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原配重生后》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节 ?  炮灰原配重生后 作者: 堇尘 前世,人人都说程锦运气好。 趁着顾珏少年落难时,程锦施以援手哄住了他,就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大庆朝的摄政王妃。哪怕程锦没有生育出孩子,顾珏都没纳妾,独宠了她一辈子。 可他们哪里知道,其实顾珏另有所爱,一直念着他那抹心中永远无法触及的“白月光”。 所谓受尽独宠的程锦不过是个被冷落了一辈子,用来遮掩真爱的炮灰罢了! 程锦重活一生,再见到又瘸又傻,黏着她喊“姐姐”的顾珏。 程锦笑了,这飞上枝头的好运道,谁愿意要谁要!她是不要了! 内容标签: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锦 ┃ 配角:彦桓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凭什么我是炮灰女配?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人生主角 第1章 重生 已是三月初,燕州却仍旧没转暖,这会儿竟又飘飘扬扬地落下一阵雪来。 “姑娘,我可有大事跟你说!”一个穿着青花袄子的小丫头掀了棉布帘子,跺了跺脚上的雪,就快步走进了屋里。 这屋内布置的极简单。 一张矮炕,三个塞得满满的木架子,四个香樟木箱子、一张水曲柳桌子。 桌子上散乱摆着笔墨纸砚、一盏油灯、一个算盘、吃剩的半杯茉莉花茶,还有一个残留着些许芝麻核桃糕碎屑的空碟子。 桌子旁配着一把高背椅子,椅子也是水曲柳的。椅子上搭了几个碎布拼成的厚垫子,因为坐得久了,坐垫与靠垫均凹下去了一块儿,隐约都能看出一个人形印子出来。 小丫头一进屋,快速扫了眼椅子处,没寻到人影,才看向紧靠着西窗的矮炕。 就见看到一个十三四岁少女只穿着白色里衣,半湿的头发坠在一边。少女一手捋着发梢,一手拿着梳子搭在身边的铜盆上,铜盆里有半盆子的榆木刨花水。 少女生得一张小圆脸,五官倒是寻常,但因为年岁正好,一张脸肉嘟嘟白嫩嫩的像是刚煮出锅的糯米汤圆。 此刻少女两眼发直,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更显得有些憨呆呆的。 “姑娘,老爷快回来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你可知道谁会跟着老爷一道回来?”小丫头强忍住伸手掐上少女肉脸蛋一把的冲动,冲着少女笑着问。 “是……是珍珠么?”少女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像是突然被人从梦中唤醒一般,脸上露出久别重逢般的惊喜,突然抱住了面前叫做珍珠的小丫头。 少女这才相信了自己当真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程锦,竟然重活了一世。 现在她还没有嫁给顾珏,还没有在顾珏身上消耗一生。她面前这个叫做珍珠的小丫头也还活着,她还能闻到珍珠身上的油脂香气…… 嗯?油脂香气? 程锦被珍珠身上的油脂香气勾得终于回了神,她立即松开珍珠,用力嗅了一下珍珠,问道:“你吃什么了?油渣子么?可是刚出锅的?快分给我几块吃!” 饿!馋!重生回来的程锦是又饿又馋! 程锦万事通透,偏就在顾珏身上钻了牛角尖。 上一世,程锦为了能更贴合顾珏心中白月光的模样,想要瘦出一把子细腰来,许多吃食都不敢动,有段日子她甚至每天就只挑几根青菜吃。 但也许就是命,就是这么饿,程锦还是瘦不出那白月光弱柳扶风的姿态来。 待程锦放下了对顾珏的执念,她又因为遭了几次大难,身子不成了。程锦要多活几天就需要忌口,许多吃食都不能动了。就算程锦不想活了,想要敞开了吃。但顾珏还需要她这个摆件儿活着,她一时想死也死不成。一直到她没了用处,顾珏才准许她死了。 程锦如今想来,自从嫁给了顾珏,她就没有畅快的活过几天。她那看起来繁花似锦的上一世,活得真对不起自己,也真对不起她的五脏庙。 她为了讨顾珏喜欢,已经赔上了一辈子。 这一生重新开始,程锦觉得自己可要好好吃饭,好好过自己这一生。 可珍珠却没给程锦打点五脏庙的机会,她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没了,我刚才先去厨房找姑娘,郭妈妈就顺手给了我几块油渣子,我几口就吃没了。那油渣子刚出锅,把我舌头都烫了。” 珍珠说着,还张开嘴给程锦看自己被烫伤的舌头。 “你这小丫头,还是这么爱吃独食。” 程锦轻哼一声后,也顾不上继续跟珍珠吵嘴,忙仔细吩咐道:“天又下雪了,路不好走,爹他们等了晚上才能回来。你让郭妈妈不用急着做别的,厨房里还剩下些醒好的面,你叫郭妈妈先使这些面下一锅面条出来。大家忙了一晌午,都一块儿先把饭吃了,不用空着肚子等他们,咱们顾好自己才最紧要。” “面就用炖过鸡肉的汤来煮,面要扯得宽宽的,煮面的时候下些菜叶子。等把面捞出来之后,再把厨房里已经炖好的卤肉拿出两块来,切成厚厚的肉片铺在面上头,再撒上一把葱花,淋上炸过花椒的热油。你传过了话,就赶快回来。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拿一碟子油渣子,油渣子上撒些辣椒粉,先给我解解馋。” “嗯!”珍珠才应下来,正要转身走,就又顿住,忙道,“对了,姑娘,我还有要紧事跟你说呢。你可知道这回谁跟着老爷回来?我可听回来报信的长顺说了……” 程锦立即打断了珍珠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定国侯府的小侯爷顾珏也跟着爹一块儿回来养伤了,如今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了。我的那碟油渣子,我的那碗热面,才是现在最!最!最要紧的事。” 顾珏那张脸生得再好,程锦看了一辈子,已经看厌了,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顾珏那个人冷心冷肺,程锦暖了一辈子,都没暖起来,也不想再白费心思了。 “也是,姑娘什么都知道。”珍珠丝毫不疑有他,就忙转身准备去厨房。 “你走路小心些,可要把碟子拿好了,别把油渣子给弄掉了。”程锦不放心珍珠,又忙嘱咐道。 “知道啦……” 听到珍珠答应的声音后,程锦才坐回了炕边,拿了梳子将头发梳起。程锦先将散乱的头发随意挽成妇人发髻,才梳好头发,程锦就想起如今她已不是妇人。 程锦便美滋滋地把发髻拆开,重新用靛蓝色的发带梳起了未婚少女才梳的双平髻。 都说千金难买少年时,如今她程锦的日子可不是千金都难换么? 想来,像她这般老实纯善的好人,是该有好报的。要是顾珏那样黑心肝的家伙,才不能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呢。这会儿顾珏大概还在为了白月光劳心劳力,为了白月光东奔西走。他那一把老骨头,怕是要用不上多少时候,被那白月光折腾地散架了。 她就不同了,她如今可是年少娇嫩。 程锦想到这里,心中越发欢喜。她笑着梳好了头发后,就套上了一身青色的布袄子。 随后程锦开心地哼着小曲儿,将两手的袖子挽起,露出了一双白藕般的胳膊。她拿起火钳子,将地上的炭火盆随意拨了两下,炭盆里的火就立时旺了起来。 火一起来,程锦就将铜水壶坐在炭盆上。随后程锦快步走到了架子前,踮起脚从架子上翻出刺梨干和一个桂花蜂蜜罐子来。 掀开铜水壶盖子,程锦就把刺梨干丢进了铜壶里,酸酸地带着点苦涩的味道立即溢满了整个屋子。 “姑娘,我给把油渣子拿过来了。”珍珠人未到,声先到。 就听珍珠先喊了一声,然后珍珠才用屁股顶开了棉布帘子,再侧身进到屋内。珍珠两个手都端着碟子,一双眼睛就只来得及盯着碟子,也顾不得看脚下,差点被门槛被绊住了。 程锦忙快走几步扶住了珍珠,从她手里接过碟子,像护着宝贝一样护住了碟子。 珍珠笑着说:“郭妈妈说怕姑娘不够吃,就多拿了些。” 程锦忙先夹了一个油渣子塞到了嘴里,终于尝到了油荤味儿,程锦满足地轻出一口气。 然后程锦才对珍珠说道:“郭妈妈是带着你的份儿呢,你快坐下来,一起吃。” 珍珠笑嘻嘻地爬到了炕上,也拿起了个油渣子,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珍珠刚喊完了烫,又嚷嚷着,“真香!” “你慢点儿吃。”程锦一边嘱咐着珍珠,一边快速嚼着油渣子。没多一会儿,程锦就吃光了一碟子油渣。 这时,铜壶里的水烧开了。程锦打开桂花蜂蜜罐子,用铜勺盛了几勺琥珀色的桂花蜜放进了两个瓷白的茶杯里。程锦再提着铜水壶,在杯子里倒入已经煮开的刺梨水。 程锦用铜勺搅着,直至将蜂蜜彻底融化,她才将一个茶杯推到了珍珠面前:“喝喝这个,解解腻。慢点儿喝,小心烫。” 刚刚张着嘴,正打算一口喝下水的珍珠,在听了程锦的嘱咐后,就忙退开了一些。珍珠小心地吹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 随后珍珠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姑娘,好喝,酸甜酸甜的。” 可在酸甜味道的刺激下,才刚吃过一碟油渣的程锦又觉得自己饿了。程锦忍不住站起身,就准备去厨房催一催。 今天程锦的父亲程远自京都回来,厨房置办了一天的席面。郭妈妈可千万别为了置办好席面,在众人面前显个身手,就把她的面给耽搁了。 程锦才刚起身,就见郭妈妈端着托盘侧身顶开棉布帘子进到屋里,托盘上放着两大碗面条。 郭妈妈把托盘放在炕桌上后,就指着珍珠笑着骂:“就知道你一到了姑娘身边,就会忘了回来取面的。我要是不送过来,到时候肯定还是姑娘来拿。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丫头的,竟这般有福气。” 珍珠被骂了,也只憨笑几声,一双眼睛紧盯着面碗上的几块卤肉。 程锦也盯着面碗里的卤肉,她先嘱咐了郭妈妈,让厨房也歇一歇,都先吃些东西后。程锦就忙用筷子把面上铺着的卤肉压进了面汤里,再用力将面条和配料拌匀后,程锦就急忙搅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卤肉香气醇厚,手擀面筋道爽滑,配着花椒的麻香。程锦几大口面下去,鼻子尖就沁出汗珠来。 吃过了面还不够,程锦连面汤都给喝光了。 “呼……”程锦长出一口气,如今她的五脏六腑都是暖的,身边都是面香肉香,浑身舒爽。 程锦这才觉得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往后她不再是什么摄政王妃程氏,她终于能在做回程锦了。 第2章 简大夫 程锦尚在为重活一世而感慨,就见珍珠在吃完了面之后,竟然一抹嘴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程锦疑惑地问。 珍珠正翻着东西,头也不回:“我记得姑娘有件粉色的绣花长袄,我给姑娘找出来,姑娘过一会儿换上。姑娘不是还有一对珍珠耳坠,几根钗子么?都要找出来,好好擦一擦。听说侯府那些婆子丫鬟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姑娘可不能让人看轻了。” 珍珠说着,竟长叹了口气:“姑娘啊,你平时就该多打几副好首饰,做几件好衣服。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但要紧的时候都用不上。要不我就跑一趟,去借些首饰回来。徐银匠家的姑娘最是面软好说话,我去问她借两件。” “算了吧,别看人家徐姑娘是个腼腆性子,就总去麻烦她了。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戴首饰,要换绣花袄子了?我就这一身衣服穿着见人,不打算换了。”程锦说着就起身,将碗筷收拾起来。 程锦上一世倒是精心打扮过了,反倒成了顾珏随行的丫头婆子嘴里的笑柄。又是笑话她首饰土气,又是笑话她穿的衣服都不及侯府里的丫头。如的程锦可不是曾经十四岁的小丫头了,她经了一辈子,已经不大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了。 “什么不换衣服?”珍珠立即回头看向程锦,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锦,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啊?不就是姑娘寻常穿的衣服么?这次顾小侯爷可一道来的,小侯爷可是跟姑娘你有婚约……” 程锦洗了块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说:“那都是侯爷说过的玩笑话,哪里有什么婚约?我跟人家小侯爷可是天壤之别,之前都是我的痴心妄想,我对他也没有那些心思了,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免得让人笑话。” 确实只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是看程锦的娘为了救顾珏而死,所以定国侯才说了两家结亲的话。但定国侯才说完,就立即被顾珏的娘亲靖阳郡主给笑着否了,只推说是玩笑。 程锦那时候才五岁,虽然还小,但已经会看了人的脸色。她知道侯府里的人看不起她,一群丫鬟婆子在背地里笑话她本该是奴才秧子,要不是侯爷将她爹带入军中,让她爹了立了军功。后来侯爷和郡主又开了恩,将她的爹娘放了出去。 她哪里能做得了官小姐?现今她哪儿还有多余的福气一步登天,去做侯府里的女主子?配得上么?也不怕折了福气,得了那么多赏赐,已经够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节 程锦的爹娘都出自定国侯府,她爹程远原本是定国侯府中的马夫,她娘则是靖阳郡主院子里的大丫头。 这样的出身,让程锦的娘亲哪怕为了救落水的顾珏而死,都是不配用顾珏的婚事来报答这救命之恩的,给了百两银子就够打发了。后来侯府似乎怕程家父女继续留在京城,让旁人总想起顾珏曾被程锦娘亲救过的事,就安排了程锦的爹程远来燕州做守备。 程远虽然被安排到了燕州,却依旧感念定国侯对他的恩典。时常对程锦说的就是什么要没有侯爷,他娶不了妻子,做不了官,也不会有程锦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定国侯给的。当初他虽有个姓,却只有个小名。程远也要求程锦对侯府忠心,要她记得侯府的恩,将来若有侯府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便是死了也不该有怨言。 可程锦确实有怨,这份怨夹杂着对顾珏皮相的喜欢,就成了她对顾珏的执念。 百两银子就买断了她娘的命,靖阳郡主身边贴身大丫鬟的月银是一个月十两。她娘亲的一条命,都抵不过人家大丫鬟一年的月钱。忠?只是一个忠字,就让她娘哪怕脱了奴籍,也要撇下了她,为了救顾珏而死。一个忠就让她爹被赶出了京城,也要念着侯府的恩。 可哪怕她娘为了救顾珏死了,最后换来不过是百两银子,一句“玩笑话”,一句“配不上”! 凭什么就配不上? 程锦把抹布往桌子上一甩,忍不住又为先前的事,动了气。顾珏是个什么好东西么?她还配不得他了? “姑娘,我肯定不再说了,你别生气。”珍珠被程锦吓到了,慌忙说道。 程锦深吸了一口气,就将这些琐事勾起的火气又给压了下去。配不上,确实是配不上,但是顾珏那个东西配不上她程锦。她可不能再为了争一口气,再盯上顾珏那个狗东西。 程锦压下了火气,就对珍珠轻声道:“你别害怕,不是冲着你的。我是想起侯府那些人就有些恼火,等他们进来了,你可得长些心眼子。你在我面前怎么样都行,但在那些定国侯府的人跟前,可不能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做。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万万要回来给我商量。在她们面前,就更不要说什么我跟那尊贵的小侯爷有婚约,或者我想跟他拉扯上什么关系的话。我心里已有别人了,不是那个小侯爷。再把他跟我扯上关系,我的那位要是误会了,可怎么好?” 珍珠瞪大了眼睛:“姑娘,怎么就换人了?那姑娘现在中意的人是谁啊?” 程锦洗了洗手,脸都不红一下,只轻声道:“还能是谁?我常去哪里啊?又常和哪个来往啊?” 珍珠歪了一下头,然后忍不住惊呼道:“仁安药铺的简大夫?姑娘先前不是说,只是跟他问问医书上看不懂的地方么?” 程锦说道:“我害羞啊,自然不能跟你们说明白了。” 仁安堂的简行之大夫,人生的俊秀,医术不错,又有一间药铺,父母已经过世。而且他为人羞涩,跟程锦说几句话,都会羞得脸红。要是跟简行之成了婚,往后不是任由程锦做主?日子不比这会儿还舒服? 所以,简行之就成了程锦第一个想起的小丈夫人选。只是简行之上辈子命短,他在出去采药的时候,遇到了山石滑坡,没了性命。但在程锦这个重生之人面前,也算得什么问题,程锦自然有办法让他避开那桩意外,不那么早死。 珍珠连连点头,双眼放光:“简大夫倒是跟姑娘相配,姑娘也爱看医书的,两个人肯定有话说……” 程锦听得配不配的话,就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也不要往外说。还有什么配不配的话,也不要说了,我害羞。” 珍珠用力点了下头:“嗯,我都听姑娘的。” 珍珠说着,就起身,拿起程锦收拾起来的碗筷:“姑娘,我先把碗筷送回厨房去。等回来了,姑娘可要好好跟我说说你跟简大夫的事。” 程锦道:“等晚上再悄悄和你说,过会儿还有事做呢。我们得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那个小侯爷住。” 珍珠疑惑地皱起眉头:“还给他收拾西厢房?姑娘不是不中意他了么?” 程锦叹了口气:“不是还有你的老爷,我的好爹爹在么?那小侯爷在我爹眼里,可比我这个女儿重要百万倍。要是不收拾齐整了,他不定要念多久。不仅要收拾干净了,我们还要置办些东西。” 如果不收拾出来西厢房,难道还要顾珏像上辈子那样住进正房去?程锦可不想让自己爹爹这个做长辈的再住西厢房去。顾珏一个被自己亲娘都弃了的废人,还在他们家拿起主子的款儿了? 狂得他! 珍珠这才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那先忙这个小破侯爷的事吧,等到了晚上,姑娘再好好跟我说下简大夫的事。” 珍珠说罢,就端着碗筷走了出去。 待珍珠出去后,程锦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有些乏力的坐在炕边。程锦重生后的欢喜散了些,想着往后院子要多出定国侯府那些人,程锦就心中厌烦。偏偏程锦那位爹爹虽然算是宠着她,但是程锦知道在她在爹爹心里,别说跟顾珏相比了,估计跟侯府里的一个丫鬟婆子,一只鸟,一只狗儿相比,她都差些分量。 程锦低头轻抚了一下右手手心的疤,程锦生得白,这疤痕就格外明显,仿佛才伤了不久一样。 可这疤已经伤了九年了,程锦那个时候还随着父母住在京城。侯府的老太太贺寿,程锦随着父母进侯府拜寿。程锦走到一个池塘边,突然被一只窜出来的小狗扑倒了。程锦被吓慌了,为了摆脱小狗,用力踢了小狗几脚,才将小狗踹开。 但这几脚,却让程锦挨了自己亲爹一巴掌。程锦被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里扎进块尖利的石头,就留了这么一道疤。 “这可是小侯爷的狗,你这孩子怎么敢踹呢?” “夫人,奴才的闺女不懂事,不知道这狗儿又多得小侯爷喜欢,有多贵重……” 然后程锦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锦衣小公子走过来,抱起了那只小狗,温声哄着那只小狗,看都不看程锦和她那个拼命道歉的亲爹一眼。 程锦后来才知道那个极好看的小公子就是定国侯府的小侯爷顾珏,将来让她娘把命也搭进去的顾珏。 才知道那只比她贵重的狗儿,是顾珏的白月光给他的。 “呵……”程锦冷笑一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还是得尽快嫁了啊。” 尽快嫁了,她才能离开程家,彻底不和定国侯府有任何牵扯。 简行之…… 程锦心里轻念着这个名气,立即起身去架子旁翻出了一罐子芝麻糖来。芝麻糖是程锦前不久用白芝麻、瓜子仁、蜂蜜配了其他果仁和调料做出来的,之后晾干再收入干净罐子里。程锦拿起一块芝麻糖,轻咬了一口,嘴里先是芝麻香气,随后就是混着各种果仁味道的甜香。 程锦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些,她自己吃光了两块芝麻糖,就挑拣出几十块齐整,卖相好的芝麻糖,用牛皮纸包起来。然后程锦坐在桌子旁,提起笔写下一张清单。 此刻的程锦这个圆润柔软的小姑娘,一落笔,笔锋却苍劲凌厉。写出的字方正苍劲,一个个像是有了根骨一样,立在纸上。 程锦一顿,立时停了下来,将这张纸团了团,扔进了炭盆里。然后程锦立即改了字体,用圆柔的字重写了这份清单,随后又写了一张字据。写好后,程锦便将字据和一块印泥,都贴身收起了。 第3章 顾珏 珍珠送完碗筷,回到屋子后,程锦一边从罐子里拿出块芝麻糖塞到了珍珠嘴里,一边将手里的这张清单交给了珍珠:“你念一念看,我听听先前教过你的字,你还记得多少。” 刚吃了芝麻糖的珍珠还来不及高兴,脸就皱成了一团。但她也这事是避不过,就磕磕绊绊地念了起来,念着念着,珍珠就皱起了眉头:“姑娘,为什么要买决明子啊?还有上面的家具,如今要到哪里去买?这般好的木料子,需要提前体提前买了料子,又要找好木匠,才能做好呢。那好料子,更是难求,怎么能轻易买到呢。” 程锦轻声道:“家具可以去天水巷子里的一处关姓人家买,他家原本是个大户人家,他夫人的陪嫁里就有这些家具。只是那家男人是个好赌的,将整个家都拖累了。如今他夫人只能卖陪嫁过活,你去买家具,可千万要把银子给到他夫人手里,万万不能把银子交给他家男人,不然那些钱就被男人糟蹋了。至于决明子,那是给顾家小侯爷做枕头用的,他们睡不来我们家的枕头。你去仁安药铺把决明子买回来,顺道也将这些芝麻糖给简大夫带过去。” 珍珠听到这里,就提起了精神,忙道:“姑娘怎么就送些芝麻糖呢?厨房里还留下那么些好吃食呢,什么肘子啊,鸡汤啊,都该送些过去。” 程锦笑道:“慢慢来,今儿送一样,明儿送一样,才能长远。” 程锦说完,就起身找来银袋子,将早就称量好的银子放进银袋子里,交给了珍珠。 程锦看着珍珠将银袋子贴身放好,才嘱咐道:“你跟长顺一起去,小心拿着银子。买东西的时候,记得多讲讲价。你要有本事把价钱讲下来,讲下来的银子就都留给你。你不是说要自己多存份嫁妆么?如今就要把钱都攒起来了。要是银子不够使了,或者什么东西买不到,可不要再急得哭了,千万回来跟我商量。那家具笨重,你雇几个人帮着抬过来,这几个人的工钱我另外给,不算在买东西的银子里。你可别在这上面省钱,再把你给砸坏了,多少银子能赔得起?” 珍珠连连点头,就拿着银袋子子要出去。程锦却忙将珍珠又喊住了,皱眉道:“你穿得也太少了,如今虽然不比不得寒冬腊月那么冷了,却也也下着雪呢,仔细冻伤了。” 程锦说罢,找出来了皮帽子、皮手套、皮靴子给珍珠穿戴上,又给珍珠套了件棉袄子:“早去早回来,别在外面贪玩。想要玩儿,等哪天得了空,我再带着你出去好好出去逛。” “嗯,我都知道了。”珍珠说完,就跑出了屋子。 珍珠离开后,程锦也没闲着,她出去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女街坊过来。三个人一道把西厢房收拾干净后,又挑出几床干净的新被子全部换了缎面。 等三个人把被子重新缝好,又将西厢房的纱窗换了后,珍珠和长顺也将东西都买了回来。 几个人将家具陆续摆进去,西厢房就算收拾齐整了。忙完了这些,等那两个街坊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程锦让她们各带了大块卤肉、一壶酒走,就算是谢礼。 当中一个妇人面上当即多了喜色,听得卤肉的方子是程锦自己配出来的,便吹捧起了程锦:“这肉香啊,我可是隔着几条街都能能闻到呢,我还说哪家卤肉铺子做得肉这么香。等我哪天发了财,定要多切上几块,好好解解馋。没想到哪儿是什么卤肉铺子啊,竟是姑娘的手艺。旁人都说姑娘心善手巧,我还不信,就说天下间哪里有这么事事俱全的姑娘。如今见了,才知道是我见识短了。程家大姑娘,往后可别往外走了。只留在燕州,让我们这些没眼界的也长长见识。” 另一个妇人却没这么麻利的巧嘴,只是笑道:“往后你家再有事需要帮忙,只管来叫我们。” 程锦笑着送走两个妇人后,就带着珍珠回了自己住得东厢房。见没了别人,珍珠就轻声笑道:“都说赵旺家媳妇最会说话,这夸得我都起鸡皮了,难为姑娘你受得住。” 程锦给铜盆到了些热水,洗刷了一遍,笑道:“人家也是好意,有什么受不住的?” “果然谁都爱听好话,姑娘竟也喜欢听啊。往后我也得学着些,免得姑娘嫌弃我嘴笨,再不肯要我了。”珍珠促狭地冲着程锦挤了挤眼睛,在程锦抬手打她前,就已经笑嘻嘻地端起了铜盆出了门。 等珍珠去厨房打了盆温水回来,却也没躲过程锦的打。程锦轻打了一下珍珠的手背,笑着骂道:“你以为先跑了,我就忘了打你了?” 珍珠受了打,依旧笑嘻嘻的。她将铜盆放下后,还笑着邀功:“对了,姑娘,买东西的时候,我讲价讲得可好了,给姑娘省了十几两银子呢。等姑娘生日,我给姑娘做个金钗子。省得往后再有什么事,姑娘连一件有趁头的首饰都拿不出来。还有那个简大夫,他一见到芝麻糖,就吃个不停,很喜欢的样子。我们买的药,他原本也不肯要钱。我想着,只能他拿我们的,我们不能欠了他的钱,就把银子给他丢在柜上了。” 程锦把手伸进铜盆里,试了试水温,就对珍珠说:“这事办得倒是像样,银子你留着,乱花什么呢?自己辛苦讲下来的银子,就是你的,我的首饰够用了。你可不许有了银子,就乱花。东给一些,西给一些,到时候等你急用了,反倒没了银子,再问别人张口借可不是件容易事。你过来洗洗脸,一脸的灰。” 珍珠虽然点头应了,心里却已经暗自盘算好了该给程锦买什么样式的钗子。 珍珠伸手从铜盆里舀起了水,一边洗着脸,一边口齿清楚地说着方才遇见事:“然后我就去买了家具,那户姓关的人家果然都是不懂得经营。一套老红木的桌椅,一个老红木的架子,两个樟木箱子,一张檀木屏风,竟这么低价卖了。我虽然是买家,占了这么大便宜,心里很高兴,但也不免替他们心疼。那个男人好赌,他家女人也不是精明能干的。我将银子给了那家女人,转过脸就被男人抢走了。那女人只是一味的哭,也不说把银子追回来。那样子既可怜,又很可恨。但最可怜的还是这家的女儿,若是生得模样差些还好,偏偏是个容貌好的。往后,不知道怎么好呢。她爹那么好赌,多少银子都不够填啊。” 珍珠洗过了脸,就起身囫囵擦了擦脸,洗干净了手,又忍不住心疼的说道:“虽然这回咱们捡了个便宜,也使出去不少钱呢。这哪里是什么小侯爷啊,根本就就是讨债的。” “讨债的?倒是说的不错,可不就是个讨债的。”程锦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边笑着,一边从炕柜里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盒子。 程锦打开盖子,就见盒子里是已经用了一半的羊脂膏。羊脂膏也没有腥膻味,反而因为熬制的时候,用了些茉莉花,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程锦用铜勺刮出一勺羊脂膏来,合在手心暖化了,均匀地涂抹在珍珠脸上,笑道:“你不用心疼银子,等我爹回来啊,还要说我们的银子花得好,还应该多花些呢。” 程锦说完,就轻轻拍了一下珍珠的后背:“你去重新把头发再理一理。” 随后,程锦重新用铜盆打了水,也洗了洗脸。 程锦和珍珠洗过脸和手,刚将身上的灰掸了掸,就听得郭妈妈大着嗓门喊:“姑娘,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马车都到院子门口了。” 程锦心头跳了跳,就深吸一口气,忙带着珍珠走到了院门口。一边走着,程锦一边对珍珠嘱咐道:“要记得我跟你说的,可不能对侯府的那些人乱说话。” 珍珠点了点头,小声说:“姑娘你害怕什么?你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怕?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程锦自然不肯认自己在害怕,她将冰冷的手缩进袖子里,深吸了几口气,扯住个僵硬的笑来。 程锦走到了院门口,就见三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院子前面。程锦的父亲程远蹲在第二辆马车上,他正小心翼翼地和一个穿着石青色夹袄的小厮将一个少年从马车里抱出来。后面车上的丫鬟婆子,一人提着灯,一人推着辆木轮椅快步走过来。 程远和那名小厮,小心地将少年放在木轮椅上,丫鬟就立即给少年披上一件灰鼠皮斗篷,少年的腿上也仔细用一张雪白的貂皮掩了。少年整个人都躲在了皮裘里,只露出一张极俊俏的脸来。如今已是黑夜,但少年的脸被那灯笼一照,却还是那般耀眼。 顾珏,此刻还没有做成摄政王,如今又瘸又傻的顾珏。 “这……这就是顾小侯爷……”珍珠在程锦身边,极没出息的倒吸了几口气,小声道,“怎,怎的生得这么好看?” 第4章 仙姿 顾珏,生得仙姿佚貌,玉树琼枝。 他是庆朝有名的美男子,哪怕是顾珏的政敌写檄文骂他的时候,也要承认他的容貌出众,骂他一句金玉其外。 尽管现在的顾珏因为摔坏了脑袋,脸上的表情呆滞,但多年富贵滋养出的气度仍在,且相貌俊俏。如果不是程锦上辈子看够了这张脸,此刻再见少年顾珏,怕也要没出息地呆上一呆。 程锦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珍珠,珍珠才缓过神来,忙退后了几步,躲在了程锦身后,用着极小的声量,轻声道:“姑娘,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那丫头婆子看起来都很气派,我……我害怕……” 程锦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竟没想到珍珠比她更没出息,就轻声道:“那你去厨房帮郭妈妈忙去,不用跟我一起在这里。” 珍珠得了程锦的话,当下就打算果断撇下程锦,独自逃了。但才转过身,珍珠就又顿住了,她躲在程锦背后,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我不能把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程锦怔了片刻,随后忍不住笑了。有珍珠这只小鹌鹑躲在她的身后,程锦心里倒是因此松快了许多,面上的笑容也轻松下来了。 程锦和珍珠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顾珏已经被小厮推着木轮椅,到了院门口。似乎因为刚到了一个新地方,顾珏对周遭有些好奇,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样四处打量。 跟着顾珏来的奴仆们,也都陆续下了车。 还和上辈子一样,侯府一共出了五个人跟着顾珏。 两个小厮,叫做墨松和墨竹,原本就跟在顾珏身边,但先前不过是末等小厮。如今那些机灵有门路的小厮都推脱掉了这门差事,所以就只能他们两个跟着顾珏来了燕州。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节 两个丫鬟,一个叫做芷兰,一个叫做流月,也是一直伺候着顾珏,原本是备着给顾珏做姨娘的。两个丫鬟相貌都极好,当中芷兰更是针织刺绣的好手。这般好的丫鬟,在侯府里也是都被娇养的,跟半个主子无异。这次跟着顾珏来到燕州,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单她们两个被郡主点了名,要她们跟着呢? 另一个姓文的管事婆子,为人很是刁钻,却是个脑子不够用的。侯府中的管事婆子,数她不机灵,数她爱充大,不然也不会被发派到燕州来。 程远快步走到程锦面前,他应召回到京中述职,已前后走了近两个月。 两个月未见自己的女儿,程远再见程锦,先说的却是:“小侯爷来我们这边养伤,要好生照顾,你快见过小侯爷。” 程锦面上带着笑,就上前一步对顾珏行礼:“见过顾家大公子。” 程锦随后又对侯府来的那一干人笑着问了好,两个小厮立即打千儿回礼。那文妈妈却腰背挺直,只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锦,又瞟了眼躲在程锦身后的珍珠,冷哼一声。随后文妈妈就像是没看到程锦一般,流月也学着文妈妈的样子装作没看见程锦。只有流月对程锦轻点了一下头,因为碍于文妈妈,也没多说什么。 程锦面上笑容不变,牵着珍珠在前引路,,带着一众人去了西厢房。看到顾珏住得是西厢房,旁的人还没说话,程远就先皱眉道:“怎么能让小侯爷住……” 程远的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就见屋子里收拾的干净齐整,东西一应俱全,家具看起来倒是比正房还好些。 程远惊喜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置办的?” 程锦道:“刚得了消息,就置办起来了。只是我今儿才得了消息,这来得及收拾出这间屋子来,来不及别人收拾地方,今天就要委屈几位了。 文妈妈皱起眉头,她进去转了一圈儿,用帕子捂住了鼻子:“怎得也不熏熏香?” 程锦笑道:“听说顾家大公子病了,怕先熏了香跟大公子近些日子吃的药相冲,就没敢贸然熏香。我已备了檀香、丁香、乌沉香等香料。大公子想要熏什么香,我这就配来。” “香……”不知听进去了程锦的哪一处话,坐在木轮椅上的顾珏竟然开口说出了一个字。 但侯府来的一干奴仆奴仆没没什么反应,程锦也看都不敢顾珏一眼。只有程远兴奋道:“小侯爷要熏香,锦儿你好生配个安神的香料,给小侯爷用。” “大姑娘竟然还会配香呢,那就配吧。反正到了这里,也没什么可挑拣的了。”文妈妈瞥了眼顾锦,不咸不淡地说道。 珍珠听着文妈妈的语气不对,怎么都觉得文妈妈像是嘲讽程锦。珍珠立时有些恼了,刚想要说几句话呛回去。但是程锦却仿佛早料到珍珠会恼,立即悄悄轻捏了下珍珠的胳膊,珍珠就没敢应声。 方才还说没有什么可挑拣的文妈妈,过了一会儿就又挑拣起来:“你们程家就没有别的地方么?我们珏哥儿从没住过这么破败的屋子。” 程锦倒也不恼,只笑着说:“那妈妈四处看看,瞧见了中意的,就住过去。” 文妈妈竟也不客气,当真四周转了一圈儿,连正房都仔细看过,都不如意。随后又见顾珏哪里都不肯住,就只肯住在西厢房,文妈妈就只得皱眉道:“罢了,天也黑了,就先住让珏哥儿这里吧,也让珏哥儿早些歇着。” 文妈妈说着,就抬起眼皮扫了程远一眼。 这一路文妈妈辖制惯了程远,便嗤笑道:“你也不再是当初的养马小子了,说起来也要叫你一声程老爷了。但妈妈我到底比你长了几岁,也算是你的长辈吧。你如今是燕州守备,也是五品官了,怎么就将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做了这么多年,竟只赚下个两进的院子不说,连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不去比别的五品官,便是七品官也没见过住这样的院子。按道理,守备也该有些油水的,怎么就过得这般落魄?是不是脑子不够活络,只守着每个月的月俸,不知道另寻营生。” 程远连连点头,羞惭道:“是,是,妈妈教训的是。 文妈妈随后就道:“我家那小子已跟你提过了,最是机灵的。你身边要是有了他……” 程锦听到这话,却笑着出言打断:“这位妈妈,许多玩笑可说不得。我爹爹是个老实人,知道是妈妈的玩笑还好,若是以为这是侯爷和郡主的指派,当真这般做了,那妈妈可是不仅害了我爹爹,可是连侯爷和郡主的名声都拖累了。为官清正,这是侯爷当初嘱托父亲的,如今咱家日子虽然清贫些,但也对得起侯爷嘱托父亲的四个字。” “我倒不知道做官的,除了尽心当差拿月俸,还能做什么别的营生?还能有什么油水?妈妈你是内宅里伺候人的,哪里知道官场的凶险。你们宅子里是可以搜刮些油水,妈妈你习惯了,并不当回事。可你们内宅就算被抓住了,主子还能开开恩念念情的,不去追究你们的错处,把你们放了。侯爷和郡主又是极好性儿的,更不会要了打杀了哪个儿。但法不容情,哪里容得了官员搜刮什么油水?” 程锦说着看向程远:“爹爹,这要是让旁人听了,可怎么好?侯爷和郡主本就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好从我们这处再给他们落下话柄来。” 程远是极看重侯府,可这看重程度,也分个轻重缓急。在程远最要紧的还是侯爷和郡主,其次是侯府两位小公子,再次才是这些侯府奴仆。 程远听得自家女儿提到侯爷的声誉,立即提起了精神,忙对文妈妈说:“妈妈,这种话,可不好再说了。” 文妈妈气得深吸几口气:“好,好,我知道,你如今做了大官了,不是当年的喂马小子了。我已经说不得了。” 文妈妈说完,只对着程锦方才那几句扎心窝子的话,厉声道:“我又哪里搜刮油水了?我在侯府里本本分分当差,哪里就做惯了搜刮油水的事,你这小姑娘当真会胡说。” 文妈妈说着,忙回头看了眼从侯府出来的人一眼。她的声音虽厉,却是心虚得厉害。 程锦笑道:“妈妈气什么?我不过是顺着妈妈教导人的话,说几句玩笑话罢了。我还以为妈妈能这般把什么搜刮油水话的说出来,是经得起玩笑的。” 文妈妈从上到下再重新打量了一番程锦,她刚才见到程锦,并没把程锦放在眼里。程远能生出什么伶俐的姑娘来,不过是跟他一般憨傻罢了。 谁能想到,这憨傻憨傻程家两口子,倒是生了一张伶牙利嘴的姑娘。 文妈妈原本来燕州时,就是受了别人的几句哄,说什么小侯爷去燕州就能把病治好了,只是去个一年半载,回来谁不把她当功臣敬着?这一路上,文妈妈越想越不对劲儿,本想着来到程府后,程远又是个憨货,她就被当成老祖宗伺候着,倒也过得去。却没想到,程家也就比农家户强一些,只是教导了程远几句,竟然就被这个程家姑娘夹枪带棒的呛回来了。 文妈妈气道:“老奴可经不起这几句玩笑,如今屋子我也不敢再看了,姑娘只管随便给哪处房子,就安排在哪里吧。” 程锦笑道:“妈妈既然觉得我安排的好,那就按我定得来吧。如今顾家公子既然安顿好了,几位看起来也是一心只有主子的人,见主人安顿的好,也不会挑拣什么。但既来了我们程家,不管是主是仆都是客,我们家里还有两处空屋子,物件倒是一样俱全,只是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会儿,擦擦灰弹弹土,倒是能歇着。等明天,再好生收拾收拾。但这终究不是待客之道,我在这里,先给各位赔个不是。” 程锦的话骤然和软下来,让文妈妈有火气也发不出来,只闷哼一声,也不敢再说话了。 文妈妈不肯说话了,余下的几个人就更不敢言语了,只任由程锦安排去了。 一直到了吃饭的时候,文妈妈才又发作起来,如何都不肯跟程家一道吃饭,口口声声的只说自己配不上。但是她话里话外就只讽刺如今程远发达了,就是忘了本。文妈妈既不肯吃,那旁得一众侯府的人,自然也不肯吃。 程远羞臊地满脸通红,也吃不下几口饭,见侯府的一干人走了,便也回屋躺着了。 程锦也不去管文妈妈,只笑着将旁人的饭菜都准备好送进各自的屋里,尤其是顾珏的饭菜,更是精心挑了几样他能吃的,送了过去。 好在傻了的顾珏比较好伺候,并没有挑剔什么,老老实实的挑了两样菜,老老实实的吃了,倒不算太讨嫌。 第5章 报答 程锦看着一大桌子菜,倒是不受任何影响,坐下来继续吃饭。 卤肘子、酱鸭、豆腐泡炖排骨、蘑菇炖鸡、红烧鲤鱼、四喜丸子,萝卜丝鱼丸汤,凉拌白菜。虽然这八样菜对于侯府的那些人看来,是粗陋简单的菜色,但都是她跟郭妈妈一道辛苦做出来的,哪里能就是白费了? 他们这里没有侯府那么大的冰窖,存不了多少青菜,入了冬就是萝卜白菜的变着样的吃。也没那些鱼虾蟹子,能够吃口鲜的。其实因为人口少,再加上程远做着官,程锦又比较在意吃食。程家也是在燕州,程家已经算得上吃得极好的了。但即便这样,也远远比不得京城定国侯府里吃的讲究。 郭妈妈看着一桌子席面都没动,脸色登时不好了,小声问:“姑娘,怎么了?是这些菜哪里做得不好么?” 程锦笑道:“没有,妈妈的手艺好着呢。他们不吃,我们吃的。” 程锦说完,就笑着把郭妈妈扶着坐了下来。见郭妈妈还一脸惊慌,便小声对郭妈妈说:“郭妈妈别担心,他们是恼我,才不愿意吃饭,不关妈妈您的事。” 郭妈妈皱眉道:“姑娘这么好性儿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恼你?” 珍珠气道:“便是再好性儿的人,也经不起那些刁钻人的挑拣。” 程锦就将珍珠也扯着坐下:“都别气了,我们先吃些。” 珍珠因为气着,饭量都少了许多。但是程锦却饭量不减,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一碗汤。吃过了饭,程锦还对郭妈妈安排了明天的饭菜:“今天剩下的锅巴,明天过油炸得脆脆的,配些腌萝卜和白粥。今天剩下的卤肉切一些,剁碎了,包几个包子。中午再把四喜丸子碾碎了,借着肉腥味炒个茄子干,再将蘑菇炖鸡重新热一下……” 郭妈妈皱眉道:“这……这……咱家自己吃是可以的,可那侯府来的人,怎么能吃得了剩菜?” 程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是郭妈妈想得仔细,可那又怎么办?银子都花出去了,用来给顾家那个尊贵小侯爷买家具物件了,如今手里也没有银子。这样吧,我去问问爹爹,让爹爹拿主意,看看能不能再腾挪出银子来。” 郭妈妈忙嘱咐:“姑娘可要好好跟老爷说,老爷虽然脾气倔些,又太顾着侯府了,但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姑娘,也只听得进去姑娘几句劝。这些年来,除了跟侯府有关系的事,旁得哪样事不由着姑娘呢?家里的银子都归姑娘拿着不说,姑娘想要出去走走,老爷也没拦着过。便是姑娘想要去蜀州看看,老爷虽然担心路远危险,但也没拦着啊,只寻了几个知根知底的人护着姑娘。” “姑娘出去后,我是在家里的,老爷当真担心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些年为老爷说亲的人也不少,但因为怕姑娘受委屈,老爷都没有应下来,说是将来要把整个家给姑娘做嫁妆的。再看看旁的人家,哪有对女儿这般尽心的?我们家那口子也算疼惜女儿的,却还是跟更看重儿子啊,从来没想过给女儿留些银子,如今还想着养个小的,生个儿子呢。” 程锦点头笑道:“爹爹疼我,我是知道的。放心,我不会跟爹爹吵闹的,我很会哄爹爹的。” 程锦说罢,就站起身拿了一盘菜。随后程锦又切了些卤肉,再盛了些晚饭,放在托盘上。程锦托着托盘,就走进了程远的屋子。走到房门口,程锦轻唤了声“爹爹”,听了里面应了一声。程锦就进到屋里,就见程远背对着门躺着。 程锦将托盘放在了炕边,就轻声唤道:“爹爹,起来吃两口饭吧。小侯爷那边已经吃了,我过会儿再给他配个安神香,让他好好睡一觉。今天天晚了,天又凉,不好洗澡。等到了明天,我再让郭妈妈好好烧一大锅水,让她们给小侯爷好好洗个澡。” 程锦继续道:“我知道爹爹气我把文妈妈惹恼了,可她说那样的话,我当真是吓到了。谁不知道郡主她是当今圣人的亲外甥女,虽封号是郡主,但处处都用按照公主的份例来的。如今太子不在了,京城里面不安分,郡主也被人盯着,我真怕有人借此抓了郡主的把柄。爹爹,那文妈妈虽然也值得敬着,可我们得先顾着是侯爷郡主还有小侯爷呀。如今小侯爷也吃了饭,也没挑出什么错来,爹爹也宽宽心,不要这般难受了。” 程锦的这番话,倒是合了程远的心意,他这才坐了起来,闷声问道:“你也吃过了?” 程锦点了点头,微微带着哭腔道:“女儿吃过了,只是心里挂念着爹爹,没什么胃口。” 程远这才起身,看着圆润的程锦,皱眉道:“你身子弱,无论记挂着谁,都不能耽误了吃饭。过一会儿,再填补一些,省得半夜挨饿。” 见程锦乖巧的点了点头,程远就大口吃了几口饭菜,一边吃一边说:“这卤肉炖得好,炖得香。过一会儿再给我切一盘子肉来,给我再温壶酒。好久没喝我家闺女酿得酒了,我也馋了。” 程锦见他面色好转,就轻声叹道:“卤肉虽好,但不能总吃的。而且明天的饭菜还没有着落呢,我正发愁呢。我本来想今天吃剩了这么些饭菜,明天热一热,再添些新菜,也是能吃的。可是郭妈妈提醒我,侯府的客人金贵,哪里能吃些剩菜。但银子我都用来给小侯爷屋里添置东西了,手里也没有银子,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程远皱眉道:“我的月俸银子都放在你手里了,你也就在吃喝上有些花销,哪里就能都没了?” 程锦哭丧了脸:“我的好爹爹呀,你也看到小侯爷屋里的家具摆件了。那都是我听了小侯爷来的消息后,就立即买来的。爹爹也是会看物件的,那是不是个个都是好东西?文妈妈那么挑剔的人,不也没说什么物件不好的话么?这银子自然都花到这上面。小侯爷有病得这么重,往后吃的喝得用得,还有养病的药,哪里能节省了?不止小侯爷的吃食不能节省,文妈妈他们也得好好供养着啊,爹爹的月俸怕是不够呢。” 程远眉头紧锁,立时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侯爷和郡主将小侯爷交托给我,可不让小侯爷跟着我吃苦的。京中如今局势复杂,他们怕小侯爷被人害了,才让我把小侯爷带了出来。要是小侯爷过得不好,我怎么不得起侯爷和郡主的托付?” 顾珏能被丢到燕州来,固然是因为京城局势比较乱,但也是因为好面子的靖阳郡主,不愿意有个又瘫又傻的儿子在京城给她丢人,就用看病的名义把他安排到了燕州。毕竟靖阳郡主和定国侯还有个伶俐乖巧的小儿子,并不缺儿子继承香火。而且按照他们的年岁,再生出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上辈子,当程锦追着顾珏赶到京城时,定国侯府已经连小侯爷的称呼给了顾珏的弟弟顾瑜。 程锦皱眉道:“爹爹,侯爷和郡主那么心疼小侯爷,这次都派了五个人来照顾小侯爷,对小侯爷都没有什么安排么?” 程远动了动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虽然百般推脱,但侯爷还是给了一千两银子。我本不愿意拿这份钱,也不会管钱的,路上什么事都是文妈妈操劳,我就把银子放在文妈妈那里。那银子虽是侯爷给小侯爷使的,但小侯爷来我们这里住些日子,总不能吃个饭还动用那笔银子吧?我想等着小侯爷治好了伤,就将那些银子原原本本的让文妈妈带回去。锦儿,大不了我就将院子抵出去,总能换些钱回来。” 虽然程远的话一如程锦所料,但当真听了这些话,程锦却仍不免为了父亲的没用到正地方的愚忠恼火。也难怪上辈子的时候,当侯爷听了她爹爹的这份“忠心”,气得直接摔了杯子,骂他糊涂! 上一世,就是为了供养小侯爷,她的这位爹爹不仅把院子抵出去了,还在外面借了许多钱。程锦跟着程远吃了许多苦,倒是肥了文妈妈一家子。当文妈妈的事查出来后,文妈妈竟然还有脸在她贪来的大宅子里,提她在燕州如何劳苦功高地照顾过顾珏。 其实文妈妈何止贪了这一笔钱?侯府再如何舍弃了顾珏,也只是不让他再京中露面,不让顾珏继承爵位罢了。堂堂定国侯府的嫡子哪怕痴傻了瘫痪了,又怎么会在吃用上受委屈?顾珏竟要来吃用程家的,那不是失了侯府的脸面?除了侯爷给的一笔银子,郡主也给了大一笔银子,随后侯府还陆续派遣人送来了几笔银子。 只是侯府送来的那几笔银子,在侯府的时候就经过几番盘剥,送银子过来的人又刮了一层,落在文妈妈手里的银子并不十分丰厚罢了。 程锦既然知道了这些事,就不能再割了自己的肉,去喂养文妈妈他们。 程锦轻吸一口气,压下了怒气,只轻声叹道:“爹爹啊,你怎么敢把银子放在她那里?爹爹可听得今天她说的是什么话?文妈妈那是一个吃惯了拿惯了的人啊。银子落在了她的手里,哪里能原原本本的拿出来么?” “我们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可小侯爷怎么能跟着我们受苦?有了侯爷给小侯爷的这笔银子,我们再填补些,不是能让小侯爷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么?侯爷这笔钱本就不是给我们的,是给小侯爷的。我们怎么能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让别人夸我们一句忠诚可靠,只为了让别人觉得丁点不贪图侯府银子,就至小侯爷于不顾呢?爹爹,你从小就教导我要报答侯府的恩典,可如今我看爹爹怎么比起报答侯府,更在意自己的名声呢?一个不贪图银子的名声,难道在爹爹心中,更重过侯爷和郡主?” 程锦一套话下来,就把程远说愣了,他反应过来后,就谎忙解释:“要是能报答侯爷的恩德,我怎么会吝惜自己的名声?” 程锦说道:“那好,女儿这就豁出脸面去问文妈妈要银子。就当我舍了名声,去报答侯府的恩典了。” 程锦说罢,也不等程远说话,就直接掀开布帘子出了程远的屋子。 “诶……怎么这就去要银子了?”程远愣了一会儿,才慌忙下炕,连鞋都来不及穿。 但程远光着脚没走几步,就退回到屋里,皱眉低声道:“难道这次当真是我做得不对?” 第6章 交接 程锦先去厨房让郭妈妈切盘卤肉,温壶酒送到程远屋里。程锦就转身去了文妈妈与芷兰、流月歇着的屋子。程锦走到门口,才慢下脚步,就听文妈妈和那两个丫鬟低声抱怨着。 “我还当程狗儿如今做了官,人能体面些大方些,没想到还是一副憨憨呆呆的样子,生的闺女也忒不懂礼数了。看看她今天这夹枪带棒的样子,哪里有官家小姐的样子?她那是冲着我么?她是冲着侯府来的。这没良心的小妇,竟全都忘了侯府的恩典。小时候倒是个乖的,如今竟生得这般刁钻。我们来了这里,不敬着我们些就罢了,竟还处处刁难我们。她是在刁难我们么?是在打侯府的脸!” “别的倒也罢了,程府怎么连粗使丫头都没几个?我们哪里是做些活的人?我的手都粗了许多,费了好多玫瑰香膏来擦,这会儿才好些。还要三个人一间屋子,我们哪里睡过这么小的房子,我不信这程家就没有别的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怎么就我们这般倒霉要跟着来燕州……” “流月,不好乱说话。我们是来照顾小侯爷的,我们既是小侯爷的,就要一直跟着小侯爷。” “你这会儿倒是个忠心起来了,当我没看到你悄悄抹眼泪呢。我倒不信,过个十天半个月,你还能说出这番话。到时候你的手也粗了,你怕是连花都绣不得了。我们这个月的月钱,还不知道该怎么发呢?我们不能既吃了苦头,手里又没落到钱吧。” “月钱?月钱?你们就想着月钱!有这想着钱的功夫,不如都费些心思在小侯爷身上。小侯爷要是早些好了,我还要管你们叫主子呢。” “钱都放在妈妈那里了,妈妈自然是不急的……” 程锦故意在门口跺了几下脚,做出脚步声。等屋里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程锦才敲了敲门,进到屋里。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节 “文妈妈,两位姐姐,我来看看你们屋里还缺些什么。”程锦刚进门,就先笑道。 文妈妈冷哼一声,也不言语,转身歪在炕上了。 程锦就笑着看向流月与芷兰:“两位姐姐原本都是娇养的,在我们家这般住着,实在委屈了。哪里有了缺的,只管告诉我,但凡能置办整齐的,我都会尽力想办法置办,女儿家用的物件可缺不得。” 流月忙问:“你们这里有擦脸擦手的香膏?我的玫瑰香膏已快用尽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程锦笑道:“玫瑰香膏那种稀罕物件,我们这里是没有。但我先前用羊脂膏配了茉莉花和珍珠粉,制了一些香膏来。比是比不了玫瑰香膏的,可是擦在手上脸上总能滋养一些,且能防冻伤。燕州的风硬,不涂抹些可不行。两位姐姐不如去我屋里看看,要是能用就用些,那玫瑰香膏就能省下一些了。” 程锦随后走到门口,隔着院子喊来了珍珠。 然后程锦对流月和芷兰笑道:“除了香膏,还有些洗头发的澡豆,擦头发的茉莉花芝麻油。芝麻油是我我们去年夏天炼的,用了些茉莉花一起熬,没有油腻味,只有茉莉的清香气。两位姐姐要是觉得能用,就先拿一罐子用用。若是用不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待珍珠过来后,程锦就让珍珠带着流月和芷兰去她们屋里。程锦还有意压低了声音,嘱咐珍珠:“这两位姐姐都没吃东西,你过会儿问问两个姐姐有什么爱吃的,我们厨房又能做的,让郭妈妈单给两位姐姐做来尝尝。” 程锦的声音低,却恰好能让流月和芷兰能够听得到。 珍珠微微撇了下嘴,但见程锦对她皱了下眉头。珍珠就忙笑了起来,对流月和芷兰笑着说:“两位姐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你们可得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可想听你们说说京城的事了。” 流月是连忙先跟着珍珠过去了,芷兰却慢了几步,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文妈妈。 程锦就笑道:“芷兰姐姐也去吧,我正好有些话对文妈妈说。” 芷兰这才离开了屋子,待屋子里只留些程锦和文妈妈两个人。 文妈妈就坐起了身,冲着程锦质问道:“你把人都赶走了,想要对我说什么?” 程锦笑道:“我把人都遣走了,是因为要给妈妈你留给脸面。我来做什么,妈妈不清楚么?我是来问妈妈要银子的!” 文妈妈面上表情一僵,随即嗤笑道:“银子?什么银子?你们程家的银子怎么可能放在我这里?你当你们程家是什么有钱人家么?丢了银子,竟然找到我这里来?” 程锦笑道:“自然不是我们程家的银子,是侯府给小侯爷的银子。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要做个交接。” 程锦说着,拿出今天跟清单一道写出来的那张字据。 程锦笑着把字据递给文妈妈:“文妈妈,侯爷给了一千两银子,郡主给了两千两银子。一共三千两银子,我把字据写给你。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就把手印摁了。银票给我,字据给你,做个交接。” 文妈妈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后才说:“不,不是,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我没有!你爹爹是不是跟你说了,他把侯爷的银子放在我这里了?你小孩子家不经事,不知道这一路走来要花费多少钱。这么多人的吃用呢,你觉得一千两很多么?我老婆子还要往里搭些钱,才能来到燕州的。” 程锦笑了:“原来妈妈你竟还要往里搭银子呢,这是公家的事,哪里用得到你往里搭银子?你这样的忠心,得让侯爷和郡主知道才好啊。恰好我爹爹正要给侯爷写信,告知小侯爷的状况。我这就给爹爹说,让他再信里给妈妈你添几笔,为你表表功,也免得侯爷和郡主不知妈妈你是这样赤胆忠心的忠仆!” 程锦说到这里,嗤笑一声,随后又道:“文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该知道能从侯府里出来,得了军功做了官的人能有几个?这几个人,哪个不是深得侯爷信赖?我爹爹人更是个实在人,他说的话,侯爷更是信的,侯爷肯定要好好夸赞夸赞妈妈你。就是妈妈该怎么在侯爷面前周全银子的事呢?这一路我爹使了多少钱,怎么能让妈妈另外用得了一千两银子,妈妈你说得清楚么?” 文妈妈这才白了脸,慌忙道:“我既是侯府的奴才,什么不是侯府的,就是……就是往里填些银子,也不用去邀什么功。” “文婆子!” 程锦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厉声道:“给了你脸面,你可别不要脸。别以为侯爷和郡主遣派你来,是让你来享福的。竟敢在我们面前充起大来了,怎么?想要用侯府的银子去填补你儿子旺儿的赌债?填完赌债又怎么样?然后还要买院子,置办田地,是吧?旁的银子,你动就动了。如今你敢欺负小侯爷痴傻,说不清楚话,你就动小侯爷的吃饭银子?看病银子?你不要老命了! 程锦站起身,手指着文妈妈,继续道:“你当我爹爹真是个憨的?他一路上看着呢。你在侯府落下多少亏空,你当郡主侯爷不知道呢?不过是念在你是个老人儿,宽宥你一回,你竟然死不悔改。三百四十五两,你可记得这个数?去年你倒是没少赚呢?怎么?如今百八十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只盯着那成千上万的银子了?” 文妈妈惊得声音发颤:“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都没回过京城,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名字,还知道……知道去年那笔银子……” 程锦笑道:“我怎么知道的,我确实这些年没回过京城,那妈妈你猜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自然是有人说给我爹爹听了,让我爹爹防备着你些。那个人说文婆婆年岁大了,要是没再没犯大错,就给她留些脸面。且那个人还能查得了侯府的账目,知道你这次带了多少银子,知道你儿子的债欠在赖青家的赌坊里,还能做主放过你一回。文婆子,你倒说说这个人是谁?小侯爷如今病成这样了,你竟还敢贪墨他的银子,让他明天的吃食都没有着落。你对不对得起那个对你网开一面的人?妈妈你可别忘了,你、你男人、你儿子女儿的身契可都还在侯府里!” “郡主……侯爷……”文妈妈又惊又怕,竟被吓得哭出声来了。 除了定国侯和靖阳郡主,还有谁能把这些事给查出来?谁能做得了主能放文妈妈一马? 程锦轻叹一口气,拿起帕子给文妈妈擦一擦眼泪。 文妈妈被程锦的动作吓得往后一躲,慌忙道:“姑娘,老婆子不敢劳烦姑娘,别弄脏了姑娘的帕子。” 程锦叹道:“我年轻不懂事,刚才对妈妈说了几句狠话,把妈妈吓到了。可我也是急啊,生怕妈妈你再走错了路。妈妈你也不必害怕,如今既然是我来,不是爹爹来,正是爹爹要给您老人家留着脸面呢。咱们将银子交接好,到时候爹爹去信给侯爷,就说文妈妈你主动将银子做了交接,一分别的念头都没动。我们也只对外说,是文妈妈你主动拿出来的银子。再过个一两年,等小侯爷好些,你回到侯府,不还是功臣一个么?” 程锦说着,声音都放轻了几分:“这总比一家子都发卖打杀了好呀……你儿子就算欠赌坊些钱,有侯爷和郡主在,还能让赌坊打杀到你儿子身上?免了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或许你这次能把小侯爷照顾好,在侯爷和郡主面前得了脸。都不必你去说话,自有懂事的人去免了你儿子的债,宅子也能给你直接送了。别人巴结你来不及呢,还用你这般舍了脸面去拿银子?文妈妈,你可得想仔细了。” 程锦说罢,就只笑着看向文妈妈。而文妈妈哭得不能言语,一直哭了许久,文妈妈才一咬牙,转身翻起了包袱。 第7章 字据 刚摸到包着银票的油纸包,文妈妈的手就顿住了,她哭得呜呜咽咽,如何也舍不得把银票拿出来。 程锦也不言语,只默默看着文妈妈。文妈妈哭了好一阵,前前后后又想了许久,最后不得不狠心将包着银票的油纸包拿了出来。刚将油纸包塞到程锦手里,文妈妈就捂着胸口,心疼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程锦点过银票,将银票都收了起来。程锦就把字据和印泥都拿给了文妈妈,笑道:“我听说妈妈当初因为在文书的事上受过坑骗,所以很是努力地识得了几个字的。你看看这字据写的哪里有错的,哪里写的不好,我再改过来。要是没有错的,我们就摁了手印,妈妈将字据留好。往后这笔银子的事,就跟妈妈没有关系了。” 文妈妈看了看字据,哭道:“没错的,没有错的……” 文妈妈说完,就哭着跟程锦摁了手印,颤着手将字据收了起来。 程锦笑着问:“那妈妈你明天可有什么想吃的?你们既然是来伺候小侯爷的,那一应花销包括月银都应该算在这笔银子里。妈妈如今的吃用都还是用侯府的,不要不好意思提。” 文妈妈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一样,瘫在了炕上,哭着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什么都不想吃。姑娘,我想歇着了。求求姑娘了,让我歇歇吧。” 程锦笑着宽慰道:“妈妈有什么可难过的,妈妈卸下了这份重任,应该高兴才是。倒是我,往后要多记一笔账,想想就觉得心烦。不过因为侯府对我爹娘有恩,便是心烦,我也得扛着。我这般心烦,明天都想着要好好吃饭呢,妈妈怎么能不吃呢?明天我把妈妈的早饭送过来,多少吃些吧。你可不好这么难过,我和爹爹知道了倒没什么,左右我们不常去侯府。可你屋子里的两个姐姐,可是要回侯府的。她们又是伶俐人,要是被他们看出来,就枉费我和爹爹为你遮掩的心思了。” 程锦说罢,就笑着起身,走出了屋子。才走出屋子,就听到文妈妈的一声嚎哭。但只哭了一声,文妈妈似乎就捂着了嘴,没再哭出声来。 程锦带着银票,回到了主屋,对自己父亲一张张银票数了过来。 程远刚吃过了肉,饮过了酒。此刻程远酒气上头,火气难免大些,竟然怒道:“郡主竟还给了文妈妈两千两?文妈妈竟一声都没言语?她怎么敢这么贪?你是怎么拿回银子的?” 程锦倒杯两杯热茶,一杯双手捧着,送到了程远面前。另一杯,程锦则自己饮尽了。 解了渴,程锦才说道:“我去了,就问她要银子。她起初也不肯给,我就说,要是不肯给,我就告诉侯爷郡主。她本就心虚,吓得慌了,竟把郡主给的那份银子也拿了出来。爹爹,这么大笔银子,我们就可以让小侯爷过得好好的了,还能找些好大夫轮番给小侯爷看病呢。” 而且不用他们程家再往里搭银子了,程锦虽然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顾珏,但不过是用他的名号,来要银子罢了。只要不用程家的银子,程锦一点都不关心顾珏如何。程家的银子都是她的嫁妆,可不能再折损在顾珏身上。 程远再憨厚,如今也明白了文妈妈的心思,他兀自生着气:“侯爷郡主也待她不薄,她怎么敢这么做?这可是给小侯爷用的啊,小侯爷如今这般模样,她竟然狠心贪了小侯爷的银子?” 程锦道:“爹爹不必生气,文妈妈总归将银子还了回来,就还是有些心有畏惧的。但如今看来,这侯府里面像爹爹这样一心护着侯爷、小侯爷的人可没几个了。往后爹爹和我都要仔细盯着他们,咱们要不盯着他们,他们看我们好说话,就越发放肆了。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小侯爷如今又是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知道会他们被欺辱成什么样子。不如爹爹往后狠下心来,我再盯着些,可不能再让他们钻了空子。” 程远也是当过兵杀过敌,此刻一脸冷肃,倒带了几分煞气。 程远慢慢点了点头,只应了一声:“好。” 程锦知道自己父亲这一应下来,就是下了狠心了。 程锦就笑道:“旁人那里算清楚了,咱们的账目也得清楚。往后侯府来的银票都由父亲拿着,我来跟父亲支用银子,每次拿一百两。下次再支用银子的时候,我把账目给父亲看,父亲再把银子给我。” 见程远皱起了眉头,程锦就道:“父亲也别嫌麻烦,银子放在父亲这里,才让人放心。银子既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就要仔细的算清楚,不能让旁人以为我们贪了银子。我知道父亲先前把银子给文妈妈,也是怕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可如今文妈妈是个靠不住的,我们便是为了小侯爷,也不能怕这些麻烦事了,更不能因为怕别人几句闲言,就索性撒开手不管了。” 程远听了程锦这话,就抿紧了嘴,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了。 程锦又道:“还有一桩事要跟爹爹说,我想把文妈妈他们几个的月钱涨一涨……” 程远怒道:“她想要拿小侯爷的银子,还要涨他们的月钱?” 程锦轻声道:“他们离了京城来到燕州,难免有怨气。若是不给些好处,我担心他们再把怨气使在了小侯爷身上。我不好往小侯爷跟前去,就只得靠他们伺候了。小侯爷如今又是个说不清楚是非的状况,到时候还不是小侯爷受委屈?他们涨了月钱,郭妈妈和珍珠还有长顺,既然一个院子做事,就也要涨一涨。免得他们看了别人月钱拿得那么多,心生不平。虽然都知道文妈妈他们拿的是侯府的月银,但难免私底下不比较。还好,我们家里就只他们三个,便是多给一些,也没有太大妨碍。” 最主要的是,文妈妈几个带了怨气,不好好做事。最后还不是要程锦来料理顾珏的事?程锦可不想再沾手顾珏的事了。 见程远点了点头,程锦就又道:“爹爹给侯爷写信的时候,也将文妈妈把银子主动拿出来,还有给他们五个人涨月钱的事,也给侯爷说说。爹爹就说他们在燕州辛苦了,所以给他们提了月钱。” 也可以顺势让那定国侯知道,文妈妈他们几个来了短短几天就是辛苦了,那程远驻守燕州近十年,是不是更辛苦? 对于这位一味对侯府愚忠的父亲大人,程锦是气是恼的,有时候甚至是恨的。但看他被骂,程锦也难受。被人戏耍,程锦也心疼。没人看到他的辛苦,程锦也忍不住想为他出头。 程远皱眉道:“文妈妈哪里是主动拿出来的银子么?你要是不问她,她能拿出银子来?” 程锦笑道:“我也没问郡主那笔银子的事,文妈妈不是也拿出来了?怎么不算得了主动?” 程远气道:“那是她一时心慌听错了,她当你也知道了郡主那笔银子的事。” 程锦摊手笑道:“但爹爹不能说她是被逼的吧?不是被逼迫,可不就是主动?而且文妈妈也是一时糊涂了,如今不是改过了么?” 见程远依旧皱着眉头,程锦就继续道:“文妈妈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她要是回到京城,再换来一个,许要不如她呢,还要重新敲打一回。最要紧的是,怎么能劳烦侯爷再费心呢,让侯爷觉得我们这点小事都料理不好。我们说她主动给了银子,既算不得欺瞒侯爷,又替侯爷解决了麻烦,为何不这么说?况且文妈妈在侯府这么些年,侯爷和郡主不见得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想要严惩她,早就赶出去了。” 程远却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不要提文妈妈的事了,侯爷都是忙大事的!这等芝麻小事,怎能说给侯爷?” 程锦抿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道:“爹爹啊,这可是小侯爷的事,哪里是小事了?哪里有了疏漏,都是小侯爷受罪,咱们得替小侯爷考虑的仔细些呀。爹爹去信将这些事给侯爷说了,再拿了侯爷回信,去给文妈妈他们几个人说,让他们也好知道侯爷是记挂小侯爷的,往后他们的一举一动,侯爷都会知道的。别让他们以为身在燕州,就能放肆了,他们才能对小侯爷更上心啊。而且也让侯爷知道咱们是尽心照料小侯爷,让侯爷也安安心。也免得侯爷和郡主,日夜牵挂小侯爷呀。再说了,这么大笔银子在咱们手里了,总是要跟侯爷说一声的,也免了有些人多心。” 程锦说着,轻轻一叹:“女儿也是为了他们照顾好小侯爷,才这般费心思的。” 程远慢慢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程锦,叹道:“果然郡主安排得对。” 程锦就笑着附和道:“郡主将小侯爷安排到程家,让爹爹照顾他,确实没安排错。” 程远朗声笑道:“既然羞了,我就不说了。你不是还要给小侯爷配置熏香么?快些去忙吧。” 程锦却不肯走,对程远笑着伸出手:“我得先支应了银子,今天给小侯爷添置的家具物件,可都使得的我们家里的银子。如今可得填补回来,还有这段日子小侯爷的花销,我还得先预支一百两银子。” “那都是我们家里添置的。”程远皱眉道。 “那都是为了小侯爷住得舒坦,才添置的。”程锦立即驳道。 程远终于不耐烦了,就挥挥手:“好吧好吧,给你!” 程远说着,就把银票都丢给了程锦,竟难得明白了一回,皱眉道:“你这丫头方才还口口声声都为了小侯爷,到算了自己账的时候,却和小侯爷算得这么清楚。” 程锦这才笑了起来:“侯府家大业大,我们家底薄。不算清楚了,我们要是占了侯府便宜,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程锦说完,抽了几张银票,就将今天用在顾珏身上的花费,都一笔笔的记了下来。 只留下程远皱眉想了好一阵子,这般算得清楚,怎么就成了怕占了侯府的便宜? 第8章 降服 程锦手里拿了银票,觉得自己多活一回,竟还是有些用处的。要不是上辈子知道文妈妈拿了银子的事,她哪里能轻易辖制住了文妈妈,从文妈妈手里将银票拿了回来? 如今文妈妈只会觉得那些事都是定国侯或是靖阳郡主告诉程远的,程远又告知给了自己的女儿程锦,着程锦将银票要了过去。文妈妈又怎么可能去和定国侯和靖阳郡主对证,莫非不要活路了?便是对程远,文妈妈也会恨不得这桩事快些过去,不敢再提的。 就算文妈妈不怕死,将程锦跟她说的话,一律都嚷出去。定国侯与靖阳郡主虽是夫妻,却不见得是一条心,只会觉得是对方把事情告知给了程远。而且只要结果是对他们好的,定国侯与靖阳郡主也不会去费心思查证的缘由。 自己的腰包重新鼓起来了,回到屋里,再见到芷兰和流月的时候,程锦都笑得真切了几分。 程锦进门就笑着问珍珠:“可安排两个姐姐可吃过了?” 还未等珍珠答话,一旁的流月就先叹道:“你们这里能有什么好的呀?我要的什么菜都做不出,只凑合着喝了一碗萝卜丝鱼丸汤,倒还过得去。” 芷兰却笑道:“我吃着倒是都很好,难为姑娘费心了。” 程锦叹道:“我们这里当真没什么新鲜菜色,到了冬天只有萝卜白菜两样菜吃,着实委屈两位姐姐了。对了,两位姐姐可有什么看好的?要是能用的,就拿着用去,不用客气。” 流月就拿起了茉莉花芝麻油说:“这个倒是不错,羊脂膏也是能用的。姑娘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两样我都要用些。但是大姑娘是喜好茉莉花么?怎的都是茉莉花香?” 程锦笑道:“我们这里比不得你们京城,并不是什么都用。我们是遇到了什么,就用什么。去年正好有一批茉莉花很不错,我就用一些茉莉花炼出些香油来,另一些晒干了泡水喝。所以做什么,就都用上些茉莉花香油。要是今天夏天有什么别的花开得好,价钱又合适,我就换别的花用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节 流月叹道:“要是有玫瑰花就好了,我最爱玫瑰花香了。” 流月说着,又瞥了眼珍珠:“不过最好的是你这里的口脂,成色竟比我们京城里用得好些,既上色,又滋润。只是你家这小丫头忒小气,我只抹了一下,就给收起来了。 程锦笑道:“我家这小丫头虽然调皮些,可说她什么都成,独独说不得她是个小气的。着实是她知道这东西来得不易,就格外珍惜些。这次也是实在是我忙糊涂了,忘了嘱咐她口脂的事。这死眼儿的孩子,就不敢自己做主。若是她自己的东西,能自己做得了主,是什么都舍得给别人的。倒还要我劝上她好几次,让她别只念着旁人,也顾顾自己。” 程锦说着,点了点珍珠的额头,笑着说:“珍珠,去拿两盒口脂,给两位姐姐用。” 珍珠撇了撇嘴,转身去翻出了两盒口脂来。 流月却看着程锦,摇头笑道:“我还没这小丫头什么,姑娘就先护上了。” 程锦笑道:“只要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我都护着。两位姐姐往后要是碰到什么麻烦,只管告诉我,自有我帮你们出头。” 程锦见珍珠拿出了口脂,便又笑道:“燕州虽然苦寒,但也有些产出。比如这里夏天就有一种艳红的花,花开得好看。把花瓣碾碎了,用来做胭脂最上色,这里的人就叫它胭脂花。不过这种花娇贵,不好养。运气好了,才能碰到几株。因着产量小,又难寻难养,折腾一回还不够格本钱,也只有我这样的闲人能当着玩儿做些口脂,还没商户费心思侍弄它。我去年养了两株,却没有养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芷兰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程锦,若有所思的轻声道:“这要是养活了,将来用来做口脂,怕是连京里的皇商都要来求姑娘了。” 程锦笑道:“两位姐姐要是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等天再暖暖,我们一起种花。两位姐姐都是见了大世面的人,人又生得好。那胭脂花见了两位姐姐,看到这天下间竟还有比它标志的人,就要起志气来,能多活些时日呢。” 流月忍不住笑出声来,芷兰也拿着帕子轻笑道:“那程大姑娘养花的时候,可千万告诉我,可别忘了我。” 程锦笑道:“姐姐这么个标志的美人儿,哪里能忘得了呢?哎呀,说说笑笑的,我差点忘了正经事。一呢,是要给大公子配些安神香,我怕有什么相冲的,正为难呢。二呢,是我不知道大公子和各位的口味,不知道明天做什么给大家吃,还想让两位姐姐提点一下。有什么我们能做,你们又乐意吃的菜,拟个单子出来。” 芷兰轻声道:“这没什么,我来说罢。” 程锦便叫来珍珠:“你拿来纸笔,好好的记下来。” 珍珠虽然懒怠写字,但在旁人面前,也知道给程锦撑撑脸面,老老实实的拿了笔写了下来。 芷兰说完后,就碰了碰流月,轻笑道:“你看看,我还有什么疏漏的。” 流月瞥了眼芷兰:“你是最细心的,哪里能有什么疏漏?我没什么可填补的。” 珍珠就拿了单子给程锦看,程锦看过之后,笑着嘱咐珍珠:“你去问问郭妈妈,明天能不能采买到这些配菜。要是能买到,就让她快些回去歇着,她也累了一天了,明天按着这些菜去做就是了。免得她为了明天做什么悬心,都不敢歇着去。要是她还有拿不住的地方,不敢家去歇着,就让她等等我。我过一会儿,也要去厨房一趟。” 珍珠应了一声,就穿上了小袄,拿了单子出了屋子。 程锦则从架子上拿了香料,配出香料来,然后将香料交给了芷兰和流月,笑道:“我也只会简单配个香料,是配来玩儿的。姐姐们看着能用,就拿去给小侯爷用上。” 芷兰和流月都轻轻闻了一下,芷兰轻笑着点了点头,流月也点头道:“虽然算不上好,但也勉强能用。” 程锦就笑道:“能用就好,我还怕用不上呢。我还有件好事要跟两位姐姐说,文妈妈把侯府给的银子交给我父亲管理。我跟父亲商量过了,几位跟着小侯爷来燕州,着实辛苦了,我们要给几位涨涨月钱。但这笔银子是侯府和郡主托付的,父亲也不敢自己做主。父亲还要跟侯府说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心里藏不住事,有点好事就忍不住说出来。要是侯府那边不应这件事,两位姐姐可别恼我,说我让两位姐姐空欢喜了一场啊。” 程锦话虽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十拿九稳,定国侯肯定会同意的。涨月钱的事合情合理,又是由程远来提,且涨得这些银子子在定国侯眼里当真算不了什么。按照程锦上对定国侯的了解,他肯定会同意这件事。但尽管程锦心中有九分成算,话却只能说三分。 流月惊道:“进了文妈妈手里的银子,哪里能轻易拿得出来?我都不敢想月钱的事了,她是怎么肯给姑娘的?” 流月就捂住了嘴,暗自后悔说错了话。 芷兰虽没有流月那般冒失,却也皱眉看着程锦,既惊又疑。 程锦笑道:“这倒是姐姐看轻了文妈妈,这回文妈妈主动拿出了银子。