也有效果。等身体习惯了,将来你想接着练,应该也比较轻松。」 蓝思礼眼睛一亮,「太好了!你真的愿意──」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满脸怒意,转身挥拳狠揍某个周年纪念的超限量绒毛玩偶,「老子可是天王巨星,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敢嫌弃就揍死你!揍死你!」 舒清和惊骇地看他发洩,张大了嘴巴,一会儿又闭起来。最好是顺从直觉,不要深究。 蓝思礼气呼呼练了一阵拳,把玩偶揍得跟他的屁股一样扁,才悻悻然停手。 离开收藏宝库,见到沐浴在明亮阳光下的三角钢琴,蓝思礼的心情总算好转。亲手奏出的美妙琴音,他在交换人生之后最为想念。 「我和母亲之间的正面回忆都来自钢琴,所以我在开始赚钱以后的第一笔大花费,就是买下这架钢琴。」 「令堂算是你的音乐啟蒙吗?」 「可以那么说。在她开始怨恨整个世界,用药物和酒精把自己早早送上西天之前,总之是开啟了我的音乐世界。 「待在寄养家庭的期间很少接触音乐,我与钢琴的缘分中断了多年。后来万娱知道我学过一些,才找来老师继续教我。」 蓝思礼轻描淡写说着,一隻手掌滑过钢琴顶盖,黑色漆面一尘不染,完美映出他的倒影。他瞥了眼附近墙面的温湿度计,数字很理想。即使真正的主人缺席,这架琴仍然受到细心维护。 他掀起键盘盖,歪头考虑了片刻,「刚才那些都别写进去,简单说我妈教过我钢琴就好。」他可还没准备好让人同情,或许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他坐上钢琴椅,本想调整高度和距离,又觉得椅子变成适合小记者的身材太可疑,于是作罢。 儘管坐姿不够正确,当蓝思礼将手指摆上琴键,光滑微凉的触感仍旧美好,彷彿归乡。他挺起背脊,微微前倾,随着十指飞舞,室内终于又响起久违的琴音。 可惜的是,属于大明星的脑子知道如何弹奏,缺乏肌肉记忆的小记者身体却是另一回事,掌幅指长也异于以往,动起来远远不及从前的灵活流畅。 几小节后,蓝思礼懊恼地皱起眉头。 舒清和天生缺乏音乐细胞,耳朵也不灵敏,倒觉得十分动听。叹服之馀,他心念一动,举起相机,连按几次快门。 蓝思礼抬眼看他,怀疑小记者是否又忘记彼此的处境,拍错了对象。 舒清和却弯着眉眼笑着,「我在弹蓝思礼的钢琴耶!太梦幻了,一定要留下证据,将来炫耀给我妹看。」 他笑得开心极了,独照拍不够,还挤到钢琴椅上,转过相机,和蓝思礼来个自拍合照。 蓝思礼嘴上嫌弃他无聊,还是配合着瞪向镜头。 相机读秒后喀擦一声,拍出笑咧嘴大明星和皱眉摆酷小记者,诡异得像技术拙劣的假照片。 于是他们修正重拍,舒清和努力摆出想像中的跩脸,看上去有八成像胃痛;蓝思礼一脸虚偽假笑,风凉气氛都快溢出萤幕。 「算了,别浪费时间,」蓝思礼看着两张成品,摇摇头道:「合照等身体换回来再拍。」 「换回来之后?」舒清和有些惊讶。大明星不打算彻底遗忘这段悲惨遭遇,还愿意和他这个八卦记者来往? 「好几个人知道我有位记者朋友,绝交还要想理由,太麻烦。」 朋友,蓝思礼认他是朋友! 很缺朋友的是大明星,听了心里温暖的是小记者。舒清和正想说些感性的话,忽然听见木板敲击声,总算及时在端木出现时闭上嘴。 这不是端木第一次打断他们,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蓝思礼的铁口直断真的应验,端木三不五时就用各种藉口上楼来,送零食送蛋糕、沏茶泡咖啡,招待殷勤。 蓝思礼也不客气,每次都有各种要求,想吃这个、喝那个,下单豪迈。端木竟然没有半点为难或不悦,沉默着接受厚脸皮客人製造的所有麻烦。 这回送来的是饼乾和果汁,端木弯下腰,一样样把点心盘、玻璃杯和果汁壶移动到离钢琴最近的矮桌,警戒的视线稍稍抬起,停留在钢琴椅上两人紧挨着的肩。他的脸色阴暗了些许。 蓝思礼注意到了,他不怀好意地歪起嘴角,「我还想喝星巴克的焦糖可可碎片星冰乐。你呢?你喜欢他们的肉桂捲对吧?」后一句是对小记者说。 舒清和对于任意支使端木感到不太自在,可是蓝思礼都开口了…… 「请、请帮我买一个肉桂捲,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他语带歉疚地小声说。 端木二话不说,点点头离开。 「我给他更多的理由,可以不时闯进来防止你被欺负,他感激都来不及,哪会嫌麻烦?」 蓝思礼开始朝饼乾进攻。今天真是吃得太丰盛太美味了! 「你觉得他是因为关心我,所以费这些功夫?」 「不然呢?」 舒清和低头看着手里的饼乾。他刚咬下一口,虽然受心事影响,颇有些食不知味,但他知道饼乾的口味是深受蓝思礼的味蕾青睞的柠檬香。 端木关心的到底是谁?有一天他也愿意记住自己的口味吗? 「请问……我可以喜欢木沐吗?」 舒清和的声音好微弱,差点要淹没在蓝思礼大咬饼乾的喀啦喀啦当中。后者皱起眉,不明白小记者为何有此一问,木沐既不是他的儿子,更不是他的老爸,干嘛来徵求他的同意? 对此,他只想到唯一的可能性,「你想跟木沐交媾?好啊!」 舒清和急忙嚥下饼乾,还是呛了个满脸通红。 「不、不是、那不是我……我不是不想,还太早……何况他未必……我是说,我是想问,我原本的意思是……」他拿双手盖住眼睛,困窘得语无伦次。 蓝思礼用接近死亡的眼神,瞅着面前又羞又急、可爱到快认不出是谁的自己的脸。如果不是忌惮端木,他真的想揍小记者! 等小记者冷静到足以清楚说话,蓝思礼已经慢条斯理嗑掉了三片饼乾。 舒清和讲述了他和端木在医院的交流,说到后来,终于能鼓起勇气,向难得安静聆听的蓝思礼表达了心中的渴望与忧虑,包括对端木的强烈好感,却因为身分状态尷尬,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好怕会错意、表错情。万一木沐……一直喜欢的是你呢?」 「他才没有,不要鬼扯好吗?」白眼翻得太用力,原来会有点晕,蓝思礼伸指按着额侧,说,「跟你不同,我看得出一个人到底喜不喜欢我,即使对方矢口否认也没有用。」啊可恶,干嘛又想起某个风流自恋狂! 「但是,我很平凡,很普通,你不认为木沐将来见到真正的我会失望吗?」 「如果木沐是这种程度的浅薄货色,你干嘛还要他?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不假设他知道真相后开心死了?」 在蓝思礼看来,后者大有可能,搞不好木沐正躲起来写少女日记,为意外喜欢上雇主而困扰。 舒清和咬着嘴唇不作声,就是不敢让自己乐观。 蓝思礼听见大门开关声,知道星巴克送到了。焦糖可可的香甜立即在脑中涌现,舌底生津的同时也激发了灵感。 「当作是礼物,就送你一点信心吧!」 「什么意思?」舒清和问。 「你相不相信我?」 都交换了生活,不信任也不行吧?舒清和迟疑着点了头。 「很好,你闭上眼睛,从五开始倒数。」 舒清和乖乖照做。 五,他听见楼梯底的动静。 四,有人上楼,是木沐的脚步声。 三,脚步声越来越近。 二,木沐来到了门边。 一,在听见惯例的指节敲击木板前,某个柔软微湿的东西贴到了……他的唇上? 舒清和吓得睁开眼,一时却什么也看不清,因为蓝思礼整个人紧黏着他,胸贴着胸,两隻手分别箝住他的肩膀和脑袋,眼镜都被撞歪,模糊间只看到原本自己的睫毛。 交换过灵魂,舒清和还以为不可能拥有更诡异的体验,直到现在,被自己的身体强吻绝对排在第一名! 嘴唇被吻得死紧,所有吃惊的声音发出来都像垂死呻吟,舒清和的大脑当机了大概两秒鐘,然后他开始推拒、挣扎。一切的努力却像小水珠掉进海洋,看不出效果,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尊那么强壮! 好不容易重获了自由,舒清和扶正镜框,视野开阔后的第一眼是端木单手揪住蓝思礼的后领,后者如飞般远离自己。 他惊呼一声,看着蓝思礼被甩进另一张单人椅,衝力过大,把椅子也连带撞倒,摔翻在地毯上。 端木紧接着踏上一步,左手握成拳头。 意识到强吻这一幕在木沐眼里的可能模样,舒清和不及细想,扑上前抓住木沐的手臂,张口嚷道:「别伤害他!拜託,他对我很重要!」蓝思礼挨上两拳或许不算无辜,但那可是他舒清和的身体啊! 端木陡然煞住了动作,与其说是听进劝说,更像是中了石化咒语,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 他望向舒清和的神情令后者心惊。他已经没有握拳时的愤怒,而是强烈的失望,漆黑的眸中空空洞洞,好像某种珍视的物事刚刚被人亲手捏碎,兇手正是抓着他的舒清和。 端木垂下视线,先扫向地板上的蓝思礼,又移回舒清和的脸。他的拳头慢慢松开,肩膀垮了下来,脸颊肌肉却绷得死紧,彷彿能听见牙关摩擦的声音。 「……是我多事了。」 他抽回了手臂。他已经能动,可是他依旧如石像般僵硬灰白,然后他走了。 舒清和呆呆望着端木消失在门外楼梯口。他的思绪是一团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发生,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嘖,吃醋的男人真是可怕。」蓝思礼站起身来,单手梳理着乱掉的头发,一面走向桌上的星冰乐。他需要糖分压压惊。 「为、为什么突然吻我?」舒清和哭丧着脸,「木沐误会了,他看起来很难过。」 「你要是懂他为什么难过,现在就马上做个决定。」蓝思礼拿了冷饮,扶正椅子,坐下来翘起腿,「你可以完全不行动,整件事就算了,让木沐自然死心,过几天一切都会恢復到我们刚交换的时候。或是── 「你立刻追上去,把万禧饭店发生的意外,从头到尾坦白清楚,再向他吐露你至死不渝的爱。记住,两件事的顺序不可更改,是你爱上他,与我无关喔!」 当然他不否认一部份原因是他喜欢作乱,想嚐嚐和自己接吻的滋味。既然要吻,还有什么比木沐当观眾更刺激有趣呢? 可惜的是结果毫无感觉,亲吻自己极其无聊。 舒清和习惯性咬了咬嘴唇。他并没有多花时间犹豫,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木沐会相信这种怪事吗?」 「说出实话,不是为了现在,而是着眼将来。」小记者显然选择了坦白,甚合蓝思礼的心意,他咬着吸管,眼底闪着期待的精光,「你曾经试着坦白,对你们的将来很重要。木沐现在的怀疑有多深,真相大白时的愧疚感就有多强,你正好大佔便宜。」 「我没有想佔木沐的便宜。」 「好啦,你用大佔便宜的局势去吃亏,吃到饱好不好?」 「如果他不想听呢?」想起木沐离去前的神情,舒清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看过驱魔类电影吗?」蓝思礼耐着性子问。 「看过啊,有什么关联吗?」 「恶魔不听不听,难道神父就停止唸经了吗?没有吧!没有你还不赶快行动,唸到他全部听进去为止!」 (待续) 今年最后一更! 用两位主角的深情一吻(?)祝大家新年快乐,2022也请继续指教喔!^o^/ (25)「我不是蓝思礼。」 (25) 一楼餐厅落地窗外,端木在庭院里踱着步,像一头关在笼中的熊,焦躁地走来走去。 舒清和的出现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不敢出声,也不踏进院子。他只是见到端木的背影,演练过的说词就已经忘掉一半。 端木在他的注视下来回走了两趟,第三次转身时抬起头,发现有人在场,着实吃了一惊。 「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显然不够久,勇气还在累积。 舒清和的视线和端木相遇时,剩下的一半说词也都忘了。他捉着衬衫衣襬,目光尷尬地挪向端木脚下的草皮。大门口的盆栽和庭院的草皮、花丛都有园艺公司负责,每月大概修剪三次,一直维持着健康漂亮的状态。 「蓝思礼?」怎么忽然对着地面出神?端木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是蓝思礼。」 突兀的资讯衝口而出,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虽然不是计画好的说词,此刻也只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端木蹙起眉头的模样对舒清和的紧张毫无帮助,后者索性当一隻鸵鸟,闭起眼来讲。 「那个记者,在二楼的,来专访的记者,他才是蓝思礼。我是……我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不是什么大明星。舒清和是我真正的名字,那天在万禧饭店的侧门,你帮忙我扶机车,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舒清和鼓起勇气睁开眼,一颗心陡然下沉。端木的表情不太妙,距离送他去寻求医疗帮助恐怕不远。 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 「喜宴的舞台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和蓝思礼摔在一起,忽然我就变成了他,他变成我,谁也不知道原因……在那之后,我被你们带回蓝思礼的屋子,过着大明星的生活。这段期间,多亏有你,处处照顾我,要不然我一定早早就崩溃,被关进神秘的实验室,切成好几块做研究。 「你……你真的很好,所以我想说,想告诉你,我……」我很喜欢你,当一切恢復正常,「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吃饭?」端木喃喃覆述。 「就是……出去吃……」两个人交往,出去约会,包括吃饭!可是舒清和的舌头打结,关键字句总是漏掉,「你一定很困惑,对不对?没关係,我会给你时间、和空间,你慢慢想,慢慢决定,不急的。」 端木的眉头没再皱得像麻花,而是圆睁着双眼,直盯着舒清和。他的眼神天生锐利,严肃起来又加倍厉害,舒清和没说半句假话,在他的目光瞪视下却像个心慌的小贼。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就开始往后退,看端木的嘴唇动了动要开口,竟然转身一溜烟拔腿跑了。 以破纪录的速度逃回二楼,舒清和感到全身发热,脸红气喘,在桌边倒了一大杯果汁,咕嚕嚕灌下喉咙。 果汁清凉顺口,可惜治不了他的懊恼情绪,更不能逆转时光,修改他的解释和告白……如果那种东西真的能称作告白的话。 蓝思礼难得体贴,没有出声打扰旁人的内心剧场。他悠哉滑着手机,向编辑部回报专访进度;点进自己的明星ig,感受排山倒海的粉丝关怀;最后对着几则宠物短片呵呵笑。 十几分鐘后,他关闭手机萤幕,舒清和还杵在原地,双手握着玻璃果汁杯,微侧着脸望向窗外,眉眼间的忧愁,浓得化不开,让他想起自己的情歌精选辑封面。 他先花了点时间欣赏自己的巨星风采,才慢慢开口,「考量到木沐的个性,加上那是我的身体,我知道不太可能发生类似直衝本垒的飞跃性进展。即使如此,你也回来得太快。」 「木沐需要一点时间思考,我就……先离开……」舒清和又喝下一大口果汁掩饰心虚。 「你说出了事实真相?」 舒清和点点头。 「加上告白?」 这次的点头速度慢得多,加上轻微脸红。 「木沐信不信?他的反应如何?都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什么。」 蓝思礼的表情渗进一丝怀疑,「真的?他没问你任何事?」 「没有问。」 「你逃得飞快,我要怎么问?」 端木低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舒清和吓了一大跳,发出让蓝思礼很不满意的惊叫声。 后者翻了个大白眼,「你们两个成年人,还要楼上楼下、你追我逃的玩多久?我有工作,不能整天看你们胡闹。」 端木没有指出究竟是谁最先开始胡闹,直接了当开口,「可以为我演唱〈北极星〉吗?」 「……什么?」 舒清和愣了两秒才意识到端木是在对他说话。 端木用相同的平稳语调又问一次。舒清和迟疑地看向蓝思礼,对方耸耸肩,算是同意了要求。 舒清和为难极了,一个头忽然有两个大。 对于音乐,他向来是听眾,平常连ktv也不爱唱,推不掉亲友同事的邀约,就去吃吃喝喝,享受气氛,混过一整场。现在要他在歌坛大明星、在意的男人面前清唱蓝思礼的作品,还是一首柔美缓慢的情歌,窘迫的程度简直达到了人生高峰。 他又灌下两口果汁,清了清嗓子,同时在脑中不断重温歌词、曲调,祈求上天帮助他顺利通过考验。 唱不好会惹恼蓝思礼,没有正常人会想要惹恼蓝思礼。 然后他站在房间中央,背脊冒出汗珠,视线对着地毯开唱。 一切竟然没有想像中糟糕!他惊艳于自己听见的优美嗓音,甚至生出自信……短短几秒鐘的自信。紧接着这里慢了一拍,那里抢了半拍,好几个音连续歪掉,高音拉上去像火车出轨,而他不得不继续让列车在轨道外横衝直撞…… 端木听得专心,瞳中闪着异样光芒,目光一瞬都没有离开过演唱人。旁人若是只看他的表情,都要误以为小记者的唱功如神,半秒鐘都不容错过。 蓝思礼却是半秒鐘都坐不住了。「不要唱了!」他抄起椅垫,砸向小记者,「不准再唱下去,永远都不准再唱了!」 「哇啊!对、对不起嘛!」 舒清和抱着头左闪右躲,蓝思礼持续用椅垫追打对方,吵吵闹闹之际,几声不合气氛的低笑传了过来。 两人都停下动作,循声转头。 「太好了,」端木把脸埋在双手里,笑着呼出一口长气,「太好了,我喜欢的人不是蓝思礼,太好了!」 「没有好到需要连说三次吧?」蓝思礼忿忿将椅垫丢向端木。 端木伸左手轻松接住,笑容加深,难得露出一口白牙。 「蓝思礼对他的歌喉和曲子非常自豪,寧死也不可能故意搞砸。你们两个确实……标示和内容不符。」 蓝思礼哼了一声,「你还算了解我。」 事情的变化快得叫舒清和措手不及,他还没有脱离紧张状态,脑袋还在发昏。 木沐相信他?听起来无比荒谬的灵魂交换,真的让木沐接受了?患得患失的心情太强烈,舒清和反而不敢相信。 「所以,你刚刚说你喜欢的人不是蓝思礼,意思是……」 「我的意思应该很明显。」 舒清和猛力摇头。 端木对着他微笑,「我很愿意和你一起吃饭,出去吃。」 「哦……」 刚才觉得糗死人的告白,由木沐口中说出来,滋味竟然甜如蜜糖。舒清和这回的脸颊红热伴随着欣喜的光采,点亮了整张脸,终于和所有的负面心情毫无关联。 互通了心意,他们没有急切地迎向彼此,仍然各自留在原地,隔着半张地毯的距离,唯有目光紧紧交缠,繾綣难捨。 端木凝视着他的眸光很明亮、很暖,眼中映着的虽是蓝思礼的身影,但是舒清和相信对方能看见真正的自己。而他的生命多了木沐,他的世界同时大得像拥有一切,又小得彷彿只有木沐一个人存在…… 「……到底要不要亲?要不要抱?」遗憾的是,真实世界里还是存在着煞风景的其他人。 蓝思礼懒洋洋瘫在椅中,活像个等戏院开灯散场的观眾,「幸好人类不需要靠你们繁衍,不然早就灭亡了。」 被这么一闹,再好的气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舒清和羞赧一笑,喃喃说着需要下厨做点什么寧定心情,便跑去了厨房。 「一整个早上都在吃吃喝喝,竟然要继续吗?」蓝思礼嘴上嘟噥,还是跟着端木一起下楼。 经过厨房,舒清和已经在里头忙碌,檯面上摆出了许多其他两人都看不懂的材料。 端木有意协助,但是他在厨房造成的伤害往往大于帮助;蓝思礼毫无意愿出手,只在一旁鼓吹小记者放弃,改叫外送更轻松。两人都被舒清和劝离了现场。 他们在客厅坐下,端木重新帮蓝思礼倒了杯咖啡。现在他看对方的眼光不同了,从无礼的记者到无礼的大明星,欠揍的本质虽不变,后者毕竟是相处两年的雇主,可容忍的程度自然大大不同。 「你的接受度倒满不错的。」蓝思礼好奇地瞄他。 端木微微一笑,「或许我是太想要接受这个好消息。」 他也是苦恼了好一阵子,寻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如今得知真相,一切看来都清晰明白,这两个人的怪异言行也变得理所当然。可是若要他自己猜,永远不可能往这么神奇的方向猜。 「你住在哪里?安全吗?」 蓝思礼从包包掏出名片,写上私人地址,扔给端木,「整条巷子都在卖食物,对意志力薄弱的人来说不太安全。」 舒清和的记者名片,端木在双方讨论专访内容时瞥见一眼,后来是丽莎收走了。当时他不感兴趣,现在才细看上头的文字,除了姓名和公事上的一般资讯,还有个鲜明的盗火人标志。 「这段时间你都在假扮八卦记者?」就算手里拿着名片,端木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没错,过小记者的人生,做小记者的工作。」蓝思礼顿了顿,补充解释道:「我都叫他小记者,很适合吧?你可以叫他小和,他的亲人好友男朋友都是那么叫。」 「男朋友?」 蓝思礼得意地奸笑,他要的就是端木的震惊表情。 「我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是前男友,你才能趁虚而入。我对你的大恩,不必言谢,我接受实质的回馈。」 整段话有好多糟糕的地方,端木努力忽视趁虚而入四个字,「处理?不会是埋进深山里了吧?」 「没有,还活蹦乱跳,你最近一定有见过他。」 最近接触的都是安千緹的案子,人事并不复杂,很容易就能串起所有的小事件。端木马上想起某个安千緹的公关专员,每次那人出现,蓝思……小和就显得古里古怪、焦躁不安,还编了理由说是以前认识。 上回在摄影棚休息室撞见蓝思……小和泪眼婆娑,也是先在走廊和那个公关擦身而过。 「是那个安千緹的公关……」端木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可惜你没有把他埋进深山里。」 蓝思礼端起咖啡,另一隻手指着他,「你最好别和那傢伙一样渣,不然我会把你埋进深山里。」 蓝思礼的威胁,端木不以为忤。他微微一笑,意外之中也有高兴,蓝思礼似乎真的交了个朋友。 * ****** 蓝思礼爱的是胡闹,可不爱当电灯泡,没等小记者在厨房忙出结果,他便告辞离开。 坐进计程车,他想了想,要司机开到火车站,鬼使神差地搭上列车,回到身分证上记载的那个小城镇。 这一趟意外行程,追根究柢,都要算到小记者头上。 专访时,他们意外发现蓝思礼的出生地正巧是小记者的故乡。儘管两人不曾有交集,学校、交通路线、生活圈子全然不同,小记者还是聊得很起劲,认为同乡情谊难能可贵。 蓝思礼成年前换过好几个寄养家庭,住过数个大城小镇,家乡对他来说,只是个模糊薄弱的概念。可是当小记者神采飞扬说起那些他还留有一丝印象的景物时,他的心中忽然涌起自己难以理解的怀旧之情。 不知道他和母亲住过的地方,那间充满音乐的小屋,现在是怎样的景况? 念头一旦扎根,便挥之不去。 况且,现在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暂时卸去大明星的外皮,不需要闪躲镜头或视线,轻松自在返乡。 于是他知会编辑部,说要到大明星的家乡拍几张照片,丰富专访内容,接着花费两个半小时车程,问了几次路,加上几分好运,终于站在他的人生第一个家的门前。 屋内飘出来的不是乐音,而是食物香,他的第一个家现在是连锁麵包店。曾经担心会触景而生的感伤、难过,甚至怨愤,都空空如也。 蓝思礼暗暗叹了口气,拍下几张街景照,说不出心里是遗憾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 他读过的小学倒是屹立在原处,母亲的状况转坏时用来逃避的图书馆也是老样子。 他一直都喜欢图书馆。 失去母亲后,心理与经济上都不好过,他在寄养家庭又适应不良,书本中的世界变得更加重要。一直到他有了收入之前,免费阅读的图书都是最主要的休间娱乐。如今他的财富已经够他随心所欲生活,这项爱好仍然排在前几名。 从图书馆逛了一圈出来,蓝思礼已经想不到其他的故乡回忆。他杵在路边查看手机地图,考虑下一个地点时,忽然有部机车停到了他的身旁。 女骑士掀起面镜,弯起眼朝他笑,「哥,叫你好几次,怎么都不理人?」 (待续) 本来打算删掉后面蓝思礼返乡的部分,觉得同乡的设定太过巧合, 可是又想让蓝思礼感受一下家庭温暖,就还是保留下来了。^^ (26)「你这个不用心的小骗子!」 (26) 蓝思礼不记得小记者的妹妹长相如何,更不记得她叫舒锦和,但是她喊的那一声「哥」,再看她的笑容和气质,要快速辨识出和小记者属于同系列產品的特徵并不困难。 「抱歉,忙着查工作要用的资讯,没有听见。」蓝思礼回了个从容的微笑。他记得妹妹是粉丝,对待粉丝必须温柔。 「算你运气好,这样都能被我遇见。」 