说她年纪大了,不会管银子,就将银子交给了父亲管。我们年龄相当,都方便说话。那里有了短缺,姐姐们只管和我说。虽然这笔钱的大头还是要用在小侯爷身上,但只要我在家里,我能为姐姐们办得到的,我都尽量去做。可我们这里终究比不上侯府,不说别的,人手也不够。连我都要自己洗小衣,只把大衣服交给外面的人洗。但你们来了,怎么着也得雇个浆洗的婆子,为小侯爷浆洗些衣物。但这个婆子得先紧着小侯爷做事,往后她跟姐姐们相处好了,姐姐们需要她帮忙,那就是姐姐们和她的情分了。” 流月微皱着眉头,仍是一副不信文妈妈肯把银子拿出来的样子,但这次她却没有再贸然说话。而芷兰垂下眼眸,低头沉吟片刻后,就又抬头笑道:“姑娘累了一天了,也先歇着吧,我和流月先把香料给小侯爷送去。” 芷兰说罢,流月也随着芷兰起身,两人拿着香料,就一道出了程锦的屋子。 出了程锦的屋子,两个人都没有言语。走出了几步后,流月才低声说:“文妈妈究竟是怎么肯把银子拿出来的?我才不信她能把银子主动拿出来呢。难道是程老爷让她拿出来的,可当初在路上程老爷可是只听了文妈妈几句话,就被文妈妈将他手里的银子给套走了。那是程姑娘?她这么点儿年纪,看着笑眯眯的,怎么能降服得住文婆子?” 芷兰垂眸轻声道:“不是程姑娘,又能是谁呢?” 流月不敢相信:“她是使了什么法子管住了文婆子,我是不信。那程大姑娘没准儿是在说大话呢,等我回去看看文妈妈,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文妈妈要是将银子拿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心疼地没了半条命呢。” 第9章 准姨娘 芷兰看了眼流月,轻声道:“咱们两个是一块儿长大的,又是一块儿到了小侯爷身边的,如今又一块儿来到了这里。有些话也只有我跟你说,你在侯府里也不是个莽撞的,可方才你在程大姑娘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来了这里,是带了怨气,但是不该使用程大姑娘身上。她好心顾着咱们吃用,你着实不好那么多挑剔。我们一来这里,还不知道什么回去呢。在人家屋檐下面,还得多敬着些人家。” 流月不服气道:“程老爷当初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倒不信他们程家能对付得了我们?我们再如何不好,上面还有侯府管着呢,轮不上他们程家在管制我们。我们已万般委屈来了燕州,还不让在吃用上舒服些?而且她那说的什么?竟还要我们自己跟洗衣服的婆子商量?什么情分?我们又不认得那个婆子,能有什么情分?这些婆子我最知道,要他们肯帮忙,不使钱怎么行?还不是要我们单给那婆子些钱?说是给我们涨月钱,也不知道涨几个钱,别到时候我们的钱都使出去洗衣服还不够。钱既然到了程家手里,雇几个婆子还不是他们说得算?雇一个给小侯爷洗衣服,雇一个给我们洗衣服,有什么妨碍?” 芷兰看着流月,低声叹道:“你也先别恼,程大姑娘看起来也是不想与我们为难的。月钱就算少涨些,也比发不出来的好。咱们跟她好好相处着,她应该不会让我们真的吃苦头。可要是不顺服她,与她为难,那就不好说了。” 流月皱眉,气道:“难不成她还敢跟我们立威?她年纪才多大?十三?十四?最多十四岁罢了。我才不信她像你说得这么厉害。我们来了这里,我们就是客。倒是没听说,有人不敬着客人,倒要在客人面前立威的。” 芷兰轻声提醒道:“小侯爷才是她的客,且若是长住下去,怕是连小侯爷都不算是客了。” 芷兰这话,刺中了流月的痛处,流月悲声道:“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神医?我们几时才能回到京城?夏天回不去,秋天总能回了吧?今年回不去,明天总能回了吧?总不能小侯爷一直在燕州‘看病’吧?这跟发派到庄子上有什么分别?不对,发派到庄子上,我倒还死了这份上进的心。如今心中不上不下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好。我们两个前些年在侯府里,那是怎么样风光。可是自小侯爷跌下马,人摔成这个样子,咱们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真还不如给个痛快,直接把我们两个抹了脖子呢。” 芷兰听了流月的话,也是默默无语,一时也不能言语。 待照看过顾珏睡下,芷兰和流月二人就回到了自己屋里。一回到屋里,二人就听到了文妈妈止不住的呜咽声。芷兰和流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就知道了文妈妈手里的银子,确实都拿给了程家,而且必然是程锦从文妈妈手里拿走了银子。 芷兰还好些,但流月呆了许久后,不免回想了一番她面对程锦时的言行举止。流月越是回想越是不安,全没了方才不服不忿的气焰,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 这边程锦在芷兰和流月离开后,就去了厨房找郭妈妈。郭妈妈果然还没有离开,见到了程锦就皱眉道:“姑娘,竟要做这么多菜,他们要的菜又刁钻,我明天一个人忙不开呀?” 程锦笑道:“我是要再雇人的,厨房里还真要有个专门给小侯爷那边做饭的人。这个人还要郭妈妈你来帮着找,她需要有手艺,能做得出这些饭菜。” “而且这人还要跟郭妈妈你一样心细周全,能采买得了东西,能应付得来那边文妈妈的查问。那文妈妈是个怎样的人,郭妈妈你也是见过的,很不好对付。但这样的人来了,肯定不会少拿月钱。我也不怕郭妈妈生气,她要是过来,是要跟着侯府的账走,所以拿得月钱肯定要比郭妈妈你多。只要郭妈妈有合适的人,我们就先用着,我信得过妈妈的眼光。” 郭妈妈眼睛一亮:“侯府那几个人的采买,都是归她管?” 程锦点头道:“都归她来管,我就管一个总账,只管给银子。她需要跟那文妈妈另报细账,只要文妈妈那里要是能过得去,我是不多问的。” 郭妈妈便忙笑道:“倒是有这么个人,就是我的娘家嫂子,她比我还多会几样菜。她先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的,只是大户人家里复杂,她的手艺又太拔尖了,被排挤的做不下去,就回到家里了。现今也歇了大半年,也没找到好营生。她心气儿高,普通人家给不了她太高的工钱,她不肯去。但是大户人家的厨房里,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空缺的。这不是正巧了么?” 郭妈妈随后又皱眉道:“只是那文妈妈太难缠了,我怕我家嫂子受不住气。” 程锦笑道:“郭妈妈放心,若是文妈妈故意刁难,我也不会只看着她欺负你家嫂子。该管的事,我也会管。但若是真被文妈妈抓住了什么把柄,闹得不好看了,也还请郭妈妈别怪我不留情面。毕竟侯府那些人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得算。妈妈你再好好想想,回去商量商量,若是可以就让你家嫂子来试试。这两天我们就先辛苦些,我私下里再贴补给妈妈一些辛苦钱,把这些天撑过去就好了。” 郭妈妈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平时都是姑娘帮着我。我这才忙了几天,就是给我银子,我也不要的。我回去跟我娘家嫂子说一下,若是能成自然两相欢喜。若是不能成,我心里也记得姑娘的好,能有好差事就先想着我。我这里多谢姑娘了……” 程锦笑道:“妈妈先别忙着谢,这儿还有份差事呢。小侯爷那边需要个浆洗的人,这活儿是辛苦些。但她的月钱也是跟着侯府走,侯府在京城里的浆洗婆子多少月银,她就多少。妈妈也知道,京城里面洗扫婆子的月银最起码比我们这里的月银多出一倍来。” “她要是来了,也只洗小侯爷的衣物。侯府那几个人要是让她帮忙洗衣服,只管让他们另外出钱。但也别要得太狠了,他们几个如今没有了赏银,也只那点儿月钱,可不能都让他们搭在浆洗衣服上。这么算下来,虽然只是浆洗一些衣物,一个月倒也不少赚的。我们这里天冷的时候多,浆洗衣服少不得要用厨房来烧些水,不然哪里能受得了?要是到了年纪,落下病根,倒是我们的罪过了。一定要找来个和郭妈妈你们都能相处好的人,彼此才能帮衬着把这差事做下去。” 郭妈妈轻叹道:“姑娘心善啊,想得周全。这会浆洗的人,还不有的是?辛苦是辛苦些,但在姑娘这里做活儿,就比旁处好些,姑娘是会体谅我们难处的。这个人我也帮姑娘找了,姑娘只管放心,我不会让姑娘在这事上再费心的。” “妈妈做事,我是能放一百个心的。”程锦笑着点了下头,又跟郭妈妈商量了一会儿明天的饭菜安排,这才回到了屋子。 回到了屋里,程锦就长出了一口气。今天把这些做了,她往后就能轻省一些。郭妈妈的那个嫂子,程锦上辈子也用过。她姓朱,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想要留用这样有本事的人,就得撒开手,给些肉腥,所以程锦只能把采买的活儿也给了出去。但程锦又怕她贪得太过,就将文妈妈也扯了进来。既能给文妈妈找些活儿做,也能让文妈妈也分些“小肉腥”尝尝,不然以后文妈妈有得闹呢。 如今人都配齐了,往后顾珏那边的事,程锦也就能撇开手了。 她再不用上辈子那般劳心劳力,还闹得一团乱了。 程锦洗过了脸,漱过了口,就坐回炕上拆开头发。将头发散开,程锦就看着缩在被子里生闷气的珍珠,笑着逗道:“还气呢?就这么穿着衣服躺着,也不怕弄脏了被子。” 珍珠这才起身把衣服脱了,一边脱,一边抱怨:“姑娘可真好性儿,今天被这么欺负都笑呵呵的。那个文妈妈,还有那个叫什么流月,都是什么人啊?尤其是流月,她来了屋里,就说姑娘的屋子小,还不如她在侯府的屋子。她那一双狐狸眼倒是尖,看到了口脂,直接抓过来就抹。那羊脂膏、茉莉花芝麻油,咱们多辛苦才制出来一盒来?她倒是挑挑拣拣的,竟然还说凑合用。姑娘也真大方,自己都不舍得用那口脂,说给就给她们了。” 程锦笑着哄珍珠:“好了,别生气了。明天早饭,咱们可吃的是肉包子。你把肚子气鼓了,明天可就装不下肉包子了,岂不是吃亏了?其实流月和芷兰虽然有可恨之处,但也是可怜人,你慢慢跟她们相处,就知道了。” 珍珠皱了眉头:“她们竟还是可怜人?我看着她们比姑娘穿戴都好,还傲气的很。她们两个又生得很好,看起来也是没做过活的样子,哪里可怜了?” 程锦轻声叹道:“她们的命半点儿是由不得自己的,那流月你看着她现在跟刺猬一样,不过是刚来了这里,她心里发慌罢了。等过些日子,她就好了。” 上辈子,程锦是在顾珏身上吃了很多苦。但她再怎样苦,也是顾家的正头夫人。便是做了摆件儿,也有人敬着。但流月和芷兰就不同了,她们虽然是什么所谓的准姨娘,但是顾珏一直都没有收拢她们,始终没过到明路,没给过名分。 她们这样没名没分的所谓准姨娘,在府里根本就活不下去。还是程锦给流月和芷兰备了嫁妆,把她们放了出去。程锦倒是因此多背了一个善妒的名声,说是她得了顾珏的独宠还不知足,竟然连妾室都不肯让顾珏纳一个。 纳妾?再纳多少好女儿家给顾珏做妾室,还不是一起守活寡的命? 第10章 好夫婿 程锦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都松快多了。 程锦忍不住感叹,如今到底是年纪小,身子恢复的快。她上辈子还做顾夫人的时候,要是忙这么一回,每个三四天是缓不过的。 程锦起来的时候,珍珠还没醒。程锦就先自己悄悄穿了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去了厨房。这时虽然天还没亮,但是郭妈妈已经到了,郭妈妈身边还有了一个圆脸的矮胖女人。那女人生得膀大腰圆,穿得干净利索,一身靛蓝色的夹袄,头发用头巾包的严严实实,手更是干干净净。 两人原本嘀嘀咕咕地低声说着话,一听到程锦过来,就忙止住了话,快速站了起来。 郭妈妈忙笑道:“姑娘起得真早啊,也不多歇歇?这厨房里有我跟我嫂子呢,耽误不了事。” 程锦笑道:“还有一车的事没料理好,我也睡不踏实。这位就是郭妈妈家的娘家嫂子吧?” 郭妈妈笑道:“正是呢,她娘家姓朱。” 郭妈妈随后,忙对朱厨娘笑着说:“嫂子,这就是我家姑娘,快来见过姑娘。” 朱厨娘忙躬身行礼,谄笑道:“姑娘好,姑娘万安。我这一天天就为了个营生愁呢,没想到竟能有这样的好事落在我的头上。可是我上辈子积了德,能遇到姑娘这样的好人。姑娘只管放心把厨房的事交给我,我肯定帮姑娘办得稳稳当当的。” 程锦笑道:“朱妈妈若是能将厨房的事拿起来,才是帮了大忙呢。看妈妈你也是爽快人,那从今天早上起,就把小侯爷那边的一日三餐,干果点心,就都交给朱妈妈您了。郭妈妈是我们家的老人儿了,你们又是姑嫂,许多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只碰到拿不准的,来问问我就好。我年纪小,有许多事都不懂,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说得不对的,还请两位妈妈多教教我。” 朱厨娘早就从郭妈妈那里听到过程锦的事,哪敢真信她说得年纪小不懂事,就连忙道:“早就听说姑娘是个极聪慧能干的,只有姑娘教我们的,哪里有我们教姑娘的?姑娘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就跟仙女下凡一样,没什么不懂没什么不会的……” 郭妈妈忙悄悄踩了朱厨娘一脚,朱厨娘才慌忙住了口,过了片刻,才僵笑道:“那姑娘,我就先忙了。姑娘看我做一回饭菜就知道了,我肯定能把厨房的事拿起来。” 随后朱厨娘就立即忙去了,郭妈妈瞪了她几眼。朱厨娘只一心放在早上的饭菜上,心无旁骛的要一展手艺,竟没有看到郭妈妈的眼色。 郭妈妈皱了下眉头,随后就对程锦笑道:“姑娘别见笑,我嫂子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先前那户人家被排挤走了。她昨天都跟我说了,说采买的事只交托给她一个,她做不好。她就想让我们府里的长顺,还有小侯爷带来的那两个小子帮着她一些。长顺那边我问过了,他是乐意的。小侯爷那边的两个小子,我今天早上也问了,他们也愿意。姑娘,你看怎么样?” 采买可是有油水的活,郭妈妈和朱厨娘这是怕自己得的好处太大,太过招眼,就把好处匀出去些。这就是程锦最想用朱厨娘的地方,朱厨娘手艺是没的说,只是在一些事上转不过弯儿来。但好在朱厨娘身边有郭妈妈提点,朱厨娘又是个听得进去话的,就填补了朱厨娘的短处。 上辈子程锦也用过朱厨娘,只是那时候她没拿下文妈妈手里的钱来,不能长留住朱厨娘。 如今长顺、墨松、墨竹得了好儿,朱厨娘只要再给文妈妈许些好处。每次买东西时,另外再给珍珠、芷兰、流月多添置些珠钗簪花,就够哄住她们了,府里下人们也就没人再去挑拣朱厨娘的错儿了。主人家这边,顾珏是个痴傻的,程远是个不管事的,也就只程锦一个能盯着他们一些的。但程锦如今也只图轻省,并不想什么事都揽在在即身上。 如今朱厨娘和郭妈妈的安排正合程锦所想,程锦就笑道:“两位妈妈想得这么周全,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妈妈可要记得,万事要先紧着小侯爷。小侯爷那边必须有人照看,尤其是墨竹墨松,不能让他们两个人为了忙采买的事,就对小侯爷的事疏忽大意了。两位妈妈虽然跟我这儿都是活契,但在侯府那边的主子眼里,是不分什么活契死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侯爷可是皇亲贵戚,小时候都被圣人抱过的。万一小侯爷那边出了丁点事,也不是我吓唬你们。别说你们了,连我都要死个一万次。” 无论什么人家,都防不住厨房采买偷拿。便是郭妈妈在程家的厨房里,她也是拿些东西的。这么些年下来,程锦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他们知道分寸,不要像文妈妈那样贪得太过,不要让程锦跟着受牵连。程锦是能先装这个糊涂,之后再暗地里使自己的银子为他们把窟窿填平。 朱厨娘他们动用的银子毕竟是侯府给顾珏用的,并不是程家自己的银子。虽然顾珏不是个好东西,但程锦为了自己轻省些,眼看着别人贪用顾珏的银子,心中也过不去。按照程锦先前的性子,这笔银子一分一毫,她都得盯着严严实实,将银子只用在顾珏身上,哪里容得了别人来钻这空子? 可程锦现在只想图个轻松,就只在背后用自己的银子填平这些窟窿。权当这些银子是她赏给朱厨娘他们,给自己换个松快了。 好在程锦去年送了一批药材送到蜀州,手里有一笔闲钱。往后日子松快了,她今年再把胭脂花养出来,多少窟窿填补不的? 其实这些下人贪墨的散碎银子,定国侯和靖安郡主完全不在意,甚至是他们默许的。这点儿银子才多少?靖阳郡主身边心腹婆子贪墨的银子,几万两都挡不住。靖阳郡主将事情分派给她们的时候,竟还能打趣儿:“你们这是又要发一回财了。” 程锦当初嫁进定国侯府后,侯府内里因为贪腐风气过盛,耗费了程锦好多心思去料理。靖阳郡主不仅不帮着程锦肃清侯府,还护着那些管事婆子跟程锦为难。 程锦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她是乐意给有本事的人一些暗地里的好处,也知道这样才能让有本事的人舍得出力气。但是这个尺度,得握在她自己手里。贪腐一旦过盛,手底下的人拿了大把银子走,主家却不管束。日子久了,下面人可不觉得主家仁厚,只会因为欺瞒惯了主家,野心就滋生出来了,什么卖主卖荣的事做不出来? 就算主人家捏着死契又如何?只要银钱给得足够,许多人并不怕死。 朱厨娘和郭妈妈听了程锦的话后,连声道:“姑娘放心,我们都知道小侯爷是最紧要的。”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6节 朱厨娘既到了,程锦便继续问:“还有个浆洗婆子呢,郭妈妈找到人了么?” 郭妈妈忙道:“人已经找到了,她家也是燕州城里的人。她姓荀,就住在兴云街的茂石胡同里。他们家虽然跟别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整条街里最干净整齐的院子,可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只是她家里还有事需要安排,今儿下午才能过来。她只要下午一到,我就把她带过去,让姑娘看看。” 程锦笑着点了点头:“那两位妈妈忙吧,往后厨房的事就交托给两位妈妈了。朱妈妈做好了小侯爷的早饭,先端过去给我爹爹看一眼,让爹爹也知道咱们对小侯爷用心了。” 以往程锦还会留在厨房帮帮忙,但现在朱厨娘刚来,程锦要是留在厨房,怕是要让朱厨娘不自在。还不如让朱厨娘和郭妈妈这对姑嫂好好说会儿话,让她们商量着将厨房的事安排好。 程锦说罢,就回到了自己屋里。这会儿珍珠才伸个懒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对程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姑娘起得怎么起得这么早?” 程锦笑道:“郭妈妈帮我找了厨娘,专门去做小侯爷那边的菜,我去看看了。” 珍珠起身穿起衣服:“侯府那些刁钻的菜,竟然有人能做得了?我也要去看看。” 程锦忙摁住了珍珠:“人家刚来,我才看过,你又去看,好像我们不放心她一样。反正以后日子长远着,你想要去看,往后有的是时候看。” 珍珠这才点头道:“那我往后再去看,不过昨天我们都睡得早,我还有事忘了问姑娘呢。” 见程锦看过来,珍珠就笑着问道:“姑娘可还没跟我说简大夫的事呢?小侯爷生得那么好,姑娘也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不再问了,可见姑娘是真的中意简大夫。” 程锦笑道:“你这会儿倒是心细起来了,竟还留意着我看没看过小侯爷?问没问过小侯爷?” 珍珠叹道:“我就是觉得小侯爷那么好的样貌,要是没有痴傻,当是一等一的好夫婿。” 程锦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这人自然是一等一的。” 却不是好夫婿罢了。 第11章 耍脾气 珍珠缠着程锦问简大夫的状况,程锦先前因为学习制药看诊,就开始跟简大夫有些来往。也是因为旁得大夫要么是嫌弃程锦是个女人家不方便,要么是不愿意教程锦这个外人。只有简大夫并没有嫌弃程锦,对程锦求教的问题,更是知无不言。 这才让程锦做了几回药材生意,手里有了些闲钱。但程锦也没有亏了简大夫,每次有了盈利,都会给简大夫送些分红。 珍珠听程锦说了一会儿简大夫的事,她就皱起了眉头,小声道:“怎么听着都是生意上的是啊?竟连个玩笑话都没有,听着怪没意思的。” 程锦轻拍了一下珍珠的脑袋:“赚银子就是最有意思事了,你却还嫌弃上了。你只听着有没有玩笑,却不听着我们怎么商量收药,制药,又有哪些药卖得好,再怎么把药运到蜀州?蜀州又是谁来对接。我在这上头吃过了多少亏,你如今不记着些,难道往后要再吃一遍?许多事旁人是不会直接教你的,你要自己懂得去学,不然要多吃苦头的。” 珍珠笑道:“往后自然有姑娘管着我,我便是不学,也吃不到苦的。” 程锦瞥了珍珠一眼,狠心说道:“我能护你一时,也护不来一世。且往后你不上进,我与你没有话说。事情你又办不好,我自然要将事情交托给更牢靠的人。我也就会跟别人更亲近些,到时候你我再嫁了人,也就生分了,往后或许一两年都想不起见一面呢。” 程锦上辈子就是太宠着珍珠了,让珍珠遇到了事,就只想着程锦会护着她,会帮着她。可谁也不能一辈子黏在一块儿,而且程锦也有顾不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程锦正在肃清侯府,得罪了不少人。珍珠一时不慎,中了别人的圈套,落了个罪过。靖阳郡主那时候正为程锦刚处置了她身边一个管事嬷嬷恼火,就在故意将程锦遣走后,将珍珠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当天珍珠没等到程锦回来,就没了气。程锦也只从别人那里听到,珍珠最后是如何哭喊着自己冤枉,又是如何喊着程锦救她。 尽管后来程锦为珍珠报了仇,将涉及的一干人等都料理了。程锦连靖阳郡主也没放过,那时候顾珏也得了权,程锦就利用顾珏与靖阳郡主的嫌隙,将靖阳郡主送进了庄子里,就想办法让靖阳郡主给珍珠赔上了性命。 靖阳郡主的母亲康宁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姐姐,靖阳郡主是康宁长公主的独女。靖阳郡主富贵尊荣了一生,凭她如何想,也想不到她有一天能为处死了一个丫鬟,而赔上性命。 但珍珠终究是没了,珍珠自小跟着程锦,她所知所学,都是从程锦这里得来的。珍珠犯得错,在程锦看来,就是她的错。 确实是珍珠不慎,但在程锦看来,又何尝不是程锦没有将珍珠教导好的缘故?又何尝不是程锦当初太冒进,招惹了太多仇恨,才让珍珠被人设计? 往后程锦是不会到定国侯府那能吃人的地方去了,但到了寻常人家,也见不得总是过着太平日子。总有遇到磨难的时候,珍珠必须要有独挡一面的能力,才能靠自己好好地活下来。 珍珠挨了程锦几句训,她的脑袋立即耷拉了下来,抽着鼻子,红了眼圈。 程锦继续道:“你别当我不记得,你还有许多大字没写呢?先前念个单子,竟还念得磕磕绊绊的。想来是这些天,我对你太宽松了,让你连学得的字都忘干净了。你快些把脸洗了,然后今天先把字写了……” 程锦说到这里,见珍珠已掉起了眼泪。程锦微微皱眉,真想狠下心认真教训珍珠一番。但心终究还是没狠下来,程锦就拿起帕子,给珍珠擦起了眼泪。 程锦叹了口气,暗怪自己这会儿心急做什么?何必说那些狠话让珍珠难过,往后日子长远着,何必急在这一时?她既然想要对珍珠好,就该多费些心思,耐心地慢慢教来。而且珍珠现今也比小时候乖巧了许多,只要耐下心来教,她应该也是乐意学的。 程锦一边给珍珠擦着眼泪,一边哄道:“只说了几句,怎就哭了?眼泪怎这样不值钱?好了,别哭了。等你写过了字,我带你去街上逛逛。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 珍珠抽了一下鼻子,眼巴巴地看着程锦,小声哭道:“那今天有大集,我想要去集市看看。” 程锦点了点头,洗了个帕子给珍珠擦了擦脸:“好,这都依着你。你别再哭了,擦擦脸,先把早饭吃了。过会子,郭妈妈能把早饭送过来,你现在屋里吃了,我去爹那边吃。千万不能一边哭,一边吃饭。新来的厨娘姓朱,她管着小侯爷那边的饭菜。你要是看到朱妈妈有什么做得好,你想要吃的,我再给你做来吃,可不能去动用小侯爷那边的饭菜。可不能让小侯爷那边的人看到了,拿了你说嘴,为了几口饭菜点心的,我们犯不上。” 珍珠用力点一下头,用手背擦着眼泪,扁着嘴说道:“我都听姑娘的。” 程锦的心软成一团,心中暗自决定:今天凭珍珠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都由着她去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程锦将珍珠哄好后,才去了自家父亲的屋子。程远已经起来,正在收拾屋子。他出身微寒,如今能自己打理的事,也不喜欢麻烦旁人。有时候程远收拾了屋子,还要把自家院子扫一扫,只当是活动筋骨了。 程锦将雇了新厨娘和浆洗婆子的事告诉给了程远,程远连连点头:“这么安排的好,小侯爷的事是要多上心一些。” 程锦笑了笑,随后又把给定国侯爷去信的事重新提了一番。 程锦与程远说话的功夫,郭妈妈和朱厨娘就端着托盘过来了。郭妈妈拿过来的是程远和程锦的饭菜,两碗白米粥,一盘炸锅吧,一盘包子,还有一碟腌萝卜、一碟腌黄瓜。朱厨娘拿过来的是小侯爷的早饭,一碗碧梗粥,一碟松仁鹅油卷,一碟水晶鸡肉饺,两碟极精致的小菜。 程远看了朱厨娘端来的饭菜,就忍不住点头:“这些菜才是小侯爷能吃的,快些拿过去吧。别再耽搁,让小侯爷吃了凉菜。” 朱厨娘连忙应了,然后跟郭妈妈一道退了出去。程远虽然不懂得厨房的事,却也知道燕州能买到的菜比不得京城。朱厨娘能一夜之间凑出这些菜来,已经费了心思。仅那碧梗米,若不是因为朱厨娘家里有这存货,不然也吃不到。 “小侯爷那边安顿好了,如今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程远笑着拿起了一个包子,直接咬了一大口。 包子馅用得是昨天刚炖出来的卤肉,将卤肉剁成小块,再放了青椒炒过,然后跟切成丁的肉冻,配了调料拌在一起。程远一口咬下去,就被包子里汤汁烫得喊了一声烫。 程锦急忙道:“爹爹,你慢些吃。” 程远点了下头,却还是一边喊着烫,一边大口的吃了起来。 程锦刚想再劝程远慢些,就听得西厢房突然有了响动,似乎吵闹了起来。西厢房可是顾珏现在住的屋子,难道是顾珏出了什么事? 程锦连忙起身,但程远却比程锦快些。程远披了衣服,拖着鞋,就直接快步走到了门口。 刚到门口,就见郭妈妈带着一脸涨红的朱厨娘也赶了过来。 “怎么了?小侯爷可从来没耍过脾气,必是什么人惹到了他!”程远一边脚步不停的走着,一边皱眉问道。 朱厨娘急得红着一张脸,急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小侯爷突然就把饭桌子给掀了。老爷你是见过的,我的饭菜做得不错。府上的材料不齐全,我还特意从自家拿了许多配料过来。” 程锦见程远眉头紧锁,眼看着就要冲着朱厨娘发火。朱厨娘才来,要是被程远责骂了几句,哪里还能做得下去? 程锦忙拉住了朱厨娘,轻声道:“朱妈妈放心,我们都知道你的手艺,应该和你没有什么干系,你先回厨房歇着,我们去看看究竟怎么了?” 程锦说完,给郭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就快步跟在程远身后,进到了西厢房。 程锦随着程远绕过屏风,就站在程远身后,探头看过去。就见饭桌被掀翻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炕上的被子也撒上了些汤水。顾珏穿着白色的丝绸里衣,头发披散着,坐在矮炕上,正扯着被子到处扔。墨竹、墨松、芷兰、流月都在哄着顾珏,可是根本就哄不住。 顾珏一边闹,还在一边喊:“不对!图不对!” 程远怕吓到了顾珏,就忙扯了墨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 墨竹急道:“奴才也不知道呢,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早先也好好的,还自己玩了会儿。这一会儿,竟就闹了起来。” 上辈子顾珏也这么闹过,但每回都是因为什么事没顺了他的心意。可这些饭菜都是顾珏能吃的,他不像是因为饭菜闹起来了?肯定是别的缘故。 程锦没先问话,她看了一圈儿,就见旁得地方都闹得一团乱,就只有矮炕的东边角落里看着还算齐整些。程锦走过去,就见那角落里放着几个小玩意儿。这都是昨天程锦为了让顾珏愿意留在西厢房,让珍珠买来放在西厢房里的,不过是些拼板、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 那不成是这些小玩意儿的问题,程锦刚要伸手去拿,就见顾珏撑着身体就要爬过来:“别动!它坏了!图不对!” 果然是这些小玩意儿的问题,程锦没理睬顾珏的阻止,直接将几样小玩意儿都拿了过来。随后程锦就看当中有个拼板乱了,上面的拼图不是先前的样子了。 程锦将拼板快速重新拼好,直接拿给了顾珏:“现在还乱么?” 顾珏立时安静下来,他捧着拼板,盯着上面的图画,痴痴地笑着:“狗儿!小狗儿!” 第12章 拔刺 因为顾珏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便方才做出些疯癫的举动,也并不惹人厌。如今他安静下来,目似点漆,面如白玉,更显得乖巧,惹人怜惜。 芷兰一边帮顾珏重新梳理起头发,一边还耐心哄着顾珏:“小侯爷换好了衣服,还玩儿好不好?” 程锦见顾珏安静下来,就立即退出了顾珏的屋子,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留。但程锦也没走太远,就站在西厢房门边等着。待程远出来后,程锦就对程远轻声问道:“爹,我一会儿让朱妈妈再把饭菜端过来一份吧。” 程远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嗯,让她按照先前的饭菜再拿过来一份吧。” 随后程远长叹一声:“当初的小侯爷是何等的聪敏啊,文采好武艺也好,连圣人都称赞过他,如今竟然落得这个样子。不行,今天我就让人去找找骆神医……” 原本靖阳郡主见顾珏的病实在养不好,是打算把顾珏送到南边的庄子里去的。只是当时恰有个叫做骆允的神医在燕州云游的消息出来,且又听着燕州的温泉水养人,靖阳郡主才动了把顾珏送到燕州的念头。 靖阳郡主再如何舍弃了顾珏,但终究顾珏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想更好的安顿了顾珏。既然去了燕州,能让顾珏有机会得到神医的医治,又有了去“养病”的名头。总比直接扔到南边的庄子,更有脸面一些。而且程远虽做了官,但在靖阳郡主看来,也跟庄子上的庄头把式没什么分别,都还是她的奴才,可以任由她差遣安排。 骆允确实来过燕州,只是这个什么骆神医不过是个空有虚名之徒罢了,真有医术的是他的娘子吴惠莲。早年他娘子以骆允的名义看好一些怪病,为骆允赢得了神医的名声。但是等骆允成了所谓的神医,就嫌弃了自己的那位娘子,养了几个美妾。后来他们来到燕州,遇到了流匪。这位骆神医就舍弃了自己的娘子,只带着怀有身孕的美妾逃走。 他自以为得了吴慧莲的几本家传医书,就能继续做了神医。但是他先前守着医术了得的娘子,都没学出来个什么,如今空守着几本医术,怎么能突然翻身做了神医?而且当中最要紧的几本医书,还都随着吴惠莲一道遗失在燕州了。骆允从此生怕漏了底细,失了神医的名声,就不再敢给旁人看病。 骆允几次来燕州,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丢失那几本医术。 而那个真正可被称为神医的吴惠莲,自流匪手里下逃了一条命后,就因染了一身病。她那样好的医术,却因为没钱买药材,无法给自己医治,竟病得越来越重。最后即便有人想要帮她,却也来不及了。吴惠莲死前并没有提起骆允,只是不断念着要人把她这一身病症,吃过什么药好用都一一记下来。只为了别人再得了她那样的病,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 程锦既不愿意再想起骆允那个薄情寡义的“神医”,也不耐烦听顾珏的事,就对程远轻声道:“爹爹,那女儿先去厨房忙了。” 程锦说罢,就快步去了厨房,让朱厨娘再备一份饭菜给顾珏送过去。原本朱厨娘正耷拉着脑袋,手脚无措地缩在灶台旁。听得程锦说顾珏原来只是个拼板乱了,才闹了脾气,并非不中意饭菜。朱厨娘就忙提起精神,又备了一份饭菜,给顾珏送过去。 程锦怕再有什么变故,也没急着离开,一直等到朱厨娘回来。 朱厨娘笑道:“小侯爷吃了,吃得可好了,这会儿也没再闹脾气了。一边吃着饭,一边还乖乖玩着拼板。那小模样乖巧的,看着可惹人疼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便是痴傻了,吃起饭菜来也文雅的很……” 郭妈妈听得这话,立即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朱厨娘。朱厨娘这才慌忙住了口,忙解释道:“姑娘,我不是有意说小侯爷是个痴傻的,我……” 程锦笑道:“我知道妈妈不是有意的,还麻烦朱妈妈再照顾那些小侯爷的身边人用饭。但在他们跟前儿,妈妈说话可要小心些就是了。” 朱厨娘连忙点头应道:“我肯定把人都照顾好了,姑娘放心就是。” 程锦点了下头,就笑着走出了厨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刚进屋子,程锦就看到珍珠正抱着一碟炸锅巴,她一边“嘎巴嘎巴”地吃着锅巴,一边趴在窗边,偷偷向对面的西厢房张望。 “看什么热闹呢?”程锦悄悄走到了珍珠身后,才骤然大声问道。 珍珠被吓得一个机灵,回头看到是程锦,就哭丧着脸,扁着着嘴抱怨道:“姑娘就爱戏弄我,吓得我差点把碟子给摔了。” 程锦从珍珠抱着的碟子里捡了一块炸锅巴放在自己嘴里,取笑道:“别的碟子倒也罢了,装着这炸锅巴的碟子,你肯定端地稳稳的。” 珍珠抱着碟子笑着道:“这吃锅巴炸得比之前都脆,郭妈妈上面又放了芝麻和辣椒粉。香香辣辣的,真是好吃。” 珍珠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姑娘,方才是那个小侯爷闹脾气了?好大的脾气啊,怎么还敢掀桌子,那么多好吃的呢。他竟也舍得?啧啧,作孽呢。无论发什么脾气,都不该糟蹋粮食啊。” 程锦抬手刮了一下珍珠的鼻子:“这会儿你倒是最明白道理的了。厨房里还剩下许多炸锅巴,你愿意吃,就直接去拿来吃。” 程锦一边说着,一边又吃了两块炸锅吧。因为顾珏闹了一场,程锦也没吃饱饭,就直接拿起桌上珍珠吃剩下的两个包子吃了起来。吃下了两个包子,程锦正有些噎得难受的时候,手边就多了一杯茉莉花茶。珍珠将茶盏放在程锦手边,一脸自觉很有眼色的得意。 程锦喝了两口茶,就夸道:“多亏你这茶水送得及时,不然我这会儿就要被包子噎死了。” 原本还有些得意的珍珠,立即连呸了好几声:“呸!呸!呸!姑娘好好的,说什么死呢?姑娘肯定能长命百岁。”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7节 程锦点头笑道:“好,好,好,我是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正说着话,程锦就听得程远套马出门的声音,程锦知道这是自家父亲这是吃过了饭,就去找骆神医了。上辈子程远也执拗地找了许久骆允,程锦也劝不动,这次索性就不去劝了。程锦见珍珠又伸了头想要去看热闹,她就抬手轻敲了一下珍珠的脑袋:“快去把字写了,我要考你的。尤其是昨天念单子,念错的那几个字,都要多写几遍。” 珍珠抽了抽鼻子,刚想求饶。就见程锦脸色微沉,竟是不容得她撒娇求饶的样子。珍珠就只得乖乖坐在书桌旁,老老实实地写起了大字。 程锦也没闲着,她一边回忆着上辈子胭脂花的饲养法子,一边拿着笔将养花所需的东西一一写了下来。上一世,程锦最终还是把娇贵难养的胭脂花养活了,但是她空守着一院子开得极艳的胭脂花,却再没有一个跟她一起欢喜的人了。 程锦那个时候已是摄政王妃,虽然只是个顾珏放在府里面的摆件,但她却不缺银子,也不缺旁人敬畏。她不用养着胭脂花来赚钱,也再没心思再用胭脂花去制什么口脂,来为自己的容貌添色。她将胭脂花养活,更像是为了年少时的不甘心,就像她对顾珏一样。 只是对胭脂花的不甘心,如今还能帮她大赚一笔银子,倒比使在顾珏身上的不甘心更有用处。 芷兰、流月进来的时候,就见程锦和珍珠都在写字。 流月本想先笑着说几句,但怕说得不妥,就又闭了嘴,急忙使了个眼色给芷兰。芷兰对流月点了下头,流月才斟酌着笑道:“想是我们来得不巧,耽误了程大姑娘带着小珍珠做学问呢。” 流月才说完,就忙对程锦笑道:“大姑娘安好。” 原本就有些坐不住的珍珠,一听到流月的声音,就立即跳起来,笑着对流月说:“流月姐姐来了,我正想你呢。” 流月笑道:“怎么这会儿这般亲近呢?不会是小珍珠怕继续写大字,才想着我们来吧?” 珍珠挽着流月的胳膊,亲热地说道:“怎么能呢?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姐姐可吃过了?我们这里有炸锅巴,配了茉莉花茶,正好吃来打发时间。” 珍珠说到这里,就偷偷看着程锦的脸色,小声道:“我想陪姐姐们好好说话话。” 程锦对珍珠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就先过来吧,大家一起说说话。” 见珍珠立即一脸欢喜,程锦便对芷兰与流月叹道:“你们来了,倒是救了她了。往后她有了依仗,怕是越发黏着两位姐姐了,拿两位姐姐为她做挡箭牌了。两位姐姐可不要理她,可莫让她称心如意了。” 芷兰和流月均拿了帕子捂着嘴笑,待听得程锦问她们可用过早饭了,流月忙道:“已用过了,朱妈妈的手艺当真好。今天早上这些粥饭小菜,我吃着竟感觉还在京城一样。便是文妈妈有意挑剔,也忍不住吃了几口。还是大姑娘有本事,这样的能人都能寻得到。” 珍珠见流月跟昨日完全不同,看着就跟刺猬拔了刺一样。但珍珠心中虽然惊异,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忙吃了几口锅巴压压惊。 第13章 梳妆打扮 芷兰和流月一坐下,就为程锦发现顾珏发脾气的缘由,对程锦好生道谢。 芷兰和流月在程锦屋子里说笑一阵,待临走前,芷兰才瞧着程锦的脸色,求她画几个图样子出来。说是顾珏总闹脾气不肯扎发带,芷兰就想做几个给发带绣些新花样,好哄着顾珏戴上。 程锦懒得再参与顾珏的事,只笑道:“我也只是会胡乱画些,哪里会画些什么正经儿图样子?我先前应了珍珠要去街上逛逛,流月姐姐和芷兰姐姐要是得了空,不如也跟我们出去看看。一是看看燕州的人土风情,再也瞧瞧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没准儿就遇到了什么好的图样子,正好能给芷兰姐姐用上呢。” 芷兰心中虽然意外于程锦的拒绝,但面上却丝毫不漏,也不再追着程锦绘制图样的事,只是笑道:“若是得了空,我们自然也是想出去看看的。只是小侯爷那边事情多,怕是一时不得闲。还劳烦姑娘多记挂着些,要是有好的图样子,帮我留一下就是了。” 程锦笑道:“姐姐的事,我自然都记在心里。若是有缘分,能遇到好图样子,我自然给姐姐诶留意着。只是我们燕州终究比不得京城,不是什么都有的,凡事都要看着缘分。若没有缘分,那可强求不得。” 芷兰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流月见程锦还在跟她说说笑笑,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这会儿她听了芷兰的话,就一边笑着吃了几块碟子里的锅巴,一边瞟了芷兰一眼。 珍珠因为看不明白当中的内情,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说过了什么话,再给程锦添麻烦。珍珠就只闷头吃着锅巴,竟也不肯说话。 四个人静了片刻,正好这时门外有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问:“程大姑娘安,芷兰与流月两位姐姐在么?这里有事要劳烦芷兰与流月两位姐姐,还请两位姐姐出来说几句话。” 芷兰正没意思,就笑道:“那程大姑娘,我先去看看。往后得了空,再来跟姑娘说话。” 芷兰说罢,就站起身来。芷兰既然起身了,流月就也笑道:“程大姑娘,我也忙去了。” 程锦也站起来,笑道:“两位姐姐忙去吧,有什么缺的只管来找我说。” 芷兰与流月忙笑着退出了程锦的屋子,出了屋子,就见墨松正站在门外对她们低声笑道:“两位姐姐,方才朱妈妈托和墨竹一桩事,我们要出去一趟。小侯爷那边还需要两位姐姐帮忙照看些,免得让小侯爷跟前儿没了人。” “帮忙?”流月轻挑眉梢,低声啐道:“你如今竟也学得这般会说话了?我们都是伺候小侯爷的,应得都是一样的差事,谁帮谁的忙呢?你们不过是看我和芷兰出来一会儿,就要抓我们回去当差罢了。如今你们不得了,竟还监管起我们了。” 墨松忙道:“我们哪里敢管着两位姐姐,实在是朱妈妈那里有事,小侯爷跟前儿又实在不能短了人。朱妈妈也说了,若是小侯爷跟前儿没有人,就先顾着小侯爷。但这次出去采买,也是买小侯爷的东西,若是耽搁了也不好,就只能来麻烦两位姐姐了。” 流月斜了墨松一眼:“这才来了两天呢,竟就有差事了?你们倒是忙好事去了……” 墨松忙低声道:“好姐姐,姐姐是个顶好的人。若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姐姐只管告诉我们,我们定给姐姐带回来。” 流月轻哼一声:“这会儿倒是没有,但我可记下这次了。往后有什么事吩咐你,你可不能推三推四的。” 墨松忙道:“姐姐们吩咐下的事,我哪里敢推三推四过?” 流月笑道:“就是知道你们都是懂事的人,行了,快去吧,不耽误你们了。” 流月和墨松说话间,三个人就已走到了西厢房。里面守着顾珏的墨竹听了三人的声音,方才离了顾珏跟前,对流月和芷兰好声道谢,方才离开。 流月一进到屋里,就见顾珏还坐在炕上盯着拼板上的狗儿看。 流月就压低了声音对芷兰道:“程大姑娘也真是有些手段,安排了一个朱厨娘过来,略微给些好处,就把墨松墨竹两个小子都给笼络去了。连文妈妈早上的时候都提起了些精神,背着我们跟朱厨娘说了些话呢。我看他们是都落到好处了,只瞒着我们罢了。可我这眼睛是怎么生的?还能瞒得过我?” 流月说着,就笑了:“不过他们既得了好儿,倒也不能单单短了我们,不然谁都别想落下好来。还好啊,我今天看着程大姑娘似乎没有生气,我这算放下心了。我昨儿看着文妈妈那个样子,可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我们这一路过来,都把文妈妈当祖宗伺候着,真没想才到了燕州,文妈妈这个祖宗就被人家给收拾了。文妈妈丧气成那个样子,昨儿一晚上,我也没有睡好,生怕自己也开罪了程大姑娘……” 流月这么说了许多话,却没有听到芷兰应声,就轻声问:“你是怎么了?” 芷兰瞧了眼顾珏,才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府里的人曾经说过,说程大姑娘和咱们小侯爷是有婚约的。” “那不就是句口头的玩笑么?”流月不在意的笑道。 芷兰垂眸,低声道:“那会儿自然是玩笑,但如今小侯爷这个样子,却不见得是玩笑了。” 流月忙问:“你是知道什么了?” 芷兰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知道什么呢?我怎么能知道主子们的事?” 流月偷看了一眼顾珏,靠着芷兰耳边低声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什么?你就算没听说,你大概也猜得到。你心里没有个准数,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像你今儿跟程大姑娘要图样,还不是昨儿从她屋里看到了图样子,你才跟她提了?” 芷兰抿紧了嘴唇,只低了头坐在炕边,整理起衣服来。 流月追过去,轻声笑道:“你不告诉我,我早晚也要知道到。这样的大事,是迟早都得露出来的。如今我们在这里,你也就能跟我说几句真心话。往后日头长了,不怕你不说。今儿早上,你见程大姑娘没帮着咱们哄一哄小侯爷,只在屋里站一站,她就出去了,你的脸色便不好了。你去要图样子,人家又不肯给,你心里就不自在。也是的,咱们小侯爷在你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谁能想到程大姑娘竟然不乐意沾小侯爷的事呢?” 流月拄着下巴,疑惑道:“也不知道那程大姑娘是怎么了?咱们家小侯爷虽然病了,但这样貌和家世,不至于被她这么避着吧?在侯府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丫鬟婆子想要跟小侯爷说说话呢。” 芷兰转头皱眉看向流月:“在小侯爷这里,你少说些不该说的话把。” 流月不在意的低声道:“这有什么?小侯爷现在又听不懂这些事。” 芷兰皱眉,厉声道:“流月!” 流月见芷兰动了真怒,这才住了口,低声道:“好吧,不说了。我们中间就只有你把小侯爷放在心上,你是最忠心不过的人。那你好好看护着小侯爷,你有精神头儿,再把早上小侯爷弄脏的被子都给拆换了。我昨天没有睡好,得迷瞪一会儿。” 流月说罢,就一扭身躺在炕上。流月给自己身上搭了条薄被子,就闭了眼睛,只留了芷兰独自皱眉呆坐着好一阵。 程锦这边,自从流月和芷兰一走,珍珠就忍不住好奇地问程锦:“姑娘,怎么那个流月隔了一夜,就变了样子?今天竟然能说些好话,不再像昨天那样跟吃了炮仗似的。” “她能在留在小侯爷身边,自然是会看脸色的,不过是觉得昨天我们不配她来看脸色罢了。过了一夜,她也该想明白了,将来是要跟我们吃住一段时间的,自然就收敛起来。”程锦说着话的时候,就将写着养胭脂花花所需的东西都写完了。 然后程锦将纸折好,收了起来,就开始梳头找衣服。 “都快吃午饭了,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珍珠问道。 程锦笑着看了眼珍珠:“你猜呢?” 珍珠歪头想了一下,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笑着问:“是去见简……” 程锦伸出一根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悄悄的,我去给他送些吃的就回来。你好好在家写字,等我回来了。咱们一吃过饭,就带你去外面逛逛集市。” 珍珠连忙捂了下嘴,随后才小声道:“姑娘有要紧事,就先去忙要紧事。集市总是有的,我什么时候出去不行啊?先紧着姑娘的事去办。姑娘要是跟人家说得好了,也别着急回来。家里有什么事,都有我照应着呢。” “你这个时候倒是乖巧。”程锦一边笑着说着话,一边找出一件石蓝底的撒花夹袄。 程锦给铜斗装上烧红的炭,用铜斗将夹袄上的褶皱熨平。随后程锦在袄子上添了几针,略微将腰身收紧了些,才将袄子穿在身上。 然后程锦找出珍珠耳坠和一根珠钗,将首饰仔细地戴好。用羊脂膏擦过了脸后,程锦又轻轻点了些口脂在唇上。程锦没有扑粉,她年纪小,皮肤又白,清亮亮的皮肤要是扑了粉,反倒被遮掩了原本光彩。只一点口脂,就能显出水嫩的好气色了。 珍珠直接看愣了:“姑娘也并非不会梳妆打扮嘛,原来是分人的。” 程锦笑了笑,然后含了口茉莉花香茶,许久后才将茶吐点。她试试了自己的口气,待隐约能闻得茉莉花香,又重新点了一遍口脂,才对珍珠笑道:“我这就去了,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先吃,不必等着我。” 第14章 名声 听到珍珠笑着应下,程锦才走出了屋子,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郭妈妈已将午饭做好了,程锦笑着与郭妈妈和朱厨娘说了几句话,就将菜一样样的放在食盒中。一盘肉末酱茄条,一盅冬瓜排骨汤,一碟腌萝卜,两大碗米饭,四个卤肉包子。 “姑娘这是到哪儿去?那这些东西,还是我帮着姑娘拿吧。姑娘身子娇贵,哪里拎得动这么沉的食盒?”朱厨娘看程锦拎着大食盒,忙笑着上前说道。 程锦一边拿了块碎花方被将食盒包住,一边对朱厨娘笑道:“妈妈不用担心,我拎得动的。妈妈只管将小侯爷那边的饭菜料理好就行了,不用管我这边。” 朱厨娘还想说话,却被郭妈妈一把拉住。郭妈妈瞪了朱厨娘一眼:“姑娘说不用就不用的,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郭妈妈说完,就笑着对程锦说:“那姑娘慢些走。” 程锦笑着应了一声,就出了门。郭妈妈一看程锦出去,才对朱厨娘小声道:“你往后不要问姑娘出去做什么了,去哪里了?姑娘想要告诉咱们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告诉咱们,就不要多问。” 朱厨娘皱眉道:“早就听说程大姑娘是个主意大的,没想到竟连问都不好问?” 郭妈妈低声道:“即便是问,也该是老爷问。但老爷许多事倒还要听姑娘,你也不要去管,只低头做事就好了。” 朱厨娘摇头叹道:“我只是听到外头将姑娘说得太坏了,有说她克母,有说她主意大难管束,有说她有失管教到处跑的。我来咱们府里之前,都不敢信你跟我说的话。我还一心觉得大姑娘该是泼辣的性子,结果竟是难得懂道理,说起话来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姑娘虽好,只是那些好人家听了风言风语,就不肯做亲了,哪里细细地来看大姑娘的好处呢?再则姑娘这个状况,又是五不娶里头的丧妇长女,就更……” 郭妈妈忙捂住了朱厨娘的嘴:“你可不要再说了,这些话让姑娘听了还没什么,她笑一笑就过去了。要是被珍珠听了,是要记恨你的。她可不会顾着什么体面不体面,你说得是不是好意,只会记着你说了姑娘的短处,定会找个机会刺你几句。姑娘虽然也会管束珍珠,但骂珍珠一回,姑娘背后都要心疼许久,如此倒也跟姑娘生分了。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个小丫头刺上几句,也不怕落面子?” 朱厨娘扒开郭妈妈的手,皱眉道:“我这不是担心姑娘么?” 郭妈妈忙道:“阿弥陀佛,姑娘还用得到你担心?她就是嫁不成,大不了招个赘婿。父亲是五品官,自己手里又有营生,家里背靠着侯府,还能成不了婚?” 郭妈妈说罢,生怕朱厨娘再说些歪话出来,就忙推着朱厨娘去张罗饭菜去了。 仁安药铺离程家不远,原本只走几步就到了。但因为程锦有意绕了个远,多走了好一阵子,才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仁安药铺门口。 程锦进到店铺里,见就只有简行之和一个小伙计秦艽在,便笑着说:“都晌午了,怎么也不歇歇?” 秦艽原本没有大名,因为他原本姓秦,恰好有味药叫做秦艽,简行之便给他起了这么名字。 因为程锦常来药铺,秦艽对程锦倒是很相熟。见到了程锦,他便笑着招呼:“程大姑娘来了,这不是刚到了一批药材么?我们掌柜的想要今天理出来,就忙得忘了吃饭。大姑娘快坐,我去跟大姑娘倒茶。” 听了程锦和秦艽说话的声音,正在整理药材的简行之才停下手,转身看向了程锦。 待见到有意装扮过的程锦,简行之先呆了呆。之后,简行之便立即红了脸。慢了片刻之后,他才结结巴巴的道:“程……程大姑娘有什么事么?” 程锦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轻叹一声:“倒是真有件事需要简大夫帮忙,本来我是要去给爹爹送午饭的,但是去了衙门才知道爹有事外出了。这么一大盒子饭菜拎着也太沉了,我是走不到家里去了。只能麻烦简大夫帮个忙,能不能将就着把这些饭菜吃了,也省了我再费力把这么沉的食盒带回去家去。” 程锦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一副当真累坏了的样子。 “这个忙我最高兴帮了,程姑娘做得饭菜肯定很好吃。”秦艽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给程锦端了杯热茶出来。 “诶,秦艽……”简行之想要阻止。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8节 而程锦这边已经利落地把饭菜都摆了出来,她笑着说:“都是些家常饭菜,你们不要嫌弃就好。这包子也不是现做的,是早上做来吃的。我们都吃着好,中午就热了热,又给爹爹送了过来。你们若是嫌弃,那我明儿再做新的来给你们吃。” 简行之见程锦既然这样说了,就只能红着脸慌忙坐下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不用做新的来。” 程锦玩笑道:“那简大夫是不想让我明天来了?” 简行之连忙摆手:“并不是,我是想姑娘来的。” 程锦露出有些吃惊的模样,随后慌忙低下头,双手乱搅着帕子。 简行之这才惊觉言语唐突,慌忙看向程锦想要解释。就见程锦一副羞怯模样,全不是往日里稳重大方的样子,让简行之一时间慌得都想不出什么话来跟程锦说。 程锦今天戴了一对珍珠耳坠,她本就生得极白,被耳坠的珠光一衬,将整张脸衬得愈发似珠似玉。简行之呆呆地看了眼程锦,他的脸就越发红了,便将头也低了下来。 “包子真是好吃,掌柜的你也吃啊。”秦艽年纪还小,并不懂少男少女之间的眉眼官司,竟在这个时候塞给简行之一个包子。 简行之呆呆地捧起包子,吃了一口。就听秦艽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笑着问:“听说程姑娘家来了贵客,说是京城里面来的小侯爷,街上都传遍了。” 程锦点头笑道:“是呢,昨儿本想过来。可一天都忙着安顿他们的事,就没过来。” 程锦一边说着,一边将袖子挽起一道,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盛了碗汤放在简行之面前,轻声道:“汤里没有葱花,你不吃这个,我记得的。” 以往程锦来药铺,都是大大方方的,简行之也没觉出什么特别来。可如今程锦似乎也没做什么,也说什么特别的话,却让简行之的心也乱了,脑袋也昏了。 简行之的脑子越发周转不开,就呆呆吃了口包子,又喝了几口汤。 秦艽忍不住好奇地问:“京里来的小侯爷?那该是个很富贵的人吧?” 程锦轻声道:“我也没去细看,倒不知道那位小侯爷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只是看着排场倒是很大的,怪吓人的。他身边有管事妈妈、小厮,还有丫鬟伺候。虽在我家里住着,却用不到我靠前。我也不耐烦去跟前,凭他什么王孙公子的,都是个给我添麻烦的,昨儿心烦了一整天。” 程锦说着,轻轻一叹:“如今家里乱糟糟的,连个躲清净的地方都不找。” 秦艽忙道:“那程姑娘常来这里吧,程姑娘每次来了,我们总能有些好吃的,我跟掌柜的都希望姑娘能来。” 见程锦轻咬了嘴唇,微微低下头,简行之忙红着脸呵斥秦艽:“不要乱说。” 这时,程锦提起了空食盒站起身,轻声道:“你们先吃吧,明天是清明,我来不了。等忙完了这两天,我再来取碗筷。” 程锦说罢,就转身拎着食盒快步走开。走到门口,程锦又站住脚,转头看了眼简行之。就见简行之竟站起身,呆呆看着她,程锦就抿嘴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开。 简行之呆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的头是晕的,心也一团乱。只记得程锦的笑,程锦耳边晃动的珍珠耳坠,还有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 程锦拎着空食盒回到了家里时,珍珠正在吃饭。 见到了程锦,珍珠就忙放下了筷子,小声问:“姑娘,怎么样?” 程锦笑道:“过两天要做些汤饺,我再送给他吃。” “呀,这不是……”珍珠忙捂了嘴。 “先不说话,你先把饭吃了,然后我带你出去。”程锦笑着拿起了碗筷。 珍珠听了这话,就埋下头,大口的吃起了饭。 程锦忙提醒道:“你也慢些吃,别伤了脾胃。你这会儿年纪小不觉得什么,等到了年纪,却是要吃苦头的。” 珍珠这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程锦吃完了饭,本打算去看看珍珠上午写的字。 但程锦又想,要看珍珠的字,少不得要训上珍珠几句。到时候珍珠必然要哭,才吃过饭就哭,难免要伤身子。 程锦就先跟珍珠玩闹了一阵,又将要养胭脂花的事,细细跟珍珠说了一阵,哄得珍珠先消了食。如今她手里有条运药去蜀州的路子,再添个胭脂花的营生,往后的吃穿用度就不会缺了。 若是跟简行之的事能成,那这两桩买卖就还能由她继续赚钱。也不会因为嫁了人,就中途断了,或是舍给婆家。 程锦知道自己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 旁人因为看她年幼丧母,所以在旁人眼中,她必然没有教养。因为她把持着一府的开销,所以她必然厉害泼辣。因为她有些经营的手段,所以她必然是个主意大的。 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程锦这样的姑娘是最不讨婆婆喜欢的。程锦上辈子也很在意这些,所以痴缠起顾珏,也有几分要别人知晓她能嫁给好人家的意气。 旁人说她不配,说她不好,那她偏要嫁进顶好的人家,结果却是吃了一辈子暗亏。 第15章 医书 待珍珠消了食,程锦才拿起珍珠上午写的字。 看着珍珠写的字,程锦直皱眉头:“好几个字起笔就错了,这一点应该是第一笔,但一看就是后边添上的。还有些字不是多一笔就少一笔,怎么就不能把字写全了?珍珠,你……” 程锦还来不及说一句重话,就见珍珠站在墙角,眼里酝着两包泪,一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姑娘,我往后肯定会好好写的,你别因为这几个字没写好,就不许我出去啊。”珍珠带着哭腔小声道。 程锦没了法子,只能长出一口气,提笔将珍珠写的字重新写在纸上:“等咱们回来,再把这些字重新写过吧。你去换了衣服,我这就带你出去。” 珍珠听了这话,立即抬手擦了擦眼睛,忙笑着去换衣服了。珍珠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独留程锦皱着眉为珍珠的将来生计发愁。 等珍珠换好了衣服,程锦才宽慰好了自己。算了吧,反正她多活过一世,多少能将上辈子的一些劫难避开些,或许能比上辈子活得久。她就自己争口气,多活一些日子,将珍珠的一生都给照顾了吧。 珍珠换好了衣服,就听了程锦的吩咐,去喊了流月和芷兰一道出去。 虽然墨竹墨松已经回来了,但芷兰却声称要照看顾珏,不愿意出去。但流月却没顾着那么多,直接就换了衣服,跟着程锦她们出去。 临出门前,那些姓荀的浆洗婆子恰好来了。程锦跟荀婆子说了几句话,就让荀婆子去洗顾珏早上换下来的衣服被单了。 程锦早已让长顺套了马车,安排好荀婆子,程锦便让长顺驾车把她们送到了集市。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集市里的人已少了许多,倒是正和程锦心意。程锦虽不厌烦热闹,却也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流月一边新奇地到处凑热闹,一边又忍不住来挑挑拣拣,什么东西都要跟京城比一比。但是流月虽然挑剔,却买下不少东西。 程锦看流月选了什么,一律都买了双份,让流月将另一份带回去给芷兰。又另外看了些老人家能用得上东西,再给文妈妈带回去。 随后程锦再选了些衣服料子,打算等过些天给府里的人做两套春天里能穿得上衣服。 如今家里的人口多了,若让程锦逐个留意,她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还不如学着侯府的规矩,每逢换季,就给每个人做两套衣服鞋袜下去,就连墨松墨竹以及长顺都能兼顾到了。 随后程锦又买了些祭奠的东西,珍珠在旁边瞧见了,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哎呀,我都忘了明天是清明。我也该买些纸钱黄纸,好回去好折些元宝,明天要用的。” “知道你方才忙忘了,我已经把你的份儿带出来了。”程锦轻声道。 随后程锦看了眼珍珠这一会儿买的东西,三张怪脸面具、两盏走马灯、几个小泥人,尽是一堆用不上又空占地方的小玩意儿。 珍珠却将这些东西仔细拿着,每每有人靠近,珍珠就会大声喊:“别挤到我了,别把我手里的东西给撞坏了。” 等回到程家,珍珠将她买的东西乱糟糟的放了一炕,她才开始发愁:“这些东西该放在哪里?” 程锦虽然也颇为嫌弃珍珠买来的这些无用又碍事的东西,但见了珍珠发愁,程锦还是把走马灯都挂了起来,随后又把珍珠买的泥人一个个摆在了窗口上。 程锦对珍珠哄道:“就先这样放着吧,等你往后再买了旁的好东西,再把它们替换下来。” 珍珠这才笑了起来,拿了个怪脸面具盖在自己脸上,笑着去吓程锦。程锦忙拿起另一只怪面具,转身又去吓珍珠,反倒把珍珠吓得连连求饶。珍珠和程锦闹了一阵,就开始起身拿着黄纸,开始折元宝。 珍珠一边折着元宝,一边轻叹道:“没想到又到了清明,吴大娘子这一年不知道在下面又治好了多少病鬼。” 珍珠说着,就歪头道:“不对,像吴大娘那样的好人不该到下面,应该到天上去的。可天上又没有病人,吴大娘就算去了天上,也不见得会高兴。她这样的人,就该在人间多活几年,好好的治几个人呢,可这人间又待她不好……” 程锦给珍珠拿了一沓纸:“不管吴大娘去了哪里,咱们只管多给她折些元宝,让她不再为没银子买药材发愁。” 珍珠接过这沓纸,点头道:“吴大娘救了我的命,我是该给她多折些元宝。要不是吴大娘给我治好了病,不知道姑娘还要被我惹哭多少回呢。姑娘总说我爱哭,其实那时候姑娘最爱哭了。” 程锦瞪了珍珠一眼:“竟还好意思说?你如今虽然调皮一些,但总归比小时候听话些。那个时候你总发疹子,一发疹子就要发热。怎么看也看不好。自己病得难受了,就要闹脾气,不肯吃药不肯吃饭,一挥手就把药碗饭碗摔了。 程锦说着,就叹了口气:“那时候爹爹住在军营,家里的银子都被爹爹找来的张妈妈拿着。张妈妈不肯给我银子去请大夫,我去当了个镯子,才请了几回大夫给你看病,为你买下来些药。我辛辛苦苦熬了,却还被你给摔了。我怎么能不哭?” 外面的人都说程锦把持着自己父亲的银子,实在太过厉害。可是她的厉害又何尝不是逼出来的? 程锦来到燕州的时候也才刚到六岁,程锦的父亲程远便找来了个张妈妈照顾她。张妈妈虽然面上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但却在暗地里克扣着程锦的用度,对程锦管束严苛。 程锦在张妈妈手下过了两年,这两年里程锦身边添了比她小三岁的珍珠。 珍珠父母去世后,她就被自家叔叔拎到集市上卖了。因为珍珠那个时候还没到四岁,谁都不愿意要她。珍珠的叔叔嫌弃她没用,就在街上对她又打又骂,一脚踹过去,恨不得把珍珠给踹死了。 那时程远正带着程锦出来玩儿,恰好见到了这件事,珍珠这才留在了程锦身边。 珍珠来到程锦身边后,也总是生病,有几次都要病死了。偏偏家里的银子都捏在张妈妈手里,连买个药,张妈妈都推三阻四的。竟说什么小丫头的命,不值钱的,死了也就死了的话。 程锦眼看这样耽搁下去,珍珠是肯定要病死的。程锦就想办法让程远看到张妈妈如何辱骂她,张妈妈这才被赶了出去。程锦自此管起了家里的银子,随后才招来了郭妈妈和长顺。 虽然程锦得了银子,珍珠却因为张妈妈的缘故耽搁了太久,找来几个大夫都说不中用了。 程锦送走了大夫,就急得蹲在路边哭。就在这个时候,已是乞丐模样的吴大娘子拄着拐棍走了过来:“姑娘要是不嫌弃我,我可以去看看。” 这位吴大娘子,便是神医骆允弃在燕州的妻子,吴惠莲。 这个时候吴惠莲穷困潦倒,因为染了病,一身的烂疮,身上散发着恶臭味。程锦也是实在急了,就忙拉扯着吴惠莲去看珍珠。 吴惠莲是真有本事,几服药下去,就将珍珠救了回来。但她虽然救得了珍珠,却救不得自己。她病得太重了,衤糀只被程锦养了将近半年,就含恨去世了。她死后,程锦就买了块地。将吴惠莲埋了,立了块空碑。 吴惠莲死前并没在意她埋在哪里,只是一遍遍嘱咐着程锦要把她的医书整理出来,将来印发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这些治病救人的法子。 吴惠莲也知道程锦年纪太小,可她实在没有别的人能够托付。吴惠莲很是知道一些大夫的秉性,他们要么不信她一个落魄肮脏的女子能写下这些医书,要么得了医书就要私藏起来,不肯印发出去。便是有那等品行高洁的,吴惠莲也没时间去找他们了。 吴惠莲一遍遍嘱咐过程锦后,仍不放心,死前还瞪着眼睛,紧抓着程锦的手。 程锦最开始应下时,只是为了了却吴惠莲的遗愿。但真的接手后,才知道自己接了一桩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的事。 那些吴家祖辈留下来的医书,在吴惠莲手里经过几番添加删减,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虽是医书,但里面有混着许多识药制药的内容 而吴惠莲自己添的许多方子,又因为她先前遭遇太多磨难,字迹都不好辨认,有的方子甚至是吴惠莲刻在树皮上的。 程锦虽然认得几个字,却不懂得药理,哪里能分辨那些字出来? 程锦知道这医书是要给人治病的,半点含糊不得。程锦就只得自己悄悄地去学,再来帮吴惠莲整理医书。这一整理,程锦整理了二十余年,一直到程锦做了摄政王妃。 程锦做了摄政王妃,有了些许权势,能让太医院帮她整理,这才快了一些。但医书整理了出来,却没有吴惠莲的名字,只有顾珏那白月光芮湘的名字。 顾珏的幕僚来劝她,说什么谁都不知吴惠莲姓名,与其让个死去无名氏占了这么大的功绩,着实浪费,不若让给芮湘。 芮湘虽然已为太后,但是朝中仍有不满她的人,民间甚至说她是妖后,需要芮湘有个功绩来博个好名声。 这本医术既然谁都说好,不若就让给芮湘,就说是芮湘为了天下百姓造福,才耗费数年拜访各路名医,才编出来了这些书。 而且这些医书又不是程锦一人的,太医院众人都出了心力。他们都能为了大局不在意,程锦何必纠结这个虚名? 可程锦不肯,不愿意。 程锦固然有在气顾珏又在为芮湘打算,但是她更不甘心吴惠莲的心血就这么被毁了。程锦那个时候已经不是无知少女,她杀过人,也险些被人杀过几次,她看到过权力的凶狠厮杀。 程锦知道,一旦这些医书以芮湘的名义发布。那这些医书就跟芮湘有了勾连,从此沾染了政事,就不再是单纯的医书,而是维护芮湘一方势力的工具。 芮湘若是永永远远做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她的后代也都坐稳皇位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万一,芮湘失了权势,或是她的后代没了权利,或者整个大庆王朝就此覆灭。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9节 那些医书就可能因为是芮湘组织编撰的,而被后世给掩埋掉。 这些医书是吴惠莲用命换来的,程锦也耗费了许多心血,她怎么能接受? 第16章 姐姐 程锦第一次冲到顾珏跟前,跟他吵闹了一场。程锦把许多旧事都扯了出来,反正那个时候珍珠已经不在了,也没什么人值得程锦顾及了。 顾珏若是恼恨了她,将她处死了,倒也落个干净。 程锦对顾珏说她不该将他治好了,他做个傻子都比现在的所谓摄政王好。她说既然他心里只有芮湘,何苦娶她回来。她说后悔了,后悔嫁给了他。 那个时候顾珏不过而立之年,样貌虽然依旧极好,却已两鬓斑白。因为久居上位,顾珏身上多了些肃杀之气。他听着程锦的话,下颌紧紧绷起,眸光黑沉,就连程锦也看不出来他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杀了她。 程锦吵过之后,等了一阵子,却没有等到顾珏要杀她。 程锦反倒更气顾珏,她恨透了顾珏这副对她全然没有反应的样子。她顺从也罢,她吵闹也罢,竟然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 程锦原以为这事就这么样了,因此心中闷了一口气,又大病了一场。程锦病倒了,也不肯吃药,只倒在床上等死,却没料到顾珏竟然同意让这些医书还以吴惠莲的名字印发。 那天,顾珏坐在程锦床边,轻声道:“是你帮忙整理出来的医书,是该用你的名字。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别说先前那些话了。” 程锦病得浑浑噩噩,却还是强撑着坐起来,提起一口气,对顾珏冷笑道:“这桩事既沾不得芮湘,也不能沾上我。我是谁?我是你的摄政王妃啊。若是我的名字挂在上头,还不是等于你也参与进来了?历来没有听过哪家摄政王有什么好下场的,我还不至于狠心到让那些医书为你我陪葬。摄政王也当真看轻了我,我要是只为给自己搏个名声,何苦亲自将这苦差做起来?只管将这差事丢给别人去做,等人家做成了,我再夺过来就是。我又不打算有贤名的太后,要这个名声做什么?” 程锦还记得那个时候顾珏怔怔看了她许久,似乎方才认识了她:“你为何这般刻薄了?” 为何这般刻薄? 因为她恨,她怨。她怨恨芮湘与顾珏,也怨恨自己。她怨恨自己为何要瞎了心,要做那等意气之争,非一意嫁给顾珏。恨芮湘既然已经贵为太后,又知道顾珏已经成了婚,为何要跟顾珏牵扯不断。 她怨恨顾珏既然要为芮湘守贞,他就独自去守去,为何又来哄她? 程锦先前就知道芮湘,她也曾亲自问过顾珏,问顾珏可还在意芮湘。若是在意芮湘,那这亲事不做也罢。顾珏说他已经忘了芮湘,他说自己虽然不记得了先前在程家的事,却是愿意娶程锦的,往后也会待她好。 可没想到刚成婚,顾珏就变了。他娶了她,却冷着她,他的心依旧只放在芮湘身上。 珍珠活着的时候,程锦还能提起一口气勉强活着,想为珍珠奔个前程出去。 但自从珍珠没了,程锦身边就就再没有人肯凡是先想着她了。程锦身边都是顾珏的人,只会看得到顾珏的不易,没人能体会到她的苦。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都是只先顾着顾珏。 一个人这么孤冷的煎熬着,独自没指望的活着,想要不刻薄都难的。 程锦只看着顾珏冷笑道:“若是这么过下去,我还能更刻薄一些。摄政王若是真想加名字,不该来问我。该去问问太医院的那些人,他们也参与了医书编写,也该落个名字。” 程锦说罢,就扭过身去,不再理顾珏了。程锦并不管顾珏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左右不过是还为了芮湘罢了。或许是怕事情闹得太过不好看,再将他们的私情扯出来,连同小皇帝的身世又要被猜疑一番。反正总不能因为她不高兴,顾珏才改了主意。 程锦寒了无数次心,已经不敢再去猜了。 过后那些医书果真是用了吴惠莲的名字,太医们大约因为程锦闹了这么一场,生怕因此得罪了太后芮湘,便没有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事情如了程锦的心愿,但程锦却对顾珏彻底灰了心。这桩事本就不该发生,更不该由她闹了,才能改回吴惠莲的名字。程锦她自己已经被顾珏与芮湘糟践惯了,且诸多不如意都是她蠢笨自己找来的。 但那些医书是吴惠莲的心血啊?吴惠莲苦了一生,只为治病救人,怎么能把吴惠莲这样的仁心牵连上诡谲的政事?让那些能治病救人的医书添上湮灭于权利斗争的风险。 程锦恨过顾珏,怨过顾珏,却是头遭如此看不起他。 程锦从此搬出去另住了,顾珏来找过她。但每次来了,都被程锦几句话给刻薄走了。 程锦临死的前两天,顾珏也来看过她。 但那个时候程锦的耳朵眼睛都不好用了,她早先就随着顾珏遭了几次难。随后程锦又在她知道了顾珏与芮湘重新勾连上后,竟蠢得只知道一味与芮湘相比,损了自己的身体底子。 而且自从医书的事了结后,程锦便是病了,也懒得吃药了。若是好了,就多活些日子。若是不好,对于程锦而言,倒是个解脱。 程锦看不清,听不清。只模模糊糊地看了眼顾珏,看着顾珏似乎比先前更老了,原本挺拔的身子都佝偻了些。然后隐约听清楚了顾珏说的几句话,什么他已经不再管事了,什么往后就好了。 顾珏甚至在几番挣扎后,将手搭在了程锦的手背上,轻声说:“竟这样瘦了。” 这还是顾珏和程锦成婚后,第一次跟程锦亲近。他的手很凉,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肯碰一碰程锦。 程锦只说了一个“脏”字,就让顾珏慌忙收回了手。 程锦是因为她先前没看清楚路,摔了一跤,弄脏了手,才说了这话。程锦知道顾珏嫌恶她脏,却不会再气恼了。 程锦就让丫鬟扶她回去,但是那些丫鬟都只听顾珏的,怎肯听她的话? 谁都不肯扶她,程锦就自己摸索着往回走。走了几步,才有个婆子慌忙追过来,扶起了程锦。 但那婆子一边扶着程锦,一边也是劝程锦:“王爷如此关心王妃,王妃怎么好对他如此冷淡,让王爷伤心?往后王爷不管事了,就能多陪陪王妃了,这本是喜事,为何又闹成这个样子?王妃也不能太过依着自己的性子,也该顾着些王爷。王爷这般尊重着王妃了,王妃也该懂得去体恤王爷,您看看王爷多难过……” 程锦虽然听不清那婆子的话了,但只那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就猜到了这婆子在说什么。这种话,她这些年听得多了。 在程锦搬出去另住之后,连顾珏的幕僚都遣他家夫人来劝过程锦。只将先前那用医书给芮湘扬名的主意都推在幕僚自己身上,竟说是那幕僚独自拿了主意,想要推进这桩事。那夫人对程锦说一些什么要程锦顾全大局,说什么局势险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去占了吴大娘子的医书。他们原本打算,等过个几年,就会给吴大娘子正名的。 最后,那夫人又劝程锦要大度,不能为了吴大娘子这么个外人,去和摄者王闹脾气,让摄政王伤心。 呵…… 可笑!她程锦何时有本事能让顾珏伤心? 那幕僚怎么敢自己拿了主意?若是没有顾珏的授意,那也是有了太后芮湘的授意。而太后芮湘能差遣顾珏的幕僚做事,还不是顾珏纵的?顾珏怎么能脱得了关系? 顾全大局? 她程锦什么时候在过该被顾全的大局之中,如今她已全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她还顾全什么? “顾全大局”四个字对程锦而言,不过是再说她该退让,她该容忍,她该牺牲罢了! 吴惠莲对于顾珏他们算是外人,她程锦对于顾珏他们一家子三口又何尝不是外人呢? 程锦是被毒死的。 她虽然味觉不够灵敏了,但她毕竟经手了一回吴惠莲的医书,早年又做过一阵子药材买卖。喝过了几口粥,程锦就知道有人在她的粥饭动了手脚。 程锦知道粥饭里被人下了药,却还是喝了。反正敢给她下毒的人,不是顾珏,就是芮湘,他们一对有情人自然是商量好了,才这么做的。一个太后,一个摄政王,想要她程锦的命,她哪里能逃得过,更何况她也不想逃了。 程锦只是恶心,恶心顾珏既然想让她死,何苦前两天又做出一番戏来。 临死前,程锦是听到有人匆忙来到她身边,似乎喊了一声“阿锦”,又似乎喊得是“阿姐”。 那是顾珏的声音,顾珏还痴傻的时候曾经叫过程锦“姐姐”,虽然程锦纠正过他许多次,她比他还小两个月呢,应该是他的妹妹,可顾珏却依旧不肯改口。 原本程锦以为这是顾珏痴痴傻傻地叫糊涂了,很久之后程锦才知道,原来芮湘比顾珏大了一岁,他总是不带姓名地喊着芮湘“姐姐”。 那些年顾珏痴痴地跟在程锦身后,喊她的那么多声“姐姐”,不过是痴傻的顾珏将她当做了芮湘罢了。 