舒锦和从车厢拿出一顶安全帽,蓝思礼顺手接过,困惑地看看帽子,又看看妹妹。 妹妹跨上机车,催促道:「快点,前面要变灯了,拖拖拉拉的就让你走路回家喔!」 没关係,你赶你的绿灯,我走路去车站,下次再回家! ……可惜不能这样回话。 小记者是乖儿子,这段期间和家人只有文字交流,已经够可疑,要是连返乡都不进家门,惹老父老母老祖母伤心,那和赶走渣男的等级可是天差地远,他会很难跟小记者交代。 反正只是吃顿饭,就当是应酬,或许他和小记者是世上特别有缘的两个人,一撞就交换了人生,随便走在路上就被载回家。 舒锦和载着他抵达的区域到处都是外表差不多的透天住宅,他们骑进其中一间的院子,旁边停着另一辆机车和脚踏车,许多绿色盆栽随意放置,看起来不像受到了悉心照料,却长得枝繁叶茂,生意盎然。 舒锦和一进门就扯开喉咙叫嚷,「妈,我在路上捡到你儿子!」 「哪个儿子?」远远有个女性声音回应,「舒雅和,你是不是翘课跑回来?」 「不是雅和,是另外一个在卖肝的儿子。」舒锦和说道。 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蓝思礼只在照片看过的舒家妈妈带着大大的笑容,匆匆赶到客厅迎接儿子。 她的外表和来不及变老的蓝思礼生母截然不同,她有张平凡的圆脸,妆很淡,眼角看得到许多纹路。她不是弹得一手好琴的美女音乐家,但是她散发出一股温暖,让人心生亲近。 「哎呀,要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幸好今天去了趟市场,有你爱吃的菜。」 蓝思礼愣了一下,还没答话,她又快步返回厨房。蓝思礼跟了过去,鼻子闻到炒菜香,肚子立刻有反应,咕嚕嚕闷响。他自灵魂交换以来餐餐外食,没什么机会吃到家常菜,实在有点想念。 「临时才决定要下来,在附近有工作,忙得忘了打电话。」 舒锦和两耳一竖,好奇地凑过来,「你在这附近工作?有八卦吗?哪个艺人?」 蓝思礼横了妹妹一眼,「是正经的报导。」 一听不是八卦,舒锦和便失去兴趣,没再多问。 母女都在忙各自的事,蓝思礼终于有了馀裕多看屋子两眼。 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东西又多又杂。除了功能性家具以外,屋里还有琳瑯满目的摆饰,墙上、地面、桌子、包括一部分座椅,能置物的平面都没被放过。假使一名侦探走进来,光凭客厅的线索大概就能为每个家庭成员推理出一本传记,而且是十人份,儘管这是个六口之家。 大明星当久了,其中一个好处就是走到哪里都能大摇大摆,像回自己的家。蓝思礼把包包扔到某个……已经被好几个背包和衣服掩埋的不知名家具上,坐进沙发歇一歇今日颇受操劳的两条腿。 然后他听见油锅滋滋响,排油烟机轰隆隆运作,叹口气又站起来。乖儿子不应该回避厨房工作。 在职场,只要做好份内工作,不造成同事困扰,基本上没人在乎他似乎变了个人。但是在父母面前举止异常,后患无穷,他虽是孤儿,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可他刚踏进厨房,就被舒妈妈抢先一步,挥手赶开他,「搭长途车辛苦,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去去去,去客厅休息,很快就开饭了。」 蓝思礼很想从命,又有点犹豫,瞥眼见到舒锦和在准备餐桌,决定折衷办理,过去帮妹妹的忙。 舒锦和看兄长接近,抬起可疑的目光,「就算你现在帮我,也不要指望我帮你洗碗倒垃圾喔!」 洗碗倒垃圾?蓝思礼震惊地瞪大双眼。他长期聘请专业人士代劳家务,都忘记世上还存在着家事分工。 「哥哥难得回来,工作又累,你不能帮一下吗?」他不諳手足之间的互动方式,只能靠想像力说话。 「才不要,我上班也很累。大家说好轮流,你可不要赖皮。」 谈判破裂,蓝思礼一言不发进了厕所。 舒锦和不怎么在意,继续从橱柜拿出碗筷摆放。几分鐘后兄长回来,拿手机凑到她面前。 「喂,有人要跟你讲电话。」 「谁要跟我说话?」 舒锦和一脸莫名其妙,偏头去看,却是一看到视讯画面就扯不开视线。 「嗨,舒锦和小姐对吗?你、你好!」分明是蓝思礼的脸正在叫她的名字对她微笑! 「那个,小和他,他是我朋友,今天工作很辛苦,」那个分明是蓝思礼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啊,我知道你也工作辛苦了,那是当然的。」他露出迷死人的笑容,眼里还带了点歉意,好像让粉丝接他的电话不是天赐的礼物,而是一种打扰。 舒锦和很想回覆些什么,张大了嘴巴,声音却发不出来。 偶像不介意她的傻样,继续又说,「所以,就是……呃,不知道能不能拜託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帮小和洗碗倒垃圾呢?他下次一定还你,我保证。」 对方的镜头外似乎有人叹了口气,舒锦和没空理睬,只是拚命点头,「好、当然好,我、我很愿意!」 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真的很谢谢你。」 后来手机被拿走,有人说了声拜拜切断通话,晚餐的菜都端上来好几样,舒锦和才回过神。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蓝思礼警戒地抬眼,手中的一盘菜慢慢放下来,「你答应要洗碗倒垃圾,别想赖皮。」 「你、你是不是找了长相和声音都和跟蓝思礼一模一样的坏蛋来骗我?」 对啦,那个坏蛋就是你哥!蓝思礼翻了个白眼,「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还愿意帮我骗你,他怎么没上遍综艺节目海捞一票呢?」 舒锦和露出「真有道理」的表情相信了兄长。她坐在桌边,手掌支着下巴,眼神迷濛如在梦中,嘴里刚吐出一声叹息,忽然又从椅中跳起,「太可惜了!」叫声满是懊恼。 蓝思礼吓了一跳。 「可惜你在偶像面前一脸呆傻吗?」他一不留神说溜嘴,小记者应该不会这样跟妹妹说话。 「不是啦!」幸好对方没有多馀的心思注意,「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加入了一个满大的粉丝社团吗?成员之间会分享追星心得,尤其是和蓝思礼的互动,像是在餐厅、机场之类的公共场合遇见他,有签名合照就贴出来炫耀。」 蓝思礼点点头。他的粉丝社群多不胜数,只要达到一定规模,就有丽莎的团队成员潜伏其中,粉丝之间的交流内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可是我只能独自开心,根本没办法分享不是吗?」舒锦和抓住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喊,「蓝思礼打电话拜託我帮我哥洗碗?说出去鬼都不信,我会被当成发幻想文乱板的白痴啦!」 蓝思礼一想的确荒谬,哈哈大笑起来。 舒锦和嘟起了嘴,「哥,你怎么认识蓝思礼?他为什么愿意帮忙?你是不是偷拍奇怪的照片威胁人家?」说到后来双眼瞇起,隐隐透出杀气。 口说无凭,蓝思礼从包包拿来相机,打开档案,一面对她解释,「我是蓝思礼的专访指定记者,他不但长得帅、有才华,还非常大方慷慨,请他帮个小忙不算什么。」当然,顺便自我吹捧不能忘。 「你看,这些都是我今天的工作内容。」 蓝思礼先让妹妹看的是独照,然后是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最后停在钢琴上的合照。 「他竟然有这种表情,我从来没看过,好萌好可爱!」舒锦和捧住脸颊,小声尖叫。 蓝思礼知道她称讚的是亲哥哥,心中暗暗好笑。 「哥你最好了,照片传给我,或是印出来给我!」 「这两张合照不行,那是私下拍着玩的,他说了照片不可以离开相机,你只能现在看。」 「这样啊,好,再让我看五分鐘。」舒锦和说着双手捧住相机,陶醉地盯住萤幕。 蓝思礼颇觉意外,本来他还准备好要抵抗进一步的纠缠,没想到妹妹这么乖巧。果然优质明星就有优质粉丝,这话一点不假。 掌厨的舒妈妈时间算得极准,小记者的父亲和祖母前后相差不到十分鐘进门时,饭菜正好摆满了一桌。不算住大学宿舍的弟弟,全家到齐开饭。 吃饭是项挑战。 蓝思礼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离开了他的母亲,他从小接收的、心中猜想的父亲印象,全是负面。他知道小记者的父亲多半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他管不住互动时的紧绷情绪。 幸好舒爸爸吃饭很专心,对儿女的关怀就是简单问几句缺不缺钱、工作顺不顺利。舒家人都读过万禧饭店的意外报导,却不知道小记者也在场,蓝思礼当然不会自行招供,轻描淡写说着一切都好。 至于祖母,她一看见孙子,整张脸都亮起来,让蓝思礼有股意外的熟悉感。 几句交谈后,他发现祖母跟粉丝的差别不大。乖孙只要存在,祖母的好心情指数至少就有八十分,有开口聊天更好,即使是讲讲天气也很开心。 于是他坐到祖母身边吃饭,拿出粉丝见面会上的专业态度,留神回应对方的每一句关心,感觉终于自在了些许。偶尔,他自知表现得不够像小记者,就推给工作忙、累。那是小记者传授的招数,舒家看待工作非常认真,通常不会继续烦扰。 老实说,蓝思礼觉得效果不佳,长辈们听他喊累,关怀只是转了个方向,依然来势汹涌,简直就像这两天网路上的粉丝留言。母亲和祖母轮流叮嚀他好好吃饭睡觉、不要熬夜、定时运动、上次买的维他命别忘记吃…… 祖母还说,「明天早上让你爸载你去车站,比较快,可以多睡一点。」 舒爸爸嘴里嚼着饭菜,点头同意。 蓝思礼努力藏住心中的惊讶。明早?他在跨上机车时可没料到这是一泊二食的套装行程。 事到如今行程也不能退了,他掛起职业笑容,学着看过的戏剧节目,应了一声,「好,谢谢爸。」几个字滑过舌尖,感觉说不出的怪。 几位长辈倒很高兴,后来也真的不再多问他的生活细节。 饭后,长辈们撤到客厅沙发继续收看戏剧节目,妹妹哼着歌,心甘情愿负责洗碗,蓝思礼翘脚窝在饭厅一角,用手机传讯息给小记者,解释自己为什么在他的老家。 小记者的讯息来得很快,首先关心家人的情况。 「都不错,你妈和奶奶的气色很好,活力十足。你爸吃过晚饭之后比较有精神,人正在客厅看电视,我在餐桌边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对啊,我爸就是那样,有没有饿肚子,心情差很多。」萤幕上呈现的是文字,却彷彿可以看见小记者嘴边的笑意。 「谢谢你愿意花时间陪伴他们。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回家,也不能讲电话,老人家们一定很惦念,现在他们终于能安心了,全都要感谢你。」果然完全不怪蓝思礼乱惹麻烦、製造风险。 「你不介意吗?」自己不说一声就跑来侵占他的家庭温暖。 这次回应的间隔比较长,小记者大概正在思考,到底哪些事需要介意。 「你会在那里过夜对吧?我的房间有一些学生时代的东西,可能有点傻,你看了不要笑我。」讯息后面是个尷尬遮脸的表情符号。 后来蓝思礼早早和其他人道晚安,走进房间才搞明白小记者的意思。 墙壁上贴了好多海报,都是同一个男孩偶像团体。他们出道比蓝思礼早得多,当年风靡一时,掳获过无数少女的心,绝大多数是国中女孩子,男性粉丝稀少到一旦曝光就会惨遭同儕取笑的地步。 这个团体如今已不存在,成员单飞后闹出各种丑闻,声势直线下滑,多年后的现在,演艺活动几乎停止,往日的粉丝也不爱提起这几名曾经的偶像。 蓝思礼歪着头,注意到海报表面的一尘不染。 小记者的脸皮薄,在敏感的青春期为男孩偶像着迷却不躲躲藏藏,也接受家人代为打扫,可见他的嗜好和品味在这个家中受到尊重,没有人指指点点取笑他。 蓝思礼同样不想取笑对方,反而有点羡慕。 不过若要把他塞进小记者的家庭,他也并不愿意。他的年纪已经太大,要扭转对家庭的感受已迟了太多年。小记者的家庭以前只在书本上歌词里看过,对他来说是个超现实的存在。 他诚挚地希望,下次返家的乖孙乖儿子,里外都是小记者本人。 为了减少与其他舒家人相处的时间,他躲回房的时间实在太早,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始终感受不到睡意。 他拿出手机来滑,意外发现一则来自总经理祕书的留言,要他隔天一早到总经理办公室一趟。 去干嘛?又要叫人罚站十几分鐘听废话? 蓝思礼皱起眉头,不愿意上当第二次,立刻传了讯息,询问对方的目的。 「总经理没说,我只是传达命令而已。」二十多分鐘后传来的回答根本是垃圾讯息。 「给我梅总的电话,我自己问。」 通常祕书不可能答应。可他既然是个老练的祕书,就有本事察觉到老闆的心意,知道这个盗火人的小记者不适用所谓的「通常」。 祕书爽快交出电话号码,蓝思礼想也不想便按下通话键。 「梅曦明,请问是哪位?」电话很快接通。 哦对了,梅总不认得这个号码,蓝思礼忍不住得意奸笑。 「是这样子的,梅总,你在网路上购买的情趣用品,扣款时出了点差错,可能会多扣你好几倍的金额,所以要请梅总提供个人资料,协助我们解决问题。」他偶然听人说过几个诈骗案例,细节没记住,意思差不多应该就可以了吧? 「一点小钱,扣款就尽量扣吧!」梅曦明回话很快,几乎没有犹豫,「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现在有没有空?想不想约出来见个面,试用一下你说我购买的情趣用品?」 蓝思礼皱起眉,愣了几秒才骂道:「飢不择食的色胚,你连诈骗集团也要拐上床吗?」 线路另一端传来梅曦明低低的笑声,搔着耳壳,感觉竟然并不讨厌。 「你以为还有谁会直接叫我梅总?也不先把诈骗的台词练好再来玩,你这个不用心的小骗子!」 (待续) 在视讯镜头外叹气的当然是木沐。 他本来不晓得那通彷彿十万火急(还打扰了他们的两人世界)的电话是要干嘛,在旁边听小记者讲出来才知道有多么愚蠢。xd (大明星:谁都别想叫我洗碗啦!) (27)「三次约会应该够了。」 (27) 「再那样乱叫,我就要吐了!不但吐,我还要掛电话!」 「好,好。」梅曦明笑着答应。「你等一下。」 话说完,他似乎是移动了位置,环境音减少很多,再开口时,声音也变得清晰,「接电话是个好藉口,不必继续在场看我的家人内战。他们每次见面都吵翻天,吵的人不腻,旁观的人都烦死了。」 梅总也回老家?真巧。 「既然很烦,你干嘛还回去?」 「问倒我了。」梅曦明笑了笑,「其实我们不太亲,我妈见到我从来没有半句好话,永远不忘提醒我是个多么令人失望的不孝子。至于其他上进的好儿女,大概是太上进了,整天只想斗垮对方,她也气他们吵闹不休,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儘管如此,她就是不准任何人缺席这些狗屁家庭聚会。我的老家已经一点爱和温暖都不剩,回家只有痛苦,但我还是每次都乖乖回去感受痛苦。」 梅家不和睦,对外界不是个祕密,蓝思礼多少也知道。梅曦明的自述听起来虽怪,他却觉得可以理解。 「我猜想,人类的基因里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怪东西,即使被至亲伤害,对真人或回忆產生厌憎,你仍然会同时得到罪恶感。我还小的时候,唯一的亲人过世就是这种感觉,我花了很多年才摆脱副作用。」 「等、等一下,你从小就是孤儿?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 噢,一不小心忘记自己的角色。不过,蓝思礼不是很担心对梅总说溜嘴。 「不要破坏气氛,就当那是个设定,我在说故事!」 「好、好!你说,继续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出道之前的事,蓝思礼不爱提,尤其他对母亲过世的心情。今天第一次说出口,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世界上多数的家庭就算不够幸福美满,成员彼此也是爱的成分大于怨恨吧?我不想被当成少数的怪胎。」 「少数的怪胎许多时候也是人间的瑰宝,世界因此多添了很多色彩和滋味不是吗?我就很欣赏你们这些少数的怪胎。」 蓝思礼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喜欢对方的说法,哼了一声说:「你身为出版商,难道不应该更重视市场上的多数人吗?」 梅曦明笑了起来,「有听过那套赔到让我们脸都绿了的波罗的海系列吗?」 蓝思礼双眼一亮,「你选的书?我有买呢!」 「真、真的?」 蓝思礼不自觉点着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他从坐姿改成仰躺,手机贴靠在耳边。可惜这里是小记者的老家,不方便开扩音说话,不够舒适。 他记得梅曦明提起的那套冷门书,在他的架上已有好多年。很美的蓝色封皮,华丽的烫金字,译笔流畅优雅,故事引人入胜。他不懂出版这一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销售惨澹。 「看完第一册第一则故事,我就知道一定要买第二套,因为它会被我翻到烂。」整套十二本精装书,不便宜,他眉头不皱一下就订购两套,多少也有补偿自己年少时的意味在。 「……真的?你有两套?」梅曦明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的这个小员工率直到接近粗鲁,无论是真心欣赏他的眼光,或是故意编谎话讨他开心,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天大惊喜。 「嗯哼,你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品味不错。」 梅曦明訕訕笑了两声,一时词穷。 蓝思礼对着天花板蹙起眉,「我难得说你的好话,你怎么……没什么高兴的感觉。」 「高兴?在我听过很可能是最动人的恭维之后?我的感受老早就超越高兴,开始怀疑你真的是诈骗集团,假扮成那个又兇又呛、喜欢我的蓝色小精灵的、的……哈哈!」本来他想照习惯亲暱地喊对方小坏蛋、小炸药,忽然记起先前的警告,及时打住,乾笑两声混过去。 「没有人喜欢你的蓝色小精灵!」蓝思礼骂道。 听他兇起来,梅曦明反而嘻笑出声,真是轻浮欠骂!「看吧,你把气氛都破坏光了!」 至于是什么气氛,蓝思礼可说不清楚。电话聊天这种事,对他来说很陌生,一来是个性问题,再者他也没交过几个知心朋友,因为个性的问题。 现在他却和梅曦明透过线路不着边际地间扯,甚至不想停下来。或许是受到木沐和小记者的甜蜜氛围影响,又意外来到这个陌生的家庭,孤单,忽然变得难以消受。 「对了,还没问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可以不要问,一直鬼扯乱聊也很好玩。 蓝思礼为脑袋里冒出的念头吃了一惊,甩了甩头,急忙说,「你叫我明天去你办公室要干嘛?」 「喔……那件事啊……」梅曦明的语气有点犹豫,人似乎又开始移动。 蓝思礼实在纳闷梅家到底多大,走着走着走到哪里去? 「现在谈也可以。简单说就是……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解决我对你的……念念不忘。」 不只念念不忘,还满脑子性妄想吧?蓝思礼本人是无所谓,到处都有许多人单方面迷恋他,早就见怪不怪,但是他几乎能在脑中描绘小记者知情后惊惶崩溃的模样。对方把自己的明星人生照顾得十分稳妥,甚至遇到攻击事件,他也该负起责任,解决这桩自己惹出来的孽缘。 「说下去。」他催促梅总。 「这一切都是新鲜感在作祟,你越是拒绝,我越是执着。应该反其道而行,你让我得手,我就会觉得『啊,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然后拍拍屁股,彻底脱离这个泥沼。」 「泥沼个头!」用词令人火大,方法却似乎可行,蓝思礼翻了个没人看到的白眼,接着问,「怎么样算得手?改变脸书的感情状况?」那可行不通,小记者的同事亲友都在看。 「三次约会应该够了。」 「一次。」 「两次?」 「一次都嫌累,不要就拉倒。」 「喔……」梅曦明的声音透出明显的失落,大概可怜了两秒鐘,「那我要全套流程!白天约会,夜晚开房间上床,要做到最后,保险套润滑剂都要使用。还要同床共枕,睡到天亮,吃过早餐,你才能走!」 听他大气不喘一口,毫不害臊地提条件,蓝思礼惊奇到忘记找理由拒绝,「不觉得听起来很像性交易吗?」 「没付钱就不算。说到金钱,我的品味比较昂贵,约会的费用都由我负责,你不必操心。」 「没有在操心。先提醒你,金钱堆出的奢华无法令我佩服。无论多昂贵,我都可以平均分摊。」 「唉,知道了,你在诈骗集团兼差,收入颇丰,不把金钱看在眼里。」 梅曦明叹着气说话的挫败感,对蓝思礼而言很逗趣。他忍住笑,正经问,「完成约会,你保证爽快放弃,不会再对我『念念不忘』?」 「只要你没兴趣,我半个字都不提。」 「我当然不可能感兴趣。」 「那么我也一样。」 两人几乎是争先恐后抢着说,又一起安静下来。 梅曦明轻咳一声,「所以……我们是不是已经达成协议?」 蓝思礼望着天花板的造型吊灯,灯罩上有许多鏤空的星星图案,充满童趣,应该是从小就陪伴小记者到现在。 他必须跟身体的主人报备,不知道小记者会如何反应?「约会途中,我要保有随时反悔,拒绝上床的权力。」 梅曦明轻声嗤笑,「你又看轻我了。别说上床,整个约会过程,你有任何一点不愉快,随时可以走人,我很愿意亲自开车送你回家。」他顿了顿,又说,「当然啦,根据经验,不愉快的可能性非常小。不是自夸,我──」 「自夸之词不必多说,不想听。」 「……就说不是自夸了。」梅曦明哀叹道。 「我们加通讯软体的好友吧!讲电话有时不太方便。」他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段孽缘。 梅曦明当然同意。互相加了好友,结束通话,他又能听见客厅传来的争吵,心中实在厌烦。 幸好有这段电话小插曲,不然在老家今晚真是太难捱了。 他又看了看新添的好友,对方的图示是盗火人的商标,四平八稳,根本不像帐号本人。梅曦明勾起一边的嘴角,在网路上搜寻到蓝色小精灵的图片,配上晚安两个字,传送给对方。 手机正要收起时震动了两下,他打开萤幕,迎面是一张皱眉瞪眼的黄色圆脸,紧跟在他的讯息下方。 要想像他的小骗子、小坏蛋本人的凶狠神情实在轻而易举,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上升了几度,部分窜向下腹,更多涌入了心口。 这种兴奋与刺激想必在他们的协议完成后就会消失了,他忽然感到有点遗憾。 * ****** 「蓝思礼正在我家吃晚饭,他人真好,愿意代替我尽孝。」舒清和收起刚结束通话的手机,笑容满面地抬头望向端木。 「尽孝?他做了什么吗?」 「呃,陪我的爸妈奶奶吃晚饭?」 「就这样?」端木扬起眉毛。 舒清和点点头,有点疑惑,「是啊,难道在你家不算孝顺吗?」 端木没说什么,略摇了摇头,大手推开中岛上的杂物,清出空间,似乎也暗示着想把逐渐走向不愉快的话题扫到一旁。 对了,舒清和记得木沐有个严父,父子关係决裂中,亲情、孝顺应该都是敏感的话题。 于是他不再多说,帮着端木把刚刚送到的晚餐从纸袋一一取出,再盛放到瓷盘上──他终于可以亲自动手而不会显得奇怪了!──铺上餐垫,摆好餐具,就近在厨房中岛用餐。 今天是家事服务员固定休息的日子,一整天都吃外食,因为蓝思礼喜爱生活中有点变化,而且绝对不连续选择同一家餐馆外送。 舒清和受过告诫,始终小心遵守,直到今天。他在木沐面前卸去偽装,诚实说出自己最想吃的是上回刚点过的西餐厅,菜单上有他嚐过最美味的鸭肉料理,别说连吃两次,连续吃好几个礼拜都没问题。 舒清和深吸一口气,鲜嫩的鸭肉切片在瓷盘里阵阵飘香,他满足地叹道:「终于可以做自己,真好!」 「哦?难道你之前有认真扮演蓝思礼吗?」 「虽然扮得不好,但是我很认真的。」舒清和不自觉地鼓起双颊,微微嘟嘴。 端木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双眼盯住了他,眨也不眨。 舒清和慢了半拍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下子不知所措,眼皮的温度直线上升,彷彿端木眼里的热度能够透过空气传递。 