第17章 生病 程锦忽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她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程锦静了片刻,直到听到身边人熟睡时的呼吸声,程锦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待辨清楚身边人是珍珠,程锦才松了口气,原来她方才不过是做了些旧时的梦罢了。 程锦擦了擦额头的汗,记忆慢慢回笼。 程锦便渐渐想起了先前夜里她和珍珠怎么一道折着金元宝,又是怎么念起了吴大娘子,随后又如何回想起了先前的日子。最后她和珍珠乏了,囫囵吃个饭,就睡了过去。因为担心去找“神医”的父亲程远还没有回来,程锦睡得并不安稳,竟胡乱牵扯出这么些梦来。 虽知道那些都是梦,如今自己也重活了一生。 但程锦仍被梦中那些事闹得烦闷,她心头烦热,再难睡去。程锦便轻轻披了大袄,走出了屋子。程锦先去了马厩,见程远惯常骑得马已经拴在马厩里。程锦就又去了厨房,见她先前嘱托郭妈妈为程远留的饭菜已经用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心稍安片刻,程锦就又更觉得烦闷。 想着她那父亲从来都是把侯府的事放在她前头,她何苦去关心他去?合该让他一个人孤老而死去,管什么他有没有回来,又吃不吃得饱呢? 但才刚想到这儿,程锦就连“呸”了几声,在心里暗暗地嘀咕着,只是她一时胡思乱想,老天万万不能当真,怎能叫她爹爹孤老而死? 程远这个父亲有时候真的很伤程锦的心,但伤心过后,程锦也总放不下他。便是程锦上辈子搬出摄政王府去另住,也是在程远去世之后。 程锦还记得她每次去见了自家爹爹,他虽总唠叨些要她照顾好顾珏的话,却也记得让厨房给两道她爱吃的菜,然后像献宝一样把他存下来的月俸都拿给程锦。那时候程锦已做了摄政王妃,又哪里缺银子用? 程锦让程远自己留着用,但每次这么劝了后,程远却还是依旧留着银子给程锦。 想到这里,程锦就不免恨起来,既然自己这位爹爹心中只拿侯府的事当回事,真不如对她就此撇开手,将她打死饿死或是卖了。可偏偏给她次侯府一等的关心爱护,让她忍不住恨,却也丢不开手。 程锦恨到最后,就只能恨到自己身上。 程锦一个人怔怔站着,抠着右手手心的疤,心道:这又怪谁呢?只怪自己不争气,伤了那么多次心,却还只会心软罢了,当真是贱皮子。 程锦暗自狠狠骂了自己一场,才转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程锦随便扫了眼院子,就看到对面西厢房的窗子不知道何时竟撑了起来。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窗子里露出半张人脸来。程锦吓了一跳,险些吓出声来。 程锦稳住神,再细看,才看清楚竟是顾珏透过窗户露出了半张脸。 真是见了鬼了,他大晚上不睡,开着窗子做什么? 顾珏大概也看出了程锦,竟还记得程锦为他重新拼好拼板的事。他便拿着拼板,冲着程锦笑嘻嘻地晃了晃。墨松墨竹他们因怕再弄乱了拼板,已经将拼板粘好了,虽然拼板被顾珏这么晃着,图样也没有任何变化。 程锦之前肯哄一回顾珏,止了他的闹。也是因为顾珏掀了朱厨娘做得饭菜,让朱厨娘没了脸,她是替朱厨娘找回面子罢了。此时私下无人,程锦自然不必在对顾珏装作一副和善模样。 程锦大大地白了眼顾珏,不肯再理顾珏,就直接回了屋子。程锦和程远是血脉亲人,自然轻易撇不开手,但他顾珏是哪个儿? 程锦非但能舍得下顾珏,而且她一想到这么大冷的天,顾珏竟然还撑着窗户,衣裳还如此单薄。若是不去管他,由着他这么着过了一也,顾珏必然要染上风寒,程锦心里甚至痛快了许多。 而且明天又是清明,许多药铺医馆都要关门去祭祖扫墓,顾珏且得吃上些苦头呢。 程锦想得开怀,顺势也有了心情安宽慰自己。她心想,虽然爹爹没把她放在前头,但她不是也对珍珠更加看重么?她倒也不输什么。 程锦这才终于舒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便是清明。 程锦的父母都是定国侯府出来的,都无父无母,也就并无祖宗可祭。程锦的娘亲又葬在离京城不远的望县,坟地并不在燕州。每次到了正月与清明,程锦就只给母亲的牌位前摆了些瓜果馒头,焚上三炷香,磕上几个头便罢了。 程锦对自己娘亲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去救顾珏的时候,程锦看着娘亲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头也不回的向顾珏游过去。 程锦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又急又怕又慌。 那时惊慌害怕至极的记忆,已经掩盖了别处的所有记忆。哪怕程远偶然对程锦回忆起她娘亲来,程锦听着那些娘亲夏天为她扇风扑蚊,冬天为她添衣暖脚,病时为她衣不解带的话,竟只想到自己娘亲那个决绝将她撇在身后的身影。 随后程锦想到的便是她娘死后的样子。 程锦娘亲死的时候,还怀着孕。她脸色乌青,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才五个月的肚子格外大。程锦知道那肚子里面装着她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她曾经很盼着自己的娘亲能生下个小妹妹,这样她想翻花绳的时候,就能有人陪着她一道玩儿了,但她终究没有等来这个小妹妹。 程锦娘亲的牌位放在正房西侧,程锦点了香,磕过了头。她再烧一会儿元宝纸钱,又略掉几个眼泪,就算是祭奠完了。 出了屋子,就看到院子正中摆着祭案,案上摆着也摆着瓜果馒头,正冲着南方。定国侯府虽然都在京城中,但是定国侯家里的祖坟却在南边。只是如今顾珏染了风寒病在床上,连走个过场都不成。程远便只得带着墨松墨竹,代替顾珏拜了拜。 这般潦草拜祭过,程远便忧心起了顾珏的病。程锦听着顾珏病得不轻,心中万分爽快,生怕程远再想起她略懂些医术,就将事情推到她身上。程锦就忙对程远说要去山上给吴惠莲扫墓,也不管程远应没应,便忙带着珍珠从程家出来了。 吴惠莲埋在山顶上,山上不止埋着她,远远看去还有几个坟包。吴惠莲死的时候,程锦手里的银子都用来给吴惠莲看病了,也没剩几个钱了,就只能买了这里的地来葬了吴惠莲。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0节 “等我……等我再存存银子,就给吴大娘换个地方,怎么着都要把吴大娘的墓迁下来才行。每次都要爬这么高的山,实在累人。”珍珠说着,就再也走不动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程锦忙将珍珠扯了起来:“地这么凉,不能坐在地上。快起来!” 程锦将珍珠扯起来后,又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才道:“我先前已经找了块地方,本也想着今年挪动的。可今年偏偏又平白生出许多事来,还能等等看了。这挪坟也不是简单使银子的事,上一次咱们没银子,只能委屈吴大娘了。再挪坟,怎么能再委屈了吴大娘?总得找算命的算过,找个好日子。你若有心,你添个二两银子就够了,旁得都由我来出。吴大娘早先救过你的命,碑就由你来立了。” 珍珠忙道:“我已存了许多银子了,能出的更多些……” 程锦点了下珍珠的脑袋:“你才存了几个钱?留着给自己用吧。你有这份心思就很好了,有我在呢,哪里用得到你出大头?吴大娘子是救了你的命,但也因认识了吴大娘子,我才知道了药材是这般赚钱的。又因去识药,才出去寻到了胭脂花,往后就又多了条财路。我的银子都是吴大娘帮着赚的,自然是该我出大头。” 程锦说罢,走到了吴惠莲墓前,依例将贡品一一摆上后,又添了一碟桂花糕和一壶果酒。吴惠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吃桂花糕。 程锦自己上了香,磕了头。珍珠就紧随在程锦身后,也上了香,磕了头。 随后程锦和珍珠两个人,就一边烧着纸钱元宝,一边清了清吴惠莲坟头上枯败的杂草。 虽然吴惠莲对程锦和珍珠有大恩,但毕竟相处的时间短,吴惠莲又一心只放在医道上,对她们两个并不太在意。程锦和珍珠虽然有些感伤,但并不十分难过,也没掉下几滴眼泪,只略跟吴惠莲的坟说了一会儿话,就下了山。 下了山后,程锦也并不急着带珍珠回家,她先去找了一圈儿能用来种胭脂花的地。 过了清明,就算还有些冷,也冷得有限,就该种地了。 程家原本有四亩菜地,另有十六亩药田。程锦想过些天打算先翻了地,就在菜田种些菜,药田里种下一批人参。她还要再买上几亩地来种胭脂花,胭脂花若要成活,事先得把地养好了。必须得提前将地买好,不然就错过了播种的时间。 程锦一直逛到天黑,才寻到了一块合适的地,恰好有个十亩空地。程锦要是买下来,就正好将程远名下的土地份额用尽了。程锦打算回去归拢一下银子,明天就去衙门将地买了。 随后,程锦和珍珠在外面吃了馄饨,才回到家里。一回到家里,就见程家已经乱成一团。时不时就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听着不是芷兰就是流月。另有两道声音呼喝,正在责骂人,听着倒像是程远与文妈妈。 这样的闹腾劲儿,都让程锦以为顾珏这是已死了,险些笑出声来。 第18章 眼泪 顾珏若真能真染个风寒就死了,倒是老天爷开眼了。 只怕顾珏这个祸害轻易死不得。 “你先回屋里去。”程锦不想珍珠沾这乱事,忙将伸着头想要看热闹的珍珠推回了自己屋里。 程锦见珍珠回了屋里,这才紧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万分焦急关切的样子,匆忙赶到了顾珏房门口。 程锦知道,她再如何撒手不管,也就只能将顾珏折腾到这样了。 不然她那个好爹爹就会头一个将罪过归在她身上,然后重重的罚她一场。程锦之后还要忙买地的事,可不能因为去看顾珏的热闹,就耽误了正事。 程锦进到西厢房里,先不声张,只先悄悄问了守在门边的流月:“小侯爷可吃过什么药?” 流月带着哭腔,慌忙答道:“今天许多药铺医馆都关着门,没寻到什么好大夫,也不敢乱吃什么药,只灌了些姜汤。” “那怎么行?我这就去找大夫。”程锦转身就退出了西厢房,然后离了程府,去找了简行之。 程锦知道药铺上找不到简行之,就先去了简行之家里。 这时候简行之已祭祖归来,听是程锦来了,便慌忙换了一身齐整衣服去见程锦。待见程锦一人前来,神色凄惶,简行之料想必是出了大事,便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程锦原本强忍泪水,见了简行之,才掉下泪来,轻声哭道:“简大夫,麻烦你去我家里一趟,我家那个小侯爷染了风寒,都说病得很重了,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要是出个什么事,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和侯府如何交代,爹爹也会怪我没照看好那小侯爷,定要骂死我的。” 简行之素日里只见程锦又有主见又沉稳的样子,哪里见过程锦这般惊慌失措没有主意的模样?当下哪里有什么事是不能应程锦的? “你别急,先别哭。”简行之慌忙扯了袖子,就要给程锦擦泪,却也当真给他擦到了泪,甚至他的手指还不小心蹭到了程锦的脸颊。 程锦抬眼又惊又羞地看了简行之一眼,忙拧过身子,拿帕子自己擦了擦泪。 简行之瞬间红了脸,连忙收回了手,慌道:“你别急,我这就带了药箱过去。” 程锦轻轻点了下头,轻声道:“见到了你,我就不着急了。” 简行之脚下一顿,只觉得凭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他都得帮程锦解决了。 程锦偷瞧着简行之的样子,心中甚是满意。 给顾珏看病还是次要的,借着这个机会,将简行之往她身边再拉一拉,才是紧要的事,程锦这次就要让简行之好好为她心疼一回。还快些嫁给了简行之才最要紧,不然她不肯治顾珏的腿,顾珏怕是要一直这么痴傻的瘫在程家,她晚嫁出去一会儿,就要多照看顾珏一会儿。 等简行之拿了药箱,程锦便跟简行之一道走回了程家。 简行之因为先前给程锦擦泪,越了规矩,正不好意思。程锦心里明白简行之如今的心境,却也不肯轻易说话。 燕州地广人稀,大家素来歇得早。街面上静的很,只有两个人袖子衣角因被风卷了起来,挨到了一处,轻轻摩挲过的声响。 但两个人这么静悄悄的周,倒胜过两人说许多话了。 简行之走到程家的时候,他的脸已通红。缓了缓,简行之才敢进到程家去。 程锦才引着简行之进到西厢房,程远一见到程锦,便怒道:“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小侯爷病了?” 程锦似被吓得退后两步,立即捏着帕子,委屈哭道:“我回来一听了小侯爷病了,一直没看过大夫,就忙去找大夫了。一路找过去,见药铺都关了。我急得没法子,就找到简大夫家里,恰好简大夫回来,就忙带着简大夫过来了。” 程远没想到自己只大声了问一句,竟然惹得程锦就哭了起来。他这个女儿虽也会哭,却不常在这个时候哭。每每他责问她什么,便是她再委屈,也是先忍了气,先仔细跟他说清楚事由,再说自己如何委屈的。 猛地见程锦这么哭了,程远只觉得只是程锦当真受了大委屈了。 程远的火气就消了几分,待简行之快步走到他面前,将程锦挡在身后,对他恭敬行礼:“见过程大人,听的程大人家中有贵客抱恙,不知贵客在何处?” 程远便全消了火气,忙带了简行之进到西厢房里屋去:“简大夫,这边请。” 简行之有心看一眼程锦是否还在哭,却因程远在跟前,简行之生怕程远觉得他不庄重,也不敢越了规矩去看程锦,只暗暗为程锦挂心。 程锦见简行之与程远进到里屋,就一刻不肯多留,忙退了出来,只在门外守着。 而简行之有心让程远知道他是个既通人情世故,又精医术,极稳重可靠的人,本打算提起一万个精神去给顾珏看诊。 但一见到顾珏,简行之便呆住了。随后待程远提醒,简行之才醒过神,慌忙给顾珏把脉看诊。虽然顾珏只是寻常风寒,简行之却也仔细看过,用心拟了方子,每味药的分量都仔细掐算了,随后又耐心叮嘱屋里的丫鬟该如何照看顾珏。 写方子的时候,简行之有意将字写的格外工整。他只盼能在程远那里,能将先前看到顾珏的呆样遮过去。却不想程远只是看了眼方子,就匆忙让墨竹随着简行之去药铺抓药。 简行之起身对程远行礼后,方退出了屋子。随后简行之不免懊悔,他方才竟因看到那小侯爷容貌出众就呆住了,也不知程锦的父亲是否觉得他太过呆愣,对他落下不好的印象。若是当真有了不好的印象,他该如何是好? 简行之这般懊悔着出了西厢房,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程锦。 程锦鼻子眼睛都是通红的,似乎原本已止住了泪,但见到简行之,泪又瞬间掉了下来。 程锦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来,对简行之行礼道:“多谢简大夫,明天我再把诊金送到药铺去。” 简行之忍不住想对程锦说些话,却碍着有旁人在,再被旁人看出个什么,妨碍了程锦的声誉。 简行之不敢多说,只说了句:“姑娘,客气了,诊金不必急着……” 简行之才刚说到这里,就见程锦抬头看了他一眼,简行之就忙红着脸转了话头:“诊金都由姑娘做主。” 简行之说罢,就忙与墨竹去自家药铺抓药。不多时,墨竹就拿着药回来。程远等一众人又是忙着煎药,又是忙着给顾珏喂药。一众人直忙到深夜,看着顾珏退了热睡下了,才稍微放下心来。 程远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程锦一直坠在最后,随着假装忙了一阵。见众人散去,程锦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虽有些累了,但程锦还是仔细跟珍珠说过方才的事,又算了一回手里的银子,才睡了过去。 但简行之这一夜却是难眠,如何想都觉得在程远面前的言行举止不够好,随后又担心那位小侯爷吃了他的药,病症没有好转,要连累着程锦再受责怪。 如此这么过了一夜,等程锦带着诊金去药铺找简行之的时候,就见简行之的眼窝子都抠搂了。 两人一见面,竟是同时问:“你怎么样了?” 程锦先笑了起来,随后简行之就也红着脸,笑了起来。 程锦轻声笑道:“用了简大夫的药,小侯爷今天已经好些了,爹爹都说简大夫的医术好。” 程锦只挑了夸简行之话来说给他听,那些文妈妈吐出来的挑剔抱怨,一个字都不会说给简行之说。 简行之忙松了口气:“那就好,想必程大人不会再责骂姑娘了。” 程锦低声叹道:“小侯爷一好起来,爹爹自然就开心了,也就不再骂我了。原本爹爹待我很好的,可是自从小侯爷来了,他就事事以小侯爷为先了。” 程锦说着,就红了眼圈儿。 简行之生怕程锦再哭,急忙劝道:“那小侯爷是贵客,程大人难免看重些。是客总有走的时候,往后程大人自然和姑娘更亲,姑娘千万也不要太过难受。这两天哭了这么多,仔细伤了身子。” 简行之说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红了脸道:“不过那个小侯爷倒是生得真好,昨天我都看呆了,不知道程大人是否嫌弃我蠢笨。” 程锦那帕子擦了擦眼角,拭去眼泪,就抿嘴笑道:“爹爹只夸你聪明有本事呢,但那小侯爷哪里生得好?我却不觉得。” 简行之听得程远没有嫌弃他蠢,心中便松快了几分,便随意笑道:“你怕是没仔细看过。” 程锦轻轻扫了眼简行之,轻声道:“我只看你就好,去仔细看了别的男子做什么?” 程锦说罢,就立即拿着帕子捂着嘴。简行之也立即脸涨得通红,却不知该说什么更好的话去回程锦。一时片刻,简行之竟就没有回话,只愣愣地看着程锦。 直到秦艽回到药铺里,程锦才轻推了简行之一下,简行之这才惊觉此刻除了程锦竟然还有旁人。程锦与秦艽说了几句话后,又嘱托了简行之要好生休息,就转身离开了药铺。 简行之看着程锦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呆呆回到药铺柜台上。原先他只觉得与程锦在一起谈论医术药理很自在,但如今不知为什么,与程锦便是不说什么话,只什么两个人呆着,心中竟也生出无限欢喜来。 第19章 关姑娘 程锦回到了家里,吩咐了一下郭妈妈和朱厨娘这一日要做的事。随后程锦就立即归拢了银子,让长顺套了马车,带着珍珠就出去将地买了。 因为衙门的人都知道程远,也认得程锦,倒没怎么为难程锦,竟当天就将那块空地过到了程锦名下,只是疑惑程锦为何去买那旁人都不肯要山地? 程锦老实说是买来养花的,倒是惹了旁人笑她是小丫头胡闹,倒不再多问了。 程锦也随着众人笑了笑,只忙收起地契,立即去找庄头,再雇下几个长工。随后程锦又要安排这些人的吃住,又要教他们如何伺弄这些地。整个忙完了,程锦已是疲累至极。 珍珠更是又累又饿,都熬不住回家再吃饭喝水,刚刚回到城里,珍珠一闻到了路边的馄饨香,就眼巴巴地看着程锦:“姑娘,我饿了,我还想吃馄饨。昨天这家的馄饨,姑娘也吃得很好的。” 程锦这一整天也只吃了些干饼子,听了珍珠的话,也有些饿了。程锦就叫停了马车,带着珍珠与长顺,去了馄饨摊上叫了三碗馄饨。馄饨端上来后,长顺就去了别桌吃,只留了程锦和珍珠坐在一处吃馄饨。 珍珠一边喊着烫,一边吃了一碗后,又忙要了一碗馄饨。程锦这时也吃完了一碗馄饨,因吃着这馄饨汤头好,她便细细喝了一几口馄饨汤,想大概吃出怎么熬得烫,明天给简行之做汤饺时就用这汤头。 第二碗馄饨上来,珍珠才有了耐心吹了吹馄饨,一个个慢慢品尝起来。 三人正吃着,就听馄饨摊主突然厉声喝道:“快些走开,这里不是你站的地方。” 随后就有一个少女轻声求道:“大伯,我又渴又冷又饿,你就赏我口热汤喝吧,我过后肯定好好服侍大伯的……” 程锦听到了声音便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花袄子。她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鬓发松散,乌黑的头发上只戴了一朵粗劣艳红的绢花。 “给你口热汤?我这碗还要不要了?我这里是做吃食的,不能沾染脏东西。你不要碍事,快些走开!不要妨碍我做生意。”摊主说着,就挥手驱赶着那个少女。 那少女低着头,抿了抿干裂的嘴角,困难的吞咽了一下,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着,直躲在了暗巷中。 程锦坐了片刻,心中终究过不去,才站起身走到馄饨摊主面前。馄饨摊主忙笑道:“姑娘可吃好了?” 程锦笑着点了点头:“吃得很好,想要再吃一碗带回去。麻烦给我盛碗馄饨,再给我一副碗筷吧,我过会儿连馄饨带碗,一道给你结账。” 馄饨摊主抬眼看了看程锦,他再街面上做吃食,也是会看眼色的。馄饨摊主当下就明白了程锦要做什么,便叹道:“姑娘何必去可怜那等不知廉耻的人呢?”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1节 程锦只是笑着对馄饨摊主道:“麻烦多加些热汤吧。” 馄饨摊主便不再说话,只将馄饨煮好了,递给程锦。程锦就端着馄饨向那少女走过去,珍珠见程锦走向暗处,也不肯再吃馄饨了,连忙起身追着程锦过去。 程锦却也警惕,并没有直接走到那少女所在的暗巷中,只在光亮的地方对里面轻声唤道:“给你买了碗馄饨。” 程锦说完后,似乎那少女也对程锦有戒备心,并不肯出来。程锦等了等,待珍珠都走到她身边了,程锦便打算将碗放下,就将那少女却慢慢走了出来。 她戒备地盯着程锦看了一会儿,然后对程锦行礼道谢。少女行礼的姿态端正标准,倒是一副自小受过极好教导的样子。 珍珠这时也皱眉看了好一阵少女,讶然道:“关……关姑娘是么?姑娘,这是我们先前去买家具的那家姑娘。” 少女似是没想到自己能被认出来,立时羞愧至极,捂着脸转身就想走开。但只走了两步,她就又顿住脚,慢慢折返回来,紧咬着嘴唇看向程锦手里的馄饨。 程锦听着珍珠这般说,也立时明白了眼前的少女是谁,正是天水巷里那家关姓人家的女儿。程锦给顾珏置办的那一屋子家具大多是买了关家夫人的陪嫁,程锦能知道这户人家手里有好家具,也是因为上辈子。 上一世,程锦是在顾珏住进程家后很久,才将那一屋子家具凑齐了。当时程锦手里的银子有限,而且这样的好家具确实难找。程锦随后才知道她四处拼凑来的家具原来都来自天水巷的关家,关家原本当真是大户人家,因那关家的男人赌钱,将家产都赔了进去。当时关家用了极低的价钱就卖了这些家具,但这些家具落在程锦手里时,价钱翻了三四番。程锦那时最是好胜要强的时候,盘算自己只因慢了一步,竟亏了许多钱,就将这件事牢牢记下了。 这一世,程锦虽然知道就是再给更低的价钱,关家也能将家具都卖给了她。但最终还是因为可怜关家夫里余下人,就将价钱往上抬了抬。 对于这位关家姑娘,程锦也略微听过几句,她大概叫做关嫣或是关燕。这位关姑娘上辈子被自家父亲抵债抵给了一户人家,已经远嫁了。程锦却没想到上一世的所谓“抵债”竟是这样“抵”的,那想必所谓的远嫁,也并非当真“嫁”了。 程锦上一世只一心扑在顾珏身上,既无心去买地,也无心去弄田,只缩在院子里照看顾珏。等程锦因为买家具,知道了些许关家的事时,这位关家姑娘已经“远嫁”了,并没有见过。旁人就算听到些这位关姑娘的风言风语,又怎么将话传到程锦这个做姑娘的耳里。因此,程锦就只知道这位关姑娘“嫁”人了。 程锦首先便忍不住将这位关姑娘沦落至此的缘故推到自己身上,若是她再多给些银子,关姑娘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程锦就忙将手里的馄饨汤碗递给了关姑娘,惭愧道:“你尽管吃,若是不够,我再去买。” 关姑娘伸出手接过这碗馄饨,她尽管渴极饿极冷极,却仍小心的避开程锦的手,似乎生怕弄脏了程锦的手。程锦却在关姑娘收回手时,看到了她手腕上一处疮。随后程锦立即抓过关姑娘的手,摸了摸关姑娘的手心,只觉她的手心发烫。就在程锦想要给关姑娘把脉的时候,关姑娘一边护着馄饨碗,一边忙抽回了手,惊慌道:“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要碰我,会连累姑娘的。” 虽然关姑娘就侧过身,大口喝了一口馄饨汤,然后才小口小口的吃起了馄饨。尽管她饿极了,依旧吃得文雅。 程锦却在仔细看过关姑娘的脸色,虽然关姑娘涂了厚粉,但若仔细看,倒也能隐约看出些什么,而且在关姑娘脖子上也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疮。只是那疮用粉盖了,若不仔细去看,并不能看得出来。更何况程锦又对这个病症很熟悉,吴大娘子就是因这个病没了命的。吴大娘子最后也对这个病没法子,说若得此病,若是尽早治了,兴许还能好,拖延到吴大娘子最后那样,就没法子了。 程锦既然看出关姑娘得了跟吴大娘子一样的病,就知道关姑娘不是只这几天的事,她应该这样有些日子了。关姑娘也就不是程锦买家具的价钱给得少了,才被迫出来做这营生。 但程锦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暗自庆幸关姑娘如此境况与她无关,觉得她可以不必惭愧。愤怒代替了惭愧,程锦愤怒于关姑娘如今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关姑娘若是早些时候就染了病,那关姑娘该是多小的年纪就得了病? 这时关姑娘已经吃完了馄饨,她对程锦抿起一个笑来:“多谢姑娘。” 随后关姑娘就捧着碗为难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还给程锦。还,怕程锦嫌脏。不还,这一个大碗就要五文钱呢。 就在关姑娘犹豫的功夫,程锦也把上了关姑娘的手腕。探过了关姑娘的脉,程锦确认了关姑娘的病,眉头紧锁,低声问:“姑娘可知道自己病了?” 关姑娘尚在为了还不还碗为难,就被程锦的举动和问话吓了一大跳,然后忙道:“我,我如何就得了病?我如今也不疼,也不难受,也不发热的。” 关姑娘随后又反应过来,看着手腕上的疮:“这些疮虽然痒一些,却也没什么。” 程锦轻声道:“这时病症还轻,还到厉害的时候罢了。你如今的疮并不多,也只觉得略痒些,心里烦热。若是继续耽搁了病,身上长满了疮,之后皮肉就会烂掉,五脏六腑也会慢慢溃烂。” 关姑娘紧皱眉头:“我没听过这病。” 珍珠也看出了关姑娘的病和吴大娘子一样,倒吸一口气:“关姑娘这病可厉害得很,当真会死人的。” 关姑娘先是紧张惊慌,随后慢慢静下来,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如今活着死了,倒也没什么分别。若是能早死些,兴许还少受些罪。这样也好,我再多赚些银子给娘,我也就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第20章 孤影 “活着自然比死了好了呀,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怎么就能不去治病,只求死呢?”珍珠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问道。 “我的命贱,活着也是肮脏……”关姑娘垂下头,小声说。 珍珠急得跺着脚:“怎么就贱了?脏了?你好好的姑娘家,能做什么坏事?不过都是别人不好,是他们害了你,当年我们也认得个得了这种病的人,她病得那么重了,都是想要治的。只是太晚了,不好治了。她说过,这个病都是男人过在身上的。要是及时治了,也是能好的!你如今的病症可轻多了,肯定能治得好。” 珍珠虽然父母双亡,又自小被叔叔卖了。但珍珠自来到程锦身边,就没有吃过苦,而且她也认定程锦将来会给她谋个好出路,自然觉得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她。珍珠自然是不理解关姑娘如今的处境,为何关姑娘会有病不治。 若是程锦没经过上辈子,她这个时候才十四岁的年纪,虽有些心烦的事,但依旧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会是很好的,自然也不会理解关姑娘的想法。 可程锦上辈子是在顾珏身边不死不活的熬过好一段日子的,倒明白关姑娘如今的处境。便是治好了病,也治不好命,有这样的赌鬼父亲拖累着,将来怎么能好的了?但要寻死去,倒也不容易,不说人自来都是求生畏死的,就只说关姑娘还有个亲娘要顾着,她怎么能轻易去死? 程锦便伸出手拉住了珍珠的手腕,对珍珠道:“珍珠,这是关姑娘自己的事,应该让她自己定。” 程锦随后对关姑娘,轻声道:“关姑娘,须得跟你说清楚这种病。你得的病是能过人的。你若继续做这营生,将来是要传给别人的。他们是什么人,姑娘应该知道的。他们不会独找你一个,或许还有别的想好,甚至还有妻子。你若一心不想治,谁也没法子。但你若是想要治,明天早上就到我家后门找我。我家就在永和巷子里,头一家姓程,就是我们家。” 程锦又道:“我也只一上午的空闲,过了晌午,我就要去忙别的事了。若是我不在府中,你就找我们家的郭妈妈,跟她说你家里还要卖些家具,问问我还想不想要?” 程锦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了几枚碎银子和一大把铜板来,塞给了关姑娘:“要是一直犹豫着,就先不做这事,好好想想。这些银子和铜板你拿着,先应付过家里。别一下子都给了他们,去分成几份,分成几天的分量给他们。” 关姑娘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要这些银子。我也藏不住银子,回了家,我是要脱了衣服搜身的。要是被我爹给搜到了,我爹肯定要狠狠打我一场,我娘也要被累得饿上好几天呢。” 程锦立时顿住了,她是吃过些苦,但她吃得都是锦绣日子背后的细碎折磨,哪里真正经过跌入深渊的苦难?程锦到底是低估了人心之恶,一时竟也懵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关姑娘,心中只觉万般酸楚。 关姑娘依旧不肯拿程锦的银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馄饨汤碗放下,拿帕子把自己的手包了起来。然后关姑娘才大着胆子用被帕子包起来的手,将程锦的手拉过来,把银子塞了过去。 关姑娘这才笑道:“程姑娘,我的帕子是干净,你别怕。” 随后关姑娘又低下头,皱起眉头:“不过……不过这个病当真过人么?若是我不治,是不是真的能连累了那么多人?” 程锦这才醒过神,点了点头:“关姑娘的病应该也是从别人那里得的,不知道关姑娘看不没看到过他们哪个身上也有这样的疮,若是姑娘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关姑娘慌忙摇了摇头,一张脸羞得通红,哪怕厚厚的脂粉都遮盖不住:“我没看过他们身上如何,我……我……我并不敢仔细看他们……” 程锦心中不忍,就不再追问下去了,只将手中的银子铜钱分出一些,又塞在关姑娘手中:“姑娘把这些银钱拿去吧,明天你再来我家里,我再给你这些银子,先应付几天。” 见关姑娘连连摇头,程锦笑道:“关姑娘放心,我也不是个大善人。不过是今天碰巧遇到了姑娘,姑娘又恰是这个病。我应过别人,遇到了这个病就要尽力去治,不然我也不多管事的。我知道姑娘家里是个什么状况,让我一直贴银子,我也贴不懂的。若是姑娘愿意治病,那直到姑娘病好,我都能出这份银子,让姑娘可以应付家里。若是姑娘不愿治病,我也只能给你拿一个月的银钱……” 程锦说到这里,便收起笑容,涩然道:“让姑娘轻省这一个月罢了。天也不早了,姑娘不要再和我推让了,我也该家去了。” 程锦说罢,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关姑娘唤住:“程姑娘,这还有一个好好的碗呢。” 程锦笑道:“姑娘留着用吧,姑娘也别多想。实在是家里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是空着的,突然拿个碗回去,倒让家里多了许多盘问。我忙了一天,着实累了,不想再应付家里的问话。” 关姑娘却轻声劝道:“程姑娘家里也是担心你,才多问的。程姑娘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这么站在这里确实不好……那姑娘的心意,我记下了。姑娘快家去吧,别再来个醉汉冲撞了姑娘。我……我明天去找姑娘治病。我虽然下|贱,却从来没有害过人。先前是我不知道这是病,已经做了许多孽……” 关姑娘一直都没有哭,但说到这里,却垂下泪来:“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怎么好这么无所畏惧地做下去?天上的神明看着,是要降罪给我的。便是再做,也得等我治好了病,再来做的。我活不起,是我的事,不能拖累着那些还想活着的人,跟我一道死。” 程锦莫名红了眼眶,但这会儿也只关姑娘能哭一哭,她程锦何尝受过这么多罪,这会儿哪里配哭呢?若是再让关姑娘再好声来安慰了她,那她程锦的罪过就太大了。 程锦就强忍下泪,只对关姑娘笑道:“那我明天就等着姑娘了,姑娘也早些回家吧。” 关姑娘擦了擦眼泪,轻声应了:“嗯。” 程锦说罢,这才带着珍珠离开。长顺素来是个寡言少语的,虽一直警惕地盯着这边,但见程锦和珍珠回来,长顺却并不多问。他只护着程锦在馄饨摊子结了钱后,上了马车。 程锦坐上马车,却不放心,忍不住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后看。就见关姑娘仍孤零零地站在远处,但只会儿只有馄饨摊上点着灯笼,关姑娘又不敢靠到馄饨摊跟前儿去。程锦就只隐约她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影,孤身站在寒夜里。 程锦艰难地将头转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了这口气。程锦听到身边的珍珠抽着鼻子,竟是忍不住哭了。程锦就拿起帕子给珍珠擦起泪:“别哭了,天下的苦难人太多了。你要是哭,是哭不过来的,心肠硬一下罢。” 珍珠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我是给关姑娘哭,也是给自己哭的。我要是没遇到了姑娘,我怕是也不比关姑娘强上多少。女儿家不是卖出去做丫鬟,就是做这个了。做丫鬟的要是去了不好的人家,也是要被打要被骂要给老爷洗脚的。那些老头子的又肮脏又一肚子坏心思,脚都很臭……” 程锦无奈地笑了一下,给珍珠用力擦了一下鼻子:“如今你不是好好的?又去想那么老头子做什么?你不要急着哭,回去洗洗脸就睡下。明天早起,快些去药铺把药买了煎好,等关姑娘过来,让她喝了。明天我们还要把后院的那个小屋子收拾出来,关姑娘既然从家里出来了,也不好再那么快回家。总要找个地方,让她歇歇脚。那小屋子挨着后门,她悄悄的进来歇着,也不会有人留意。” 程锦说着,微微皱起眉头:“这事尽量悄悄地做了,我们自然不会嫌恶关姑娘,但如今家里人多,被谁知道了关姑娘的事,再刺上关姑娘几句。让关姑娘难堪,我们也落了个没意思。” 珍珠点了点头:“流月和文妈妈都是能说出刻薄的人。” 珍珠说着,十分不服气:“我当真不明白了,奴才婢女又比戏子妓子高贵到那里去了?都是苦人家,为何还要分出个三六等来?那馄饨摊的摊主这么冷的天也要包馄饨,为的就是那几枚钱的营生。我看他也不舍得吃一口馄饨,吃得都是粗粮饼子。他这么苦,不是更该体恤旁人的苦处么?怎么关姑娘就要口热汤,他都不肯给?他这么坏,定要好好罚一罚。姑娘都吃过了他家两次馄饨了,一定吃出了他们家的汤头是怎么熬出来的,我们就也支个馄饨摊,把他们的生意抢走,让他们也受受苦。” 程锦用食指轻敲了一下珍珠的脑门,低声训道:“以后谨记,我们但凡过得下去,就万万不要做这种夺人生路的事。我便是尝出了什么,也是自己做来吃,不会去做这门买卖,去抢他们生意的。他要是被挤兑地做不成馄饨买卖,他就要发卖自己的儿女,到时候不是又多了几个关姑娘?他们着实过得太苦了,可怜自己都不够,怎么能又空闲去可怜别人呢?我到了他们那个境地,许还不如他们呢。” 珍珠摸着自己脑门,扁着嘴点了下头,算是记下了。 第21章 笑话 因为忙累了一天,珍珠一回到家里,就忙洗漱一下,很快睡了。 程锦却还要强提起几分精神,跟郭妈妈和朱厨娘说上几句话,吩咐下明天的事。然后程锦又算了一回账,如此忙了好一阵,才能睡下。 程锦睡得虽晚,但早上还是一道和珍珠起来了。忙完了早饭,程锦就立即写了方子,让珍珠去药铺为关姑娘买药,她则转身去后院。等珍珠买了药回来,程锦就已经将后院的小屋子收拾出来,然后嘱咐珍珠先将药煎了。 原本程锦这一天要去田里的,但因为关姑娘的事,少不得要把旁得事往后挪一挪。 珍珠才刚把药煎上,程锦就听到程远又骑马出去了。程远早上就说他今天要去趟营里,随后还要去找骆神医。程锦那个时候听着自家父亲抱怨着神医如何难找,嘴上虽没说话,但心里多少有些等着看乐子的心思。 那位神医骆允躲藏逃命的本事可是最厉害,靖阳郡主与定国侯又不是没有派人找过骆允,他们派出去那么些人都找不到。如今单凭程远这一人一马,又如何找得到跟老鼠一样能躲会藏的“骆神医”? 上辈子这位骆神医,可是直到程锦治好了顾珏的腿,听到程锦能靠针灸治疗腿疾的消息。他才匆忙赶到程家,哭哭啼啼的求什么他妻子的遗物。 程锦叮嘱过珍珠仔细看着药,就去厨房吩咐郭妈妈熬汤。 刚走到前院,程锦就听到文妈妈正掐着腰骂人。因为顾珏这一场病,倒让之前一直恹恹的文妈妈提起了精神,时不时就要找些错处,训一训芷兰等人。但文妈妈虽然骂地凶,见到程锦走过来时,还收敛了许多,紧绷着把皮肉跟程锦笑着问了好。 顾珏这一场风寒,倒是让文妈妈他们知道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他们在燕州就是外来人,就算侯府的名头再大,真碰到了要紧的时候,却连个大夫都请不过来。这还是顾珏病着,有程远顾着呢,若是他们自己呢?谁没个头疼脑热的? 这里可不是侯府,若是有头脸的丫头婆子病了,别说立即能招来府医看诊,甚至能请个太医过来看看。但如今他们乍然来了这里,连哪个是中用些大夫都摸不清。要是请来个庸医,花费了许多银子不说,许还能把小病治成大病,将自己的小命折进去。 这还只是找大夫一桩事,往后细碎的事那样多,哪样不得指着在燕州长大的程锦去找人办? 因此文妈妈心中虽然恨极了程锦,见到了程锦也不得不挤出笑来。 程锦却不管文妈妈笑得是真是假,既然文妈妈给她笑脸,她也自然笑着和文妈妈说了几句话。随后程锦才到了厨房,吩咐了郭妈妈如何熬汤,另外又要备些什么配料,过会儿怎么包汤饺。将事情交代清楚后,程锦才返回后院的小屋等着关姑娘。 程锦与珍珠一道熬好了药,就后院门上就有了响动,那是极轻微的敲门声,似是怕惊扰到谁一样。程锦忙和珍珠去开门,就见关姑娘素着一张脸,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灰带子束着,只穿着件灰黑色的袍子站在门外。 关姑娘见到了程锦腼腆地垂下头:“程姑娘,我来麻烦你了。” 关姑娘没涂脂粉,反倒更显得清丽动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当真如秋水一般。程锦忙牵起关姑娘的手,进到早已收回好的屋子:“别在这里站着,快进屋里暖和一些。” 关姑娘轻轻挣了挣,却挣不开程锦的手,只能由着她带进屋子里去。 一进到屋里,程锦就忙让关姑娘坐到炕上,然后问道:“可吃过了,药是在饭后吃的。” 见关姑娘微微一怔,面露难色,程锦就忙对珍珠笑道:“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关姑娘忙站起身,急道:“姑娘,我这个病既是过人的,哪里能用你家的碗筷吃饭?要是再拖累了姑娘,那我还不如死了。” 程锦笑道:“只是一道吃用,是没有妨碍的。” 程锦说着,见关姑娘仍旧一脸急切,就轻叹道:“你别着急,你若心里过不去。我给你单备出一副碗筷,等你来了,单单给你用。” 关姑娘摇头:“我哪里能再让程姑娘再耗费银子在我身上?姑娘已经帮了我这么多……” 程锦一边忙挥手让珍珠去拿吃的,一边给关姑娘倒了杯热水:“因为关姑娘过会儿要吃药,吃不得茶,就先喝杯热水吧。关姑娘也是在帮我,我应了位恩人的临终要求,一定要尽力治这个病。关姑娘这是帮我践诺呢,如果关姑娘心里实在过不去。等姑娘什么时候好了,姑娘和我一道去给那位恩人烧炷香吧。关姑娘可以好好去与那位恩人说,我如何细心的照料姑娘,又是如何医术了得。要是那位恩人听了关姑娘的话,能托梦夸上我几句,关姑娘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若是我说了,却不能托梦呢。”关姑娘先是担忧的皱起眉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这都是程锦在与她玩笑,便羞赧地小声道:“是我笨了,没听出来是玩笑。” 程锦见她羞红了脸,更加可怜可爱。程锦只觉自己心肠软成一团,不由得笑着问:“如今跟关姑娘既也认得了,却不知道姑娘的闺名。我今年十四,也不知道该叫姑娘姐姐还是妹妹。” 关姑娘伸出手,在掌心写到:“我单名一个‘嫣’字,今年十五……”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2节 程锦笑道:“那我要叫你嫣姐姐了,嫣姐姐你叫我阿锦就好。姐姐竟然认得字,那往后我可有件事要托给姐姐。那小珍珠在写字上最爱偷懒,我想让姐姐这段时间在家里帮忙盯一下她。若是能再教她看几本书,那就更好了。” 关姑娘捻起一捋头发,用手指轻轻缠绕着,竟也没拒绝。她轻轻点了下头,只小声道:“姑娘……阿锦这里有书看么?” 程锦连忙笑着点头:“是有些的,我去给嫣姐姐拿过来看。” 程锦说罢,就立即回到自己的屋子,挑了几本有趣的游记物志出来,去拿给了关嫣。这时珍珠已拿了食盒回到关嫣所在的屋里,关嫣正帮着珍珠一道布菜。但看到程锦抱着书过来,关嫣忙撂下了饭菜,盯着程锦怀里的手就过来了。 程锦却笑着把书都藏在身后,对关嫣笑道:“嫣姐姐要吃过了饭,喝过了药,才能看书。” 关嫣咬了咬嘴唇,就忙回到炕桌前,吃了一碗粥饭,两个馒头。随后也不必程锦和珍珠来劝,关嫣就将药喝了。然后关嫣将炕桌收拾好,仔细洗过了手,才捧了程锦拿过来的几本书细看。 程锦也不出声打扰,将珍珠带出了屋子,才对珍珠嘱咐道:“你今天就在这里陪着嫣姐姐,你好好写字,不许打扰她看书。” 珍珠立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程锦,带着哭腔道:“姑娘,我……” 没等珍珠真的哭起来,程锦就狠下心,抢先捏住了珍珠的嘴,轻声哄道:“你只好好写字,中午给你们煮汤饺吃。” 程锦说罢,就头也不回的去了厨房,一道跟郭妈妈包起了汤饺。程锦用了虾皮、猪肉、白菜做馅儿,用猪骨、鸡骨、再配上料包熬出鲜甜的汤底来。等汤饺煮了出来,程锦先给关嫣和珍珠送去一些,又拿去了一些给文妈妈等人尝尝。随后程锦才将新煮出来的汤饺装在大碗里,放在了食盒里给简行之送去。 程锦这次悄悄与简行之说了好一会儿话,再看着简行之吃过了汤饺,才拿了上次留下的碗筷离开。简行之红着脸连忙追上去,将程锦上次给他的诊金塞到她手里:“阿锦,上次你放下的诊金,我不能收的。” 程锦摇头,轻声道:“我们再如何……如何……这都是另一回事。怎么样都不能看了病吃了药,还不给银子的。” 简行之却执意不肯拿回去:“那,那就当你帮我收着吧。” 程锦抿了嘴笑:“你若是这样说,那我就可就真帮你收着了” 程锦说罢,才将银子收了起来,返回了家里。 程锦也就只这一天得了空闲,随后安排好家里的事后,程锦就又去忙田里的事了,竟一直忙到了月底。菜园和药田都已种好,就单剩下养胭脂花的那些地还没有种下。 程锦这天回来,先给关嫣把过脉,才抽空去找了芷兰:“我还记得芷兰姐姐说过,要看怎么饲养胭脂花?明天就要种胭脂花了,若是小侯爷这里得空,芷兰姐姐可以和流月姐姐一道去看看。只是明天去的话,就要早起的……” 芷兰叹道:“我倒是真想去的,可是小侯爷的病才好些,我们都不好离开。” 顾珏又病了,因为程远一直找不到那位“骆神医”,程远便想着先带顾珏去泡温泉,或许能对顾珏的病情有所舒缓。谁知道一个不小心,让顾珏又染上了风寒。让程远哪怕得了定国侯的来信,难得受了定国侯几句夸赞,程远竟也开心不起来,倒是让程锦又捡了回笑话看。 第22章 草沫子 芷兰既然如此说,程锦就也再劝了,她正准备回房去,就听得芷兰轻轻叫了程锦一声。 程锦回过头去,就见芷兰咬了咬嘴唇。她将程锦拉到背人处,才低声道:“姑娘……我知道姑娘是个细心妥协的人,这些天我也仔细看了,但凡姑娘想要做的事,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我家小侯爷都病了两次了,还请姑娘多多看顾一下我家小侯爷。” 程锦忍下气,轻笑道:“芷兰姐姐这是在怪我?那我哪里没有尽心呢?是你们的吃住有了岔子么?小侯爷还是饮食上落下的病?如果是他因为屋子哪里不周全,吃的哪里不中意发作了病症,你可以来寻我的不是。但你们这些伺候他的人没有看顾好他,让他得了病,竟还把错推到我身上不成?我往日里看你是个周全人,没想到竟是个这样的糊涂鬼。你仔细想想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自己觉得说过得去么?” 芷兰慌忙摇头,忙哭着跪了下来:“我怎么敢怪罪姑娘?我只是见小侯爷又病了,心里着急,希望姑娘帮着多看顾些姑娘。我信姑娘若是用上几分心,定没有这些事的。” 程锦皱眉道:“你心里着急,我难道就不急么?难道我愿意看着小侯爷生病?我已十分用心了,却还要被你疑心不够用心?” 程锦说着,抬手拿起帕子拭泪道:“反正用尽了心,也受落人埋怨。我还不如搬出去住罢了,倒也受些责怪。” 程锦知道芷兰虽然比流月沉稳些,但她太过以顾珏为重。也是顾珏都病了两场,芷兰才忍不住将这些话说出来。 程锦一时还真想当真哭着转身,就打算回屋叫醒珍珠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就出去另外租个院子,先松散个几天。天渐渐暖了,将来顾珏也会被推出来晒晒太阳,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想想就腻歪的很,还不如直接趁着这个空档搬出去住几天舒服。 但程锦又想,如今若是当真撇开手走开了,倒是让芷兰落给罪过给文妈妈抓住。芷兰是个要脸面的人,若是被文妈妈责怪上几句,倒让芷兰难做了。芷兰固然有她的可恨可恼之处,终究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却不至于让她这么丢了脸面。 程锦这么一犹豫,倒是让芷兰趁机哭求道:“我是一时糊涂了,才说了这些话。姑娘可别不管家里的事,姑娘若是走了,那府里就更乱了,小侯爷还不知道要被折腾出几场病来。我当真也是为了姑娘,小侯爷好,也是姑娘好。将来姑娘的终身都要托在小侯爷身上的,当真小侯爷有个长短,姑娘往后的日子可更艰难了。” 程锦闻言一震,她忍下心中惊慌,笑着问道:“芷兰姐姐从哪里知道我的终身要托付在小侯爷身上?” 芷兰自知记得失言了,忙抬手轻捂住嘴。 程锦笑着蹲下来,拿起帕子给芷兰擦了擦眼泪,轻声道:“芷兰姐姐比旁人都心细,只看细微末节,就能推算出整个事情来。我自然不信有人能把小侯爷的终身大事泄给你听,但是芷兰姐姐肯定从旁人的行事来猜出来个大概。芷兰姐姐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安安心。其实我何尝不想亲近亲近小侯爷,只是觉得高攀不上,空费了心思。若是芷兰姐姐这话做得准,那我自然对小侯爷一百个贴心。” 芷兰皱眉道:“可是程姑娘你不是更属心那位简大夫么?” 程锦暗咬了一下牙,便又笑道:“既然有小侯爷,谁又能要什么简大夫?芷兰姐姐若是吃拿准这件事,我就只一心装着小侯爷。” 芷兰眼睛一亮,忙道:“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事情轻重的,我倒是白担心了这些日子。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在临走前听说伺候在郡主房中的丫鬟翠云说,郡主赏了程老爷个东西。但是赏了什么,她们却没见过,只看着程老爷拿到个比手掌略大些的长条檀木匣子。那么大的长条匣子,也就是装发钗和珠串儿玉坠了。 “给珠串儿玉坠儿何必不被人知呢?那就只能是发钗了,能配得了檀木匣子装着的发钗,大约也是金贵的钗子。程老爷家里就只姑娘一个女眷,又与小侯爷年纪仿佛。这根金贵的钗子只能是给姑娘的……姑娘尚在闺中,家中又没有主母看顾,按道理来说我们小侯爷如何都不该住进来了,应该另外置办了院子来住。可偏偏住进来了,程老爷不在意也就罢了,郡主那边也没有另做安排,竟然姑娘和小侯爷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少女住在一个院子里。” 芷兰说着,声音放的更轻了一些,低声道:“我是经过这些的,郡主想在小侯爷身边放人,就是会给首饰,且不阻这两人亲近。姑娘自然跟我与流月不同,那就是只能是做正……” 程锦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是了,我知道的。你们侯府看中了那个丫鬟做少爷做屋里人,都要给首饰的。所以郡主赐了我首饰,我自然就是小侯爷的屋里人了。不知道芷兰姐姐当初得的是什么首饰?” 芷兰小声道:“给我了金簪子。” 程锦拍了拍手,笑道:“好啊,金簪子好啊,给我的许还不如芷兰姐姐呢。毕竟芷兰姐姐可是小侯爷最好的时候,收进来给他做正经姨娘的,而且芷兰姐姐是知道自己将来的终身挂在何处的。我这算是什么?偷偷藏藏丢给我个首饰,再扔给我傻瘫子,就让我把一辈子搭进去么?竟连半点风声都不漏给我,好啊!好啊!” 芷兰听了程锦这话,立即睁大了眼睛,看向了程锦。就见程锦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自外表看过去,是半点看不出来异常来。一时间芷兰竟恍惚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程锦对芷兰笑道:“芷兰姐姐尽管放心,我不会让旁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这些事。” 芷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看着程锦竟直接转身进到了程远的正房去。芷兰慌忙起身想要去拦,就见程锦已经将程远吵了起来。芷兰就瘫坐在原地,惊慌道:“我……我……我是闯了大祸了。” 程远见是程锦进来,一边慌忙穿起了衣服,一边训道:“女大避父?怎么越发失了规矩,竟然不知道进门前喊一声?” 程锦笑道:“父亲是我的血肉至亲啊,我若是连父亲不敢信,都要回避。那活着又有什么趣儿呢?我来找父亲,是要跟父亲说桩大事。我如今也大了,家里又没有母亲帮我操心,少不得要我自己厚着脸皮出来为将来的终身大事跟父亲商量一番。父亲,我没有兄弟姐妹,往后若嫁进别家去,只怕父亲没有人在跟前奉养。我想着招门赘婿进来,现已经看好了人,只要父亲看得过去,就把这件事定下来……” 程远先是被程锦的话吓得一愣,然后皱眉道:“你已定了婚事,又招什么赘婿?” 程远说罢,就对程锦摆了摆手:“你的婚事不用操心,郡主已经帮你定好了。只是如今怕你张狂起来,不便告诉你。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程锦笑着问:“郡主帮我定的亲事?那肯定是极好的了?如今小侯爷病成这样,哪里娶得了妻?必然不是小侯爷了。那是侯府里的二公子?听说二公子比小侯爷小了两岁,也就是比我小了两岁,年岁倒也相当。” 程远“腾”地直起身,怒道:“小侯爷怎么就娶不了妻?如今给你定下的就是小侯爷。小侯爷如今虽然病着,但凭相貌凭家世,又有哪里配不得你?小侯爷好的时候,什么人家的女儿娶不的?配给小侯爷,我唯恐你张狂起来,你竟然还看不上小侯爷。” 程远说罢,转身去炕柜里翻出了一个红布包着的长条檀木匣子。然后,程远把红布解开,打开了檀木匣子。 一支镶了块红宝石的金钗正躺在里面,那红宝石红得似血一样,刺得程锦眼睛疼。 程锦恶心地身上冷得厉害,恨得身上微微发颤,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可笑啊!可笑! 她方才还在为了顾珏生了两场病,暗暗的偷着乐呢。却不知道真正可笑的人,正是她自己啊。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些事,上辈子竟也不知道。 程锦大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靖阳郡主给了程远这个钗子,又让程远先不要给她说。不过是因为靖阳郡主盘算着,若是过个几年,顾珏当真没好,就把顾珏这个傻子配给程锦。 但若是这几年顾珏好了,这件事左右没有宣扬开,靖阳郡主就把钗子收回去,当做没有这回事,再给顾珏另外安排匹配的婚事。 怪不得非要把顾珏送到燕州呢,这是把他的终身都在这里安排好了! 上辈子的程锦错就错在把顾珏治好了,所以靖阳郡主把钗子收了回去,她父亲当真就还了,而且瞒下了这桩事。 让她程锦顶着攀高枝儿的名声,为自己这桩悄悄定下又悄悄没了的婚事,再争一回抢一回。 她程锦就是一个黏在他们贵人脚底下草沫子,任他们踩踏糟践就算了。竟然还要被他们嫌弃,她一个卑贱的草沫子,竟然当真敢攀附上他们高贵鞋底子。 第23章 斗志 程锦耳里只有轰鸣之声,一点旁的声音都听不到。她只能提起所有心神,盯着自己父亲那张张合合的嘴,才勉强从中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她笑着轻轻应着:“既然如此,我往后会对小侯爷尽心的。婚姻大事,自然要听父母的。父亲既然给我定了这么好的亲,那什么入赘的事,我自然就都不想了。父亲放心,我是不会张狂地往外说的,只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往后如何,还要听郡主的安排。” 而后程远又嘱托了程锦几句,无非是莫要张狂将这件事嚷出去,要当真好好待小侯爷,程锦均笑着一一应下。程锦随后便笑着退出了程远的屋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刚回到屋子,就听珍珠对她抱怨:“姑娘,嫣姐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其实可凶了。我今天写字的时候,写错一个字,都要被打个手板。你看看,手心都红了。她还说只打我左手,不打我右手,免得我没办法写字。姑娘,我想跟你出去玩儿,不想在家陪着嫣姐姐写字了。” 程锦盯着珍珠,分辨出珍珠的话后,便笑着劝道:“她那都是为了你好,学字就该这样的。你以为像我之前对你纵着,就是对你好了?我之前也是对你管的着实太松散了,让你耗费了许多时间,却什么都没学成,反倒耽误了你。待你再长大几岁,就会觉得嫣姐姐对你的好,更胜过我对你的好。” 珍珠哀叹了一声,还想对程锦撒撒娇,却见程锦状况不对,忙皱眉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身上也在发颤。” 程锦笑道:“不碍事的,大概是忙了一天,累坏了。不要担心,我睡一觉也就好了。” 珍珠连忙扶着程锦坐下,给程锦擦脸擦手,又给程锦倒了杯水。然后珍珠给程锦铺好被子,扶着程锦躺下。 程锦笑着对珍珠说:“你也歇着吧,明儿早上起来还要再给嫣姐姐煎药呢。” 见珍珠吹灭了灯,也躺下了,程锦才在黑夜里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 程锦的脑子发僵,全身每块皮肉都在疼,竟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程锦轻轻的呼吸着,每吸一口气,都要耗费很大的气力。 活着竟是这样的累,连呼吸都又累又疼。 程锦恍恍惚惚地,又想起了上辈子。上一世,她也曾这么痛一回。 那个时候她嫁给顾珏已好几年了,虽然没有圆过房,但顾珏对她还是尊重,且不沾染别的女人。程锦那时对顾珏还有些指望,只觉得是这些年朝廷为了储位之争太过动荡,四王之乱虽然平息,但时不时仍有起兵谋反的。顾珏忙去镇压叛党,才忽略了她这边。程锦这般安慰着自己,才勉强把日子撑了下来。 那一天顾珏刚战胜归来,正在家中养伤。程锦便想趁着给顾珏换药的时候,再暗暗劝一劝顾珏,让顾珏不要再困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摄政王是有好下场的。如今天下既又有乱相,皇帝又年幼,此时不再进一步,更待何时?难不成真等到小皇帝长大成人,等着他要对摄政王府抄家灭族么? 可才走到书房边上,程锦就听到女子的啜泣声,竟是已贵为太后的芮湘在哭着求顾珏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说是若顾珏不在了,她和小皇帝又要依靠谁去?既已与她生下了小皇帝,如今怎么能撇开手?将她们娘俩儿扔下不管。 顾珏过了好一阵,才低声道:“我不会不管你们的。” 当时程锦如遭雷击,再看一旁的卫兵并未阻拦她听下去,更觉心寒至极。这是顾珏给她的警告么?让她不要再提什么更进一步的话。是啊,小皇帝既然是顾珏的亲生骨肉,顾珏又何必造自己亲儿子的反? 程锦因此大病了一场后,就再对顾珏没了指望。 如今重生一回,程锦还当自己真能重新来过,没想到竟还要扯进顾珏这个坑里。 程锦昏昏沉沉地想了许多,一阵想着前世,一阵想着今生。一阵想着索性下一把毒,将顾珏害死了倒也干净。一阵想着她既重活一生,又为何要背着顾珏这条人命,将自己的这辈子再折进去。 浑浑噩噩时,程锦似落入了水中,她在水中浮沉,只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游向顾珏。程锦看着那个背影,就知道那是她的娘亲,她因这一幕已做了好多年的噩梦。 娘不要救他,救了他,他就要来害女儿了。 娘亲,不要救他! 但程锦想要去喊,却如何都喊不出声来。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娘亲沉入水中,但是那些人就只忙着顾珏,竟无一人去多看她娘亲一眼。程锦也没了力气,由着冰冷的湖水吞没了自己。就这么死了吧,这样死了也好,何苦争什么呢? 她是能争得过自己的亲爹,还是能争得过靖阳郡主? 靖阳郡主那么好脸面又专横的人,哪里容得下她拒绝婚事?若是顾珏还这么痴傻瘫痪,她程锦就只能接手顾珏。 逃么?又去哪里逃?一个年轻女子逃离家族的庇佑,不过就是落入那些抢匪手里的一块掂来弄去的肉罢了。就算侥幸得了一个男子庇护,跟他配成了婚。那他们的孩子?难道他们的孩子就此不去科考,不去从商,从此也躲躲藏藏一生么? 这样的逃离,不过是堕入另外一个笼子。 还是死了干净! 程锦心头一灰,越发有了死意。 “姑娘……姑娘……”是珍珠的声音。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3节 “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珍珠在哭。 她是可以死,可是珍珠怎么办?珍珠才十一岁,她要是死了,有谁能照顾珍珠?还有关嫣的病还没有治好,关嫣也需要她来安排,她若死了,关嫣继续在那赌鬼父亲手里,怎能落个好? 比她还苦的人都还活着,她怎么能撇下手不管呢? 她若不在了,她们往后可怎么活? 程锦咬紧了牙,终于睁开了眼睛,就见珍珠已经哭得一脸泪水。程锦只觉全身乏力,下腹闷疼,她对珍珠勉强挤出个笑:“别怕,没事。” 珍珠哭着给程锦擦着汗:“可是姑娘你一头的汗,还哭了……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没事……”程锦苍白着脸,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好活着呢,应该只是来了葵水。我头一次来,是会厉害一些。” 程锦说着,掀开了被子,就见她的裤子已经透出血来。程锦深吸了几口气,强撑着试图坐起来。但她已经疼得周身无力,刚直起身就先出了一身的汗。 程锦只能对珍珠轻声吩咐:“不要紧的,你去给我找一身换洗……换洗衣服,给我换了。把先前我备下的月事带和益母草找出来,把益母草汤煎了。我喝过益母草汤之后,再歇一歇就没事了。” 珍珠连忙应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忙把程锦吩咐的东西都找了出来。珍珠先给程锦换上了衣服,绑好月事带,再把弄脏的被褥都给洗了,随后就忙去熬益母草汤。程锦瞧着珍珠一边哭,一边忙着给她熬药,心中越发舍不下。 凭什么又要她去死一回? 都已经重生了,不该把日子过得更好些么?就算日子再艰难,只要活着,就有法子解决了。 而且又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上一世不是看顾珏病好了,靖阳郡主就不愿意再认这门亲事了么? 这一世若是顾珏病好的快些,他心心念念的芮湘姐姐可还没成为瑞王妃,他快些回到京城,不是正好和芮湘凑做一对?顾珏上一世在病好之后,就忘了在程家的日子,如今有他的芮湘姐姐在他身边,又哪里会再想起她程锦来? 到时候,这门亲事靖阳郡主、顾珏以及她都不愿意,怎么还能成得了? 兴许靖阳郡主这一世看她知情识趣,不仅治好了顾珏,还不再贪图和顾珏的婚事,还能给她做个后台撑撑腰。往后她的生意或许还能做到京城里去,到时候多少银子赚不得?不过是些过时的仇怨罢了,还能为它耽误了现成的财路? 若是当真摆脱不了这场婚事…… 程锦一咬牙,那就再嫁进定国侯府又何妨? 这次她尽知前事,难不成还要做那空头摆件? 顾珏别想安安心心再做个什么摄政王,她定要施手段让他反了。顾珏再不肯反,程锦也有法子让旁人都认为他已反了。她程锦不要做什么朝不保夕的摄政王妃,要做就做皇后,也要做一回太后。顾珏不想与她生孩子,她如今也不乐意碰他了呢。 顾珏不是和芮湘生了个儿子么?将那个孩子夺来就是,之后除去了顾珏,她不还是太后? 等顾珏和芮湘的儿子长大,那就再让他生孩子,挑出个最弱最小的继续捧上皇位。 他顾珏若要当真敢拖着她继续做那个空头摄政王妃,不肯让她好过,她就要踩着顾珏的血脉做个几十年大权独揽的太后。 程锦想到这里,竟激起了一腔斗志。待珍珠端来了益母草汤,程锦略吹了吹,就一口饮下。然后程锦就强撑起精神,细细吩咐珍珠这一天要做的事。 关嫣的药要及时煎好,这一天的饭菜如何安排,那胭脂花也必须在今日种下。 总之,凭他什么婚事丧事的,她程锦手里的每件事都不能耽误了。 第24章 好爹娘 珍珠骤然被委以重任,再没功夫去哭,立即紧绷起一张小脸,忙按照程锦的吩咐做事去了。 程锦将事情安排下去,强撑着喝了两碗粥,最后仍然疼得实在受不住。程锦就找出吴惠莲留下的一套银|针,为自己扎了几针止痛,随后又让郭妈妈帮着煎了一剂麻沸散。 程锦一口气饮下麻沸散,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程锦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药劲儿过了,便又被疼醒了。程锦皱起了眉头,刚睁开眼睛,就见关嫣坐在她的身边。 关嫣一边摸着程锦的耳朵,一边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百病全消,百痛皆散……” 程锦便强撑起一些力气,轻笑着问:“嫣姐姐这……这是做了女道士了?” “嘘!”关嫣轻声道,“我看着他们都歇下了,才过来看你的。我每回有了病,娘就这么一边摸着我的耳朵一边给我念,娘说这样可以为我分些病痛在她身上,很灵的。” 程锦微微一怔,随后轻声叹道:“嫣姐姐已经够苦了,哪里还能为我担着病痛?” 关嫣认真道:“我历来来葵水都不痛的,自然能为你分担些。你快闭了眼睛,让我再念两次,你就好了。” 程锦歪头靠在了关嫣身边,轻轻的呼吸着,由着关嫣一边摸着她的耳朵,一边轻轻念着:“百病全消,百痛皆散……” 关嫣念完了之后,便问程锦:“可觉得好了些?” 程锦忍着疼,点了点笑道:“好多了,还是嫣姐姐的法子好。” 关嫣忙又给程锦倒了杯热水,抿起嘴笑道:“再喝些水就更好了。” 程锦喝了几口水,就笑道:“确实更好了。” 关嫣为程锦掖了掖被子,小声道:“那我先回屋里了,在你屋里久了,别被人看见。” 程锦忍着痛,解释道:“嫣姐姐,我将你安排在后院的小屋。只是怕别人出言伤你,你心里难过,并不是觉得你见不得人。” 关嫣点头笑道:“我知道,我避着人,也是怕别人出言伤我,你为我难过。” 程锦抬眼看向了关嫣,觉得此刻她们也不需再说什么了,就只对关嫣笑了笑。 程锦随后又喝了一剂麻沸散,昏昏沉沉地挨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才好些了。肚子只是微微有些涨疼,倒不似昨天那样疼得厉害。 程锦脸虽然还黄黄的,人也没有多少力气,但人却精神了起来,倒也能仔细去听珍珠回话了。程锦没想到珍珠当真能把她吩咐下去的事情做个大概,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宽慰,更觉得好了些。程锦便耐心仔细教珍珠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先前做下的事又有什么需要添补。 程远自知道程锦来了葵水,也挑了一个避开人的时候,站在程锦的窗外,十分不自在地嘱托了程锦该注意什么事。比如什么不能沾凉水、不能吃凉食之类的。 程锦心中还恼着自己这位万分忠义的父亲,只懒懒地应了,并不愿跟他说话。 程远尚没察觉女儿已然跟他生分了,听着程锦应下话来,竟当真安心的离开了。 程锦此后便一天比一天好了,过了个三四天,身上终于大好了。程锦身上一好,忙让郭妈妈烧来热水,洗了个澡。 随后程锦将简行之退给她的诊金翻了出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找了简行之。 程锦这几天虽病着,倒是把事情梳理清楚了。旁得倒也罢了,只是她不能再和简行之这么下去了。她和顾珏这门扯不清的婚约,怕是要等顾珏的病彻底好了才能有个了断,这样便要等个一两年去。而且即便顾珏的病好了,能不能解了婚约还不一定。虽然程锦心里猜着有九成能解了婚约,但仍有一成没有把握。 倒不如趁着她和简行之两人的情分还浅,快快了断了才是,也省得她亏欠简行之更多。 简行之原本见到程锦还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但听着程锦的话,又见程锦把银子退给了他,简行之就慢慢白了脸。 “可……可是程老爷嫌我不好?我那天去给小侯爷看诊是呆了一些,但我并不是一直那么呆……”简行之慌忙道。 程锦听着简行之的话,更觉得对他有愧,因此更怨了瞒下她和顾珏婚约的所有人。她若是早知道跟顾珏有所谓的婚约,怎么可能去招惹简行之? 程锦立即摇了摇头:“再没有比简大夫更好的人了,只是我父亲将我已经定给旁人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简行之忙问道:“定给了谁?他是不是好人家?能不能对你好?是否知道对方的底细?女儿家的终身顶要紧的……” 程锦有些意外:“你竟不怪我,还在担心我?” 简行之点了点头,哽咽着低声道:“我……我……我跟姑娘错过,确实心里难过。可我是个男子,终能活得下去。但姑娘的婚事若是胡乱定了,往后你是要受许多苦的。” 程锦细细地看了一阵简行之,只觉心头一刺,倒真有了几分不舍。 程锦原本亲近简行之,是以为看中了简行之懂医术,看中了他性子和软好拿捏,看中了他有一间药铺,看中了他还算不错的相貌,但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了简行之。 程锦方才还埋怨是那些瞒下她和顾珏的婚约的人,但现在程锦觉得自己当初也错了。像简行之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存着利用之心靠近。若她没有前世今生,没有顾珏这些事,她或许当真会好好喜欢着简行之。 程锦咬了一下牙,狠心道:“那个人家也很好,我父亲都仔细看过了,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家了。你不用担心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怎能害了我?倒是你,你父母不在了,身边又没个周全的人,要多顾着些自己。这是早先给你的诊金,我不能再收着了,你自己拿着吧。” 程锦说着,就把银子塞到了简行之手里,随后笑道:“往后我们家里倘若还要用药,还要麻烦简大夫呢。简大夫若是不肯收着,我们往后也不好再往来了。若是往后我们连个话都不好说了,连路上撞个对头都要躲开,反倒没意思。” 简行之见程锦似又恢复了早先待他端庄大方的样子,不再有那小女儿的羞怯模样,心中竟奇怪地也不十分难过了。简行之就将银子收了下来,随后再与程锦说话,也慢慢变得跟早先一样了。 程锦跟简行之了断之后,就回到了程府。 程锦因为如今越发觉得简行之好,很不自在了大半日,才将简行之彻底放下了。 但程锦虽然将简行之放下了,简行之的命终是要救的。简行之上一世是因为夏天的时候去山里采药,被山上滑落石头给砸死的。具体是哪一天,程锦是不记得。原本程锦想等手里再有些钱,就把去山里那条路修一修,雇了人将松动的石头清一清,再用网兜将山石罩了。那样不止能救了简行之,还能让许多人免于受难。 只是这么一算,又要多出一笔开支。 好在夏天前总有一笔药材回款到手,不然当真周转不开了。 待将简行之的事盘算清楚,程锦便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吴惠莲留下的那套针,去找了自己的父亲程远。 程远听得程锦能够治好顾珏的腿伤,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治?你莫要胡闹,再给小侯爷看坏了。你不要略看了几本医书,就当真拿自己当做大夫了。” 程锦道:“我只是想要摸索着治治看,总比这么干耗着强吧。父亲若是不放心我,那我先去找别人治去。待我将别人治好了,我再给小侯爷看过就是。” 程远皱眉道:“你可不要胡闹,再医坏了旁人,让旁人来寻麻烦。” 程锦轻笑道:“只要父亲不要责怪我先去治了别人,没有先救了小侯爷就好。” 程锦说罢,就站起身,出了程远的屋子。程远却没再阻拦程锦,竟已存了几分让程锦先试试的心思了。 程锦跟程远说过要治顾珏后,回到屋里,静坐了许久,心里仍闷着一口气。 说什么世上难有双全法,这当真是有福之人的烦恼,竟有两个都很好的选择由着他去选。 可对于程锦这样的人,许多事情有时竟连一个周全的选择都没有。不过是在恶心和更恶心的选择里,选下一个自己忍得过去的罢了。 程锦这口闷气还没有散,就见珍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了。 程锦忙起身扶住了珍珠:“你做什么?怎么慌成这个样子?” 珍珠急得带出了哭腔:“姑娘,嫣姐姐被她爹卖到花船上去了。” 程锦紧皱起眉头:“什么?” 珍珠哭道:“今天嫣姐姐一直没有来,我就去她家里找她。到了她家就听到她娘在哭,说她远嫁了。我不信,怎么能那么快远嫁?我就问了她家邻居,才知道嫣姐姐是被她爹卖到花船上去了。那花船就停在燕江码头……” 程锦气极恨极恼极,竟忍不住笑道:“当真都是好爹娘啊,有的为了忠义卖女儿,有的为了钱财卖女儿。他们一个个,当真都太好了!” 第25章 倾国倾城 程锦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忍住气,忙问珍珠:“你可知道嫣姐姐卖了多少银子?” 珍珠哭道:“听说不过二十两银子。” 程锦就开始收拾银子,但如何整理,如今程锦手里不过只有五十多两银子,另有几大串铜钱。 虽然关嫣卖到船上不过二十两,但当真要赎回来就不知该多少银子了。如今没个一百两银子在手里,程锦真是没把握能从船上将关嫣带下来。 程锦不禁暗悔,太急着去种什么胭脂花了,将银子大多都用在了买地和雇佣长工上。哪怕关家再晚上一两个月将关嫣卖了呢,她都能有一笔卖药材的钱回笼在手里。 程锦已经盘算好了,那笔银子她除了要用来救简行之,还要帮关嫣离了那个家。 关嫣在燕州是脱不了那个家,但程锦可以使些银子,从关家手里将关嫣要了来,将关嫣送到蜀州去。程锦认得一家药材铺子,将来她或许还要自己置办些铺面,终有关嫣的容身之处。可程锦没想到,关家竟然连这些时候都等不得。 关嫣这些日子也是拿银子家去的,怎就等不得?非要做这等杀鸡取卵的事?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4节 程锦只得忙吩咐珍珠:“我先带着银子去赎回嫣姐姐,你过一会儿把我的厚衣裳和首饰都当了。别吝惜什么东西,只管都当出去。若是我这次带的银子不够,我还要再回来取。任凭舍出多少银子,也不能让嫣姐姐留在那船上。” 随程锦将能拿的银子都拿了,换了最好的衣服,戴了最好的首饰,就出了屋子。她叫上长顺后,又喊了墨松墨竹,并让墨松墨竹都换上最好的衣服。 墨竹一听了程锦的话,就忙跟了过去。墨松却是问过了芷兰和文妈妈一声,才慌忙跟上。程锦嫌马车不够快,只告诉了长顺地方,她若是再过两个时辰出不来,他们就上船找他,就翻身骑上了马。程家除了一辆马车,也只有两匹马。程锦骑上马后,墨竹也忙骑上了马,本就稍慢了一步的墨松就只能坐了长顺的马车。 程远听到了这些响动,也忙出了屋子,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程锦只对程远道:“父亲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去找个人罢了。” 随后,程锦便骑马离开。程远在程锦身后又喊了几声,但程锦就只当听不到。 程锦驾马来到燕河码头,一眼就看到了那艘披红戴绿的花船。程锦见墨竹跟了上来,便跟墨竹一道驾马到了花船旁。此时仍是白天,花船上并不喧闹,船边竟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程锦低声吩咐墨竹:“到了船上,你不要多说话,只拿出些仗势欺人的气势就好了。” 墨竹为难道:“可小的并未仗势欺人过……” 程锦看了眼墨竹那生得一团和气的脸,便道:“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只是你进去后,莫要四处打量就成。” 墨竹连忙点头:“小的知道了。” 程锦说着话的时候,就上了花船。这时才有个穿着酱红色的矮胖男人,一边往肩上搭了块白手巾,一边笑着迎了过来:“这位……” 矮胖男人笑容微微一顿,随后继续笑道:“这位姑娘来得不巧,我们船上的人还歇着,暂时不能做买卖。姑娘要是想来,就晚些时候,等天黑来再来。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极好,不管男客女客都能在我们这里寻个乐儿。” 程锦只道:“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矮胖男人上下打量了程锦一眼,又认真看了眼墨竹,就笑道:“姑娘,我们还没做买卖呢,船上没歇客。您要是要找人,可找不到我们这里来。要是要找麻烦,我们可是认得……” 程锦冷声打断了那男人的话:“凭你们认得什么人?少拿话来压我。你一个四处漂泊的花船,最多不过就是河面上认得几个人罢了。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我倒不信你们有本事能在燕州压得过我来。我这次就是来寻人,正是你们刚买下的关家丫头。她爹娘本将她留给了我,我银子都给了,却将她另外卖了你们?银子倒是小事,本姑娘受不得这种气。你不让我见你们掌柜的?那你们且等着看看,你们的船能不能做得了生意,能不能出得了燕河码头?” 矮胖男人听了程锦这话,一时既不知是真是假,就不肯由自己招惹麻烦,便忙笑道:“姑娘可不要生气,想必是哪里出了岔子,我这就带姑娘去见我们这儿的管事。” 矮胖男人说着,忙引着程锦与墨竹进到船里。程锦与墨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却不四处打量,连刚刚睡醒来打趣儿他们的船|妓都一概不理,倒是一副见惯了世面的样子。 矮胖男人见状,更加恭顺,弯着腰,谄笑着将程锦和墨竹引到了一处房门钱。还未敲门,就听得里面有个尖利的女声在骂:“怎么?如今也轮到得你们这些小蹄子来看老娘的笑话了?是,老娘看走了眼,见她颜色好,就收了一个不中用的短命鬼。但还轮不得你们来看我的乐子!我搭在那破货上的银子,你们都得给我赚过来,今儿晚上每个都得接上五个客。要是少了一个,仔细一顿好打。” “妈妈……这燕州的客少,人又穷,一个个抠抠索索的,哪里能有五个?” “就是啊……” …… 程锦听得这话,心头一紧,生怕那女人口中的什么不中用的短命鬼是关嫣。 矮胖男人敲了三声门,房里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就忙停住。随后门就开了,几个穿着薄布衣裳,鬓发松散的女子皱着眉,苦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因为太过丧气,这几个女子倒是只瞟了程锦和墨竹几眼,并未多说话。 矮胖男人先进去一步,在一个瘦长脸的中年女人身边耳语了几句。待程锦与墨竹忍着腻人的香气,进到屋里。就见那中年女人忙谄媚地笑着给程锦看座:“姑娘你快坐,我就是这个船上的管事,别人都叫我筠三娘。咱们船上许久就没来过姑娘您这样的贵人了,您能来呀,我们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您要找的人啊……” 程锦抬手止住了筠三娘的话,冷声道:“我也不是空着手跟你来要人的,是那关家瞎了心了,敢一女两卖,欺到本姑娘头上,我过后自然要找他们算账。你们也是做生意的,我不会让你们亏空。你们多少银子买的,我再给你们填补些辛苦费,将她再买回来。但别说什么她不在你们船上的话来欺瞒我,我若没有打听清楚了,我怎么能来这地界儿?你们若是执意拖延欺瞒,那我方才的话,也不是说笑的,你们且等着看能不能出得了燕河码头,能不能再做得了生意就是了。” 程锦倒也不是扯谎来吓筠三娘,她个重生一回的人,总知道些旁人不知的事。拿捏住个人,扣住这艘花船几天,程锦当真能做得到。 筠三娘沉吟了片刻,仔细去看程锦。就见程锦冷肃着一张脸,虽然年纪小,却有些不可轻待的气势。筠三娘是见惯了人的,自然能分出什么人不好招惹,便忙笑道:“我哪里敢得罪姑娘呢,只是那位关姑娘极好,我们要她,着实花费不少。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带够了银子。若是不够,让姑娘白白走一趟,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程锦冷声道:“你使了多少银子,我心里有数。给你二十五两银子,且还有富裕。” 筠三娘见程锦竟是知道底细的,就忙皱眉叹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她来了船上,是什么都没带。我又是给她置办头面,又是给她置办衣服,如今百八十两银子都舍出去了。” 程锦冷笑道:“你与谁说笑呢?你船上的头面衣服哪儿有现买的,我将关家丫头带走后,自然也把头面衣服留下,竟跟我算这个钱?” 筠三娘皱眉道:“那她……她还那些饭菜呢……” 程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罢了,给你三十两,你少跟我在这里磨牙。若是这个银子不成,那这人我也不要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又不是顶好的人。过不是因为关家惹了我,我想带那丫头回去解解气,我也懒得要她。你若是与我为难,我就只与你为难,我倒要看看,我们谁摆弄的过谁?” 筠三娘心中仔细计较过一番,虽然总觉得不够,但还算有些赚头。 筠三娘便笑道:“哎呦,姑娘不要这么大的气呀,我这就让人把那关家丫头带过来。姑娘只要给了银子,有什么好带不走的?” 程锦心中虽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漏喜色。她生怕再有什么变故,就站起身,冷声道:“我跟着你们一道去找她。” 筠三娘忙吩咐先前的矮胖男人:“快带了这位程姑娘过去。” 筠三娘说罢,那矮胖男人就忙躬着腰,带着程锦一层层下了船舱底下。矮胖男人打开一个小门,对程锦笑道:“姑娘,那关姑娘就再里面呢。” 程锦却不进去,只喊了一声:“关嫣,你出来,我带你回家。” “姑娘……程姑娘……”关嫣出了门,刚惊喜地唤了几声,就见程锦轻轻摇了摇头。 关嫣就忙收了喜色,小声求道:“姑娘能不能再带一个走,她要活不成了……若是不能都带走,那就先把她带走吧。我已这样了,大不了去死,不接客不把病传给别人就罢了。但她的年纪还小,姑娘救救她吧……” 程锦忙对关嫣使了眼色,她现在哪里还有闲余的银子再带一个人走? 那矮胖男人却听到了,慌忙说道:“什么?你竟是有病的?这关家的老儿真是混账!” 矮胖男人随后就看向了程锦:“你可已经说好了,是要这个关家丫头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矮胖男人说罢,看了眼小门里,有忙对程锦劝道:“姑娘若是当真要带人走,当真不如好事成双,将另一个也带了去吧。这个虽然年纪小,可真真是绝色,就是有了些病。但是养好了,转手就是千八百两银子。我这就带她出来,给姑娘看看……” 程锦没有应声,只见这个矮胖男人这般热心地劝程锦再带一个走,就知道另一个应该是极不好了。 果然,那矮胖男人过了一会儿就抱出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来,那女孩的脸上被粗粗抹了些胭脂,一脸的死气。只是当真一副极好的容貌,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程锦看着都晃神,也明白了那筠三娘口中只看了颜色好就收下的短命鬼,应该就是这个了。 第26章 彦桓 程锦一看便知眼前这个女孩儿不大好活, 但那筠三娘当初买下她的时候,竟然能看走了眼,估计当初筠三娘也没用几个钱就将女孩买了。若是使大了银子, 做惯了这种买卖的筠三娘不得里里外外好生看过了几遍?哪里能一时被女孩的容貌迷了, 就上了这个当? 这样,程锦要赎这个女孩儿,估计也不会使多少银子,她倒是有心将这女孩买下来。若是能治得好,也算救了一个人。若是治不好,就将这女孩埋在吴大娘的坟边上, 总比从花船上直接扔到河里好些,还能跟吴大娘做个伴儿。 程锦便对那矮胖男人冷笑道:“样貌确实看着是好, 但也快死了, 眼睛都不见睁一下。我要她做什么?没得晦气。” 程锦说罢, 就伸手去拉关嫣:“当我带你回去是过好日子的么?竟跟我要这个要那个的。” 程锦虽然是拉着关嫣,但手上却并没有用力。她一边被对着那矮胖男人,一边对关嫣使眼色,她的大拇指轻轻摸了摸关嫣的手腕。关嫣便垂下头, 不再多话了。 矮胖男人忙跟兜售货物一样劝程锦:“姑娘, 你何时看过这么好的模样?将她带回去养好了, 可卖了, 也可送人。姑娘这行事做派应该家里是有做官的, 这么好的小丫头送出去, 还不保姑娘家里人官运亨通么?若不是她如今这个样, 我们也是如何都舍不得给姑娘的?这么好的模样, 便是死了, 也能拿去配阴婚, 怎么都有赚头的。别看她脸色不好,可如今还有着气儿呢,身上还是暖的。你带回家里,没准儿喝两碗粥饭就好起来了。” 程锦做出一副有些被说动的样子,便道:“罢了,她这模样倒是真的好,既被我看到了,也算有缘分了,就带回去吧。看看回去还中用不中用,但你们可别拿跟我要高价。若是高了,我也就不要了。” 矮胖男人忙道:“不值得多少银子的,我帮姑娘好好再说说,还能再便宜些。” “你若说得算才好,墨竹,把人接过来。”程锦说罢,就让墨竹抱过了那女孩。 墨竹方才见到女孩的样貌也是呆了许久,这会儿才猛地醒过神地接了过去。墨竹已是算是见过世面的,但也是头一次见过这么好相貌的人。 程锦随后就立即去找了筠三娘,关嫣的事倒是办得痛快,只是这女孩儿,筠三娘仍有不舍。 筠三娘先是不住念叨着这女孩儿要是好了,便是万两黄金都是值得的,随后竟一开口就又要了二十两。 程锦虽然暗恨筠三娘心黑,但眼看那女孩儿只余下一口气吊着,再耽搁不得。程锦便忍痛甩了给了筠三娘五十两银子,然后程锦快速立好了文书,便拿着关嫣及女孩的身契,忙离开了划船。 程锦等人一离开花船,就见墨松和长顺也驾着马车赶过来了。程锦便忙对抱着女孩的墨竹道:“你把她放在马车上,我先看看怎么回事。” 待墨竹将女孩抱到马车前,墨松与长顺也因为女孩的相貌愣了愣。程锦便带着关嫣先上了马车,然后两人将女孩从墨竹怀中接了过来,把女孩放在马车上躺平。 程锦忙先给女孩把了把脉,然后又解开了女孩的衣服,就见女孩腹部缠着几圈破布,如今破布已经渗出血来。 关嫣在一旁忙道:“她跟我是一天进来的,来的时候昏迷着,筠三娘他们只看她模样好又便宜,就一时头昏买了下来。但给她换衣服时一看,才发现她里面受了伤,肚子破了个口子。只是那个将她卖过来的人,用破布把她的伤口绑了,一时看不出来罢了。” 似乎方才将女孩放入马车的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她竟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虚虚地摁住她的裤带,气息微弱:“别……” “不要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程锦轻声道。 但女孩似是已经糊涂了,只是摇头:“别碰我……” 程锦听得奇怪,不碰她,又怎么看得了伤?莫非这小丫头受过什么欺负,因此害怕了旁人碰触不成?但无论她怕什么,如今都得先把伤给治了。 程锦并不忙着解绑在女孩腹部的破布,先去吩咐墨松、墨竹:“你们先骑马回去,跟珍珠一道把真麻油、花乳石散、银线、白酒都备好,再在我屋里支出一个板床来。” 然后程锦就让长顺快些驾马回家,也不顾女孩怕不怕的,又重新仔细为女孩把了一回脉。 她方才为女孩把脉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妥。因怕有所错漏,程锦少不得细细的再把过一回脉。但仔细探过,程锦也没想明白这不妥在何处。 程锦皱着眉头,方要把手收回,却又顿住。 程锦看着女孩露出来的里衣料子,伸手摸了摸。这女孩的外衣服虽是寻常人家的衣服,但她这里衣料子可是供应宫里的顶尖料子,都是供应给宫里紧要的主子。这女孩儿难不成是哪家王亲贵胄家里养得?因为换了外面的衣裳到外面玩去,才遭了人的毒害,落进花船上? 因为女孩儿相貌过好,家里藏得严些,平素不被人知,也是有的。但燕州又有哪个王亲贵胄能得了宫里供应的料子?便是顾珏也是做了摄政王后,也才穿得上这么好的料子。若是哪个儿得了宫里赏赐,也该好好供奉,哪里能当真做里衣,穿在身上? 更何况女孩儿身上竟然还有冻疮,并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待程锦细看,就见这里衣料子,虽然宫里供应的料子,却是太旧了。而且里衣竟是改过的,是将原本的里衣用笨拙的针线又添上了一截。 这就太过古怪了。 虽然有些贵人家乐得穿半旧的里衣,也是因为这样穿着舒服,却没有穿得这样旧的。 难不成这女孩儿家里有宫里出来的人,因为在主子跟前儿得脸,才得了这个料子? 当时宫里出来的人,倒是少有来燕州的,更何况在主子跟前儿得脸的奴才。倒是从云州皇陵换下来的人,会多来燕州置业…… 程锦才想到这里,就是一震,忙再探女孩的脉。 程锦这回终于明白这个女孩的脉怪在哪里了,因为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女孩儿,而是男孩穿了女装假扮的。 那他的年龄,衣着,境遇,连同重伤的时间,倒是合了一桩大事。 程锦眼前的这个所谓“女孩”,也许是本该已死的皇太孙彦桓。 这些宫闱旧事,也是程锦做了摄政王妃多年后才知道的。 如今的皇上成帝继位艰难,先皇更偏爱柔妃所生的襄阳王,曾几次起了废太子的念头。 待成帝登基,便不喜纳妃,只独宠他的原配孝德皇后。成帝性子偏执,便是孝德皇后薨逝后,也空置后宫。 成帝与孝德皇后生下两个皇子。长子被立为太子,次子便是后来芮湘所嫁的瑞王。 太子因想效仿父母,娶了太子妃后,也便只疼宠有太子妃一个,再不肯近身别的女子。但是太子妃生下彦桓后,便因产后出血而死。彦桓虽为太子独子,却因为太子妃的死,而被太子所厌。但彦桓作为圣上的唯一孙辈,倒也无人敢轻忽。 只是早彦桓五岁时,太子突然病重。最后查验出来,竟是彦桓的身边人出了岔子,借用彦桓的手给太子下了毒。虽因为救治及时,太子并未死,但也就此倒在榻上,身体也亏空了大半。 孝德皇后薨逝后,成帝便最为疼惜太子,谁都越不过太子去。太子中毒后,彦桓虽是被人利用,但也被成帝厌憎。 成帝便把年仅五岁的彦桓发落到了云州皇陵为太子祈福。 云州临近燕州,那是比燕州更苦寒的地方。大人都不好熬,更何况个小孩子? 但太子却并未好起来,熬了两年就薨逝了。 太子薨逝当日,成帝竟连下十道圣旨道云州斥责彦桓克母克父,乃魔星转世,天地难容。 京里的人只记得成帝当时如何震怒,众人如何胆战心惊。对于那年七岁就受了十道斥责圣旨的彦桓,倒是没人记得他当时如何,之后又如何。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5节 但是料想彦桓之后的日子应该过得极差,不然堂堂皇孙,身上怎么会有冻伤? 成帝自此就把所有事都压在了余下的唯一儿子瑞王身上,但瑞王却远不及先太子,不止是样貌、才能、连子嗣上都比先太子艰难。 到了瑞王年二十时,却依旧没个一男半女。成帝见各地藩王蠢蠢欲动,断然不肯将皇位让给跟他厮杀了半生,如今仍在辖制他的所谓兄弟们。成帝就动了心思,想要下诏让彦桓回京,虽然他也厌恶这个孙子,但这个孙子终究是他的血脉,总比将皇位让给自己那些兄弟们强。 但成帝心思才动,就先有一纸诏书到了云州,竟下旨让彦桓及一众仆从处死,之后放火烧殿。成帝知道此事后,头一个就是怀疑的就是瑞王,只当瑞王为了储君之位杀了彦桓。 第27章 一争 自此成帝虽然只有瑞王一个儿子, 但是父子关系终究淡了下来。 成帝并不在意彦桓这一人的生死,但却在意他将来的皇位会落在他的那些兄弟身上。尤其是先皇宠妃柔妃的儿子襄阳王,当年正是柔妃害得成帝的生母端肃皇后早亡, 又让成帝的胞姐康宁长公主所嫁非人, 受尽屈辱。 哪怕先皇驾崩,就要给柔妃的儿子襄阳王留下诏书,竟说什么若是成帝不仁,可取而代之。 成帝只要想起那些为了皇储之位惴惴难安的日子,怎么甘心让他的那些兄弟继承皇位。什么父子之情,也挡不住这往日的旧恨去。成帝是当真埋怨了瑞王, 他觉得这个儿子不像他,更像是他那些兄弟的儿子, 不然为何要杀了彦桓, 给他的那些兄弟铺路? 瑞王一直都未有子嗣, 为此性情越发怪异。尤其是他已是成帝的唯一儿子,竟还是瑞王,并未封为太子,更让瑞王心生怨恨。甚至对着成帝, 直接问难不成还要把太子的位置一直留给死去的兄长? 最后瑞王不知听了谁的挑唆, 竟然起兵谋反, 兵败后自刎而死。临死前, 瑞王只说他从未动手除去彦桓。 成帝痛悔不已, 好在瑞王妃芮湘在八个月后产下一个男婴。成帝便在临死前, 将才刚满周岁的婴孩立为皇帝, 由顾珏摄政。从此芮湘便做了皇后, 顾珏便做了摄政王。 但若是太孙彦桓没死呢? 他从云州逃了, 换成女装逃到了燕州呢?彦桓来到燕州时不过五岁时, 死时十一岁,虽只是六年时间,但小儿容貌变化的快,后来随着彦桓去云州的人又都被杀了。便是他容貌出众,但许没人见过他真容呢? 程锦也自从顾珏那里听过,说彦桓小时候生得极好,如仙童一般。 此时离彦桓被赐死也过了大半年,也够彦桓一个人逃到燕州了。 “姑娘,她怎么了?可不是不好了?”关嫣看程锦脸色不对,忙问道。 程锦垂眸看着这个“女孩”,脸色苍白地低声道:“他这会儿还没事,但将来就不好说了……” 便是此刻能活,谁知道往后有没有活下的命呢? 若这“女孩”当真是彦桓,在程锦私心里,一时也不希望他能活。彦桓若是能活下来,将来的朝堂必定大变。那程锦能够依仗的前世之事,就都会有所变化。哪怕将来世道乱了,但只要时局没有太大变化,程锦倒也有能耐避一避祸事。可彦桓不死,那是时局大变。 最要紧的是,若是她救活了彦桓,那她也会被拖进权利旋涡中心。 虽然谁也不知拿道诛杀彦桓的那道圣旨,是不是瑞王派人做得。但成帝既然能信,就说明杀了彦桓对瑞王极为有利。极为有利之事,此刻不做,下一刻终是要做的,并且还有隐藏才背后的襄阳王等人。 甚至还有成帝…… 成帝性情乖戾,自先太子薨逝之后,行了许多疯癫之事。他本就怨恨因为彦桓害了他最爱的长子,就算动了召彦桓回去的心思,也不见得就不恨了。不过是比起彦桓,成帝更厌恶他的那些所谓兄弟罢了。 哪一天风云突变,她程锦作为彦桓的救命恩人,怎能脱生?便是最后彦桓得了帝位,他又怎么会留这些见过他落魄姿态的人? 成帝又并没有派人认真找过,就算“女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也应该无人知道死的是彦桓吧? 程锦片刻之间,已想了许多。当程锦再看向“女孩”时,就见“女孩”也在目光涣散地虚虚看着她。 程锦慌忙避开避光,随后女孩像是看出自己命数一般,她合上了眼睛,手竟也滑落下来。 程锦紧握着手,坐在一边,不出一声。 回到程家的路上出奇的漫长,每刻钟都在煎熬着程锦。 “女孩”若有似无的呼吸像是再责问程锦,程锦只在心中默念:这么样没有错,断没有为了个陌生人,就让自己冒险的。往日里虽然救一些人,但那些人都没有损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救了帮了不过顺手的事。但她总不能去为了救个陌生人,把自己搁置在旋涡之中。 不过是延误些罢了,他本就该死的人,谁有能说她些什么呢?天都不会怪她吧? 是的,天都不会怪她! 但当马车停到程家门口,程锦却一咬牙忙让长顺将“女孩”抱了下去,然后程锦则带着关嫣快速赶回屋子,竟没有丝毫延误。 万一她把错了脉,这“女孩”并非男孩假扮的呢。若非经期孕期,用脉象辨别男女本就不大准的,程锦也不敢断言自己把脉就把得准。 万一“女孩”就算是男儿假扮的,却不是彦桓呢?万一“女孩”就算是彦桓,也妨碍不到她什么呢?万一她将来不是被卷入权利争斗,而是她就想要进去一争呢? 就算没有诸多万一,这“女孩”也不该因她的有意延误而死。 往后的事如何,往后再想就是。 再说,她程锦当真就只愿意过安安稳稳的寻常日子么? 程锦屋子里的板床已经支撑好,墨松、墨竹因为不好留在程锦的屋子里,屋里就只有珍珠等着程锦。程锦让长顺把“女孩”放到了板床上,就让长顺也离开了,屋里独留着珍珠和关嫣。 随后程锦便将“女孩”肚子上的破布解开。就见女孩肚子上破了一个两寸多的口子,肠子也漫出些许。 程锦拿过备好的酒,灌了“女孩”两口。然后程锦捂住“女孩”的嘴,闻他腹部的伤口,没有闻得酒味,便知他的肠子没有破损,倒是可治的。 程锦忙双手浸了真麻油,将“女孩”破出口的肠子重新送回他腹中,而后将伤口清理过,程锦便捻了银线沾上花乳石散,穿上针,一针一针将伤口缝合。1 程锦洗了手,找出吴惠莲留下的药膏、药丸。程锦拿起药膏,用火烤化了,将药膏抹在“女孩”的伤口上。随后程锦让珍珠和关嫣把“女孩”的嘴掰开,强行喂下了丸药。 程锦又去洗了洗手,才长出一口气,终于能坐过儿了。珍珠和关嫣也随着一道坐着,三人都盯着“女孩”。但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珍珠是惊叹于“女孩”的容貌,关嫣是单纯的担心,程锦则是两眼放空,仍觉得这一切发生的荒唐地近乎荒谬,竟比她重生一事更不可思议。 “她能好么?”关嫣小声问。 程锦摇了摇头:“不知道,看他自己的了。” 三个人都没呆坐太久,关嫣就起身和珍珠一道收拾起了屋子,程锦则去找了程远。 家里骤然添了两个人,程锦总该和程远说一声。 但程锦一时也懒得找借口,就只说是为了找治顾珏病的法子,才赎回了关嫣和“女孩”。而那“女孩”受了伤,需要先给“女孩”医治一番。 便是程远再糊涂,再想治好顾珏的病,可也不能信程锦这话。待要再细问,程锦就推说有事要去忙了。程远自从跟程锦说了和顾珏的婚事,不知怎么,总是在程锦面前再难拿起作为父亲的架势。程远也有些奇怪,明明是好事,怎么就仿佛在程锦跟前儿提不起气来一样。 听到程锦没有再细说就走了,程远便嘀咕了一句:“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往后可怎么好?” 随后程远便又宽慰起自己来:“但治病救人总是好的,总归不能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 程锦出了程远的屋子,又遇到了前来看热闹的流月。 流月倒是不问别的,只问:“听说你从花船上赎出来个长得极好的女孩,快让我去看看。墨竹都说,是他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 流月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小声笑道:“那不是比咱们郡主跟小侯爷都好么?都说郡主和小侯爷因生得像长公主殿下,已然是生得很好了,怎么还能有人能在样貌上越得过他们?我都不敢信的。” 程锦只叹道:“那孩子是生得好些,只是如今伤还没好,也不知往后怎么样呢。姐姐就别先去看了,屋里都是血气,免得冲撞了姐姐。方才我将墨松墨竹喊走得太急,就只剩了姐姐你和芷兰姐姐照看小侯爷,着实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忙完了这场,再好好谢你们。” 流月笑道:“没事的,我们还因姑娘的缘故才涨了月钱呢。前几天月钱一发,我就说了,以后凭姑娘你怎么差遣就是了。我们才不信侯府那边还记着我们的事,肯定是姑娘你让程老爷提的。有了这些银子,我倒乐意在燕州多留些日子了。反正我们总归是挣不开小侯爷身边,在侯府还不如在这里。这里又松快,银子又多些,只要应付文妈妈一个人就够了。倒不似在侯府,竟要有五六个人管着我们一个。” 程锦只笑了笑,随后道:“流月姐姐满意就好,我还得去照看那孩子,往后我们在好好说一会儿话。” 流月忙笑道:“那我也不耽搁姑娘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1化用自《金疮秘传禁方》 第28章 珊瑚 流月跟程锦说过了话, 便转身回到屋去。就见芷兰竟也探头看着这边,流月便忍不住笑道:“怎么?我们端庄持重的芷兰姐姐竟也学得鬼鬼祟祟的了?” 见芷兰扭过身,闷不住做声的折衣服, 流月就继续笑着问:“你既不敢再往程姑娘身边去了, 又总偷偷瞄着她做什么?像是盯着她一样?你提点了我那么多,我如今也要提点你一些,小心当真得罪了程姑娘。” 芷兰却依旧没有言语,只反复叠着衣服。 流月却并没觉得没趣儿,竟依旧笑道:“也就你想得多,我就不想这些。随他们怎么去, 与我何干呢?我们如今是什么身份?不过还是丫鬟罢了,你何苦拿了正头奶奶的贤良来苦自己呢?人家正经的准奶奶都不似你这样的。” 芷兰皱眉看了眼流月:“要是都你这么着, 小侯爷可怎么好?她竟然都敢去花船的。” 流月笑了一下:“个人自修个人福罢了, 我如今也想开了。小侯爷好了, 不见我们就好了。小侯爷不好了,不见得我们就不好了。往后都不知怎么着呢?” 流月说着苦笑了一下:“可谁能想到往后的事情?我们早些年不是也没想过小侯爷能这样么?” 芷兰咬了下嘴唇,却也没再言语,只是依旧慢慢地折着衣服。 程锦回到了自己屋里, 见关嫣不在, 便问道:“嫣姐姐呢?” 珍珠便说:“嫣姐姐也惊吓了一天了, 我就劝嫣姐姐去她先前歇着的屋子躺下了, 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忙的。她又着急, 又不知道做什么事。在那里站着寡落落的, 看着怪可怜的。” 珍珠说着, 凑到程锦跟前小声道:“嫣姐姐听说姑娘都把衣服首饰当了, 就后悔了。说不该让姑娘把这个小丫头给带回来, 说她自己已经给姑娘添了这么些麻烦, 不该再给姑娘找麻烦的。” 程锦笑去看了眼那“女孩”,便走到珍珠身边,低声笑道:“已是遇到了,没有法子了。可劝过你嫣姐姐了?” 珍珠点了点头:“已劝过了,嫣姐姐走得时候看着自在了许多。其实这么好看的小丫头,我若是见到了,怎么着也要救一救的。” 珍珠说着,不由得回头看了眼那“女孩”,小声问:“姑娘,这小丫头是什么精怪变的吧?若当真是人,怎么能生成这样?顾小侯爷也是好看的,但被她这一比倒也寻常了。这等容貌过好的人,当真能留在人世间么?” 程锦轻声道:“且看他的命吧。” 程锦说罢,对珍珠说:“我们来找块布,咱们把他给挡一挡。别晚上起夜,看着他躺在屋里,再吓倒了。万一救不活,多少也能挡挡晦气。” 程锦说的不过是借口,只因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女孩”的衣服料子,再添个心存猜疑的,惹出旁得一些麻烦,才想弄个帘子挡一挡“女孩”。 程锦已经思量过了,待“女孩”醒过来,就装做什么什么都没看出来。是揭露身份,还是继续隐瞒身份,都由着这“女孩”自己去。他想要揭露自己的身份,她就随着众人一道受惊吓。他想要隐瞒身份,她就帮着遮一遮。 若是有恩来报,程锦就领着珍珠、关嫣等人一道领赏。若是有难来寻,那程锦就拼力争一争,尽量将住在西厢房的顾珏拖下水,让定国侯府先去替她受着罢了。 程锦与珍珠挑了灰布将“女孩”躺着的板床围好后,程锦又看了一回“女孩”,才坐下来将手里的银子拢了拢。 程锦皱眉看着零星的散碎银子和几把铜钱,不由得长叹一声,问珍珠:“我的衣服全都当了?就只这么多么?如今这些连几天的饭钱都凑不齐,更别说给那小丫头往后的药钱呢。” 珍珠摇头道:“我哪里能把姑娘的衣服都给当了?那姑娘有什么换洗的衣服穿?我给姑娘留了三套衣服,余下的将我的衣服当了一些,只是我们也没什么皮裘之类的好衣服,只勉强凑下了银子,并没有几个钱。不过姑娘你不要发愁,我如今手里还存着些银子呢,我都拿给姑娘使。” 随后,珍珠竟然学着程锦往日里说话的口气说道:“唉,如今这事情一赶到一处,也没法子。将银子都拢一拢,先把这些天将就过去再说。等过几天,老爷发了俸禄,就松快些了。” 珍珠说罢,就转身去翻找银子去了。 程锦因要用珍珠的银子,脸红了好一阵,才小声道:“如今倒是还要你来救济我了,等周转过来了,就还给你。” 珍珠嘿嘿一笑,将银子大方往程锦怀里一推:“姑娘羞我呢,我的命都是姑娘救济来的呢,说什么还不还的?这些年姑娘手里也没断过银子,往后依姑娘的性子,怕是也难再有这个时候。我难得有个尽心的时候,姑娘就让让我吧。” 程锦上下打量了珍珠一眼,笑道:“没想到我家小珍珠当真能担得起事了,说得话也好听。在外面对别人,也要这么说。施恩帮人的时候,就该这么样,要越发说软和话,才能让人当真领下情。” 珍珠顺势求道:“那姑娘看我这样好,往后就带着我去田里吧。我实在学不得字,还不如在田里说说笑笑的有意思呢。” 程锦笑道:“田里也要去,字也要学。不要以为如今你做了我的债主,就能省了这些。不识得字,往后若是有人在文书契书上哄你,你都看不出来,莫名不知吃了多少亏去呢。” 珍珠歪在程锦身边:“我已使了这些银子贿赂,竟还不成的么?” 程锦把珍珠手里的银子拿过来,绝情道:“再多也是不行的。” 一晚上过去,程锦也没怎么睡。偶尔眯了一会儿,也是醒了就立即去看“女孩”。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6节 到了早上,程锦再去给“女孩”把脉的时候,就见“女孩”竟睁开了眼睛。但他虽然睁了眼睛,目光却还是散的,似找到落处,随后就又合上了眼睛。 程锦摸了摸“女孩”的脉搏,不由得惊叹:“竟当能活了。” 随后程锦便不得不再仔细去想往后该如何安排这个“女孩”,他终究不是真的“女孩”,自然不好跟她们住一个屋子。如今只有后院还留了个地方,还能砌出个小屋子来,倒是能给这个“女孩”住。 只是…… 竟又是要花银子的。 “阿弥陀佛!”程锦双手合十,默念道。 往后她再遇到了事,就只管多念几声佛号,去求这些人来生托一户好人家也就罢了,再也不能出银子救什么人了。善心当真太贵了,等她再有了银子,再来做个善人吧。 又过了一天,“女孩”才彻底醒了,却不肯多说话,一副受惊吓过度的可怜模样,惹得珍珠和关嫣好生心疼。程锦却不多说话,只默默一边留意着“女孩”,一边悄无声息地帮“女孩”遮掩着。 待“女孩”好得差不多了,院子后面的小屋子也已经砌好了,收拾了一下就让“女孩”住了进去。“女孩”如今倒也能怯生生地说上几句,竟是家在哪里,姓氏名谁一概不知,只知道被拐子拐了。随后路上出了事,拐子死了,“女孩”则受了伤,就被人捡去卖到花船上了。 “女孩”讲这些事的时候,也不落泪,只素白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做出茫然无措的表情,就够让一院子的女孩为她哭一场的。连流月都一边盯着“女孩”的小脸,一边哭道:“你只管放心,以后自然有姐姐们照看你。你家姑娘可是顶好的人,往后你再也不用吃苦了。” 珍珠也跟着点头哭道:“嗯,我家姑娘可好了,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每到这时,程锦为免得凸显着自己太过冷心冷肺,就也随着掉几滴眼泪。 因为“女孩”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众人便给“女孩”起名字。这些人起了好些名字,都觉得不好,便推程锦来取名字。程锦便随口道:“既然有了珍珠,不如叫珊瑚吧。” 程锦才说完,“女孩”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个名字,我倒是觉得熟悉,兴许和我原先的名字有些关联。” 程锦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断定这个“女孩”就是彦桓。程锦当真不知,彦桓和珊瑚有什么关联的,便笑道:“你既觉得好,那就先用着吧。什么时候有了更好的再换……” 但旁边的一众女孩明显比程锦有人情味多了,竟已经开始根据“珊瑚”二字猜测起了“女孩”的身世。一会儿说“女孩”的家可能在海边,一会儿说“女孩”的家可能在山里,因为“珊”和“山”是同音,一会儿要说怎么就不能靠着湖的?一众女孩猜了小半天,又给“女孩”编造了许多身世,哭着将瓜果点心吃光了,才肯散尽。 程锦便由着她们玩笑去,有了事,她就出去办事。没了事,她就跟着她们一起说笑一阵。 虽然院子里多添了个不得的人,但程锦竟也适应了下来,依旧种田中药伺候花草。顺便程锦还寻到了一个跟顾珏同样瘫了男人,那男人已经愿意让她医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打了 那个瘫了的男人姓季, 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原本是个屠夫。 因为在杀猪的时候,帮忙的人没有将猪捆扎实, 他被疯跑的猪给撞翻了, 从此就瘫了。得亏他先前杀猪时候,存了些银子,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双腿废了,是不会直接要了人命。但残了双腿,就无法出去做工赚银子,多数人一旦残了就只能干等着饿死。 尽管季屠夫如今状况凄惨, 却仍有人说些风凉话,将季屠夫的罪过都推在杀孽太重的报应上了。甚至在程锦去看季屠夫的时候, 还有劝程锦不要治季屠夫这个遭天罚的人。 程锦并不信这个话, 杀猪不过就是个营生, 比屠夫杀孽过重的人可太多了,却不见都遭了天罚,许多人如今都还很显贵呢。难道人命就不及猪金贵?杀多了猪有天罚,杀多人了反倒是做了积德行善的好事, 能够得享富贵? 上辈子, 程锦在动手医治顾珏前, 自己照着医书摸索了许久。因为不敢对顾珏贸然施针, 程锦也找了一个同样瘫了男人试炼。那个男人倒不是屠夫, 原本是个秀才, 家里姓戴。周围人没有说他不好的, 只说他母亲略微刻薄些, 并不是个旁人眼里会遭“天罚”的人。 程锦先前跟他说过了, 她是拿他做试炼, 未必治得好,兴许还给治坏了。所以药费都由她担着,另外再给他些银子,若是当真治得更坏了,她就终身养着他。那戴秀才和他那寡妇母当时满口答应,只说但凡有一线机会能重新站起来,便是他们给银子都愿意一试的,更何况程锦还给他们银子呢? 可当真治好了,那戴秀才和他母亲又开始抱怨腿脚不及顾珏利索,只说肯定是程锦不够尽心。随后他们又将程锦如何把戴秀才裤子褪了,再给他针灸治腿的事添油加醋的说出去。 戴家母子盯上了五品官的程远,又听说程远只有程锦一个女儿。因不知道程远把所有家产都贴补在顾珏身上,戴家母子竟打算娶了程锦后,就去占了程家全部家财的主意。 因为戴家母子闹了这一场,把程锦的名声败坏了许多,从此在靖阳郡主那里又多了一个配不上顾珏的短处。 这一世,程锦是乐得自己再多一个配不上顾珏的短处,但却不愿意再治了那戴秀才。他家既然嫌恶她治得不够好,那她不治就是了。她虽不是多爱惜所谓的名声,便是要毁坏名声,也得她自己去毁,倒不用戴家母子再为她多“操劳”一场了。 程锦心里是恨不得立即就将顾珏治好了,然后快些将顾珏送回京城,再让定国侯的解了婚约。也让她趁着年纪还小,再寻门好亲事。因此程锦一找到了季屠夫这么个人,就忙去看了他。 在彦桓养伤时,程锦一边照看着彦桓,一边还去看了季屠夫七八回,且旁的事还没落下。 好在程锦身边除了有珍珠帮忙,关嫣竟也是能帮着算账的。不然程锦别说能有空子说笑了,怕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但到底在外面跑得太多了,程锦虽然皮肤底子白,很难被晒黑。但这些日子也因被风吹着,被太阳晒着,程锦脸上愣是脱了一层皮儿,总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刺疼。 众人一散,珍珠便打了水,先让程锦洗了脸,然后拿了些捣碎的芦荟覆在程锦脸上。珍珠一边给程锦抹着脸,一边小声嘀咕:“姑娘这些日子也太奔波了,脸都被风给吹伤了。明天就只我去田里吧,姑娘不要去看了。” 程锦因为脸上覆着芦荟,也不敢笑,只得僵着脸说:“第一年种那胭脂花,我不去看一眼,终究不放心。等你跟着我走过这一年,明年就把田里的事都交给你,我也就不管了。而且即便只你去了田里,我也得去趟季家,终是要出门的。如今有你和嫣姐姐帮着,我也算不得太辛苦。” 程锦说着,就觉得头上沉地厉害,头皮也发紧,便抬手要解开头发松快松快。程锦才抬起手,就觉得有人轻轻在为她拆头发了。程锦还当是关嫣,便由着她去了。 可一转眼,程锦就见关嫣抱着两个包袱,从外面回来了。 关嫣竟还在对程锦说:“姑娘,我已经将当掉的衣服都取回来了。等吃过了饭,我就送去浆洗一下。待晒好了,就能收起来了。” 程锦原本还怕关嫣因早先的事,被人刻薄。哪料因多了个倾国倾城的彦桓,大家都先忙着看他去了,倒是没人多留意关嫣。等有人注意到关嫣的过往时,关嫣已经在程家大半个月了,都已经和旁人熟了。众人都知道关嫣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可怜人,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 但不是关嫣,难道是流月又悄悄地折回来闹着玩儿了? 程锦就偏过头去看,刚想打趣儿流月一句,就见给她拆头发的并不是流月,竟是才改名叫做“珊瑚”的彦桓。 就见彦桓做女孩打扮,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衣裳,头上用水粉色的发带精巧地绑了两个小发髻,桃腮粉面,如花似朵。 程锦心头一跳,只觉头皮比方才更紧了,忙轻声道:“你才好些,怎么能做活呢?快些回屋歇着吧。” “姑娘……是珊瑚手重,扯疼了姑娘么?”眼前的“女孩”怯怯地看着程锦,小声问。 程锦便笑了,可这一笑,她脸上又疼得厉害。程锦就抚着自己的脸,轻声道:“你做的很好,并没有扯疼我。只是你的伤终究没好全,别再牵扯了伤口。” 因程锦脸上敷着芦荟,这么一抚脸,竟摸了一手黏黏糊糊的芦荟汁。程锦心中腻烦,却一边拿了帕子擦着手,一边对眼前这个已叫做珊瑚的“小丫头”,轻声笑道:“你去吧,往后不会少了你做事的时候,你先回去歇着吧。” 彦桓倒是一副乖顺的“小丫头”模样,轻轻点了下头,对程锦轻声道:“那姑娘歇着。” 说罢,彦桓便低着头,离了程锦的屋子。 珍珠见彦桓出去了,就小声对程锦说:“姑娘,珊瑚妹妹已好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做些事吧。她一直不做事,也慌得很,总是怕姑娘不肯要她了,我瞅见她都偷偷哭了好几回了呢。” 既是偷偷哭,又怎么会被你瞅见好几回呢? 程锦看了眼什么都不知的珍珠,只轻声道:“他还小,先前伤得又那么重,多让他养养吧。你既然心疼他,那平日里就待他更好些,在饮食起居上多照看他一些。如今一天比一天热了,你有时间就将他屋子里的被子换了。他刚来我们家里,年纪小,又腼腆,不好意思跟我们提什么,只得我们多上心。” 珍珠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吃味:“姑娘待珊瑚妹妹可真好,都不问问我被子是不是该换了。我常听人说,许多爹娘都是偏疼小闺女的。珊瑚比我小,长得比我好,又比我乖巧,难怪姑娘更疼她一些……” 程锦伸手点了下珍珠的额头:“你跟我一个屋子住着,我哪里能不知道你换没换被子?你既然怕我偏疼他,那你就多疼疼他。我在他那里省了心,自然就只顾着你了。只是他人腼腆,说话的时候谨慎些,别再让他多想些什么。” 珍珠这才笑着应了:“那我就多疼疼她吧,免得姑娘这么忙了,还为她费心。珊瑚妹妹确实可怜见儿的,样貌又好。我对着她的时候,连说话呼吸都轻一些呢。都怕喘气太大了,将她吹散了。” 程锦点了头,心中只盼珍珠能当真结下这个善缘,便又嘱托:“别忘了嘱咐他记得涂冻伤药膏,他身上的冻伤也得紧着治好。这会儿不治,到了冬天还要发作的。” 珍珠笑道:“我都把药膏给了她,跟她说过了。赶上天也暖了,她好得可快了呢。” 珍珠说着,又语气微酸地说:“不过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谁都会多疼她一些,连流月姐姐都挂心她的伤呢。同样写错字,嫣姐姐都打她打得轻一些。” 程锦愣了愣,然后结结巴巴地问:“打……打他了?” 珍珠点头道:“我看珊瑚妹妹闷闷的,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我学字,就让她跟我一起学了字。嫣姐姐说她虽有些底子,却没有我识字多呢。她人又比我呆些,就常写错了字,嫣姐姐自然就打她手心。” 珍珠说着,对关嫣轻哼一声,对程锦告状:“但嫣姐姐打她打得可轻了!” 程锦无措地看向了正在擦桌子的关嫣,却听关嫣道:“不是这样的,我打你们的都一样重。有时因她写多了错了字,还打她打得更重些呢。” 程锦绝望地长叹一声,然后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 程锦心中为关嫣祷告,只求彦桓千万不要记恨关嫣,千万要记得当初是关嫣先救他的。没有关嫣,他可要死在花船上的。 因知道了关嫣打彦桓手心的事,程锦就连珍珠都不放心了。 罢了,过两天还是她把彦桓带在身边吧。免得关嫣和珍珠因为不知道彦桓底细,不自觉地得罪了彦桓更多,那彦家的根子偏执,谁知道彦桓是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千万不要没结成善缘,反倒结成了仇。 第30章 护食 珍珠听着程锦念起了“阿弥陀佛”, 便在一旁打趣起来了:“姑娘最近越来越爱念佛了,先前有尼姑来求姑娘施银子,去给她们庵堂的菩萨塑个金身, 求个公德。姑娘不是说那些和尚尼姑都是坏了心的, 他们先前不是做强盗劫匪的,就是做拐子鸨儿的,只是换了身衣服罢了。还说那庵堂寺庙最是藏污纳奸的所在,什么恶事都能在菩萨眼皮下底下做的出。给了她们银子,也是给她们吃酒赌钱,再买来几个小丫头由人糟蹋罢了, 是断不肯给她们银子呢。” 程锦叹道:“菩萨自然是好菩萨,最是普渡众生的。不需要我给香火钱, 也不需要我塑造金身, 它只看着我可怜, 就能庇佑我们遇难成祥,往后安康顺意。不过是用它们名义圈地占地,欺男霸女,讹诈钱财的人可恶。” 程锦说罢, 想着总归说些好话是不用银子的, 就又在心底里说了许多为各路神仙歌功颂德的话。 直到程锦觉得说了这些好话, 终会有一路神仙来庇护她们几个, 这才略微安下心来。 但虽有神仙庇护, 万事也在人为, 程锦不得不多留意彦桓一些。有了闲, 程锦就常与彦桓说当天关嫣是如何救他的, 当中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关嫣苦苦哀求的话, 随后又提了珍珠如何为彦桓担忧着急的话。直到彦桓点了头, 乖顺地说,他一定记得关嫣姐姐与珍珠姐姐的恩情。 程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不管彦桓心底里究竟如何想,但彦桓必须认真记得谁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若是有天彦桓真的得了权,也不至于让他只记得写错字被关嫣打手板,或是被一群女孩围着,给他扎发揪的事。 对旁人是要有些施恩不必报的心思,但程锦是经过事的,知道对于皇家这些人,若是他们能给些许回报,就能让关嫣与珍珠一辈子安然无忧。怎么能让他忘了这些恩呢?这样吃亏的事,程锦可做不来。 等彦桓的伤已好全了,程锦就直接将彦桓带在了身边。因为彦桓容貌过好,每次出门,程锦都会给彦桓戴上帷帽。彦桓也不再跟关嫣读书写字,而是由程锦来教。三岁就能识千字的彦桓哪里用别人教他认字?便是彦桓五岁就去了皇陵,从此不再有人教导,他也不会识字还不如珍珠,不过是为了遮掩身份,再能有名义多看几本书罢了。程锦自然比关嫣更会裁夺着,该怎么让彦桓更好的“识字”。 因为彦桓跟着程锦识字的事,珍珠很是跟程锦闹了一场。旁得也就算了,独独识字这件事,珍珠最是计较。珍珠跟过程锦学字,也跟过关嫣,自然知道程锦最是不舍得打她罚她的。如今程锦不肯教她,却去教彦桓,把她独自留在关嫣那个火坑里,珍珠怎么都不依。 珍珠虽已许久没使性子了,这些日子看起来也像是个能办事的人,但猛然闹起性子,竟丝毫不见生疏。往日里,不肯吃饭、哭哭闹闹、摔摔打打,如今是一样都不少。 程锦虽气珍珠不懂事,背后也被珍珠气哭了几场。但当程锦看着她小声哭着说程锦偏心,却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有心疼。这内里的关系,她如何敢对珍珠说得清楚? 程锦当真有心将珍珠一起教了,可关嫣确实比她更懂得教珍珠识字,这些日子已长进了不少。珍珠回到她身边,还不过和之前一样,倒连这些日子学下的东西都一并丢了。这样学一阵,丢一阵的事,程锦如何都做不得。 程锦只得去哄了珍珠,她是因为对彦桓下得去手罚,才来教彦桓的。还不是因为她心疼珍珠,才不舍得下手罚她么? 随后程锦又亲手做了许多糕点去给珍珠吃,彦桓竟随着程锦一起轻声哄珍珠。他对珍珠说,程锦罚起人来,比关嫣更凶一些,把他的手心都打红了。珍珠这才好了,不再计较这事。 只是偶尔程锦对彦桓好些,被珍珠看见了,免不了还要发一阵子酸。好在无论珍珠发酸也好,闹也好,珍珠就只对了程锦一个人使脾气,对彦桓倒是没什么。程锦若是不在,珍珠还能跟彦桓好好说笑,什么吃的用的,还都能记着彦桓一些。 程锦经过这事,也很明白了,往后她要成婚生了孩子,就只生一个。生下一个,也绝对不自己来养,只让奶妈妈来带,免得她再惯坏了一个好孩子。这舍不开手,无可奈何,又生气又心疼的滋味,她在珍珠身上尝过,已经知道了。 偏偏彦桓在这件事里不争不抢,不气不恼,竟然还中间调和。常常轻声劝了珍珠,又来温声宽慰程锦。 程锦虽然不知彦桓这份妥贴有多少是真的,又多少是假的,但是仍生出些许“别人家的孩子”为何就如此懂事的愤懑。她的那个小珍珠若是能学得彦桓几分,她就能安心许多了。 彦桓着实很好,即便可能是装的,也很难会有人讨厌一个柔顺乖巧,又生得极好的“小丫头”。 他每次随程锦出来,也从不喊累,戴着那么个大帷帽,也不叫热。他话不多,却极会看眼色,程锦饿了渴了,他都能及时送上糕点和水囊,有时候程锦都恍惚地将彦桓真当成了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 只是他若当真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又怎么会在知道宫里供应的料子跟外面不同时,就把他的里衣都给悄悄烧了?怎么会洗澡如厕都避着人?又怎么会悄悄留意着定国侯府及顾珏的事? 程锦看着正拿着一块米糕小口小口吃着的彦桓,又一次提醒自己,这是皇太孙彦桓,可不是真的小丫鬟。 彦桓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乖,他会一手拿着米糕,一手接着着米糕渣。待吃完了米糕,他再把手心的米糕渣子仔细舔干净了,就像是一只小奶猫儿。 看着彦桓吃米糕的样子,程锦倒想了彦桓也是有不这般“乖顺”的时候。就是彦桓很是护食,有次他将点心留在屋里,备着晚上再吃,却被老鼠都给偷吃了。彦桓气鼓鼓地打了好些天的老鼠,仿佛有血海深仇一样。往后倒是真的少有老鼠再来程家,似乎老鼠们都知道程家养了一只厉害的“猫”一样。 见彦桓将最后一点米糕渣子都舔光了,程锦就给彦桓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彦桓从程锦手里接过热茶,小声地说着:“多谢姑娘。” 然后彦桓便小口小口抿着茶。 程锦也喝了两杯茶,见彦桓已经喝好了,就把帷帽递给彦桓。彦桓将帷帽绑好,将他的脸挡严实了,才转身跳下了马车。因为外面下着一阵小雨,彦桓下车后就撑起了伞,又扶着程锦下车。程锦拎着药箱一下车,就从彦桓手里接过了伞,对彦桓笑着说:“我来撑吧。”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7节 彦桓摇了摇头:“珊瑚是丫鬟,得是珊瑚撑伞,哪有让姑娘给丫鬟撑伞的道理。” 程锦笑道:“可我比你高些,难道让你掂着脚撑伞么?” 程锦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彦桓明显身形一僵。程锦总怕关嫣和珍珠得罪了彦桓,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程锦便忙笑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很快就能长高了。等你长高了,你再帮我撑伞就是。” 程锦说着,夸张地打量了一下彦桓:“我在你这个年纪,可还没有你高呢。不出两三年,你肯定就长得比我高了。” 彦桓静了静,才道:“那我帮姑娘背药箱。” 程锦就只得把药箱交给了彦桓,笑着夸道:“得亏有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可背不动这药箱。” 因为帷帽挡着,程锦没看到彦桓的表情,就只见彦桓把药箱接过去背在了身上。因为下过雨,路上湿滑。程锦就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背着个大药箱的彦桓。两人又走了一段小路,才到了季屠夫家里。 季屠夫家里倒是比程锦刚来的时候齐整了一些,只因为程远听说程锦要拿季屠夫练手,便特意雇了个婆子来照顾季屠夫。那婆子也是同村的人,照顾起季屠夫来也方便。程锦刚进到屋里,就见那婆子迎了出来,对程锦笑道:“程姑娘来了,外面下着雨,快进屋里来。水已经烧好了,我这就打一盆水来,给姑娘洗手。”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却没忙着进屋里,就先拿出一捆彩线来递给了那婆子:“妈妈先前不是说家里没了线用么?我正好带了来,你看看能不能用?” 那婆子忙乐不得的接过来,笑道:“能用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劳烦姑娘还惦记着我说得话,我不过提了一句,姑娘竟然当真放在心上了。” 程锦笑道:“从这里出去一趟不方便,我也是顺路帮妈妈带了,也省得妈妈你为了这点儿线再跑一趟。” 那婆子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随后又道:“姑娘先前要的山货,我们也都备好了。等姑娘忙完了这里,就去看一看能不能入姑娘的眼。”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既然来了这一趟,就不能单看季屠夫的伤。程锦每次都带着些东西来,再采买些好的山货回去。这里的山货倒是比在燕州城内卖的便宜些,这时候采买些山货回去,再晒干了储存好。等到了冬天,且能顶几天的菜呢。 第31章 蚂蚱 等程锦仔细洗过手, 就进了屋里。屋里的季屠夫不再似当初那样颓丧,见到了程锦便兴奋地说:“程姑娘,我的腿这些天一直有些痒痛, 似是有了知觉一样。我是不是快好了?” 程锦轻声道:“能有些感觉, 是好事。但还要慢慢的治,你不要心急,每天的药记得吃,也要记得摁腿。” 季屠夫垂下头叹了口气,随后又提起精神:“没事,总比先前全然没了指望强。若不是姑娘来给我看病, 又派人照顾我,我这会儿已经饿死了。” 程锦笑道:“那我就开始施针了, 这次你若是觉得疼了, 也不用怕, 疼是好事。因我要看你施针时的状况,所以不能让你用麻沸散,你这次只能忍着些疼了。” 季屠夫笑道:“只要能治得好,多疼我都受得了。这针灸又能有多疼呢?” 程锦笑了下, 就让彦桓放下药箱后出去了。彦桓既然如今愿意充当个小丫头, 那程锦就自然要将他当个女孩儿待, 该避着的, 都要让他避着。 过了一会儿, 屋里就传出了季屠夫的惨叫声。照顾季屠夫的婆子被在外面, 惊得直捂胸口:“天啊, 季屠夫怎么叫得这么惨?” 但头戴帷帽的彦桓却只是安静地从荷包里拿出些果干, 小口小口吃着。 给季屠夫施过针, 程锦就拎着药箱从屋里出来, 一边洗手,一边吩咐婆子:“麻烦妈妈过会儿进去帮季大哥把衣服换了,他流了许多汗,衣服都已经透了,得换身干的衣服。我给季大哥调了一下药方,往后就先用我今天带来的药。我先去别处看看,等我回来再一道去看山货。” 程锦将季屠夫用的药留在了桌上,又对彦桓说:“你留在这里吧,我出去走一趟就回来。” 彦桓却摇了摇头:“关嫣姐姐和珍珠姐姐都让我跟着姑娘的,不能让姑娘一个人在村里走动。” “如今我都跟他们已经熟了,不用像先前那样了。下雨天的,你就别跟着了。”程锦虽这样说,可当她撑了伞出去,彦桓却还是跟上了。 程锦见状也不再劝了,就撑着伞带着彦桓在村里走了一圈儿。这个村子离城太远,都是病得厉害了,才去城里看一回病。程锦既然来了,就将她能看的病症都治一治。只是多走几步,都带几包药的事,程锦并不觉得麻烦。 村里人能不用使银子就能看病吃药,也不计较程锦是不是什么正经大夫。程锦看过几次病后,有了成效,村里人就对程锦很是尊重,一声声地喊着程锦“程大夫”。 程锦走了一圈儿,将药都施了出去,手里又多了村民塞给她的两大箩筐菜。此时雨也停了,程锦就走到河边,从箩筐里挑了一个嫩嫩的小青瓜。程锦将小青瓜洗过后,就递给了彦桓,笑道:“吃吧,刚摘的,再新鲜不过了。”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拿过青瓜,就又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等回去了,就用青瓜做些青瓜蛋花汤来吃,喝起来一定很清爽。再包几个野菜包子,野菜解腻,包子里可以多放些肥肉。配些酸辣凉爽的小菜……”程锦正说着,就听刚吃完一个小青瓜的彦桓大声吞了一口口水。 彦桓戴着帷帽,看不清他的表情。程锦怕他害羞,就只做没听到,笑着说:“咱们过会儿收了山货就回去,别误了晚饭。” 程锦说完,彦桓用力点了下头,随后就随着快步跟着程锦身边,忙去将山货收了。 山货的成色都很好,程锦看过后,就直接给了银子,让村民帮着都搬到了马车上。只是临走的时候,程锦见卖山货的那户人家门框上挂着几只草编的蚂蚱,看着很有趣。 程锦猜着珍珠大概会喜欢,要想将那几个草编蚂蚱买了下来。但那户人家如何都不肯收程锦的钱,最后程锦只得很不好意思地将草编蚂蚱收下,用手帕将草编蚂蚱仔细地包了起来,放进了药箱里。 程锦买草编蚂蚱的时候,彦桓只是站在一边,没有任何举动。但是当程锦起身离开村子后,见彦桓走得格外快,程锦才察觉到原来方才彦桓已经等急了。山路湿滑,程锦忙道:“珊瑚你慢些,别滑倒了……” 程锦的话还没有说完,彦桓就歪了一下身子。若不是程锦顺势扶了他一下,就直接滑倒了。但彦桓仍旧踩进了水坑里,鞋袜和裤脚都湿透了。 程锦忙问:“怎么了?可伤到了?” 彦桓停了一瞬,随后忙摇头:“姑娘,没有事。” 程锦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路不好走,你走得慢些,仔细跌了跟头。要是把你摔伤了,多少个野菜包子能补得过来?那野菜包子,今天不到,明天再吃,也是一样的……” 彦桓被说破心思,也只是小声道:“还是今天吃吧……” 程锦听彦桓这么说,也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了,一瞬间当真就将他当做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了。程锦便忍不住笑着应了:“好,就依你,今天就吃野菜包子。便是短了什么配料,也立即买去。 程锦说着,就带彦桓回到了马车上。因为程锦走了一路泥地,鞋上沾了泥。程锦上了马车,就把鞋子脱了,用粗布包好放在角落里。 随后,程锦对彦桓说:“你也把鞋袜脱了吧,刚才都湿了。这么湿漉漉的一路闷着回去,要做病的。” 但彦桓停了一会儿,才摘掉了帷帽,然后慢吞吞脱起了鞋袜。程锦见他不对劲儿,就多留意了一下,就见他的脚被划破了,鞋袜上都沾染了血。 程锦立时急了:“怎么伤了?是不是刚才滑的拿下,磕到了石头弄伤了?既然伤了,为何不与我说呢?却还说什么没有伤。我不多看一眼?你岂不是要湿漉漉地沤着伤回去?看来不声不响也不见得乖巧,正是有大主意,憋着让人生气呢。快将鞋袜都脱了,把脚擦干净,我给你上药。” 程锦说罢,也不等着彦桓了,直接去将彦桓的鞋袜给脱了。然后找了块干净的手巾,给彦桓擦干净脚,给他脚上的伤口上了药。然后程锦又用两个帕子给彦桓的脚包好,因为知道彦桓不便脱换裤子,程锦就只将彦桓湿透的裤子挽起来。 然后,程锦一边拿着水囊倒水给自己洗手,一边皱眉看向彦桓。程锦有心再训上彦桓几句,却猛然想起彦桓的身份。 就见彦桓似是被她吓到了一般,竟动也不动,只歪着头看着她。 程锦怔了怔,就忙换了态度,柔声笑道:“我方才也是太担心你,说得急了,并不是真的怪你。你最是懂事乖巧的,我常说若是珍珠学了你一星半点,就算是有长进了。往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你要与我们说。若是你当真有什么病有什么伤被延误了,岂不是让我们心疼?” 程锦为了转开话头,竟拿出了草编蚂蚱。 程锦送到了彦桓面前:“买给你和珍珠的,你看着拿两只。” 彦桓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还是等拿回去,让珍珠姐姐先挑了吧,不然珍珠姐姐会不高兴的……” 程锦轻声笑道:“你先挑吧,不碍事的。你珍珠姐姐虽然前几天闹了些小脾气,却只是和我使性子。若是这东西给了我先挑,她是会计较的。但若是你,她就不会了。她背后也常说,说你年纪最小,身世又可怜,很心疼你呢。她和谁计较,都不会和你计较的。” 彦桓便轻抿了一下嘴唇,就挑了两只草编蚂蚱。 程锦见彦桓挑得草编蚂蚱是里面最粗糙的,虽然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珍珠不会再因此彦桓先挑了蚂蚱泛酸,却也难免当真为彦桓心疼了一下。彦桓其实还比珍珠小几个月呢,虽说是什么皇太孙,却比珍珠这个小丫鬟还活得小心翼翼,还会看旁人眼色。 穿着粉蓝色衣裙的彦桓把草编蚂蚱放在手心里,他低头仔细地看着草编蚂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吞了口口水。 程锦就将声音放得更轻了:“往后你有什么伤了痛了,或是想要什么东西,你都只管说。我不会嫌麻烦的,会尽力照顾好你。” 程锦说的话虽轻,却是真心话。 程锦说罢,就见彦桓轻轻点了下头,程锦就当彦桓还跟以前乖巧地应下了。 程锦便让长顺驾马离开,她靠在马车上,微微合了眼睛,对彦桓说:“你也倒一会儿吧,怪累的……” 不知多了多久,就听彦桓突然开口轻声道:“那我明天也想吃肉包子,后天也想吃肉包子。可以么?” 程锦睁开眼睛,看向了彦桓,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彦桓又道:“我不喜欢粉蓝粉红色,流月姐姐和珍珠姐姐总让我穿……” 程锦笑着点头:“那就再给你做两身别的衣服,你喜欢什么样式,去跟裁缝说。” 彦桓这才笑了一下,往程锦身边挪了挪。程锦轻声问:“脚还疼么?” 彦桓刚想摇了一下头,随后就点了点头:“有点。” 程锦笑着说:“等回家去,让你多吃几个包子,应该能好些。” 彦桓就抿着嘴角,腼腆地笑了。他捧着两只草编蚂蚱,小声道:“姑娘,你知道么?蚂蚱很好吃,比草叶子好吃多了。” 程锦静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知道,烤了来吃,很香的。除了蚂蚱,知了、天牛、蚂蚁、都是能抓来吃的。炸过,烤过,都很好吃的。” 彦桓笑着说:“可我那时没有柴火,等姑娘有空,我们就烤些来吃吧……” 彦桓说着,把手心里草编蚂蚱都还给了程锦:“姑娘,你把这些都给珍珠姐姐吧。我留不得这些,看到了就饿。” 程锦轻声应了:“好。”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恃宠生娇 程锦虽是应了彦桓, 却知道彦桓这么说是在故意让她可怜他。 皇陵那些皇家奴才当中,固然有见他年纪小,又失了势, 就有意苛待折辱他的糊涂人在。但大部分的人却不敢这么做, 谁知道哪个今天失势的主子,明天就又能得势呢?被宫人偷偷克扣份例,缺衣少食是可能的,却不可能饿到当真要吃树叶子的地步,更不可能当真没有柴烧,不然彦桓早就死在冰天雪地的云州了。 彦桓应该是他独自从云州逃来燕州的时候最为凄惨, 或许当真吃过蚂蚱,当真啃过树皮, 当真吃过草叶子, 也当真挨过冻。 程锦猜过彦桓来燕州的目的, 要是想要回京,来到燕州城可是绕远了。彦桓他来到燕州,绝对有他的打算。 他应该是知道了顾珏坠马变成瘫子被养在程家的事,程家是无名小卒, 但定国侯府却是赫赫有名。程锦若是彦桓, 也会先来程家, 在程家观察局势。这会儿彦桓大概已经根据得到的消息, 猜到成帝与瑞王正在为他的死而彼此猜疑, 那彦桓就会继续留在程家, 等成帝与瑞王猜疑更深, 再做决定。 若是局势有利于彦桓, 那他会找程远揭露身份, 通过定国侯府的路子回到京城。定国侯与靖阳郡主不同, 他一心想做纯臣,只要找到定国侯,就必然会把彦桓带去京城。若是局势对彦桓不利,他也能及时得到消息,再另寻出路。 彦桓这么做,不是没有风险。他的容貌太过出众,哪怕扮做女孩打扮,也有可能被人发现身份。可他依旧在伤好后选择留在了程家,就说明彦桓有争权之心。因为程家有顾珏,顾珏的母亲靖阳郡主就是当今圣上同胞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这里看似偏远,却也是离皇权很近的地方。 所以彦桓最好能得到程锦的同情,这样哪怕身份暴露,最起码也能让程锦帮他遮掩,或者帮他逃生。 这对于彦桓是一层保障。 程锦虽然知道彦桓是故意拿他的凄惨身世搏同情,却依旧对他心生怜悯。 这么点的孩子,无所依靠,艰难求生,确实很可怜。 回到了程家,程锦本想让长顺先将彦桓抱去屋里。但彦桓却摇了摇,竟要执意穿起湿掉的鞋袜,自己先下车。程锦哪里敢让他这样,忙劝道:“你非要自己走,也先等等,等我回去再给你拿套鞋袜过来,这些湿掉的鞋袜是断不能穿的。” 程锦便先让长顺将买来的那几大筐山货先送到厨房去,她则带着药箱先回到屋里。珍珠一直等着程锦,见程锦回来,就立即跑过去接过了药箱。 程锦先从药箱里将草编蚂蚱都拿给了珍珠,笑道:“看着好玩儿,就给你带回来了。” “呀,跟活的一样。”珍珠忙笑着把草编蚂蚱都收在手里,一个个仔细看。 程锦道:“珊瑚的鞋袜湿了,我得给他再送套鞋袜过去。” 珍珠就顾着看手里的草编蚂蚱,只应了一声,竟连头不肯抬。程锦笑了笑,就翻出一套鞋袜,给彦桓送过去了。彦桓在马车上接过了鞋袜,便小声提醒:“姑娘,得告诉郭妈妈一声晚上吃包子吧?不然就误了晚饭了。” 程锦笑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你不要着急,换了鞋袜就先去歇着,晚上是不会耽误的。” 程锦说罢,就转身先去了厨房安排晚饭,彦桓这才安心穿起了鞋袜。程锦安排好了晚饭,回到屋里时,就见彦桓已经在炕上乖乖坐着了,而珍珠还在盯着草编蚂蚱玩儿。程锦便洗过手,又看了一回彦桓脚上的伤。见彦桓的伤口已经凝合,程锦就放下心。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8节 随后程锦与关嫣对了一会儿账,先前那笔卖药材的钱已经回来了。程锦将先前欠着珍珠的银子,还给了珍珠后,便出了一笔银子去修路。如今那段路已经修好了,还余下十五两银子。 程锦听到后,便说:“剩下的银子,就拿回来给你们做几身衣服吧,这事就麻烦嫣姐姐去办了。” 程锦说着看向了彦桓,笑着问:“珊瑚你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就跟你关嫣姐姐说。” 彦桓看了眼程锦,小声说:“我想要靛蓝色的,料子倒没什么。” 珍珠听了这话,才不再盯着草编蚂蚱,抬起头:“你穿了粉蓝色才好看呢,靛蓝色太老气。家里正好还剩一匹粉蓝色的柞绸料子,可以给你做夏衣。你穿了粉蓝色,用珍珠串子帮两个小发揪,额头点上一个小红点,那才好看呢。到时候我和流月姐姐给你装扮……” 珍珠越说越兴奋,竟恨不得这会儿就给彦桓装扮上。因为彦桓生得好,年纪小,看起来又乖,珍珠和流月总拿了他当个布娃娃装扮。什么粉蓝色粉红色,还有小发揪,都是珍珠和流月给彦桓装扮上的。 彦桓抿了下嘴,就立即往程锦身边挪了挪。 程锦就笑着对珍珠说:“这是给珊瑚做衣服,就让他自己去挑,他也有自己的主张。” 珍珠虽有些泄气,却仍小声嘀咕:“她真的穿粉蓝色好看呀,生这样的容貌就该好好装扮……” 程锦笑道:“他都依着你们这么久了,还不许他自己做回主么?” 随后程锦便对关嫣说:“嫣姐姐就找找看有没有靛蓝色还凉爽料子,给珊瑚做出两身衣服来,你们也都做两身。” 关嫣摇头:“我就不必做了,让珍珠和珊瑚多做身衣服吧。” 关嫣如今只穿着早先换季时,府中依例做下的青色衣裙。关嫣一直担心因她再拖累程锦和珍珠等人的名声,所以分外恪守本分,平日里从也不涂脂粉,不戴首饰,只怎么不起眼儿怎么穿。程锦曾经劝过关嫣,不必这么苦着自己,关嫣却不肯听。 关嫣只说她经过那些事,最是知道有些人说的话会多狠毒。旁人若是涂脂抹粉,穿金戴银,没有人说她们什么。但是关嫣说,她若是这么做了,别人就会说果真是个妓|子出身,浪荡惯了。要是只说她就罢了,但是她在程家,怎么能不连累别的女孩儿?那样倒让她心里难安。而且这对于她并不算什么苦,已经是她从没想过的好日子了。 程锦因此也只能由着关嫣去了,听到关嫣不肯做新衣服,便对珍珠与彦桓说:“那你们再做身吧。” 程锦说完,就起身去厨房了。珍珠就忙挪到了彦桓身边,小声哄着彦桓:“你就做身粉蓝色的吧,不然粉红色也行啊。过两天你扎了耳洞,我给你买对珍珠耳坠,配着粉蓝色才好看呢……” 彦桓越听就越抿紧了嘴,把脸扭到墙角那边。 当程锦和郭妈妈将晚饭拿过来的时候,彦桓竟然没先急着吃野菜包子,而是先挪到程锦身边,小声说:“姑娘,我不要扎耳洞……” “好,不扎耳洞。”程锦笑着应了,然后对珍珠说,“你不要让珊瑚做他不高兴做的事了。” 珍珠皱眉道:“不扎耳洞怎么戴耳坠啊?我都想好她戴什么耳坠了,我自己出银子给她买,一对珍珠的,一对珊瑚的。我跟她正好一人配两副这样的耳环,又和我们两个名字,多好呀。她竟不肯扎耳洞,是怕疼么?扎耳洞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程锦轻声道:“他好不容易才好些,又扎什么耳洞?他伤那一回,还不够么?” 珍珠这才叹了口气:皱着眉低下头,不再说话。 程锦就笑着对彦桓说:“你珍珠姐姐也是心疼你,有什么好的就先想了你。” “我知道珍珠姐姐对我好。”彦桓点了下头,就开始吃起了包子了。 他左手拿着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右手拿着一个包子等着接下来吃,眼睛又盯着一个包子,只等着吃完手里的包子,就再去抓。因此彦桓被包子噎住,也没有再多出来的手去喝汤。还是程锦看到了,给他喂了一碗汤。 彦桓这么小的人,最后竟然吃了十个大包子。程锦也没有拦着他,只等彦桓终于吃好了,便给他倒了杯刺梨蜂蜜水,让他喝了去消食。彦桓先前应该挨过些饿,后来因为受伤又得忌口,如今是得结结实实地吃撑几顿。 吃过了饭,程锦劝了珍珠几句,便带着人挑拣山货。这些山货得今天晚上就挑拣干净,洗过了。有的需要尽快放进坛子里腌好,有的需要快些穿绳晾起来。程锦、郭妈妈、朱厨娘、关嫣、珍珠、彦桓都到了厨房一起做活。 不一会儿,流月听到了声音也过来了,笑着说:“咱家这是提前过年备年货呢?” 流月也不等别人应她,就笑着看了仍皱着眉的珍珠,笑着问:“咱们家的小珍珠这是怎么了?莫非又跟程姑娘闹脾气了?” 流月说着,笑着看向关嫣:“嫣姐姐,你也别费心再教珍珠更多的了。只把‘恃宠生娇’四个字教给她罢,她必然学得又快又好。” 第33章 护他 珍珠原先并不知道流月是什么意思, 忙悄悄问了身边的关嫣。听了关嫣的解释,珍珠立即红了脸跑到了程锦身边:“姑娘,流月姐姐笑话我……” 程锦将珍珠护在身后, 笑着对流月道:“如今珍珠已经不再闹脾气了, 都已经改好了。你又何苦说这些话来臊她呢?” 流月玩笑道:“这也就是程姑娘这里,这么护着你冲着你,把你宠得越发骄纵了。若是在我们侯府,有这样敢跟主子闹脾气的丫鬟,非得打死了。” 程锦被戳中前辈子的痛处,心如刀剜, 立时脸色骤变。程锦心知不该用上辈子的事迁怒流月,可她努力忍了再忍, 却依旧忍不住皱眉狠狠盯着流月, 冷声道:“但这里却不是你们那侯府, 由不得你们打死谁。谁敢动了珍珠,我只管让谁赔命。你这话并不好笑,往后不许再说了。” 程锦说罢,众人都是一愣, 均没见过程锦这样恼怒。 流月又是没脸, 又是害怕, 立即红了眼圈儿:“程姑娘我……我这一时玩笑说错了话……” 珍珠也忙去看程锦, 却见程锦深吸一口气, 竟直接扯着珍珠站起身, 对众人轻声道:“我今天确实太累了, 先去歇着了。你们先忙着, 若是累了也只管去歇着, 明天再做也没什么。” 若是按照程锦先前的行事, 是必要好生宽慰流月一回,解了方才的尴尬,才肯离开的。但如今程锦是谁都不理,竟是说完了话,就牵着珍珠起身回屋了。关嫣起身追了几步,就见程锦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关嫣便皱眉回来了。便是关嫣再好脾气,也忍不住皱眉瞥了流月一眼。 众人均知程锦这是动了真怒,流月脸上臊红,低声哭道:“往日里程姑娘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句玩笑话就这样了?就是拿程姑娘做玩笑的话,当了她的面都也说的,如今只是笑了笑珍珠,怎么就……” 郭妈妈因为这些日子也和流月熟了,这时便忍不住叹了口气,皱眉道:“你何苦说珍珠呢?珍珠再怎么胡闹,那也是姑娘自己养大的人,从来都是当亲妹妹养着的。珍珠有时候闹脾气来,确实也惹了姑娘为她掉过不少眼泪。但闹过之后,姑娘还是最疼她。待好起来,珍珠就算先前有什么错儿,在姑娘那里也都不算错儿了,还是姑娘眼中这世上最好最可人疼的小丫头。这样情分,姑娘听了你那样的话,怎么能不恼?” 郭妈妈说到这里,也不便在多说,就住了口。停了片刻,郭妈妈才说道:“罢了,流月姑娘你们都先回去歇着吧。如今就剩一点儿活了,我们两个老婆子也做得完。就算做不完,姑娘也落了话,并不会怪罪我们什么。” 流月心里很不自在,便擦了擦眼泪,垂着头走出了厨房。 但关嫣和彦桓却没走,都留下了帮忙。 郭妈妈看了这两个人,才舒心的笑了:“这满院子就你们两个最让人省心了,尤其是咱们小珊瑚,年纪最小,却这么懂事,就更可人疼了。” 郭妈妈说着,转身拿出一盘子菜团子来,递给了彦桓和关嫣:“你们两个吃一些,再做活儿吧。” 关嫣摇了摇头,彦桓却接了过来。郭妈妈见彦桓肯吃,就又给彦桓夹了一小碟子咸菜,一小碟子咸肉,一碗青瓜汤,配着菜团子。朱厨娘本就喜欢彦桓,随手又给彦桓煮了几个鸡蛋,热了些点心,留着让他拿回屋里吃。 郭妈妈将菜都放好,忍不住捏了捏彦桓的小脸:“真是可人疼,等你长大些,给我们家小孙子做媳妇吧。” 彦桓低了头,小口小口吃着菜团子,没有应声。郭妈妈只当彦桓被她说的害羞了,非但不觉得落了面子,反而笑道:“真是惹人爱,也不知道是哪家小仙子转世托生成的。” 朱厨娘也笑道:“只看着珊瑚这小模样,就觉得心里高兴。” 彦桓一直低着头吃着菜团子,他依旧左手拿着一个菜团子往嘴里塞,右手拿着一个菜团子等着接下来吃,眼睛还盯着盘子里的一个菜团子。只是这次彦桓吃的噎到了,但这会儿旁人都忙着,却没人像先前程锦那样喂他喝汤。他只得忍痛放下手里的菜团子,自己把汤碗端起来喝。 许是先前吃多了包子,彦桓喝了两口汤,竟渐渐没了胃口,盯着菜团子没再动。 他抿了一下嘴唇,小声问:“珍珠姐姐先前也把姑娘惹哭过?” 郭妈妈知道关嫣也彦桓不是乱说话的人,便一边忙着,一边笑道:“那都是你珍珠姐姐小时候的事了,因小时候珍珠生了病,不肯吃药,气哭过姑娘好几回呢。姑娘那个时候也才不大点儿,却要照顾一个比她更小的珍珠。姑娘如今的细心周到,估摸也是因为从小就要多照顾一个磨人的小珍珠,给磨出来的。” 彦桓双手捧着汤,低头盯着汤碗,轻声道:“姑娘竟是这样疼珍珠姐姐的。” 郭妈妈笑道:“可不是么?” 随后郭妈妈见彦桓可人疼,便小声对彦桓道:“你也别与你珍珠姐姐比。姑娘是个周全体贴的人,便是我们不及珍珠,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又有哪个儿没受过姑娘的帮扶跟恩惠呢?就是你这条小命,不也是姑娘救回来的?” “没有,我不敢和珍珠姐姐比。”彦桓对郭妈妈露出一个笑后,他低下头,轻轻动了动嘴唇,无声道,“我只是……”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珍珠也无父无母,做了丫鬟却可以任性胡铱誮闹,就算犯了错,却依旧能得到宠爱。而有的人哪怕生在皇家,已经处处小心,可明明没有错不在他,却要背负诸多罪过。 旁人都说,父母因他而死。可他并未想要出生,也并不知道他身边被安排了细作。母亲薨逝时,他才是个刚出生的婴孩。父亲中毒时,他才刚五岁。他的出生,他的所有吃穿用度,身边所用的所有人,都是被旁人安排的。他哪里能知道身边藏有细作,会在他送给父亲的糕点里下毒?为何要将这么些天大的罪过,都怪在他一个人身上? 怎就没一个人为他辩白几句,为他气,为他怒,为他恼,为他争,为他盘算,将他护在身后? “其实能得姑娘一二分的用心,就已够暖心了,也该知足的……”郭妈妈说罢,就笑着忙去了。 彦桓双手捧着汤,却没有应声。 这边程锦一将珍珠扯回屋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想起前世珍珠的死状,就先落下来泪。珍珠被吓得不行,也跟着哭道:“姑娘,姑娘我错了,是我这些日子胡闹,惹了别人来笑我,让姑娘为我伤心了。” 程锦哭道:“你竟还知道自己胡闹,会被别人笑。早先我们院里只有几个人,你就算胡闹些,大家也都纵着容着你。可如今人进得多了,怎么还这么胡闹?如今被人咒着难道你我心里好受么?” 珍珠忙哭着劝:“流月姐姐也是玩笑,并非咒我,我不在意的……” 程锦咬牙恨道:“我却在意的!你的命也是能拿来玩笑的?” 珍珠听着,也觉得心里发酸,只挨着程锦身边哭道:“姑娘,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错了。” 程锦摇了摇头,哭道:“是我错了,我一味宠着你护着你,反倒害了你。你这样好一阵歹一阵的,将来要是离了我,你可怎么好?” 珍珠忙小声哭道:“我不离开姑娘,我一直跟着姑娘。我就是就觉得姑娘跟先前有些不同,虽不知道哪里不同,但总觉得变了。不似先前那么好强,也更周全了,而且做事也更厉害了。原本姑娘是记挂着顾家小侯爷的,说要嫁进最好的门户,让谁都不敢再看不起咱们。但一会儿,又看上了简大夫。现在简大夫也不管了,竟又给小侯爷去治伤。姑娘不是这样反复的人,我心里不自在,怕姑娘当真不是我认得的姑娘了,哪天连我都不要。又有个什么都比我好,更讨人喜欢的珊瑚。我这些日子才……” 程锦没想到珍珠竟看出了这么多,独自想了这么多。程锦止不住的心疼,将珍珠揽在怀里:“是我这些日子忙乱了,疏忽了你。你要是想要知道,我告诉你就是。先前我是当真看中了简大夫,之后我跟简大夫不成,是因为咱们家老爷将我配给了顾家那小侯爷。我怕你跟着着急,所以没与你细说。” 珍珠立时急道:“那小侯爷是个又傻又瘫的人!怎么能和姑娘相配?我去跟老爷说!这事不成。” 程锦忙摁住了珍珠:“你去与他说什么?他要当真在意我,能定下这婚事么?你又怎么说?你一个小丫头,还要我护着呢,你能说得动他么?珍珠,你瞧啊,我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你怎么能敢信我能当真庇护你一生?你要自己有本事,能立的起来,你得有本事保护自己。你看珊瑚讨人喜欢,就去学着她如何去讨人喜欢。你看嫣姐姐懂得写字算账,就去学她写字算账。你看芷兰会刺绣针线,你就厚着脸皮学去。便是流月,也有为人梳头装扮的本事。你看了别人哪样好,就去学,学的多了懂的多了,活路就多。” 程锦说着,下了狠心,一咬牙,又道:“如今话说到这里,我也将往后的打算告诉你。往后我若是成亲,无论当真嫁到侯府也好,去嫁了别人也罢,我不会带着你走。我其实已经放了你的身契,将你的户籍也办了下来。本打算再等个两三年,为你多存些银子,置办出个铺面,多买几亩地,再一并告诉你。” 珍珠静了片刻,随后大哭道:“姑娘是不要我了么?我是当真不胡闹了,姑娘别不要我。我哪里都不去,只跟着姑娘!” 程锦将珍珠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跟着我惯了,并不知道别人家的奴婢是怎样的。就是听到些别人府里奴婢遭虐打的事,你也当做故事听着。你没亲身经过,总是不知里面的苦痛。你跟着我去了别家,便是我拿你当妹妹待,去了的人家也当你做奴婢。旁人哪里知道我们的情分?就只你拿当个破瓷瓶儿,哪怕摔碎了,也不过赔个不是就过去。就算是着了赘进到家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怎么就是能一定是个好的呢?若是能够和简大夫能成,倒是信得过他人品,也不必非要这样,可现在也不行了。就算你当真能在我身边过得好,你将来还有自己的孩子呢。