「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端木缓缓移开视线,「只是在想像那个表情配上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自卑不好,自卑有害感情,可是这段感情萌芽在非常离奇的状况,舒清和很难不胡思乱想。他小声囁嚅,「你说不定会失望。」 端木没有出言争论,只是微微一笑,眼角有光闪烁,好像掌握了什么没人知道的祕密。 他伸手越过檯面,握住了舒清和的手。那是蓝思礼的皮肤、蓝思礼的身体组织,但是对方的微微轻颤、垂下的视线和弯起的嘴角,百分之百是属于舒清和的反应。 「你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愿意说给我听吗?」 舒清和当然愿意分享。 虽然不是告白时说的出外吃饭,却是他第一次以原本的身分和端木面对面用餐,气氛和约会并无太大分别。他忍不住脸上有点傻的笑容,和心头的一丝甜蜜。 端木是他遇过最好的听眾,安静且专注听他说着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像那些事情全都十分迷人,一路听到他和蓝思礼如何互相配合才打破沉默。 「你白天假扮蓝思礼,晚上还写报导?兼两份工作?」端木对他的时间分配显然不满意。 舒清和心虚一笑,「因为……一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照你们的分工看来,丁路亚不算错怪了蓝思礼。」 舒清和立刻为大明星辩护,「那篇报导纯粹是意外!他不知道丁路亚和罗製作有那种……往来。」 他放下刀叉,娓娓说起心中的内疚,同时也为丁路亚和其他的受害者抱不平。他打算揭发这桩丑闻,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端木一边思考,手中的银色圆匙在汤盘中轻轻搅动。餐厅的今日汤品是罗宋汤,大概是某种命运的暗示。 「可以拜託chris向安特助打听,他应该知道不少内幕。」 「你、你不打算阻止?」舒清和惊诧得差点失手打翻水杯,「你要帮我?」 「帮得上忙的话,我也希望这个圈子减少一些骯脏事。再说,」端木抬起眼,微笑道:「阻止大概没什么用,我猜你不会乖乖放弃,对不对?」 舒清和咧开嘴,笑容灿烂到八成会被蓝思礼怒目制止的地步,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待续) 很刚好在除夕夜更新,祝大家新春如意,虎年行大运!^o^ 因为新年期间想要彻底耍废,下回停更一次,还请大家多多见谅,我们20号见囉! (28)「你熟悉个屁!」 (28) 「有事商议,请拨空过来一趟。」 蓝思礼对着端木传来的讯息皱眉头。 从小记者老家回来之后,他们还没见过面,沟通都靠讯息和电话。据他所知,小记者正在全力赶稿,除了最重要的专访,另外尚有三篇以上的文章要写。 幸好,拜攻击事件之赐,明星工作暂时停摆,小记者可以窝在屋里把对外宣称用来平復心情的时间都挪去敲键盘。 ──或是,指使端木传送神秘讯息。 蓝思礼左思右想猜不到有什么事需要当面商议,但是他有一种小记者想要胡搞瞎搞的不妙预感。 廖伯看他一脸严肃,好奇凑过来,「干嘛摆那个表情,我们又被告了吗?」 「蓝思礼的助理叫我去一趟。」 「哇,大明星召见,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去了就知道了。」 蓝思礼收起手机,把工作用的平板、记事本和一堆拉拉杂杂的东西挤进背包,接着双手并用,粗鲁地扯动拉练,背包的帆布倔强地反抗着。 他们的工作刚告一段落,报导职业运动员和电视明星在万禧饭店三楼举办的订婚派对。宴会还在热闹进行,公开给媒体的部分已经结束,记者们都撤得差不多,他们是最后的几个。 「晚上我们约在老地方,你来吗?」 廖伯问的是晚餐,小记者的生活充满这一类的邀约,下班同事约吃饭,假日有另一批朋友约踏青、登山,蓝思礼已经逐渐习惯。 他摇摇头,「大概没办法,天知道蓝思礼那边要搞多久。」他不但习惯,找藉口拒绝时还开始感到有点抱歉。 「你打算直接过去吗?需要我载你──」廖伯转动视线,脸色忽然改变,「啊,那么,改变心意再传讯息给我,或是直接过来,都好!」连说话也变得急促,甚至没等蓝思礼回应,揹起装备匆匆逃走。 蓝思礼不必确认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转过头,他果然见到梅曦明笑吟吟从派对方向过来。 「可不可以收敛一点?你和你的这些假装的巧遇会害我变成最不受欢迎的搭档。」他没好气地抱怨。三不五时和总经理不期而遇,谁还想和他一起工作? 「冤枉,今天真的是巧遇!」梅曦明掛着微笑,翘起拇指,比向肩后,「女方是我的表亲,我出来接个电话,就看到熟悉的完美屁股,当然必须打个招呼。」 「你熟悉个屁!」 这个色胚,老是对着小记者的屁股发情,迟早要遭到端木制裁! 蓝思礼花了点时间,在脑中想像震怒的端木、不知所措的小记者、以及笑容来不及收起就吃了一记直拳的笨蛋总经理。 好可怜啊,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挨得起前特警的铁拳?结果多半是送医院,痛个十天半个月。他同情地望着梅曦明,完全没意识到谁才是搞出这一团混乱的罪魁祸首。 梅曦明看见对方眼神里的怜悯,心中惴惴,「……前阵子我的姪女送别宠物,那时她的表情跟你现在很像。」 蓝思礼诡祕一笑,「害怕的话就走远一点,回去派对骚扰别人。」说着揹起拉鍊仍旧没有完全关紧的包包,举步就走。 「不想回去。订婚派对甜蜜浪漫,我孤零零一个人毫无乐趣。」 「约个伴一起参加很难吗?」 「最近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趣,全都怪你。」梅曦明跟了上来,与他并肩齐步,「所以我说啊,今天就订下时间,赶快约个会,好好大干一场,加速对彼此的厌倦吧!」 蓝思礼停步转身,为对方的低俗用词大皱眉头,「万一你没有感到厌倦怎么办?」 「不可能的!」梅曦明失笑,「一旦开始谈恋爱,我很快就会逃跑,屡试不爽。」 「什么谈恋爱,没有人提到谈恋爱,我只同意一次约会而已。」 「约会不就是谈恋爱?」 「乱讲,才不是。」 「那么,以你的高见,怎样算是谈恋爱呢?」 蓝思礼张开嘴又闭起,双唇抿成一条薄线,意外于自己竟然答不出来。回想三十年人生,他有过几次心动,也有许多人对他表示兴趣,然而这两种感觉从未產生交集,恋爱的酸甜苦辣对他来说充其量是写歌的素材,还得归在幻想类。 「哼,自己去查你家出版的罗曼史小说。」 「我没猜错,你果然也不懂。」 他们边走边说,从楼梯下到二楼。二楼宴会厅是总裁的喜宴预定地,工程进行中,四周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长长木板围篱一路延伸到尽头,圈住了大部分区域。 「我们来干嘛?」 「我要看一眼工程进度,弄清楚他们到底还要搭建多久。」蓝思礼沿着围篱缓慢前进,寻找可以窥看的空隙。 事关他和小记者的错乱人生,当然要趁人在万禧的时候探查一下整修进度。他再不交换回去处理音乐相关的工作,许多人都要跳脚了。 可惜木板间的接缝密不透风,连一隻蚂蚁也爬不进去,更别提偷看。 「为什么想知道?」梅曦明亦步亦趋,就在他身后。 「它害我受伤,我没有把饭店告到哭出来纯粹是我心地太好,现在当然有权监督后续进展。」 他们绕完围篱一圈,来到唯一的出入口。门閂没锁没扣,只是虚掩。 蓝思礼叮嘱道:「帮我注意外面有没有人过来。」 他只老虑到门外,却忘记门内,一隻手刚往前伸,门就自动推开,走出来四个男人。他略为吃惊,往后退开一步,那四名男人也觉得意外,怔了一怔,停留在门边。 蓝思礼认得最前方的壮年男子是万禧饭店的赖总经理。他极不擅长记忆人脸人名,对这位赖总却是过目难忘,不是因为英俊,而是正好相反。 相貌丑陋的赖总经理是个富有才干与威严的强势男子,唯一比他的外表更差的是性情。在这里遇见他,绝不是件好事。 万禧总经理很快将蓝思礼从头到脚扫过一遍,视线最后落在胸前的记者证。 「哪一家的记者?擅自闯进封闭的楼层有什么指教吗?」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冰冷,像台机器。 梅曦明走到两人中间,刻意把蓝思礼挡在身后。「门没锁,好奇想看一眼而已,说是擅闯,未免夸张。」 见到梅曦明,赖总的神情倏变,从冰冷转为憎恶,好像他寧可面对一打来偷拍的狗仔。 「啊,我应该要猜到的,鬼头鬼脑,果然是你旗下的三流记者。」 「我们家的杂志销量和口碑都好得很,你说话客气点。」 赖总在胸前交叠起手臂,显然没什么客气的话想说。 「你又是来做什么?决定放弃不适合的职位,改当搞偷拍的狗仔?」他观察梅曦明站立的位置和姿态,总觉得氛围古怪,不像寻常上司维护下属,再考量对方的名声,脑中灵光乍现,微微睁大了双眼,「不是吧,外面已经找不到愿意忍受你的可怜虫,所以你利用职权搞上自己的员工?到底要多可悲才能沦落到这种田地。」 「没有你的想像力可悲,」梅曦明也感到不悦而提高了音量「我可没有利用职权,也从来不缺任何人陪伴,少拿你的阴险揣测来毒害别人。」 「你不否认搞上自己的员工?」 「什么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们跑到封闭的楼层是幽会寻刺激吗?你好歹是个总经理,品德的败坏程度简直令人震惊!」 「刚刚已经说过只是来看一眼,你的理解能力有什么问题?」 蓝思礼本来在旁边装乖,让上司负责应对。岂料这两人的吵闹内容越听越不像话,梅曦明根本不是在反驳,而是帮忙对方挖坑。 老实说,如果要他来对梅总批评指教,内容只会更加恶毒,可是从别人嘴里听见,他的心头却涌出了一股关你屁事的恼怒。 他伸出手,将梅曦明往后拉退两步,「如果你们要继续拌嘴,站过来一点比较安全。」对方没有抗拒,只流露出轻微的疑惑。 赖总冷笑道:「怕什么?我可懒得对这傢伙使用暴力。」 「我怕的是上面的水晶灯掉下来。在万禧,头顶随时可能有东西掉下来,大家都知道。 「听说上次掉下来的意外让蓝思礼產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正在考虑要婉拒演出。我懂他的心情,总不能让人一直掉下来吧?」 蓝思礼每说一次掉下来,赖总的脸色就白了一点。上回的舞台意外,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是少见的大失败,丢脸到连自己人的慰问和打气都让人浑身刺痛,更何况是一个三流小记者的讽刺。 「荒唐的传闻!我们已经修正失误,加强安全措施,意外不可能再发生。」 蓝思礼皱了皱鼻子,「哦,讲得好像口头保证真的有屁用。」 赖总身边的人都显得焦虑不安,渴望着原地消失。那位激怒赖总的记者丝毫不受紧绷的气氛影响,还在继续说着,「当然啦,总裁非常明理,他一定能谅解不得已的演出变动。遗憾的是,期待见到蓝思礼演出的好像另有其人喔?」 万禧总经理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这个三流记者怎么知道? 总裁是和宝贝妹妹共同举办婚宴,宴席上将有两对新人。这位大小姐的未婚夫内向得不可思议,身为喜宴主角之一,对整场规划毫无意见,被苦苦追问出来的唯一心愿就是想邀请蓝思礼担任表演嘉宾。 这项内幕细节只有极少数人知情,一个无足轻重的三流记者哪里得来的消息?消息如果属实,真的是天塌下来的大灾难。 他想逼问更多细节,又不愿意示弱,内心苦苦挣扎一阵,最后板起了脸,强硬道:「你的下三滥伎俩没有用,虚假的讯息骗不了任何人,更不可能影响到我。」 蓝思礼歪了歪嘴角,「随口放话真帅气,大小姐发火的时候,要是也能维持同样的气魄就好了!」说着拉住梅曦明,打算以一种快速又不失从容的步伐离开。 赖总张口叫住他,「等一等,我要知道你的姓名。」 「白痴才会自报姓名!」他们已经接近楼梯,蓝思礼回头喊道:「听我的忠告,与其浪费时间记恨一个三流小记者,不如赶快去求蓝思礼大发慈悲,说不定还来得及!」 转进楼梯间,门刚关上,梅曦明便放声大笑。 「小学生吵架都比你强,你还笑得出来?」蓝思礼朝他怒目而视。工程进度没看到,又莫名其妙和人闹不愉快,始作俑者还敢笑? 难道这傢伙是任何人兇他都喜欢吗?蓝思礼忽然感到满肚子不爽。 梅曦明慢慢止住笑声,嘴巴还是开心得合不拢。「第一次站在你的炮火后方,好有安全感,当然开心。」 「他已经够会猜了,你还傻傻帮忙证实!要不是他乱说我的坏话,才懒得管你怎么被骂。」 蓝思礼扯着人快步往下走,到了饭店大厅,才算安全。 「对了,那傢伙……日后会不会报復?」后悔虽已来不及,但他真不希望一时的口舌之快将来害惨小记者。 「赖总?报復你吗?」梅曦明摇摇头,「打个比方说,日后你在他面前摔个头破血流,他连救护车也不会帮忙叫,但是他不会当那个出脚绊倒你的人。他只愿意欺负那些他认为能力不足却身居要职的有钱废物。」他们俩人彼此看不顺眼,已经很多年,一时讲不清楚。 「你也不算完全是个废物。」 梅曦明微微一笑,「赶快来订个约会日期吧,不然你要捨不得我了。」 蓝思礼翻了个白眼,但也同意对方的建议。 他们在大厅找了较偏僻的一处坐下,各自拿出行程表,比对有空的日子。蓝思礼先提了个理想的日期,梅曦明的行事历在同一天却有个弯弯的月亮记号。 「电视台那个柯副总办的赏月宴,」他简单解释道:「他的小儿子和我交情不错,每年都会找我去玩。」 经对方一提,蓝思礼才想起来。 这场以中秋为主题的宴会他也参加过数次。地点通常选在柯副总的自家豪宅,晚会上的一切供应极其豪奢,影视名流都以获得邀请为傲,是圈内一大盛事。 离开自己的生活太久,他都快忘了这个活动。 「换一个日子?」梅曦明问道。 蓝思礼点点头,把宴会之类与现在的他无关的琐事拋到脑后,再翻往下一週行程。 * ****** 「你知道万禧饭店是怎么回事吗?」舒清和一见蓝思礼的面就问,「丽莎打电话来,说她接到联络,对方想要确定你真的愿意在喜宴演出。」 姓赖的果然一转身就来求证,做事真有效率!「你怎么回答?」蓝思礼反问。 「我接的电话。」回应的是端木。 他关好大门后,也进来餐厅,帮他的两位雇主添饭倒茶。蓝思礼习以为常,懒在椅中茶来伸手。舒清和仍然感到不好意思,但是为了不在别人面前意外露馅,他和木沐说好保留大部分日常习惯。 「我用了『蓝思礼正埋首创作,不喜欢任何人打扰』当理由,晚点再回覆丽莎。」端木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这一点,你真的需要拿出些想法,万采音乐已经关切过几次。」 「我还在充电,他们催什么催!」狗仔生活乱糟糟的,脑子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不能用的念头,没有灵感。 「你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够大牌,就可以。」 熟悉的任性半点都没变味,端木长叹一口气,不敢相信前阵子的自己竟然认不出对方。 「怎么答覆丽莎和万禧才好呢?你真的改变心意,不表演了吗?」舒清和帮忙把话题转了回去。 「没有改变心意,只是想吓吓他们。你就跟丽莎说,演出没问题,但是你对工程品质很担忧,希望不要又掉下来。这样丽莎就懂我想要的效果,她会处理得很圆滑的。」 蓝思礼拿起碗筷,面对整桌热腾腾的饭菜,肚子咕嚕嚕响了起来。这两位家事服务员最受他青睞的技能就是厨艺,他离开许久,肠胃都在抗议了。 他夹了一筷的菜,入口前又说,「记得,『掉下来』是关键词,一定要提到!」 端木朝他瞇起眼,「……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这么晚才对万禧不爽?」 「因为我现在有空不爽。」 端木半点都不信,一旁的舒清和却内疚地垂下了视线,「没有家事阿姨帮忙,要兼顾工作和家务一定很忙很辛苦吧?」自己却被伺候得像个大老爷,占走了属于别人的便宜。 蓝思礼同意记者工作需要在外奔波是烦了点,家务方面倒没有小记者说的那般劳累。他一个人住,三餐外食,衣服全部送洗,至于打扫……什么是打扫? 舒清和内疚过了头,忽然提议,「你要不要搬回来住?」 蓝思礼一瞬间瞪大眼,一口饭差点噎住。 「然……咳咳……然、然后报导我自己跟八卦记者同居的緋闻?才不要!更不要跟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同居,眼睛会瞎掉。」 舒清和红着脸,小声说,「你说得太夸张,我们根本没有要做什么……」 端木的动作略为停顿,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他正在咀嚼的不只是饭菜,还有小记者说的话。蓝思礼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这就是为什么他绝不选择和情侣同居生活。 「说吧,找我过来,要商量什么事?」 (待续) 小画家要是听说这一大堆混乱都来自他的一个愿望,他可能会吓得不敢出席自己的喜宴……^^” (29)「一点点预告可以吗?」 (29) 「安特助传来了消息。」舒清和开始解释。 眾人都说安特助的情报网无远弗届,果然不是假话,就算是他接触不到的领域,也有人脉可以辗转打听。他听了端木的请託,很愿意帮忙,双方来往联络数次,把丁路亚和罗松涛的整件事都弄清楚了。 丁路亚的说词得到安特助的证实,处境相仿的艺人还有好几个。倚仗权势胁迫他人的也不只罗松涛,同流合污的约有五到六人,形成有如祕密结社般的小圈圈,全都是影视界权贵。 蓝思礼抬起手,停下话题,「要商量的就是丁路亚的事?你真的要插手?你还愿意帮忙?」他分别往不同方向问。 端木默不吭声,舒清和则说,「既然知道,怎么能不管,我是个记者啊!」 「你为什么偏偏要在没好处的地方像个记者?」 「因为,把一桩丑恶的交易写成婚外情是我们的错误。」 「没有那回事,明确指示要写成婚外情的是──」蓝思礼忽然打住,疑惑地瞇起眼,「慢着,这段话为什么好耳熟?」 「我们之前也谈过同样的话题。」 「当时的结论是什么?」 「好像,讲到一半木沐出现了。」 接收到蓝思礼横来的一眼,端木叹了口气,「那还真是非常抱歉。」 「无论讨论多少次,记者的使命与我无关,这件事我一点都不想管。」蓝思礼说着继续挟菜吃饭。 舒清和并不气馁,蓝思礼的心肠比外界以为的要软得多,他知道他一定可以说服对方。 「安特助确信这件事的领头人物是柯诚勤。」 「这个人听起来也耳熟。」 「就是柯副总,在你最嫌弃的那家电视台工作。」端木插口解释。 「啊,原来是他,姓名毫无特色,不如罗宋汤为人着想。」 舒清和不确定该如何回应,只好置之不理,接着说下去,「据说他们会分别为每个曾经……呃,睡过的艺人打分数,比如脸蛋、声音、身材……技、技巧,全部登记在同一个本子,聚会时拿出这些计分表分享取乐。这个本子,应该是由柯诚勤保管,毕竟是他提出来的点子。」 蓝思礼放下碗筷,后悔没等到饭后再开口询问,这些演艺圈败类们的所作所为令他胃口尽失。 「柯诚勤的手机曾经被骇过,从此对电子设备疑神疑鬼,许多个人隐私都改用纸本记录。本子里很可能还有其他资料,像是时间地点人名……等等。如果我们能把内容翻拍下来公之于眾,就能成为揭露这桩丑闻的有力证据。」 蓝思礼不乐观地摇摇头,「难说,本子能显示那群人的低劣人品,但是不容易证明权势胁迫。」 「总是一个开头,可以藉此劝说知悉内情的相关人士出声,就算最后无法迫使柯勤诚那批人下台,至少他们会因此收敛吧?甚至停止恶行,对圈内的风气总有帮助。」 舒清和甚少在人前高谈主张、想法,一口气说了许多,其他两人竟然还认真听着,感激之馀,实在不太习惯,身子在椅中略显不安地挪了挪。 「我、我会负责整理资料,写成报导。你不必出力,只需要把稿子交给伍总编。如果盗火人不肯刊登,我们再找其他媒体。」 只要以记者的身分传递稿件吗?蓝思礼忍不住在脑中想像小伍可能的反应……好吧,这件事说不定比他以为的要有趣。 「比起物色媒体,找到那本记录更加困难。」端木开口道。 蓝思礼也同意这是一大难题。 事关名声,又非公事,姓柯的一定把本子藏得谨慎,不可能放在电视台办公室之类外人容易出入的地方。 他靠住椅背,视线随意转向窗外。他们正在餐厅吃饭,面对大片落地窗,窗帘只拉起半边,另一半边看得见已转成夜色的庭院与星空,远方树梢上的月亮再过几天就要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型。 「啊,姓柯的每年举办的月亮宴会,邀请函收到了吗?」 「收到了。」端木说着朝另外两人比了比,「鉴于你们的特殊状态,我已经跟丽莎说了今年不参加。」 「别拒绝,要去!」蓝思礼忽然离开椅背,上身前倾,好像有什么稀世珍饈刚刚被端上桌,而他垂涎已久,「我们要潜入宴会,先搜他的老巢!我是说,我负责潜入,你们当然光明正大拿邀请函走正门进去。」 「潜、潜入?你打算怎么做?」舒清和满脸惊讶。 「偽装成工作人员应该最容易。先找到承办宴会的外烩公司,塞一笔钱给员工,然后假冒身分混进去,就跟电影演的一样!我有认识的人,问出是哪家外烩没有问题。」 看蓝思礼双眼发亮、跃跃欲试的模样,端木实在觉得好笑,「态度转变得真快,不是一点都不想管吗?」 蓝思礼不在乎他的揶揄,得意地摇着手指,「你不懂,与我无关的是写报导揭发丑闻,偽装潜入另当别论。我同意入伙,做为交换,谁都别想阻止我体验这种千载难逢的刺激行动!」 饭后,他们深入讨论细节。蓝思礼参加过好几次柯诚勤的宴会,对豪宅格局、此类宴会的规矩以及可能的与会人士都有了解,便一项项说给舒清和听。 忙到夜深,端木陪着蓝思礼离开,一路送到社区外的大马路边。 等待计程车抵达的空档,端木开口道:「安特助还带来一些其他讯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 ****** 蓝思礼离开后,舒清和又花了点时间,赶工完成专访稿。他按下云端的上传键,抬起双手伸展久坐僵硬的肢体,顺便发出一声欢呼。 接下来就是通知蓝思礼下载档案,等他通过、传给丽莎,丽莎看过后,传来给他,他假装认可之后,回覆丽莎,丽莎回覆蓝思礼……真是万幸现在是电子时代! 忙完回到寝室,端木就在门边等着他。 「刚刚把专访稿交给蓝思礼过目了!」舒清和快步迎上前,一边解释,「我知道时间已经很晚,我马上洗澡睡觉。」 端木勾了勾嘴角,「我不是来催你睡觉。」 自从舒清和进驻,他几乎不再需要为蓝思礼的生活作息多费心。相反地,有时他还希望小和能放松一点,晚睡赖床什么的,偶一为之无妨。 「喔。」 舒清和倚着寝室门框,望着端木朝自己靠近。对方看起来小心翼翼,猜不出意图。 虽然是两人独处的屋子,深夜的寝室门口,舒清和倒没有往脸红心跳的方面揣想。 表面上,他们的互动并没有因为告白交往而改变,即使心境不同,木沐仍旧维持着与先前同样的距离。毕竟情况特殊,如果蓝思礼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偏偏端木和蓝思礼朝夕相处两年,与身体的原主太熟悉所导致的尷尬,舒清和感受得到,也完全能够理解。 就像他在晚餐桌上说的,他们真的没有打算要做什么。 「只是来看你好不好。」端木说话时有些犹豫,目光飘动。 「我很好,稍微累了点。喔,不过我答应过蓝思礼,睡前还要做几组运动。」 「建立健康生活的妙招,全权委託他人代理。」端木莞尔道。 舒清和也露出微笑,「不确定跟健康有没有关係,蓝思礼好像很想要一个坐椅子比较舒服的臀部。」 换言之,一个饱满结实的翘臀。 「他大概是看见你,心生羡慕。」 脑里自然出现的念头,端木不假思索说出来,两人都吃了一惊。 「你、你有注意到?」 端木难为情地移开视线,「注意到了,还多看了好几眼,我很抱歉。」 「没关係的!」舒清和忙说,「你可以看,尽量看,等换回来以后,还可以……可以摸,或、或做其他的事……」 他的声音弱得像蚊鸣,心里矛盾得乱七八糟,希望端木听清楚自己的心意,不要被无谓的礼节纠缠住;又忧虑端木听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会取笑他太飢渴…… 高孟璟就会讥嘲他。 然而,他还来不及被过去的阴霾影响,就见到端木的笑容,明亮温暖,没有一星半点的嘲弄意味,驱散了所有不堪的记忆和多馀的顾虑。 他注意到彼此的距离缩得更短了,木沐不知何时悄悄走近过来,无论是往寝室或走廊的方向都被阻断,自己若是稍稍跨出半步,就会撞上对方的胸膛……厚实强壮、见过一次便难以忘怀的健美胸膛。 他努力把思绪从窥见木沐裸胸的某个早晨拉回来,及时听见对方说话。 「其实,我上来找你是有话想说。」 晚餐桌上,端木听见舒清和说的那些话,同时观察对方的语气神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蓝思礼的障碍很可能造成了恋人的委屈。 他上楼来想安抚对方的心情,又不擅长用言语表达情感,东拉西扯半天,幸好產生了一点效果。 他又看见对方颊边的可爱红晕。 「我……非常期待你们换回来的那一天。」 「我、我也是。」舒清和对他一笑,脸红得更加明显。 「那么,一点点预告可以吗?」 儘管不太确定木沐的意思,舒清和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木沐吻了他──微弯着腰,低下头,双唇只是碰触,全程不过三秒鐘,清纯得像高中生的初恋。 诧异与欣喜混在一起,舒清和呆呆仰着脸,意外在木沐的耳朵附近也见到一抹暗红。以前的他根本无法想像这个男人脸红的模样,现在亲眼目睹,竟觉得合适极了。 他晕陶陶地想着,假设他明知对方心里的障碍,却依然把人拉回来,索求更多,是不是在製造压力?是不是破坏了双方保持距离的努力? 可他知道木沐不会拒绝,或许感觉无奈,但是一定不会拒绝。 于是他真的那么做了,扯住端木的衣领,踮起脚,尽力缩短三十公分的身高差。他听见惊讶的气音,闭上眼睛前还瞥见端木嘴角的一抹微笑。 这回不再只是三秒鐘的轻触,端木揽住他的腰,另一手覆在他的颊边,两副身躯紧紧相贴。 等他的身体交换回来,无需弯腰踮脚,亲吻拥抱会更加轻松容易。不过舒清和并不介意体验一下所谓的小鸟依人,他融化般偎进木沐的怀抱,双手从衣领往下滑动,再也不必耗费心思想像对方胸膛的触感。 沉浸在首次的亲密当中,顾忌被短暂遗忘,端木稍稍调整亲吻的角度,舌头探了出来,细心地舔过恋人的唇瓣。舒清和情不自禁啟唇,呻吟出声。 端木一瞬间僵住了,动作定格半秒鐘后,松开手,后退两步。舒清和先是疑惑地眨着眼,然后才在对方转为苍白的脸上读到了原因。 刚才那声绵软曖昧的呻吟是……是蓝思礼的嗓音。 两人惶恐地对视了两秒,随即一起笑出了声音。 笑声止歇,笑意仍在眼梢唇角,他们都想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却在目光相接的同时,打消了念头。 没有什么举动令人后悔,当然也没有任何事情需要感到抱歉。 「晚安,木沐。」 「嗯,晚安……小和。」 (待续) 这回比较短,因为刚好到一个段落。 下次就是热闹的宴会,梅总也会去喔!^o^ (30)「就……反射动作……」 (30) 蓝思礼对着镜子拉正领结,把造型过的头发全部往下压,让自己看起来平凡普通,不引来任何注意。 走出洗手间,门外有个年轻人,穿着和蓝思礼一样的黑白两色侍者制服,正在点数手里的一叠钞票。 「不错不错,很合身。」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把钞票放回信封,收进衣袋,打了个手势,要蓝思礼跟上来。 「我们现在去集合,领班大哥以为你是我的表弟,来打工赚外快。你只要保持安静,专心工作就行了。」 「办不到,我要忙其他事,没空搞服务生的工作。」 「啊?可、可是……」 「你得罩我,不然你以为那包钞票的厚度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某种、追星族之类的……所以,你溜进宴会到底想干嘛?付那么一大笔钱,不会只是好奇吧?」 蓝思礼咧嘴一笑,伸手拍拍对方收放钞票的口袋,「继续想着钞票,不要想其他无聊的问题。」 ******* 当外烩公司在柯诚勤的豪宅就位,厨房里忙翻天时,舒清和的座车也缓缓滑进大宅正门前的车道。 司机照例是端木,同时也是大明星携伴参加的那个伴。他们透过丽莎特地向主办方照会过,用最近的意外当藉口,希望自带随身保鑣,以策安全。 原先不克出席的大明星回心转意,对方当然喜不自胜,满口答应。 舒清和也同感喜悦。有男友全程相伴,他的赴宴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紧张不安到满心期待。出门前他还帮端木拍了好多照片,明明对方今天穿的深色西装和陪他外出工作时差异不大,从掛了滤镜的眼睛看出去就是分外帅气,搞到端木必须抢走手机,两人才能顺利出发。 有演艺圈大牌云集,就有在外守候的媒体群,即使是不开放採访的私人宴会也适用。 舒清和的双脚刚跨出座车,记者们便涌上来,闪光灯毫不客气往他脸上招呼。 有过前几次的明星工作经验,舒清和对镜头已习惯得多,还不习惯的是见到镜头后方的许多熟面孔。 他的眼睛在适应强光后,很快在记者群中捕捉到十分想念的身影,一时心情激动,脱口便喊,「廖伯──」又及时清醒,亡羊补牢道:「──元先生。」 廖博元举着相机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脸上闪过好几种情绪,疑心多而惊喜少,似乎认为其中必有诈。 「蓝先生是在……叫我吗?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若是在两週前,这样的失误够让舒清和手足无措,但是知情的木沐就在身边,帮他挡人开路,并没有拉着他加速离开,他不仅感到安心,还生出一点玩心。 「因为,呃,我算是贵杂志的读者,廖……廖先生的照片总是拍得阴森恐怖的一面,我是想说,我很佩服。」 话说完,舒清和朝老同事竖起大拇指,又转身向其他相机挥手微笑。 闪光灯又亮成一片,文字记者们目瞪口呆之馀,赶紧低下头,在纸本或电子设备上打字写字,纪录下这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离开媒体的包围,身为第一位成功踏进宴会的记者,舒清和的兴奋之情在穿过大门时达到了高峰,又在主办人的身影进入视野后,快速下降。 柯诚勤偕夫人在门边欢迎每位宾客,蓝思礼是流行歌坛的闪亮大明星,当然不可能被怠慢。柯诚勤亲自拉着舒清和的手,说了些以他的资歷年龄算得上是巴结的话,还介绍整场宴会的各种特色与亮点。今晚天公赏脸,透过精心设计的玻璃窗,一轮满月又圆又亮,叫主办人很是自满得意。 舒清和从前对柯诚勤是单纯缺乏好感,得知丑闻后,光看见对方就感到毛骨悚然,全身不舒服。 蓝思礼的俊美程度更胜丁路亚,他毫不怀疑柯诚勤那伙人一定垂涎过……这么一想,被对方碰触过的肩膀、手臂,全都像被毛虫爬过,恨不能立刻清洁消毒。 幸好宾客络绎不绝,柯诚勤不能永远留住他。 摆脱掉噁心的男人,舒清和一直往厅内走了好一段距离,才觉得呼吸顺畅。 端木的一隻手安抚般轻靠在舒清和的下背部,那是他们在外能做到的最亲密程度。 舒清和又放松了些许,噁心感缓缓消褪。「我……我承认有点害怕他们……但是我不会改变心意,这些可恶的败类一定要被揪出来。」 「嗯,我知道你办得到。」 端木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最后促成了好结果,舒清和感到信心大增,仰头对男友露出感激的微笑。 「思礼!」 两人循声转身,不远处走过来一名笑吟吟的华服女子。端木按照习惯,低头在雇主耳边提示,「这一位是──」 「好几届的金鐘得主陆满香!我妈好喜欢看她演的电视剧。」 端木微微一笑,直起身,不再多事。他差点忘记,今晚的雇主不是有认脸障碍的大明星,而是功课做足的小记者。 陆满香年过半百却不显老,朝舒清和款步而来,风姿绰约,神情欣喜雀跃,舒清和的心情也同样高昂。 他曾在工作中接触过不少大小明星,但是他们可不会像这样亲亲热热地跟他互动。等回到自己的身体,他一定要好好改编这场会面,之后返乡说给母亲高兴。 「思礼,看到你健健康康的,真叫人开心!我家那个小丫头,是你的大粉丝,天天都在担心,要不是我也惦记着你,真是会被她烦死呢!」 「我没有事,谢、谢谢关心。」舒清和在脑中快速调阅资料,「我记得……令嬡的出道表演是不是订在下週?请代我预祝她顺利成功。啊,有空的话,我……我也会收看。」 陆满香又惊又喜地睁大双眼。舒清和陪母亲看过太多对方的演出,他敢说那是与演技无关的真情反应。 「哎哟,亏、亏你记得!我等她录完影再说,要不然,她一定紧张到失常!」她抿嘴一笑,千娇百媚的风韵一点都不输给年轻女星。 「对了,我可能不小心答应几个小妹妹,要介绍她们给你认识,说几句话。你不会生气吧?」 算她们运气好,今晚的大明星不容易生气。 舒清和就这样被拉去见了好几位年轻女明星,接着又被许多人堵到,社交应酬一发不可收拾。 都怪他在交换以后,圈子里的邀约一概婉拒,躲避得太兇,现在只好一口气还债。 眾人当中,陆满香这一类有私交的艺人,相处算是轻松的,来请安的后进们也不难应付,但是当公事也找上门,那就有点头痛了。 无论是製片或节目部主管,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试着想争取蓝思礼的首次戏剧演出。 尽力敷衍的同时,舒清和身为八卦记者,心里其实也好奇。 希望蓝思礼跨足戏剧界的声音已存在许多年,眾人的期待值随着他的一直不答应,越升越高。 至于原因为何,总是缺乏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答案。 舒清和不禁猜想,或许正是越来越高的期待,让蓝思礼越来越不可能答应。毕竟大明星对工作的自我要求像天一般高,不可能容忍自己在戏剧界的表现辜负眾人期待。 「好了,暂时没人来找你。很饿吧?我们去拿点东西吃。」 舒清和连忙阻止端木,「不、不要啦,只要走过去,一定马上被发现,又要聊很久。」 他已经在前往食物桌的路上被拦截好几次。假使是蓝思礼,大概可以五秒鐘摆脱对方,他却老是被缠上十几二十分鐘、甚至更久。 眼看美食近在眼前,偏偏无法抵达,他实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消息在流传,告诉大家今晚的蓝思礼特别平易近人,所以每个人都把握机会来攀谈? 他好想大声呼喊,要大家省点力气,今晚的任何巴结讨好都是枉然,他的肚子应该装的是美食,不是满满的歉疚啊! 后来实在累了,他放弃美食,和端木避在大厅角落,利用一盆大型观叶植物遮挡外来视线,才终于得享片刻安寧。 「你待在这里,我帮你拿食物过来?」 「也不好,」舒清和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视线,「我觉得我们……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他实在害怕一个人落单,原先对赴宴的浪漫想像,如今都变得十分可笑。 还好,他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端木没有糗他。「好吧,反正很快会有个服务生专程来找我们。」 舒清和差点要傻傻询问为什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躲在这里,是想让那个服务生找多久?盘子里的食物都被拿完就得折返重来,很麻烦的,知不知道?」 舒清和转过身,背后是服务生装扮的蓝思礼,单手端着大盘子,正用杀人视线瞪着端木。 他真的成功混进来了! 蓝思礼把盘子往舒清和面前一凑,「吃点东西。」 望着满满一盘的生火腿哈密瓜,舒清和的眼泪差点喷出来,「太感谢了!」 柯诚勤砸钱不手软,宴会的食物本就美味高级,加上「飢饿」这个最佳调味料,全靠大明星紧迫盯人的目光,舒清和才竭力克制,没有狼吞虎嚥,破坏形象。 「这个好好吃!你要不要?我可以掩护你。」 蓝思礼摇头道:「上工前吃饱了。」 舒清和嚥下食物,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也在出门前多吃点,还以为可以在宴会上痛快吃到饱。」没想到是社交应酬聊到饱。 忽然,端木递来一支高脚玻璃杯,杯里盛着淡金色香檳,冒着绵密泡泡,杯身细长精緻,轻薄得彷彿一捏就碎。 舒清和有些吃惊,他太专心进食,都没注意到端木悄悄去帮他拿饮料。 「我确认过,酒精浓度很低,喝几杯没有影响。」端木自己也有一杯。 舒清和道谢后小心接过高脚杯。蓝思礼的身体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可是他们身处高级宴会,一支香檳就像标准配备,拿在手里,光感觉就变得优雅数倍,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他忽然有种直觉,木沐知道他的想法,所以选择最漂亮的饮料,让他享受一下短暂的浪漫。 他轻啜一口酒,偷覷一眼端木,正好遇上对方带笑的眸光。这杯酒说是浓度低,他却感到一阵微晕,心底的滋味比刚滑下咽喉的哈密瓜还甜。 「喂,不要含情脉脉对望。」蓝思礼卡进两人中间,「你对这种场合感兴趣,以后多的是机会,叫木沐带你一起来万娱位员工办的圣诞晚会。那里也吃得很好,还可以恩爱到惹起天打雷劈,没人会阻止你们。」 被蓝思礼这么一说,舒清和的双颊红得更明显了。幸好为了方便宾客透过玻璃长窗赏月,大厅灯光冷暗,旁人不容易看见他脸上的顏色变化。 「该办正事了,书房在二楼,跟我来。」 蓝思礼随便把盘子塞进观叶植物的盆里,领路溜出了大厅。 刚转上楼梯,舒清和便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躲来二楼? 柯诚勤开放了全栋豪宅,宾客多聚集在最切合主题、能够欣赏月色的一楼东侧大厅,整层二楼静得出奇,偶尔遇见几个溜上来的宾客,不是跟他们一样别有居心,就是想独处喘口气,大家彼此闪避,没有人想要间聊互动。 不巧,柯诚勤的书房门外不是空的。有个年轻人倚着墙,带着一脸的焦虑沮丧,正在滑手机。 舒清和心生怜悯的同时,旁边的蓝思礼嘖了一声,「耍忧鬱也不看时间场合。木沐,你去引开这个不贴心的傢伙。」 「我该编什么理由?」 「看看你的外表,应付一个我连眼熟都没有的小咖,哪需要理由?」 端木一想觉得有道理。他拿出最严肃的态度,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先生,请您跟我来一趟。」他的声音冷硬,充满权威。 年轻人差点摔掉手机,映在眼里的惊恐十分明显。 「怎……怎么了吗?」他颤着声问。端木完全不应,转身就走。年轻人不敢违抗,傻傻就跟着端木走了。 等另外两人消失在楼梯转角,舒清和惊叹道:「竟然真的有效!」 「混演艺圈,就要懂得唬人,在对方不是大牌的情况下很好用。」 这是经验谈吗?你靠着歌坛地位唬过不少后进吗?舒清和的记者灵魂想要发问,但是他的求生意志让他关紧了嘴巴。 书房没锁,总算有个好运。 在这栋时尚新颖、每个角落都经过用力设计的豪宅里,书房很可能是最普通的一处,就是东西不少,桌面地面、透明柜子里,都摆了好几件艺术品。 蓝思礼对屋主的品味不感兴趣,一进书房,直接走向书桌,开始在文件书籍堆中翻找。 看着关起的门,舒清和担心地问,「不需要把风吗?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这里没有其他出口,提早发现有人也来不及逃走。如果真的倒楣,就说你迷路了,以为这里是洗手间。电影电视全都是这样演的。」 「怎么可能以为这里是洗手间?」大明星和服务生一起找厕所? 「不然他们能怎样?质疑贵客?顶多催促我们赶快离开,然后扣我今天的工资,谁会怕啊?哎,不要再囉嗦,快过来一起找,早点完工,早点离开,减少被逮到的机会。」 看来蓝思礼对整齣间谍活动都非常热衷,不光是对变装潜入感兴趣。舒清和无法判断这项发展的吉凶,只能赶紧加入搜寻。 柯诚勤的杂物真的多,加上这里是书房,纸製品随处可见,目标比想像中更难发现。 他们搜得专心,听见说话的声音时,书房门把已经转动了三分之一。 两人都是一惊,立刻矮下身,鑽进书桌下方。那是张大书桌,两名成年男子勉强能挤进去。 「啊,我们为什么躲起来?不是说要坚持在找洗手间?」 小记者的提问让蓝思礼愣了一下。「就……反射动作……」 书房的门又关起来,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敲响了地板。 舒清和紧张得要命,蜷缩着身子,尽量让出空间给蓝思礼,对方有一半的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手长脚长在这种时候一点好处也没有。 有个女性的声音从进门就在说话。 「鑑定的师傅说它年份太新,价值不高。可是很美啊!我才不管什么古董价值,东西漂亮比较重要吧?」 接着又说了几百字她如何如何喜欢,那件玩物多么多么耀眼,说个不停,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以至于另一人始终只发出嗯、嗯的无意义鼻音,无法辨认身分或性别。 「后来爹地为了我喜欢,还是买下来,呵呵。」 柯诚勤没有女儿,此人多半是乾女儿,或者某种更齷齪的关係。舒清和忽然感到噁心。 女子的声音没有接近他们,而是往墙边移动,接下来的动静像是玻璃柜门被打开,大概是要拿那个什么漂亮东西出来炫耀。 蓝思礼不悦地扭着眉,脑中不断催促,「拿了东西赶快滚,快滚快滚快滚!」却听见咚一声,有东西掉落地板,一路滚动,好死不死滚向了书桌。 「哎哟,又弄掉了,谁放的位置这么烂?快帮我捡一下!」 另一人又嗯一声,脚步逐渐靠近躲藏中的两名入侵者。 蓝思礼很想伸手把不知名物体推远一点,无奈就是搆不到。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拉开了书桌后的椅子,弯下腰,探出一张脸……绝望中,蓝思礼莫名其妙和梅曦明四目相接,打了个照面。 梅曦明大吃一惊,脑袋往后撞上椅子扶手,叫出了声音。 (待续) 友人:所以都没有其他拿食物的服务生接近过小记者喔? 我:因为……因为小记者身边有神祕的剧情之力围绕,无关的人没办法靠近……^^” (31)「铜锣烧很好吃耶!」 (31) 「吓死人了,发生什么事?」 「这张书桌……也太……太豪华了吧!」 梅曦明结巴了半晌,勉强挤出一个不甚有说服力的回应。 他的女性同伴懒洋洋扫过来一眼,「是吗?我觉得很普通。」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梅曦明睁大双眼,满脸惊愕,真的是被一张无聊的书桌吓到,简直比大厅里的影星们还戏剧化! 「你捡到东西了吗?」 「还没,我正在……观察环境。」 梅曦明重新蹲低,视线一直没离开书桌下方那一对亲热搂抱的怪异组合。 宴会途中两个人躲起来,除了胡搞瞎搞,还能做什么好事?梅曦明心中紧张,一双眼连忙在两人身上仔细搜寻。 幸好,所有的衣扣都在原位,领结没拆,衬衫也好好扎在西裤里,大明星的华丽外套虽然被挤皱了,至少没脱掉,没脱掉就是好现象! 而且他的小员工还朝他猛使眼色,告知东西的方位,显然把他当成自己人。 这么一想,梅曦明心情转好,伸手捞回惹事的珠子途中,还有馀裕顺便往朝思暮想的翘臀摸了一把。 翘臀的主人很不爽,立刻踹他一脚。梅曦明挨踢之后重心不稳,往后跌坐在地,接着哎哟两声,笑着慢慢起身。 「拿到了!」他把珠子摆回原位,催促同伴道:「我们该走了,别让大家等太久。」 蓝思礼耐着性子等,终于等到一声好,接着是脚步错动,书房门开啟、关闭,好一会儿不再有其他声响。 他稍稍探出头,确定房内净空,立刻手脚并用从桌底爬出。 他在书桌旁站直身体,一面喃喃抱怨,一面伸展隐隐痠痛的四肢。 小记者迟迟没有出现。 蓝思礼疑惑地弯下腰查看。对方还在书桌下,双手抱着头,身子缩起,几乎融进了角落的阴影里。 「你在干嘛?警报解除,可以出来了。」 回应蓝思礼的是细细小小的痛苦呻吟,「总经理……总经理摸了我的……我的屁股……」他说话时身体前后摇晃,彷彿这么做能把可怕的记忆甩出脑袋。 「我已经踹他一脚报仇了。」 「你踢他,他还笑咪咪的,实在太奇怪了!」舒清和终于也爬出来,声音里难得带着指控的意味。 「在交换之前,我和总经理连问候以外的话都没说过,刚刚那一幕根本不合理。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你……你不能瞒着我。」 蓝思礼叹了一口长气,此时此地真的不适合揭露真相,可是他也别无选择。都怪那个色胚乱伸手,他绝对要找机会多踹两脚洩恨! 「记得有一次,我从夜店传讯息给你吗?」 舒清和不是傻瓜,马上听懂对方还没讲出来的部分,「你的一夜情对象是总经理!」 「嘘!小声点。」 「我和总经理上、上、上床了!」舒清和努力压低声音,恐慌的成分可是有增无减。 「冷静点,上床的是我,不是你。」 「可是……可是……」他需要尖叫,为什么他要在不能尖叫的场合听见这些事? 「那只是一次随机的、毫无意义的娱乐活动!我每天洗澡、帮你的身体抹乳液,这里那里的,全部都彻底摸过几百遍了。相较之下,一夜情才几十分鐘,短暂到根本不值得特别记住。」 舒清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从没用那种角度看待过洗澡! 「我以为事情会自然消失,消失了就不必多提,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只是事情的发展稍微超出预料,谁知道梅曦明那傢伙连个花花公子都当不好!」 蓝思礼真希望现场有第三个人,像是丽莎、木沐……不,不行,这一场不适合木沐。然后那个第三人就能告诉小记者,蓝思礼愿意花时间解释是多么罕见可贵的一件事! 「我保证认真收尾,目前的打算是──」 「不、不,」舒清和乱摇双手,「不要告诉我细节。需要做什么,就拜託你全权处理吧!」 「……有时候你的鸵鸟心态真的很方便。」 「我只希望事情能顺利解决。你也知道,我已经跟木沐在一起了。」提起新恋情,舒清和双颊泛红,原本的激动情绪缓和了不少,「等我们交换回来,总经理搞不清楚状况,一定很错愕,说不定还会伤心难过,那样太可怜了。」 虽然是自己的身体,蓝思礼还是忍不住从桌上抄起一份文件,往舒清和的后脑杓搧下去。 「哎哟!干嘛打我?」 「当圣母是有香油钱可以分吗?不要处处优先为别人着想行不行?」 舒清和鼓起双颊,「我才没有……」 蓝思礼正要开始举例,门边忽然有声音。他们太投入在对话当中,连躲都来不及。 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梅曦明一个人。 「干嘛又跑回来?丢下你的女伴不要紧吗?」蓝思礼说着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自己的语气里透出的尖锐,那算什么意思? 「那不是我的女伴。」梅曦明却没有半点不悦,他关上门,双手放进口袋里,脚步轻慢悠哉,眉眼带笑,彷彿很享受被人厉声质问。 「我纯粹是好奇才陪她过来一趟,她现在跟她『真正的同伴』在一起。」 舒清和紧张地看着总经理的视线接着转向自己,从容和笑意已从对方的脸上消失。舒清和全身为之僵硬,比在公司偶遇的压力还要大。「梅、梅先生。」 「蓝先生。」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声音紧绷,神色都透着不安,似乎都在质疑对方为什么出现在此地? 梅曦明终究在社交方面更成熟,微笑很快又回到嘴角,「传言说蓝先生有个新结交的记者朋友,没想到是真的,更没想到那位记者是我下面的人。」 对方的用字遣词让舒清和的焦虑大幅上升。他真的需要找个地方放声尖叫。 「喔,是的,我们正在合作一篇专访。」 梅曦明还想追问,旁边的蓝思礼不耐烦了,「现在没有空聊废话,先办正事。」 舒清和答应了一声,两人继续刚才的搜索任务。 「什么正事?」梅曦明好奇地挨近,「你们为什么躲在柯诚勤的书房?」 「找一本笔记。」 「什么样的笔记?」 「外观不明,但是内容邪恶齷齪的笔记。」 梅曦明随口发问,其实听得不太认真,他的心思有大半放在较远处的大明星身上。 对方同样不时抬眼覷他。每当他往他的牙尖嘴利小员工贴近,像是故意把鼻子凑到耳朵边,偷偷闻一下发香,那个唯我独尊的大明星就会僵住,脸上流露恐慌神色,彷彿下一秒就要衝过来推开他。 那样的反应,让梅曦明很困扰。 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居然交了个朋友,两人结伴在柯诚勤的屋里冒险、亲热地搂抱在一起,现在大明星还用充满警戒的眼神,紧盯着别人和这位朋友的一举一动? 友谊可不是这个模样,贪婪的大明星一定是发现了小员工的好,想要偷偷抢走。 梅曦明的一颗心忽然变得沉重。 