你就看看我吧,你往后的孩子的还想像我这样,配给主人家的傻儿子?你便是忍心舍得,我也不忍心你这样,不舍得你这样。” 程锦说着,叹了口气:“不止是你,等嫣姐姐的病好了,她的爹娘不再纠缠她了。我也给她安排好,要放她出去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宴席,谁都不能单守着那一两个人过活,那样心会越过越窄的。你还这么小,许多事都没经过没见过,多可惜啊。在我还能为你撑一撑腰的时候,你要去多认识些人,涨更多见识,或许就有比我待你更好的人。你要在我能护着你的时候,快点长大,等将来要是碰到我没能力护住你的时候,你也有本事好好活下去。将来就算不在一处,我想着你们都很好,就也安心。总比一直跟着我,我却护不住你们好啊。” 程锦自然想要珍珠长长久久地在她身边,最好就一直这么大,一直这个性子,会哭会闹,会缩成一团窝在她怀里。任性些又怎么样,活着欢快些就好。程锦不需要珍珠为她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只看着珍珠会说会笑,程锦就会很高兴。 珍珠先前为了珊瑚与她闹脾气时,程锦虽然生气珍珠不懂事,但想到这是珍珠看重她,心底最深处却是高兴的。 但,上辈子这样的珍珠死了。她程锦原来并没那么大的本事,保护不了这样的珍珠。 珍珠必须得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之后 珍珠靠在程锦肩膀上, 一直哭:“我不成婚,我不要有孩子,我……” 程锦轻轻拍着珍珠的后背, 就笑了起来:“这话别人说了, 我是信的。但你说了不要成婚不要小孩子,我却不大信。你那么爱热闹,怎么能不弄来几个小孩儿来欺负呢?” 上一世,若不是珍珠出了事,也是要嫁人生子的。那时候程锦都已经给她找好了人家,只等着过完年就成亲的, 结果珍珠就被靖阳郡主让人打死了。 珍珠一顿,随后带着哭腔道:“都这个时候, 姑娘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也并不爱欺负小孩儿。” 程锦道:“什么时候?左右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在一处呢。你不爱欺负小孩, 那你见珊瑚是个乖巧的,就不问过人家乐意不乐意,就拿他当布娃娃一样摆弄?什么珍珠耳坠,粉蓝色衣服的, 也得人家乐意了才行啊。” “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对珊瑚了, 我为姑娘担心还来不及呢, 哪里能顾得上她了?”珍珠小声道。 珍珠说着坐起身, 担忧道:“那姑娘的婚事怎么办?顾家的小侯爷虽然长得好, 可被珊瑚一比, 也没有了不起的。如今又傻又瘸, 被侯府直接扔在我们家里, 怎么能配得上姑娘?” 程锦轻声宽慰道:“所以我正在找法子给小侯爷治伤啊, 肯定让他变得跟先前一样。” 珍珠这才点了下头, 止住了泪,松了口气:“小侯爷要是真的能治好,倒是算个顶好的。” 程锦摇了摇头:“他若是当真能好,侯府大概就不会要我了,顾小侯爷自然要娶更好门第的女子。” 珍珠呆住,紧皱起眉头,就又哭了起来:“怎么不好的,就甩给姑娘。好了,他们就不要姑娘了?怎么这样欺负人?他们这算什么道理?难道我们就是给他们作践的不成?” 程锦忙劝道:“若是这么着,这对我又不是坏事。我也不想进那侯府里去,所以才尽力去治小侯爷。只盼着他早点好了,也能早点把这婚事解了。我这份心思如今只与你说,你不要在外面带出来。小侯爷是个傻的,容不得我们嫌弃。他是个容得,也容不得我们条件。这门婚事,必须得是侯府先不要我们。”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19节 珍珠皱眉哭道:“那姑娘太难了,等他们退了婚,那姑娘还要等多久?有多少好男儿能等到那个时候?难道老爷就没为姑娘打算过么?” 程锦安静了片刻,随后笑着挑了些程远的可取之处,宽慰珍珠:“婚事就看缘分吧,说不准就当真要好的转等着我呢。我是不指望咱家这位老爷了,不过我也想开了。若不是咱家老爷做了这个官儿,又容了我胡闹这些年,我许多事也不方便做,许多事我也没法子去见识。不说旁得,就说这些田地,没有咱家老爷这五品官,就没这份额,也置办不下这些田地来。你觉得我苦,但又有许多比我更苦的人。单说我们院子里的,嫣姐姐不是比我更苦,流月和芷兰也比我更……” 程锦因提到流月,心中余怒未散,就有些不自在。 珍珠看了眼程锦,擦了擦眼泪,小声道:“说起流月姐姐,姑娘……姑娘也别气流月姐姐了,她当真是无意的。她被吓得那样,也怪可怜的。这么样,往后怎么好再说话呢?流月终究是侯府的人,往后还不定有什么前程呢。谁知道那侯府还出什么鬼主意作践姑娘,咱们现在好好处着,将来或许她能帮帮姑娘呢,帮姑娘说几句好话呢。” 程锦上辈子侯府住过,别说骂几句流月了,靖阳郡主身边最得脸的婆子丫鬟,她也打过、罚过、赶出去过。她程锦便是再无用,也用不到流月帮她在侯府说什么好话,而且流月也没能力帮到她什么。 但看珍珠哭得嗓子都哑了,却在为她担心,程锦长叹了一声,余下的那点儿怒气都散了。 程锦怒气一消,也觉得她方才确实迁怒流月了,其实上辈子的事与流月有什么干系?那都是她自己、顾珏还有靖阳郡主一道做下的错事。但凡她不想着嫁给顾珏,顾珏不娶她,靖阳郡主不想着用打死珍珠来灭一灭她的气焰,珍珠断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她不与正主气恼,抓着个偶然说错话的流月去气什么? 往后,要是她不幸进到侯府里去,还能伸出手给流月和芷兰安排个去处。若是她没去,顾珏再娶了芮湘,依芮湘的心性,怎么可能让流月与芷兰好过?便是顾珏又娶了别人,芷兰那个性子倒是能被留下,但流月这性子和样貌,怕是寻常人容不得。算起来,流月也就在燕州这几年好光景了。 程锦便叹道:“哭了一大场,气也消了。你既然为她说话,我就放过这事。左右咱们家院子小,只这几个人,还不到立规矩的时候。若是到那大宅子里,像她竟敢拿我身边人的生死玩笑,便她是小侯爷身边的人,我也是万不能容的。小院子蓄人情,大宅子立规矩。你往后要是手里管得人多了,碰到这样的事,就只管拿她开刀。凭她再怎么并非故意,你容了她,就是让旁人知道也能这般欺一欺你。那么多人,若是谁都欺一欺你,还得了?还怎么管事?所以断不能开这个口子。” 程锦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带着些肃杀之气。她上辈子先后管了定国侯和摄政王府,自然不会一味慈善,得要些狠厉的手段,才能将府里管得有条理。但之后程锦对顾珏渐渐失望,又为珍珠报完了仇,她就慢慢没了管家的心,对府里的事也就松开了手,才让芮湘将手伸了进来。 珍珠吓得一抖,却不再哭了:“那我往后不去什么大宅子管事了,我做不来这些事。姑娘也别去了,姑娘心肠这么软,也做不了这些事。” 程锦轻声笑道:“管事的手段与心肠如何没有关系,心肠再软,也不能舍了自己让别人欺负。菩萨再慈悲,身边也得养几个怒目金刚呢。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了。好不容易不哭了,被再被吓哭了。如今你既然知道这些事,就该知道自己做什么了。” 珍珠用力点了下头:“嗯,我知道的,我要变得有本事,将来才能不拖累姑娘,才能帮得上姑娘。” 程锦:“我不觉得你是拖累,也不是为了你能帮上我,只是想让你自己过得好,才让你长进一些……” 程锦想要再细说,又看珍珠好不容易止住哭,别再多说几句又将她惹哭了。再哭上一会儿,就都别想睡了,程锦就不再继续说这些事了。 程锦怕珍珠大哭过后就睡觉,再落下病。程锦就说了几个新鲜逗乐的小故事,将珍珠哄了说笑了好一阵,才肯让珍珠洗了脸去睡觉。 珍珠睡下后,程锦却如何都睡不着。想着山货不知道有没有料理完,程锦就披了衣服起身去了厨房,想将那些山货都料理好了。程锦走到厨房里,就见彦桓跟只小猫儿似的缩成一团守在炉子边,再无旁得人。他盯着火光,正出神的想着什么。 程锦轻声道:“别紧盯着火看,免得晃坏了眼睛。” 尽管程锦的声音很轻,彦桓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跟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立即抄起旁边的烧火棍子,警惕地看向程锦。见是程锦,彦桓就放下烧火棍子,从将要扑过来咬人一口的小野兽,又变成了软乎乎的小奶猫。 “姑娘怎么没睡?”彦桓乖乖巧巧地轻声问。 程锦并不去问彦桓刚才为何做出那样的反应,就只笑道:“睡不着,想着方才的活儿没做完,就过来看看。” 彦桓轻声笑道:“都已经做完了,我和嫣姐姐帮着郭妈妈她们一起做完的。” 程锦便笑道:“辛苦你们了,你怎的还不睡?是饿了么?有什么想吃的,我做给你吃。” 彦桓摇了摇头,摸了摸肚子:“是先前又吃了些菜团子,吃得多了,肚子不舒服,就想烧些水,再兑些醋喝。” 程锦走过去,给彦桓把了把脉,笑道:“谁教你的法子,竟然想要兑醋来喝?” 彦桓小声道:“先前姑娘给我煮的刺梨水就是酸酸甜甜的,我想着醋也是酸的,应该是一样的。” 程锦见彦桓当真只是些消化不良,就松开了手,对彦桓笑道:“少量喝些,确实是有用的。但以后哪里不舒服了,就先来找我,不要自己对付过去。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病症,别再延误了。” 彦桓低了头,轻声道:“太晚了,我怕打扰姑娘休息。” 程锦笑道:“只几个觉睡不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并没有那么金贵。你要是不舒服了,不论什么时候,只管来找我。” 程锦说着站起身:“别兑醋喝了,我回去给你拿些刺梨和蜂蜜,为你熬些刺梨水喝吧。” “姑娘……”彦桓突然开口道,“我,我突然又想要几只草编蚂蚱玩儿了。” 程锦站住后,笑着点头:“好啊,只是那些草编蚂蚱都给你珍珠姐姐了,如今都是她的东西,我也做不了主。我去跟她商量商量……” 程锦说到这里,就见彦桓失落地低下头。程锦心道,尽管经过那么些苦难,毕竟是个孩子,还是小孩子心性。 程锦便笑着哄道:“你若是不肯要她手里的那些,哪天我们去了村里,再给你买就是,这回只给你买。” 彦桓这才抬起头,他眼睛很亮,却没有应下,只又提了个要求:“我明天想要吃些甜甜的东西,可以么?” 程锦点头笑道:“好啊,可以吃甜米酒、红糖桂花糕、红豆糕,你想吃什么?” 彦桓一时竟为难地皱起了眉头,程锦便笑道:“不用这么为难去选,不如都做了吧。明天我就开始做甜米酒,甜米酒需要等两天才能喝。这两天,明天我们先吃了红糖桂花糕,后天吃红豆糕。等到了大后天,甜米酒也能喝了。待天再热些,西瓜熟透了。我们还可以找两个熟过头的西瓜做来西瓜冻,也是甜的,吃起来也爽滑。” 彦桓立即笑着用力点了下头,他从未这么期待过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及之后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不破不立 程锦为彦桓熬好了刺梨水, 看着他喝下后,又提着灯笼把他送回屋里去。临走前,程锦还给他燃了些驱蚊安神的熏香, 才为彦桓轻轻合上门后离开。彦桓躲进被子里, 他的被子已经换成了轻薄凉爽的夏被。 夏被是用丝绸做的,整个院子里除了程远和顾珏有两床这样的被子,余下的人就只有一床。若是需要换洗,就得先用薄布被子来替换,等夏被洗好晾干了才能用。 到换洗被子的时候,程锦就会一边摇着扇子, 一边皱了眉头叹道:“还该多赚些银子才是,让咱们都能有几床丝衾, 也就不用总要用那薄布被子来替换了。” 程锦也才十四岁, 脸上还带着稚气, 却得打理一院子人的衣食住行,还要去庇护那些在她看来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她生了一张小圆脸,五官很寻常,只是生得很白。夏天里, 出了一层薄汗, 整张脸就更白晶晶亮莹莹的。但她不喜欢流汗, 觉得不清爽, 总是才沁出些细汗, 就很快用帕子擦了。 她笑的时候会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当她提着灯笼要将彦桓送回屋的时, 就这么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对他说:“天太黑了, 不把你送回去, 我不放心的。” 许是熏香有了作用, 彦桓渐渐有了困意,慢慢睡了过去。这一夜,初夏的风吹得凉爽,呱噪的虫儿也叫的好听,彦桓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竟还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梦。 第二天早上,程锦起来后,吃过了饭,就置办了些东西,要找了流月赔不是。珍珠原本不肯让程锦过去,说只她私下里跟流月说一声,也就过去了。 程锦却笑道:“是我落了她的脸面,自然也得由我给她捡起来。怎么能让你去呢?没有这么做事的。” 随后程锦就当着大家的面儿给流月赔了不是,流月找回了脸面,心里舒服了许多。又见程锦给她送来的东西,没有她不喜欢的,且程锦还说要给她过生日。流月面上有光,连着几天心情都很好。哪怕文妈妈说她就是程锦手里捏着的雀儿,随便程锦让她丧气就丧气,程锦让她欢喜就欢喜,流月也都懒得和文妈妈争辩。 没几天就到了流月的生日,程锦特意自己出钱备了一桌的菜给流月过生日,都是捡着流月喜欢的菜做的。一院子的女眷都聚在一块吃些菜、喝些酒,连文妈妈都过来了。但因为文妈妈来了,谁都不自在,文妈妈只喝了几杯,就被芷兰哄回去歇着了。郭妈妈与朱厨娘见她们一群女孩子玩闹,也不愿意扫了她们的性子,略喝了几杯就忙去了。 因为是流月生日,众人都捧着流月,流月喝了许多酒。喝得多了,流月就一会儿哭着说不知道前程在哪里,一会儿笑着说等程锦治好了她家小侯爷,她就能做姨娘了。一会儿说燕州如何不好,她再不来了。一会儿又说她这段日子过得再好不过,往后还不知怎么着呢。说到要离开了燕州,流月和珍珠就哭着抱在一处,竟似要生离死别一样。 关嫣和芷兰就一边哄着一个,一边劝着一个。 程锦正笑着看了她们闹,一偏头,竟看到彦桓又在捧着甜米酒喝。自从甜米酒酿好后,彦桓就总是要悄悄喝一些。这一顿饭下来,彦桓已经喝了许多甜米酒了。甜米酒虽然不至于太过醉人,但每次喝得多了,彦桓就总是犯困。 程锦见彦桓喝几口酒,就点头打了个瞌睡,一副实在撑不住的样子。程锦就将彦桓手里的酒杯拿开,轻声道:“都这样了,还喝什么?躺着睡会儿吧。” 彦桓皱眉看了程锦一阵,竟由着程锦拿走了酒杯。然后彦桓就歪在了程锦身边,竟安安静静地直接睡了过去。彦桓迷迷糊糊地睡着,有时候醒过来,就能看到一只带着碧玉珠串的手拿了扇子,给他扇风。碧玉手串是蜀州来的药商给程锦带过来的,程锦原本不爱戴这些。后来天气热了,程锦见碧玉颜色看着清爽凉快,才戴在了手腕上。 程锦本就生得白,戴着碧玉手串,就显得她的皮肤更白,那原本品质一般的碧玉也越发翠绿。彦桓有时候热得烦了,看一看程锦那戴着碧玉珠串的手腕,心里也凉爽了许多。 那只手每扇一下扇子,手腕上的碧玉珠串的珠子落在一处,就发出轻微的脆响。随着这些细微的脆响,程锦正在和别人说着话,说的都是些寻常话。什么等胭脂花摘下来怎么做了胭脂,什么那季屠夫的腿已经有些知觉了,又是什么明天要如何置办了饭菜。 彦桓听着这些闲话,往程锦身边靠了靠,又闭上了眼睛。彦桓再醒过来的时候,已在了他的屋子里,天已经亮了。彦桓起身洗漱过后,换好了衣服,随便梳了个头发就往程锦的屋里走。彦桓进到屋里,炕桌已经支上了,上面摆了三碗粥饭,三碗糖蒸酥酪,一盘子红薯饼子,一碟子甜米糕,还有几样小菜。 程锦正给珍珠梳头发,见到了彦桓便说:“你先吃吧,我先给你珍珠姐姐梳梳头。” 彦桓点了下头,就洗了手,坐在自己惯常坐着的位置,拿起了一块甜米糕就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等珍珠梳好了头发,眼见彦桓面前的一碗粥已经见了底儿,一碗糖蒸酥酪已经吃完了,红薯饼子和甜米糕都已吃了好几块了。 珍珠如今已经不会因为彦桓更讨人喜欢而闹脾气了,但每每看了彦桓吃东西,仍旧忍不住叹道:“你怎么又吃了这么多?” 彦桓如今已经会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了:“多吃些才能长高。” 珍珠看了看彦桓,终究忍不住说道:“你就这么点儿高才好看呢,长那么高做什么?而且你吃得多,未见得就能长高。或许没长高,就只长了些肉呢,那不是可惜了你这张脸。” “珍珠……”程锦轻声叫了一声珍珠。 珍珠也见拿了个红薯饼的彦桓已气鼓了脸,珍珠就忙道:“好吧,好吧,咱家珊瑚肯定是长得高的。这一会儿功夫,珊瑚就已经长高不少了呢。再过些日子,大概进屋子都要低着头才行。” “尽说些捉弄人的话,你快吃饭吧。”程锦洗过手,就把一个红薯饼塞到了珍珠手里。 彦桓见程锦坐下,就挪到了程锦身边。程锦笑着宽慰彦桓:“过一会儿,你还要随我出去做事呢,早上多吃些也没什么。但晚饭可不好这么吃了,不然不好消化。不过你珍珠姐姐倒是没说错,瞧着是比刚来的时候高了一些。” 彦桓这才抿嘴笑了,挨着程锦身边,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红薯饼子。 吃过了饭,程锦就带着彦桓去了地里。因为珍珠已经熟了田里的活儿,程锦就不用珍珠跟着了,只让她在家里学些旁的。程锦将彦桓带了出来,一道田庄上,就放了彦桓骑马去了。 程锦买了一匹马,单独养在庄子上。彦桓每次跟着程锦出来,就能骑骑马,打打马球,或是由着他再“玩”儿些别的。 程锦思量过除了衣食住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再帮帮彦桓。 但她是书本上实在不行,虽能读书会识字,但是仍有许多不通不懂的地方,教个珍珠是够用的,但是用来教皇太孙就远远不够了。在书本上,程锦就是由着彦桓自己去看,自己去学了,倒不紧盯着他。只是彦桓有哪里不懂的,她再帮彦桓解答一下。若是她也不知道,也拿不准,就拿了这么问题去问旁人。 这么教着,彦桓的学问倒是“突飞猛进”的好起来了,这段时间已经超了珍珠许多。让关嫣都不由得感叹,果真教人就该因材施教,世上原来没有朽木,只有不懂得教人的夫子。 彦桓在关嫣那里,因为关嫣盯得紧,他自然要拿捏着节奏,慢慢的学起来。但程锦不大盯着他,他就有了机会可以“突飞猛进”。 书本上既然帮不了彦桓什么,程锦就只能在别处帮他了。 彦桓的父亲,那位已经过世的前太子彦翊很喜欢也很擅长打马球。也是因为彦翊喜爱打马球,京城中才又兴起了马球。许多闺阁女儿,从此除了学习诗词歌赋、礼仪、女红、焚香、煮茶等等,竟还要再多学了骑马和打马球,简直苦煞了人。 身子康健的女儿家学些马术也没什么,就全当了玩儿。有些身体弱,又被家族看重的女儿家就很可怜了。听说一些女孩儿竟是一路哭着学下来的,偏偏到了人前都要做出英姿飒爽的模样。这些大家族的女孩是半点弱项都不能用的,没有什么她们不情愿就可以不做的事。 彦翊是成帝最喜爱的儿子,尽管彦翊的薨逝已成为成帝的心头伤。但是像彦翊总比不像好些,谁知道能不能凭着这几分相似能挣得一线生机呢。而且彦翊的死是成帝和彦桓之间的结,不破不立,彦桓要是真回到京城争一争,由旁人时不时的挑拨一下,还不如彦桓自己直接去戳破了。 程锦原本是想着慢慢来,先让彦桓学了骑马,随后再找个机会让他去学着打马球。可彦桓才刚骑了两天马,就主动提了这么骑着没意思。程锦知道彦桓心思,顺势就提了可以打马球的话,彦桓就直接应了。 从此每到了田上,都是程锦去地里盯着,彦桓就去“玩儿”自己的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烤蚂蚱 等彦桓“玩儿”够了, 就掐算着时间,赶到程锦身边。彦桓才再到程锦,就见程锦身边生起了一团火, 正捉了几个蚂蚱插在草棍上来烤。蚂蚱已经全被程锦摘掉了头, 洗干净了,等蚂蚱烤出油来,程锦就捏了一点盐洒在蚂蚱上。 彦桓驭马来到她的身边后,便翻身下马,走向了程锦。程锦见了彦桓过来,就一手继续烤着蚂蚱, 一手将水袋递给彦桓。 彦桓虽已经喝过水了,但见程锦递过水袋, 还是将水袋接了过来。彦桓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腼腆笑道:“还是姑娘心疼我, 知道我口渴了。” “再擦擦汗。”程锦笑了笑,又递给了彦桓帕子,让彦桓擦了擦汗。 彦桓接过帕子擦了擦汗,见周遭只有长顺守着马车远远的候着, 再无旁人。他就摘掉了帷帽, 抱着水袋蹲在程锦身边。 彦桓盯着正被程锦烤着的几只小蚂蚱, 吞了一下口水:“这小东西竟能这么香。” 程锦手里烤好了四只, 就分给了彦桓两只, 自己吃了另外两只。蚂蚱只一点点肉, 虽是两只却只够吃两口的。彦桓待要再吃, 就没有了。彦桓再看余下还没烤好的三两只小蚂蚱, 便笑着说:“这不够吃, 我再去捉来吃。” 彦桓说罢, 就快步走到了草丛,很快就捉了好几只。 彦桓穿着一身靛蓝色绸衣,为了方便骑马,原本宽松的袖口用深蓝色的布条绑在胳膊上,头发也只用蓝带子扎了一下。若不是他的容貌太盛,这么打扮倒是和寻常少年相差无几。 彦桓就依着程锦的做法,一律将蚂蚱的头摘了,走到河边洗过,再一一用草棍儿插着,才笑着又回到了程锦身边。 程锦见彦桓这么个顶着个绝世的样貌竟然做这些事,忍不住暗道了一声:真是作孽啊,当真是暴殄天物。 彦桓拿着一捧清理好的蚂蚱回来,就蹲在程锦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程锦只得接过来,继续烤。彦桓一见程锦接手,便又笑着跑到草地里去捉。动作之快,让程锦都来不及阻止。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0节 彦桓又抓了一些蚂蚱回来,刚处理好串在草棍上,正高高兴兴地回头再去找程锦。就见程锦身边竟然围了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孩子。三个小孩子蹲在程锦身边吞着口水,盯着程锦手里的烤蚂蚱。彦桓立即垮下脸来,也快步走了过来,挤到程锦身边,委屈地小声道:“这可都是我抓来的。” 三个小孩见到彦桓的样貌都呆了呆,但也就呆了片刻,就依旧盯着烤蚂蚱。再倾国倾城的容貌,在嘴馋的小孩眼泪,也没几个烤蚂蚱重要。程锦腾出一只手,拿起彦桓放在地上的帷帽,扣在彦桓的头上:“把帽子戴上。” 程锦随后笑着对那三个小孩说:“这都是他抓来了,所以就只能给他吃。你们再去捉来,我给你们烤。” 见三个小孩立即跑去捉蚂蚱,程锦忙嘱咐道:“进草丛的时候小心些,先用棍子敲一敲,把蛇请走了再进啊,别被蛇咬到。” 程锦才说完,就听彦桓小声嘀咕:“刚才姑娘都不嘱咐我这事。” 程锦笑道:“早先不都跟你说了么?你这么聪明,哪里用次次嘱咐?而且他们才多点儿大啊,肯定不比你知道多,不嘱咐一下,怎么能放心?” 彦桓没有说话,只闷头把帷帽戴起来。 程锦见状,便笑道:“若是你不觉得烦,那我每次都嘱咐了你。” 彦桓戴起来了帷帽,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只见他小声道:“我不觉得烦。” 然后彦桓就乖乖蹲在程锦身边,看着她烤蚂蚱。待将彦桓抓来的蚂蚱都烤来吃了,那三个小孩也都捉了蚂蚱回来。程锦给那三个小孩烤了一些,见已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便笑着嘱咐:“还剩一些蚂蚱,就不烤了。你们将这些没烤过的带回家吧,去给家里喂鸡喂鸭都行。你们往后要是想要烤,要跟你家大人说过了,让你家大人看着,才能生火。用完了火,也得好好灭了。” 程锦说罢就教了那三个小孩怎么灭火,又给了他们一些芝麻糖,让他们带回去分给兄弟姐妹。那三个小孩缠着程锦问了她什么时候再来,听得她过两天就会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程锦看着那三个小孩当真向着几个农家院落跑过去,才彻底放心下来,对戴着帷帽蹲坐在旁边的彦桓笑道:“走吧,咱们回家去。” 戴着帷帽的彦桓却不知道看到什么愣了神,听了程锦的话,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忙站起身:“嗯,我们回家。” 程锦笑着帮彦桓掸了掸身上土,就带彦桓走到马车旁,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彦桓就将帷帽摘了下来。天气太热,彦桓才戴了一会儿帷帽,就又是一脸的汗。程锦立即递给了彦桓一个帕子,让他擦汗。 彦桓擦过汗,就对程锦轻声道:“姑娘,我也想吃芝麻糖。” “你荷包里不是也有……”程锦说着,又顿住,便笑着叹了口气:“好吧,把我的给你吃。” 程锦说着,就拿起水袋,倒了些水洗干净手。程锦才拿起自己的荷包,找了几块芝麻糖递给彦桓。彦桓刚想要去拿,就见他的手因为刚才帮着灭火沾染了些黑灰。彦桓就抿了下嘴,把双手一摊,让程锦看看他的双手多脏,然后微微张开了嘴。 程锦便只得将芝麻糖喂在了彦桓嘴里,彦桓就一边吃着芝麻糖,一边弯起了眼睛,抿着嘴笑了起来。 彦桓吃过了芝麻糖,又要喝水。被程锦又喂了些水,彦桓就靠着程锦闭了眼睛。他练了一天马球骑射,也是累坏了。 程锦看了几眼彦桓,方想起来他的男儿身份,便将靠着她的彦桓往旁边挪了挪。彦桓因扮做了女孩儿,又有个很好的容貌,程锦竟也总忘了他是男儿身。但程锦将彦桓挪开后,他竟又靠了过来。程锦还想伸手挪他,他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将程锦的胳膊抱住了。 “唉……”程锦轻叹一声,就不再动彦桓了,只劝自己就全当他当真是个女孩儿吧。 程锦心中这么想着,就看向了彦桓,心中不免觉得可惜,若是彦桓当真是个女孩儿,她倒是真想将他留在身边。但彦桓偏偏是个男孩儿,还有这么了不得的身世,她就留不得留不住了。最多也就两三年的功夫,就算彦桓不想回京,他显露出男孩儿的样子了,就也不能留了。 程锦与彦桓回到了程家,就送了困得不行的彦桓先回他的屋子歇着。彦桓的屋子整齐洁净,除了日常用的东西,旁得都一律收到了柜子里,不像珍珠常乱放了东西。就像那草编蚂蚱,珍珠得了后,也到处乱放,还得程锦帮着她收起来。但彦桓过后也得了,却不放在外面。程锦给彦桓换洗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竟是把一只只草编蚂蚱都收起来,用匣子装了,放进了柜子里。 如今,珍珠还都不知道彦桓也得了草编蚂蚱。 程锦让彦桓洗漱过后,就先躺下,自己则去厨房取饭。刚走到自己屋子门口,就听到自己屋里珍珠正在低声跟人说话。虽听不清楚,但听珍珠的语气又气又急,应该是有什么事。 程锦给彦桓取了饭,送到彦桓屋里,就快步回到了自己屋子。进到屋里,就见关嫣正低头哭,珍珠则满地转着低声骂人。程锦先对珍珠说道:“哪里学来的浑话?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么骂人?” 珍珠忙道:“姑娘,你们出门之后,嫣姐姐的爹娘就找来了。若不是郭妈妈和我们拦着,他们就进到院子里闹了。她的爹娘借口来看她,竟是来问她拿银子的。” 程锦立即怒了,也忍不住想骂几句,但因为才刚教过珍珠不要骂人,又碍着关嫣的脸面,就生生忍住:“竟还有这样的事。” 关嫣哭道:“姑娘,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锦摇头道:“这不怪你,是他们来寻事,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关嫣咬了下嘴唇:“父母的养育之恩自然大过天,可自从他们将我卖到了花船上,我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只是被他们发卖一个物件儿。我如今跟着姑娘,就是姑娘的人,万事都由姑娘做主。” 程锦点头:“好,你既这样想,那这主意我给你拿了。我们这里终究是五品守备的府邸,他们敢擅闯闹事,我这就告知衙门,依律将他们处置了。” 关嫣轻吸一口气,捏住帕子。程锦便宽慰道:“放心,不会打他们罚他们的,最多不过关几天,让他们知道厉害关系,不敢再来闹事。不然往后哪里能得个安生呢?但若是嫣姐姐心中过不去,我再想别的办法。” 关嫣哭了一阵,一咬牙:“罢了,他们也不再是我的父母了,就由着姑娘定夺吧。” 程锦见状,叹了口气,轻声道:“嫣姐姐今天也别回去自己睡了,跟我们一起睡吧。别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再去乱想别的。” 关嫣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身上还有病,不能跟姑娘同住。就算同吃同住不过人,还有个万一呢,我不能再连累姑娘了。姑娘放心,我的命是姑娘给的,我这个人如今也是姑娘的。没报答完姑娘,姑娘没让我死,我是不会死的。” 程锦松了口气:“嫣姐姐能这么想,那嫣姐姐跟先前的日子还能有个了断。” 程锦一直留着关嫣的身契,就是防备着这一天。父母之命是大过天,但父母已把孩子发卖给别家为奴,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倒是可以用来毒攻毒。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心狠 程锦没有耽搁, 立时就换了衣服,就找到了程远。这事涉及到了官场,还是得需要程远出个面。好在程远自从知道季屠夫的双腿已有了知觉, 就将程锦当成了能救治顾珏的指望, 程锦凡有所求,莫有不应的。 而且程远自然也不高兴有闲杂人到他家里胡闹,程远应下来后,关父关母第二天就被抓住,丢进了牢里。 关嫣一听得关父关母被抓住,虽然嘴上不说什么, 却总是晃神。 程锦等关父关母被关押了一整天后,才对关嫣宽慰道:“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惦记他们了?你若是记挂他们, 我就替你去看看他们。原本就只打算关一天的, 可人送了过去,县衙那边一查,竟又查出别的来,却又由不得我们了。我去看看状况, 你别着急。” 关嫣这才哭道:“我当真是有心跟他们断了的, 我也明白自己已经归了姑娘的道理。可这心……说句不孝的话, 我心底里也是恨他们的。可我爹倒也罢了, 我娘先前还是顾念些我。我恨他们, 又轻易割舍不下。姑娘, 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让你白为我费心了。” 程锦听着关嫣这话, 不免心里暗恨关嫣那对狠心的父母, 却笑着安慰关嫣:“骨肉血脉本就难以割舍, 嫣姐姐你这才是常理,哪里是没用呢?每个人若是都依着道理活,世上就没这么多事了。我就是因为知道你割舍不下,怕由你去看了,难免又被他们缠上,所以才想着我去看了比较好。嫣姐姐一会儿做些他们喜欢的菜,我给他们送去。我去看了一趟,咱们就都安心了。” “怎么……”珍珠皱眉,才要说话,就被程锦一眼瞟过去。珍珠就住了声,只能独自生着气。 随后关嫣就擦了擦眼泪,去做了几个菜出来。菜放进了食盒里,就由程锦带着去看了关父关母。程锦说牢里晦气,不想带了人进牢里,就独自坐着马车去了县衙大牢。程锦憎恶透了关父,一句话都懒得于他说,就不愿意去看关父。 程锦进到牢里,就只让牢头带着她去看关母。但即便程锦不去看关父,那牢头也将关父的状况告诉了程锦。 关父在公堂上挨了几板子,又被牢房里的其他人挨了顿打,如今正在嚎着喊疼呢。 程锦便笑道:“人没事吧?可别真出了人命。” 牢头忙道:“手里都有准头儿,哪里能出人命呢?就是遭些罪,出去了好好养几天,也就好了。”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那我就是放心了。” 什么不会打他们不会罚他们的话,不过是程锦为了让关嫣心中好过,哄着关嫣的。若是万事依着关嫣,她或许还要被关父关母缠上。 像关父那样的赌鬼无赖,最会捡弱小心软的人欺负,不结结实实打上几板子,不让他疼了痛了怕了,他怎么能安生?但对于关父这样舍得糟践女儿的赌鬼无赖,就算安生了也还不够。最好还是死了,那才干净。 程锦被牢头带着去了一间空牢房,然后牢头便把关母提出来见程锦。程锦把食盒放在地上,在长凳上铺了块帕子,就坐了下来,静等着关母。 关母一被带到程锦面前,关母就立即被牢头摁着跪下了:“姑娘……姑娘要见我?” 程锦冷冷看了关母一眼,就只对牢头笑着道:“麻烦您了,我这里有些家里事要跟她说。” 牢头忙笑道:“我这就走,姑娘只管慢慢说。” 随后牢头对关母厉喝一声:“你好好的回姑娘的话,要是敢乱哭乱喊乱闹,冲撞了程姑娘,你也别想好了。” 牢头说罢,见那关母被吓得一抖。牢头就又对程锦露出笑了笑,才退离了牢房。 程锦坐在凳子上,垂下眼皮去看那关母,见关母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身形瘦弱,看起来着实又几分可怜相。 程锦心中厌恶,面上却轻声笑道:“我姓程,如今关嫣就在我家里做事。我其实早就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了,没想到今天得了个机会。” 原本吓得微微发抖的关母立即抬头,向程锦膝行几步,慌忙求道:“竟是程姑娘,我早听说程姑娘是个心善的,是你将嫣儿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我们并非有意去府上闹事,只是记挂嫣儿,先看看她过得怎样了。还请程姑娘不要怪罪我们……” “火坑?”程锦笑出声来,“你既然知道是火坑,竟还舍得将关嫣推进去?你可当真是记挂女儿的好娘亲呢。” 关母怔住,随后抬手捂住胸口,哭道:“我已经劝了嫣儿的爹,可是他不听我的,我没有法子啊……” 程锦笑了一声:“所以你就使了关嫣卖身银子活到了现在?说起来,你这些年穿的吃的,不也是关嫣的皮肉钱?你那男人是剐在关嫣身上的刀,你是依附在关嫣身上,以她血肉为食的蛆虫。但凡你对关嫣有点舐犊之情,哪里能让她落得这番田地?你挂念关嫣什么?是如今手里又没了银子,想要跟关嫣要吧?可现今关嫣是我的人,我是她的主子。她自从被你们卖了,就是个被发卖的物件儿,我把她拆卸卖了也好,把她留在屋里赏玩也好,也轮得到你记挂?” “我……我并没有……我……”关母捂着胸口,慌忙摇头哭道。 关母痛哭着道:“姑娘,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也很心疼嫣儿的。是,是我不知轻重,我以后不再找嫣儿了。只要姑娘愿意待嫣儿好,我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程锦摇头笑道:“谁会待她好?她爹娘都待她如此,你竟指望我这个外人待她好?我再如何待她不好,也比你们强些,就算卖她也会卖到本地的妓寨子里,不会把她卖到花船上。不会任由她被花船带走了,想赎她都没法子赎。也不会让她被作践死了后,只能被人随意扔在河里,连个埋尸的地儿都没有。” 关母哭着爬到程锦身边,扯着程锦的衣角哭道:“姑娘,她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可怜可怜她吧。嫣儿命苦,是我没有用,我不是个好娘,我让她受苦了。只求姑娘能够好好待她,我别的没有什么指望……” 关母哭得满脸泪水,一时间都让程锦以为她当真就是作恶的那一个。 程锦并不为关母的眼泪所动,反而打从心里觉得厌烦,她抽回了自己的衣角,皱眉道:“你别弄脏了我的衣服,退后一些,你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你若是真为了关嫣好,就别惹的我烦了。” 关母慌忙松开了程锦的手,向后退去,小声哭着求道:“姑娘,我不碰你,你别生气。” 程锦冷冷瞥了眼关母,如果关母带着关嫣离开关家,求到了程家门上,程锦会同情她。 如果关母在关嫣被逼卖身的时候,就自己杀了关父后吊死,不再拖累关嫣,让关嫣可以早点了断跟关家的牵绊,程锦会敬佩她。便是关母自己脱了身,抛夫弃女从关家跑了,程锦也能体谅她的难处。 但是关母如今好好随着关父活着,吃用着关嫣的卖身银子,竟还口口声声为了关嫣着想。但正是她这些全无用处的关心,让关嫣无法彻底了断和关家的关联,被一点点拖进地狱里去呢。 程锦想到这里便笑了,她将身边的食盒丢在了地上:“这是关嫣做给你的,她跪了一整夜求我,我也才肯进来看看你。比起你的口头关心,关嫣为你可是什么都做了,先前是将身子卖了。如今跟了我,还要下跪为你们求情。你为她做过什么?” 程锦说着,站起身,垂眸看着关母,冷笑道:“我知道有一等人,自己过得不好了,就很希望别人也不好过,便是自己的女儿也最好过得惨些来陪自己。你是遇人不淑,确实倒霉。所以你看着比你更惨的关嫣,心里其实很痛快吧。你过得苦,看着关嫣过得比你还苦,就舒服多了吧?还好这世间的母亲都不似你这般,还有许多为了女儿豁得出去的母亲。” “我没有!我不是!我也很心疼关嫣,我若不是为了她,我早就死了。我为她争过,我也为她豁得出去。”关母哭喊道。 程锦嗤笑一声,将食盒从地上提了起来:“若你当真有志气,能如自己所说的这般,就将你男人带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关嫣面前,也别再让我看到。你没法子去劝,那就想别的办法阻了他。” 程锦说罢,就从食盒中拿出个馒头,丢给了关母,就全当将关嫣的心意尽到了。随后程锦就走出了牢房,只留着关母一个人嚎哭。 程锦离了大牢时,特意给了牢头一些银子,让牢头盯好了关母,别让关母寻了短见。关母的命倒是不值得,只是挨着关嫣,终究不好不明不白的死了。程锦随后便出了大牢,上了马车后,程锦仍然余怒未平。她就将食盒打开,吃了些饭菜。吃得饱了,程锦怒气渐消,这才长出一口气。 她如今当真身子年轻了,也越发气盛了,竟来这地方和关母说话。也不知道关母能不能趁着关父被打了几板子,将关父摆弄出了燕州。关父受了伤,又不好生调养后就上了路,路上再受些颠簸。关母若是有心让他好不起来,还不是任由关母摆弄? 关母如果不能拿捏住这次机会,往后怕也不会中用。 若是关母依旧不成事,那就只能待关嫣病好了,就快些将关嫣送往蜀州,躲开关父关母的纠缠。程锦就全当她来一口恶气了,不然她总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只是程锦有些舍不得关嫣,她想将关嫣再留些日子。关嫣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竟又要去了蜀州,虽也有人照看,但程锦终究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了断 程锦那番狠话说完, 关母当真被激出了几分气性,当关父关母离开大牢后,关母竟然悄悄带着关父走了, 打算离开了燕州。 但关母这份气性也没撑太久, 带着关父也就走了两三天。但因为关父骂得太凶,到了外面又不知道去依靠谁,关母被激起的气性一消,竟又带着关父哭哭啼啼地折返回来。 只是关父是被打怕了,关母是被骂怕了,两人都没再来程家。 关父关母没了营生, 却是要吃饭的,且关父的伤还需要调养。折腾了这一回, 关父已无家产可以变卖了, 他就有心要将关母也卖了, 换些银子过活。关母一听自己要被发卖,就忙从关父身边跑了出来。因为关母身上没银子,便又来记挂起了关嫣。 关母是不敢在程锦面前出现了,便趁着关嫣独自出门办事的时候, 大着胆子找到了关嫣。 关嫣听了关母的哭诉, 愣了许久后, 不敢置信地哭着问:“原来娘亲是懂得离开爹的, 娘也不是当真软弱, 只是没有痛到自己身上, 所以才‘软弱’罢了。娘说着心疼我, 原来当真都是假的?”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1节 关母听了关嫣这话, 忙哭着扯住了关嫣的手:“你不要听那姓程的挑唆, 她并不是个好的。你不知她那天来牢里对我说了什么话, 竟将我说什么吃你血肉的蛆虫,还不让我挂念你。我们才是一家子,便是你现在的身契在她手里,你也是我的孩子。什么身契,能敌地过血脉亲情?娘怎么可能不真的挂念你,不真的心疼你?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看你遭罪,娘比谁都心疼,她竟然还往我心上扎刀子。” 关嫣听了这话,却连泪水都止住了,只冷冷看着关母,细问那天程锦跟关母说了什么。关母虽然添油加醋说了许多话,但关嫣却全然不理关母的挑拨,心中已明白了程锦的用意。 关嫣轻轻一叹,忽地笑了:“总算还有为我着想,为我不平的人,我竟让她这般费心。我继续耗在你们身上,就当真是白费了她的心了。原以为这一生都不能有个了断的时候,没想到竟也有这一天的。” 关嫣说完,冷冷看了看关母,就将身上的几两银子丢给了关母,转身离开。 关嫣竟当真狠下心,从此再不理关母如何哭着说命苦,又是如何记挂着她的话了,也不再管关父与关母如何过活了。 关母得了银子,竟又不想着跑了,拿了银子就回去照看关父。 待到关父的伤好了,银子用尽了,关父又想发卖了关母,关母又一次找上关嫣想再要些银子,但这次却被关嫣拒绝。 关母见要银子无望,关嫣又对她再无挂念。关母情急之下,竟哭着骂了关嫣没有良心,直说是关嫣自己轻易被那些男人糟践去的,为什么要埋怨到她的身上,她也心疼关嫣,为关嫣掉了许多眼泪的,只是她什么都做不得啊。 关嫣当时没说什么,回去还是大病了一场。 程锦知道了这些事,又恨又悔又气。 气极了关父关母竟这么冷血狠心,恨极了关母这般自私却装出一副慈母做派,又后悔当初不该给牢头银子,竟让牢头去看着关母,不要让她寻了短见。 关母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去寻短见的?算是她白费心思了! 如今想来,便是关母当真寻了短见,关嫣心里难过一阵就过去了,即便关嫣为此恨上了她程锦,又有何妨?只要没有这样的亲娘伤关嫣的心,就是一件好事! 关嫣病好之后,怔愣了两天,就依旧按照往常那样做事。她本来就办事稳妥,此后办事时又多了几分利落。 因关嫣心中厌恶关母那副“软弱”姿态,她原本和软的性子竟然也变了,比先前更坚毅更果断了。 待关父关母再偷偷来找关嫣,关嫣竟拿他们当了陌生人一样。他们若是拿了血脉亲情说事,关嫣是一概不理。他们若是胡闹,关嫣就直接报官。关父关母见关嫣真是铁了心断绝关系,关嫣如今又是程家的丫鬟,他们于理于法于情,都无法再纠缠上关嫣,便就不再来找关嫣了。 关嫣性子变了,待做得事多了后,一些事上,关嫣竟比程锦想得更周全,又有决断。从此,程锦格外倚重了关嫣,许多事就放手让她去做。 胭脂花收了后,如何制成胭脂,如何跟客商商谈。多是程锦牵了个头,后面就由关嫣主事,珍珠跟着做帮手,竟将事情一件件稳妥的办了下来。 程锦有时候看着关嫣,都想不起她先前的样子了。 正在算账的关嫣察觉到程锦的目光,竟看破了程锦的心思,直接笑道:“姑娘别为我难受了,一会儿再哭了出来,我可没功夫劝姑娘。姑娘别总觉得我可怜,可我如今是最好的时候了,心里再清净不过了。” 程锦笑了:“我只是在想如今嫣姐姐越发能干了,往后我是一心要仰仗嫣姐姐过活了。先前我还想要将嫣姐姐送去蜀州,才能过上些许安生日子的,没想到嫣姐姐自己做了个了断。嫣姐姐比我强上太多了。” 关嫣笑着看向程锦:“说起蜀州,我倒真想去一趟。我们这次给他们的红参,竟还按照先前的价给我们。今年红参出的少,我们的品质又好,他们却东推西推的压低价钱。我倒要看看怎么回事去,若是不行,就换家铺子。” 程锦叹了一声:“确实得去一趟了,大约是他们见我们女儿家不好做生意,又不好常跑那边,他们就觉得拿捏住了我们,才这样做。只是如今咱家老爷听到季屠夫已经能够下地走几步路了,正急着让我去治顾家小侯爷,我实在抽不开身。现在就将就着做吧,等明年或者后年,小侯爷离开了我们家里,我们在一起去蜀州。” 关嫣笑道:“我如今病也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不如让我先一个人先去看看。” 程锦皱眉道:“嫣姐姐你一个人去蜀州玩儿可以,却蜀州投靠也可以。但做生意却不能一个人去,谈生意就涉及了银子,涉及了银钱上的事,一时恼了,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便是男子,都少有一个人跑商的。你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关嫣笑着看向程锦:“姑娘,如今我是什么都不怕了。要是姑娘实在不放心我,让长顺跟着我去吧,只是麻烦姑娘得再找个马夫。” 程锦听了关嫣这话,却笑着打趣儿:“如今当真会使心机了,你是早想好跟长顺一道去,却怕我不肯让你走,才先提了自己一个人去。后来再提起长顺来,我自然觉得这样还算比一个人去周全,也就忘了阻了你去蜀州的事了。但你既想到了这里,那就去吧,不然枉费了这番心思。长顺也是可靠的,若是你与他一道去,我还真放心些。只是去了不要……” 关嫣笑道:“去了不要去跟他们起争执,若是不成就算了。可我好不容易去了一趟,怎么能不做些事出来?不然不是白跑了一趟?姑娘对我们也狠下心肠吧,凡事要还都靠着姑娘把我挡在身后,那我这辈子当真白活了。” 程锦听了,就也笑了:“罢了,由着嫣姐姐你去了。如今嫣姐姐又有成算又有本事,往后我怕是都要让嫣姐姐养着的,自然要听嫣姐姐的了。” 关嫣却认真道:“姑娘当真肯让我养着才好,那才是成全了我呢。” 程锦见关嫣又犯了痴劲儿,方要劝了关嫣几句,就听珍珠进到屋里,笑着说:“银子已经给了流月姐姐,她欢喜地不行。” 关嫣与程锦便异口同声的问:“可是背着人给的?” 关嫣与程锦说完,就相视一笑。程锦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书,笑了起来:“罢了,我且做个富贵闲人吧,你们自己商量去。” 关嫣就笑着问珍珠:“可是背着人给的?” 珍珠笑着回道:“自然是背着人的,流月姐姐还说,没想到只是帮着出点主意,竟然能得这么多的银子。” 流月最喜欢些胭脂水粉的东西,在胭脂花采下做成胭脂时,出了不少主意,才让做出来的胭脂成色更好。连胭脂的名字“燕红娇”都是流月帮着取的。如今胭脂卖出去了一批,得了些银子,自然要分给流月一些。 关嫣便笑道:“往后的银子还有她的份儿呢。” 关嫣说到这里,又起了爱才的心,不免惋惜道:“若是流月姐姐不是侯府那边的人,是咱们家的,去做些淘制胭脂的活儿,正是合适的,她又爱这个。” 珍珠也收起了笑,叹了口气:“流月姐姐也说了,往日里中盼着小侯爷能快些好,她也好快些回到侯府去。但如今听着小侯爷有望能治好,心里却忐忑起来了。” 珍珠说着,叹了口气,看向程锦:“姑娘,咱们就不能把流月姐姐要过来么?” 程锦放下手中的书,摇了摇头:“她不止是侯府的人,还是小侯爷的身边人,我要不得。” 程锦便笑着安慰珍珠:“等小侯爷好了,她或许有大富贵的,未必比跟我们一起差了。” 珍珠和关嫣没有进过侯府那样的深宅大院,并不懂得里面的规矩,但听程锦这么说,就知道必是不成的,就再没提过这事。 等到了晚上,程锦、珍珠、关嫣、彦桓四人吃过了饭。因为关嫣看着这会儿正好闲下来,就打算过两天就去蜀州,众人开始忙给关嫣准备行李。忙到深夜,竟收拾出几大包东西来。 关嫣忍不住笑着叹道:“我这是出门还是搬家呢?” 程锦便道:“还有些东西没置办齐呢,明天还得配些药。蜀州的气候与我们这里大不一样,你不见得能适应,也未必吃得惯那边的饭,东西配得齐些,我才放心。” 程锦说着,声音软了下来:“如今我都依着你,让你去蜀州了,你只听我这一两件,都不成么?” 听了程锦难得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说话,关嫣又怎能不听程锦的?关嫣就忙笑着点头:“好吧,都听姑娘的。” 一旁帮着折衣服的彦桓一直低着头,只悄悄把刚才程锦说话时的软糯腔调,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第39章 说故事 为了路上方便, 关嫣打算换成男儿装扮。为此,程锦等人特意连夜为她赶制出了几身合体的男装出来。不止是这会儿适合穿的单衣需要做出来,因怕关嫣回来的时候赶上燕州的入冬, 她们还特意为关嫣做了两身厚衣服出来。 因为芷兰针线好, 这件事上就麻烦了芷兰,旁人都依着她的安排做事。珍珠前些日子刚磨着芷兰学了些针线,此刻有机会跟着做大衣裳,就有心让程锦看出她的长进来,做得就分外认真一些。若不是程锦拦着,珍珠那一双眼睛怕是都要熬坏掉了。 便是程锦拦着劝着, 珍珠的一双眼睛还是熬得通红。气得程锦一边用细纱包着热水泡开的茶叶给她敷眼睛,一边轻声训了她几句。 珍珠虽挨了程锦几句训, 但听了别人说她衣服做得好, 就只顾着得意。尤其是见关嫣将她做得衣服穿上身, 看着格外好,珍珠就更暗自下了决心,待她手艺更好些,也要给程锦做几身衣服出来。 原本众人都以为关嫣生得秀丽, 换上男装应看着别扭的。但没想到因为关嫣的性子沉静, 又是办过事历练过的, 穿上男装却没有丝毫女孩气。倒真像个容貌俊秀, 已经接管了家业的某位富商家里长子。 临到关嫣走的那天, 程锦等人都去送她。关嫣倒是洒脱, 对着众人笑着一挥手, 就进到了马车里。流月忍不住轻叹道:“这倒像是哪家贵公子在挥别家中的一众小娘子。” 惹得众人才刚掉下来眼泪, 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彦桓微微皱眉看了眼程锦, 又想了一番自己, 并不觉得好笑。 程锦回到屋里,就见珍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却忍不住翘起嘴角偷笑。 程锦见彦桓已回他的屋子看书去了,此刻再无旁人,学着珍珠的口气逗她:“嫣姐姐这么一走,便是办得顺利,也得到了冬天才能回来。没有了嫣姐姐,如今就是我小珍珠的天下了。我既不用再读书,也不用再学字,再没人管着了。虽然姑娘还在,但她是很好哄的,我小珍珠只要哭闹一下,她就会任由我作为去了。” 珍珠听出程锦在笑她,忙跺着脚急道:“哎呀,姑娘真会笑话人。我如今可好了,哪里还哭闹过?书也好好读了,字也好好写了,刺绣也学了,梳头也会了。嫣姐姐临走前,还说我可以担得起事了,交托了我好多事做呢。” 程锦笑着问:“那你又偷笑什么?” 珍珠小声嘟囔道:“嫣姐姐不在家里,我,我总能少些几个字嘛,就忍不住高兴了一下……” 程锦笑着刮了一下珍珠的鼻子:“你嫣姐姐走时,可告诉我了,你每天该写什么字,该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别等你嫣姐姐回来,你却什么字都没写。嫣姐姐要是罚你,我是不会拦的。” 珍珠小声嘀咕:“我……我是有章程的,先松快两天,往后每天多写两个字,就把这两天的空子补上来了。” 程锦笑着看向珍珠:“你最好是这样的……” 程锦正和珍珠玩笑着,就听芷兰进来笑着提醒程锦:“姑娘这边的事可忙完了?” 程锦便收了笑,顿了片刻后,才又笑起来,对芷兰笑道:“暂时没什么事了,我这就过去。” 程锦说罢起身,拿了药箱,就向西厢房走过去。 自从听到季屠夫能下地走路的消息,程远就不再去找什么“神医”,或者让顾珏泡什么温泉了,只急着让程锦去给顾珏治了。但赶上关嫣要去蜀州,且要等到定国侯的回信,就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定国侯已经来了回信,在信上对程远与程锦好一顿夸赞,说他们对顾珏用心了,就劳烦他们为顾珏治病了。 但是定国侯却没有派身边的心腹过来一趟,看看顾珏如今的状况如何。 想来定国侯也是不信程锦有本事能治好顾珏的,只是顾珏如今这个样子,大约对于定国侯而言,便是治死了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差。别说程锦还治好了一个季屠夫,就是并没治好什么人,定国侯大概也会让程锦医治顾珏的。 程锦带着药箱走到西厢房,就随着芷兰绕过屏风,进到里屋。就见到顾珏只穿了里衣,正歪在炕上扯了一个用布缝制出来的小狗儿玩。见到程锦进来,顾珏只抬头对程锦笑了一下,就依旧低头扯布狗。 自从顾珏来到了程家,程锦对顾珏就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往常也只在顾珏被推出来的时候,两人偶尔见过几次,因此顾珏对她也并不亲近。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顾珏都已经缠着程锦叫她“姐姐”很久了。 程锦也只对顾珏笑了笑,就对芷兰道:“文妈妈呢?还得劳烦姐姐把文妈妈请过来,不然这样大的事,没她老人家看着,我也不敢动手。” 只要能治好顾珏的腿,芷兰自然没什么不应的,忙去请了文妈妈过来。屋里一时就只留下顾珏与程锦两个人,但顾珏只顾着低头玩手里的布狗,程锦就只垂眸看着手边药箱上的木纹。两人互相都没再看过一眼,就一直安静着等到了文妈妈和芷兰过来。 也不知道芷兰怎么对文妈妈说的,文妈妈来了竟说道:“这等大事,可不是我该在场,不然还不知道你们小孩子家能闯出什么祸来。” 文妈妈说着,就看向程锦,扯出个笑来:“程姑娘当真有本事,都会给小侯爷治病了。你可要仔细些,别扎坏了我家小侯爷。” 程锦笑道:“文妈妈放心,我会仔细的。” 但程锦才给顾珏把过脉,还没等程锦给顾珏针灸,就先碰到了难处。顾珏因为对程锦不熟,不愿意在程锦面前脱掉裤子,任凭文妈妈和芷兰怎么哄都没有用。 芷兰一心盼着顾珏能够尽快好起来,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样难处,一时急得眼圈儿都红了。文妈妈更急,眼看着她就要领着大功劳回到京城去,怎么会卡在这里?文妈妈就忍不住伸手要强行把顾珏的裤子扒了。 顾珏扯住裤子,大声哭起来,他人虽然瘫了傻了,但是身边的人都一直小心伺候着他哄着他。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竟要被强扒下裤子,让一个不熟悉的人看。 “妈妈和芷兰姐姐先别着急。就算脱了裤子,小侯爷这般乱闹,我也没办法施针。”程锦轻声止住了文妈妈和芷兰。 文妈妈和芷兰这才停下了手,顾珏更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连忙拖着残了的双腿,缩到了墙角。此刻顾珏衣裳凌乱,委屈地一直哭,仿佛才从哪个采花贼人手里受尽屈辱,又艰难脱身娇弱小娘子一般。 程锦冷眼看着顾珏,心里却对他没有半点儿怜惜,只觉得顾珏实在会惹麻烦。给他治个腿,竟然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来。还好今天程远去了军营,没在家里,不然程远肯定要跑过来问话。 程锦忍下心中不耐,回身去屋里拿来一些纸笔过来。程锦让芷兰将炕桌放好,她就拿了笔,在纸上花出一个个团子样的小狗。一个个小狗憨态可掬,或是玩球,或是扑蝶,或者追着尾巴绕圈,竟各不相同。 程锦上辈子在顾珏身上用尽了心思,自然很懂得怎么哄好顾珏。原本缩在墙角的顾珏见到程锦再画画,就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又见程锦画得是小狗,就慢慢拖着废腿爬到了程锦身边。程锦看了眼顾珏,就拿出几块栗子糕给他,也不说话,只继续画画。 等程锦画出几大张小狗儿出来,顾珏已一边看着纸上的小狗,一边笑着吃起了栗子糕。 程锦放下笔,揉了下手腕,对顾珏笑道:“这些小狗儿每个都有来历,每个都有故事的,我给小侯爷说说吧……” 程锦几个故事说完,顾珏的裤子也被哄着脱了,针也扎完了。只是程锦因为说多了话,回到屋里的时候,嗓子还有些疼。 程锦一回到屋里,刚一开口,珍珠和彦桓听了程锦嘶哑的声音,便忙找来润喉的草药,给程锦泡水喝。 程锦喝了两杯水,略微好些了,经不住珍珠的追问,才说了她的嗓子是因为哄着顾珏,给他讲故事才变哑的。听了程锦的话,珍珠和彦桓都皱着眉头,板起了脸,一起生起气来了。 程锦便哑声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还要我费嗓子来哄你们么?我倒是真还有几个故事给你们讲。” 珍珠忙道:“姑娘可歇歇吧,别再说话了。那个什么小侯爷真会捉弄人,咱们给他治病,本是为了他好,竟还要这么哄着他。” 程锦低声笑道:“没法子,他如今是个痴傻的,跟他讲什么道理。忍一段时间,将他治好了,就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不过多讲几个故事哄哄他罢了,也没什么妨碍。” 彦桓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阵,才皱眉对程锦说道:“往后姑娘若是还要给小侯爷说故事,不如将这些故事写出来,我看过后记下来,让我去讲给那位小侯爷听。姑娘只要将故事写个大概就好,余下的我自己来编,也省得姑娘这么累。”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2节 程锦笑了:“何必再牵连了你?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但一直很乖巧地彦桓却犯了倔,竟一个人翻着书,找起了可用的故事。 程锦见他执意如此,便笑道:“好吧,就依着你说的来吧。” 彦桓听着程锦的声音依旧嘶哑,眉头紧皱着,忙又给程锦倒了一杯水。 第40章 贪念 彦桓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竟很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件要紧事做。他随后就将程锦简要写出来的几个小故事都背下来,再添补了细节进去,又说给程锦听。 一旁的珍珠虽也想跟着彦桓一块儿替程锦分担些, 但珍珠在这件事实在不中用, 连将简要的故事囫囵背下来都很难,跟别说再添补细节,说给别人听了。 珍珠听彦桓说了一个故事,便惊喜道:“没想到小珊瑚不是只知道吃东西长个子,竟还是有些用处的。往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姑娘去给小侯爷治病, 你就去给他讲故事哄着他。” 程锦也点头夸道:“竟比我想得都好,你只讲这一个就够了, 别再耗费了你的嗓子。” 彦桓得了程锦的夸奖, 眼睛都亮了, 笑得露出一排细白的牙来。彦桓本就生得极好,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就已经很可人疼的了。此刻他这么一笑,原本精致的五官变得明艳灵动起来, 让已看常了彦桓这张脸的珍珠和程锦都忍不住惊叹。 “珊瑚你往后要是都这么笑, 我分一半月钱给你买吃的, 让你的小脸儿吃得肉嘟嘟的, 或许更可爱。”珍珠边说着, 边就要伸手去捏彦桓的脸颊。 彦桓忙躲在了程锦身后, 程锦笑着护住了彦桓, 拦了珍珠:“不好乱捏人家脸的。” 程锦虽然拦住了珍珠, 但彦桓却躲在程锦身后, 紧挨着程锦坐着。 “好吧, 我不捏她了。”珍珠说着,低头看着纸上的故事叹了口气:“这么些故事,姑娘都没和我说过这些故事呢,倒让那个小侯爷捡了便宜!” 自从珍珠知道程锦竟要赔给已经痴傻瘫了的顾珏,她就对顾珏讨厌起来了。 程锦笑了笑,其实倒也不算顾珏捡了便宜,这些小故事本是她上辈子为了哄顾珏开心,四处搜罗来。她上辈子对顾珏的用心,又何止在这几个小故事上面呢? 程锦想起往事,面上却笑容依旧:“你们要是想听,今天是不成了……” 程锦又喝了些药,嗓子虽然好些了,但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彦桓连忙摇头:“我不听故事,姑娘先好好养着吧。” 珍珠也不肯落后于彦桓,连忙表心意:“我也不听!姑娘好好养着。” 珍珠说着,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现在不听……以后等姑娘好了,我再听姑娘说故事给我听……”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脑门,笑道:“就知道你心不诚!天也不早了,还不快铺被子睡觉?”程锦说完,就起身去把炕柜上的被子拿了下来。 珍珠也起身拿出了被子:“我再多铺一床吧,小珊瑚今儿晚上也跟我们一起睡。嫣姐姐一走,后院就她一个了,怪冷清的,多可怜呀。晚上我们一块儿睡,说说笑笑也有趣。” 珍珠说着,对彦桓挑了下眉毛:“珊瑚,看我多疼你。姑娘都没想到,我都替你想到了。” 程锦刚想点头,顺势再夸上珍珠几句。但程锦却猛然想到,彦桓并不是真的女孩儿,平时吃在一处玩在一处搁在讲规矩的人家都已是了不得的事了,哪里还能睡在一处? 但程锦却不急着由她来推搪这事,总归彦桓是肯定不愿的,不如等彦桓拒绝的时候,她再顺水推舟吧。可是程锦等了等,竟没听到彦桓的拒绝的话。 程锦心中疑惑,不由得看向了彦桓。 就见彦桓却低垂着眼睛,开始脱去外衣,竟是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彦桓原先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睡在后院的屋子里多可怜,比那小屋子更黑、更冷、更空的地方,他都住过。如今能睡在干净暖和的屋子里,已经很好了。 但当他听到珍珠提出这话,却不由得动心了。甚至竟生出些许埋怨,是啊,他比珍珠都还小些。怎么珍珠能挨着程锦睡,他就要一个人睡? 彦桓一时间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珍珠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比起程锦这个屋子,他那小屋子确实太冷太黑了,他独自在后院睡在那小屋里,确实也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而且也入秋了,天也冷了。要是能在这个屋里,靠着程锦睡下,想必应该既安心又舒服,就不会孤单,也不会觉着冷了。 一时贪念骤起,让彦桓都忘了自己的男儿身份。 程锦一时都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这段时间来她都看错了,彦桓当真是个女孩不成? 程锦想了想,觉得怎么都不像是她看错了,那大概是彦桓扮做女孩儿的时间久了,就将自己真当做了女孩儿。 程锦想到这里,不由得更怜惜了彦桓几分。便不得不去想了个周全的借口,为彦桓圆过这件事。 程锦便对珍珠笑着说:“你睡觉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祸害了我一个还不够,竟还要再害一个。珊瑚你别理她,还回到自己的屋子歇着。你珍珠姐姐晚上睡得不安生,跟她在一起,别想睡个好觉。” 珍珠忙道:“那她挨着姑娘睡呗,反正她也爱黏着姑娘。跟姑娘挨着睡,她肯定乐意的。” 珍珠说着,竟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我如今已经大了,不计较这些了。她还小呢,这么黏着姑娘,看有天姑娘嫁出去,她又怎么办?” 彦桓被珍珠的话一刺,才猛然醒悟过来,他怎能跟程锦睡在一个屋子里? 彦桓连忙站起身,忙穿上外衣,低着头丢下一句:“我不怕的,我自己回去睡。” 说罢,彦桓匆匆就立即起身,往外走。彦桓既羞且愧,走得很快。他如今也知道民间的女子是不能轻易和男子睡在一处,不然会毁了女子的名声。 方才他竟要仗着如今做女孩儿打扮,跟程锦她们混睡在一个屋子里。若是有天他身份揭穿,程锦该如何自处?程锦救他护他,他竟险些毁了她。 程锦本想送彦桓回去,却没想到彦桓走得太快,她才披了衣服,还没来得及送出门,彦桓就已经快走到了她的屋子那里。 程锦看着彦桓回到屋里,便放下心来,不再追过去。想起彦桓的处境,程锦忍不住轻叹一声。 “怎么走这么快?”珍珠也跟着跑了出来,她不知内情,竟还在一味玩闹,竟轻声喊道,“小珊瑚,一个人躺着,仔细被鬼抓着了。 程锦才想打珍珠一下,但珍珠却一边笑着躲开,一边开始翻箱子:“姑娘,我先前的怪脸面具在哪里了?我戴了去吓吓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胆大。” 程锦走过去,将珍珠摁着坐下来,笑道:“你别闹了,仔细没吓到她,反倒吓到了自己……” 程锦说着,脸色一变,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盯着珍珠身后:“珍珠!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珍珠被吓的叫了一声就往程锦身后躲,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是什么?”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额头,笑道:“哄着你玩儿的,就你这点胆子竟然还要吓珊瑚?你不要总想着捉弄她。” “姑娘就是更疼珊瑚一些,这些不能说她,那也不能笑她,连玩笑捉弄都不行,把她当做了一个瓷娃娃。姑娘方才却会捉弄我,想来我就是个泥巴罐子。我如今被姑娘吓到了,不敢自己盖被子睡了。” 珍珠抽了下鼻子,趁势就滚进了程锦被子里,笑着说:“今天我跟姑娘一个被窝睡吧,姑娘还跟小时候那样抱着我。” “还说别人黏人,最黏人最烦人的就是你了。”程锦虽然嘴里说着珍珠烦,心里却很是受用,竟真抱着珍珠睡了一晚。 这一夜珍珠是睡得很好,她躲在程锦怀里,只觉得周围香香软软。伸手摸过去,就能摸到程锦滑腻的肌肤,再舒服不过。 但因为珍珠睡得不安生,程锦一晚上也没睡好。因为心中羞愧,彦桓也没睡好。 等到彦桓起床后,慢吞吞地赶过来吃饭时候。程锦正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珍珠梳头。 彦桓很是羞惭,不敢去看程锦,就想先在炕边坐下。但彦桓一看到炕上,竟只有一床被子被睡过,不用想也是知道珍珠昨夜是跟程锦盖了一床被子的。 彦桓此刻也不顾得羞窘惭愧了,忍不住盯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珍珠她都多大了,竟还装作一个孩童模样,竟要程锦抱着睡?哄着睡?睡在一个屋子都还不够,竟还要盖一床被子?难不成就因为珍珠是个真女孩儿,就能这么黏着程锦么?女子之间也不好这么亲近吧? 珍珠却茫然无知,到了吃饭的时候,见彦桓恶狠狠地咬着包子,吃得似乎比往日都多。 珍珠便惊讶道:“你即便是要一心长高,但难道是要长成参天大树不成?竟这么能吃?” 彦桓慢慢靠在了程锦身边,小声道:“姑娘,珍珠姐姐不让我吃饭。” 程锦叹了口气:“你珍珠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担心你。” 程锦随后对彦桓道:“你想吃多少就多少,只别再撑坏了肚子就好。” 彦桓轻轻点了下头,之后彦桓装了一次被包子噎到的样子,又被程锦及时看到,给他喂了几口汤,彦桓这才心气稍平。 第41章 冬天 等程锦再给顾珏施针的时候, 彦桓真的帮上了忙。彦桓故事说得好,人又长得极好,很轻易就把顾珏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但程锦因怕把彦桓的嗓子给累坏了, 也会顺势讲上一会儿, 让彦桓去喝口水歇一歇。如此下来,两个人竟都没太累着。 程锦就这样给顾珏治了几次,文妈妈才在程锦给顾珏施完针后,皮笑肉不笑地问:“姑娘给先前的季屠夫也是这么治的?他也是得脱了裤子?” 程锦见文妈妈终于问到了这事,就轻声笑道:“自然是这样,不然怎么施针呢?” 文妈妈立即露出一副终于被她抓到了表情, 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姑娘真是医者仁心……” 程锦就只笑道:“妈妈过誉了,只是会治几个人罢了。” 程锦当初让文妈妈也过来看着她给顾珏施针, 就是等着文妈妈想到这一点。文妈妈刚来程府, 程锦就夺走了文妈妈的银子, 文妈妈一直记恨着程锦呢。 文妈妈终于抓住了程锦的短处,怎么能不利用一番?在程家时,文妈妈还有些畏惧程锦,不能有什么作为。但只要文妈妈回到了侯府, 就定会添油加醋贬损一番程锦。这是程锦在当初从文妈妈手里夺了银子, 就已经料到的事, 如今不过是给文妈妈再添让她无法嫁给顾珏的料。 在程锦面前, 文妈妈还不敢多说什么, 但回过了头, 就对着芷兰冷笑道:“那程家姑娘还真拿自己当成什么神医了, 在些讲规矩的人家, 像她这么常把男人的裤子扒了看病, 不得死个几回?最好的下场, 也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还由得她如今这么张狂?” “妈妈快别这么说了,她如今还要给小侯爷看病呢。要是被她听到,把她惹恼了,不肯好好给小侯爷治腿,那可怎么好?而且她这么着,还不是为了给小侯爷治腿?等小侯爷病好了,我们回了京城,我们自然少不了赏赐,但程姑娘更是有大功劳的。”芷兰轻声劝道。 芷兰对程锦也有怨,但她的怨跟文妈妈又不同。芷兰旁得地方对程锦没意见,甚至有的时候还有些敬服程锦。她只是埋怨程锦对顾珏太不尽心了,要是程锦对顾珏上心一些,或许就能找些想到治腿的法子,何必让顾珏被折腾着生了那么多场病? 芷兰还怨程锦给顾珏治病不够用心,并未全心全意一直治疗顾珏。不仅什么田地的,家里的事还要程锦去分神。而且程锦竟还要继续治那季屠夫,季屠夫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走得笨些,但已能证明程锦的法子能治了人腿,这不就够了么?程锦却还要继续将季屠夫完全治好了,竟还说什么既然已经开始治了,断没有中途撒手,让季屠夫只好个一半儿的道理。 芷兰心中暗自想着:要是程锦肯全心全意治疗小侯爷,小侯爷或许能好的更快一些。 但芷兰只敢心里这么想,不能与别人说。顾珏已经看过许多大夫都不中用了,难得有个程锦愿意来治他,而且有了些成效,她心里自是感激程锦的,自然不肯把她对程锦埋怨说出去。 而且芷兰也知道即便是她说了,程锦也有一百句话等着她,到时候落了难堪地只能是她自己。 芷兰很是不解,她家小侯爷哪里都好,怎么程锦就不肯全心全意对他,不肯只顾着他一个人呢?程锦都已经知道跟小侯爷有了婚约了,怎么还不把小侯爷放在最前头? 文妈妈冷笑一声:“大功劳?任凭再大的功劳,这女子失了德行,就什么都不能作数的。咱们往后且走着瞧吧!看她能张狂到几时?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文妈妈正说着,突然一个纸团打中了她。文妈妈忙顺着纸团打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顾珏坐在炕上又认真团了个纸团丢向她。 顾珏一边拿纸团丢着文妈妈,一边气呼呼地喊:“你!讨厌!” 顾珏人虽是傻的,但他不喜欢曾经试图强行扒下他裤子的文妈妈,更喜欢能给他讲故事的程锦和彦桓。他再一旁虽然不能全然听懂,可也知道“死”不是好话。程锦若是死了,谁又来给他说故事? 文妈妈和芷兰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珏只是为了文妈妈说程锦的话在生气呢。 芷兰倒惊喜道:“小侯爷竟能听得懂这些话。” 文妈妈却在怔愣之后,拍着大腿哭道:“我也是白费了心了,我一把老骨头跟着小侯爷来了这冰天雪地的燕州。不算个功劳也就罢了,如今小侯爷竟为了别人来打我!” 芷兰在一旁忙劝道:“妈妈也不哭了,只是纸团打的,又不疼的。这里又没有别人,妈妈若是再哭下去,让别人听到了,反倒不好了。要是让程姑娘知道一声半声的,还不是妈妈没脸面么?” 文妈妈这才擦去泪,忍住哭意,只心中更恨了程锦。于心中骂道:果然是个没德行的狐媚子,才这会儿功夫,就将爷们儿的心给笼络去了。 待忙过了秋天,入了冬,程锦这才闲了下来。地里没了活儿,季屠夫如今已全好了。程锦再不需要东奔西跑了,除了去给顾珏治腿,就只需要费心思想着吃些什么喝什么。每天吃过了饭,程锦先逗逗珍珠再哄哄彦桓。听着哪里有趣,她就出去逛逛。若是懒的出去,几个人就只在看一阵子书,一天也就过去了。 如今也只珍珠是个忙人,因为关嫣来信说,就要回燕州了。珍珠每天里一边哭唧唧地赶关嫣留下的课业,一边看着程锦带着彦桓或是出去玩或是在一处说笑,心中越发凄凉。 程家小院里时常就能听到珍珠的嚎哭:“姑娘你可帮帮我吧,别不管我呀。你帮我写几个,或者帮我给嫣姐姐求求情也好呀。” 程锦每到这时,就只笑道:“要帮忙的呀?可我倒是听说过谁说小珍珠是个有章程的,就只先松快了两天,往后每天多些几个字,就能把空子都补不起来了。如今怎么了?是松快的日子太多了,补不起来了?嫣姐姐那里我是不敢给你求情的,给你求情了,我还要被说一顿呢。”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3节 珍珠听着程锦拿先前的话取笑她,就转头泪眼婆娑的去看彦桓。就见彦桓竟然拿了几大张的字给程锦看,程锦一边夸着彦桓写得好,一边瞥了眼珍珠。珍珠见这状况,隐约觉得自己背后似乎被射了一箭,一时竟要起志气不肯去求彦桓了。连着几天,珍珠都独自哭哭啼啼地写到半夜。 最后还是程锦见珍珠凄凄惨惨着实可怜,怕她为了赶几个字再熬坏了身子。程锦也就狠不下心了,让珍珠不必再着急写字了,她会去跟关嫣求情。她也就再听关嫣多念几句“慈母多败儿”吧,反正她也听得够多了。 当彦桓早起之后,听到珍珠一边吃饭一边笑嘻嘻地说:“我再也不用写字了,姑娘已经应了,会去跟嫣姐姐求情的。” 彦桓好好的心情就突然败坏了,直到这天落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程锦先带着他和珍珠去堆了雪人,后又张罗着晚上要吃涮肉锅子,彦桓的心情才好起来,甚至觉得冬天也不是那么不堪忍受了。 其实彦桓最讨厌冬天,冬天太冷了。在皇陵时,分发给他的炭火并不够用,他的手上总是会生出冻疮来。那些老宫女太监们,总是会克扣一些。他总是被冻醒。人受着冻,吃的东西也都是凉的,汤饭送到他这里来,上面已经结成了一层冰碴子。彦桓需得把碗抱在怀里,将饭菜捂暖一些,才能吃得下去。 当然也有人愿意帮他热一热汤饭,为他多担来些炭火。他这个皇太孙虽然无宠无权,却有一副很好的相貌。但彦桓实在讨厌那些老宫女老太监落在自己身上黏腻的目光,无法忍受他们把手停留在他身上过久。 就算彦桓还没去皇陵,尚在皇宫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冬天。他正好是冬天生的,他的生辰就是母妃的忌日,他的父王到了冬天总是心情不好,他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他很怕下次父王醉酒之后,就不是单单将他从寝宫丢出去,让他跪在雪地里静思己过,而是直接劈下一剑,要他去给母妃殉葬。 但这个冬天不一样,他没再生出冻疮。不仅早早穿上了厚实的棉衣,也换上了厚被。他的屋子里有火炕,烧些柴火,就能暖一整夜,再不用被冻醒。他也没挨过饿,吃的都是热腾腾的饭菜。他喜欢吃什么,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要,并不需要拿出什么条件作为交换。再没有人目光盯着他,用着诡异地语气对他说:“老奴能多给殿下多准备些木炭,只求殿下给老奴一个‘恩典’,成全了老奴一番忠心,让老奴亲近亲近。” 他可以安心的靠着程锦,不用担心谁半夜把他从床榻上拎起来,扔到雪地里去。