外貌的优劣属于主观审美,他和大明星的类型不同,难以比较,勉强能够分庭抗礼。性格方面,他则自认稍占优势。 但是大明星比他有钱、有名、有才华,粉丝无数,光是巨星的头衔名号就能闪死人,怎么竞争得过? 早知有一天必须挑战这种等级的大魔头,当年就该努力赚钱,累积财富,而不是离家追求兴趣与梦想。 梅曦明暗暗懊恼,陷入想像中的困境,完全忘记自己的初始目的并不是要追求小员工。 「这个抽屉锁住了,不知道木沐能不能打开。」蓝思礼已经将书桌搜完一遍,不得已又回到最上层的抽屉。 「警校应该没有教人开锁。」舒清和的搜索也没有成果。 「紈裤子弟的学校有没有教呢?」蓝思礼忽然转向第三人。 梅曦明及时回神,笑了笑,「正确的用词叫贵族学校,你没听过吗?」 「哼,贵族个屁!」 贵族学校当然没有教,梅曦明也不懂开锁,但是他发现电脑萤幕旁边有张便利贴,上面记着开机密码。 「我妈也会那么做,说不定这些记性不好的老人家们还有更多相同的习惯。」 他掀开桌垫,底下空空如也;抬起键盘,空的;再拿开一隻神秘的骏马摆饰,依然是空的。 「拜託,柯诚勤不可能那么蠢──」 蓝思礼话说到一半,梅曦明把那匹马翻了过来,底座赫然黏着一把扁扁的古铜色小钥匙。 梅曦明露出胜利的笑容,取下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 「他们会干的蠢事,可以说超乎想像,我见识过太多了。」 抽屉拉开,正中央躺着一本黑皮记事本。舒清和翻开一看,内容果然如安特助所说,充满那桩齷齪勾当的纪录,正是他们找寻的目标。 间谍游戏大有斩获,蓝思礼十分高兴。 「干得好,大功一件!」他用力拍了拍梅曦明的肩背,态度有如上级嘉许下属。梅曦明岂止不以为忤,还顺便把得意洋洋的笑容投向想像中的竞争敌手。 舒清和在一旁看得既惊恐又困惑。 工作人员不能携带手机进入宴会,拍摄笔记内页的工作便由舒清和负责。蓝思礼在旁翻页协助,同时打发梅曦明到门边留意外面动静。 等到不太情愿的总经理离开听力范围,舒清和小声对蓝思礼说起悄悄话,「你有注意到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吗?」 「这个话题已经过气,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只是一个晚上就有那种效果?」 「不到一个晚上。」蓝思礼纠正道。 「可能我的天生魅力就是会不小心冒出来,我也没办法。」 「哦。」舒清和就算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质疑天王巨星的魅力。 笔记又翻过一页,他赶紧对焦拍摄,眼睛不敢细看文字,就怕情绪太受影响。 「我是说,你们有过那种……交流,总经理没有失望吗?抱怨太普通,太无聊之类的……」 舒清和可是鼓足勇气才敢发问。经过高孟璟的各种刻意贬低,他在床上的自信几乎要见底。他很渴望和木沐的关係更进一步,同时也满腹忧虑,万一自己真的就是那么糟呢? 「每次提到性,你的反应就像个害羞少女,幸好你的身体恰恰相反。」 舒清和为对方的评论惊得满脸发红发烫,举起双手盖住了脸。 果然没说错,就是个害羞少女,蓝思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从门边投过来的复杂眼神。 「别往太下流的方向想,」蓝思礼指指笔记本,提醒舒清和继续拍摄,「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各方面都反应良好,满性感的啊!」 「你……你总是很有自信。」即使身体是借来的。 「不信我,就去问梅曦明怎么样?」 两人同时往梅曦明的方向看,后者吃了一惊,急忙转开视线。 大概梅曦明真的带来好运,他们没有再遇到其他波折,需要的资料全都翻拍得手,笔记本锁回抽屉,钥匙也物归原处。 书房外的走廊没有其他人在,静悄悄地。 「我先回厨房一趟,看看能不能提早下班。」蓝思礼说着转向梅曦明,目露凶光地威吓道:「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知道吗?」 梅曦明投降般举起双手,「抽屉是我拿钥匙开的,怎么可能说出去?」 蓝思礼对回覆感到满意,先一步下楼。梅曦明向舒清和点了点头,也打算跟着离开。 舒清和往走廊两端张望,端木还没有出现。其他时候,他会因此不安,现在却是个大好机会。 「梅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他不可能询问卧室门后发生的事,但他急着需要一些其他资讯。 「有什么事吗?」 梅曦明似乎不太自在,但是他没有说不。那并不奇怪,这栋屋子里敢直接拒绝大明星的人本就屈指可数。 「你和舒清和……你们……」舒清和有点后悔没事先打好草稿,「我知道,你们有过一夜情,但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他?」 梅曦明惊讶极了。 这段问话的怪异之处实在多到难以计数。小员工告诉你这件事?他竟然在乎到特地跟你说这件事?你干嘛来问我?你先问过他了吗?他怎么回答?你问这件事的意图何在?你不觉得自己很唐突吗?你该不是嫉妒我吧? 天哪!那个嚣张霸道不可一世的蓝思礼嫉妒我? 梅曦明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不关你的事。」 舒清和急道:「你不可以喜欢他。」 「我可以,但是我没有喜欢他。」 水准过低的嘴硬,连舒清和都没被说服。 「你们是上司和下属,当然不可以。」 「这真的不关你的事。」 「他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长得不帅,不性感,也不可爱──」 「他很可爱!」打断大明星说话很不妙,但是梅曦明实在忍耐不住,「他的个性很可爱!而且大方、热情、率真,和他相处从来不无聊。 「我可以理解你对外表的重视,演艺圈嘛,就是那个样子!你也的确够格批评别人,世上大概没人能否认你的长得超俊美,皮肤又白皙,身形纤细优雅,简直是最精緻的艺术品。老实说,你的外表完全是我的菜,我从没见过比你更耀眼的美男子……」梅曦明说得太顺口,多年感受一股脑倾倒出来,好不容易惊醒,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时,差点就要开窗跳下去自我了断。「然、然而,外表一点都不重要!我不在乎外表!」 可恶,太迟了,对方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微妙神情看他的笑话。 「……你好像非常欣赏蓝思礼。」 「先不说你用第三人称叫自己有多么诡异,舒清和的外表还是有强过你的地方,比如你的那个……扁平的、铜锣烧屁股。」 「铜锣烧很好吃耶!」 「我不贪心,我有可爱的翘臀就满足了。」 「才不是你的!」 「也、也不是你的啊!」梅曦明内心一惊,他提到小员工的翘臀,大明星为什么脸红? 「打扰两位了。」 舒清和循声仰头。是端木回来了,还捉着他的手臂,「真的很抱歉,但是有人急着要见您。」他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走,留下惊魂未定的梅总经理,楞楞目送他们远去。 「是谁要见我?」下楼途中,舒清和开口问。 「藉口而已,我觉得你需要从争执当中脱身。」 端木放慢脚步,来到一楼后,他没有前往大厅,而是领着对方往厨房和后门的方向走,远离眾人耳目。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蓝思礼呢?」 「他说要去一趟厨房。」 走了一小段路,身边有木沐陪伴,舒清和感到冷静多了,回想适才的场面,心里有点懊悔。跟总经理起争执很不恰当,更不合他的性情,难怪端木着急。 「谢谢你,但是我没有遇到麻烦,只是一时心急……回、回去再详细跟你说。」 端木微微一笑,「你不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事,你知道吧?」 老实说,他还真的不知道。 虽然感激端木让他保有秘密,可是他该如何在坦承与隐私之间做决定呢?总经理和蓝思礼的纠葛该不该讲呢?或许他应该先向当事人讨教? 他刚想到蓝思礼,人就出现了。 「喂,木沐,你刚刚消失到哪里去了?」 蓝思礼的手里又是一盘新的食物,小杯子装的果冻甜点。舒清和开开心心拿了两个来吃。 「那个年轻小伙子很焦虑,我带他去吧檯拿酒喝,顺便听他吐苦水。」 听小伙子说,他是个模特儿起家的电视演员,在圈内打滚了数年,目前正在拍摄黄金时段的连续剧。他在剧中担任第二男主角,戏份吃重,发挥的空间很大,可说是他的第一个重要角色。 他全心全意投入拍摄,表现也得到剧组的认可,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最近却屡屡有风声流传,说赞助商想换掉他,另外安排中意的人选。 他当然不愿意被换掉,却也无力反抗出钱的金主,经纪人于是要他来找柯诚勤求助。 「他和丁路亚签的是同一家经纪公司。」 蓝思礼嗤了一声,「真不意外。」 端木接着又说,「他耳闻过柯诚勤那伙人的流言,害怕对方可能要求的代价,更害怕自己万一不敢拒绝,将来后悔莫及。 「我告诉他,如果他有一丝犹豫,就应该马上离开。所以他刚刚走出了大门。」 「真是鸡婆耶……」蓝思礼瞪大了眼。 「他本来就考虑要走,我只是出声附和。」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正义之士?」 「应该是在不久前。」端木弯起嘴角,眼望舒清和。 舒清和当然懂男友的意思,开心得胸膛都快炸开来,「你真好,帮助了那个人。我好想扑过去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有一个吻,但是他不敢公然说出后者。 蓝思礼朝左右看了看,很安全。「不必多说,就让我代劳吧!」 他随手把盘子往旁边窗台一扔,大跨一步,扑向端木,送给对方一个热烈的拥抱。 端木措手不及,不小心发出了人生当中最缺乏男子气概的一声惊叫。 蓝思礼在端木的脸颊快速啾了一口,才大笑着松手,「哈哈哈,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他重新端起盘子,动作粗鲁,甜点全部倒成一团。「送完这批食物我就要闪人了,晚点再联络。」语毕,伴着一阵笑,扬长而去 舒清和实在哭笑不得。几步距离外的端木动也不动,宛如石化,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彷彿刚刚跟蛇发女妖打过照面。 舒清和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和人生。再不快点恢復原状,恐怕木沐连对自己的真身都要產生阴影了! (待续) 删减镜头: 「你也可以开我的车去你喜欢的加油站啊,我不介意。」 「我跟木沐说好了,要等到换回来以后,才……才……」 「才要把油枪放进加油孔?」 *** 因为前后文有点麻烦,所以拿掉了,但还是想给大家看一下低级的大明星!xd (32)「别傻了!」 (32) 宴会隔日,舒清和开始整理偷偷到手的资料。 他把照片打成文字资料,分析内容,循着里面的线索试着联络受害的艺人,希望能说服他们,将柯诚勤等人的恶行公诸于世。 过程艰难一如预期,多数艺人都不愿意拿职业生命和名声冒险,有些人甚至不给回应,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 舒清和写了许多信,也打了许多电话,幸运遇到有人愿意见面详谈时,便由蓝思礼顶着小记者的身分出马。 蓝思礼可不是什么沟通交涉的好人选,几次弄出火爆场面后,不得不把廖伯也拖进来。 向廖伯解释的过程中,大明星的参与被隐藏起来,只说是小记者偽装成服务生潜入宴会,偷拍得手。 同事的大胆坦白令廖伯乍舌,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细看照片资料,八卦记者的热血燃烧起来,欣然同意加入。 得到老经验的廖伯帮忙,儘管会面谈话仍旧一再碰壁,至少避免了蓝思礼和目标的衝突,留下日后再加把劲的空间。 这段期间,安特助还贡献了另一份名单,列出部分知情人士。他们原本属于权势方的阵营,像是现役的、离职的助理或秘书,以及已退出圈子的前成员,他们有些人良心尚在,有些和柯诚勤等人结有私怨,愿意说出内幕的可能性比受害艺人高一点。 「如果有人需要金钱做为诱因,儘管去谈,我可以出钱。」 蓝思礼大方提供金援,舒清和惊讶之馀,也有点过意不去。「你真的愿意把钱花在对你没好处的演艺圈丑闻上?」 「那几个傢伙垮台就是好处。我已经花费太多时间力气,非看到成果不可。」 蓝思礼实在觉得又累又烦躁。 除了时不时支援小记者的正义之举,他还要为盗火人的工作奔波,并且开始为下一张专辑挤出想法,忙得不可开交。 在拥挤的日程当中,和梅曦明计画约会的通讯往来不意竟成了心灵的绿洲。 蓝思礼主动提出自己感兴趣的活动、想尝试的食物、想走访的街区,积极投入的程度,最初怎么样也预料不到。 或许是意识到机会难得,结束和梅曦明的关係之后,谁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他才能够再次和另一个人光天化日相偕出游,隔天不会登遍所有的媒体,不会被经纪公司叨唸关怀,不会有一大堆崩溃的粉丝需要安抚。 光凭这一点,和梅曦明的约会,便值得珍惜。 约会当天是假日,对蓝思礼来说开始得并不顺利。前一晚他回自宅和小记者他们吃晚饭,饭后灵感大发,顺势留下,利用心爱的钢琴谱写新曲,直到半夜才返回公寓。 睡不了多久,一大清早廖伯又来叫醒他,说是终于找到某个已离职的电视台员工。对方知悉内情,也愿意和他们面谈,但是只能拨出上飞机前的短短几小时。 于是他们匆匆赶往机场。这一来一回,加上面谈,时间耗去不少,当蓝思礼及时赶到和梅曦明约好的餐厅时,他并不在最佳状态,没有仔细打扮,心底有股难以解释的懊恼。 梅曦明已等在座位上,抬头看见他,双眼一亮,微笑着向他招手。 他们约的是早午餐,蓝思礼一闻到邻桌的食物香气,肚子便咕嚕作响,连对座都能听到。 「一大早我就被叫去机场,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他立刻点了最快速出餐的品项,一面解释道。 「杂志的工作吗?又去堵哪个倒楣的艺人?」梅曦明笑问,伸手把自己先点的开胃小菜推过桌面。 「目前还不算是工作。」 「哦,那是在忙柯诚勤的笔记本囉?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到底拿到了什么?」接触到蓝思礼迟疑的目光,他赶紧又补充,「我不是以上司的身分问,而是个热心的参与者。」 蓝思礼没有立即回应。他分享梅曦明的食物,边吃边衡量现况。 小记者并没有隐瞒上级的意思,只是在等待资料齐备,才要向编辑部报告。梅曦明是上级的上级,道理也是一样。何况他已经参与其中,与其放任他胡乱臆测,不如事先说个清楚。 于是他从丁路亚的事件开始,一直到今早的机场谈话,都讲给对方知道。包括明星蓝思礼如何牵扯在内的部分,也拣着重点说了。 「我听说过那个计分表!」自己亲手找出来的笔记本竟然是那样的内容,梅曦明十分惊讶,「还以为他们是你情我愿,类似包养的关係。」 「或许真的有人心甘情愿,认为利益交换很值得,事业成功大于一切。但是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确认,当双方的权力关係严重不平衡,演艺生涯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其中一方时,怎么谈自由意志? 「我就知道好几个拒绝的例子,下场都不好。这一类的交易压根不该存在。」 「原来你有理想主义的一面。」 抱有理想的是小记者,蓝思礼自认只是在寻求乐趣的过程中偶尔帮个一把。不过,他顶着小记者的外皮,倒也不便否认。 「我没有天真到认为我们能够根除恶习,不过至少拔除了最腐烂的部分,在下一个柯诚勤出现之前,或许可以给这个圈子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健全环境。」 「我也同意。如果在编辑部遇到阻碍,儘管来找我。」 梅曦明望着他的双眼依然明亮,从今天第一眼见到他就是如此。即使他差点迟到,吃相接近狼吞虎嚥,打扮不够讲究,那双眼始终带着笑、亮着光。 对今天的约会目的来说不是个好现象,然而……蓝思礼不否认自己喜欢接收那样的目光,和习惯的粉丝崇拜又有不同。 按照蓝思礼事前的要求,午后的时间都在热闹的街区度过。 梅曦明并不反对,只在讯息中表示过惊讶,他以为对方不会喜欢拥挤的人群。蓝思礼只说机会难得,想要享受在茫茫人海中当一个无名小卒的愜意与自在。 这些古怪的言词,梅曦明老早就放弃质疑了。 「你也一样,别打扮得太抢眼,破坏我要的气氛。」蓝思礼不忘追加警告。 也知道这项约会计画的张凤翔听了梅曦明转述,连连点头,「任性很好,他更任性一点,你就產生更大的反感。」 但是并没有。梅曦明配合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还事先用网路街景图查看该区逛街人群的衣着风格,竭尽所能让自己的打扮融入其中。 如此这番的努力,仍然引来过多的注目,真的不能算是他的错。 「算了,他们不是在看我就好。」 蓝思礼耸耸肩,走出不知道是第几家把他当空气的店,店员只顾着对一身贵气的梅曦明献殷勤。 「偷看你的都在背后,你没发现罢了。」 蓝思礼闻言转头,真的逮获几道急忙从他的臀部移开的视线。以及那个笑咪咪的梅曦明。 「你也不准站在我后面,到旁边来。」 「我应该可以看吧!」 蓝思礼覷他一眼,诡秘一笑,「也对,你把握机会,多看几眼。」 梅曦明想起两人的约定,今天以后许多事都不能做了,实在觉得可惜。「往后你在公司最好穿宽松点的裤子。」 「怎么你不自己戴墨镜上班呢?」 「为什么?啊,我的眼睛太好看,需要遮起来?」 「是你的视线太污秽,需要藏起来!」 他们在红灯路口停下脚步,一旁的巨型萤幕正巧在播放蓝思礼代言、小记者演出的化妆品广告,两支影片轮番上阵,一身科幻风劲装的大明星在废墟中漫步,在狂风沙中回眸,一遍又一遍…… 蓝思礼仰头欣赏,红灯秒数九十,他就看足九十秒的广告,等到号志转换,才带着自恋的微笑移开视线。 「你是蓝思礼的粉丝吗?」 梅曦明询问时的语气刻意轻快,当中的古怪却没有完全藏妥。 蓝思礼回想他们三人同在柯诚勤书房时的诡异气氛,再看梅曦明此刻的神情,他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对蓝思礼很反感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过节?」 他这一边虽然全无印象,可是在演艺圈中,无意间抢走谁的机会、占走了更好的资源、说了被曲解的话,他遇到过太多次,已经见怪不怪。 「说什么过节,在柯诚勤的宴会之前,他根本没多看过我一眼。」 「他有注意过你,只是不想和任何人在工作以外有牵扯。」蓝思礼轻声道。他知道他没必要解释,可是他不喜欢对方声音里隐约透出的酸涩。 「除了公司交代一定要应酬的对象,蓝思礼待谁都是一样,他只在乎事业和他自己。」而且有记忆人脸人名的障碍。 「你好像很了解他。」 「我可是为专访下过苦功。」蓝思礼得意一笑,心中暗自感谢专访的万能好用。 「你知道吗,他在柯诚勤的宴会特地找过我,警告我离你远一点。」 「真的?」小记者没告诉他这件事。 「他会不会是在……吃醋?」 蓝思礼先是面露讶异,接着大笑起来,「别傻了!」 别傻了,我和蓝思礼没有那种情愫,他才不会吃醋。 或是,别傻了,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需要他吃醋的感情成分。 到、到底是哪一种? 梅曦明焦急等着下一句,然而对方已经高高兴兴鑽进一家二手书店,开始谈起一本他很想收藏的绝版书。再也没有下一句了,唉。 尽兴逛街之后是音乐剧,接着是晚餐。 梅曦明负责驾车,副座的蓝思礼情绪高昂,针对刚看完的音乐剧一路滔滔发表心得,车内播着优美的钢琴曲,三十分鐘车程,竟然一转眼就到。 餐馆的位置接近市郊,梅曦明在附近公园的地下停车场停妥了车,两人走楼梯上来。 外头的天色已全黑,公园内灯光微弱,几名年轻人在停车场出口处嬉闹,没注意到有人出来,推挤间擦撞到了梅曦明。蓝思礼走在旁边,闻到一股酒气,皱了皱鼻子。 虽然是对方的过失,梅曦明并不奢望获得道歉,只是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 反倒是对方叫住了他们,「嘿,我认得你!」 蓝思礼吃了一惊,一时以为真实身分不知为何竟被识破,回头却发现目标是梅曦明,错愕更深。 「对、对!就是你!你就是那个混帐杂志的老闆,对不对?」其中一名年轻人指着梅曦明,口气兇恶,满脸怒容,「我认得你啦!出那个什么垃圾报导,我们家路路就是你害惨的!」其他人纷纷附和,跟着激动起来。 路路?哦,丁路亚!蓝思礼强忍住白眼。粉丝群的疯狂程度这么高,偶像本身都不想点办法吗?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什么老闆。」 梅曦明勉强解释了两句。他的表情语气都很紧绷,一手拉着蓝思礼,脚下步伐加快,想要赶快脱离这个区域。 那伙人竟一路跟上来,嘴里叫嚣谩骂,带着三分酒意,舌头有点大,街头地痞的狠戾气势却是不减。 梅曦明有点急了,走得更加快了。然而两人不熟道路,又无法停下来察看地图,公园附近既不明亮也不热闹,匆忙间拐进的巷弄越来越僻静,离目的地似乎越来越远,后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 蓝思礼回头瞥了几眼,对方一共五个人,中等体型,每个人看起来都怒气冲冲。他这辈子打架从没赢过,养尊处优的梅公子多半也无法依赖,情况真的不妙。 以前他身边有木沐在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种刺激? 「姓梅的,有种别走啊,敢做不敢当喔?」 不顾梅曦明的拉扯,蓝思礼骤然停步,叫道:「够了!他不姓梅,只是个普通上班族,你们认错人了!」 眾人都愣了一愣。除了梅曦明,其馀五人都笑了起来,「你个老实傻瓜被骗啦!他的那张脸能认错吗?他就是八卦杂志的老闆,养了一群狗仔,专门捏造谎言!缺德啦!」 「真的吗?你、你欺骗我?」蓝思礼甩开了手,脸上又惊又怒又饱含委屈,「你、你、你好残酷,竟然对我撒那种弥天大谎,辜负了我的青春!」语毕,还推了梅曦明一把,自己后退两步。 梅曦明比所有人都要震惊,两隻眼迷惑地望着蓝思礼,搞不清楚现在上演的是哪一齣。 「喔喔,是不是骗砲啊?真实身分也不讲,有没有良心啊?」 老实说,蓝思礼的演技只能用浮夸拙劣来形容,然而小记者的长相有忠厚加成,增减之下,要矇骗几个陌生醉鬼也足够了。 他们不再理会蓝思礼,注意力全放在伤害了可怜路路的缺德老闆身上。 「这一切真的都是误会。」梅曦明万分无奈,对方不断进逼,他只能在小巷中不断后退。 就在这个马上有人要挨揍的危急时刻,蓝思礼忽然绕到后方,起脚踢了其中两人的小腿膝弯,动作又快又狠。对方应声跪倒,他立刻往前衝撞,在不够宽的巷弄里,那五人连声怪叫,有如骨牌般倒成一团。 小记者的身体果然灵活有力! 蓝思礼偷袭得手,几步跳过地上的人,满脸喜色地抓住梅曦明的手,「快跑!」 (待续) 其实,以小记者的体能,一开始就跑的话,甩掉普通小混混应该没问题。只是梅公子可能会跟不上……^^” (33)「我好色又感性,不衝突。」 (33) 他们拉着手衝出小巷,连续奔过几条街。初时还能听见后方的叫嚣谩骂,渐渐地,距离越拉越远,终于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相伴。 他们在另一座较大的市民公园缓下来,从奔跑转为步行。 这里路灯明亮,民眾也多,或遛狗、或散步,还有一小群学生围着石桌石椅野餐。大马路就在外侧,车水马龙,与先前的阴暗小公园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梅曦明的体能逊于小记者,率先止住脚步,倚着公园里的波浪造型墙,双手按住膝头大口喘气。 蓝思礼往围墙的另一边偷瞧,除了一隻拚命想挣脱牵绳找他玩的小狗,看不见其他威胁。 他回过身,兴奋嚷着,「我生平第一次把人打倒在地!」 梅曦明边笑边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办法正常说话,「那叫偷袭。」 「兵不厌诈,偷袭更爽快。」 虽然不是同一个人干的,但是丁路亚的粉丝搞砸过他的活动,蓝思礼可还没气消呢! 「我一度以为你打算拋下我,自己开溜。」 「很害怕吗?」蓝思礼揶揄道。 「很伤心,所以我正准备揭露你的身分,有苦头一起吃。」 「你才不会!」 蓝思礼微侧着头,勾起唇,连眉眼也笑得微微弯,笑容有几分得意,又像在挑逗人。梅曦明只是痴痴回望着他。 两个人其实都不喘了,心跳速度却是谁也没降下来。与危险擦身而过的刺激还充斥在体内,脑袋发热发晕,彷彿再不做点什么就要马上爆炸。 蓝思礼靠近了一步,梅曦明立即伸臂将人揽进怀中,蓝思礼勾住他的颈子,下一秒四片唇瓣已紧紧相贴,再到探舌深吻,也不过一眨眼时间。 梅曦明视线受阻,只能盲目移动,将蓝思礼挤在自己的身体和墙面之间,在这个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吻得难分难捨,正要路过的民眾纷纷大惊改道。 从昏了头的激情当中率先清醒的是蓝思礼。他将梅曦明轻推开半步,抿着被吻得发红的唇,抬眼与对方四目相接,两人都陷进了沉默。 「是……是肾上腺素在作怪,没有别的意思。」蓝思礼的声音仍有点颤。 「对,当然,是肾上腺素,你说的都对。」梅曦明也只能点头附和。 这场逐渐不受控制的约会,接下来该是吃饭。 基于某种奇异的默契,他们一致同意放弃太花时间的浪漫晚餐,改在简便的连锁速食店随便果腹,便搭计程车直奔下一站。那个公园停车场今晚是不宜再造访了。 梅曦明报给司机的地址不是高级大饭店,而是他的住处。蓝思礼看着窗外,看着计程车拐过几次路口,街景居然越看越眼熟。 原来他和梅总住得这么近吗?他先是觉得有趣,很快又莫名气闷。两人以后不相往来,住家的距离远近有什么意义? 计程车将他们送到一排新颖气派的高楼前。经过蓝思礼看不出美感的长方水池、几块扭曲的大理石,乘电梯上到十五楼,就是他初次踏足的梅总经理私邸了。 「我还以为梅公子的住处会更加金碧辉煌。」 蓝思礼一过玄关,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客厅里任意走动,东瞧西看。梅曦明的公寓颇有现代艺廊的风味,嫌弃的人觉得做作,有共鸣的人则会称讚屋主品味高雅。蓝思礼属于后者,但他可不打算表现出来。 「你要金碧辉煌,我的老家应该符合标准,不过正常人通常不会想去那个鬼地方。」 梅曦明落在对方身后半步,困在优先观察客人反应,或是欣赏客人美臀当中天人交战,两隻眼睛不够用。 「做为屋主,我理当提供初次到访的客人一次导览……」 「好啊,就从卧室开始。」 蓝思礼拉住梅曦明的衣领,拖着他往直觉认为是卧室的方向前进。 梅曦明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想念我的蓝色小精灵。」他从后方抱住蓝思礼的腰,调转了九十度,朝向正确的卧室方位,「等我的蓝色小精灵见到你,恐怕它就不小了,马上会变得像神灯精灵那么大,连事先摩擦都不需要。」 蓝思礼听了觉得好气又好笑,「低级的色胚!你都是这样子跟交媾的对象说话吗?」 梅曦明一怔,忽然回答不出。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只对眼前这个鬼灵精随心所欲说话。在其他人面前,无论是扮演年近四十总经理,或是风流倜儻贵公子,形象多少要照顾,他此刻感受到的自在轻松还真的难以在别处寻得。 「怎么不说话,心灵又受伤了吗?」蓝思礼的眉目之间竟然有一丝忧色。 「没错,快对我负起责任!」 梅曦明笑着推开卧室门,伸手摸到墙面开关,调整出情调满分的暖黄灯。 这次蓝思礼不再分心欣赏装潢,一双眼两隻手,都专注在梅曦明的衣物。两人跌跌撞撞抵达床铺时,好几颗衣釦已被他粗鲁扯开。 梅曦明把人压在床上,单手探进对方衣底。蓝思礼穿的是低腰裤,只需稍微拉起衬衫,迷人的腰线便暴露出来。梅曦明的血液为之沸腾,低下头对着那一小片结实光滑的肌肤连亲带舔,又因为身下人扭动着发出的喘音太性感,忍不住转移阵地,在对方的嘴唇、泛红发热的脸颊、耳朵洒下无数个吻。 蓝思礼一开始也十分投入,却渐渐皱起眉头。有两个硬物顶着他的小腹,很不舒服。 他伸手挤进他和梅曦明的身体之间,往下摸索,抓到其中一个发着热的硬物。 梅曦明身体微微一颤,灼热的吐息拂过蓝思礼的耳壳,伴着愉悦的轻叹,「真是急性子。」 「嘖,不是这个。」蓝思礼又松开他。 「什、什么意思?」 「哈,抓到了!」 蓝思礼终于从梅曦明的长裤口袋拿出手机,机身还在震动。他抬手要远远扔开这件恼人的障碍物,梅曦明瞥见萤幕,大惊失色,赶紧空出双手去拦。 「等一下,别丢!」 「你要在这种时候接电话?」蓝思礼怒瞪对方。 「我妈打来的电话非接不可。」 蓝思礼一听更气,兴致已经冷了好几度,另一种火就快烧起来。他使劲推开梅曦明,自己在床上翻滚了半圈,气呼呼地把脸埋进棉被里。 「你还没成年的话要先讲啊!」 「你不知道我妈的可怕。」梅曦明只能苦笑,「我曾经无视她的来电,结果她报案说我在家寻短,没多久警察里长社区警卫就找上门来,还有消防员待命,一堆邻居也跑来看戏。当时善后花的心力,现在光回想就头痛死了。」 「哦!」蓝思礼从床上抬起头,双眼因为期待而发亮。 「没错,那些幸灾乐祸的混蛋邻居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梅曦明往他翘起的屁股拍了两下,「我很快回来。」 「万一我睡着了,你再叫醒我吧!」 「好,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梅曦明接通电话,关上卧室门离开。蓝思礼又趴回柔软的棉被里,藏起了脸上的笑咪咪。 赴约之前,他从没料到自己会如此享受。 他的约会经验极为匱乏,美好的回忆更是少得可怜。最近的一次还得追溯到十年之前,打工地点认识的人约他出去。两个经济不宽裕的年轻人在平价连锁餐厅吃东西,然后逛逛夜市,气氛本来不差,直到他拒绝了对方的毛手毛脚,落得不欢而散,到头来连朋友也没做成。 后来他签进万娱,拚了命朝歌手之路迈进,邀约一率以事业不允许为由严词回绝。许多人都批评他跩,他既不反驳,也不修正态度,反正他对约会谈感情之类的事本来就不抱期待。 可是今天他觉得很愉快。 他又滚动了几圈才碰到床缘。梅总果然懂得生活,这张床不仅大,还舒服得不得了,彷彿将他托在云端。他用脸蹭了蹭丝滑的枕套被套,闻到有如绿茵般的清新香气。小记者的洗发精就是类似的香味,梅曦明大概是据此判断他的偏好,特地下了功夫准备。 他伸展四肢,抱着棉被打了个大呵欠。 昨天睡得少又早起,整天下来好累,现在又把他一个人放在助眠效果拔群的豪华床垫上,眼皮要不沉重也难。 在床上发现抱着枕头,呼嚕嚕睡得香甜的约会对象,梅曦明不太意外。 要怪只能怪自己,或是电话里一会儿哭一会儿咆哮的难搞老母。听她控诉二姊忤逆不孝,顺便受连累挨骂,竟然就花去半小时。换作是自己,也会等到睡着。 梅曦明压住自己的呵欠,走到床边,偷瞧蓝思礼。对方睡着的模样平静温柔,因为闭着眼睛,气质似乎整个不同了。 真妙,一个古灵精怪的狡黠傢伙,入睡后就变得忠厚老实?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小骗子! 说起来,约上床的对象酒喝太多,醉倒不醒,他直接付了房钱离开的败兴情况以前也曾发生。当时感觉很差,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心头甚至有点甜。 他自顾自微笑,伸手去解小骗子的衬衫钮扣,脱下来披在椅背。对方重视仪表,要穿的衬衫可不能睡皱。然后把室内灯光调到最暗,小心翼翼鑽进棉被,躺到对方身边,保持着一点点距离,追着对方进入梦乡。 蓝思礼醒来时已经是隔天清晨。 他的上衣不见了,长裤还在,身边还有个明显的热源。他扭过头,枕边躺着另一个人,那样的画面很怪、很新鲜,倒称不上讨厌。 空调凉爽,棉被里暖得刚刚好,他不太想动,只侧转过身,面对着梅曦明,脑袋努力回想,没有半点对方返回卧室的记忆。 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叫醒他呢?各种可能性在脑中转过,却是越思考越是教人困惑。 梅曦明慢慢也醒了,眨着还有睡意的眼,扯开一抹笑。他在晨光中看起来格外英俊。 蓝思礼伸出手,碰触对方的脸,指腹摩过生成不久的细小鬍渣。 梅曦明闭了闭眼,又睁开来,很舒服似地。 「大家都说眼睛是灵魂之窗,从前我以为只是视力保健的口号。认识了你,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总觉得透过你的眼睛,能看得比外表更多。」 「真肉麻,不像色胚说的话。」蓝思礼出言嘲讽,语气却温和。 「我好色又感性,不衝突。」 蓝思礼看着梅曦明握住自己的手,拉到唇边轻啄一口,动作很轻,彷彿怕捏坏他……不,不是他,那是小记者的手。 「你很喜欢这个身体吧?才会对那一晚念念不忘。如果一切都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 「比如,我突然矮了十几公分,长相改变,身材也不同呢?」 「只留下那张锋利的嘴?」梅曦明笑了笑,并不怎么认真看待这个奇怪的发问,「我也不知道。」 蓝思礼叹气道:「亏你是个花花公子,说话一点都不讨人开心。」 「我只是经验丰富,又不是感情骗子。外表大幅度改变?我没遇到过,实在想像不出来。但是我很确定一件事,如果你的性情大变,我会很失望,失望到往后根本不需要担心会破坏我们之间的职场伦理。」 梅曦明倾过上身,手掌伸到蓝思礼腰后,曖昧揉弄着饱满的臀部,「这样答得对吗?可以得到奖赏吗?还是你要踢我下床?」 他的半个身体都覆在蓝思礼身上,鼻子蹭过脸颊,一路来到锁骨,意图十分明显。蓝思礼没有拒绝,没有回应,只是躺着。 梅曦明停下动作,抬起疑问的视线。 蓝思礼摇了摇头,「现在不想。」不想用这个身体做。 梅曦明有点困惑。怀里的人看起来确实闷闷不乐,如果说是生气,又没有拉开彼此距离的意思。他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不是欲拒还迎,是真的意兴阑珊。 「……想要起床吃早餐吗?」 蓝思礼再次摇头。 「再多躺一下。」他虽没提出要求,但是他的一隻手搭在梅曦明的臂膀上,摆明不想让人走。 梅曦明哪有抗拒的能耐。 「那我们就多躺一下,你喜欢躺多久都可以。」他拉起棉被,将对方裹好了,自己也躺下来。求欢遭到拒绝,失望难免,但是他劝说自己不要贪心,同床共枕的亲密感也是极为珍贵。 「老实说……」蓝思礼忽然开口。 「嗯?」 「你不是我遇过最英俊的人……不是最富有,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了解我。可是我们之间最有缘分。」 蓝思礼的脸有一半被瀏海遮住,一半掩在棉被下,表情看不见,声音细微,像在说梦话。梅曦明只听得清楚一些片段。 「缘分这种事好玄啊,我也是经歷过了,才不得不信。」 蓝思礼可以感受得到,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自己就快回到原本的身体了。无论缘分多难得,终归是要消散。 等他再补眠一会儿,然后在早餐桌上,他要好好向梅总道别…… 起初,梅曦明只是想使用洗手间,又觉得顺便冲个澡也不错,把自己弄得香喷喷,更能取悦他的小员工。 因此他在浴室的玻璃隔间里,莲蓬头哗啦啦洒着水,慢了好几拍才隐约听见奇怪的声音。他关掉水,确认不是自己听错,卧室里的确有不寻常的动静。 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模糊的声响瞬间变成了惊慌的尖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梅曦明大为紧张,心中掛念小员工的安危,顾不得满身湿漉,抓了条毛巾就衝出浴室。 幸好,屋内看似没有兇案的痕跡,也不是他的恐怖老母驾临。 他的小员工背对着他,正试着同时穿上衣、系紧裤腰、摆脱棉被下床,百忙中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惊恐加倍,动作更快,还不幸撞到好几次床角。 梅曦明实在看得一头雾水。「……你不要紧吧?」 「没、没事!我突然想起有急事,非常要紧的事!必、必须离开,马上必须离开!」 「是吗?」梅曦明强笑道。不能一起吃早餐让他很失望。「等我几分鐘,我送你回去。」 「不要!」对方忽然大叫,把梅曦明也吓了一跳。「我……我搭捷运、搭公车就好!」话说完不再给对方挽留的机会,逃命似地飞奔出去。 梅曦明从大开的卧室门,怔怔望着对方慌乱逃亡的背影,不一会儿听见公寓大门打开又关上。 那个只搭计程车的挑剔小员工要改乘大眾运输工具?他只是冲个澡,为什么世界都变了? * ****** 蓝思礼见到久违的吊灯。优雅的银色曲线,装潢屋子时他亲自挑的,镶在卧室天花板,每天一睁眼就会看见。 他不在梅曦明的房间,也不在小记者的公寓。 他回来了。 在床上坐起时,他意外发现自己没有头晕,一大早的精神也不错。不像从前,挣扎半天起床后还要再昏沉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清醒。 他照习惯往右边床头柜伸手,摸到眼镜戴上。近视眼的生活也回来了,将来他一定会很想念那双不需辅助也能清晰视物的眼睛。 其次,是小记者的长腿。他掀开棉被,对着变短许多的白皙双腿叹了口气。 他的卧室和离开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整齐清爽。 若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小记者没有睡在大床正中央,而是偏在右半边。大床的另外半边,当然是空的。 不久前,还没闭上眼睛的时候,梅曦明是在那里的。他拱起腿,抱着膝盖,侧头望着空荡的位置,心里竟也有点空空洞洞。 要是来得及道别就好了…… (待续) 目前大明星只有想到他自己,还没有想起突然被交换过去的小记者。xd (34)「普通人可没有那种脸皮。」 (34) 循着咖啡香,蓝思礼在厨房找到背对着自己的端木。 「再等一下,早餐很快就好。」端木说话时没有回头,理所当然把听见的脚步声当成是舒清和。 对了,端木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交换回来!蓝思礼发现这个捉弄对方的大好机会,差点真的发出窃笑声。 「是吗?早餐有我想吃的吗?」 端木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我不知道你有特别想吃的食物。」 「傻瓜木沐,我最想吃的,不就是你吗?」 端木终于转过身来,手里的果酱抹刀噹一声敲到大理石檯面,险些掉落。 蓝思礼倚着餐檯,脑袋歪倾,下巴微抬,拋给端木一个懒洋洋的微笑。他扭摆身体的角度完美重现了前年代言的香水广告,精緻的锁骨在敞开的宽松衣领里若隐若现,散发出的性感魅力可是连续两年把该款香水的销售推上高峰,卖到供货不及。 端木起先只是睁眼瞪着,慢慢地,嘴角竟浮出一抹笑。 「欢迎回来,蓝思礼。」 嘖!「我有这么好认吗?」蓝思礼的笑容垮下来,失望极了。端木沐不愧是姓名都有木的傢伙,反应平淡无聊得就像一截木头。 「看不出来你有隐瞒的意思。」端木放下抹刀,明知道屋里没有别人,还是伸长脖子,往厨房外张望,「小和是不是也恢復了?他在公寓吗?」 「哦,他……的位置离这里不远,要说在公寓也没错。」可没指明是谁的公寓。 彷彿接到召唤似地,蓝思礼语音刚落,急促的门铃声便响起。响过两声,又响两声,时断时续,光听铃声就能察觉来人的慌张。 端木快步过去开门。门的另一边站着手足无措的舒清和,头发很乱,眼神很慌。 「木沐!」见到可靠的熟人,舒清和双眼一红,差点要掉眼泪,「好可怕!我……我刚刚……」 端木露出笑容,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大掌覆在对方脑后,轻轻揉了两下。 舒清和的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意识到拥抱的含意之前,身体已经放松,不可思议的安全感包裹住他,木沐臂膀以外的世界都静默了下来,包括自己脑中的歇斯底里。 「你……你知道了……」他叹气般说着,双手在男友背上交扣。 他刚打算闭起眼享受男友的安慰,眼角馀光在端木的背后捕捉到一个人影,最近只能在镜中见到。 「啊,蓝思礼!刚才、我醒来、那里、那里……」 舒清和抬起头,转过视线,看了一眼端木,又看看蓝思礼,后悔自己嘴快。今晨的总经理和蓝思礼之间是怎么回事,他根本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不该讲,当然更无法拿捏该讲多少内容。 端木的视线也跟着转向蓝思礼,后者先喝一口手里的咖啡,才慢条斯理解释。 「那里,是别人的床。但是──」看到端木的脸色倏变,蓝思礼忙举起一隻手阻止对方插话,「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纯粹过夜睡觉,」 他又喝一口咖啡,「我用我的金曲奖发誓。」 「他真的很爱他的金曲奖。」端木也对舒清和说。 「那、那就好。」 得到蓝思礼的亲口确认,端木的加码保证,舒清和终于放下心来。 他还在木沐的怀里,手指松松抓在对方的腰侧。抬起头,从大明星变回小记者的十公分身高差让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好近,延迟的衝击此刻才真正被他的大脑接收。 他回来了,终于是完完整整的舒清和! 木沐和他互诉衷情后曾亲过他、抱过他,然而眼神总是收敛着,动作总是小心翼翼,点到为止。但是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顾忌了!他的男友正带着笑望着他,炙热的眸光中,感情毫无保留,全都属于他一个人。 从前真是愚蠢,竟然担心木沐不会对自己的原貌感兴趣。 舒清和的胸口彷彿有几十隻名为喜悦的蝴蝶振翅飞舞,让他整个人轻飘飘晕陶陶,全靠两隻手紧抓木沐,双腿才能好好踩着地面。 「我……我换回来了。」他轻声细语,像在讲述祕密。 端木温柔微笑,「嗯,你换回来了。」 蓝思礼在两人背后大翻白眼,懒得出声知会,便逕自上楼回房,深怕自己再听几句幼儿情话,会忍不住开口破坏这一室的粉红旖旎。 时间还太早,蓝思礼本想在房间多睡一会儿。无奈他的脑袋不肯休息,各种念头转来转去,躺着啥也不做反而烦躁。 小记者不知道对他的生理时鐘施了什么魔法,以前没排工作的日子哪可能精神这么好! 勉强挣扎十分鐘,他终于放弃回笼觉,离开寝室,转而享受一下久违的高级音响。 听没两首曲子,端木上来找他,手里端着早餐。闻到食物的香味,蓝思礼才发现自己饿了。 端木却迟疑了片刻,没有直接放下餐盘。 「没什么,只是想起小和每次都阻止我拿食物进来,」他笑了笑,针对蓝思礼疑问的目光解释道:「他很怕弄脏你的收藏或装潢,认为这里不适合吃喝。」接下来他必须更努力提醒自己,眼前的雇主已经不是小和。 蓝思礼往四周扫过一眼,所见都是书本和音乐,还有昂贵的视听设备、不利用餐的座椅设计。依小记者的性格,的确会心生顾虑。 「我从前在哪里……」蓝思礼顿了顿,自问自答,「哦,我从前不吃早餐。」过了一阵子健康规律的小记者生活,三餐定时,竟然把从前的坏习惯都给忘了。 他莞尔起身,转移阵地到外面的起居间沙发。 端木把餐盘放在蓝思礼肘边的茶几上,顺口问道:「丽莎下午可以过来吗?她想讨论音乐方面的工作邀约,我找藉口延期过几次。现在你已经回来……」 蓝思礼的嘴巴忙着咀嚼,只用点头回答。 「如果你需要多等几天也无妨。」 端木的语气透着怪异,蓝思礼用一大口咖啡把食物嚥下去,瞪着眼说,「你有什么话,爽爽快快吐出来吧!」 端木耸耸肩,「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太一样。」有那么点魂不守舍。 「你最近太习惯小记者呆呆的模样,当然觉得不同。」 「所以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可不小。」蓝思礼靠着沙发椅背,翘起一条腿,朝端木伸出控诉的食指,「小记者呢?你就花那么一丁点时间稀哩呼嚕搞定他,然后就把人丢着不管?」 端木花了好几秒鐘才搞懂蓝思礼指的是什么。「小和吃过早餐就离开了!」 「就分量和时间来讲,的确只是一顿『早餐』。」 「小和他,吃了跟你手上一模一样的三明治,然后回自己的公寓去了。」 蓝思礼睁大了双眼,「我真不敢相信!」 「我才不敢相信。你真的认为,我会选择在工作时间,雇主甚至还在同一个屋簷下,把男友拉进房间,然后……然后……」端木不是纯洁害羞小男孩,但是在蓝思礼的面前,某些方面就是很难措辞。 「然后稀哩呼嚕搞定对方?」蓝思礼点着头,「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普通人可没有那种脸皮。」 没想到蓝思礼回復原状不到一天,就已经开始让人头痛。端木伸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看来是我眼花,你果然没有改变。那么我去联络丽莎,请她下午过来。」 他走到门边,转头看着好久不见的完整雇主。「……你猜得出为什么你们忽然换回来吗?」 「如果要我猜,大概是產生了某种强烈的渴望,不是自己的人生就无法满足那份渴望,因此不得不回来吧!」 蓝思礼蹙起眉头,烦躁地调整坐姿,似乎对自己的认真回答有些后悔,「谁知道呢?搞不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时间到了。」 端木并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还有,关于我之前和你商量过的事……」 「你想要离职的事?我记得,今天跟丽莎一起谈吧!」 * ****** 离开大明星的生活,就像结束一次梦幻假期,儘管过程奢华享受,一生仅此一场,舒清和还是更需要回家的踏实感。 或许,这就是小人物的证明吧?他知道他将来会想念那间完美的厨房,想念洒满一室的明媚阳光,但是他不适合、也不需要明星的闪亮生活。 他同样不需要端木无微不至的照顾。 备受呵护真的很甜蜜,却不是他想要的健康长久。他下过决心,再也不会让珍贵的感情陷进单方面不断付出的失衡泥淖,那是高孟璟留给他的最大收穫。 说到高孟璟,蓝思礼曾告诉舒清和,他的公寓为分手付出了一些代价。 这句话由他解读,大概是高孟璟带走了部分家具家电之类。虽然前男友没有为同居生活付过几块钱,舒清和并不介意用一点金钱损失交换一个乾净俐落的结束。 只不过,舒清和刚踏进公寓时,实在看不出家中的详细变化,因为屋内乱糟糟的,像刮大风时忘记关闭门窗。 没有专业人士辅助的蓝思礼原来在内务上这么随便,他觉得十分好笑,又遗憾不能随手爆料。 公寓不大,外食族的蓝思礼几乎不碰厨房,环境乱得单纯,收拾起来不算辛苦。 舒清和在劳务中充分享受了手长脚长、体力充沛的好处。蓝思礼的肌肤光滑细緻,脸蛋很美,他也喜欢、也羡慕,但是要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原本的身体实用得多。 客厅整顿完毕,他的确发现几张新面孔,分别是色调材质互相搭配的矮桌、边桌、檯灯、单人扶手椅和一台尺寸大得惊人的高阶电视。 高孟璟选择带走的东西可真怪! 蓝思礼换新这些家具家电,绝对所费不貲。舒清和知道对方不太可能收他的钱,自己在经济上也不宽裕,可是要他平白受惠,心中又不安,将来如何回报,实在让人伤透脑筋。 进到卧室,里面也乱,乱的都是衣服,到处都有,数量几乎是他离开前的两倍。舒清和在房中彻底扫荡,捡拾、收折、分类,正好填满高孟璟搬离后的空位。 这些由蓝思礼作主添购的衣物,大概半数会捐赠送人,至于剩下的部分……回想大明星在交换期间杰出的穿搭品味,舒清和不知道自己能学到多少,但是他很想尝试看看。 身为孝顺乖儿子和勤奋好劳工,舒清和的下一步当然是打电话回老家,上网预订下个假日的返乡车票,然后滑开手机通讯软体,一个个检视同事间的交流内容,为明天重返职场做好准备。 