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程锦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头看向了他。她的目光很干净,全然都是关心,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可是吃急了,烫到了?我给你倒些果酒来。” 果酒是他们秋天的时候一起酿的,他们一起摘下的果子,一起酿得酒。说是酒,酒味却很淡,果香的味道很浓也很甜。果酒被程锦早就拿进屋了,虽然微微有些凉,却并不冰。彦桓喝了一大口后,就见他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满了热腾腾的羊肉。 “等肉凉一凉再吃,别再烫到了。”程锦笑着对他说。 彦桓笑着点了下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怕被饭菜烫到,还需等一等。 第42章 生日 关嫣出去一趟回来, 经过了历练,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开阔爽利了。程锦远远地看关嫣穿着男装快步向她走过来,不由得就想起了当初馄饨摊旁边那个孤零零的影子, 轻叹一声才笑了起来。 如今关嫣是很好, 但这种蜕变未免太苦了。 关嫣给每个人都带了东西,当中最金贵的东西就是蜀锦,关嫣只拿了一匹回来,单给了程锦,算是补给程锦的生辰礼物。余下的人都分些胭脂水粉、珠钗佩环、果脯肉干。 为了迎接关嫣回来,程锦早早就置办了一桌子饭菜, 都是紧着关嫣喜欢吃的做的。吃饭的时候,众人都很开心。只是吃过了饭, 关嫣一开始检查珍珠的课业, 珍珠的脸苦了起来。程锦虽忙给珍珠求了情, 关嫣虽免了这次的罚,但却加重了往后珍珠的课业,此后每天都能见到珍珠哭哭啼啼地写字。 程锦果然被关嫣说了几句“慈母多败儿”的话,心里也不过去, 生怕自己看到珍珠哭哭啼啼的再心软, 又耽搁了关嫣管束珍珠, 就带着彦桓躲到了庄子上住了几天, 也可以让彦桓再练练骑射。 那几天彦桓格外欢喜, 他跟程锦住得屋子紧挨着, 早上晚上就只他和程锦对坐着吃饭。一同住在庄子上的除了原先看庄子一对老夫妻与他们的儿子儿媳, 就只有程锦这段日子新雇的马夫长福, 他们都是少言寡言的人, 又不常往程锦跟前儿走, 就仿佛是只有他和程锦住在这里一样。 新雇长福是长顺的族弟,同样是从程远所管的军营里退下来的,人比长顺还要老实一些。自从长顺跟着关嫣去了蜀州,就荐了他来做程锦的马夫。程锦这些日子用下来,觉得长福还算得用,因此就留下了他。便让长顺专心跟着关嫣做事去,有许多事也正缺个男子去奔走,也是给长顺一条更好的路走。 程锦到庄子上这几天,天气都算不错。彦桓如今也不对程锦多加遮掩,每天出去骑一阵子马后,都会带些袍子、野兔、野鹿回来,有次竟然猎下三只白狐狸来。1 但因为彦桓才刚练了骑射不到一年,还没有完全掌握好准头,狐狸的皮子都射毁了,扒不下快整皮子下来。让一块儿料理皮子的长福,都直道可惜,那三张一样雪白的狐狸皮,若是能三块整张的,拼起来,正好能做了裘衣来穿的。 彦桓猎到那三只狐狸的时候有多欢喜,待听到皮子竟做不得裘衣,就有多失落。他便收了这些日子来的笑脸,皱了眉,闷闷不乐地坐在炕边吃着程锦递过来的烤红薯。 程锦笑着劝道:“还为了那皮子的事生气?你已经很本事了,这么点儿年纪,就能猎下这么多的东西,还气什么?” 彦桓双手捧着烤红薯,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想把狐皮留下给姑娘做件裘衣的,如今也做不成了。” 彦桓是想猎个好皮子出来,给程锦做件生辰礼物的。彦桓并不知道程锦哪天生日,直到十月初三那天晚上,珍珠很是得意的跟彦桓炫耀,昨天她给程锦送了一枝金钗过生日。彦桓这才知道原来程锦的生日实在十月初二,只是程锦没有声张。 彦桓自己没有认真地过了生日,但来到了程家,也知道了原来民间是有些人是看重生日的。而且竟然不仅珍珠给了程锦金钗,关嫣给了程锦蜀锦,连芷兰知道后都给了程锦一条绣好的帕子,流月给程锦扎了几只绒花。 就独彦桓什么像样的都拿不出来,他虽有些月钱,但都用来买弓箭和吃的了。 余下的银子,不过就够给程锦买几块点心,压不过珍珠也就罢了,甚至连芷兰和流月都比不过。 彦桓心里正不自在呢,恰好程锦就带了他出来。彦桓便想猎个好皮子出来,给程锦做件裘衣,这比什么金钗子好多了? 可是三张好好的狐皮,竟然被他给毁了。 “做不了裘衣,可以做件皮帽子,做双皮手套,都是很好的。”程锦笑着说。 就见彦桓依旧闷闷不乐,小声道:“那也比不过金钗子,我都还没送你生日贺礼呢。” 程锦便明白了彦桓为了什么不高兴,想了想,才轻声道:“啊,我想好做什么了。我们将先前的兔皮搓软了,拼在一处,缝在斗篷里面,斗篷就用了青绒布做,斗篷周边挑些好的狐狸皮缝一圈儿,又好看又能挡风,冬天秋天都能穿。我早就想要这么件斗篷了,只是可惜白狐狸皮子难得,如今不是正好么?你猎来的这些狐狸皮,也够拼在一起在斗篷上缝一圈儿了。” “那皮子还是比金钗好?”彦桓试探着小声问,语气虽然还蔫蔫的。 程锦便是为了哄彦桓,也不忍心说珍珠送来的金钗不好,只是道:“皮子是你亲手猎的。” 彦桓立时高兴了起来,确实!金钗不过是从别人那里买的,但皮子可是他自己亲手猎的。 而且往后他的箭术只会更好,会猎更多东西,肯定会猎出更好的皮子来。 彦桓的嘴角已经压不住了,他翘着嘴角笑道:“那我去和长福一起料理那些皮子,可不能再毁了。” 因为程锦还要给顾珏治腿,只带了几日就要回去了。等彦桓和程锦离开庄子的时候,除了这些皮子,还将彦桓猎下的鹿肉、兔肉一并带走了。回到家里,珍珠虽然哭丧着脸抱怨了一阵程锦他们把她撇下了去玩儿,但吃了一顿烤鹿肉与炖兔肉下去,便也好了。 待知道了这些竟是彦桓猎来的,珍珠忍不住惊叹:“没想到你的饭竟没有白吃,还有这样的本事。你竟然不怕马的么?姑娘先前也教我骑马,我因为怕马,怎么都骑不上去。” 彦桓斜眼看了下珍珠:“我才不怕呢。” 珍珠心里暗暗将自己与众人比了比,便皱起了眉头,叹道:“如今竟只我最没本事了。” 先前院子里珍珠一个跟着程锦,珍珠还自觉自己比旁人机灵一些。但如今院子里添了许多人,珍珠在与旁人一比,就惊觉比旁人竟差了许多。 珍珠便难得不再因为多写几个字而叫苦,竟然一直勤奋到了年根儿底下。临近过年,程锦就又忙了起来,除了要打扫屋子,买年货备年礼,还给阖府上下的人都换了一身新衣。 自家的事多了少了,都不要紧,只是年礼不能有差错。不止程远是燕州的同僚要送年礼,先前程远的军中同袍也得提前托人送过去,当中有些折在战场上,家中只余下些老弱妇孺的人家,更得实实在在备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往年里最要紧的是要给定国侯府备些年礼作为孝敬,程锦当初都是左右盘算着才拟下礼单。不止是定国侯与靖阳郡主要顾及到,他们身边的心腹也都要送一份过去。今年程锦的心境虽然也与往年不同,但先前都已送了,万没有突然不送的道理,就也得备些东西送过去。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程锦手里实在没钱,只顾着顾珏都不够,哪里能备些好礼打点侯府那些人。定国侯与靖阳郡主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但是耐不住身边人不满,说了许多闲言碎语。定国侯与靖阳郡主虽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周遭人都说程家不好,他们也就当程家不够好了,甚至更深想了一层,觉得程家这是养着顾珏,心中有怨了。 若不是程锦之后治好了顾珏,算是给侯府立了一个功劳,还知他们会把程远与她想成什么样子呢。 如今程锦手里有了银子,这礼数自然就能周全过去了。 年前忙了大半个月,到了除夕那天反倒是最轻松,只要厨房按着定下菜做好了,大家一道吃了,互相恭贺一下就过去了。程家出了程锦与顾珏,程锦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另外还单独给彦桓一把好弓,几个牛皮护指。 程锦笑着说:“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就全当是这天过生日吧。这天的生日最好,这一年里开心的不开心的人,今天都得高高兴兴地。” 因为彦桓先前说是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和生日时辰了,程锦也就只做不知道。其实程锦是记得的,宗人府里有记录,彦桓的生日跟她同在十月,他只晚了几天,是十月初九。她在那天带了彦桓去了庄子上,给他煮了鸡蛋,吃了汤面,备了一桌子好吃。 但彦桓并不知道这是她在悄悄为他庆生,生日对他来说从来不算个好日子,不认为值得庆祝。 如今彦桓也更高兴程锦给了他一把好弓,弓很好,且是程锦送给他的,就更显得好了。 彦桓刚想跟程锦说他很喜欢这把弓,院子里突然响起了炮竹的声音。流月竟然提前去点了炮竹,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程锦忙先去找珍珠,就见珍珠已就近躲进了关嫣怀里。 程锦心中微酸,暗道:如今珍珠也不只会往她这里躲了。 再一转头,就见到彦桓抱着弓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程锦便伸手捂住了彦桓的耳朵,笑着说:“别怕。” 彦桓紧抱着弓,靠在程锦身边。程锦捂住他耳朵的手很暖,他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不怕。” 如今他得了更好的弓,就更能打几张好皮子了,等到明年程锦生日,他一定会为程锦制出一件雪狐裘衣来。什么蜀锦金钗,都没有他给的裘衣好!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尴尬 到了春天, 天渐渐暖和了起来,程锦等人便又忙了起来。但比起去年凡事都要程锦亲力亲为,如今程锦有了关嫣帮忙, 一些事都不需要程锦去一一交代, 关嫣却能想到她前头。 只是种药材制胭脂,虽能赚些银子,但花费的时间久。而且程家并非累世的官宦人家,手里的田地份额也少,想要再多得,只能用权压人, 去圈别人的地。虽然如今做官的人家多圈几块地,而且燕州地广人稀, 就算程锦多占些, 也占不到别人家里。并不算的什么事, 但程锦不愿也不敢这么做。 程锦虽也希望多些田地,可她上辈子是见过权势斗争的,难免谨慎一些。 如今好的田地都被官宦乡绅占着,寻常百姓轻易得不到好地, 便是江南鱼米之乡最好年景, 竟也有农户因为土地被夺后全家饿死的。这么样下去, 百姓怎能不反?往后无论谁夺了帝位, 但凡这个人是个有些许志向的, 都会整治圈地之风。到时候可没人去管你拿地的地方是不是地广人稀, 是不是因为地荒着没人去种, 才去多种了地。只多拿了地, 就是可参可罚的罪过。 上辈子顾珏也有心整治过圈地之风, 但头一个芮湘就不同意。芮家当时借着家里出了个太后, 成了皇亲,抢占了不少土地。别说芮家本家的人,就是旁支人家,乃是家里得脸奴仆,哪儿个不多占着旁人的良田呢?芮家气势之盛,连京城里软弱些的彦氏皇亲都要巴结着。 顾珏刚提了整治圈地之风,芮湘就每天都要在顾珏面前哭一场。最后芮家也没有动成,芮家既然不能动,那旁得世家又会任由顾珏拿他们开刀?那个时候顾珏又并非大权独揽,许多世家一只脚踩在顾珏与芮湘这条船上,另一只脚还踩在襄阳王那条船上。 最后为了圆过脸面,就只一些多种了几亩地的乡绅或是小官僚被砍头的砍头,被抄家的抄家。真正的圈地的大头儿,依旧歌舞升平,安然无恙。 程远虽是五品官,但比起上辈子的芮家和诸多世代勋贵,自然算是小官僚小虾米,正是可以拿来圆脸面的。虽然有个定国侯可以依靠,可依仗着定国侯府谋利是可以的,程锦并不放心把这生死攸关的事寄托在侯府上面。圈地占地这样既害了别人,或许还会害了自家的事,程锦怎么算都觉得不合算,自然不肯做的。 眼看着能从土地上的获利已到头了,程锦只得另外寻条财路。恰好上辈子程锦为了帮顾珏笼络人,有三张酿酒的方子。酒楼每天都是有钱入账的,利润又大,只是要有本钱、酿酒的本事和售酒权。经营酒楼的钱,程锦如今是有的。酿酒的本事,程锦也是有的。至于售酒权,定国侯府也能办下来。只要顾珏伤病好了,她借着治好顾珏的功劳,或许就能靠着定国侯府的势,得到售酒权。 若是能得了售酒权,程锦就打算让关嫣去开酒楼,珍珠也能跟着帮些忙。关父前些日子因为赌钱的时候出千,已被赌场的人给打死了。关母哭哭啼啼地又打算嫁人,还来跟关嫣要了一回的出嫁的嫁妆,关嫣自然没理关母。关母这一嫁,嫁得就远了,轻易回不了。 一没了关父关母的纠缠,自然就不需要再用一张卖身契去跟关父关母做切割了,程锦就将关嫣放出去,不仅能让恢复了自由身的关嫣能合法地再置办一些地,而且关嫣也更方便处理一些产业。关嫣也越发有才干了,背着这奴籍,许多事确实不大好做。 程锦给关嫣放了身契,办了户籍后,又将新置办的两家药铺挪在关嫣名下。另一家胭脂铺,则放在了珍珠名下。程锦就只守着程家名下的地,再另占着些铺子的股。 程锦与关嫣和珍珠虽好,但当初分铺子里占股多少时,三个人也都仔细商量过了。关嫣与珍珠虽然不在意自己得了多少,可程锦却不舍得她们吃亏。虽然银子本钱都是程锦出的,但程锦知道日常经营铺子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因此也只肯占了一半的股。但那三家小铺子哪里能跟酒楼的盈利比?若是能办起酒楼,便是侯府那些人占去四分股,余下的也够她们三个赚的了。 程锦想着将来那栋能生银子的酒楼,甚至看着顾珏,都不觉得他太过可憎可厌了。 顾珏因为腿伤耽搁得久,虽不像季屠夫好的那么快,但大半年下来也有了些成效,顾珏的腿终于有了知觉。但有了知觉,却也惹来些尴尬。 程锦听着顾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抬眼看了下顾珏通红的脸,与那突然隆起了一块的亵裤。因为方便程锦在顾珏腿上施针,顾珏的亵裤被裁去了大一半,只留了大腿根下两寸左右的一截。顾珏的亵衣亵裤都是一应用白绸做的,因为单薄,看得极为明显。 程锦看了一眼,就拿起一旁放着的薄被,丢在了顾珏身上,将其挡住,然后继续施针。 一屋子人里,也只程锦还如往常一般。芷兰是羞得满脸通红,文妈妈虽然年长,也不免臊红了脸。只有彦桓反应了略微慢些,他以往都是接触的宫女太监,来了程家后,周围就只有女孩儿,且他还没有长成。因此彦桓一开始并不知道顾珏这是怎么了,只当顾珏是尿急,还在疑惑芷兰为什么不上前服侍。随后听着顾珏哼唧出了怪异的音调,又见芷兰与文妈妈均红了脸,表情尴尬。 彦桓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时气极,顾珏竟然敢冒犯程锦? 彦桓气极了,又见顾珏直直地盯着程锦看,便忍不住上前几步,试图挡住程锦。 程锦见状,轻叹一声,对彦桓道:“珊瑚你退后些,你站在我面前,不方便我下针。” 彦桓红着眼圈,看了眼程锦,又瞪向了顾珏,强忍住哭意:“姑娘,他……他……” 程锦低声道:“他如今是个病患,你退后一些吧。” 彦桓用手背用力蹭了一下眼睛,却还是听了程锦的话,退后了几步。随后彦桓就一直红着眼圈儿,狠狠地瞪着顾珏。 程锦施完针,便直起身,收回了手。程锦刚收回手,她的手腕就被顾珏捉住。 顾珏抓了程锦的手,他如今正痴傻着,并不知道何为纲常伦理。 他用力钳着程锦的说,通红着一张脸,仿若懵懂孩童在争取新奇的玩具一般急切道:“你继续摸我,摸我这里……” 顾珏说着,竟抓着程锦的手,往他身上按。 彦桓见状立即上前,但程锦比彦桓的动作更快,她还没有收起的银针一转,就面无表情对着顾珏的手腕扎下去。顾珏痛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程锦抽回了手,立即退后几步,带着药箱几步就退到了外间。 原本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芷兰与文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忙上拦住试图再起身去拉扯程锦的顾珏。 “我不要你们……我要,我要姐姐……”顾珏却一边推开芷兰与文妈妈,一边拖着一双才刚略微有知觉的废腿就要下地去追程锦。 顾珏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程锦,只能按心中最美好的称呼去唤程锦,只有极好的人才能被他叫做“姐姐”。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4节 一直神态自若的程锦听了顾珏又唤她“姐姐”,她才顿了一下,但也不过顿了片刻,随后便立即快步走出了西厢房。 程锦才刚走出西厢房,却又被芷兰追上,她红着脸问程锦:“姑娘……我们家小侯爷这么样可怎么办?” 程锦已站到院中,还能听到顾珏喊“姐姐”的声音,便明知芷兰问的是什么,却笑着反问:“他怎么了?” 芷兰羞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说,拧着帕子说不出话来。 程锦就笑了笑,随后就带着彦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珍珠和关嫣忙去了,屋里也没人。一回到屋里,彦桓便立即打了水来给程锦洗手,程锦还依着往日里那样洗手,也不见她因为被冒犯了,就多洗了几下。 程锦洗过了手,就见彦桓竟还在生气,就对彦桓笑道:“气什么呢?一个病人罢了。” 彦桓胸膛剧烈的起伏,眼睛通红,紧咬着牙,许久才带着哭腔对程锦说出一句:“他冒犯你。” 程锦拿起桌上一本书,翻到先前看的页数,笑道:“这说明他有了知觉,并非坏事。今天在他的腰和大腿施针,我碰了他,正常男子大多经不住的,都算是寻常反应。先前季屠夫也这样过,不过他不痴不傻,自己会遮掩过去,并没有像小侯爷这样胡闹。” 彦桓气得脸涨得通红:“我就不这样!是他们心思不纯才会如此!姑娘救治了他们,他们就应该心怀感恩,拿姑娘当神明看待。人哪里能对神明生出龌龊之心?” “神明?若人当真都能把医者当做神明,就太好了。”程锦拿书抵住了下额头,然后看向彦桓,忍不住笑了。 若还是上辈子的程锦,她确实会为了撞上这种事羞恼的。上辈子她给顾珏治腿的时候,不知道羞成什么样子。但后来她随着顾珏出征几次,顾珏在前方打仗,她就再后方医治伤患,她害羞犹豫的功夫,或许就会多死一个人。比起人命来,什么男女之别,一些无法自控的冒犯,并没什么要紧的。 程锦说着,又对彦桓笑着问:“而且你又不是男子,你又怎么知道男子是哪个样儿?便是你是男儿身,你如今年纪这么小,也是不懂得的。这是我为他们治病时,不得不碰到了他们,才引起的再寻常不过的反应,没什么龌龊的。这种事,又哪里控得住的?” 程锦虽然憎恶顾珏,但在这件事上却不认为他有错。 彦桓自知失言,竟差点泄露了自己是个男孩儿装扮的假丫鬟,便抿住嘴唇,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程锦看书看得都有些困了,才突然又听彦桓慢吞吞地说:“反正他们那样不好,跟畜生无异,不能学他们……” 程锦听了想笑,但也不便再多说了。左右等彦桓再长个一两岁,通了人事,再遇到个中意的女孩,就明白过来了。 彦桓见程锦合了眼睛,歪靠着枕头,是睡非睡。因这个时候有些热,彦桓便强忍着心中委屈,拿了团扇靠过去,给程锦一下一下的扇着风。 彦桓知道他如今年纪小,又是女孩儿打扮,如何表明心意,程锦都不会当真。但彦桓想,或他长大了些,或是等他不用再隐藏男儿身份的时候,他就会让程锦知道,这世上还有他这样尊她敬她的男子。他才不会像顾珏那样冒犯程锦,显露出那等畜生行径!龌龊心思! 但此后顾珏就缠上了程锦,程锦只在院子中,顾珏就坐着木轮椅黏在程锦身后。程锦想了想,却没有阻了顾珏亲近她。 她之所以先给顾珏治腿,就是因为头上的穴位复杂,一时不慎,轻者致残,重者致死。在头部施针,又不能用麻沸散,极其需要病人配合,程锦得让顾珏听她的话。为了尽快将顾珏治好,让顾珏快些回京城去,程锦是忍得了的。 程锦对付恢复正常的顾珏,本事还有限。但对于如今痴痴傻傻的顾珏,她却有的是手段。不过一个月左右的功夫,顾珏就对程锦言听计从,眼里也再无旁人,气得文妈妈背地里连骂了好几声“狐媚!”。 连芷兰都有些吃味,原本她很盼着程锦能在顾珏身上费些心思。如今程锦当真在顾珏身上费心思了,也和顾珏亲近起来了,但看着顾珏只听程锦的,眼里心里只装着程锦,芷兰却也高兴不起来。 但文妈妈再如何骂,芷兰如何吃味,都抵不过彦桓对顾珏的厌恶。 顾珏有时追着程锦来她屋里一趟,彦桓都要在他离开后,仔细地做了清扫,仿佛顾珏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便是顾珏没有用过茶水,彦桓也都要认真将茶杯茶壶清洗过一遍,才肯让程锦用。仿佛,只因为顾珏看过一眼茶杯,就把它给玷污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何必深情 顾珏这么缠着程锦, 程锦心中也是不耐烦的,但她想着往后的日子,竟也生生忍了下来。程锦都觉得这一世她的心性确实平和了许多, 忍性很是见长。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 顾珏竟也会下地走几步路了,侯府那边得了消息,终于派了人过来。虽然来的也不是定国侯与靖阳郡主身边最要紧的心腹,却也算是很得脸的人了。他们见顾珏当真能笨拙地走几步路,但人还是痴痴傻傻的,就叹了口气, 将侯府送来的东西一放,当天就回去了。 侯府送过来的东西, 有给顾珏的, 也有给程远和程锦的。东西虽都是好东西, 但一看都是没上心挑选过的。非但给程锦的几匹缎子花色太老,并不是程锦能穿的,连顾珏此刻能真正用得上东西都没几样。也只程远欢喜地将东西都收了起来,为了收这些物件, 竟要多置办两个定好的樟木箱子去装。 程锦也将所得的东西都好好的收起来, 却不似程远那般只一心收着, 全然并不去动用。缎子花色老, 程锦就等着哪家老人过生日, 给她们送过去。首饰样式不好, 程锦就打算只留着一两件去侯府戴。其他的, 等过两年就能熔了, 改个样式自己用也行, 送给别人也好。 只是几件玉器摆件难以处理, 明眼人一看就是皇家出来的东西,不好乱送给别人,那样式如今程家也摆不的。但总归都是好的玉石料子,天长日久的难保哪天可以用上,或是能够卖出去或是当了的,可如今就只能好好收着。 程锦太知道侯府那边的人都是如何做事的了。 如今侯府里最要紧的就是定国侯与靖阳郡主与二公子,先前顾珏也算个要紧的人,但如今人又痴又傻,也不算要紧了,自然就轻忽了。靖阳郡主好脸面,必然吩咐下来是要给好的。但是给什么好的,靖阳郡主又不能一样样说,自然由着下面办事的人拿捏。那办事的人当中有一些是虽自己不能得利,也见不得别人好的,怎么肯让与他无关的人轻易得了好?因此才有了这些东西送过来。 程锦上辈子已经与侯府这些人生足了气,连珍珠都折在里头了,如今也懒得再去气了。总归给了东西,就没给好。能有侯府的势力可依,就比没势可依好。那些轻视与傲慢,程锦又不是没见过,如今就只当没瞧出来。 程锦虽不计较,珍珠和关嫣瞧了出来,却替程锦不平。珍珠与关嫣不高兴,彦桓更是因为顾珏缠着程锦,整天紧绷着小脸。恰赶上七夕节,燕州城中不仅有夜市,还能放河灯。程锦就带了三个气包子换了新衣裳,在家里焚香迎过仙,对着灯穿过几枚针,弄完这些迎仙乞巧的事后,就忙出去看热闹了。 燕州没有京城里那么大的规矩,到了七夕这天,已成婚或是有婚约的男女是能出来一道逛逛的,而尚没有婚约的男女也能出来凑热闹,去月老庙求根红线,再在月老庙旁边的算命摊子上算算姻缘。其他时候羞于出口的婚姻一事,只在今日可以去求一求。 七夕节里,集市上最常见的除了小吃摊,就是胭脂水粉与首饰摊子最多。一对有情人放了河灯,去过月老庙,那些男子少不得或是买些胭脂水粉或是些珠钗首饰送给身边的女子,女子也少不得挑个香囊配饰送给身边的男子。珍珠名下的那家胭脂水粉铺子,也在集市上找了个摊位,此刻店铺里的伙计正照看着。 一到了集市上,珍珠就也顾不上去气了,忙四处凑起了热闹,很快手里就杂七杂八买了许多东西。彦桓则盯了那些小吃摊寻起了吃食,关嫣却看着那买胭脂水粉的摊子,仔细与自家的货比了比。虽然如今胭脂水粉铺子是在珍珠名下,但珍珠毕竟年纪太小,许多事珍珠都要托了关嫣出主意。关嫣因知道铺子都是程锦出的银子,且程锦在里面还有股,关嫣自然希望哪个铺子都能为程锦赚银子的,就拿那间胭脂水粉铺子当做自己的一样费心打理。 见摊子上的货大多粗劣,均没有自家的好,关嫣就回到了自家的摊位上。那珍珠只顾着去凑热闹,竟忘了自己也有个摊位在做生意,胭脂水粉的生意便只得由关嫣来照看。关嫣一边笑眯眯地照看着摊位,一边想着等回去再如何去罚珍珠。 珍珠尚不知回家还有处罚等着她,正抱着一纸袋的炒栗子全神贯注地听人说书。 说书人坐在长案后,正很应景地讲着痴男怨女悲欢离合的故事。因是在市井中说书,并没太多规矩,就只顾着新奇有趣。 此刻讲的这个故事,是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姓周,又是生得风流倜傥,又是才高八斗。这周公子原和自家的姑表妹青梅竹马,情根深种。但哪料周公子的母亲不允两人一起,势必将两人拆散,让周公子另与一户姓桂的人家结亲。周公子母命难违,就只得娶了那桂家的女儿。可周公子一心记挂表妹,虽与桂姑娘成亲,却每日郁郁寡欢。而那表妹更是思念周公子至极,竟直接病死了。 表妹死后,她的魂魄去不肯入地府轮回,只游荡于周公子身边。而那周公子知道表妹的死讯想要寻死,表妹便数次救周公子于危难。后来地府神君为表妹的深情所感动,便允许表妹返回阳世。但吴表妹尸骨已腐,恰好嫁给周公子的桂姑娘抑郁而终,表妹的魂魄便落在了桂姑娘身上。 经过一番周折,周公子认出了桂姑娘的身体里竟是自己表妹的魂魄,两人自此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程锦坐在珍珠身边也听着这个故事,听得说道表妹死后,周公子欲追表妹而去时,周遭一片啜泣声。待听得周公主和表妹两人白头偕老后,周遭都是一片欣喜的感叹声。珍珠也是先哭后笑的,竟吃光了一袋子栗子。 程锦是既不啜泣,也不欣喜。她并不在乎周公字与其表妹如何情深不悔,又是如何百转千回终成眷宿,这种情深似海的故事她上辈子都经过了,只不过她并非故事里的表妹,而是只略提过几句的那个婚后备受冷落,还要及时死了将身体让给表妹还魂的桂家姑娘。 说过了这个故事,说书人又说了个相许十生十世的故事。程锦一听,如今夜已深了,这十生十世怕是讲不完,要留着明天继续引人来听的,程锦明天可没时间再来听故事,而且不定又听到什么让人憋闷的故事。程锦索性就站起身来,牵着珍珠与彦桓往回走。 “唉,周公子当真是一往情深之人……”珍珠还在回忆着方才听来的故事,就突然顿住,低声道,“那不是简大夫么?诶,他旁边的不是徐银匠家的姑娘?” 程锦看过去,就见简行之和徐银匠的姑娘正提着的小灯笼走在不远处,简行之为人羞涩,徐银匠家里的姑娘也是个腼腆的。两个人挨着一块儿走,两张脸都红通通的。因集市上的人多,简行之小心护着徐姑娘,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为许姑娘挡开别人。简行之的手腕上帮着一条红线,与徐姑娘手腕上的红线竟是一样的。 程锦见他们这样,就忍不住笑了。原本她就觉得简行之很好,现在更觉得简行之好了几分。 什么情深不悔,生死相随?程锦上一世就是被顾珏那痴情之人给坑了。现今在程锦看来,好的男子合该是简行之这样,和哪个女子在一处,就该对哪个女子一心一意的好。既与一个女子成亲,就什么前情旧事都应该尽数抛了。哪有一边娶妻,一边记挂着别人的道理? 她程锦上辈子的眼光不好,这一世的眼光竟然不错。 程锦再一想,若不是她重生回来,让简行之避开祸事,徐姑娘哪儿能觅得佳婿? 程锦便宽慰许多,先前听那个故事所产生的些许憋闷,就全散了。上辈子程锦与徐银匠家有些来往,与徐家姑娘也见过几面,知道徐家姑娘嫁得并不好。如今徐姑娘能与简行之在一处,依两个人的性子,往后余生怕是连架都难吵起来的,但是一段很好的姻缘。 “简大夫他……”珍珠还想说话,却被程锦拉住,扯到了避人的地方。 程锦忙捂了珍珠,低声道:“别喊,到时候让他们听到了,他们会不好意思的。” 珍珠探出头又看了简行之与徐姑娘一眼,皱着眉头,扁着嘴:“我还以为简大夫能等一等姑娘的,想来像周公子那样痴心的男子还是少的!” 彦桓在一旁听了珍珠的话,明白过来珍珠话里的意思,就立即探出头去看简行之。彦桓先前也见过简行之几次,只记得简行之很和气,对简行之其实并不厌烦。 但彦桓如今只看着简行之的背影,就觉得简行之突然面目可憎起来。面甜心苦的人多了,别看简行之看起来和气,难保就不个表里不一的人。而且简行之走路的仪态不够端正,脑袋也太大了些,只提了一会儿灯笼竟然还要换下手。想必骑马射箭也是不会的,如此羸弱,怎能为夫? 待彦桓想到听珍珠话里的意思,程锦与那简行之的事大概已经过去了,彦桓才心气稍平,再看简行之也不觉得太过可憎了。但简行之就算大概是个不错的人,也不能成程锦的夫君,程锦的夫君最起码骑马射箭上,应该比得过他彦桓。若连他不及,那是万万配不上程锦的。 “都已过去的事,自然各寻各的姻缘,何必再等什么呢?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程锦忙拦住了珍珠。 程锦说着,笑了起来:“我看简大夫这样很好,比那个什么痴情的周公子要好多了。你当情深是什么好的?有的情深之人最是可恶,比如那故事里的周公子,既无法违背母命,不能跟表妹在一起,另娶了桂姑娘。他就该对前面的情意撂开手,对自己的妻子一心一意。他却成了亲,还冷落妻子,害得妻子抑郁而终。” “而他在听了表妹去世的消息后,竟然不顾父母家人,自己寻死去。早有这份胆气,当初怎就不敢违背母命跟表妹在一起?这是有鬼神的故事,倘若没有呢?表妹因他的懦弱而死,桂姑娘因他的冷漠而死,他的母亲知道他的死讯,大约也得伤心而死。他这样的人,有怎么好的?”程锦说着,摇了摇头。 程锦是在骂那周公子,也是在骂顾珏,更是骂上辈子的自己。 珍珠从未听过这样的话,皱眉道:“姑娘说的是有些道理,可他们都说深情的男子好呀。” 程锦笑道:“可不能能因为自己的深情去拖累别人啊。营生也不管,事业不顾。把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家里妻子儿女,都狠心抛下了。伦理纲常全都不在意,只追着一份男女私情去。这算什么好人?所谓的深情之人多为偏执狭隘,不好相交。但凡心胸开阔一些,又有事业要奔走,哪里能只追着一个人去深情?” 程锦这话说完,彦桓便猛地抬头看了程锦一眼。 说到深情,彦家的男儿倒是出了好几个痴情种子。从成帝开始,就为了皇后空置后宫。待到他的父王,就更为深情了。自他母妃薨逝之后,父王就没再亲近过一个女子,将他这个独子当做仇人一样看待。 彦桓念及自身,很是赞同程锦的说法,便点头道:“深情之人确实多为偏执,我也不喜欢那样的人,将来也必然不会去做那样的人。” 珍珠见彦桓这样说,虽心中仍疑惑,却也立即道:“嗯,我也不做那样的人。我还有姑娘,还有嫣姐姐,还有流月姐姐,还有胭脂铺子要顾……” 珍珠说着,看了眼彦桓,勉为其难地加上了他:“当然还有小珊瑚要照顾,我也不能去做那深情的人,去追着哪个儿男子去死。” 程锦没想到因为一段说书人胡诌的故事,一个简行之,竟然扯住这么些话,竟还让彦桓和珍珠互不相让的争着表明不去做那深情之人来了。 程锦便笑道:“今天是七夕,合该祈求姻缘的,哪里像这么样互相比着不做那等深情之人的。这些痴话若是让别人听了,怕是要笑得。我们去找嫣姐姐吧,她刚才正看胭脂水粉呢……” 程锦她们找到关嫣后,珍珠才猛然想起自己竟还有个摊子要顾。珍珠当下就知不好,见关嫣并不先发怒,反而对她笑眯眯的,珍珠就更加心慌,一路都很忐忑。 等回到程家,珍珠挨过关嫣的罚,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程锦又忍着顾珏缠了她小半年,终于将顾珏赶在年前治好了。 程锦可没闲心等着顾珏的腿全部养好了,再治他的痴傻之症。看顾珏已全然听她的话了,程锦就一边给顾珏治腿,一边去治顾珏的痴傻之症。 上辈子顾珏的痴傻之症并非程锦治好的,程锦那个时候可不敢轻易在头上下针。程锦把顾珏的腿治好后,他还傻了好久。 一直到顾珏十九岁那一年,因为他想要给程锦送一件生辰贺礼,便去山里采药。他并不知道程锦制药,是因为药材能够卖些银子,只以为程锦是喜欢药材,就傻傻地进到山里去采。 顾珏一脚踩空,跌到了脑袋,从此就不痴傻了,又成了定国侯府里的小侯爷,也将他这段痴痴傻傻的日子尽数忘了。 后来,程锦怕顾珏再犯了痴傻之症,才去学着医治了这个病症。 顾珏是突然恢复记忆的,顾珏离开的那天,程锦不在家里。她带着彦桓去了趟庄子上,想将彦桓先前打下的猎物带回去,顺便再让彦桓练一回骑射。彦桓如今箭法很好,再也不会射坏皮子了。今年程锦过生日时,顾珏还给程锦做了一身雪狐狸裘衣。 程锦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得到一点顾珏乘坐的马车的影子。倒是比上辈子强些,上一世程锦只去买了一回药回来,顾珏就走了,连个马车影子都没看到。 顾珏的腿其实还没有完全养好,但他太急着回京城了,甚至许多行李都来不及带。他的家在京城里面,那里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一生挚爱。 顾珏他们一走,这院子里就只程远与珍珠最为失落。程远虽然一心忠于侯府,但是顾珏猛然恢复记忆,就要离开燕州,急急忙忙地回京城去,到底让程远有些心寒。 而珍珠则因为流月的离开失落难过,珍珠还忍不住哭道:“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急?让我跟流月姐姐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那小侯爷当真可恶,傻得时候难缠,好起来就只顾着冷沉了脸催着离开,好似我们欠了他什么,能脏污了他什么似的,当天就非得立即找马车走了。他腿没好利索就走了,路上又颠簸,仔细养不好,往后成了个大瘸子!” 倒不至于成了瘸子,程锦心里最知道一旦顾珏不再痴傻,就必要立即回到京城的。所以程锦是将顾珏的腿治的差不多,才给他治得痴傻之症。若是顾珏的腿再瘸了,她程锦的功劳不是被埋没了?且还可能又背起顾珏这个包袱。 但顾珏终究是没养好了腿就急着走的,路上又冷又颠簸。怕是往后天气略冷些,或是下雨的时候,顾珏这双腿会狠疼个几天。 怎样能让顾珏好了,还能受些病痛。程锦是仔细掐算过的,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将顾珏彻底治好了。 而且只有顾珏腿还没养好就离开,程锦才能有个借口追去京城定国侯府。她既有了功劳,就得去拿报酬,她一定要拿到售酒权。 程锦觉得这大概就是当初吴大娘子不肯收她为弟子的缘故,她到底还是欠缺了医者仁心。吴惠莲就绝不会有意疏忽病症,去整治人算计人。哪怕那个人她极恨,也会奔着将人完全治好,不留任何病症,尽力去医治的。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忠心 顾珏他们走得匆忙, 连行李都没带全,乘了两家马车就走了。程锦一面让关嫣珍珠等人帮着把他们余下的行李收拾了,一面去跟程远商量去定国侯府的事。 程锦看着程远失落的表情, 心中暗乐, 面上却皱眉叹道:“小侯爷也走得太匆忙了,连行李都没带全。他的腿又没有好,这么走了,若是落下病症,好似我们没有尽心待他一样。父亲,女儿想着把他们落下的行李收拾了, 雇上两辆大马车,赶紧给他们送过去……”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5节 程远垂着眼睛, 闷声道:“小侯爷怕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他回到了侯府里, 自然有更好的,何必送过去讨嫌。”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别说程远是上过战场的,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泥人。 程锦见程远如此心中更乐, 便叹道:“父亲往日里都教导女儿, 要一心地为侯府着想, 如今怎能与小侯爷怄气呢?他嫌恶不嫌恶, 有没有更好的, 那是他的事。我们却不能轻忽慢待的, 而且小侯爷腿伤未愈, 这么走了, 再落下病症, 我们怎能放心得下?便是京城里有太医, 侯府里府医,我也得过去把小侯爷用的药交待一下,免得他们后面用的药,与我先前的药相冲。” 程锦继续道:“还有就是我们得把侯府的银子交还回去,将账目都拿给侯府去看过了。这事要是父亲出面,就显得生分了,好似连几个银子都要跟侯府掰扯一样,是我们提防着侯府疑心了,别再让父亲与侯爷生了嫌隙。这事还该女儿去,女儿年纪小,胆怯怯地去把账目一交。别人只当女儿年纪小,胆子小,便是笑,也是笑女儿不经事,影响不了父亲与侯爷的关系。” 程远抬眼看向程锦,长叹一声:“你想的是啊,那你去吧。” 程锦笑了笑:“此次去,就要把侯府落在我们这里的东西都带过去。郡主先前给的那支钗也顺路带过去吧,也免了郡主再派人跑一趟。” 程远皱眉道:“这可是你与小侯爷……” 程锦叹了一声:“父亲看今天小侯爷这番作为,像是能成就这份姻缘的么?我如今也死心了,父亲也忘了这事吧。我去了,就只说不知道哪里来得钗,想是侯府的东西,就一并带去了。互相不伤脸面,郡主、侯爷、小侯爷,或许还能念我们些许好。父亲虽然不说,心里也应该是清楚的。若是小侯爷没好,这段姻缘或许能作数。可如今小侯爷已经好了,我们家是够不上的。” 程远抬眼看了眼程锦,就转身将装着金钗的长条檀木匣子递给了程锦。 然后程远背过身,背对着程锦,瓮声道:“爹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可我们家出自侯府,是如何都断不了的关系。侯府好了,我们才能好。那战场上,有比我更勇猛的战士,也有功劳更大的人。可我立了功就立即做了官,还能留在京城,即便来到了燕州,也从未遇过刁难,就因为我是定国侯府里出来的人!这全是……全是侯府的恩典……” 程锦将檀木匣子收拢在手中,看着程远佝偻的背影。他不是个聪明人,虽有些忠心,但不知道变通。不然不会都已经五品官了,却在侯府出来的人里,最不受用。便是程锦用人,都不爱用他这样的。他并不多在意程锦,虽然将银子都交给程锦管,也任由程锦到处跑去,但更多是为了图省力气。他总是把侯府的人和事,放在程锦前面。 可程锦看他穿着半旧的衣服,像是一条一心效忠主子,却因为碍了自家主人的眼,被小主人一脚踢开的老狗。程锦心中也无法再取笑起程远了,她心里慢慢酸涩起来,不由得恨起了顾珏。怎么就那么急呢?她这位爹爹所求的,不过好好告个别,置办一桌子宴席。亲耳听到他供奉了一辈子的侯府小主人,对他说一句“辛苦”,赞他衤糀一句“忠厚”罢了。然后她的爹爹就可以安下心来,觉得他这只老狗还没有被侯府舍弃。 他知道自己的平庸和笨拙,除了侥幸立下的那一次战功,也就只有忠心值得一提,值得一说。所以就一味忠心,为这份忠心,连女儿都可舍了。但这份忠心,却没得到该有的称赞。 上一世程锦卖完药回到家时,顾珏已经离开。程锦自己都心神俱裂,自然也没有空闲去细细猜度程远的心思。 如今程锦再看程远这副颓丧的模样,心中不免为其悲凉。她是恼他的,但她看他一腔忠义错付,也为他不值得。 程锦攥着那个檀木匣子,慢慢从程远屋子里走出来,眨了几下眼睛,散去泪意,就去安排明天要去京城的事。虽然程锦不知道顾珏哪天能好起来,但她猜着也不过这几天事,因此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她这一去,大概要在京城过年了。珍珠和关嫣,她是不打算带了。这里铺子要有人照看,带了哪个儿走,另一个都孤零零的,还不如两个人都在燕州做个伴儿。程锦只打算带了彦桓和长顺走,长顺做事稳重灵活,不似长福那么老实,相较适合去京城。而彦桓,因为他的身世的缘故,程锦必须得带着他去一趟。 若是京城的局势有利于他,他就可以直接留在京城。 程锦刚跟珍珠他们说了要珍珠和关嫣留在燕州的话,珍珠就哭了。她闷声哭着,只掉眼泪,却不似先前那么哭闹,就更让程锦心疼。 程锦将珍珠搂在怀里,轻声哄道:“等忙完了这一回,我们也就安生了,再也不管他们的事了。你跟嫣姐姐在家里互相照顾着,我也放心。我是一心将你们全都带走的,但如今铺子正指着年前年后多赚些银子,因是新铺子,伙计又很生,实在离不开人。而且……” 程锦给珍珠擦了一下眼泪,轻声道:“我走了,你也走了。留老爷一个人守着空院子过年么?咱家老爷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贪玩儿,非要亲手去摘那树稍上的杏子吃,还不是老爷把你抗在肩上哄着你去摘的?你在家里,多照顾些老爷,盯着他过年的时候可要换身新衣服,不能年不年,节不节的乱凑过。我也去不了太久,若是快,赶着正月十五前就能回来。没出正月就是年,咱们还能在一起过年。” 珍珠便只小声哭道:“我还没离开过姑娘这么久呢,还正赶上过年的时候。那小侯爷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但凡晚一些,等大家过完了年,互相道个别再走也行呀,现在闹得我们都不自在。我去给他们收拾东西,流月姐姐竟连最喜欢的首饰都没带走,看着只匆忙多拿了一身厚衣服,胭脂水粉都还在案例放着。那小侯爷是吃不了苦的,谁不先尽着他呢?但流月姐姐这一路可要遭罪了,谁能顾着她?” 珍珠说着起身对程锦道:“姑娘,我写封信,姑娘给流月姐姐带过去吧。” 程锦摇了摇头:“你们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不是跟你们说了么?很多东西是不能给她们带进侯府里去的,这些东西送过去,侯府的人都要察看一番。要是我去了一趟,单单给了流月一封信,对流月反倒不好。他们回到了京城侯府里,虽算有功的,但也太过招眼了。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的错处,要踩他们一脚,将他们的功劳给抹去了呢。若是为了流月好,就不能送这个把柄给别人去踩她。我这一去,怕是见不到她们的。” 文妈妈是心里没成算的,只当跟顾珏来了一趟燕州,就能当个功臣,从此就能在侯府里横着走了。但侯府里那些人,怎么会让文妈妈他们压过一头去。反正顾珏又忘了在燕州的这段日子,先前躲开去燕州这份差事的人,看到顾珏回来,难道不想要争一争? 程锦当初下狠心整治侯府,是看不惯侯府内盛行的贪腐之风,更看不惯这样排挤打压有功之人的行为。若是说几句逢迎好话,对管事妈妈多使几个钱,就能逢难就躲,遇好先得,那往后只会寒了真正做事人的心。 偏偏靖阳郡主,就是个爱听逢迎好话的人。那个时候定国侯已经阵亡,便是不死,他也不是个爱管府内事务的人。 程锦眼看着府中风气败坏,怎能不急?若不整治,顾珏别说做什么摄政王了,或许整个侯府都要被这些人拖累死。 这一世,没了她这个唱黑脸的,也不知顾珏能走到哪里。 珍珠听了程锦的话,呜呜咽咽的哭到了大半夜,让程锦不得不又抱了珍珠睡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早上,珍珠红着眼圈儿,将程锦备好的行李里放在了马车里,就跟关嫣一起目送程锦离开。程锦这一次走,还带走了关嫣的户籍,她先前已经跟关嫣商量过了开酒楼的事。 若是能办下售酒权,程锦还是要放在关嫣名下的。往后酒楼主要会由关嫣经营,自然放在她名下更稳妥些。而且程锦不得不为将来早做打算,她程家确实和侯府太近了,轻易断不了关系。 将来若是有一天侯府折进去了,牵连到了程家,这些产业散在不同人的名下,总能保住一些。 第46章 路上 女子一路快马加鞭, 终于赶上了前面的马车。她用马逼停了马车,便快步向马车走了过去,不顾众人阻拦上了马车。 女子一掀开马车车帘, 再见到曾经互许过终身的男子, 强忍着哭意,轻声问:“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不是说要给我庆生的么?怎么就突然走了?你就算恢复了记忆,要回到京城,也该跟我说一声吧。” 女子样貌很寻常,只是皮肤生得比旁人白净一些。此刻, 她红了眼圈儿,一脸委屈, 看起来很是可怜。 车内那俊美男子抬起眼眸, 冷漠疏离地看着她, 冷声问:“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 马车一停,程锦的身子向前一晃,就从梦中醒过来了。 “姑娘,过一阵子天就黑了, 前面有家客栈, 我们要去住?还是继续走?”长顺将马车停住后, 对程锦说道。 程锦应道:“我们去住, 不再走了。” 程锦这一路走得并不急, 一路走走停停, 万事就先紧着她们舒服, 似出来游玩一样。程锦说完, 就掀开盖在腿上的棉被, 弯腰穿上大袄。彦桓也揉了揉, 跟着起身,就要弯腰出去。 程锦忙把彦桓扯住,笑道:“别这会儿在车里睡热了,就忘了外边是冷的,穿上外面的袄子戴上帷帽,再出去吧。” 程锦这才出来备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是雇来专门运行李的,另一辆马车才是程锦坐的。程锦在自己坐的马车里铺垫了两层被子,里面又放了暖炉,一路走来也没受到冷。有时候睡着了起来,身上甚至还会出层细汗。 彦桓回身穿上大袄,又戴上了帷帽,才跳下了车。然后,彦桓才抬手扶着程锦下来。程锦落在彦桓身边,忍不住多看了彦桓一眼,笑道:“小珊瑚似乎真的长高了……” 彦桓立即挺直了腰背,用手比划着:“姑娘才看出来呀?我比去年长高这么一大截呢。” 程锦点头笑道:“嗯,这几天你再多长高些,比过你珍珠姐姐,我们回去就可以取笑她了。” 彦桓这才笑出了声,用力点了下头。 程锦见彦桓终于笑了,这才放下心来。彦桓自知道顾珏走了,确实高兴了一阵。但高兴了没多久,就听到了程锦竟然要带他去京城,脸上就没了笑。到了京城,就离皇宫很近了。或许他只要走到宫门口,就能找回属于他的身份。彦桓曾经很期待这一刻,从到了皇陵行宫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回到京城。 但现在,彦桓却有些犹豫了。 他说到底,今年也才十二岁,难免会眷恋难得温暖,为前途未卜而担忧畏惧,甚至会有索性就好好做一辈子“珊瑚”的想法。可大丈夫不当如此!他离那个位置那么近,怎么可以放弃? 彦桓抿紧嘴,收起了笑,看向程锦。隔着帷帽,别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便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看谁。 彦桓一直跟在程锦身后进到了客栈,客栈里只余下两间房了。按理说是够用的,长顺和另雇的车夫一间房,程锦和作为“丫鬟”的彦桓一间房。可程锦和彦桓都知道彦桓并不是男儿身,因此一路来都会多要一间房,两人分开住下。 彦桓也曾暗暗的想过,若是哪次客店只余下两间房该如何,没想到如今竟成了真。彦桓怔了怔,心里先是担忧,将来他揭穿身份,会影响程锦的名声。 但随后他心底就不可遏制地欢喜起来,尽管他知道这种欢喜是不道德的,是不成体统的,是不该存在的,是对不住程锦的。可彦桓却无法克制这种欢喜,尽管这一路走来,他跟程锦乘坐一辆马车,已经很亲近了。但他仍旧会为再跟程锦多待一些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机会多一些而欣喜。 帷帽遮住了彦桓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他盯着程锦,生怕她摇头说再去找别的店。就见程锦皱了下眉,又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竟点了点头:“两间就两间吧,也住得下的。” 程锦说着,对彦桓笑道:“走吧,我们去马车上拿被褥行李。” 客栈里的被褥不好用,程锦和彦桓这次出来,都是用自己的。彦桓很快就跑出去抱了被褥回来,跟程锦将房间收拾干净,就将两个人的被褥铺好。这间客栈已经把炕烧热了,程锦忙了一阵很快就热了,便把大袄和夹袄都脱了,只穿着一层里衣,整理被褥。彦桓一回头,就看到弯下腰铺被褥时,不经意露出的一把白玉般的腰。程锦虽不算个纤瘦的,但腰却是相对较细的。 彦桓一时晃了神,待程锦披上夹袄走过来,对他笑着说:“怎么了?” 彦桓心跳得厉害,面上却很镇定:“我是在想,我们这一路走得舒坦,小侯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彦桓并非胡乱找了借口,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很舒坦。程锦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一路上除了并未冷着,再吃食上也没有亏到。她竟然带了个布棚子和一口小锅,走到半路若是饿了,就搭上棚子,熬肉粥配着热好的饼子,搭着小菜吃。 吃过了饭菜,身上暖起来了,就能到周围走走。待回来时,程锦的茶也煮好了,酒也温好了。可以喝茶,也可以饮几杯酒。只是长顺与另一个车夫不能多喝酒,尽管馋得不行,也只能就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到了晚上投了店,长顺他们才能多喝几杯。 小菜是程锦在家里腌好的,有四个小坛子,口味各不相同。彦桓很喜欢当中一味酸酸辣辣的小菜,是用萝卜腌制出来的。才几天,就已经被彦桓吃空了小一半儿。肉也猪肉、羊肉、鸡肉、鹿肉还有牛肉,平时就放在马车后面捆着的大筐里冻着,要吃的时候就切下一块吃。如今天气冷,在外面冻着,也不会坏。 菜除了好存放的白菜萝卜,还有许多晒干的山货。干蘑菇用来炖肉最香,也有些晒干的山野菜只煮一煮,重新过水洗好,再放些调料拌了,配着馒头或是白饭都很好吃。 那个新雇的车夫都说,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舒坦的一趟车。往常,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都很难得的,哪里敢想吃这么好的? 让程锦往后再有这样差事,一定要先用他。 “我们好好的就行,管他们做什么呢?”程锦笑着把炕桌放好,将锅子支起来,放了一包在家里准备好的底料,削了些羊肉片下去。 程锦并不着急去追着顾珏,她知道顾珏虽然急着走,却是走不快的。这大冷天的,他们那么只带了几样随身物品走,又不知道黑夜白天的赶,肯定要出事的。不说顾珏这个一直精细养着的身子受不住,就文妈妈还有芷兰、流月等人也受不了的。 上辈子程锦追上去,费了心思让他们路上舒坦些,路上顾珏还病了一会呢。到了侯府里,又病倒了好几个。更何况现在?估计顾珏那些人,半路上就得倒下好几个了。程锦估量着,就算他们如今这慢慢的走,或许也只比顾珏他们晚个两三天到京城。 “也不知道小侯爷为什么这么急,难道京里面有什么让他惦记么?但即便有天大的事,那么离开也太不懂礼数了。”彦桓看了眼程锦,小声地说着顾珏的坏话。 讨厌常缠着程锦的痴傻顾珏,更讨厌那个恢复神智的侯府小侯爷。因为恢复神智的侯府小侯爷,容貌好,家世也好,据说先前也是文武双全的。而且他还不用扮做女儿家,可以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去娶程锦。除了有些傲慢,离开燕州的时候太突然。其他的,便是彦桓也挑不出顾珏几处不好来。 顾珏这样的人,该是一些女儿家最想嫁的人。 但程锦不喜欢顾珏,甚至很讨厌顾珏。程锦虽然没有明说过她对顾珏的厌恶,但彦桓在程锦身边久了,却也看得出来。彦桓虽然看不出来程锦为什么讨厌顾珏,但既然程锦讨厌他,那必然是顾珏有什么天大的错处。 程锦笑了笑:“大概确实有他急着去做的事,急着去见的人吧。” 顾珏这么急着回京城,是因为他想要回到侯府,也是他担心芮湘。顾珏之所以从马上跌下来,变得又瘫又傻,是因为芮湘的一句话,就要在马球比赛上赢得头彩。 当顾珏清醒过来,知道他伤得这么重,便担心芮湘因此被靖阳郡主迁怒,自然急着回去。 顾珏了解一些他的这位母亲,知道芮湘这些年必然过得很不好。他想早点回去,去照看一下芮湘。 程锦上辈子在知道顾珏这么急着赶回京城,竟是因为担心芮湘时,确实很难过。但那个时候顾珏紧握着她的双手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你才是我的妻子,咱们两个才是最亲近的人,我只会对你好。往后只有你的事,我会这么紧张。只会为你舍下一切,奔向你。” 可顾珏他说谎了,他骗了她。 芮湘生孩子时,他撇下她,去照顾芮湘了,那天是她的生辰。芮湘遇难时,他也撇下她,去护着芮湘了,哪怕那个时候她也身处险境。 事后他总说他不知道,他忽视了,他忘记了,他会弥补她的。他看起来似乎真的愧疚,真的为程锦担忧过。可他总是还没来得及弥补,就又给程锦造成新的伤痕。 第47章 仁君 “就算有什么急着要办的事, 急着要见的人,也不能那么不顾礼数。”彦桓又轻轻说了一句顾珏的坏话。 程锦听后,笑了笑, 一边在锅子里下些萝卜, 一边对彦桓说:“不要提他了,我们还要吃锅子呢,别白费了这一锅子羊肉。” 等羊肉炖好了,程锦用碗盛出来,再配上一壶酒,便让客栈伙计将这些给长顺送过去。然后程锦另起一锅, 从客栈里买了些新鲜的青菜,做起了羊肉火锅。 吃过了饭, 程锦和彦桓就躺下, 却一时睡不着。程锦是因为在马车上睡得多了, 彦桓则是因为旁边躺着程锦。彦桓僵直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了程锦,反倒比旁得时候更加拘谨。哪怕是在马车上, 彦桓还能靠着程锦睡一会儿呢。 程锦睡不着, 就想起身去找本书看看。但程锦一动, 彦桓也连忙起身, 紧张的问:“姑娘, 怎么不睡?是不是不自在了?” 程锦笑道:“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没什么不自在的, 只是白天在马车上睡得多了。你怎么还没睡?” 彦桓抿了下嘴:“我……” 程锦见他这副为难的样子, 便猜他是跟自己住在一个屋里不自在了, 便笑着为他周全过去:“你大概也是白天睡多了吧, 正好我们都睡不好, 一起说说话。” 程锦说完,就披着衣服坐了起来。她看着彦桓,笑道:“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彦桓眼睛一亮,随后摇了摇头:“姑娘别累坏了嗓子。” 彦桓还记得当初程锦为了哄顾珏,将嗓子累倒了的事。 程锦笑道:“只说一个,不碍的。而且我这次是自己高兴给你讲的,给我们两个解闷儿。你要是不爱听,那就算了。” 程锦说着,就要躺下了。彦桓忙握住程锦的胳膊,急忙道:“我是乐意听姑娘说故事的,就是……就是怕累到个姑娘。”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6节 因为程锦只穿着里衣,彦桓一握住程锦的胳膊,竟似直接触碰到了程锦一样,彦桓便慌忙松开手。 “给你讲,不累的,我也解解闷,等我去拿点吃的来。”程锦披着衣服下地,点了蜡烛后,便一手提着晚饭时吃剩的一壶果酒拿,一手拿着一个干果盒子,回到了炕上。 程锦打开干果盒子,里面装着花生、瓜子、还有些小点心。点心只做了大拇指盖那么大,里面却还都是有馅的。彦桓见了这些吃的,便拿了一个点心来吃,微甜味道入口,彦桓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程锦抿了一口果酒,轻声道:“这都是早先的事,大概是三皇五帝前面,人们都是按照群落聚在一起住,当家管事的人被叫做大首领,算是一个群落的带头人,食物或是战利品都得大首领来分,所以大首领的权利可不小。大首领有两个儿子,他更疼小儿子一些。但两个儿子谁做大首领,不止要得大首领喜欢,还得让部族里面的长老们同意。那小儿子虽然勇猛善战,又得大首领喜欢。但长老们更喜欢宽厚的大儿子,因为他们犯了错,大儿子都会碍于情面放过,但是小儿子却不肯轻易绕过。” “赏罚分明才是道理,小儿子明显更有才干。”彦桓听得认真,便开口说道。 程锦笑道:“道理是对的,可你若是这个部族里的长老们呢?你会更喜欢对你网开一面,什么好处都会想到你的大儿子,还是对你的错处抓着不放的小儿子?” 彦桓想了想:“如果我是长老,确实是会更喜欢宽厚的大儿子。那然后呢?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做了大首领?” 程锦继续道:“两方僵持不下,小儿子为了争得大首领的位置,向众人显示自己勇猛,便想去猎一只大虎。结果小儿子没敌过大虎,被大虎给咬死了。大首领眼见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死去,他本该恨那咬死小儿子的大虎。但是因为那大虎凶猛,不是他能敌的,他无法找大虎报仇,便……” 彦桓眨了下眼睛,忽地笑了:“便迁怒在了大儿子身上?” 程锦点了一下头,笑道:“正是,大首领觉得若不是大儿子跟小儿子争夺首领之位,小儿子便不会因为想要显示自己的勇猛而死。大首领因此处处针对大儿子,有一天大儿子突然消失了,等被人找到的时候,竟满身伤痕。” “众人问他,他才说自己去找那大虎为弟弟报仇去了,因此受了重伤。大儿子痛哭流涕,直说自己没用,说他拼尽全力,也只用木矛刺中那大虎,并没有杀死大虎。他哭着跟大首领说,他将来会变得更加强壮,会召集很多勇士,一定会将那大虎杀死。” “大首领听了这话,便不再针对大儿子,见大儿子又得长老拥戴,就把首领之位传给了大儿子。大儿子自从成了新任大首领,等他坐稳了首领之位,就提拔了更敬仰他的新长老,将先前的长老或放逐或是杀了。” 彦桓便笑道:“想必这些长老是古人,并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1的道理。” 程锦轻声笑道:“便是现今的人懂得,难道这样的事就少了么?翻开史书看看,多得是这样的人。那些有从龙之功的文臣武将,难道就不懂得这个道理?但他们还不是做了被烹的走狗,被藏的良弓么?想来他们是觉得已自己的本事是能够挟持住自己捧上位的君主,或是觉得自己当真选了个顾念旧情,尽其所有包容他们的仁君,是不会被烹也不会藏的。却没想到自己选的君主并不任由他们摆布,而且他们所求的‘仁君’也并不是真正的宽厚,并不似他们所想的那么顾念旧情。” 彦桓沉吟片刻后,便轻声问道:“那姑娘心中所想的仁君是什么样的?” 程锦抿了口果酒,笑道:“我只知道我若是臣子,我希望的仁君就是不要揪我的错处,对我多多提拔,多多给银子。耳根子最好也软一些,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性格宽厚,我冒犯了他,他也不会轻易砍我的脑袋。我犯了错,或是家人犯了错,求一求他,他就能宽恕。若是有□□廷不成了,他最好还能先担着些骂名。最好我能踩着他做成一世名臣,这对于我,就是仁君了。” 彦桓忍不住笑了:“姑娘真是会骂人,我还以为姑娘会说心怀天下百姓才是仁君。” 程锦笑道:“臣子所求的仁君、读书人所求的仁君,与寻常百姓所求的仁君,不见得相同。对于寻常百姓,一个能稳住朝堂,多保几年太平,要再少些赋税,他们能多得几亩地,就算了不得的君主了。他们何尝敢劳烦帝王心中挂怀?至于读书人,他们当然是谁能重用他们,许他们官职前程,谁才是仁君了的,也未必非要心怀天下的才是仁君。” 程锦说着,轻轻一叹“说起来,寻常百姓所求,竟是最不要紧的。帝王不让臣子满意,臣子要反了他。帝王不让读书人高兴,要被他们写书来骂的。只有寻常百姓,他们既大多不识字,不会写书来骂人。手里最厉害的武器,不过是把锄头菜刀。但即便有了武器,也不敢反的。总得先卖了儿女,再卖了田地,最后被逼的实在没了活路,才勉强敢为了口吃的拼一把。” 彦桓静了片刻后,才低声问道:“想必那大儿子也未必去杀了猛虎,只是为了解开他和大首领的心结,要大首领传位给他。” 程锦点头道:“是的。” 彦桓看向程锦,笑了:“这个故事好,比先前的都好。” 程锦笑着问道:“哪里好?” 彦桓笑道:“结果好。” 程锦笑道:“若是这个大儿子当真能带领着这个群落壮大起来,那才是真的结果好。不然,就是个空有弄权手段的诡诈之人罢了。他既然能做得大首领,那别人自然也做得。不中用的话,大首领的位置也会被别人抢走的。” 程锦说完,终于有了些困意,便对彦桓说:“说了这些话,终于想睡了。” 程锦说着,便起身穿了鞋,将将点心盒子放好,随后让彦桓和她一道重新用牙粉漱了口,才又躺下了。程锦喝过了果酒,又说了好一阵话,再躺下时很快就睡着了。彦桓侧过身,看着程锦,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露出被子的外面的衣角,也闭了眼睛。 程锦醒来之后,才自觉失言。她是昨天夜里,真的是将彦桓当做了珍珠一般,一时想什么就说什么了。那故事可以讲,后来的什么臣子,什么仁君,什么良弓藏之类的话当真是不该说的。彦桓毕竟不是真正的小丫鬟,并不是她能对着胡说一通的人。 随后程锦对着彦桓时,就多了些谨慎小心。但再如何谨慎,也会在每日的相处中松懈下来,彦桓又是个很会做出乖巧模样的人。等到了京城时,程锦就对彦桓如往常一样了。进入京城的时候,程锦还迷迷糊糊地枕着彦桓的肩膀。但因为彦桓的肩膀还太瘦弱,枕着并不舒服,程锦便想将头挪开。程锦才把头挪开,彦桓就立即在肩膀上垫了件小袄,轻抚着程锦的脑袋再靠向他。 待程锦靠在彦桓的肩膀上再次睡熟,彦桓才松了一口,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还仍有些单薄的肩膀。 程锦也没睡多久,就听得马车有人喊:“杀头了,去看杀头了!” 程锦立即醒过来,这才想起来今天竟然是瑞王妃赵氏,全家被斩首的日子。 因为路上遇到一场大雪,程锦是正月初七才到了京城。这一天瑞王妃赵氏自缢身亡,赵家满门因为贪墨军饷被斩首示众。 作者有话说: 1《资治通鉴·汉纪三》 第48章 别怕 瑞王妃赵氏, 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 据说瑞王妃端庄娴雅,与瑞王感情颇深。她们赵家贪墨军饷虽然可恨,却也没有用在自己身上, 都是填在了瑞王身上。自从那在皇陵行宫的皇太孙没了, 整个行宫都被烧了,成帝对瑞王的疑心更重。瑞王这两年的处境就越发艰难起来了,就再也等不得了。 成帝虽然如今只有瑞王一个儿子,又厌恶那被他“流放”到皇陵的皇太孙。可哪怕瑞王是成帝的唯一儿子,瑞王也不能冒犯他的威严。他才是皇帝,是他从那些虎狼般的兄弟手里夺来的皇位! 成帝憎恨那些与他争抢皇位, 让他和自己嫡亲姐姐长久活在惴惴不安中的兄弟们。如今他竟然从自己的唯一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兄弟的影子。 成帝原就是有些过度偏执的, 甚至可以说, 他是有些疯的。 他的爱恨都很极致, 偏爱先皇后,就散尽后宫,信任重用先皇后的娘家。偏爱先太子,就因先太子的死, 迁怒旁人。因先太子的死被牵连的不止有彦桓, 先太子妃的父族母族都受到了牵连。自从先太子因先太子妃的亡故而颓丧, 先太子妃就成了造成一切的罪魁。就是因为她的早死, 才让他最看重的长子颓废抑郁。在成帝看来, 先太子妃既然命薄无福, 那先太子妃的父族母族也是不堪用的无福之人。 先太子在时, 还能护一护先太子妃的娘家。但先太子一死, 就护不住了。先太子妃的娘家, 有的流放, 有的退隐。在朝堂上,已经再难寻先太子妃娘家里的人。 而成帝原本就不太看重瑞王,瑞王相貌普通,人又平庸,比起成帝看重的长子差太远了。 如今,这个瑞王竟然敢忤逆他,私底下竟与各方串谋,成帝怎能忍受? 正月里不见血,一般人的斩首都不能定在正月里,更何况是皇亲国戚。而且即便是落罪的皇亲,也该死的有些尊严,大多私下里处决,哪里能这样在许多平头百姓面前处斩? 这也是在折损瑞王的脸面,但这事成帝却做了。 “晦气。”长顺停下了马车,在车上绑了块红布,才对车内的程锦说道:“姑娘,别的路都封了,想要去咱家里,只能路过法场了。” 程家在京城有一处小院子,是程家先前在京城置办的。院子很小,是先前的大宅子隔出来的卖的,院子也不方正,只三间西向的屋子。后来程家虽然去了燕州,但程远每次应召回京述职,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将小院子留了下来。如今程锦来到了京城,也是先去那里歇着。 程锦听了长顺的话,不由得一叹。封了别的路,这是逼着大家去观刑了,成帝果然疯得厉害啊。 程锦想着,不由得攥紧了身边彦桓的手。程锦后悔了,她不该把彦桓带到京城来,不该想着什么他要恢复身份。这样疯狂的成帝,这么复杂的局势,彦桓若是回到那皇城里,该有多么艰难?这怎么是她让他学得一些马术,以及一个故事的提点,他就能撑过去的? 在刚救彦桓的时候,程锦也知道当中的风险,所以就拿了一些将来或许能得到的好处宽自己的心。她想过将来若是彦桓恢复身份,她还有关嫣、珍珠等人或许会因为救命之恩得到些许好处。可如今,程锦养了彦桓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在他身上放几分真心呢? 将来的富贵有什么要紧的?人死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她还不如把彦桓带回去。明年,不今年,她给他安排个身份,让他远远走了,去西北做个浪荡游侠儿,从此逍遥自在。她也可以悄悄在西北或者漠北,给彦桓置些产业,待他恢复了男儿身,也能再那里安下家。往后若是乱世过去,他们或许还能再见几面。彦桓这么好的相貌,该多几个孩子,尤其是应多生几个女儿的。 而不是小小年纪就死在漂浮在江面的华船上,尸骨被随意丢弃在江中。不该或是悄无声息地,或无端背负骂名地死在某次权利斗争中。 程锦的手是冷的,这些年的日子太安稳了,她都几乎忘了那些权势斗争多么惨烈。 但彦桓的手更冷,他一只手紧握着程锦,用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住了半张脸,透过车帘飘动的缝隙,看到了外面正在行刑的法场。 因为周围的路都封了,法场周围围了许多人与车马,想观刑的,不想观刑的,都要在这里看着赵家人被处斩。 赵家阖府,不分老弱妇孺均要被处死。这时被推上了的就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生得倒是清秀,浑身打着颤,被推着走到了行刑台。他只呜咽地哭了一声,就被砍下了脑袋。在那台面上,已滚落了几个脑袋,一个面无表情的衙役正拿了铁棍挨个戳起,装进麻布袋子里。这么个杀法,往后是很难给收拾个全尸了,只能胡乱埋了。 程锦见马车经过了法场,也看到法场上不断被砍下的人头,心中却奇怪地安定了下来。她在战场时,死的人越多,越是危难的时候,她反倒下手越是稳,越是冷静。 程锦心一静,便觉得她方才都是些痴念罢了。彦桓这样的样貌,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他这样的血脉,他就只能去往皇权堆里去争去斗,这样方有一线生机。不然将来无论谁做帝王,彦桓这个先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一旦被发现,都必死无疑。 到时候不止是他,或许知道他身份的所有人都没有活路。她程锦、珍珠、关嫣,以及其他和程家有牵扯的人,都得死。 更何况彦桓若是不想去争,就不会寻到程家,也不会跟着她来到京城了。程锦想,若她是彦桓,也舍不得放弃这近在咫尺的皇位。 法场上那浓重的血腥味,甚至漫到了程锦的车里。如今的赵家,就是权势争斗中战败者的下场,许多人见状大概都要叹息一声,争那么多权做什么? 但那些人是不知道权势的力量,死确实是很可怕,权利是值得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去一争的。 一旦胜了,那皇宫都不再是牢笼,那是可以睥睨天下的权利塔尖。程锦见识过这种力量,所以她太知道有些人拼死争夺的是什么了。 哪怕是芮湘曾经悲悲切切的哀叹,说什么她的太后之位并未她所求,她更希望做个寻常妇人。但程锦知道,芮湘那么说,不过是说给顾珏听,让顾珏来怜惜她的。 若是芮湘当真做寻常人家的妇人,从此天下的供奉不再由她拿了头一份儿,她没了太后的尊荣,芮家也不再得享富贵,芮湘必然不愿的。 程锦想着,手慢慢暖了起来,她还是紧握着彦桓的手,轻声道:“别怕,那些血很快就冲干净了。” 彦桓低垂了下眼睛,看向程锦,乖巧地笑了笑。 彦桓虽然没有与程锦说话,但这一刻却与程锦想的一样。他已经从旁人的议论中,知道了正在行刑的竟是瑞王妃的族人。他这位二叔,太过没用了,已成了唯一的皇子,占尽天时地利,竟还没成为太子,还让他的王妃阖府被杀。这样的人,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无法再犹豫,他不能继续留在程锦身边,不止是要去争那个位置,也是对程锦的保护。 若是他继续留在程家,由着他的身份被别人察觉,他以及程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为了遮掩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不杀了程家所有人灭口呢? 如今成帝杀了瑞王妃一家,能气得成帝下此命令,想必瑞王背后必有大不敬的地方。起因如何也无关紧要了,如今对于瑞王,成帝就是薄情寡恩的父亲。对于成帝,瑞王就是大胆犯上的逆子。此时成帝与瑞王已成僵局,再难回转,瑞王又未成气候。他此时若是恢复身份,倒能有些胜算。 只是,哪怕下定了决心,却还是不舍。 彦桓坐回车里,往程锦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姑娘,先前我怕听到炮竹声,你都直接来捂耳朵。现在担心我怕血,怎么不来遮我的眼睛?” 程锦便伸手遮住了彦桓的眼睛,轻声道:“别怕。” 因为先前一场大雪耽搁了行程,彦桓与程锦这个年是在客栈里过的。程锦虽然先前对这个状况有所准备,但当天真的下起了大雪,她还是忍不住难受。不止是为了在客栈过年,还因为这么一耽搁,回燕州也要晚上几天了,正月十五是绝不能回去跟珍珠在一起过了。 程锦因要尽力让彦桓他们都能吃上顿像样的年夜饭,一直强撑着笑意。等长顺等人吃过了饭,各自回屋去,她自己一个人才忍不住掉了眼泪。但等炮竹一响,彦桓就抱着枕头进到程锦的屋内,来到她的身边,只轻轻说了一句:“姑娘,我害怕。” 程锦就忙捂住了他的耳朵,轻声道:“别怕。” 程锦这个时候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擦,眼圈鼻头都是红的。但只听得彦桓说一声害怕,她还是先顾着他。 彦桓从来都不怕爆竹声,他也从来不怕血。 他只喜欢程锦用温热的手捂着他的耳朵,眼睛,轻声对他说:“别怕。”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世上当真可以让他怕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追来 因为在法场上堵得太久, 程锦她们的马车上午进的京城,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程锦一行人才到了程家在京城里的小院子。 因为提前收到了信, 给程家守院子的齐妈妈知道程锦他们要来京城, 早就将屋子收拾了一番。 这三间小屋子,齐妈妈因为睡觉轻,受不得跟旁人一起住,程锦便让她自己住一间屋子。长顺和车夫住一间屋子,余下就剩下一间屋子给程锦和彦桓住。 等程锦他们将行李陆续搬到屋子里,原本就很小的屋子, 就更显得狭小。 “还好是冬天来,若是夏天过来, 这屋子住着就更显得憋闷了。今天实在太晚了, 就吃顿面条凑合着吧, 明天再给你做些好的。”程锦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说道。 彦桓将包袱放下后,忙道:“我去帮姑娘烧火。” 程锦笑着点了下头,就跟彦桓一去出了厨房。这里的厨房自然也是小的, 而且平时齐妈妈都是凑活吃, 配料也是不齐的。 好在程锦东西带的齐全, 看着程锦在厨房忙, 齐妈妈本想帮忙。但程锦将面和好, 把面放在一边醒着, 就洗了手把齐妈妈扶出去了。 程锦笑道:“我们既然来了, 哪里用得着您老人家伸手呢?趁着醒面的功夫, 妈妈去试试我带来衣服吧, 若是不合身, 我也好尽快找人改了。不然等我们走了,妈妈又好凑合穿了。” 齐妈妈的命很苦,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房子也被人霸去了。若不是得个给程家看房子的活儿,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程锦这一两年因看齐妈妈年纪越发大了,本想接到燕州去的,房子可另外找人看着。可因为齐妈妈儿子埋在京城旁边的魏州,她只做一天车,就能去给儿子坟上拔拔草,舍不得离开京城。程锦没法子,便只得由着齐妈妈继续留在京城。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7节 齐妈妈听了程锦的话,就抹起了眼泪:“年前姑娘派人送过来的衣服还没上身的,哪里还能在穿新衣服,这是要折福的。” 虽然齐妈妈对程家也没什么恩,也程锦也不常见,也没什么情分。但若是没遇到就罢了,既有缘遇到了,程锦也不忍心眼看着齐妈妈过得凄惨可怜。许多东西,许多事,其实与她程锦不过是多想置办一份,多想一分的事,又不费力。但对于旁人,或许就能依着这点照顾,好好的多活上几年。 程锦给齐妈妈擦起了眼泪,轻声劝道:“妈妈可别哭了,刚才我们进家里的时候,走到你跟前儿,你才认出了我们。我虽不常来京城,可长顺叔去年才过来的,想必是妈妈的眼睛越发不好了。妈妈这样,让我们心中都难安。 ” 齐妈妈抹去眼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我不哭了,不哭了。姑娘来了,我还哭什么呢?姑娘虽然不总来,可我一看着姑娘,就很亲近的。” 随后程锦就扶着齐妈妈去了她所在的小屋子,程锦将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给齐妈妈带了一套过来。除了衣服,另外还有一床夏天盖的丝衾,一床春秋盖的薄被,一床冬天盖的厚被子。 程锦见齐妈妈试过衣服后,发觉她的身子比去年更瘦了,对齐妈妈却笑着说:“是我糊涂了,将衣服的尺码记错了,给妈妈的衣服做大了。明天我得去趟侯府,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后天吧,我去街上把衣服改了。我这针脚确实不中用,若是让我动手,妈妈怕是能等到明年才能穿上呢。” 齐妈妈叹道:“是我不中用,这些年白吃着饭,身子骨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程锦笑道:“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不见得就是不好的事。我只指着妈妈帮多看顾几年屋子呢,放了别人,我可不放心。” 程锦随后又给齐妈妈把了脉,程锦心中一叹,却又笑道:“妈妈的身子很不错的,明天我再去给妈妈抓些药,调养调养。等我们走了,妈妈也要好生吃饭,不要总哭。这次来,我想在京郊再买下两块墓地,一块留着妈妈你身后用,一块想把您儿子的墓给迁过来。只要我们程家有人来了京里,都会顾及着你们的。妈妈就别再惦记着了,既来了我家,你的身前身后都是有靠的,就安下心好好将养几年吧。” 齐妈妈是京城本地人,原本也有个屋子。后来她丈夫死了,族人来占了她的屋子,就把她和儿子赶了出去。她好不容易将儿子抚养大,但因为她的儿子有次挡了某个贵人的路,就那位驾马给踩死了。齐妈妈的儿子没了,本应该进齐家祖坟的。但齐家的族人记恨她当初不肯痛快的将屋子交出来,不肯她儿子进祖坟。齐妈妈只能另外买了块地,把儿子葬了。京郊的地她是买不起的,只能往旁边魏州买。 齐妈妈听了这话,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双手合十哭道:“若是这样,真是了却我的心病了,我就是怕死了跟我家那小子埋不到一起去。我们一家三口是注定不得团圆了,我家老头子没法子了,总不能让我跟家里那小子也不在一处吧。这事若真的成了,我往后天天给姑娘念佛祈福……” 程锦笑道:“妈妈若是高兴,不用天天念佛,只好好的给我家里看个七八年屋子,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齐妈妈无奈笑道:“乖乖,我哪里还有七八年好活呦。” 程锦随后又笑着问旁边的邻居日常可有照看齐妈妈,因为不放心齐妈妈一个人,程锦逢年过节给京里送礼时也都给周围邻居带了些。听得邻居都有照顾到齐妈妈,程锦略微安心下来。 待程锦将齐妈妈的衣服要改的地方记下来,再重新给齐妈妈梳过头发。程锦才又洗了手,去厨房将醒好的面扯成半寸宽的面条,将面条下锅煮好。 然后程锦就炒了些肉酱,又捞了几块咸肉切成厚片、凉拌了白菜丝,再配些从燕州带过来的小菜。虽然简单,但程锦他们竟然吃光了一大盆的面。 程锦吃过了饭,就陆续有邻居听到程锦来京城了,来看望程锦。虽然程锦不常来京城,但是逢年过节的礼却没断过。 程锦与他们客套了一阵,将他们带了的礼收下,又将早就备好的礼送出去,很是忙了一阵子。 待程锦能睡下的时候,彦桓已经困得打瞌睡了。程锦轻声将彦桓唤醒,让他最起码得漱了口再睡。她自己则匆匆洗漱过之后,撑着灯,给燕州家里写起了信。 等彦桓洗漱过后,一回到屋里,就见程锦穿着里衣披着大袄,正在写信,一边写还一边笑。 彦桓便靠到程锦笑着问:“姑娘笑什么?” 程锦笑道:“我笑啊,我竟是个傻的。只是想着手里有多少份额,添置多少土地,竟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彦桓道:“什么法子?是租地用么?姑娘先前不是说那样盈利太薄了,而且钱给了那些把地白圈去的人,心里不甘心么?” 程锦摇头,笑道:“我若是想租地,我早就租了。我也是路上听了人家说借钱买地的事,我才想到的。我们燕州城里去年一年又进了不少人,想必各个县进的人更多。他们多是在别处失了土地农户,来到了燕州也未必买得起地。我就想,不如我出银子给他们把地买下来,然后签个契,让他们把地让给我们种五年的地。这五年里,他们也不是没有营生,我们可以让他们帮着种地,给工钱。五年之后,他们得了地,我们这五年里也能多得些地来种。待五年后,我们再给他们租子。若是五年后,他们不给我们种了,那也没有妨碍。反正我们都是一年一种的东西,大不了明年不用了就是。” 彦桓皱眉道:“那我们得的利就更薄了,而且五年也太短了,怎么也得十年才行的。” 程锦点头笑道:“是赚得少了,但对于我们还是有的赚。而且这钱也不是让更富的人得了,是让利给那些吃不起饭,置不起地的人家,我倒是舍得。我们将来的酒楼需要粮食,胭脂铺需要胭脂花,药材铺需要药材。自己地里种的,既比买的放心,又能节省一些,我们是有赚头的。五年是短些,但也不能比五年再久了,得让他们看得到指望。人能有几个十年,那些穷人家里许多都撑不到三四十岁,十年太久了。” 彦桓抬眼细细地看了程锦,轻声夸道:“姑娘心真善。” 程锦受不住这夸,忙取笑起了自己:“我哪里心善?这是为了赚更多银子做盘算。若是更多人能得他们应有的土地,他们手里自然会有更多银子,自然能买得起胭脂,买得起药材,更能吃得起酒了,那不还是花费在我们手里么?” 彦桓笑着继续夸:“那姑娘当真聪明,这样姑娘有地种,还能惠利别人的法子,别人却没想出。” 程锦笑道:“那是他们有更方便的法子,都知道去圈地占地更方便更省银子,谁用这样的法子?他们若是知道了,是要笑话我这是当官的去给农户家里做工呢,蠢笨得厉害呢。” 程锦说着,笑容微滞:“唉,就怕圈地之风不止,我种地这五年里是无碍的。但等他们得了地后,却又要被别人占去了。想来五年后,他们多数还是要我们继续种地的,不然他们护不住土地啊。也不知是什么道理,农户自己置办的地,都要这么费心护着。” 程锦说罢,就又笑着看向彦桓:“不过那也不是我能烦心的事了,我信写好了,咱们也快睡吧。你也别再夸我了,免得我傲起来,一个晚上都睡不好,眼睛再肿了。明天我还得早起去侯府,可不能肿着眼睛去。侯府里的无风都能起三层浪,看了人家多换了一身衣裳,都能兴起许多闲言碎语来。更何况是眼睛肿了,还不知道编排出多少话呢。” 彦桓看着程锦躺在了被子,他也缩进了被子里,笑着问:“只是眼睛肿了,能编排出什么话?” 程锦笑道:“头一个就要说我必然是哭哭啼啼追着他们小侯爷过来,其次就要说我想必去见郡主娘娘不大乐意,才把眼睛都给哭肿了。” 程锦上辈子确实哭哭啼啼,极没出息地追着顾珏来到了京城,被人笑倒也罢了。但这一世,程锦可没哭哭啼啼追在顾珏身后,就不想枉担了罪名。 第50章 定国侯府 程锦忙了一天, 明天又要起早去侯府,合了眼睛就很快睡了。 彦桓却因为心里装着即将要离开的事,迟迟无法入睡。他怕吵到了程锦, 也不敢翻身。无法入睡, 彦桓自己闷了一会儿,便在黑暗中看向程锦。 因为夜里太黑,彦桓只能模糊看到程锦一个轮廓。待他靠近些,却只模模糊糊地勉强看出来些程锦的眉眼。 彦桓就只看着,就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彦桓知道,在旁人眼里程锦算不得个美人。可在彦桓看来, 程锦却生得刚刚好,比那些明媚娇艳的美人都生得刚刚好。 彦桓轻数着程锦的呼吸, 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这时程锦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面对了彦桓。程锦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脸颊上, 让她有些痒。程锦便闭着眼,胡乱拨弄开让她发痒的头发。但她正睡着,一时也拨弄不干净。 程锦虽然被痒得有些烦,却因为贪睡, 竟不再动手去理头发。一会儿, 程锦微微蹙着眉, 竟又睡了过去。 彦桓虽看着有趣, 却不忍心程锦继续这么难受, 便强忍着笑, 伸手将程锦脸上那几缕头发撩开。 但在这黑夜里, 有些连彦桓都不敢去想的心思, 竟自己任性而又放肆地滋长出来。 等彦桓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的指尖已经撩过程锦润泽的头发, 抚过她白皙光滑的脸颊,落在她的嘴唇上。 微微的痒麻自指尖柔软的触感而起,一直窜在彦桓的心头上。 彦桓的心慌乱的跳着,他知道该把手自程锦的唇上会回来,这是对程锦的冒犯。若是程锦这时醒过来,他又该怎么对程锦解释。但不止他的手仿佛不受控般贪婪地依旧落在程锦唇上,他的整个身体都靠了过去。 彦桓心头痒麻,呼吸气促而又颤抖,久违的饥饿感强横地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彦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又该怎么做。或许他该像对待程锦给他那些草蚂蚱一样,把程锦也装进匣子里,好好的收藏起来。或许他该像对待那些他喜欢吃的糕点一样,在程锦的嘴唇上、肩膀上、胳膊上,狠狠地啃咬上几口。 但这又不好,程锦被关在匣子里会闷,被咬了,她会疼。 彦桓舍不得的。 就在彦桓茫然彷徨,举步维艰的时候。程锦闭着眼睛佛开彦桓的手,一边嘟囔着:“珍珠,别闹。”,一边转过身去,背对着彦桓继续睡了过去。 彦桓仿若大梦初醒,忙捂着胸口慌忙向后退去。但屋子狭小,他退不了多远,而且他也不舍得离开程锦太远。 彦桓忙低下头,眼睛不敢再看程锦,逼着自己去想些和程锦无关的事。 比如他在皇宫里惴惴不安的日子,比如他在皇陵行宫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比如他自皇陵中逃出后时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以及他那个晦暗不明的将来。 但彦桓无论去想什么,最终却还是会想到程锦。 想着去年夏天里,程锦带着他去田里。天热得实在太厉害,程锦虽然很注重保养身子,便是再烦热,也很少贪凉去浸了凉水。但那天程锦也忍不住,背着人将鞋袜褪了,躲在树荫下,将脚泡在清凉的溪水里。当彦桓骑马回到程锦身边的时候,程锦靠着树正打着瞌睡。程锦本就生得白,她的脚却比旁处又白一些,她最小的那个脚趾,又圆又白,简直跟个小糯米团子一样,很可爱…… 随后是程锦不经意露出的那白玉般的腰,她带着碧玉手串的雪白手腕,她嘴唇,她笑时弯起来的眉眼。以及她曾经软糯的撒娇:“我都依着你,你只听我一两件,都不成么?” 那是她对谁说的?彦桓是应该记得的,但这刻他却故意忘了。只想着,他既然记得这么清楚,必然是程锦对他说的。程锦所有的好,都该是对着他一个人的。理智逐渐退场,占有欲、以及其他不堪说的心思,疯狂得霸去了彦桓这具身躯。 这样想着,程锦似乎就当真靠在了他身边,她很香很软,用着记忆里那样软糯的声音对彦桓说:“我都依着你……” 彦桓虽然仍然懵懂,但他的身体比他自己更知道该做什么。眼前的程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愉悦却很真实…… “嗯……啊……”彦桓猛地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盯了一阵屋顶,然后看向身边。 他的身边并没有程锦,这一会儿天已大亮,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程锦已经应该已经去侯府了。原来方才的一切愉悦,不过是一场幻梦。 彦桓觉出身体的异样,便拉开了被子,看了过去。然后彦桓的眉皱了起来,他竟变成了和顾珏一样的畜生,竟在梦中冒犯了程锦。 彦桓抬起头,皱眉看着桌上铜镜中自己的扭曲的脸,仿佛看到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禽兽。 …… 程锦是一大早就醒了的,因看彦桓睡得熟,就没吵他,自己悄悄地起来,乘着马车出去了。 程锦知道她这样直接去定国侯府是很难见到靖阳郡主的,别说瑞王妃家里刚遭了难。靖阳郡主虽然威风大,却胆子小,大概又得闭门谢客。就算是平时,她这么直愣愣地找过去,也不容易见到靖阳郡主。 想要真的见到靖阳郡主,还得先去见靖阳郡主身边最得脸的管事妈妈,于妈妈。 于妈妈是靖阳郡主的陪嫁丫鬟,与靖阳郡主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很深。于妈妈如今也不总在靖阳郡主身边伺候了,连她的儿子女儿都当正经小姐和公子养着,也不做伺候人的活儿。如今靖阳郡主身边得用的丫鬟,都是于妈妈去亲自买来,之后教导了几年,再认下了干女儿,送到靖阳郡主身边的。 于妈妈如今虽另外有宅子,但因不肯轻易放手侯府的事,就仍住在定国侯府后面的街上。她家里是两处二进的宅子并在一起改的,程锦到了之后,便让另一位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挎着着个蓝水绸的包袱,带着拎着礼盒的长顺去叩门。程锦知道如今靖阳郡主怕是就忌讳她来纠缠顾珏呢,不好认真穿得太好了,就只穿着一件半旧的蓝底碎花大袄,头上只戴了珠钗。因此也被于妈妈家里的看门人看轻了一些,让程锦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将程锦带到屋里。但也只程锦一个能进去,长顺将带着的礼盒交给了于家出来的婆子,便退回了马车上。 程锦却是逢人都笑着,见人都问话,说些年里的吉祥话,再给一枚一寸左右的小金元宝。到程锦能见到于妈妈的时候,一些人待程锦就热络了一些。让程锦等着于妈妈的时候,还能喝上一口热茶,吃几块点心。程锦只抿了口茶,就将茶盏放下了。 “哎呦,原来是程姑娘来了,快上好茶来。”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长脸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灰紫色衣裳,看着倒是简朴,却是个极其贪财的人。 程锦忙起身行礼,笑道:“见过于妈妈,给妈妈您拜个晚年。” 于妈妈忙扶住了程锦,笑着说:“哎呀,我哪里当得起啊。如今你都是官家小姐,哪里能给我行礼拜年呢?” 程锦笑道:“我哪里算什么小姐?可不敢托大,而且如今我爹虽是做了几年官,但也从未忘本。我来之前,他还与我说,来到京城,不管别的事情多急,也得先来拜见了于妈妈。” 于妈妈笑着点了点程锦:“你爹早年就是个木头,倒不见得如今做了官,就变成巧嘴儿了。必是你这个丫头的主意,倒不用给你爹爹脸上添金,我可不领他的这个情儿。我要记,也只记得你这个丫头。” 程锦不好意思地笑了:“妈妈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过妈妈您。我也是总没机会来京里,几次都是托旁人送了东西来。一直都怕妈妈用了那些东西不好,又怕我们不好意思,不与我们说。” 于妈妈笑道:“你送过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尤其是今年的东西,很好!那红参我吃着,比京里的都好一些呢。” 程锦便笑道:“那就好……” 程锦说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于妈妈见状便笑着问:“姑娘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程锦皱着眉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长条的匣子来。于妈妈一见那匣子就收了笑,冷眼看向了程锦。于妈妈是靖阳郡主身边最有脸面的人,自然只知道那长条匣子里装了一只金钗,这金钗又是做什么的。 却听程锦轻声叹道:“不瞒妈妈,我这一趟来是给小侯爷送行李的。他们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走。我家生怕哪里慢待了小侯爷,吓得不行,忙将行李收拾了,送到京里来。但东西里只这支钗让我为难,我不知是谁的东西,无法归置。便去问我爹,我爹却说小侯爷既好了,就让我把这个一道过来,交给妈妈您,让妈妈您还给郡主娘娘。我再问,我爹就骂我说,说我不配知道。说妈妈您一看这匣子,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于妈妈这才笑了笑,看向了眼匣子,又看向程锦:“你不知道这个钗是做什么的?” 程锦先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后紧张道:“这……难道牵连着什么要紧的事么?妈妈,我只看过一眼,可连动都没动过的。我一见这么贵重的首饰,就知道不是我们家该得的,也不是我配拿的,忙就收好了。” 于妈妈打量了一下程锦,竟匣子收拢过来,笑道:“到底是小孩子家,就一点子的胆儿,不过逗着你玩儿,竟当真被吓到了。没事的,这钗既回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也难为你费心了,把那些行李竟都送了过来。” 程锦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拿出个匣子,双手捧着送到了于妈妈面前。于妈妈瞟了眼程锦,笑道:“你个小人儿,做什么弄左一个匣子,右一下匣子……” 于妈妈说着打开了匣子,话就突然顿住了,就见匣子里装着一厚沓的银票。于妈妈眯了眯眼睛,看了好一阵,却不敢立即收下,只笑着问:“你这丫头,倒是比你爹懂事多了。你是有什么可求的?” 程锦忙道:“这对于妈妈您就是抬抬手的事,对于咱们却是千难万难。妈妈您也知道,我爹是个实在人,只靠着他那点俸禄实在是过得艰难。正巧有人想要开个酒楼,想要我搭个活儿,入个股。我原本不愿的,但是吃过他家的酒,着实不错,倒是能些作为。他家是有银子有方子,却缺个售酒权。他想要找我家入股,就是看重我们和侯府的关系,想着能把售酒权办下来,就能算我们一股。这些银子,都是他家托我送来的,说是若事成了,就算妈妈三股,这是提前送给妈妈的分红。” 于妈妈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还当多大的事,原来是这个?” 于妈妈原本还以为程锦拜托她去亲近顾珏呢,原来就是为了个售酒权。于妈妈这才放心将银票捻了捻,收了下来:“若是每年都可得这么多,倒是个长久的买卖。只是那家的方子好么?可别只一两年好赚的,过两年就不中用了。” 程锦忙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坛子:“给妈妈带了一小坛子来,妈妈可要尝尝看?” 于妈妈接过那一坛子酒,便笑道:“怪不得你这丫头身上怪香的,我还想问是什么香料呢,怪馋人的。原来是这玩意儿,不用开了,匆忙喝上一口,倒糟践了它。是不是好东西,我这么一闻就闻得出来。这事,倒是可行的。就不知酒楼开在哪里?要进到京里么?” 程锦笑道:“我们小鱼小虾,看不出深浅,哪里敢进京呢。就再燕州蜀州等地开几个就罢了,并不敢过来。一呢,是怕给妈妈添太多麻烦。我虽然年纪小,却也见过些事。知道妈妈这样在郡主娘娘身边得脸的人,不知道多少小人盯着呢。都说财不可外露,自然能避着些京城这些人的眼睛,就避着些。二呢,妈妈您就在京里呢,就是要开,也得妈妈来找人开。妈妈您若是不忌讳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想要置办个酒楼,那人也说了,酒都由他们来供应,妈妈你只管找人开酒楼就是了。妈妈您若是在京里开酒楼,万事都先紧着妈妈您这边的。” 程锦说了两点,都很得于妈妈的心。于妈妈忍不住拍桌笑道:“原还当你年纪小,不经事。没想到竟懂得这样的道理,这事我怎么能不帮着办呢?” 于妈妈随后,也收了笑,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没想到竟是你这个小丫头知道我的难处……” 程锦忙上前,拿了块干净柔软的帕子给于妈妈擦泪,轻声啜泣道:“这大正月的,妈妈可别为那些小人伤心。看着妈妈难过,我也……”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8节 于妈妈握着程锦的手,拍着她的手背道:“不难过了,这本是好事。锦儿应该常来京里,我就乐得和你们这样明白事理的人说话。不哭了,你也擦了擦泪,跟我去侯府见过郡主。” 程锦捏着帕子,皱眉道:“妈妈,我有些怕……” 于妈妈笑道:“怕什么呢?你也算是有功的,将小侯爷给治好了。文妈妈他们几个昨儿回来,那一副劳苦功高的架势呀,竟直接就歪在屋里等着人伺候了。依我看,他们算什么功臣?你才是正经儿的功臣,若不是如今京城里面是非多,合该为你办个宴席的。巧云,过来,伺候姑娘洗脸梳头。” 于妈妈言罢,立即上来个十三四岁的清秀丫鬟,托了铜盆,来为程锦洗脸梳头。程锦只做出怯怯不安的样子,又逗着于妈妈笑了一阵。程锦洗过脸梳过头,便把这些年顾珏住在程锦的开销账本拿给于妈妈,于妈妈看过账目,见账本记得老实详细,又见程锦送过来的行李个个收拾的齐整。 于妈妈对将来开酒楼的事,倒是更上心了几分,对程锦的笑容更深了。 “进去之后,不好乱走乱瞧,乱说乱问的。你小时候也来过侯府,只是那时候你年纪小,便是犯了什么错,也没人跟你计较。可如今你不同了,你也大了,小侯爷他们也大了。若是犯了错,说你几句,那就不好看了。”于妈妈带着程锦走进侯府前,还在对程锦嘱咐着。 程锦知道,这是于妈妈提醒她,要避着些顾珏他们。顾珏如今又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万万不是她能高攀惦记的。 程锦也不打算惦记的,她笑着点了下头。程锦一边笑着,一边抬腿又迈进了侯府的大门。 上辈子这定国侯府,后又改成了摄政王府。 程锦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再熟悉不过。在这里面,她哭过、笑过、得意过、失意过。要过别人的性命,也将她的小珍珠丢在了这里头。 隔了一世,她竟又进到了这定国侯府里。 第51章 想不起 程锦随着于妈妈自后院角门而入, 因于妈妈走得是最便捷的路,穿过了几道门,就到了靖阳郡主的所住的院子附近。 虽然定国侯的富贵, 程锦上辈子早已看腻了, 但她这一趟走来,也得适时的露出一些惊讶赞叹的表情。 引得于妈妈一直笑道:“如今也算是开了眼吧?你早先虽然来过侯府,但这些年侯府比早些年更加好了。不是自夸,咱们家这个宅子,是天底下一等一,没有比这里再好的了。” 于妈妈说着, 又压低了声音:“宫里都比这儿差一等呢。” 确实好多了,也越发奢靡了。 如今还是正月里, 天还是冷的。但进了靖阳郡主院子附近, 却仿佛已经到了三四月繁花盛开的时节, 这都是从暖房里养出来,又挪到靖阳郡主院子里的花。别说如今过了年,天气冷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就算是寒冬腊月, 靖阳郡主这边也能百花盛开。对于定国侯府, 不过是每天多换几次花罢了。 进到靖阳郡主院中, 就见池塘里仍由着锦鲤, 池面上仍浮动着荷花。 而且因外面长廊下也铺着地龙, 暖得就让人有已到了春夏的错觉。当初程锦接管定国侯府的时候, 只看着冬日里地龙用炭的消耗, 心头就一阵抽疼。 确实是没有比得过定国侯府的, 因为他们不敢, 也不必如此。 靖阳郡主小时候受了些苦, 她的母亲康宁长公主当初所嫁非人。靖阳郡主的生父抚远伯是个顶糊涂又无用,空有了一个相貌的男人,竟为了一个宠妾敢苛待庆国的大公主,把康宁长公主折磨致死。成帝做太子时,朝不保夕,只能将所有屈辱强忍下来。待到成帝登基,便把抚远伯极其亲族都给剐了。原本只是有康宁长公主的仇怨,成帝只要杀了抚远伯全家就够了,还不到动用剐刑杀他全族的地步。 但成帝没想到他那位父皇,虽把皇位留给了他,却还给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留下什么若帝君对兄弟不仁,可以取而代之的诏书,还将离京城最近的雍州给了襄阳王做封地。成帝虽然登基,但从此的头顶上,就悬上了一把利剑。 让好不容等到了皇位,想要立即对那些兄弟下手成帝,生生住了手。早些年的时候,成帝还不算疯的,他那时身边还有贤后,有文武双全的长子,有憨厚鲁直的幼子。他便是为了妻儿,不能失去已经得到手的皇位。成帝只得一面耐下性子忙着安抚朝臣,一面将怒气都使在了将他嫡亲姐姐折磨致死的抚远伯身上。 靖阳郡主早年被亲生父亲冷待,后又看着阖府被屠尽。再后来她被接到宫中养了一年,就被封了靖阳郡主嫁给了朝中新贵顾远山。 论血缘,靖阳郡主算得上成帝除却妻儿最亲近人了,成帝也给了靖阳郡主相当于公主的待遇和荣宠。但是靖阳郡主亲身经过她的父亲一族如何落罪,如何被剐杀,彻底怕了她这位嫡亲的舅舅。 曾经受过的冷待白眼,让靖阳郡主格外好颜面。成帝给的荣宠,让靖阳郡主喜奢华。父亲一族尽数屠尽,让靖阳郡主格外胆小。 程锦上一世在她这位婆母身上,所花的心思可不比顾珏少。 程锦在熟悉的长廊里,随着于妈妈静静走着。微微侧目,程锦仿佛看了一个与她一般相貌的女子虚影走在她身边。 那女子比她年长几岁,女子心里也很紧张,所以她微微昂着头,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野猫子。她只是个五品守备的女儿,住在燕州多年,已经许久每到这般富贵的地界,唯恐被别人轻瞧了。却不知她的不安和惶恐早就被侯府里这些人精给看穿了。她越是怕出错,却处处都是错。 她没有父母的教导提点,其他女儿家耳濡目染知道的人情世故,她大多不知道,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自己去学。 她要强好胜,别人说她不配去攀折顾珏,她偏要去攀折。她既已出钱,出力,又付出了真情,也不甘心落了一场空。 别人笑话她仪态,她就一遍遍的在背后练习。别人说她不懂礼数,她就仔细瞧着别人如何处事,自己学来。因读得诗词少,在宴会上无法跟着其他人行令,她便自己偷偷熬夜去背。 在顾珏面前,她或许是一瞬间就从乡野丫头,变成了举止得宜的贵妇。但只跟着她珍珠知道,她背后是怎么辛苦的。不管她练得都晚,珍珠都陪着她。不管别人怎么笑她,在珍珠那里,她却天底下最好最聪明最能干的人。 程锦的上辈子是很没出息的,但若是没有那好胜要强,求而不得的上辈子,也没如今的程锦能沉心稳气地在富贵堆中行走。 “小侯爷竟过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你得避一避。”于妈妈突然低声嘱咐了一下程锦。 程锦一直多分出些心留意着周遭,听了于妈妈的话,就知道于妈妈是不想让她见到顾珏的。程锦也不多看一眼,立即退后一步,到了于妈妈的身后,垂首敛目,她身边那个女子的虚影也瞬间散了。 顾珏走过来,跟于妈妈问了一句好,也不多做换选,就直接离去了。程锦一直低着头,但她听到了拐杖落地的声音。便知顾珏的腿脚还没利索,这会儿是拄着根拐杖的。又听着顾珏说话的声音,竟是染过风寒,还未好的样子。 待顾珏走后,于妈妈转头看程锦一直低着头,又不言语。她也不觉程锦失礼,反倒觉得程锦极守规矩,竟赞道:“难为你竟是这样老实的孩子,到了郡主跟前,郡主必然疼你的,不用怕的。” 程锦因为心中猜着顾珏如今应该不大舒坦,稍觉宽慰,笑里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我笨口拙舌的,若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还得劳烦妈妈帮着周全一下。” 于妈妈笑道:“不然我陪着你进来做什么,放心就是了。” 程锦便笑着跟在了于妈妈身后。 却不知顾珏走了几步后,竟回过身又看过来了于妈妈和程锦的方向。 顾珏既恢复了神智,就也恢复了往常的穿着。这天他穿着秋香色锦袍,上面用金银线绣着鱼跃水苍样,腰系玉带,穿着青缎小朝靴。因在家中,他只用了一根缀金着玉的红丝绦束发。他身边跟着两个服侍的丫鬟,既非流月,也不是芷兰,却是当初没跟着他失去神智前用过的两个丫鬟,如今竟又提了过来。 “那是谁?看着眼熟。”顾珏拄着拐杖,微微扬了下巴,点了于妈妈离开的方向。 那两个丫鬟从来没见过程锦,便抢着笑道:“那不是于妈妈么?小侯爷竟不知道了?” 顾珏冷声问:“我是问于妈妈身后的人。” 丫鬟忙笑道:“看着大概是跟着于妈妈进来的丫鬟吧。” 顾珏这才收回了目光,但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再看过去。但程锦已经随着于妈妈进到靖阳郡主屋里去了,顾珏再不能瞧见。 顾珏站在原地,竟一动不动,只看着那个方向。那两个丫鬟是因为自家爹娘在侯府里有脸面,才能再重回了顾珏身边伺候。虽见顾珏的性情似乎还与早先一样,但到底隔了几年,她们自己心里生怯,并不敢贸然劝说,竟由着顾珏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顾珏觉得腿有些疼了,才缓慢转身,拄着拐杖离开。待走到了台阶,丫鬟想要扶他,但都被他挡开。虽然丫鬟还是先前的丫鬟,可她们猛然长大了这么多,顾珏却总觉得生疏了,不愿意她们来碰自己。就像这座侯府,似乎还是先前的样子,却又不同了。 对于顾珏,他不过是从马上坠下了,昏睡了一阵。 待他醒来,一切就变了,他不在京城侯府,竟在了燕州程家。顾珏一听他竟伤了这么些年,唯恐芮湘遭他母亲为难有个万一,便急着回到了京里。但他赶得太急,反倒在路上耽搁了,一直到前天才赶回侯府。 顾珏一回到侯府,见过了父母,就去找芮湘。 但见到他一心牵挂的芮湘,却什么心思都没了,看着只觉得陌生。芮湘容貌虽然没有大变,却与他记忆中的那个芮湘姐姐不同了。芮湘见到了顾珏,先是欣喜后是悲泣,将这些年的委屈都说给顾珏听。芮湘其实算是顾珏的姑表姐,她的母亲是顾侯的庶妹,父亲如今在礼部做个五品的官。官名似胡诌的一般,都是用来安放有些关系,却不懂得怎么做事,又不怎么要紧的人。 其实顾侯与这个庶妹顾氏并不亲近,但顾氏却是个会逢迎的,借着顾侯的关系,竟攀上了靖阳郡主,因此前些年多了些往来。顾氏是心大的,每次来总要带着芮湘,她的儿子不中用,只这个女儿生得楚楚动人,看起来是有大前程的,顾氏便将劲儿都用在女儿身上,顾珏才多了这么个芮湘姐姐。 但再如何逢迎,也越不过亲儿子去。因为芮湘想要个马球场上的彩头,顾珏就去打了马球,因此坠马重伤。靖阳郡主自然要把这桩事记在芮湘身上,芮湘家世寻常,因有定国侯府的关系,才在京城的闺阁姑娘中有些脸面。自断了和侯府的关系,芮湘就少了宴请,最后竟哪里都不敢去了,连亲事都艰难起来。便是有些提亲,家世也太差了,芮湘曾被顾珏捧在手心里过,哪里能看得上寻常人家? 有意去另嫁高门,但那些高门却不想要芮湘,因为芮湘过完年都已十七了,却还没定亲。 “你若不好,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家里若在逼我,我就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芮湘轻声啜泣着,虽然芮湘没少想着如何寻门和好亲事,但是一直没成,便好似真守着顾珏等着顾珏一样。 可顾珏看着芮湘哭泣,心里却莫名地厌烦起来。这种厌烦不似一朝一夕产生的,竟似天长日久积累出来的。 这种厌烦被顾珏带回了侯府,看着侯府的一事一物均厌烦起来,心竟似火煎一般,找到归处。就仿佛他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偏偏他又想不起来,怎么都找不到。 可偏偏刚才他只看于妈妈身后那人一眼,心就安定了下来。可一个跟在于妈妈身后的丫鬟,怎么能跟他有什么要紧的关系呢? 顾珏皱着眉,一节节的走下台阶,却因为一直想着旁的事,他一脚踏空,竟跌倒了。 顾珏见一个穿着青布袄子的少女跑向了他,她生得很寻常,只是白一些。跑到他跟前儿,一边将他扶起来,一边凶巴巴地说道:“让你不要来接我,不要来接我的,怎么不听话呢?我只是出去采了一会儿药,能出什么事?你的腿才好些,这一跌,要是跌坏了可怎么好?” 这么寻常的少女,是哪里的丫鬟么?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生气,却还傻乎乎地笑着说:“我,我想你了……” 少女红了脸,却还是凶凶地说:“想我……想我也不能乱跑,你得听我的话,才能尽快好起来,不然我不理你了。我这就走了,不管你了……” 顾珏立即惊惧,忙撑着拐杖站起身,却见那少女骤然消失。他脚下是侯府的汉白玉石阶,并非方才的土路,他面前围着一堆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并没有方才的少女。 “让开!”顾珏冷声喝道。 丫鬟婆子们立即住了声,顾珏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头,一个个丫鬟婆子的看过去,完全找不到方才的少女。只这一会儿,他就把方才少女的脸给忘记了。 顾珏摇了摇头,这时又有人过来扶顾珏,却被顾珏一把推开:“滚开!现在我腿好了!不用你们扶着!你们想扶我?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 就算顾珏刚恢复神智的时候不明白,走这一路也想透彻了。 他既然在燕州程家,那就说明他是被侯府舍弃了。他若是在战场上跌断了腿,人又傻了,或许侯府还能留着他。可他偏偏是为了芮湘,为了让芮湘在其他姑娘跟前争个脸面,才去马球场上争个彩头,这着实让侯府没有颜面。 可有人不嫌弃他,没有放弃他的,只是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在哪里? 顾珏完全想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别忘了 程锦进了靖阳郡主屋中, 由于靖阳郡主被瑞王妃一家阖府被斩的事正在惊惧烦闷。于妈妈便让程锦先在外间候着,待于妈妈进去和靖阳郡主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有丫鬟带了程锦进去见靖阳郡主。 因为于妈妈已捋顺好了靖阳郡主的脾气, 靖阳郡主见到了程锦, 竟在程锦行礼过后,露出个笑来:“倒是难为你这孩子这样懂事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程锦还从没见过这么和气的靖阳郡主。 上辈子程锦与顾珏回府后不久,定国侯和侯府的二公子顾珩战死便传到了侯府上,靖阳郡主从此就不再笑了。即便程锦和靖阳郡主关系最和缓的时候,也不过只是让靖阳郡主少刁难几天罢了。 程锦忙腼腆地笑着缓步走到了靖阳郡主面前, 由着靖阳郡主隔着帕子拉住了她的手。靖阳郡主喜好奢华,便是在家里也是一身华衣锦服。 她头戴红宝石玲珑花丝髻, 左右各别三只红宝石金钗, 耳上带着同色的红宝石耳坠, 颈上挂着玫瑰七宝璎珞圈,手腕上戴着一对嵌了五彩宝石的花丝金镯。身穿桃红色的锦缎窄袄,上面用金丝绣着喜鹊登梅纹样,大红色褶裙, 脚上穿的是一双软底儿的珍珠绣鞋。 靖阳郡主容貌明艳, 这一身又华光异彩, 十分耀眼。 靖阳郡主也打量着程锦, 一时找不到什么夸的话, 便笑道:“模样倒是干净, 看着就是个乖巧的孩子。” 正说着话, 却有人来报, 说是小侯爷跌了。 靖阳郡主忙起身, 急道:“珩儿怎么跌了?” 自从顾珏去了燕州, 这侯里就用“小侯爷”来称呼了二公子顾珩。因此靖阳郡主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以为是顾珩出了什么事。 那来报事的丫头,忙道:“不是二公子,是大公子。” 靖阳郡主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便瞪了那丫鬟一眼:“如今话都不会说了……” 靖阳郡主一说这话,于妈妈马上就训那丫头:“平素怎么叫你的?连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会叫么?仔细将事说个清楚。” 那丫头也不敢说先前就是管顾珏叫了小侯爷的,只得谨慎回话:“是大公子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跌了,已经送回大公子的院子去了。” 靖阳郡主皱眉叹道:“我就说他病都没有养好,不要乱走动嘛,快让太医过去看看。” 靖阳郡主说着,目光落在了程锦身上:“对了,先前是你看好得珏儿的病吧,倒是有功的……” 程锦忙道:“回禀郡主娘娘,小女年纪小,哪里能有那么好的医术能看好大公子的病?实则是郡主娘娘爱子之心感天动地,得神仙庇佑,大公子才能够得以病愈。说起来,当真是件奇事。小女先前只略懂些制药之法,并知道什么针灸之法能治好大公子的病。只是突然哪天做了个梦,梦到个白胡子老儿,说是上天听到了郡主娘娘的祷告声,就将大公子的医治方法传授给小女。待小女梦醒,先前看不懂的医书,竟然会看了,头一个翻到的就是这针灸之法。小女再下针,竟像熟手一样。说起来,小女倒是受了郡主娘娘的恩惠,多了门技艺。小女都不知该如何感激郡主娘娘,哪里还敢居功?” 程锦这话虽然肉麻,但靖阳郡主却很受用,她双手合十,连声道:“确实是不枉我念了这么久的佛。想想,可不是神仙庇佑嘛。京城里那么多厉害的大夫,多说不成。是我要他去了燕州,这才治好的。我就心里惊奇,怎么你个小丫头就能治好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必然是我的日夜祷告,感动上苍!你快坐下,好好说说,那个梦是怎么做的?神仙是怎么听到我的祷告声的?”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29节 靖阳郡主说罢,立即有人将杌子,让程锦坐下。程锦笑着坐下,她本就会说故事,便添油加醋,将整个故事说得曲折离奇。 一时间哄得靖阳郡主极为开心,竟似她真把神仙请来,给顾珏治好了一样。旁人见到靖阳郡主高兴,就也跟着笑着哄了几句。 大家乐了好一阵,一直到了晌午,靖阳郡主才肯放了程锦离开。程锦离开时,便提出要把顾珏的脉案和先前用得药,以及之后的疗养方子都交给侯府的府医。靖阳郡主就更觉得程锦知礼懂事,赏了好些东西给了程锦。程锦哪里敢自己收下,出了侯府,就挑了些得用的东西送给于妈妈。 于妈妈玩笑道:“你看,你先前还怕呢,这不是很好么?若你再来几次,怕是连我都要被你顶下去了。” 程锦忙道:“再怎么会玩笑,哪里能比得过妈妈您与郡主娘娘的情意呢,妈妈您与郡主一道经过了多少事呢。” 于妈妈听着,轻轻一叹:“这倒是,早先当真是不容易,哪里想过会有今天呢。” 程锦从于妈妈身边离开,乘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喝上一口水。她这一趟,竟是给这些上辈子死在她手里的一些人,讲了一上午的鬼话。 喝过了水,程锦才问长顺:“侯府的那些行李都卸下了么?” 听得长顺说方才都卸下了,程锦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去置办些菜吧,我们也好好吃一顿。” 程锦不止是买菜,还要顺路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玩的,能带回燕州去,另外还有些琐碎事要处理。一个下午跑下来、程锦一回到家里,就又喝了几大杯水。 “小珊瑚,快来看看,我给你买什么了。这些吃的呢,你快过来尝尝。”程锦喝过了水,便对缩在炕上的彦桓说道。 程锦说完,却没听到回应,也没见到彦桓动。 程锦便好奇的看向了彦桓,就见彦桓皱着眉,老实又可怜地躲在角落里。他头发披散着,抱着个小被子,眼睛和鼻子竟都是红的。 程锦忙走过去,急忙问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么?” “没什么……”彦桓低下头,轻声道。 程锦皱眉道:“那是病了么?” 程锦说着,便要去摸彦桓的额头。 “我……我也没有病……”彦桓忙躲开程锦的手,低垂着头,竟是一副不敢看她的样子。 程锦便收回了手,心中猜着大概是彦桓想要走了吧,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这样的? 程锦的心软下来,轻声道:“那我去厨房想把饭做了,你不舒服,就好好躺着。” 彦桓却摇头:“我得帮姑娘烧火。” 程锦笑道:“你看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能做事呢,好好歇着吧。” 程锦说完,就起身要走。彦桓却伸手轻轻抓住了程锦的衣角,他的力道太轻,程锦似乎只稍稍一转身,就能把衣角从彦桓手里扯开。但程锦却没有动,也没有多问,竟就安静的等着。 一直等到彦桓终于有胆子用力抓紧了些程锦的衣角,甚至敢微微抬头看向程锦,带着哭腔说:“姑娘,我得走了。我想起来了家在哪里,我得回家去了。” 彦桓虽已决定恢复身份,但真的下了狠心,还是在今天。他不敢在继续留下去了,他怕有一天忍不住,让程锦恶心了他。 程锦坐了下来,轻声道:“既然能想到家里在哪儿,那是好事呢,是该回家去的。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等我帮你收拾些东西,你再走,好不好?” 彦桓用力点了下头,心里却酸涩。程锦竟然不留一留他,可一想到若是程锦要留他,他却不肯留,程锦岂不是会伤心?那还不如干脆只他一个人伤心算了。 彦桓擦了擦眼泪,看向程锦:“姑娘别忘了我。” 程锦轻声道:“忘不掉,你这副相貌,这个乖巧的性子,怎么能忘得了呢?只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需不需要我们送一送?” 彦桓摇头:“不用送了,我家里就在京城附近,我自己能找得到。就是家里规矩大,只怕进去了,不能再回燕州了。” 程锦点头道:“那好,就依着你吧。你跟你嫣姐姐不同,她是必须要有买身契才能离了她家里,但你是忘了家里在哪里。我原本就觉着终究有这一天,所以并没有办你的户籍。你刚到了花船上,就来了我这里,我又没有到官府办理文书,因此你没有入过奴籍。你既然要家去,我就把身契给你烧了吧。” 程锦说着,就从行李中找出彦桓的身契。程锦将身契找了出来,给彦桓看了一眼,便直接烧了。 待身契烧完,程锦就见彦桓还紧紧抓着她衣角,便继续道:“不知道你们家里有多少人,能不能待你好?我明天去银庄,给你换些银子金子去,到了你家里,别不舍得使钱。若是你家里有丫鬟婆子,就打点一些。终究是隔了这么些年,贸贸然回去,是会生分一些,你不要怕委屈。见人多给些笑脸,你生得这么好,性情再好些,谁都会疼你的。” “若是受了委屈,我们都在燕州,大概是帮不上忙,你就忍着些吧。你要是短了用的,也可以来这里,我给你留个大箱子。我在箱子里留些金银元宝,还有些其他你或许用得上的东西。箱子的钥匙给你拿着,你什么时候短了用的,就到这里取。我们家里要是有人来京城,就会让人补上。你要是实在出不来,还需要人送东西,就给家里来信。我们想尽法子,也给你送过去。” “我带着你来京城前,因怕你出去不方便,拿你嫣姐姐的穿小的男装,给你改了一件。你既要自己家去,这条路就得自己走了。换上男装能省事一些,而且这半旧的装扮不扎眼。到家里,也看着可怜些。他们弄丢了你,就得让他们多可怜你,多心疼你。” 彦桓先紧紧住着程锦的衣角,然后慢慢地又抓住了程锦的胳膊,然后头抵在了程锦的肩膀上,无声地痛哭着。 程锦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心里早就有些准备,但这一会儿竟然也跟着彦桓难过起来了。 程锦红着眼圈儿,轻轻拍着彦桓的后背。 离别的巨大悲伤冲散了彦桓心底里隐秘的羞愧和痛苦,他竟没再躲开程锦的手,甚至贪婪地想着,要是程锦肯再抱抱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以身相许 彦桓虽然极度悲伤, 却依旧哭着地将他编造的身世说的很好。 在彦桓编造的故事中,他原本姓颜,叫做颜环, 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 就在京城旁边的魏州。他在家中行五,是个庶女。因为容貌过于出众,遭家中姐妹嫉恨,便在燕州看望祖母的时候,被嫡姐推下山崖。他是必须要回去的,因为生养他的姨娘还在家中受苦, 他得回去见她。 程锦听他哭得抽抽噎噎,还能把这编造出来的身世说得很好, 一时间伤感竟散了。程锦强忍住笑, 轻声哄着他, 心道:倒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程锦并不计较彦桓的欺骗,身处他的境况,其实大可以不说任何话,不留任何痕迹的悄悄离开她身边。但是彦桓这么苦巴巴地编造了身世来哄她, 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 话都是假的, 这份心却是真的。 彦桓哭了一阵, 发觉程锦渐渐不哭了, 不免心中更加悲伤, 哭道:“我在燕州还留着许多东西, 装了草编蚂蚱的匣子都还放在燕州。姑娘帮我好生留着, 不要让珍珠拿了。姑娘看到它们就跟看到我一样, 别忘了我。” 彦桓是有些小心机的, 他故意把一些东西留在燕州。原本彦桓也想带走它们留个念想, 但他又怕带不进宫里去,又怕护不住它们。那还不如留在燕州,让程锦偶尔能看一看,偶尔能想起他。 程锦轻声道:“看着它们怎么能想到你呢?你可比它们好看多了。” 彦桓听了这话,哭声一顿,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心中依旧伤感,却无法再流出眼泪了。随后程锦又拿着帕子,捧着彦桓的脸,给他擦起了眼泪。待彦桓大着胆子,悄悄用脸颊在程锦手心里蹭了蹭,程锦竟都由着他了。彦桓就更哭不出了,他一边贪恋着程锦的触碰,一边唾弃着自己贪念。 程锦看彦桓一边眨着眼睛试图挤泪,一边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好一张倾城的美人脸,愣让他弄出了古怪又好笑的表情。 程锦见他如此可爱,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先歇歇吧,我去做完了饭菜。等咱们吃过了,有了力气再继续哭。” 程锦说罢,就又给彦桓擦了一把他脸上的泪,笑着转身走了。 彦桓知道这里不比燕州,有郭妈妈他们帮着,只有个手脚不利索地齐妈妈。程锦说去做饭,就真是亲手从洗菜烧火开始做的。彦桓就连忙洗了一把脸,就跟着程锦出去了。他虽然不会炒菜,但是烧火、洗菜还是会的,能帮上程锦一些。 等将最后一道菜下锅,盖上锅盖。程锦便去跟齐妈妈商量去给她儿子迁坟的事去了,齐妈妈很高兴。待程锦跟齐妈妈商量过后,去与长顺交代明天的事。齐妈妈就笑着摸到了厨房,跟彦桓一道帮忙烧火。齐妈妈极高兴,抓到一个人,就忍不住翻来覆去地与彦桓说了许多话。 彦桓虽然这会儿离了程锦,心中的感伤又泛了起来,但还是学着程锦的样子,耐心跟齐妈妈说了一阵话。 当齐妈妈知道彦桓竟是程锦救回来,便笑道:“若咱家姑娘是个男儿,你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彦桓呆了片刻,重复道。 他从来不知道,天下间竟还有这么有道理又好听的话。 彦桓长于宫中,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为皇家而死,那是无上的尊荣,哪里用以身相许?那皇帝几个身子都不够许的。 彦桓后来一路逃命,一直到了程家。程家女孩儿虽多,也没说过这样的话。程锦也从未讲过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 彦桓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救命之恩,是能以身相许的。 齐妈妈笑道:“你年纪小,听的话,经的事少。不止是是故事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事。我就见过有公子救了个姑娘,两个人结亲的,且过得很圆满呢。若不是被那人救了,哪有什么往后余生?自然要拿余生来报恩。这报恩的事,可是神仙狐怪都懂得的道理,人还能不懂么?” 彦桓忽然茅塞顿开,他心道,那顾家小侯爷只是被程锦治好了病,自然不算救命之恩,所以他对程锦的冒犯,就是禽兽之举。但他就不同了,他的命是被程锦真正救回来的。即便也有些关嫣的功劳,可若是没有程锦,他和关嫣是都不能活的。这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 他不过是自己的身子先行明白这个道理罢了,就算是禽兽,他也是知恩图报的禽兽,比顾珏那厮要强多了! 报恩,足够让一个刚懵懂知晓男女之事的少年,给自己的所有欲|望以及占有欲都找到一个答案。 而且若是他将来能得到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他就能用天底下最尊贵的身子许给程锦。 那虚无缥缈的争权之路,竟然在彦桓要“以身相许”来报答程锦心思下,慢慢地清晰起来。 一时间,彦桓对那座冷冰冰的皇宫,都心生渴望。 吃饭的时候,彦桓竟然吃了三大碗饭,让程锦不由得想,是不是该在给彦桓准备的东西里加些健胃消食的药? 此后三天都是很忙的,程锦要忙着办理售酒权,要忙齐妈妈儿子迁坟的事,还要给彦桓准备行李。除此之外,程锦还要把一些能帮到彦桓的事,尽可能地透露给他。 “这些天,侯爷都不在府里,说是去慈恩寺了,大概要住好些天呢。” “去了侯府里,我才听说,原来宫里的太监是很权的,竟能决定很多大事。现在圣人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姓姚,是先前大总管的义子。据说他这人倒是不好用钱打点的,心里除了圣人,就只有他已去世一年的义父。谁别想拉拢了他,只求少得罪些他,所以谁都不敢跟他打听圣人的行踪和心意,也不敢看他上来了,就说前大总管的坏话。” “我原以为侯爷就算厉害的,没想到那些王爷家里更厉害。听说襄阳王那个的老来子彦钟,年纪不大,却敢嘲讽先……” 程锦说着,压低了声音:“先太子,说是了对先太子大不敬的话,圣人都为此生了很大的气,郡主娘娘那些天吓得都睡不好觉呢。那彦钟却该玩儿就玩儿,该乐就乐,还依旧每个月十五都出去打猎呢。大概真的有所依仗,也没听圣人把他怎么样。听说这个彦钟打猎,打得可是人。将一群奴婢放出去,让后由着他当畜生去猎杀。襄阳王前面几个儿子都有些本事,只是这个老来子被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的。” 如今朝上分三股势力,成帝、瑞王还有襄阳王。彦桓落在瑞王和襄阳王手里,都很难活的。成帝虽然疯狂,但现在的彦桓也只有靠上成帝的势力,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但成帝因为先太子的死,对彦桓有心结。 可比起你死我亡的立场对立,心结是能解的。更何况当初明明就是成帝没本事对真正的幕后真凶襄阳王出手,就迁怒于彦桓。 彦桓想要解开心结,只能让成帝真正想起来,他们的共同敌人是襄阳王这只“大虎”。可襄阳王这只“大虎”太难杀了,但“大虎”杀不了,小虎总是能杀的。上辈子,这个彦钟可是让两个被他当做畜生一狩猎的奴婢给杀了。 彦桓去杀彦钟,是有成算的,但也很凶险。也就算不凶险,也做出凶险样,彦桓必须得九死一生的回到成帝面前。 这次猎杀的主要目标是成帝,要让他明白他和彦桓有共同的仇人。要让他面对,先太子真正死在襄阳王手里这件事。 只是程锦不知道彦桓能不能懂她的想法,能不能敢去做这样的事,事后又会不会干净收尾,但程锦不能再多说了。 彦桓要面对不是经营几个铺子,不是管理几个伙计,他面对的是生死局。他若是不会自己去想透,不敢去做事,不能想办法脱身,那他很难赢的。在这个局面中,不赢就是死。 程锦根据上辈子所得的消息判断,那伙去皇陵行宫杀彦桓的人是襄阳王派的,但瑞王去杀彦桓的那队人马也正准备上路。只是襄阳王那几个儿子也有争斗,谁都想要争个头功,先去把彦桓杀了。 彦桓血统,注定了他不能成为顾珏,无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一旦恢复身份,他就是皇位争夺中虽有力,却也是实力最弱的一方。 他得九死一生的去拼。 而对于程锦,她既然觉得彦桓不该死,那其他这争斗中的人就必须得死。彦钟哪怕不是个作恶多端的人,他哪怕是个同样美好善良的少年,但谁让他是最虚弱的“小虎”呢?那就用作献礼吧。 一旦入局,就没有善恶,只有胜败。 程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程锦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彦桓的行李收拾好了。程锦将行李用力系好,就见彦桓把程锦刚才给他的木柜钥匙用绳穿了,要戴在脖子上。 程锦忙笑道:“不能这么戴的,到时候谁勒你,都不用单独找绳子了,收在包袱里就好了。若是丢了,你留下信儿,我就送备用的钥匙过来。” 程锦说罢,就将钥匙打了个绳结放在了包袱里。 这小小的包袱里,程锦放着两袋子金银元宝,一袋子碎银子,几件换洗衣服,金疮药以及治风寒感冒、健胃消食的一些药,还有一盒羊脂膏。药都是程锦在京里的大药铺买的,那些药铺供应着宫里的用药,就算是送到宫里,也经得起查验。小金元宝都是一寸左右,一袋子许多个,能打赏一阵子呢。 按程锦的心思,她还要装很多东西给彦桓。但一道宫门隔着,就算是放进包袱里,也进不到宫门里。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发带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0节 天还没亮, 彦桓就走了。他只在程锦给他的包袱,多装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除夕时,程锦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那是一个和田玉的平安扣, 上面坠着程锦亲手打的络子。另外就是程锦昨夜蒸好的一笼屉包子,彦桓吃了两个,余下的都仔细用油皮纸包好,放进包袱里。 从厨房出来,路过程锦屋子的时候,彦桓只在门外站了一阵, 并不敢再进去多看程锦。 当彦桓下了狠心,走出这个院子后。他就咬着牙, 紧抱着包袱, 快步先前走, 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程锦其实是醒着的,她其实一夜都没睡着。她知道在她闭上眼睛后很久,彦桓悄悄的抱着被子她的身边,紧挨着她躺着了。彦桓摸到了她脸的时候, 程锦心里吓了一跳, 却并没睁眼。 彦桓摸了摸她的脸, 又摸了摸她的嘴唇, 然后带着哭腔极小声的说了一句:“等我以身相许……” 程锦听着彦桓的话, 就感觉是珍珠突然化成了男人, 哭着要娶她一样, 实在是程锦从未想过的荒唐! 一直到彦桓离开这个院子, 程锦在睁开眼, 坐了起来。程锦震惊之余, 不免又羞又愧。她细细回想彦桓来到她身边的这两年时间,才发现因彦桓年纪小,又做女孩装扮,他们之间不顾忌男女之别的地方竟那么多。 程锦自觉比彦桓年长几岁,又重生过一回,这种状况本该由她早早防着的,但她却疏忽了。 怎能彦桓装作女孩,她就真把他当做了女孩儿一样对待? 是她错了,她从未在这上头留意过。 程锦皱眉长叹一声,拿起了彦桓放在她枕边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走了,姑娘别忘了我,小珊瑚。 看着那纸上被泪晕开的字,程锦将纸条重新折好,收拢在手中。 昨天临睡前,彦桓也给珍珠和关嫣她们写过信。对珍珠、关嫣、郭妈妈、朱厨娘,乃至程远、长顺、长福都告了别。若是程家的马认得字,他怕是也要给马别一别。彦桓告过别,就仔细写下如何安排他留在燕州的东西。他最要紧的一些东西,自然要给程锦保管。首饰衣服可以让珍珠和关嫣分。他的马和弓就交给珍珠了,如何喂马,如何保养弓箭,彦桓足足写下了一大页的纸。 最后彦桓都写哭了,红着眼圈儿,抬眼看向程锦:“我这一会儿竟觉得珍珠姐姐也是个好人。” 程锦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怕是珍珠收了信,见自己被发派了这么多活儿,并不觉得彦桓是个好人。 程锦一笑,方才因为彦桓的心思而起的烦闷也散去了,只留下些许惆怅。 彦桓那孩子,还不知能活多久呢,何必空想那么多? 成帝与先太子虽偏执得厉害,也不见得彦桓就如此。瑞王虽然说是跟先瑞王妃感情深厚,但并不似他父兄那样偏执,并未少纳妾室就,而且后来又娶了续弦。等彦桓恢复身份,懂得衡量利弊,再长大几岁,见多了京中那些如花似玉的贵女,如今的心思或许就会变了。 程锦就起身洗漱,还如往常一般做事。只是当遇到什么好吃的,程锦想着该给彦桓带一份时,才惊觉彦桓已经离开了,微微晃了一下神。 …… 定国侯府。 顾珏身边的小厮已经重新换了墨松、墨竹上来,不再用那些曾经弃他而去,如今又要巴上他的那些人。 墨松和墨竹正在翻找东西,但翻找了大半天,却依旧没有找到,不得不到沉着脸的顾珏身边回话:“回小侯爷,并没有找到小侯爷所说的那条发带。” 顾珏冷声道:“还是叫大公子吧,别再喊混了。” 顾珏回到定国侯府已经有些日子,知道早先侯府里已经改了称呼,将他的弟弟顾珩唤作“小侯爷”。顾珏原本并不在乎这个称呼,因为这个称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从他能记事的时候就有了。谁能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被拿走?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个称呼不再专属于他顾珏。就像他的院子,他的马,他的弓箭,他的随从一样,都不只属于他。 虽然先前拿走的东西,离开的人,陆续都退了回来。但终究东西是被人用过了,人也离心了。连他的爱驹“疾风”,都不再只听他一声口哨,就跑到他的身边来。 “大公子,并未找到你要的那条发带。”墨松躬身回到,他赶回京城的路上生了病,如今才好一些。 在他们这一行人里,墨松病得还算轻的。流月、芷兰、文妈妈病得更重,如今还无法起身。 顾珏皱眉:“怎么会没有?是不是那个什么程姑娘没有放到里面去?你们不是说她很周全么?怎么如此马虎大意?我亲自去找。” 顾珏先前就知道程锦,在返回京城的路上,顾珏就听芷兰流月他们提到过无数次程锦。说程锦为他治好了病,说程锦如何周全。尤其是他们困在客栈过除夕的时候,病恹恹的流月还哭着说去年他们是如何欢欢喜喜过年的,今年又是如何凄凉。那个年过的,除了顾珏,最后竟都是在哭。 可他们怀念的曾经那个在燕州欢欢喜喜的年,顾珏全不记得。 顾珏小时候大概见过程锦,因为程锦的娘救过他的命。程锦的那位父亲看起来确实是个老实的,但老实人也不见得就真的忠厚。从侯府里出去的这些人,想要把自家的女儿或者妹妹,送到他身边做个妾的太多了。程锦这几年,能笼络着这些人都念她的好,当真是下了功夫了,那所图的就并非一个妾室之位了。更何况,程锦还治好了他的病,更当做个侯府的大少奶奶了。 顾珏想着,就更厌恶在他看来心机颇深的程锦了。因为程锦的娘救过他的命,他的父亲曾开口许过他和程锦的婚事,这件事被芮湘听到后,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如今她竟又缠上来了,还借着送行李的名义,追着他来到了京城,怎能不是居心叵测? 顾珏起身找了一阵,当真没找到发带,顾珏冷笑一声:“尽耍这些心机,怕是被她私自留下了。” 墨竹急忙道:“大公子,程姑娘绝非那样的人,她不会私留东西。便是有些没带到的东西,也都是些不好送进侯府里的。而且大公子所说的那条蓝色的发带,我们也从未见过,大概是大公子记错了。” 顾珏要找的是一条蓝色发带,上面用银线绣了一团团祥云纹样,但拿近了仔细看,才能看清楚那其实是几只憨态可掬的狗儿。只是做发带的人用心,将狗儿的形态与祥云图样合在一起,看着又有趣又雅致。如今那条发带,顾珏是不好再用了。但既然行李送了过来,便想翻出来看看,解解心烦,谁知道翻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 顾珏听到了墨竹的话,就撩起眼皮看向墨竹,冷声道:“我把你们重新提到我的身边,是念你们有功,并不是要听你们为别人说话的。若是还这样,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墨竹还想再说,却被墨松及时拦住,墨松忙道:“大概芷兰姐姐记的,公子的东西都是芷兰姐姐收着的。” 顾珏点了下头:“她的针线最好,必然是她做的。传话到里面,为问问芷兰,那条蓝发带呢。” 墨松也不敢提醒顾珏,如今芷兰尚在病中,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回话呢。 待托个婆子问过了芷兰,墨松就忙赶来回顾珏的话:“公子,芷兰说了,并没有那条蓝色的发带。” 顾珏气极,立即站起身:“你们什么都不记得的!要你们有何用?” 因为顾珏起身太过用力,他的双膝一阵刺痛,顾珏就又跌坐下来。 “别那么着急,下人们是有懒怠的时候,但有时候或许是我们没把话交代清楚。更何况墨松、墨竹是跟着你在燕州过来的,他们是很忠心的,何必说那几句重话,让他们没脸呢?” “你有旧伤,做什么动作别太急了,别再弄伤了腿。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办?这会儿是觉得不要紧,但上了年纪,待一变天,可是会疼得受不住的。” “嗯,是,你就是变成了瘸腿老头子,也有我照顾。我确实是被你赖上了,但你自己不要紧,也该想想我会不会心疼啊……” 女子的声音的声音又在顾珏耳边响起。 顾珏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幻听,他有时就会这样,会听到一个女子在他耳边絮絮说着话。但这个女子大概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个女子竟然把他当成夫君一般。而且他问过墨松墨竹他们,他也从未去守着谁采药归来。 他曾经看到的那个女子,如今听到那个女子,都是他的幻想。 大概是程锦还没有完全把他治好的缘故。 但每次听到女子的声音,顾珏的心情就会平复很多。 顾珏揉了揉膝盖,缓缓的坐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对墨松、墨竹说:“大概是我记错了,你们别找了。你们身上的病还没好全,先回去歇着。” 见墨松墨竹离开,顾珏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想着。大概发带还是在程锦那里了,她既然能追来京城,必然是为了见他。这是拿了他的东西,等着他去问她要呢。 他就偏不顺她的心意,不过是条发带,他再让芷兰做了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一条船 直到程锦离开京城, 都没再见顾珏一面。 顾珏也终没得到那条蓝色发带,待芷兰病好后,照着顾珏说的样子, 做了好几条。可样子终究不对, 不是蓝色发带的料子不对、绣样不对,就是芷兰的刺绣手法不对。芷兰绣得过好了,那条蓝色发带似乎绣的更笨拙一些。但就因为笨拙,才更显得可爱。 当顾珏终于忍不住去问程锦要那条蓝色发带时,才知道程锦已经离开京城了。 程锦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流月。 流月和芷兰原先就是顾珏身边当做姨娘一样备着的人, 本就招人嫉恨。如今从燕州走了一趟,回到侯府, 就更有些人恨不得她们死的。她们因为一路颠簸, 回到侯府就病倒了。顾珏是立即找太医来给她们看病了, 但却有人从中作梗,不是拖着不肯送药,就是懒怠送饭。芷兰因为病的轻些,且往日在侯府里经营下一些人情, 就扛了过去。 但流月平素说话就有许多不留意之处, 常常无意间就得罪了人, 容貌又过好了, 因此流月是病得越来越重。 程锦本不知道流月的状况, 她前去拜见靖阳郡主时, 听到有婆子来报, 说流月不中用了, 要把流月给挪出去。程锦当下没有说什么, 出了定国侯府, 跟于妈妈好了好一阵话,才问于妈妈要来流月。若是流月还在顾珏身边,程锦是不好开口的。但流月已经移出了定国侯府,被送到了庄子上,再也妨碍不到谁了,程锦便能张张口了。 且售酒权已经办了下来,如今程锦和于妈妈被钱拴着,也敢多求些事了。 于妈妈虽不喜欢流月的为人,可见流月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而且一挪出侯府,再进来也难,于妈妈就愿意给程锦几分面子。于妈妈便在靖阳郡主跟前说了几句话,就将流月给了程锦。程锦一直照顾着流月,等流月略好些,又将齐妈妈儿子迁坟的事办好了。特意去跟靖阳郡主辞了行,程锦就离开了京城。 顾珏听到程锦就这么走了,顿了顿,就立即乘了马车去追。追到京城的门楼,顾珏才缓缓回神,叫停了马车。 那个程锦既走了,他为何要去追?追过去,只问她要一条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发带么? 她有自知之明,不用救命之恩来缠着他,不是很好么? 既不去追程锦,顾珏本该调转马车回府,可他却在马车上静坐了很久,心底里是什么都没想的。 天上飘飘摇摇地落下了一些雪粒子,顾珏的腿针扎一样地疼了起来,他抚着膝盖,一个人咬牙忍着。 顾珏自从回了京城,从不在外人面前喊过疼,也从未对旁人说过他如何难受。这些“外人”和“旁人”里,有他的父亲定国侯,有他的母亲靖阳郡主,有他的弟弟顾珩,也有芮湘。 “我要给你上药了,你要是疼,就喊出来。这里只有我,我不会笑你的。但……但也不要喊太大声,我怕不舍得给你上药……” 顾珏抚着膝盖,听着耳边女子的声音,他强忍着疼,笑了笑。 出了京城后,程锦就找了个客栈才歇下几天,等流月全好了,才返回燕州。 程锦再次启程的时候,天气很好。她回首看了眼京城的方向,心道:也不知定国侯有没有把彦桓送进到那座皇宫里面。 程锦最后去定国侯府的时候,听到靖阳郡主提过一句,说是定国侯要晚些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忙彦桓的事。 彦桓是动摇过的,他曾经改过主意,不借由定国侯这条路回到皇宫。那天,彦桓小声地问过程锦:“我有一天要是拖累了姑娘,姑娘会埋怨我么?” 程锦不便明说,就只是笑着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想要说谁不拖累谁,也是晚了。与空费心思想着怎样如今不拖累我,还不如只好好想着往后怎么过得更好。你若是好了,就不是拖累,或许会成为我的依靠。” 从彦桓来到燕州,程锦救了彦桓的那天起,就已有了牵连。那还不如索性把定国侯府也牵扯进来,就让定国侯去做彦桓回宫的梯子,将定国侯也拉下水。瑞王本就不满定国侯府一直不肯辅助他,上辈子就因为在定国侯府碰了壁,又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才故意纳了芮湘做继妃,有意去给定国府添堵。 如今若是定国侯把彦桓寻回去,那就是跟瑞王结成了死敌。定国侯这一生的富贵都来自成帝的宠信,断然上不了襄阳王的船,又跟瑞王结成了死敌,他就只能让彦桓上位,才能保全整个定国侯府。 只要彦桓能找到定国侯顾远山面前,顾远山就只能把彦桓送回皇宫去。 倒不是看中定国侯的赤胆忠心,只是定国侯做不了杀了彦桓灭口的事,也不敢将彦桓当做冒领身份的人赶走。这烫手的山芋,定国侯不接也得接。此后,彦桓这条船,定国侯不想上也得上。 彦桓手里的牌太少了,一定要抓到定国侯这张大牌,往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 当初彦桓找来燕州,不是也想借着程家与定国侯府这条路子,把定国侯府跟自己绑在一起么? 如今,彦桓就千万不要为了怕拖累谁而犹豫。 等程锦回到了燕州家中,抱着珍珠哭了一阵,就听到程远提了官职,如今已经是四品兵备道的消息。又听定国侯如今封了国公,如今竟是定国公了。程锦便松了一口气,知道彦桓终究还是走了顾家这条路子,顾家这爵位可是借着寻回彦桓的事升的,往后定国公就和彦桓扯不开关系了。 程远就只当他是因为救治顾珏有功,才借着定国公的势,升了官,重新又打起了精神。程远还在私下里嘱咐程锦,说那个珊瑚原来是定国公府上的亲戚,如今被寻了回去,就千万不能在外面说珊瑚曾程家做过丫鬟的事,要将珊瑚那个丫头忘干净了,不要再提。 程锦就笑着依言,嘱咐了珍珠他们。珍珠等人虽听得彦桓离开,心中一悲。但见流月能回燕州,心中又一喜。 一悲一喜之后,珍珠就只擦去眼泪,捧着彦桓的信抱怨:“这小珊瑚人走了,竟还给我找这么多的活儿。她一直不回来,难道我还给她养一辈子马?” 珍珠说着,就又笑了:“不过小珊瑚比小侯爷像样,还知道给我们一封信告别。比那个小侯爷强多了……” 程锦笑着纠正:“如今是小公爷……” 珍珠点头笑道:“是,是小公爷了。” 珍珠随后趴在流月肩膀上,小声道:“流月姐姐,如今他们家更富贵了,你别后悔来到我们燕州啊。” 流月无奈笑道:“后悔什么?我差点在里面死了一回,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是再不敢回去了。反正我是独自被买进去的,家里人也不在里面,也没什么牵挂了。往后,就与你们一道做做胭脂最好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1节 流月说着,看了眼珍珠,忍不住嫌弃道:“你这头发是怎么梳的?这一会儿就松散了,来,我给你重新梳了。” 流月刚把珍珠的头发解开,就听到长顺来说,有个姓葛的妇人要见程锦。 程锦刚要起身,就被珍珠和关嫣给拦住了。 珍珠皱眉道:“姑娘可别去见她,不是什么好人。她姓葛,嫁个了姓戴的人家,生了个儿子,是个秀才,只是腿脚上也有毛病。姑娘去京城的时候,她来找过姑娘,说是想要姑娘去给他们治病呢。那时候姑娘不在家,我们也如实说了,她竟说什么是姑娘只给富贵人看病,不愿意给他们穷读书的人看,故意推脱他们呢。把我和嫣姐姐气得不行,便不让她进门。” 珍珠说到这里,竟气得头发都不肯梳了,板着脸气道:“谁知道她又托了人,去跟老爷提亲,说是如果治好了她家儿子,就让你跟她儿子成亲。老爷原本是嫌弃她家儿子腿脚不好的,但那劝说的人将戴秀才夸得文曲星在世一般。又说什么姑娘大了,这里不好哪里不是的,将来如何不好许人,让老爷很是着急。” 珍珠越说越气:“老爷看他到底是个秀才,又听说是个很孝顺的人,要是能考中,文官也要比武官高一等。便是有些腿脚问题,老爷觉得姑娘也能治好,就真有些心动。我们当时急得不行,都想写信给姑娘了。好在老爷虽然有些心动,却也不甘心将姑娘这么给出去。老爷犹豫着还没应呢,她家竟然就真拿自己跟姑娘定下来了,来我们家里还使唤起人了,还打着我们家的名号在外面生事,便是老爷也厌烦了他们,不想理他们。” 关嫣也气道:“大概是长顺才回来,并不知道里面的事,听到有这么个人要见姑娘,就报过来了。我们赶过她,她先前也不大敢过来了。如今估计着她是从哪里听到老爷又升了官,就又贴过来了!” 程锦听得竟然是上辈子的戴秀才母子,便站起身:“竟这样胡闹!我去将他们赶了!” 流月忙拦住了程锦,笑道:“这样的赖货,哪里有姑娘与她说话的道理?要说,也是我跟她说。我倒不信,她还能比我经过的那些婆子还厉害!” 流月说罢,将袖子一挽就出去了。 随后就传来流月脆生生的骂人声过来,字字句句都往葛寡妇的心窝子扎。 小半天骂下来,流月话都没有重样的。 最后葛寡妇哭着走了,流月还追着啐了一口:“呸!没听说这么强买强卖的!咱家姑娘又不是郎中,凭什么就得挨个给治了?便是郎中,也有能治不能治,可治可不治的,怎么就非得给你家治?若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家,天底下的郎中也都别做了!若是有天,你想要宫里的太医去给你看病,人家也就得来给你们看?你家哪里也不金贵,是把自己看得太金贵了!金贵得不知个好歹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不过是来求了一回亲,我们家没应,能有什么关联?你那天到了王府求亲,人家把你们赶出来,你们也敢说你们跟王府结过亲?可别不要脸了!” 流月回来后,将袖子一放,长出一口气:“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了,先前在府里的时候,她们那么磋磨我,我就憋着气,如今可算出了。” 流月说罢,就见程锦等人看着她笑,她脸上一红,抚着脸说:“怎么了?我是骂过了么?” 程锦笑道:“没有,只是看着你敬佩,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将军。” 流月便得意起来,笑着扯过珍珠,就又开始给珍珠梳头。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反坐 葛寡妇离开后, 程远还把程锦叫过去了一会儿话。 程锦听着自己的这位爹爹说如何着急她的婚事,原本他以为那戴秀才名声还不错,只是腿脚有些不便, 可程锦也是能治的, 应该是门好亲事。 若是戴秀才好了后,真能考中,文官本就强于武官,做个七品知县都比他这五品守备好些。而且程锦又治好了戴秀才,戴秀才只要记着一分恩,也该对程锦好。 却没想到竟然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家。 程远又叹了一会儿, 程锦过完年这就已经十六了,若是再耽搁, 就再难找好亲事了。他只有她一个孩子, 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程锦并不与程远争辩, 只静静的听着,随后在离开前,轻声道:“我都没跟父亲说郡主已经把先前赐下的金钗收回去,父亲就开始给我另寻亲事了, 看来父亲心里也并不糊涂, 还是很清楚我们家在郡主娘娘眼里是怎样的位置嘛。我也知道顾珏不告而别, 让父亲心里不自在了。父亲这是拿我亲事置气么?难道把我婚事急匆匆定了下来, 就能当顾家没耽搁我这几年?咱们的脸面就能找补回来?” 程远原本因为升了官而挺直的脊梁, 又塌了下去, 他动了动嘴唇:“我就是因为先前耽搁了你, 我才急昏了头的……” 程锦笑道:“我的婚事是耽搁了, 但难道是我自己耽搁的么?若不是有顾珏的事是里头, 我早就定下亲事了。 程锦又笑道:“父亲, 往后我的亲事自己做主吧。过得好,过得坏,我只怨自己,怪不到父亲身上。父亲也别想什么知恩图报的事,顾珏如今都不记得我的什么恩,难道戴秀才就能记得了?” 程远抬头看了眼程锦,颤声道:“你这是记恨我了,埋怨我了?” 程锦起身,看着程远,笑道:“女儿惶恐,女儿哪里敢埋怨记恨父亲?父亲如何爱护女儿,女儿知道的,怎敢如此不孝生出怨恨之心?我在京城给父亲买了些衣服料子回来,也做几身新衣服吧。父亲升了官,总免不了应酬的,该穿得体面些。父亲不要多想旁的了,好生歇着吧。” 程远默不作声,只看着程锦转身离开,当程锦走出屋子前,程远沉声道:“好吧,以后你的婚事,就你做主,我不再管了!” 程远这话说的,竟有几分负气的意思。但程锦只笑着回道:“女儿谢谢父亲。” 程锦当真有许多事要忙,关嫣得了她的信后,已经置办下了一些地,只等天暖和了就要种地。除了眼下的几个铺子需要经营,酒楼也得立即筹办起来。粗略一算,还缺了许多人手,程锦不得不再去仔细寻些可靠的人。程锦吃过一次人手短缺的亏,便不肯再吃一次亏,还有心多养些伶俐的男孩子女孩子教导几年,也免得往后短了人手再去寻。每件都是费心的事,与这些事比起来,让人去敲打一番戴家母子,让他们知道些深浅,不再来惹事,倒是小事了。 程锦一直忙到了年末,才又听到了跟彦桓相关的消息。关嫣自酒楼得了消息,说是襄阳王的小儿子彦钟被杀了,如今雍州严查的厉害,许多雍州特产的东西很难运出来了,即便运出来一些,价钱也很高。 程锦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一会儿是彦桓浑身是血,倒在了冰天雪地里,被野狗撕咬他的身体。一会儿是彦桓落在襄阳王手里,成帝也不肯管他,由着他被襄阳王千刀万剐。一会儿又是彦桓一个人在黑夜里走着,问她要往哪里逃,可她话也说不出,也碰不到彦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一会儿是彦桓俯跪在冰冷的地上,那胡乱穿了黄袍,顶了一头灰白乱发,眼窝深陷的成帝指着他,癫狂地笑道:“哈哈!你倒是命大!你这都能从皇陵活着回来?可我的皇儿怎么那轻易死了啊?你是不是什么妖邪?你是不是夺了他的命数?是不是?” 