不太意外地,他在好友名单当中发现梅曦明总经理。 总经理和蓝思礼的对话不多,内容跟公事毫无关联,一则则读下来,如果遮去姓名,根本猜不到对方是上司的身分,反倒像个处在曖昧边缘的朋友。 最新的一则讯息是在几个鐘头前,在他逃跑后不久。总经理传来几句话,问他好不好,他的紧急事件处理得是否顺利,关心之情,满满充斥在字句之间。 舒清和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懊悔。事发突然,他只顾自己害怕,没想过总经理会有多么困惑,甚至害对方忧心忡忡大半天。 他立刻拨电话给蓝思礼,把早上离开总经理住处的过程述说一遍。 「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多想。后来找到你和木沐,安心下来,又把事情全部拋到脑后了。」 「我猜得到你大概会是这样的反应。」蓝思礼的声音很平静。 「现在该怎么办?总经理传来讯息,他很担心你。」 这回舒清和没有立即得到回应。 等待片刻,他怕线路有异状,小心催问,「……蓝思礼?」 「你还没在我的电脑登出吧?帐号再让我用一次,我会适当回覆他。」 「好的,麻烦你了。」 结束通话,舒清和仍然有一肚子疑问。 蓝思礼宣称他和总经理的关係只是一时的乐趣,还说拟好了计画,保证解决问题。 可是这场约会和纯睡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所谓的计划?到底谁会用增进感情的方式来加速分手?等等,所以他们是在交往吗? 虽说一般的交往也不是这种模样,但是从手机讯息里读到的曖昧氛围以及字里行间的甜意又不太单纯…… 舒清和仔细回忆早上的混乱。他随口说着有急事要走,总经理回应的语气听起来好失望。不晓得这份失望,是不是双向? 手机萤幕亮起,跳出蓝思礼用电脑传送给总经理的新讯息。除了致歉以外,还有简单的道别,几句话看得舒清和心中五味杂陈。 拿回自己的人生天经地义,和上司的感情纠缠也非他所愿,为什么他却莫名感到内疚呢? * ****** 梅曦明的约会对象惊慌逃走了。 大半天后,他收到手机讯息,内容模糊解释着某件必须赶紧处理的要事,对于匆促离开表示歉意,又说约会很愉快,感谢他这段时间带来的乐趣,讯息的末端是再见两个字。 整通讯息客气生疏,几乎不像他的呛辣小员工。 他简单回覆了「没事就好」。讯息很快显示为已读取,然后再无回音。 那也不奇怪。对方在手机传讯方面向来消极,总是爱回不回,连读取讯息所花的时间都比许多人长。 梅曦明猜测那是工作造成的反弹。平常在公事上必须随时守着讯息,及时应答,还要频繁打字写报导,倦怠显现在下班后,对辛苦工作的社会人士来说并不奇怪。 如果没有「再见」两个字,一切都不奇怪。 按照约定,他们之间结束了,梅曦明不能再骚扰对方。 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结束的实质感受,反而生出一股希望与期待。 他并不是打算毁弃约定,真的不是。他也清楚自己把计画整个搞砸了,不仅没有放下对方,还想抱得更紧。 可是,约定条件里的一起吃早餐没有被履行不是吗?如果他抓着这一点不放,算不算无赖?如果稍微无赖能够赢得他的小员工,又值不值得呢? 他的枕上还留有对方的发香,当时的柔声细语,还一遍遍在他的脑海播放。 他不愿意认为他的感受只是单方面的错觉。儘管他在感情上是个不熟练的新手,假使对方愿意,他很想要试试看,他真的……很想要探索他们之间存在的可能性。 隔天,梅曦明海外出差,再踏进公司,已是一週后。 他很早就整装出门,心跳从见到公司大楼就开始加速。他不知道舒清和人在何处,脑袋不受控制地想像起各种相遇的可能情景,心情雀跃,好几次必须提醒自己做几次深呼吸,避免忘形。 照惯例,他从地下停车场搭上电梯,一楼门开时,熟悉的高个子进入视野,他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他竭力抿紧嘴角,在确认对方的心意之前,绝不能做出衝着员工傻笑之类的蠢事。 舒清和也是一眼就看见总经理,眼里闪过一瞬的惊慌,视线接着便往下盯住了地板。 梅曦明听见一声温顺的问候。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喊的是他听了无数次,毫不特别的「总经理早」。 还有几个人也跟着进来,恭敬的问候声此起彼落。舒清和移动到电梯边缘,仰头看着楼层数字。 梅曦明的目光全程追着他,嘴唇仍旧紧紧抿着,原因却是截然不同了。 小员工看上去是同一个人,却又压根不像同一个人。梅曦明知道自己的感受很荒谬,但是他的心跳不再激烈,火花熄灭,一切都不对了。 到了八楼,舒清和走出电梯,消失在门后。梅曦明没有追出去,没有感到依依不捨,甚至忘记多看几眼他曾经开过多次玩笑的完美臀部。 他在总经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一个人离开电梯,他已经忘记今天出门时的高昂情绪是什么感觉。 原来,他没有搞砸计画,他成功了,他的热情在渐入佳境之后就消散了。 原来,他真的是个只图新鲜的人渣,他对自己感到好失望。 (待续) 本来想要讲点搞笑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破坏梅总的惆悵……@_@ (35)「男朋友很喜欢喔!」 (35) 舒清和走出电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回到了原位。 总经理没有任何不当举止,蓝思礼真的如他所保证,妥善做了处理,自己竟然心存怀疑,现在想想,好难为情。 他回到盗火人已经一週多。 头一天,他用外送叫了有名的小吃和饮料给办公室全体同仁,为过去几个月的火爆脾气向大家赔罪,并保证自己一定「痛改前非」,恢復正常。 同仁们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宽容温馨── 「混这一行正常啦!当年我才来三个月就抓狂了。」 「迟来的叛逆期,我觉得很有趣,你不必全部都改回去喔!」 「只要你持续逮到独家消息,搞定难缠艺人,交出高水准文章,我就准许你叫我小伍。」 最后一条来自伍总编,舒清和可不想要这样的特权。但是其他同事提到的不必全改回去,他的确有所感触。 举例来说,同僚当中有个大他几年的前辈,脸皮甚厚,老爱佔人便宜,自己份内的工作也会硬拗性格较软的同事代劳。 舒清和就是那个性格最软的同事。 然而,自他归来,该前辈别说扔给他额外的负担,连接近他都不敢,始终客客气气,抱持着安全距离。 看来对方是踢到了蓝思礼这块铁板,吃过苦头。 舒清和有自知之明,他永远不可能像蓝思礼一样强势,但他决定往后要强迫自己多表现一点骨气。托蓝思礼的福改善过的人生,可不能浪费。 另一件好事是蓝思礼的专访也顺利交稿通过,收获不少称讚,伍总编甚至说出「只刊登在八卦杂志太可惜」这样的评语,还认为他更适合其他类别的刊物。 万万不可旗下的确有多本刊物,老实说全都比追踪娱乐八卦适合舒清和。从前他不敢妄想,现在增加了自信,转换工作单位的念头首度在他的脑中悄悄萌芽。 接近盗火人编辑部时,舒清和看见廖伯在办公室外面招手。 「哟,小和,我有『那个』案子的好消息,要不要听?」 「要啊,当然要听!」 那个,指的正是柯诚勤。 他们的努力得到了收穫,某位因受害而退隐数年的艺人愿意见面受访,在报导里公开自身遭遇。 对方还送上大礼,交给他们好几个录音档案。档案里有电话交谈、有语音留言,都是当年柯诚勤一党的骚扰证明。 「我曾经试着放下,认真想用『过得好』来报復他们。效果太差了,所以我决定改让那些人过得不好。」那人淡淡说道。 凭私人力量能够收集到的有效资料,至此算是齐全了 舒清和拿出全副本事,写成了兼顾事实与盗火人娱乐需求的详尽报导,为他的记者天职,为弥补过错,也为了回应信任他的每一个人。 得到上级的同意,舒清和同时也把资料交给在传统媒体工作的学长。两份报导先后问世,盗火人惹起好奇,后者的公信力则引来各界的重视。 二十四小时之内,柯诚勤一伙的丑闻便登上电视新闻,送到每一户人家的客厅里;不到半个月,也送进检调单位的手里。 无论司法调查最后得出什么结果,电视台的声誉已严重受损,为首的柯诚勤在压力下主动请辞,整个派系都受牵连,电视台一夕改朝换代,效应有如野火,烧遍整个圈子。 最令舒清和欣慰的部分,是丁路亚终于坦白与罗製作的真正关联,并公开谴责经纪公司的拉皮条行为。 同公司的艺人陆续加入丁路亚的阵营,双方陷入合约纠纷,即将对簿公堂。还好也有数间老练的法律事务所为博名声参战协助,暂时似乎不需要担心。 他和蓝思礼对丁路亚的亏欠,总算是还清了。 「他的疯狂粉丝来找碴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好吗?」蓝思礼可一点都不同意,「那些混蛋以后再敢来乱,我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他正在爬楼梯,舒清和走在他的前面,领头的是端木。儘管对于能够流畅说话不喘气感到满意,蓝思礼仍然厌恶无谓的体力支出。 「喂,木沐,你干嘛搬到这种没电梯的鬼地方,有人少给你薪水吗?」 「才三楼而已。」端木头也不回,持续用他的大长腿拉开距离。 舒清和在中间缓颊道:「爬楼梯虽然比较累,但是公寓很宽敞,位置便利,租金合理,等你看到就会喜欢了。」 蓝思礼才不想要喜欢这种公寓咧!「所谓的便利是指和你住得近对吧?」 被蓝思礼说中了,舒清和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是他没乱讲,这附近有超市有公园,餐馆林立,外食选择多样又便宜,真的便利! 一进公寓,蓝思礼就盘据在最大张舒适的沙发里不动了。端木和舒清和又各走一趟,才把家当全部搬上来。 搬到新住处的端木已经不再是蓝思礼的保鑣兼助理。 一切都肇因于万歷总裁不满意市面上任何一家保全公司提供的服务,决定建立自家的保全团队,专司家人与集团要员的人身安全。 chris一发现老闆的心思,便立刻推荐表弟端木沐。 端木的背景无可挑剔,加上chris担保表弟离开警队的原因与人品或才能都无关联。总裁于是开出极其诱人的条件,亲自面试端木。 面试的结果,双方都相当满意。 于是端木搬离蓝思礼的屋子,换了工作,正式上任后将会负责总裁二哥家的少爷小姐们。 舒清和知道端木转职的一部分原因与自己有关。在交换期间,他以蓝思礼的模样和端木创造出的每一份美好回忆,换回来之后全都变为端木与蓝思礼本尊相处的障碍,两人当然难以继续共事共住。 舒清和歉疚难免,然而过去无法改变,艺人助理终究不能干一辈子,端木只是稍微早一点离开,不算是任何人的错。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到今天已经释怀。其中,男友摇身变为富豪保鑣,西装毕挺的帅气度也提供了不小的帮助,每次偶然看见都叫他心花怒放,满脸的崇拜爱慕遮掩不住。 「难道木沐没有当你的保鑣好几个月吗?现在才兴奋激动是什么意思?」蓝思礼曾经对小记者的差别待遇大表不满。 「以、以前的木沐比较像管家嘛!」 舒清和不敢大声说出来,但是他猜测蓝思礼或许感觉寂寞,还不能适应端木的离开。 不过,总要脱离了僱佣关係,才能真正成为朋友。蓝思礼兴致勃勃要跟来搬家,即使从头到尾空着双手在一旁纯观赏,舒清和也认为是个好现象。 他正在为蓝思礼进行新居导览,楼下门铃忽然大响。 「我的乔迁贺礼运到了。」蓝思礼兴高采烈宣布。 端木从后阳台进来,听见蓝思礼送来需要搬运的贺礼,表面上显得惊讶,肚子里满是怀疑。 「这是租来的房子,不需要费心送礼。」大明星对搬家兴致高昂,坚持要跟,果然不是单纯来玩。 「谁规定的?只要我高兴送,每次租约更新都可以送。」 蓝思礼不等许可,逕自打开楼下大门。 沉重的脚步声首先传上来,然后是在三楼门口转了好几次角度才千辛万苦进屋的整组豪华加大双人床架及床垫。 端木看得目瞪口呆,这份贺礼无论在意义上、价值上或物理上都巨大得超出预料,害他的推辞话语卡在喉咙,竟说不出来。 蓝思礼趁机摆出屋主架势,指挥若定,转眼新床组就位,旧床组回收。 端木回过神,正要表示意见,舒清和却抢先一步,「哇,这个牌子的床垫我躺过,非常好睡喔!」他很为端木高兴,一时忘情,扑上床去,被床垫稳稳支撑住,果然符合记忆中的那份安稳与舒适。 蓝思礼朝端木歪起一边的嘴角,「男朋友很喜欢喔!」 「我收下了,谢谢。」 舒清和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恐怕不太得体,窘得满脸发红,热气直窜脑门。 他关心男友可以拥有高品质的睡眠,倒忘了床铺还有其他功用。 他立刻跳下床,囁嚅着说,「我……我去整理厨房用具……」 整理厨房需时大概就三分鐘。端木不擅料理,没带什么厨房用具过来,反倒是舒清和捐赠的锅碗瓢盆的数量要多一点。 蓝思礼也悠悠晃来了厨房。 「你的公寓明明够住两个人,为什么你们要各自租屋,弄得这么麻烦?」 舒清和先是微微一笑。几个知道他要帮新男友搬家的亲近友人都提过类似的疑问,他的回答都是简单几个字,还太早。 「起初,我的确想邀木沐一起住。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上次仓卒搞同居的下场不怎么理想。」 岂止不理想,蓝思礼心中有更多更贴切的恶毒言语可以形容。 「我可能是太害怕寂寞,每次经营感情都急着进阶、急着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最后失去自我,关係也跟着搞砸。这次我学到教训了,要先改掉精神上的依赖习性,等到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两个人的生活才会更好。木沐也支持我的想法。 「我……我认为,谈感情不光要用心,还要用脑、用理智,所有派得上用场的都不该忽略。」 「最重要的是用你的屁股,不要忘记。」 「突、突然说什么啦!」 舒清和惊得脸皮又要转红,他从寝室逃出来就是要躲避这一类的困窘,哪料得到蓝思礼比当事人更积极。 提到屁股,难免想起对美臀颇为执着的某人。 舒清和小心翼翼开口,「之前……工作群组的内容我都看过了,包括总经理在内。他传来的讯息和工作没有什么关联,你……你们……」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问下去。 「他有骚扰你吗?」 舒清和摇头,「在公司几乎没有互动,跟从前差不多。」 「那样不是很好吗?他信守承诺,你的职场生活没有受到干扰。」 「对我来说很好,那你呢?」 蓝思礼耸耸肩,心不在焉地把几个杯子从这一边移到那一边,「我们是彼此的过客,说拋下就能拋下,你不必瞎操心。梅曦明向来游戏人间,多半已经找到新欢。」 「总经理没有找到新欢喔!我经常跟盗火人的同事吃饭聊天,听他们说,最近在吃喝玩乐的社交场合上都看不到总经理。」 蓝思礼停下把玩杯子的手,抬起眼来。他的神色复杂难解,舒清和无法完全读懂。 「说不定,有个温柔乖巧的另一半在等着,他决定收心结婚。」端木不知何时也加入他们的对话。 蓝思礼朝他怒目而视,「他对温柔乖巧的对象才没兴趣。」 「他不是豪门子弟吗?那些人选择结婚对象跟喜好没有必然的关联吧!」 蓝思礼脸上乌云密布,眼看要闪电打雷。舒清和连忙介入,这类的工作他近来是越做越顺了。 「木沐是在开玩笑!总经理如果要结婚,廖伯他们一定知道的。」说着覷了男友一眼,后者的得意笑容文风不动。 舒清和已经向端木坦白全部总经理和蓝思礼的纠葛。端木听闻后的反应很平静,他能够体谅交换时期的情况特殊,没有表现出不悦,没有责怪任何人。 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在那之后,端木抓到机会就要说几句话刺激蓝思礼,以对方的反应为乐,算是小小的报復。 蓝思礼指称端木心胸狭窄,舒清和却觉得男友的醋意好可爱。 当天第二次响起的门铃送来的是丽莎。 「哈囉!我来接蓝思礼。」丽莎把一株巴掌大的绿色盆栽,连同手里的纸盒,一起交给端木,「这是疗育的绿色伙伴和你家男友推荐的点心,恭喜你搬新家。」 端木微笑道谢,「谢谢,不好意思还让你破费。」合乎常识的简单小礼物,他收下时是真的满怀感激。 舒清和往纸盒里张望,看见多种口味的切片蛋糕组合。 「你之前有吃过这家吗?喜不喜欢?」 「当然是喜欢才买的呀!听你推荐之后,光这个月在办公室就吃过三次,大家都上癮了。」 品味得到肯定,舒清和十分开心,「我来泡咖啡,你们可以多待一会儿吗?」 丽莎快速瞄了蓝思礼一眼,对方正聚精会神细读盆栽附的照顾指示,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 「当然可以。」她笑着跟上舒清和,打算帮忙,「说真的,你确定不要转职去美食杂志吗?你推荐的店家都很优秀耶!」 舒清和只是笑笑,「我还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地瓜球小摊,你感兴趣吗?」 丽莎瞬间馋涎欲滴,双眼都快变成地瓜球的模样。 怎么不感兴趣?地瓜球可是她最爱的小吃!她虽然曾在蓝思礼和端木的面前随口提过,但是那两个傢伙不可能记得无关紧要的食物间聊,更别提刻意转达给别人知道。 难道眼前这人会通灵不成? 丽莎对这位蓝思礼的记者朋友认识尚浅。一开始是为了专访,两人有过数次联系,都是透过电话或电子邮件。初次见面则是不久前在蓝思礼的屋子,由端木介绍,一听竟然多了端木男友的身分。 这个能够同时和蓝思礼、端木沐融洽相处的厉害角色,他的稀有可贵最终战胜了丽莎对八卦记者的顾忌,两人在实际相处后不久便热络起来。 如今她彻底被舒清和的庶民美食雷达收服,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 度过喝咖啡吃点心的愉快半小时,丽莎偕同蓝思礼离开,屋里终于只剩舒清和和他的男友。 端木一个人住,东西不多,公寓在出租前也被打扫过,舒清和很快就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于是他坐在寝室的单人扶手椅,静静旁观男友整理衣橱。 最近天气明显转冷,却影响不到端木。这位前特警依旧穿着短袖衫,单薄的布料下,宽肩阔背的健美线条一览无遗。还有那双大长腿!臀部虽比舒清和的窄小些,也是紧实好看,让人手指发痒。 至于木沐的相貌,刚硬的线条或许搭不上流行的美男子潮流,初时还让舒清和心生畏惧,后来却是越看越觉得帅气喜欢。尤其当木沐的表情柔软下来,露出专属于男友的亲暱微笑时,舒清和的整颗心都要融成一滩糖水。 自他重返人生,恰巧两人都忙。端木忙交接、忙新工作、忙搬迁;他自己则要忙柯诚勤丑闻的后续追踪,加上例行的常规工作,也是忙到少有空间时间。 情侣之间的见面还是有,就是腾不出一整天的相处机会,当然也没有……没有…… 舒清和的视线鬼鬼祟祟瞥往蓝思礼赠送的乔迁礼物。床垫已经套上崭新床罩,是沉静的深蓝色。 端木做事非常讲究正确的时间地点,甚至在乎气氛,不知道在床上会是怎样的性格?是强势,还是温柔?或是跟他的处世态度同样一丝不苟,充满许多规则? 舒清和可以确定的是,木沐的体能一定非常出色。幸好自己从未怠忽锻练,应该能够跟得上。 和谐的性生活是感情成功的一大关键呢!他也想要好好取悦他的男友。 舒清和太专心想像未来的性生活,晚了几拍才注意到衣橱门已关起,行李箱旅行袋都被清空收妥,不在视线范围内。 端木倚着壁橱,正在看他。 「你收拾好了?」舒清和对男友纵情笑着。 现在的他比较习惯了,没那么容易因为木沐的目光而紧张蠕动,甚至开始享受起那份全心全意的关注。 端木点点头,「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饿吗?要叫东西来吃吗?还是你想出去吃?」 舒清和从椅中起身,准备离开寝室,端木却动也没动。那有点奇怪。 「晚上蓝思礼要进棚,新助理还需要帮忙。我想和你先吃饭,然后过去一趟,会忙到几点目前并不知道……」端木顿了顿,补上一句,「这是我原先的打算。」他的眼神也忽地起了变化,温柔中添了一抹焦渴,舒清和不认为那是肚子太饿的意思。 「我想过无数次,关于我们的第一次。」 他们已经出去吃过饭,好几次,所以木沐一定不是在说吃饭的事吧?舒清和的心跳怦然加速。 「我不希望有时间限制。我想要一整夜,最好再加上一整天。」端木的目光愈发灼热,声线也不再平稳,「然而,我现在只是多看你几眼,所有的规划就变得毫无意义,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舒清和鼓起发热的脸颊,为男友的暗示满心欢喜,同时又觉得责任不该落在自己身上。 「我……我又没做什么……」 明明是木沐在强力放电,不单是眼睛,还用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扰乱他的心绪,连收纳衣服的动作都像在展现性感,怎么还怪别人破坏计画? 端木盯着男友圆鼓可爱的脸颊好一会儿,然后转开了视线。 「我需要先出门一趟,这里没有……适当的用品。」他的颊边也染了一抹暗红,为了准备不够周到而羞愧发窘。 舒清和犹豫片刻,慢慢从背后取出一个有蝴蝶结装饰的粉红纸袋。 「蓝思礼临走前塞给我的。」 (待续) 小和的龟速慢车终于开进加油站啦!可喜可贺! 下一回真的会加油,不过我得先跟大家说声抱歉,由于另一项工作危急了, 所以小记者这篇要暂停一个月,6月10号才能和大家见面。gt;quot;lt;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拜託请多等我一个月喔! (36.限)「嘘……别那么说。」 (36) 「那个傢伙,比当事人还积极是什么意思?」 端木打开纸袋,里头不出所料是一管润滑剂一盒保险套。他再细看保险套的包装,一时又惊又疑。 蓝思礼是真的看过他的尺寸,还是猜得太准? 「我觉得,蓝思礼是在表达他自己也未必意识到的歉意。你知道的,就是在交换期间,他和……和总经理的事。如果我们的性……性生活美满,代表他没有造成损害,他就能安心了。」 「你是在说,蓝思礼也会良心不安?」 「当然会。他只是表达的方式比较隐晦、低调,不容易察觉到。」 端木随手放下纸袋,朝男友弯起嘴角,「每个人在你口中都是一个更好的版本。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做到的。」 端木又用那种眼神望过来,彷彿自己是什么珍贵宝物,现在的舒清和比较习惯了,不再羞得需要闪躲视线,只有一点点脸颊升温。 「所、所以,我们不单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蓝思礼,好好努力!」 端木微愕,随即笑出声来。舒清和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噢,我说错话了……」为了蓝思礼好好努力上床,自己听了都觉得败兴。 端木摇摇头,靠近一步,牵起舒清和的手,微笑还在脸上。 舒清和的心跳猛然加速,满心以为男友终于要领他走向床铺。端木的视线却往房门的方向瞥去。 「你介意我们去你的住处吗?」 「我的住处?」 「我不是排斥蓝思礼的好意,只是……」端木飘开目光,原本颊边的暗红扩散到了耳尖,「我们今晚还要见面,他百分之百会问起,到时候他一看我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说到后来,端木竟显得有些懊恼。 蓝思礼计谋得逞的洋洋得意模样,许多人受不了,舒清和是知道的。但是端木沐稳重成熟,在舒清和认识的人当中数一数二,连他也有这么固执傻气的一面,倒是始料未及。 「你和蓝思礼的友情好彆扭。」也好可爱。 端木却像被冤枉了什么罪名,立即正色澄清,「这次你解读错了,我和他之间没有那种东西。」 啊真的,一看木沐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言不由衷!舒清和嘻嘻偷笑,遇上男友疑惑的目光,又赶紧别开脸,佯装无事。 两人住得近就是有好处,路程只花了十来分鐘。 舒清和从来没以这么兴奋又焦虑的心情踏进过家门。 当然他非常欢迎端木造访,甚至可说迫不及待想介绍自己的一切。他想当个最周到的主人,让男友感到宾至如归,以后经常喜欢来。 可是他没办法事先做好准备,就这样带着人来了。客厅碰巧在昨天清扫整理过,还算有信心。卧室,他就没什么把握了。 「你、你在客厅等一下。」 「保证一步都不乱动。」端木就近坐下来,笑看男友慌慌张张奔进房间。 他很想阻止男友特地为他整理收拾。他们同居数月,以他认识到的舒清和,生活中哪可能有什么严重的脏乱。 然而,他也愿意答应任何事来缓解对方的紧张焦虑。 卧室里,舒清和正衝来衝去,恨不能多长几条手臂,同时完成所有的事。 他快速梭巡整片地板,捡起两根头发,接着把床上的一本书一件衣服分别掛起收好。 儘管马上就要弄乱,他还是费心重铺了床。寝具是浅绿色,印着花草图案,不如木沐的那组素雅沉稳。他站在床尾,担心了两秒木沐会不会嫌弃,又用力甩头,拋开无谓的烦恼。 然后他拉开床头柜抽屉,准备把杂物都扫进去时,动作忽然停顿下来。 抽屉里放着之前跟高孟璟用过的润滑剂保险套,都还剩一半以上。 在骑车过来的途中他已经和木沐买了新品,当然不想再用旧物。但是要直接扔进垃圾桶,又觉得浪费,大违他的惜物本性。 他为难了一阵,最后匆匆把东西移到浴室镜柜,留待之后烦恼。床头抽屉则改放全新品。 关上抽屉前,舒清和对着那两个小纸盒傻傻微笑。 那是端木牵着他的手一起挑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歷,结帐时脸烫得快要能煎蛋,却也欣喜得嘴角全程上扬。 他一向喜欢这一类的小细节,只是以前哪敢要求。 有那么一段期间,性爱对舒清和来说压力大于享受。 现在的他却喜孜孜在准备、在期待着。而他和木沐不过相处数月,成为男友数週,时间还那么短。 他真不知道从前的自己都在为了什么忍耐,简直呆蠢得要命,当时蓝思礼的评论该要说得再狠一点才好! 再三确认没什么地方可以加强,舒清和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乱跳,然后打开门,对着端木一笑。 本来他想倚着门框,摆个撩人性感的姿态,说着「我准备好了,你可以进来了」之类的曖昧双关语。无奈他就是没那份能耐,只会舌头打结。 端木也很安静,他踏进卧室,没有多看环境几眼,视线始终放在男友身上。舒清和回视对方,笑容和脸颊红晕都加深了。 两人目光繾綣间,是舒清和先开了口,「如果时间还够,我可以先快速冲个澡吗?」天气已经转凉,今天没出什么汗,可是搬运打扫的过程难免沾到灰尘脏污,他就是担心。 「好。」 端木说着脱下短袖上衣,露出精壮的半身。 舒清和瞪大了双眼,霎时忘记自己本来准备做什么。 端木的动作也是一滞。 「我以为、以为那是邀请。是我误解了吗?」他的神色相当尷尬。 「没有,」舒清和忙说,「没有误解。一起洗很好,省时间很好,我只是太……惊喜。」 最后两个字说得气弱,端木仍然听见了,他的表情转忧为喜,露出一口白牙。 端木在面前继续宽衣解带,舒清和下意识别开脸,随即记起身分不同,又慢慢转回来。 这次再看,目光便移不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端木缓缓走近,在身后地板一路留下脱除的衣物。舒清和的视线先在精实的裸胸、线条分明的腹肌上贪婪停留,再往下扫过强壮的大腿,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瞥向双腿之间……原来木沐的器官尺寸和体格是成正比的啊! 舒清和全身一热,连忙抬起视线。端木已经来到面前,他的体态完美,笑容温柔,还掺着强烈的自信。舒清和自己的身材也练得很好,就是养不出那股气势,看得既欣羡又陶醉,红着脸,像个没经验的少年,双手不知道如何安放。 端木伸出手,指腹滑过男友的脸颊和颈子,来到衬衫领口,「需要帮忙吗?」 舒清和呆呆点头。自己看得太入神,一颗钮扣都未解,根本没省到半点时间。 冲澡的目的是让身体乾乾净净,是为了香喷喷上床,没有其他意图,舒清和一直谨记着。 后来是哪个步骤出错,他实在无法确定。 或许他们不应该一边脱衣一边随意亲吻。可是他好喜欢和木沐接吻,木沐的吻热烈又专注,一双手还会伸到他的颊边,轻轻爱抚他的耳朵,那感觉美妙极了。 或许他应该想办法靠自己站稳,而不是半倚着木沐,双手顺势在对方身上摸了个遍。 或许他不该让端木帮他的背部抹沐浴乳,还一路抹到胸前,手指带着绵密泡沫揉过敏感的乳尖。那些他没忍住的呻吟,每一声都像在鼓励端木。 或许,他该更诚实点承认,打一开始同意木沐帮忙脱衣服,还被对方用无尾熊式抱法抱进浴室,他们就注定不可能单纯冲个澡了事。 所以他们才会像现在这样,舒清和被压靠在磁砖墙面上,股间穴口吞吐着两根粗长手指。端木的动作十分小心,但目的明确,指腹试探、搔弄着紧热的肉壁,一点一点张开男友的身体。 莲蓬头的水柱从旁喷洒,水声也盖不过喘息。他们的身体相贴,吻得难分难捨,老早就硬起来的两具阳物顶着彼此的下腹,抖颤着泌出几滴前液。玻璃隔间里白雾瀰漫,满满的沐浴乳芬芳。 木沐也好香。 「木沐……」舒清和轻声喘着,腰肢摆动,想往前摩擦性器,又想向后让手指更加深入。 「要我停下来吗?到床上再继续?」 舒清和摇着头,「镜柜……在镜柜有……有……」 他始终没完成句子,好在木沐听得懂。他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探手就搆到镜柜,很快拿到必需品。 玻璃门开啟关闭之间,部分热气散逸出去,一小股较冷的空气流进来。舒清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看见男友手里的熟悉包装,往日的记忆掠过,焦虑瞬间压过了兴奋。 「我想先说,我……我很普通,在……呃,性方面。其实,我任何方面都很普通。」 端木停下动作,惊讶地望着男友。舒清和却不敢接触对方的目光。 「以前,我的……前男友的批评更难听一点,我现在知道他的话不能尽信,只是、只是……」 「只是你需要时间重建自信。」端木帮他把话接了下去。 舒清和略为艰难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失望,我希望你可以再给我机会──」 「嘘……别那么说。」 端木凑近过去,用吻截断男友的焦虑。接触固然短暂,略略分开时,舒清和已经冷静了不少。 「我一向觉得,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对我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假使你能看见我眼中的你,你就会明白,我绝不可能感到失望。」 舒清和的紧张还没褪去,同时又为端木的话语害羞起来,红透的一张脸无处隐藏,便垂下视线,咬住了嘴唇。 「你连紧张的时候也很可爱。」端木轻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又一次吻他。这一次端木吻得很深,彷彿要把满腔难以诉诸言语的情感都倾注在内。 直到呼吸不顺,四片唇瓣才终于分开。 「坦白说,我可不是什么性爱大师,我也担心你失望。」 「才不会!」舒清和急忙道。 端木微笑望着他,「你真是可爱得不得了。我很喜欢你脸红的样子,也喜欢你的声音,还有眼睛。特别是眼睛。」说着,指腹在他眉梢处轻轻摩娑,「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端木就这样不断说着,几乎整个前戏都没停下来。 除了小时候,舒清和不记得自己几时曾被这样连续夸奖过。端木的词藻并不丰富华丽,却是每字每句都让他甜到心慌,口中发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 淋浴间并不宽敞,两个成年男人面对面做什么都有难度。 端木抱起舒清和的臀部,将人往墙面抬。舒清和背脊贴着已经变得温热的磁砖,被性器插入时双腿几乎悬空,身体重量大半靠对方支撑。他轻声呻吟,身躯沉下时,男人的性器也一寸寸深入,多馀的润滑剂沿着腿根流下来,闪着晶亮亮的水光。 已经不能更深入了,端木停下来,谨慎观察男友的反应。 「还好吗?」 舒清和搂紧了他,自然而然回答,「嗯,很舒服……很喜欢……」 端木绽开笑容,眸中的光采一时让舒清和看得痴了。 只是简单说出真心话,就能取悦对方,舒清和感到不可思议,胸口满满的,享受到的是肉体的欢愉,也是心灵上的满足。他不知该怎么表达,便歪过头去吻端木,一动牵连到两人结合的部位,又难以自制地洩出呻吟。 「你的声音很性感,我很想多听一点,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木……木沐……」舒清和依照要求,碎声唤着对方的名字。端木应和般开始在他的体内加速衝撞,他叫得愈发激烈,根本停不下来。 端木依然不忘他的癖好,嘴唇贴到男友的耳边,用微哑的沉声说着对方的各种好处。 到后来,字句变得断续模糊,舒清和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断重覆,又不敢确定。因为从来没人这样叫他,既情色又饱含爱意,传进耳里,刺激着下腹,反应越来越是火热强烈 舒清和来得及伸手碰触自己之前,高潮先一步到来。 他的后脑抵着墙面,眼睛紧闭,在端木的怀抱里,被汹涌的快感淹没,久久才睁开泛着水气的迷濛双眼,嘴角慢慢弯起一抹笑。 端木的释放紧追在舒清和之后,他紧紧抱住对方,结束之后也没有松手,只是将人慢慢放下地。舒清和觉得自己脚下踩的不像磁砖地,软绵绵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彷彿毫无重量。 他们倚着淋浴间的墙壁相拥,感觉着彼此的胸膛起伏。莲蓬头的水声还在持续,逐渐压过了喘息声。 两人静静依偎着一会儿,舒清和忽然笑了出来。 端木抬起疑问的视线,舒清和笑着解释,「你买的那些,还有蓝思礼买的,包括床垫,结果通通都没用到,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地跑来这里?」 端木一想,两人的多此一举的确荒谬好笑。他在舒清和的颊边亲了一口,也笑起来,「都要怪你,可爱又性感,让人把持不住,什么计画都完蛋了。」 舒清和嚥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反驳,说自己哪有可爱性感。 现在的他自信不足,还不能坦然接受木沐的讚美,但是有一天他会的,而且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待续) 好久不见,我准时回来了,大家都还在吗?^o^/(用力挥手) 至于蓝思礼为何尺寸买得那么准确,大家可以自行想像, 我没有设定标准答案,只是单纯觉得蓝思礼就是办得到。xddd (37)「蓝思礼,有病要治。」 (37) 晚上端木抵达电视台门口刚好遇见蓝思礼从座车出来,新助理紧跟在后,手里大包小包,有点狼狈。 不出端木所料,蓝思礼一见到他,劈头就问,「新床垫用起来怎么样?」嘴边还带着得意奸笑,一点都不在乎电视台附近是否有粉丝出没。 端木帮忙两人开门,分担了新助理手上的杂物,在对方道谢时回以微笑,然后才慢条斯理回覆,「这是赤裸裸的性骚扰。」 蓝思礼对端木的那份从容產生了疑心,瞇眼瞅着对方好一会儿,恍然大悟,「你们没有使用新床垫!」 端木笑了笑,并不作声,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蓝思礼愿意赌上自己的金曲奖,这傢伙不可能没做!绝对不可能! 「不然是餐桌吗?沙发?厨房地板?」蓝思礼一拍双手,「啊,我知道了,是刺激的后阳台!」 「刺、刺激?不……我不会向你透漏任何事。」 「不喜欢刺激?还是我猜的不够刺激?」蓝思礼不放弃地追击道:「难道你们不在屋里……或是不在你的屋里?那该去什么地方好呢?小记者不是没事乱花钱的性格,饭店可以排除,那样就剩下──」 「你不要再猜了!」再猜就要猜到了!端木压低了声音,「这里耳目眾多,不适合谈论隐私。」 「又不是我的隐私。再说,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反应,不是隐私。如果谈论天气可以让你尷尬脸红,我也很愿意聊聊今天的温溼度啊!」 「蓝思礼,有病要治。」 这傢伙就是个爱胡闹的好事之徒,才不是单纯关心他们的幸福,他真该把刚才的对话录下来给小和听一听!端木正暗自懊悔,眼角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动静。他稍微抬高了视线,望向蓝思礼的背后。 「总经理来了。」 蓝思礼的身体反应比大脑还快,一下子露出喜色,迫不及待转过身,却是一名略有福态的中年人从电梯出来,不是心中期待的那抹瀟洒身影。 总经理,是新近上任的电视台总经理。蓝思礼的脸色很快垮下来,来不及掩饰的失望,当然全都被端木看在眼里。 「你如果很想念那个人,为什么不乾脆去见他一面?」 端木没有指名道姓,蓝思礼也没有确认的必要,他们都很清楚端木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见个一面两面的有什么意思?我想要的……」蓝思礼停顿下来,几次呼吸后,才说,「我想要的,会惹来灾难,还有一大堆麻烦。」 「你也可能同时获得快乐。」 蓝思礼嗤了一声,「快乐和灾难的比例是多少?值得吗?」 「不知道。但是照现在的状况,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很确定灾难和快乐都会是零。」 蓝思礼没有回话,他紧紧闭上嘴,除了录影时的访谈和演唱,一整晚半句间话都不愿说。 那也是端木最后一次亲赴蓝思礼的工作现场。新助理上手之后,他便全心投入万歷张家的安全工作当中,只和丽莎偶尔互通消息。据对方说,蓝思礼从他迁入新居当晚就进入了创作期,闭关在家,会有好一段时间不跟外界联络。 端木不是对社交特别热络的性格,暂时便和蓝思礼断了联系。大家各自忙碌,时间也过得飞快,一转眼,忽然就到了年底。 门铃响起的时间和舒清和预期的差不多,他将炉火转小,擦净双手,几步赶过去应门。 门外是刚结束工作的男友端木沐,还有一把他没预期到的向日葵花束。 舒清和睁大双眼,怔怔接过花束。亮黄色花朵开得灿烂,像一小片阳光握在手里。 「好漂亮……怎么突然送我花?」他连忙又补充,「好奇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不小心被万歷的孙少爷小姐发现这两天的假期安排,他们不信任我谈恋爱的能力,坚持要我带花来讨你的欢心。」端木顿了顿,面露微笑,「有效吗?你喜欢吗?」 舒清和双手抱住花束,笑着点头,「当然喜欢。不过你以后不要常买,太破费了。」 「不是特殊节日,不贵。」 端木跟在舒清和身后进了屋,关上门,身体在温暖的室内逐渐放松下来。儘管抵御寒冷的能力卓越超群,可不代表他喜欢低温和寒风。 他换上拖鞋,掛好外套,简单洗过手脸,再从浴室出来时,舒清和已经把插了鲜花的玻璃瓶安置在桌上,正从各种角度欣赏。 男友看花,端木从后方看着男友。男友眉开眼笑,好心情也感染到他。虽然感觉荒谬,偶尔採纳小学生少爷的约会建议好像也不坏。 「你先坐着等一下,晚餐很快就好。」 「又不是客人,也让我参加吧!」端木挽起袖子,也走到炉台边。 木沐要求协助厨房工作至今已有许多次。起先,舒清和总是客气推辞,说着自己一个人就好。可是对方非常坚定,怎么样都赶不走,于是他又度过一段连做菜都很紧张的日子。到了最近几次他才终于习惯,不仅能自在享受分工料理的乐趣,端木的厨艺也有显着的进步,舒清和身为男友兼老师,心中实在骄傲。 「工作顺利吗?和新的编辑部同事处得好吗?」端木问道。他们连在厨房做菜聊天的馀裕都有了呢! 舒清和点点头,「今天的工作都在摄影棚,拍封面和特别企划。我负责撰写拍摄花絮,篇幅虽然不大,文章和侧拍照片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喔!」 舒清和鼓起勇气申请的职务调动,终于在上个月实现,他离开了盗火人,现在是同公司另一本杂志的小菜鸟。杂志被归类在生活风格,编辑部的气氛、杂志的内容,都和盗火人有天壤之别,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磨练。 「我的摄影技巧都是跟廖伯学的,幸好没拍出盗火人的风格,总编还称讚我有天分,角度抓得很好。」 端木听他喜孜孜说着工作上的大小事,语气神色都是担任八卦记者期间不曾有过的雀跃,活像个初次踏进游乐园的小孩。 男友在新单位如鱼得水,过得开心,端木很为他高兴,又觉得对方十分可爱,便低下了头,在对方颊边亲了一口,以示祝贺。 舒清和仰起头,双眼发亮,期盼地望着他。端木一笑,又俯身过去,这次好好亲在对方要求的嘴唇上。 男友的唇瓣柔软丰润,端木一时难以自制,亲了一次又一次,迟迟捨不得离开。 「啊,不、不行不行!」舒清和在端木的热情当中恍惚了两秒,赶在生理反应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及时回神,「这些菜不能浪费,要先吃饭!」 「好,先吃饭。」端木笑着回应。 吃过饭,他们一起懒在沙发上,观看一部正热门的惊悚动作电影,等待肚里的丰盛晚餐慢慢消化,即使剧情夸张得接近好笑,仍然是愉快的九十分鐘。 之后两人转移阵地,关上寝室的门,充分享受了甜蜜的肌肤之亲。 当舒清和带着下半身的微痠躺进装满热水的浴缸时,他的睡意已经抵挡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明天我们几点出门?」 端木的问话声就在耳边,懒洋洋的嗓音十分悦耳。舒清和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庆幸当初选择了附浴缸的屋子,而且还是足以容纳两个长腿大男人的尺寸。 「约的是午餐,十一点左右出门就可以了。」 明天中午的饭局对舒清和来说非常重要,他终于要把男友介绍给老友们认识。 这场聚会本来不该拖得这么晚,郭可盼他们也一直吵着要见面。无奈学长经常出差,大新和端木都是排班的工作,日子改来改去,好不容易才敲定明天的聚会。 想到这里,舒清和的睏倦顿时被兴奋和紧张取代了不少。他希望端木和他的朋友能相处愉快。 「明天和我的朋友们见面,你觉得紧张吗?」 「多少有一点。我很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 「他们当然会认可,而且一定很喜欢你!连蓝思礼都同意,你看──」舒清和从浴缸旁边的矮凳捞到手机,滑开萤幕,很快找到蓝思礼传来的讯息,「呃,虽然他的用词比较不好听。」 端木把下巴搁在舒清和的肩膀上,唸出手机萤幕里的字句,「他们都知道牛奶男是什么德性,你带一颗西瓜去也会受到热烈欢迎。」端木的嘴角微微抽动。可以和蓝思礼最爱的水果相提并论,真是荣幸啊!再细看传讯时间,他惊讶地扬起眉毛。 「蓝思礼竟然在闭关创作期间回你讯息。」 「很、很奇怪吗?」 「非常稀奇。他在埋首创作的时候,通常不和外界互动,连吃饭睡觉都要旁人提醒催促。 「我猜这条讯息代表了两件事。首先,他真的当你是重要的朋友;其次,他的闭关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舒清和沉默片刻,想起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你觉得……蓝思礼过得好吗?」 「怎么说?你认为他有什么不如意吗?」 「万禧饭店的意外,对我的人生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好事。可是……我猜不出蓝思礼是什么感觉。他被迫离开舒适的生活,每天在外面辛苦奔波,无意间发现丁路亚的八卦,安千緹的工作因此被搞得乱七八糟,中间和梅先生牵扯不清,认识又分开,话也不能交代清楚……」 他重重叹了口气。 「对蓝思礼来说,这一切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 ****** 丽莎用纸巾轻轻按掉眼角的泪水。 年少时的回忆被柔美忧伤的曲调唤醒,正在她的脑海中一幕幕播放。她有过一段感情,从高中校园一路持续到大学毕业前夕,佔据了几乎全部的青春岁月,最终没有开花结果。 那是她的初恋,随着年龄增长,被大脑修饰得越来越美好,简直刻骨铭心,如今受蓝思礼的曲子催动,心情激盪,刚擦过眼泪,想哭的衝动仍然不能止歇。 蓝思礼真不愧是现今华语歌坛最闪亮的一颗星,五首新曲只是初步配着钢琴自弹自唱,已经如此触动人心。未来大卖是必然的,说不定还能提名获奖,再次刷新万娱员工们的最高年终数字。 一思及此,想哭还是想哭,只是夺眶而出的都成了喜悦的热泪啊! 丽莎没料到的是,这些新曲全都走伤感的路线,暗恋、错过、放弃和失去,听得她既感动又担心,不知道蓝思礼是哪里得来的灵感?她没有发现任何跡象,应该不会是亲身经歷吧? 「觉得我的新作怎么样?」 「还需要问吗?我都热泪盈眶了。」丽莎从皮包取出随身小镜,检查沾湿的眼妆。 她人在蓝思礼住处的二楼起居间,肘边的小几搁着半满的红酒杯,播放新曲的平板刚刚关闭,她听歌听得入神,酒都没喝几口。 所有蓝思礼的创作,她都是第一位听眾,然后才是製作人,这是他们之间的多年惯例。 蓝思礼又问,「跟以往的作品相比,是不是有点不同?」 这回丽莎没有立即答覆。 在音乐方面与蓝思礼的交流必须谨慎,敷衍和马屁只会惹来怒火。不过,真心的实话从没碰壁过,对方是听得进去的。 以前蓝思礼也写过感伤的情歌,唱着单恋、分手、爱不对人之类的煽情曲调,词曲都美,歌声更是没得挑剔,非常受到欢迎。但是和今天听见的词曲相比,的确有些变化。 以她对蓝思礼十年的认识,她自认可以大胆说一句,「这次的作品似乎比较真实?我很佩服,你描摹情感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呢!」 「哦……」 蓝思礼靠着椅背,抬起脚,对自己的鞋底如今只能碰到矮桌边缘短暂感到不爽,然后陷进了思绪当中。 曲子里的情感当然都是夸饰过的,他写歌就是这样,两分的感受,放大渲染成十分、十二分。从前,那两分要到处寻找,这次不同,他一往自己的内心挖掘,灵感便源源不绝,要他不谱成曲子,反而困难。 于是他刻意加强力度,把情绪都宣洩在音乐上,彷彿真的走过一场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悲恋,精神和肉体都累到了极致。 连丽莎都这么说了。自己真的对那人有感情,心中的喜欢果然是真实的吗? 「所以,这一首提到的远去背影,就是主人翁推着摊车跑掉的意思吗?很隐晦呢。」 蓝思礼皱起眉头,「什么摊车?」 「歌词里的主角不是摆摊卖小吃的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哪隻耳朵听到小吃摊,赶快去找医生治疗,最好也顺便检查一下脑袋。」 小吃摊不就你亲口说的吗?竟然连自己的灵感来源都翻脸不认! 丽莎把话吞进肚里,只在内心吐槽,表面上可没傻到继续争论。以蓝思礼的脾气来说,这种程度的任性已经算是轻微的了。反正美食小吃和这些悲伤的曲调完全不搭,捨弃掉也好。 「要我把歌传给阿邦吗?还是直接和他约时间见面?」阿邦是製作人,也是老搭档了。 「不必。」 「不必?」丽莎困惑地眨着眼。 「写歌的过程很过癮,但是已经够了,那些情绪很烦很累,不适合我。这些曲子随便送给哪个师弟师妹吧,看看谁想要就拿去。」 「看……看看谁想要?」不如看看有谁不想要吧!丽莎惊道:「你是不是想要看到血流成河?」 「觉得麻烦的话也可以直接废弃掉,由你全权处理。」 废弃掉才怪呢!丽莎赶紧收起平板,不让这批筹码从手中溜走。 随意割捨了自己的心血,蓝思礼却彷彿不受半点影响,看都不再看平板一眼,起身便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会面结束了吗? 「睡觉。」蓝思礼不回头地应道:「明天是总裁的喜宴,我要早睡早起。」 「早、早睡早起?你想要早睡早起?」 丽莎好不容易从惊骇中回神,蓝思礼已经不见人影,说要早睡好像不是开玩笑。 蓝思礼对每一项音乐工作都十分重视,却鲜少重视到这种程度。 「真奇怪,明天的婚宴除了唱歌以外,还能有什么事吗?」 (待续) 下回就是结局! 有可能无法准时在30号更新,也许会多花个一两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