成帝说到最后,骤然收了笑,快步走到彦桓面前,一脚狠狠踹了过去,咬牙恨道:“自你出生,就很不好!很不好!” 彦桓被踹得跌在地上,但是又很快重新爬了起来,极规矩地跪了下去…… 程锦心慌了好些日子,一直留意着京城的消息。可什么消息都没有,其实先前关于彦桓的消息也很少。也只在定国侯加爵,做了定国公后很久,才有个消息传来说是京城里多了个皇太孙,再就没有更多消息了。若不是听到彦钟没了,程锦都开始疑心彦桓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宫里了。 程锦没有一点法子能去帮到彦桓,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骗着自己神仙佛祖最是大度,必然不会计较这等临时抱佛脚的小事。程锦虽然心中煎熬,但看起来却还和寻常一样,连关嫣和珍珠都没有看出她的异常来。 就在程锦心中烦闷的时候,偏有该死的鬼撞了过来,竟是吴惠莲那位夫君“神医”骆允找过来了。 骆允得知了顾珏被治好的消息,而治好顾珏的程锦偏又在燕州,便猜想医书应该在程锦手里。程锦正等着再见骆允这一天呢,不让他再多受些罪,心里都过不去,正好把那些脏的臭的一并料理了。 程锦便一边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边暗地里让人唆使骆允告她偷窃医书。 骆允先前不精通医书就敢顶起“神医”的名号,如今他不知庆国律法,又贪图吴惠莲留下的医书,竟真就把程锦告了。 当上了大堂,程锦先和骆允比了医术,将骆允所谓“神医”的名头给摘了。 然后程锦就让骆允知道庆国还有一条冷僻的律法是:夫若弃妻于生死危难之际,则二人依和离判处,可再自行嫁娶。 骆允当初在危难之事,舍下了吴惠莲,从此两个人就不再是夫妻。既是和离,那吴家的嫁妆就该归吴惠莲所有。吴家的医书,自然也是吴惠莲的嫁妆之一。吴惠莲曾留下信,交托程锦保管医书,程锦可以自学医术,但不算她的弟子。 如今这些医书留在程锦手里,是有法可依的。 骆允本想辩驳,说当初并非弃吴惠莲于危难,他们实则是走散了。 但程锦却找出当年祸害了吴惠莲的流匪,那伙祸害了无数人的流匪,如今为了躲避追捕,已经剃了头发,正在燕州望县的菩提寺中安安稳稳做着高僧呢。 衙役把那些所谓的“高僧”拿回来后,有老铺头当场就认出了好几个正在多年通缉的要犯,他们自知逃不过去了,便尽数招了。他们都还记得吴惠莲,在他们口中,吴惠莲是个很古怪的女子。 “呵,她是个傻的。我们那么糟践她,她看到我们病了,竟还给我们医治。莫非是她舍不得我们身子?” “很抗折腾,被折腾得昏死过去,醒来却只要纸,写什么方子。” “我们刚追过去,她就被她夫君从马车上丢了下来。那夫君还说让我们可以任意享用那吴小娘们,只要放过他就好。” …… 当年的那些流匪自知没了活路,便不肯让别人好活,嬉嬉笑笑将骆允当初如何于危难之际舍弃吴惠莲说的极其详尽,又把吴惠莲落入他们手中如何被折磨,说得很详细。他们也有哭的时候,他们会懊恼地哭着说,他们苦了这两年,眼看就要躲过去,再去任意劫杀了,没想到竟被抓了。早知道,他们这两年就趁着做和尚的时候,好好做几件大事,竟白守了这两年的清规戒律,常来庙里上香的就有好几个皮肉细嫩的娘子,竟没有下手,实在吃了大亏。 这些流匪也有些年纪了,他们骂过哭过之后,又嬉嬉笑笑地说便是死了,也活够本了。他们吵吵嚷嚷地,竟喊起了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听了,恨不得立即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骆允自知是要不回医书了,唯恐再失颜面,就忙求着了结官司。 但是程锦哪里肯放过他? “骆允明知自己舍弃吴大娘子,就是与吴大娘子和离,吴大娘子的嫁妆应该归她自行安排,却告吴大娘子与小女窃取他家医书。这是诬告!应判反坐!盗窃罪窃,劳役三年!”程锦指着骆允,咬牙恨道。 程锦将律条说得清楚,都省了县令翻查的功夫了,又逢先前那些流匪勾起了众怒,骆允便被判了三年劳役,并将吴惠莲的所有嫁妆归还。 其实吴惠莲留在骆允那里的也没什么东西了,首饰衣服都被他妾室瓜分了,只余下几本医书,后面都落着吴家的印。 当中有本医书的扉页上写着:愿世人岁岁平安,无疾终老——吴惠莲。 笔迹稍微稚嫩,应是吴惠莲小时候写下的。 程锦之后带着珍珠去给吴惠莲上了坟,吴惠莲的坟已经被从山顶上挪了下来,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在吴惠莲的坟墓不远处,就是程家种的大片药田。这里每年都会尽力做好的药材,送去各地治病救人。 之后又大概过了一年多,程锦才听到京城里的皇太孙被封王了,是衡王。 程锦这才长出一口气,那天的天很好。程锦仰头看过去,就看到湛蓝清透的天空,只飘过一抹闲云。 她先前种下的那颗种子,竟然自己在远方披荆斩棘,长成了她心中所想的那个样子。 程锦知道这些事做下来多么艰难,但彦桓竟然懂得她的话,他竟然做成了她构想中的事。 程锦的心随着飘过的闲云,微微一动。 程锦快走了几步,随后翻身上马去了庄子上。她找到了彦桓留下的弓,因为珍珠不耐烦照看彦桓留下的弓和马,都是程锦闲来无事照看一番。她立了一个靶,拿起了弓箭。 程锦的箭术是顾珏教的,他们十九岁返回京城,随后就传来了定国侯和顾珩战死的消息。程锦便跟着顾珏上了战场,那场战争很惨烈,也是顾珏与程锦难得的好时光。顾珏会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手,拉起弓弦,在她耳边沉声道:“不要分神,既缠着我来到了战场,就不能做拖累。” 程锦本想永远不再用弓箭,因为她不想要顾珏了,就也不愿再受他一点往日里的好处。 可如今,程锦倒是真正放下了,箭术虽然是顾珏所教,可却是她辛苦练出来的,她凭什么要弃? 况且,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便是顾珏可以利用,都可以拿来一用,何况他所教的箭术? 程锦拉起弓弦,一箭射过去,只是堪堪射中了靶,离靶心还很远。但程锦立即调整,又射出一箭,离靶心更近了。 程锦再次拉弓,瞄准,一箭射了过去…… 射中了! 一个北蛮士兵捂着被箭射中的眼睛,跌倒下去。让原本险些在这名北蛮士兵刀下丧命的庆国小兵,立即反扑过去,持刀看向了那个蛮族士兵。 远处的程锦见状也不恋战,便转身跟着其他人将受伤的副将卫崇抬回营中。 今年已十九岁的程锦,如今正在庆国对战北蛮的战场上。她原本是护送她积累筹措的粮草过来,但见战事凶险,程锦便留了下来,充作了女医,医治伤兵。 这场仗,上辈子庆国惨败,定国侯和顾珩都死在战场上。如今依旧是已晋升为定国公的顾远山带兵,但这次顾珩没有参战,来的是顾珏。 但因为程锦的粮草供给及时,又将上一世她所知的事,想尽办法直接或间接透露给定国公。这一世,这场战事打到现在,竟是庆国去追着北蛮打,眼看就要把北蛮逼退至瑶山以北。 程锦知道,这场仗胜了之后,只怕又是给定国公等人做嫁衣。但好在,如今定国公府是牢牢绑在了彦桓这条船上。这嫁衣做起来,彦桓多少也能披一披。 况且,就算没有彦桓的利害关系在,程锦也会凭尽全力帮庆国打赢这场战。 上一辈子,庆国输得太惨了,丢了应州、扈州、郇州,让北蛮差点直入皇城。顾珏随后带兵,虽然胜,也是惨胜,只拿回了郇州。想要再打,但有襄阳王掣肘,又有各方势力克扣粮草,就只能退兵回来。但应州、扈州才是庆国的屏障,从此庆国日夜都要在北蛮的铁蹄威慑下胆战心惊。 这些战争打得太惨烈了,昨天还跟程锦笑着说话的人,明天就死在了战场。程锦都没想过,她和顾珏能够活下来。 所以当上辈子的程锦嫁进侯府,一边见军饷粮草短缺,一边又见发现侯府的有些奴仆竟然如此豪富奢靡,怎么不急? 好在,这一世他们没输。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不娶 营帐中, 身着软甲的定国公顾远山抿了一口茶,才看向站了许久的顾珏:“卫副将受伤了,明天你带人从右翼进攻。越是这个时候, 越不能急, 别到了最后出了差错。”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2节 顾珏身上的环锁铠还未脱,脸上的血迹还未擦,他立即垂手拱手道:“属下遵命。” 定国公点了一点下首的座位,沉声道:“公事了结,我们再谈谈家事。” 顾珏却不肯坐,直接跪下:“父亲, 我当真不愿意娶程家姑娘……” “是因为芮湘?”定国公顾远山,冷笑一声, “你母亲来信, 说前些日子我们连连战败时, 她和瑞王来往密切,听说已经定下了。你回去的时候,怕是她已经成为瑞王妃了。” 顾珏却并不为芮湘辩解,只皱眉问道:“莫非父亲也信程家姑娘是什么福星?她来了, 我们才打胜仗?所以才屡次逼着我娶她?她都说能够得胜都是我们将士的功劳, 并非只因她来了, 才能打胜仗的。” 顾远山沉声道:“我信不信并不要紧, 但别人信!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自她来了, 我们确实屡战屡胜。就算没有什么福星之说, 就凭她能带来这么多军粮、药材、棉衣, 治好那么多士兵将士, 让我们挨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又几次勘破北蛮的阴谋。娶了她,在军中,既有军心,又得军师,你能省却十年的经营。把她在府中,她也能成为你的贤内助,能让你安心上战场,至少还可保我们顾家二十年的富贵……” 顾珏抬眼看向顾远山:“父亲,这是要为顾家的富贵,就将儿子卖了?” 顾远山冷声道:“她娘亲舍命救过你一回,她将你的病给治好了,又在战场上救过你一回。仅看这些,将你卖了,怕是不够。” 顾珏皱眉道:“她娘又不是第一天救了我,她也不是第一天治好了我。父亲先前不提,但如今她在军中略得了些人心,便即刻发卖我了?我在军中也立下不少战功,也数次出生入死,单凭我自己也可保顾家二十年的富贵。” 顾远山说着,垂眸看向顾珏:“这略得的人心,你怎么就得不到?你究竟是当真看不中程家姑娘,还只是想要忤逆我?你这些年是越发左性了,就像那芮湘,听你母亲说,你也并非如先前那么上心。倒似你母亲厌烦她,你才故意与芮湘亲近的。如今怕是你也并非不中意那程家姑娘,只是那程家姑娘是我提的,你才故意忤逆我,才不肯同意。” 顾珏静了片刻,才道:“孩儿并未故意忤逆,只是中意芮湘一人,若是不能娶她,孩儿宁愿终身不娶。” 顾远山皱眉盯着顾珏许久,想要大发雷霆痛骂一顿,却想顾珏明天还有出战,便生生忍了下来,只冷笑道:“好,好,如今我们顾家也出痴情种了。那我就看看,明天你怎么打这场仗!要是有个差错,你等着回来受二十军棍!给我滚出去!回营帐歇着!” 顾珏起身道:“末将遵命。” 顾珏说罢,就出了营帐。顾远山看着顾珏离开,拿起茶杯还想喝茶,却气得喝不下。回想顾珏的话,顾远山本想将杯子摔了,又舍不得杯里的茶,便就将茶杯重重放下。 顾远山长叹一口气,他这个长子是个可造之材,比起小儿子实在强了不少。但他先前性子太傲,自燕州回来后就更偏执孤僻,竟渐渐成了一副孤绝冷傲的样子。 顾远山这些日子细看程锦人品,觉得依程锦的性情,若是能到顾珏身边,还能转一转顾珏的性情,才极力促成顾珏与程锦的婚事。更何况程锦还救治过彦桓,顾远山原本不知程锦为人,又见彦桓自从回宫并不大提及在程家过往,便疑心彦桓是不是在程家受了委屈。他就嘱咐了程远不要再提家里有个叫做珊瑚的丫鬟,免得让彦桓心中更加记恨程家。但自程锦来到军中,顾远山见程锦处处妥帖,哪里是能让彦桓受委屈的性子?那彦桓对程家的不提及,或许是彦桓在局势未定的时候,不想过多牵连到程家。 只凭这份用心,将来彦桓若是能够争得那个位置,就自然不会忘了程锦的恩情。 这份恩情,或许在什么关键时刻,就能拿出来保命。 没想到顾珏竟然怎么都不肯依从,难不成还真对芮湘一往情深了? 胡闹!芮湘除了容貌好些,还有什么? 顾远山心中已拿定了主意,待回到京城,就将顾珏和程锦的婚事定下来,并不打算去管顾珏愿不愿意。 反正等成了亲,程锦自然会管好他。 顾珏走出了顾远山的营帐,便沉着脸想着自己的营帐走过去。许多将士知他性情,虽然打仗还不错,只是不好相处。见他黑沉着脸,就尽量避开。顾珏正走着,就听到有女人轻声道:“既然同在战场,你我便互托生死的同袍。我射杀那名北蛮士兵,是应该的,你不用专门来谢我。” 顾珏听的那女子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皱了皱眉,便顺着那说话的声音找了过去。顾珏知道这是程锦的声音,他第一次见到程锦的时候很惊讶,听到她说话的样子更惊讶。程锦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生得太普通了,只是比旁人略白一些。而她的声音,竟然跟他刚回到京城后,曾在他耳边出现的幻听声音一样。 但那女声莫名的出现,莫名的就消失了。就像他永远找不到的蓝发带,就像很多他如何找,都找不到的东西一样消失了。 顾珏走到了伤患所用的营帐旁,在刚刚晾起来的床单遮掩下,向程锦看了过去。 程锦中等身高,头发用块蓝布包着,一丝头发都不露。她穿着最简单的粗布棉袄,跟寻常军医都一样。这棉袄也是程锦送过来的,虽然不中看,但是胜在厚实耐穿。 她来的那天,带来了棉衣、粮食、药材,甚至还有几大车的肉。 顾珏也好久没吃到肉了,那天他喝了好几碗的肉汤。他在那一刻就跟许多将士一样,觉得他们或许还能撑一撑,还能继续打一仗。 他们都不敢想打胜仗,只要不继续输,不继续退就好了。 但留在军营中的程锦,偶然抓住了个探子,竟然顺藤摸瓜抓住几个奸细出来,随后他们就打赢了一仗。 之后,他们就没输过。 顾珏不意外军中将士将程锦当成福星,因为他有些瞬间也觉得这些胜利都似程锦带来的。 站在程锦对面的只是一个普通小兵,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脸晒得有些黑,眉眼倒看得过去。他看着程锦,眼睛很亮,红着脸傻乎乎地问:“什么是同袍?” 程锦笑道:“就是一起打仗的人。” 在顾珏看来那个小兵明显别有居心,他竟问程锦:“我不认得字,程姑娘能教教我么?” 程锦竟好脾气地蹲下,捡了木棍,一笔一画写给他看。可那个小兵的只看了几眼字,便只看着程锦。程锦竟然不觉冒犯,认真将这两个字教了。随后那小兵说想要学自己的名字,程锦竟然也教了。 几乎所有人都说程锦性情很好,只要不是她救治伤患的时候。平时怎么烦她,她都会不耐烦。 但顾珏只觉得越看这样的程锦越发厌恶,还不如她刚到军营时,让他看到第一眼。 果然攻于心计,如今当真被她一步步的就这么缠过来了,甚至还让他父亲动了要让他娶程锦的心思。 顾珏皱眉一直看着,直到那小兵高高兴兴地走了,看到程锦站起身继续洗床单晾床单。天气还很冷,程锦的手指冻得通红,她洗了一会儿,手就似乎冻麻了,便倒了些热水继续洗。依她如今的功绩,其实可以不做这些事的,但她却做了,并还在和旁人说笑。 装模作样! 顾珏紧皱着眉头,就见程锦将床单洗好,正和别人合力将床单拧干,要拿过来晾。顾珏这才慌忙倒退了几步,忍着因为久站而刺痛的双腿,快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营帐。 这疼痛,他都已经忍惯了,旁人都不知道。 只是先前还那道女声可以安慰他,如今连它都没了。 顾珏走到床边,坐下来。他抚着膝盖,心中想道,都说那个程锦医术不错,可见也是沽名钓誉的。不仅没治好他,连他如今还受疼,竟然都没看出来。 这样只会耍弄心机,不知冷热的女子如何能娶进家门? 顾珏正胡乱想着,墨松已经打了盆热水进来,在热水盆里放了药材,端到了床边:“大公子,泡泡脚,解解乏吧。” 顾珏冷声道:“我腿又没什么问题,泡什么脚?是程锦给你送过来的?她的心机全都用在这里了。” 就听墨松道:“回禀大公子,这药并不是程姑娘送来的,这是临行前府医配的药,用于保养。大公子先前也用过的,只是前段时间药材短缺,短了几味药,这才停了些日子。这一停,我就忘了。今天天冷,我也才想起来。” 顾珏听了这话,脸色反倒更不好看,刚要挥手把墨松将盆端走。 就听墨松又道:“不过府医配的药,也是程姑娘先前给的方子。如今药能补全,也是因为程姑娘来了,带了些药材。倒也可以说是程姑娘给送过来的。” 他就知道! 顾珏冷哼一声,便让墨松离开,他自己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在水里。似乎这药当真有些用处,顾珏一用,竟然感觉疼痛舒缓了许多。虽还是先前的方子,仿佛却更有成效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县主 第二天, 顾珏那场仗是打赢了,却受了一点伤。当程锦护送伤兵退后,拉弓射杀北蛮士兵的时候。顾珏看着拉弓射箭的程锦, 略微晃了一下神, 肩膀上挨了一刀。但因铠甲挡着,伤得并没有太重。 但顾珏这一伤还是惊到了顾远山,忙让程锦等人去为顾珏医治。程锦看过顾珏的伤,便将给他熬药上药的事都交给了香桐。 香桐是程锦前两年添到身边的人,程锦看好香桐沉稳有韧性,便放在身边用。除了香桐, 还有一个香茗跟着程锦,两个人如今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均跟着程锦学了一些医术。当初程锦选了她们两个人, 除了两个人的性子都不错, 也是因为她们的家里人都是死在北蛮人手里,必然肯跟着她来到战场上。 等香桐给顾珏上完药回来,虽没多话,还如往常一般, 但明显捣药的时候用力了一些。 程锦看向香桐:“明天你别去了……” 香桐轻声道:“旁得军医心底里都不愿意去, 我若不去, 就又要让他们去, 反倒得罪了人。只是受些气, 并没什么受不住的。跟着姑娘前, 多少苦都吃过了。况且他那样乖僻的人, 并不乐得我们这样的人碰他, 只让身边的小厮给他上药, 明天我只管把药送过去就行了。他总归也是能杀蛮子的人……” 香桐说话的声音虽轻, 却略微带着气。 香茗轻推了一下香桐:“你去歇着吧,我来捣吧。” 香桐便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轻声道:“他身份贵重,是该傲些。但他不能这么看不起人,怎么我们做什么,在他看来,就是图谋他什么呢?顾大将军都不似他这样,怪不得谁都不愿意沾他的边儿。” 程锦笑着将香桐拉再自己身边,轻轻给她抚着背,为她顺气。香桐算是沉稳的,她都气成这样,可见顾珏当真没说什么好话,没给什么好脸色。 顾珏如今的性子确实和上辈子大不一样,他上辈子比如今还要惨些。他刚恢复神智回到京城,就发现芮湘嫁人了,随后又传来父亲弟弟战死的消息,靖阳郡主又记恨了顾珏。靖阳郡主觉得顾珏若是当初不出事,就是不是顾珩跟着上战场,顾珩就不会死。顾珏却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被成帝派往了战场。顾珏从未打过仗,但成帝也没有可用的人,只能将顾珏推向战场。 顾珏说是去打仗,其实就是去赴死。 在那种境况下,顾珏都没像现在脾气这么坏。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顾珏的性子虽也有些孤傲别扭,可偶尔还能听得进去程锦几句劝的,对旁人的态度也算和气,也不似如今这样百般防备着她,觉得她有图谋。 但程锦上辈子就没看明白过顾珏的心思,不然也不会被顾珏坑了。或许顾珏本就是如今这个性子,上辈子那个顾珏,不过他装来骗她的。 可顾珏也没有防备错,她确实有图谋。上辈子,她谋顾珏这个这个人。这一世,她谋一个向上一步的台阶。 这场仗胜了,是顾家获利最大。 但作为福星的程锦,也不可能全无收获?官家会不会给她封赏,那都是听天由命的事。只看她这些日子在军营中的人脉积累,让她多了许多别的路走。 若是当真无所图,程锦不会出这些风头,不会顺水推舟,做了这个福星。粮草可以让别人运送,许多事也可以托别人做,将事情分散开,她不过是颇有大义的四品兵部道的程家姑娘。但她将这所有功绩都摞在自己身上,而且以最柔和的姿态在军中积蓄着情分,怎会是无所图呢? 听到彦桓被封为衡王的那一天,程锦心动了。为她将来的某种可能心动了,为她上辈子无法到达的位置心动了。 她比上辈子的自己少了鲁莽,少了棱角,少了一些少年意气,多了许多周到妥协。但原来她肚子里争强好胜之心,并未变过,她还是那样想要去攀折更高的枝桠。 这是她不会再鲁莽地只奔着一条路走,痴心地盯着一个人看,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她只会向前迈一步,伸出手,然后等着人来接。若是彦桓有心,她在战场上的功绩,足够让彦桓将她拉到身边。若是彦桓无心,那她的手也可以搭在别人的肩膀上。 顾远山想要顾珏娶她,程锦是看出来的。顾远山知道了她的能力,想要将她弄进顾家,为他们管束好顾珏,为顾珏稳住军中声望,为他们顾家清理府中蠹虫。顾远山没有问过程锦的看法,在他看来,或许唯一为难的就是顾珏对芮湘的情分。程锦是程远的女儿,也是他们顾家出去的奴才秧子,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但顾远山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得到。 时局混乱,谁不想家中能有几个贤能人来趋吉避祸? 若是能娶个家世好,又贤德的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娶到那样的,能娶个家世寻常,但有能力的也不错。 程锦不是被选的,如今是她在选人。 但顾珏并不在程锦的选择范围内,不要说什么前世的事,也不提顾珏如何钟意芮湘。单就如今定国公家里的处境,程锦就不会选他。定国公还在,顾珩还在。如今的国公府,可不是顾珏的。而且如今定国公现在看着还好,但大胜之后回到京城,自然要封赏,往上走一步就是封为郡王。但定国公若是把彦桓扶上位,莫不是要封王?若是能顺利除去襄阳王等人,还有什么可封的? 顾家内里如何,程锦再清楚不过,没人下狠手肃清,抓个错漏太容易了。 程锦上辈子都如此艰难,如今多一个定国公,还有个小叔子,平添了几层的利益勾连,那就更难办了。 这军中,可用来制衡顾家的人也有几个。如今虽然不做声响,一同对抗北蛮。但往后没准就能被提起来,一同瓜分了顾家的富贵。 程锦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在相中程锦的人眼中,根本不是问题。 程锦也不在意是不是做继室,或是家里有没有妾室。只要对方略有些才敢,懂得敬重妻子。别撇下自家妻妾,一味护着外面的女人养着外面的孩子,又说不通道理,也就够了。 程锦当初恨顾珏,也不是因为顾珏心里想着别的女人。是因为除了芮湘,顾珏竟然哪个女人都不碰。哪怕顾珏不喜欢她程锦,多宠爱个妾室,生下一两个孩子,程锦都还有些指望。妾室生出来的孩子,最起码也得叫她母亲。她好生待那孩子与那妾室,将来未必不能换来几分真心。 可空荡荡的摄政王府后继无人,顾珏倒是有个做皇帝的儿子。 但那小皇帝能认顾珏为父,又怎能将她程锦看在眼里?估计再过两年,小皇帝或许还要恨她程锦是拆散顾珏和芮湘的凶徒。 这才是程锦的伤心之处,顾珏是半点后路都没她打算过。 还好程锦死在了顾珏前面,她也只能死在顾珏前面。若是她死得晚一些,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 庆国的军队,终于把北蛮逼退到了瑶山以北,从此只要守好瑶山天险,就可阻止北蛮南下。北蛮经此一役,也损失惨重,怕是数年难以再发动这样的大战。 程锦随着得胜归来的大军返回了京城,因为封赏的圣旨里有她,她如今是永安县主了。 当初程锦给军中送粮草的时候,让程远往上递了折子。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3节 事情虽然紧急,但程锦也不想乱了章法,事后再招别人口舌。因此哪怕程远催得急,程锦也得是按照规矩办,先递奏折,等批示后再运粮草。为怕中间有人截取奏折,程锦让程远先托人给了靖阳郡主,再由靖阳郡主进宫递了折子。事关定国公一府的荣辱,靖阳郡主也不敢耽搁,得了奏折就忙递了过去。 程远的奏折是程锦看着写的,里面有程锦的名字。 这样就算定国公有心隐去程锦,在听到这事后,也不得不在折子中,将程锦的名字加上。 定国公是真欣赏程锦的才干,也真有心让顾珏娶了程锦,所以才有心故意隐去程锦做的事。既然做了他顾家的媳妇,就不方便再抛头露面出这样的风头。筹措粮草的功劳,可让程远领了。她在军中的作为,就更不必细说了,往后可挂在顾珏身上。 女子再能干,功劳也是父亲与未来夫君的。 可是定国公顾远山没想到,先有程远提前递过去的折子,后有顾珏无论如何不肯占去程锦的功劳,竟独自上奏折说清程锦功绩。让程锦一介女子,凭功绩得了县主的称号。定国公没想到顾珏竟如此左性,一路上都对顾珏冷着脸。 顾珏却全然不在意定国公如何冷着脸对他,因大大的忤逆了定国公一回,竟比先前好相处了一些。 程锦没想到这给他人做的功绩,也能落几分在自己身上。听到顾珏独自上了折子给她请功,虽不解其意,但在回京途中,还是出于礼数去道了一回谢。 顾珏却连马都不肯下,他挺直腰背,俯视着程锦,冷声道:“我只是如实上报,并非是单为了你,你也不必道谢。” 心中却想:终于给她个机会来寻我说话了,怕是又要被她缠住。 但见程锦竟然道过谢,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欲擒故纵,难道让我追过去不成?我偏不过去! 但顾珏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轻轻夹了一下马肚,驾马走了两步,到了程锦身边。程锦不解地看向顾珏,但顾珏只骑着马绕了程锦两圈,便冷沉着脸勒紧马缰,一声不吭地又驾马离开。 程锦虽然不解,就也不多费心思在顾珏身上。于她这里,此事就算了结。 顾珏却不免懊悔烦躁,他竟然中了程锦的欲擒故纵之计。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元家 这场仗赢得成帝很高兴, 他竟亲自率百官迎接。 程锦上一世曾经见过成帝,那是她与顾珏打完仗返回京城的时候。 成帝身形干瘦,脸色灰白, 两颊凹陷, 顶着一头苍白的乱发,双眼浑浊地盯着顾珏:“他们都说你打了胜仗,但你胜了么?我们胜了么?没有……没有……朕丢了国土!朕没守住这个国!他们那些人都在笑话朕,笑话朕没有做好这个皇帝。” “但他们可笑我,不能笑话婉儿,不能笑话我的皇后。她是元家嫡女, 是天底下最好最尊贵的姑娘,什么公主王妃全都比不上她一根头发。她可以嫁给任何一个皇子, 但她却愿意遵守当初的婚约, 嫁给我……她不该被笑话选错了夫婿!我……我只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我没让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家里的姊妹笑话她,她的孩子我哦没看好。铮儿的仇再也报不了,瑞王被他们挑拨地恨我,他们也让我恨起了瑞王……他们, 他们那些人还要继续在背后害我的孩儿……我是皇上, 我却拿他们没办法, 现在我都输了, 什么都没了……” 成帝说着, 竟站起身, 张开双臂, 环顾四周, 狂笑道:“看看, 什么都没了……” 彦铮, 是先太子的名讳,成帝最疼爱的长子。 成帝是个有些疯癫的帝王,但他再疯癫,也是个帝王。他在北蛮的铁蹄和他恨之入骨的兄弟们中,忍痛选择了先对付北蛮。 但此刻的成帝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穿黄袍,他虽然还是干瘦的身形,但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头发也梳得齐整。 在他身后,左边站着穿着紫红蟒袍的瑞王彦铭,右边站着身穿青紫蟒袍的衡王彦桓。彦桓在一众人中间,好看得过于显眼。尽管这里有成帝,有瑞王,还有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但是谁第一眼都会先看到他。 彦桓面上带着最得体的笑容,身量高了许多,身姿挺拔,脸上也显露出些少年的英朗。他如今是衡王,他的仁善之名甚至传到了燕州。 这样的彦桓对于程锦而言,其实有些陌生。三年的时间放在成人身上,或许变化不大。可放在一个十二三年的男孩身上,三年的时间,却足够让一个粉团一样的孩子,长成一个兰芝玉树般的少年。 顾远山一下马,成帝便忙迎了过来,枯瘦的手紧抓着顾远山,狂笑道:“终于胜了!打得好!朕封你郡王!朕封你!” 成帝然后又指着其他一干将领,大笑道:“朕也封你们!你们胜得好!你们太好了!我设了宴,我宴请你们!大宴三天!” 成帝高兴地又有些疯状,丝毫没有帝王威仪,瑞王彦铭在背后对成帝露出不耐烦的嫌弃表情。 据说成帝母后当年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成帝年少是美男子,其皇后也是美人,生个长子彦铮也是个美男子,一家子美人,就只彦铭极其普通。普通的身高,普通的容貌,普通的才学。瑞王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鲁莽执拗、偏听偏信的性格。 成帝随后也不让一干将领家去更换衣裳,见了家眷,竟直接抓着顾远山的手,就把这些人带入宫中,说是要先宴请众人。 虽然成帝的决定突然,但宴席倒是办得一丝不乱,每个人的桌席都安排得当,酒菜上到每个人跟前竟都是温的,歌舞也极好。 成帝喝了酒,就要一一敬在场的所有功臣。但他年纪大,身体不好,敬了顾远山及几个副将,便不能再喝了。成帝便让彦铭与彦桓替他敬酒,彦铭撇了撇嘴,就拿了酒杯过去,一路敬过去,竟滴酒未沾。 彦桓却一一能喊出这些将领的姓氏职位,并亲自斟酒,一杯饮尽。彦桓本来容貌就生得好,多喝了几杯酒,脸上飞红,就如块上好的白玉轻抹了胭脂一般。不免有几个看呆的,彦桓却也不恼,一路敬过来,到了程锦面前。 “永安县主……永安县主……”彦桓亲自给程锦斟酒一杯,拿起酒杯,却仿佛吃醉酒了一样,又重复念了一遍:“永安县主,本王替陛下敬你护国之功……” 彦桓说罢,一饮而尽。然后他看向程锦,双眼水光冽艳。 “谢衡王殿下。”程锦也一饮而尽。 彦桓笑了起来,却不再多话,也不多看程锦一眼,就立即敬下一位,直到醉倒。 但彦桓即便醉了,也没任何丑态,只是走路跌跌撞撞的,不太认得眼前的人。但他却执拗地继续敬酒,声称要替皇爷爷敬遍有功之臣。虽不知道彦桓是真醉还是假醉,但是明显他这样的醉酒是很讨成帝喜欢的。成帝朗声大笑,让侍从将彦桓扶了下去。 程锦在看着歌舞,看到那些舞女轻甩云袖,轻盈旋舞,忍不住心中感叹。不知道这背后吃了苦,才有今日之功啊。 宫宴散后,程锦是直接回到了先前住过的程家小院。齐妈妈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说话多事重复的。一会儿重复说着她儿子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说着感念程锦的话,一会儿又神神叨叨地抓着程锦的手,小声道:“姑娘,你先前住的屋子闹鬼了,我听到过鬼哭的声音,好凄惨可怜呀,我都不敢与人说。姑娘可不好再住了,今儿晚上就跟我一起住吧。就是要住,也得找个道士驱驱邪再住。” 程锦笑道:“嗯,听齐妈妈的,不住过了。我带着香茗和香桐,跟妈妈您住。另外还剩个屋子,给云青、云春住。” 云青、云春原本是跟着程锦来送粮草的,后来他们看战事激烈就留下了。云青、云春是长顺教导出来的人,长顺本就当过兵,往日里教他们也只拿他们当兵来带,到了战场上也有些作为。 此次两人都立了些功,军中又愿意要他们,程锦便放了他们的身契,让他们继续留在军中。云青、云春也只在程家再住两天,就要去军营了。 因程锦多喝了几杯酒,给香茗等人说了几遍宫中的见闻后,仍没散了酒气,就起了玩心。程锦便趁着齐妈妈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就去看看她先前的屋子究竟有个什么“鬼”。 程锦进到先前睡过的屋子,却见还和多年她走得时候一样,不免想到那时孩子一样的彦桓可怜巴巴哭的样子。 程锦笑了一下,看到旁边的大樟木箱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将大樟木箱子的钥匙翻找出来。这箱子的钥匙,彦桓有一把,她也有一把。 程锦这把钥匙,会每年给了长顺让他往里填补东西。 程锦翻找出钥匙,将大樟木箱子打开,就见除了她让人放进去东西,另外还多了些东西。一只雕刻简单的玉钗、一对珊瑚耳坠、一串碧玉手串,以及许多旁得东西。 程锦拿起那对珊瑚耳坠,就笑了。她还当是什么鬼,原来是个倾国倾城的哭包鬼。 随后两天,皆是宫宴。只是跟第一天不同,之后两天都携带了家眷。瑞王身边也添了个位置,芮湘坐在瑞王身旁。但芮湘如今还未与瑞王成婚,也穿不得王妃服制,只是穿了套略显端庄的衣服。这是庆功宴,旁人不管先前主战主和都多少带着笑,只是瑞王略微沉着脸,芮湘也双眼含泪期期艾艾地看着顾珏的方向。 旁人见了,就算心里有个念头,却也不敢表露。但成帝忍过了前两天,终于忍不住在第三天宫宴上发了火,直接让瑞王带着芮湘滚。 程锦先前一直在战场上,无力顾及其他,这两天才知道瑞王怎么一直沉着脸。原来先前为了筹措军资,彦桓将所有家产都捐了。但是瑞王不信能打赢,觉得都是往里面白搭银子,并没有任何表态。又因他这两年与成帝越发不合,见成帝一力主战,他便一力主和。此刻胜了,成帝高兴,他便十分不快。 众人终于熬散了宴席,却有个贵妇人找到了程锦。竟是求着程锦去家里小住一段时日,为她家老太太看一看病。但程锦知道这个贵妇人是谁,她姓柳,如今是元家的大夫人。 元家,那是先皇后的娘家,深得成帝看重,地位超然。当初元皇后是二房的嫡女,本来和成帝的婚约是长房嫡女,但因为当初成帝的太子位置不稳,长房有心悔婚,元皇后是替嫁的。元皇后嫁给成帝之后,与成帝几经生死。最危难之时,元家分家了,将元皇后所在二房直接分了出去。成帝那样的脾性,在登基之后,应该发狠地整治元家其他人。 是因为元皇后的劝说,说成帝既然已经剐了抚远伯一家,就不能再下杀手了,成帝才没对先前轻视过他背弃过他的元家长房下手。 只是元皇后数年来殚精竭虑,成帝登基后两年,元皇后便薨了。元皇后薨逝之后,成帝绝食三日,竟一副殉情的架势。还是元皇后的贴身侍女,拿出了元皇后留下的书信,成帝才振作起来。 元家老太太若是病了,成帝哪怕自己不看太医,也得把最好的太医去给元家老太太送去,哪里能求到程锦身上? 程锦似乎看到了,彦桓向她伸过来的手。 程锦便笑着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攀折 元家老太太是元皇后的生母, 已是耄耋之年,身体却依旧硬朗。除了一些老人家的惯常病痛,并没什么要紧的病症。 程锦来到元家, 便和太医商量着开了个保养的方子。元老太太一用这个方子, 就说很好,又说跟程锦投缘,仿佛程锦就该是她们元家的孩子。元家如今家里没个女儿,元老太太就让元夫人将程锦认做女儿。 元夫人要认程锦做女儿,就不是悄悄的认下,虽不至于大摆宴席, 但还是要些亲近的亲友来做个见证,便于府中设了个小宴。 元家夫人设宴, 许多皇亲贵女自然要来, 靖阳郡主也到场了。 程锦虽然这些日子和元家来往密切, 但也没忽略了已晋为郡王的顾家那边。如今定国公府已是忠郡王府了,正是风头鼎盛之时。 别说靖阳郡主,连靖阳郡主身边的于妈妈,程锦都还如往常一样敬着哄着。靖阳郡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依旧还当程锦是自家的人, 见到元家愿意认程锦这个女儿, 就自觉元家是借此和她忠郡王府攀扯关系。靖阳郡主得意之余, 也是极欢喜的, 不住连连夸赞程锦。 靖阳郡主既如此, 那来得旁人自然更是不住地夸着程锦。明着夸地是程锦, 暗地里却是捧着元家。而且程锦也当得起这些夸赞, 她身穿一件洋红色的织锦衣裳, 金钗挽发, 手戴玉镯。虽然样貌普通些,但胜在气度仪态极好,又举止得当。 众贵妇见她既有护边之功,又有县主封号,如今添了元家义女的身份,却不见张狂,依旧不骄不躁,进退有度。便是知道程锦的父母不过是忠郡王府中早年放出去的奴仆,且母亲早丧,众人也不敢轻视。 得这一女,家中既添贤妇,又能与元家和顾家都牵扯上关系,有些贵妇不免又仔细留意了一番程锦举止言行。越是留意,越是中意。但众人也都知道忠郡王家有个顾珏,与程锦同年,却尚未定下婚约。程锦家里和顾家极为亲近,且程锦救治过顾珏,又与顾珏一道在军中抵御北蛮,说不好两家大人已经定下什么。顾珏如今已是忠郡王世子,程锦能成为元家的义女,难保不是顾家为了未来的儿媳提高身份。 因此尽管有人中意程锦,却也不敢贸然行事,只等着仔细打听过后,再寻个机会好好跟程锦说说话,再做打算。 但靖阳郡主却全没旁人那样的想法,她虽然也夸赞程锦,但丝毫不想顾珏娶了程锦。便是如今的忠郡王顾远山跟她提过此事,也被靖阳郡主给拒了。 靖阳郡主觉得如今他们家是郡王府了,顾珏将来的妻子是要做郡王妃的,顾珏将来必然要娶个世家贵女,程锦的家世是配不上的。 而且程锦虽然也得她喜欢,但程锦若是成了她的儿媳,靖阳郡主就不喜欢了。程锦太有主意,也太有本事了,哪家女儿像她那样去护送粮草,又去战场的? 程锦若是进门,那将来顾珩的妻子便是找得门第再高,也很难压得过程锦去。 爵位既然给了顾珏,靖阳郡主不免更心疼些小儿子,有心将来让顾珩夫妻来管郡王府所有事务,让他们多得些实在的好处。那顾珏的妻子就既要出身好容貌好,又要好脾气,性子软,好拿捏,不然怎么能放手让顾珩夫妻来管事? 程锦虽然看起来好脾气,是个周全妥帖的人,如今自然什么都好。但进了家门,程锦却不见得是好拿捏的人。 而且程锦又是管了多年事的,如今元家这场小宴也是程锦帮着元夫人办的。所说是协助元夫人,但听元夫人夸赞程锦时的意思,竟是程锦主事办下来的。宴席虽小,但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能办得处处妥帖,人人赞许,也非易事。有这么本事的嫂子,顾珩得娶个什么人物,才能争来管家之权? 有了这份心思,程锦看起来越是贤能有本事,靖阳郡主就越是不愿顾珏娶了程锦,倒也恰如程锦所料。 众人既想起了顾珏,便不由得想起了芮湘,就此又想到了瑞王。元家可是瑞王的外祖家,成帝这次都赏赐了东西,让衡王彦桓送了过来。可瑞王人也不来,礼也未至,看来当真和元家决裂了。 瑞王这是当真为了赵家的事,记恨元家了。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但如今宴席上的都是京城中显贵,自然都清楚瑞王和元家的事。 先瑞王妃赵氏还在的时候,曾想为自家弟弟求娶过元家的一个姑娘。但却被元家所拒,当时成帝只有瑞王一个子嗣,赵氏便已将自己当做了皇后,觉得自家弟弟愿意求娶元家姑娘,是给了元家继续延续富贵的机会,却没料被元家以自家女儿已有婚约所拒。但在赵氏看来,这不过是借口,她赵家既然要娶,那姑娘有天大什么婚约也该退了。 但元家毕竟得成帝看重,便是赵家再猖狂一时也不敢贸然抢亲,便忍耐下来,只等瑞王登基才报这个仇。但瑞王听了赵氏的抱怨,就想起了许多元家诸人更偏他兄长,而冷落他的往事。瑞王一时不忿,便亲自去了元家,强令元家姑娘嫁入赵家。元家能得成帝看重,就是因为当初他们守诺,让元皇后的嫁给成帝。如今便是瑞王逼迫,元家也不肯毁掉定好的婚事,让元家姑娘嫁入赵家。 但瑞王当时又是成帝唯一的子嗣,等到他登基为帝,元家怕是要阖府落难。元家长辈正在为难之时,元家姑娘服毒自尽,留话让家里人只说她病故。这样既守了婚约,也没有将瑞王得罪的太过。 元家在一代拢共就这一个姑娘,又是在元老太太跟前长大,得全家宠爱。元家虽恨,却也明白自家女儿一死以庇护全族的心思,就有心含恨忍下此事。但此事却被成帝知道,成帝勃然大怒,似再经了一遍他与元皇后艰难成就的婚事。成帝斥责过瑞王尤不解恨,便将那要强娶元家姑娘的赵家儿子鞭打致死。 瑞王不服,说那元家姑娘病故与赵家没有干系,为什么要用赵家儿子的命来偿。 成帝当时说了一句:“别说赵家一个儿子,便是那赵家一族的命来偿,也是应该的!你别忘了,元家才是你的外祖家,朕才是你的父皇!” 后来赵家果然阖府抄斩,赵氏也被逼死。虽赵家的抄斩,还有别的缘故在里面,最主要是成帝实在恨极了赵家在背后离间他和瑞王的父子情分。但在瑞王看来,就是以往就偏心他大哥,看不起他的元家在背后挑唆。后来彦桓恢复身份,又对元家格外礼敬。元家就算是一时没有站倒彦桓一边,也已被瑞王视为死敌。 元家和瑞王的事,程锦上辈子就知道,这一世也留意过。所以当元夫人来找她给元老太太看病,她就知道了元家是在为彦桓做事。而元家既然选择了站边,这衡王府出自他们元家,自然比出在别家好。 当天的宴席上程锦虽然见过彦桓,却没有跟彦桓说话。彦桓恭贺过元家夫人后,便去男宾席了。那天的席上,是有许多人中意程锦,但更多人都在留意彦桓,如今的衡王殿下。 身份贵重、容貌出众、为人和善、又尚未娶亲,已是许多人心中的佳婿。更何况,他与瑞王一样,都是未来储君的人选,距离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连程锦去见靖阳郡主时,靖阳郡主偶然提到彦桓,都止不住的懊恼,一直后悔没生个女儿。不然凭如今忠郡王府之势,嫁给彦桓不正好门当户对么?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4节 程锦真正能和彦桓说上话,都是元家宴席办完之后两天了。 彦桓来看望元老太太,元老太太见了彦桓,笑着说了几句,便顺势说起听说园子里的花开得好,让程锦与彦桓去折几枝回来。程锦与彦桓走在园子里,身边的人渐渐就止步了。走到一处亭子,就只剩下程锦与彦桓两个人。 程锦沿途随手折了几支花,拿在手里,静等着彦桓开口说话。 但等了等,却没听到彦桓言语。 程锦便看向彦桓,这一看,却把程锦都吓了一跳。彦桓竟不声不响地独自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他也知道这样丢人,一见程锦看过来,彦桓就忙背过身,用袖子擦着眼泪。直把一双眼睛擦得通红,彦桓才转身面对程锦。 程锦跟彦桓分开地久了,一时拿不准他如今的性情,不好多说什么,却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便给彦桓递了块帕子。 彦桓拿了帕子,却只将帕子仔细收起来,依旧还用袖子擦脸。彦桓袖口用金线绣着腾云纹,这一擦,眼睛和脸就都蹭红了。程锦见状,就又递给了彦桓一块帕子。 彦桓接过帕子,便又把帕子仔细收起来,照旧用袖子蹭了蹭了脸。 程锦只带了两块帕子,再没有更多的帕子给彦桓了,就连帕子都不给了。程锦就只靠在栏边,捻着花瓣,往旁边的池子丢,逗着一池的锦鲤玩儿。 “我……”不知过了多久,彦桓终于瓮声开口,“姑娘,是不是认出了我?” 彦桓一开口,竟不等程锦回话,就继续一气儿说道:“我知道姑娘肯定认出我了,我确实是故意瞒着你,故意骗了你,故意把程家拖下水了。姑娘讨厌我,生我的气,不理我,都是应该的。姑娘如果讨厌我,往后不想见我……” 彦桓说到这里,再难说下去,就紧抿着嘴唇,红着眼眶盯着池中的锦鲤。 过了一会儿,彦桓才继续轻声道:“我记得姑娘的恩情,姑娘就算不愿理我厌烦我,不肯见我,我也报答姑娘。姑娘想要什么人,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尽力帮姑娘找来。” 程锦笑看向了彦桓:“当真?我想要什么人,你都帮我?” 彦桓略微一怔,然后垂下头,没有言语。他走几步,到了程锦身边,捻了一片程锦手里的花瓣,学着程锦的样子,丢在了池水中。捻了一片花瓣还不够,彦桓随后又捻了一片…… 程锦轻声唤道:“衡王殿下……” 彦桓捻着手里的花瓣,低声道:“其实我方才说大话了,我如今虽比先前好些,却也无法什么都做得到,如今也只勉强能做自己的主。姑娘要是想要寻旁人,我怕是做不到。” 程锦笑着问:“那我就只能问衡王殿下要你自己了?” 彦桓用力抿了下嘴唇后,紧绷着声音低声道:“姑娘你听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的话么?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报答。我愿意把自己给姑娘,我长得很好,又是个王爷,还会对姑娘好。但姑娘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迫姑娘。” 彦桓声音低落下来,头也低垂下来。 程锦看着彦桓,轻轻应了一声:“好呀。” 彦桓猛地看向程锦,忙问道:“姑娘说什么?” 程锦笑着看向彦桓:“我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话,确实很有道理,我觉得很好。” 彦桓想过种种最坏的结果,万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得了个最好的结果。 彦桓呆了许久,才笑了起来,他容貌极好,这一笑便将整个园子争芳斗艳的花都压下去了。 程锦便将手中原本拿着的花都放下,只看向彦桓这一朵,她抬起手,只做出要触碰彦桓脸颊的样子。彦桓就忙在程锦身边坐了下来,直接把脸送到她手心里蹭了蹭。 这园子里开得最好的花,竟自己主动被程锦攀折在手里了。 彦桓欢喜之余,却疑心这仿佛是他在做梦,反复问道:“姑娘可当真拿准了主意,若是姑娘当真愿意,我就真让元大人去跟陛下说了。到时候,姑娘就不能反悔了。” 程锦几次都点头道:“我愿意的。” 彦桓一时又疑心程锦这是可怜他才应了下来,后来又觉得便是可怜他又何妨,总归是程锦应了下来。无论程锦因为什么,因为他的身份也好,他的容貌也好,可怜他也罢。只要程锦愿意跟他在一起,就已足够了。 反正他还能好看个十几年,若是一切顺利,他的身份还能更尊贵。待十几年过去,就算他年老色衰,跟程锦的情分也处出来了,程锦那么心软,必然不舍得弃他不顾。 彦桓也不奢望能得程锦全部的好,只得一两分,就够他暖一辈子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喜事 微风掠过, 清澄的湖面微起了涟漪。 顾珏盯着湖面,轻捻着手指,心里不免又想起了程锦成为元家义女的事。 顾珏想着便皱了眉头, 在顾珏看来这个程锦未免太胆大了。她竟敢跟元家沾边, 那元家是累世的勋贵,他家的义女岂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元家必有所图!弄个不好,程锦这条小命就要湮灭在权势斗争中。她的那点小心机,都骗不过他,如何能瞒得过这些老狐狸? 她当真是被富贵迷了眼!连性命都不顾了! 顾珏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气极, 待看到自己的父母竟都很高兴,就越是心寒越是气恼。程家毕竟是他家的人, 程锦先前又是他父亲看中的儿媳人选, 怎么他们就能不对程锦加以提点?便是为了从元家出嫁, 更能般配的上他忠郡王府,也不该这样进了元家,如今让他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连她是否安稳都不知晓。没有元家义女的身份, 他也会被父亲逼着娶她的, 她何苦走这一遭? 顾珏也去打听过程锦, 但元家那些人太圆滑了, 便是十几岁的少年郎都似个泥鳅一样, 任凭他怎么打听, 他们就只会说元家的男儿都不知后宅的事, 家里肯定对程锦很好。 可顾珏不想听到什么她很好, 这跟他母亲说的话一样。 “好”这个字太笼统了, 他想知道她有没有被元家看不起, 衣着首饰是不是被元家的奴仆笑话。看看她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受过委屈还不敢,她不知道京中的礼仪,有没有人指点她。顾珏觉得自己若是有个妹妹就好了,有个妹妹就能去元家亲眼看一看程锦,还有些用处。不似他如今的弟弟,百无一用,只知道跟随在衡王身后,像只哈巴狗儿。 程锦毕竟是他父亲为他选定的妻子,顾珏觉得自己出于责任,也该对程锦多费些心思。 毕竟他的父母一贯偏心,程锦这时在他们眼里还好,但若是嫁给了他,大概就要受他连累,也要一道忍着他父母的偏心。他不多护着她一些,她可怎么办? 顾珏心里想着程锦的事,只留了两份神去听身边女子的哭诉:“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都说打了败仗,说你和顾郡王都战死了。我很怕,就去寺庙祈福,谁知道碰到了瑞王。他想要个继妃,就看中了我。我不愿意的,可是家里被他逼迫,我也无可奈何。我们哪里能争得过瑞王呢?还好……还好打胜了仗,你回来了……只是我们终究有缘无分,我等了你那么些年,终究什么都没等到。” 纤瘦柔弱的女子轻声垂头哭泣着,她清丽的脸上落在泪,像是一朵不堪风雨的雪梨花。 但她这么哭着,顾珏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芮湘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安慰,便含泪看向顾珏。她看着顾珏白玉般的脸,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微微抿起的薄唇。 芮湘便红着脸低下头,心中越发悔恨。芮湘后悔当初不该太过心急去接近瑞王,若是再等等,或许她就是郡王世子妃了。瑞王虽然尊贵,但并不好相处,也不似顾珏这般俊美。当初她故意接近瑞王的时候,是真以为顾珏他们败了,战败归来,便是不死,也再难有先前的富贵,或许还要全家背上战败的罪过,削爵流放。 在那种情况下,她既然知道了瑞王恰好也要来礼佛,怎能不去撞撞运气呢。尽管那些人都说瑞王原先一府的妻妾都没有生育,怕是问题出在瑞王身上,但或许是那些人都没福气,独她是个有福的呢。 瑞王原本并不在意她,后来听到她的名字,才笑了:“你就是让顾珏又瘫又傻的女子?听说靖阳郡主很为难你?那好,他们要为难的人,本王偏要让她尊贵。也让那些人看看,他们不愿意要的瑞王妃位置,并不是没人要!” 先瑞王妃赵氏之前阖府抄斩,许多大家族看到瑞王与成帝斗得如此狠绝,怎么肯再搅进是非中,就早早把家中适龄的女孩定了下来。之后又找回个皇太孙彦桓来,瑞王想要再找个与赵氏差不多家世的王妃,已不可能。找了两三年后,恰好芮湘撞了过来。 芮湘虽然家世寻常,但和顾家也有些牵连,而且样貌清丽出尘,父亲又在朝为官。 芮湘就此定下了亲事,成为了准瑞王妃。 原本这门亲事在芮湘看来,还算好的。他家自从被靖阳郡主厌弃,就少知道了许多消息,只看到了瑞王的富贵,看不到背后的凶险。 可偏偏顾珏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战胜归来。顾家被封为忠郡王,顾珏成为了郡王世子。郡王离王,也不过差了一步。 顾珏容貌比瑞王好,身材比瑞王高大,而且又一心待她,并没有时常拿出来感怀的先王妃。 芮湘怎么能不悔,怎么能恨? 悔恨至极时,芮湘真恨不得那场仗就败了,顾珏倒不如死在战场上。便是北蛮打过来,大不了给些银子议和,她不还是好好的瑞王妃么?她也不会生出诸多旁得想法。怎么会像如今这样,心里承受着万分煎熬,还要被一些人背地里笑话。 但如今她和瑞王的亲事已经定下,再难悔改。 芮湘就又落下了几滴泪,轻声啜泣道:“听说你为了我,打了宣平伯家二公子?我就知道,你无论怎样,都是会护着我的。只是天意弄人,你我终不能……” “嗯……”顾珏轻轻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芮湘,皱眉道,“宣平伯家的那位二公子说得话是实在不堪,我才动手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如今已是瑞王妃,谁都不能轻瞧了你。” 顾珏说着,微微一顿,才轻声问道:“我先前托你打听的事……” 芮湘揉了揉帕子,虽想到打听得消息,说是那程锦相貌平平,而且顾珏对程锦很冷淡,是绝不配她心里泛酸的,却忍不住还是生出妒意。 再一想到,往后顾珏还要成亲,还会有女子亲近顾珏,芮湘心中更是酸楚。 芮湘便不答顾珏的话,只轻声问道:“你先前对我说过,说只会对我一人好的。若是娶不到我,你就宁可不娶亲,你如今还记得么?” 芮湘虽然定下来要做瑞王妃了,但她也不舍得顾珏被别的女子占了。 顾珏微微眯起眼睛,他其实并不记得了。其实不仅是一句话,却连如今的芮湘在他看来,都遥远地好像上辈子的人。 顾珏在战场上差点死过,也看过他认识人倒在战场上。那些事都深深的镌刻在顾珏的脑子里,还有他的心里。那些骤然消失的鲜活生命、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甚至程锦射箭时微微眯眼的小动作、她洗被单时冻得通红的手、她救活一个伤病露出的笑容,都要比富贵少年少女间轻易立下的誓言更加深刻。 但顾珏如今有求于芮湘,便是不耐烦,也只得忍耐下来,轻声道:“嗯,我都记得,不会忘记。所以程锦她在元家怎么样?” 芮湘先是为着顾珏没忘记先前的话笑了一下,随后又听得顾珏又追问程锦的事,皱了下眉头,才轻声道:“瑞王不喜欢元家,我也不好去。但我先前参加宴会,遇到淮阴侯家的三姑娘说过,说见过这位程姑娘,说她很好。” 顾珏听得又是“很好”,便站起身,皱眉道:“如何好?是穿的好,还是吃的好?身边可有丫鬟跟随?可换了新衣?她不懂诗文,有没有人看不起她?” 芮湘被顾珏这一声声问地愣住了,然后小声道:“她穿得很好,有丫鬟跟随,气色不错。虽然诗词上并不通,但听说因她很好相处,便是有人先前看不起她,与她相处下来,也会说她是个周全妥帖的好人。” 顾珏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笑一声。他就知道程锦那样心机深沉的人,无论哪里都能过得好。 芮湘一双美目含泪盯着顾珏,轻声问:“你当真还记得先前跟我说得那些话么?你为何这么关心那位程姑娘,是不是……” 顾珏并不知道芮湘如今又在问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听得她这样问,便皱眉道:“我自然都记得先前跟你说的话。我并不是关心程锦,只是……只是她父亲曾是我家家奴,是他不放心程锦,就来托我打听。” 芮湘上前一步,轻声问:“当真如此?你还是一心对我好?” 顾珏却退后一步,想了想后,低声道:“你已是定下来的瑞王妃了,你该一心为瑞王着想。如今是事情紧急,我们才见了面。往后若是有事要见,你只要托个婆子来找我,你所求的事,我若是能办到,我自然尽力去办。” 芮湘哭道:“若是……若是我不想让你娶妻呢?” 顾珏皱眉道:“如今我也没有娶妻……” 顾珏说到这里,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便说道:“我还要别的事要办,就先走了。” 顾珏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芮湘含泪望着顾珏的背影,倒是真心掉下了几滴泪。 顾珏如今并没有相熟的挚友,离了芮湘,便回到了忠郡王府。回到忠郡王府,已是黄昏,顾珏便先去跟靖阳郡主问安。走到靖阳郡主门前,就听靖阳郡主与人低声提到了程锦的婚事,说什么这么定下了对郡王府也是一件好事。又说虽然程锦的家世太低了,但好在有元家在,且又有旧日的恩情,倒也说得过去了。 顾珏心中一跳,莫名而起的欢喜自心底里漫开。但顾珏随即强压下嘴角,心道:这不是父亲早就定下的事么?何必欢喜?若是传了出去,倒让那个程锦得意起来了。 顾珏便淡然地去靖阳郡主请了安,见他一进去,靖阳郡主她们就停住了话,顾珏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和程锦的婚事确实已经定下来了。顾珏便强压着莫名的欢喜,淡然地退了出来。但路上顾珏遇到打马球回来的顾珩,顾珏到底还是忍不住,竟对顾珩笑着说了几句话。 惊得顾珩在顾珏离去后,还疑惑道:“大哥这是怎么了?衡王殿下最近很高兴,怎么大哥也很高兴?难道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怎么我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少年 顾珩去见靖阳郡主的时候, 就把他方才的所见,撒娇卖憨地说给靖阳郡主听了。 靖阳郡主听后也是一叹,想着必定是顾珏知道程锦与衡王定下了, 他才不会再跟程锦有牵扯才这么高兴, 看来顾珏还是一心一意念着芮湘啊。 靖阳郡主想到那个芮湘,不免心烦。早些年靖阳郡主看着芮湘还是很好的,芮湘性情柔善温和,对谁说话都轻轻柔柔,又长了一副很好的模样。靖阳郡主真有心将她和顾珏凑在一起,哪料到芮湘竟是装出来哄着她的, 竟然背地里挑唆顾珏去争强斗狠,为赢得个马球场上的彩头, 跌下马受了重伤。顾珏变得又瘫又傻, 而芮湘倒是立即去另寻亲事了, 没寻到好亲事,又见顾珏回来,竟装出一副等了顾珏多年的样子,如今更是一转身就嫁了瑞王。 顾珏竟也当真信芮湘那番说辞, 还觉得是他耽搁了芮湘。自从顾珏病好后回到京城, 顾珏和芮湘虽然不似早先那么亲近。但每次芮湘有事, 他都会庇护偏袒, 似偿还芮湘这些年的“痴守”一般。 靖阳郡主没想到这里, 就只恨自己不够狠, 当初顾珏因为芮湘受伤变得痴傻瘫痪时, 她就该把芮湘给除了。 靖阳郡主恨过芮湘, 又气顾珏糊涂, 怎么就被芮湘那一套耍弄地团团转?让她为了顾珏的事, 在旁人面前丢了许多脸面。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5节 靖阳郡主一时又想,或许是顾珏还在记恨把他送去燕州的事。可若不是她把顾珏送去燕州,顾珏哪里能治好病?若是还记恨这件事,那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 顾珩见靖阳郡主脸色不好,就忙说了一大车逢迎逗趣儿的话,只一会儿功夫就将靖阳郡主哄笑了。 靖阳郡主看着小儿子,才稍觉得安慰,总算还有个乖巧贴心的。想到顾珩刚定下的亲事,靖阳郡主更觉得满意,那可是个门第样貌才学都很出众的姑娘。顾珩也不跟她犯倔,她定下了那个姑娘,他就应下了,只是再撒娇想要添几个美貌丫头放在屋里罢了。 一晃顾珩也十七了,本也该定下日子成亲了,偏有顾珏在前面挡着。 靖阳郡主想着,便下了决心,不管顾珏在如何一心一意为芮湘守着,也必须得尽快成亲了,难道还要任由他耽误了顾珩? 顾珏一路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先到书房,拿起一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他拿着书,心中觉得这本就是早该定下的事,不值得高兴,却又忍不住笑了。 在旁伺候的墨竹从未见过顾珏这么高兴,便一边给顾珏端了茶过来,一边大着胆子问:“公子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么?” 顾珏却哼一声:“我哪里高兴?也不算什么喜事,不过早先定好的事,如今终于办起来罢了。” 顾珏虽这样说,但他的眸光闪亮,嘴角也忍不住翘起。跟以往孤绝冷傲的模样,大不相同。 但顾珏只高兴了两天,就听到了程锦被封为衡王妃的消息,圣旨一下到了元家,诸多皇亲贵胄家里就得到了消息。也有像靖阳郡主这样早早得知此事的,听得下了圣旨,便把贺礼送到元家去了。 顾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拿着一根精巧雅致的玉钗,他正想着该如何把玉钗给了程锦,却又不让她太过得意。 只听一声脆响,顾珏竟捏断了手中的玉钗。 他快步走到正在谈论这件事的人面前,冷声质问:“你们说元家的义女被封为衡王妃了?” 正在议论这种事的两个人顾珏倒是脸熟,只是不记得这两人是谁,大概是哪个勋贵家里的浪荡公子吧。 那两人倒是认得顾珏,虽然顾珏语气不善,但他们也不敢与顾珏计较,巴不得讨好这位郡王世子,忙将所知的事告诉给了顾珏。 “听说元家的义女姓程,之前因为有功劳被封了永安县主。世子殿下应该知道她吧?程姑娘也算是从郡王府出来的人,还跟世子殿下一道抵御过北蛮……” “据说是元大人跟圣人提的,衡王殿下竟也没有推脱这桩婚事。” “啧,这圣旨一下,不知道多少闺阁女儿会心碎啊。衡王殿下竟然这么轻易就定了亲事,听说衡王殿下是因为程姑娘当初勇于御敌护国,才应下了这门亲事。也有说他曾经在危难之际,曾被程姑娘救过,程姑娘对他有恩情,才同意了这门婚事。但究竟如何,我们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了。” “圣旨才下到元家,衡王殿下的聘礼就送了过去。只是衡王殿下先前捐了家产充作军资,急忙筹措出来的聘礼,也就比寻常人家略强一些。” “衡王殿下也是年龄小,也太老实了,说是捐了家产,竟全都捐了。听说将聘礼送到元家的时候,衡王殿下脸都羞得通红。还是圣人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搬了许多东西过去,这聘礼才像个王爷娶妃的样子。哈哈……” “其实世子不妨回家问问,听说郡主娘娘头一个就送来了贺礼,应是早就知道了。” …… 顾珏紧握住手中折断的玉钗,一时竟听不见周遭吵闹的声音。顾珏倒退了两步,笑了笑,然后翻身上马,向着元家的方向去了。 留下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后,嗤笑一声:“怪不得都说郡王世子性格孤僻怪异,问了我们这些话,竟连个谢都不会说,就一声不言语的走了。难怪当初为了个女子,就能成了废人。” “听说他先前傻的时候,有人去看望他,哄着他学狗叫,他也乖乖叫了?” “哈哈,确实有这事。不过你可不要让当着郡王府的面说,那人太过胡闹,连累着全家都被顾家赶出京城了。如今顾家正是好时候,可别当着人家的面儿,让他们难看,不然我等虽不至于轻易被赶出京。但挨家里一顿责骂,倒也犯不上。不过确实也有趣,谁能想到当初傲气的小侯爷,为了芮家姑娘,就能变成个傻子瘫子呢?拿了只小狗给他,就能哄着他扮狗。那天我兄长可是亲眼见了,你请一桌如意坊的酒席,我就与你好好说,别看现在顾珏傲,呵呵,当时他呀……” 顾珏最终也没敢找到元家,他只站在接到的拐角处,看着元家的大门。因为要迎接圣旨,元家的正门大开,来往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顾珏手里握紧缰绳,把一直紧握在手里的玉钗,丢在了街角。但玉钗虽然丢了,顾珏的右手手心却因为方才太过用力握紧折断的玉钗,比割破了一个口子。顾珏怔怔看了看手心的伤口,隐约觉得他似乎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伤口。 顾珏静静在元家大门口看了一阵,就驾马转身离开了,他甚至都不敢上前去问几句,他再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小侯爷了。 曾经年少的的顾珏是真正骄傲的,他是定国侯府里的小侯爷,身份尊贵,样貌又好,每次马球场上都是他赢。那个时候他得父母看重,有许多朋友,还有芮湘。 但顾珏只输过一次马球,那一次就让他的人生再也无法真正骄傲起来。 现在顾珏的骄傲是虚假的,就像他曾失去的一切,即便再回到他身边,也不是曾经的样子。 曾经的顾珏是不会质疑别人的靠近是别有居心的,他不仅是父母看重的长子,将来的定国侯。他本身就很耀眼,值得别人追逐。也很自信,他可以得到任何人的喜爱。 可是如今的顾珏怎么敢相信,曾经被父母放逐,被繁华京城遗忘的自己,还能有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他亲耳听到曾经的所谓挚友,刚笑着恭贺完他恢复健康,没几天就拿他痴傻时的旧事取笑。他亲眼看见别人提到他名字时,那隐藏在温和表情下的讽刺。 所以为他治好伤病的女子,必是别有居心。千里迢迢前来京城的女子,必是心机深沉。与他并肩为战的女子,屡次救过他的女子,必然是攀附权贵。 如果不是别有居心,不是心机深沉,不会为了攀附权贵。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哪怕他成为父母放弃的傻子瘫子,也不舍弃他,尽心的照顾他,为他医治。如果真有那样的一个女子,哪怕他忘了她,她也能追逐他而来。如果真有那样的一个女子,哪怕他屡次拒绝过她,她依然热烈地钟情于他,与他并肩为战,与他生死与共。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能和她在一起,若是失去了她,该多么痛苦? 没有期待,哪怕失去了,也不会觉得痛苦。 他对程锦就不该有期待的…… 就像他从不期待芮湘等他,不期待芮湘嫁给他,所以当听到芮湘嫁给瑞王的时候,就不会痛苦。他就该一心再守着芮湘一个人,守着少年时许下的那些他已经忘了的承诺,继续做别人笑话中那个为了芮湘痴傻瘫了的顾珏,最起码不会有新的痛苦。 顾珏笑着,骑着马返回了忠郡王府。他利落地下马回到自己的院子,但回到院子,却听墨竹上前问道:“大公子,小的找来了几个工匠……” 顾珏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不用改了。” 他原本想将自己的院子改一改,给程锦留几间屋子制药看书。那几间屋子,要跟他的书房挨着,也要靠近他的练武场。他们看书看乏了,打开窗子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但是,他痴想了。 他再如何想压制,想摆脱,却依旧无法抑制地有了痴心妄想。 所以,他又失去了…… …… 程锦一边做着刺绣,一边听着身边少年在低声抱怨。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个穷鬼王爷了,阿锦你要是嫌弃我,我就没人要了……”少年容貌昳丽,他的声音比早些年略微低沉沙哑,正笨拙地帮程锦劈线。 程锦拿着绣花针,正在为难该把下一针落在哪里,随意玩笑了一句:“那倒正和我的心意,没人跟我抢你了。” 程锦说完话,便就后悔了。果然少年亮着一双眼睛,贴在了程锦身边,甚至他还把脑袋靠在了程锦肩膀上,他笑着说:“我就知道阿锦不单单是为了什么让别人再想起我捐了家产的事,才让我匆忙下聘,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彦桓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少年已有了些许成年男子的气息,温热的吐息落在程锦的颈侧,很有侵略性。 程锦有些不自在,但她只略微避了避,彦桓便慢慢挪开了脑袋,规矩地坐了回去,继续笨拙地劈线。一边劈着线,彦桓一边委屈地扁了下嘴,然后偷偷看着程锦。像是刚亮了一下爪子的小野猫,但只被主人瞪了一眼,小野猫便立即收回了爪子,肚皮朝上倒在地上,奶声奶气地“喵喵”叫。 程锦就再没办法绣花了,不得不看向彦桓。彦桓虽然跟程锦记忆中的珊瑚有些不同了,但当他露出一副委屈模样的时候,却还会让程锦想起那个贴在她身边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跟珍珠斗嘴的小珊瑚。 程锦心软下来,便放下针线,抬手摸了摸了彦桓的脸颊。 “阿锦,这里没别人。”彦桓得寸进尺,脸靠在程锦手上,小声暗示着。 少年如花似玉,目光灼灼。 程锦想着既然圣旨已下,往后终有这么一遭。她便笑着靠近了彦桓,轻轻亲了一下彦桓的额头…… 彦桓满意而归,想到程锦过两天还要应约来看他打马球,越发掩不住笑意。彦桓虽然有自己王府,但为了与成帝再积蓄些情分,也让成帝知道他的动向,对他放心,彦桓依旧还常住在宫中。其实彦桓在宫中总睡不安稳,刚回宫的时候,更是夜夜难眠。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但胡乱做着梦,昏昏沉沉间竟还因为自己在燕州。他半睁着眼睛,乱披了一件衣服,拖着鞋,走了几步,以为终于到了程锦门前。他用力推了,却怎么推不开。他就气起来,心想必然是珍珠霸着程锦,不肯起来。彦桓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便清醒过来,才看到他面前不是那程家的木门,而是宫里的红漆槛窗。他身边再没有程锦,而是一群惊愕惶恐的宫女太监。 彦桓便瞬间收起了所有情绪,只轻笑道:“我竟睡迷了……” 但他往后不会再睡不好了,程锦就在京城,就是他可以常去的元家,而且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的王妃。 曾经的委曲求全值得了,曾经的殚精竭虑也值得了。那个他刺杀彦钟后,身受重伤,倒在雪地里许下的心愿,终于成真了。 第63章 找麻烦 待到马球赛的那天, 程锦便随着元家夫人到了赛场。这时已过了立秋,天气凉爽下来,正是出游宴会的好时候, 四周的看台坐满了人。诸多闺阁小姐, 也终于得了个机会能够好好相看中意的郎君。而在一众如松如玉的郎君中,彦桓无异是成色最好的那块白玉,最挺拔的那棵松,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彦桓几眼。 彦桓这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骑装,头发用发带干净利落的高高竖起,他笑着走在一众出色的儿郎中间, 只偶尔不经意地抬眼扫了下看台。 他看着同样身着蓝色衣裳的程锦,立时眉眼都弯了起来, 便笑得张扬了一些, 一张脸越发明艳。 如此美人美景, 不知谁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赞叹,后又连忙用团扇挡住羞得通红的脸,羞涩地躲了起来。 待众人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彦桓身上挪走,便多多少少忍不住去看了眼程锦这位准衡王妃。程锦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 却依旧如常, 尽管有些目光是不善的。一些年纪尚小, 又被家里娇宠得厉害些的姑娘, 又不懂得里面的厉害的关系, 连嫉恨都不知道遮掩。 有的时候这种嫉恨, 也不仅仅只限于目光, 还有故意让程锦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都是些她如何不配彦桓, 彦桓怎么会定下这门亲事的话。小姑娘们并没有长辈们对于局势的衡量, 只是看着彦桓生得容貌最好, 又有个王爷身份,就是世上最好的儿郎。 上辈子的程锦听到这些话或许还会生气,心里计较着,她凭什么就不配?但现在程锦却能坦然面对,她配不配,不是由别人来评判的。 当马球赛开始,彦桓打进第一个球后,很是得意地扬了扬马球杆。 元夫人笑着对程锦低声道:“在这马球场上,衡王殿下很少输。成帝见他打过一次马球,就说他有先太子风范。” 程锦也随着笑道:“原来他马球打的这么好,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元夫人是清楚衡王殿下与程锦的往来,便轻声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衡王殿下进球,竟会这么高兴。锦丫头,你往后会更好的。” 程锦顺势低下头,做出羞涩的模样。 彦桓这一队打得很顺利,很快就进了三个球。胜负似乎已经分,观看这场马球赛的人都不再在乎这场球赛的输赢,就只去看马球场上那些少年郎君的身姿。这时另一队突然换了人,竟是顾珏上场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顾珏身上,顾珏察觉到诸多目光中的打量和好奇,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马球杆,却还是驾马入场了。 顾珏自从伤好之后,就没再打过马球,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打了马球。那些人就会将他先前打马球时,坠马受伤的事牵出来,然后再笑他曾经为了芮湘变得又痴又傻,又会用着猎奇的目光盯着他,看他这次还会不会跌下马,再摔个什么重伤。 但当那芮湘的弟弟芮云松求他上场的时候,顾珏却莫名答应下来了。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赛马场,他原本是打算去给母亲请安的。却听到顾珩兴冲冲地拿着马球棍,说什么要跟彦桓打马球,并说程锦也会来看,他便过来了。 顾珏觉得自己似乎很久都没见过程锦,往常在军营中说见就能见到的人,如今再见一面,竟然这么难。 顾珏最开始只是想要再见见程锦,再听听她说话的声音。可等他来到马球场,看到了程锦。可程锦只看着彦桓,一点都没留意到他的到来。一股莫名的愤怒和不甘促使着顾珏再次拿起了马球杆,他这一瞬间在究竟在想什么,他也并不知道。大概只是不愿意让程锦再看向彦桓,再看他一眼。 或许还在期待,程锦见到他来了,会略有些激动。期待程锦可能会悄悄找到他,说她是因为他不想娶她了,她才打算另嫁他人。那个时候他或许会对她说,他愿意娶她,她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毕竟衡王年纪这么小,她的样貌又如此寻常,去了衡王身边不见得会得宠。他……他最起码和程锦有同袍之谊,不会让她嫁进来后受委屈。 芮云松驾马来开顾珏身边,低声道:“珏大哥,你既然上场了,就一定要赢,帮我们把瑞王府的脸面挣回来。” 虽然芮湘还没有嫁入瑞王府,但婚期已定,不过还有一个多月,芮湘就要正式瑞王妃了,因此芮家上下都把自己当成了瑞王府的人。 既是瑞王府的人,自然就不能与彦桓站在一边。便是打马球,芮云松也要成为彦桓的敌对一方。可是彦桓那队马球打得厉害,芮云松每次对上彦桓,都赢不了。 顾珏隐约知道瑞王和衡王的争斗,说是争斗,其实就是瑞王单方面的与彦桓争。对于瑞王,彦桓一直很礼敬。便是成帝训斥瑞王时,彦桓也时常为瑞王说话。彦桓在马球场上的几次败绩,都是因为对手是瑞王,他便有意让着,一概都是让瑞王赢的。 顾珏冷笑了一下,看着这个软弱可欺的衡王殿下,越发的不顺眼。大位之争,岂是退让就能成的?等将来瑞王登了帝位,那怎么会有她的活路? 这样的人,她竟然一直盯着他看。这样没有前程的样子,程锦竟然还要嫁? 顾珏再见彦桓一张貌若好女的脸,就皱紧了眉头,用力夹了一下马肚。顾珏在众多打量的目光中,终于看到了程锦看向他。程锦看着他,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然后程锦就再次将目光移开,又落在了彦桓身上。 顾珏立即撇过头,冷冷盯着彦桓,就像战场上,他盯着北蛮人一样。 “大哥怎么去帮芮家小子那队了?看看那芮家小子的狂样子,好似已经赢了。”顾珩一手紧着缰绳,一手扛着马球杆,不解地皱眉道。 彦桓温声笑道:“听说你大哥马球打得很厉害,难怪芮云松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都是自家兄弟比,不用计较输赢。能亲眼看到顾家大郎马背上的风范,实乃幸事。走,咱们一道跟你大哥学几招去……” 彦桓说着,与程锦对视一眼,笑着眨了一下眼睛,程锦便也对着彦桓笑了笑。 程锦面上虽笑着,心中不住思量着,顾珏这是在做什么?他难不成看不出来忠郡王府是站在衡王这边的?为什么要跟那芮家小子一队?他不知道芮家小子那队都是瑞王一派的么?顾珏竟然为了芮湘做到这个地步么?竟为了他自己对芮湘的私情,就来有意损坏忠郡王府和彦桓的关系?顾珏还真是会给她添麻烦啊。 顾珏一入场就打得凶狠,片刻功夫就进了三个球,也引得一阵叫好。顾珏听得叫好声,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仿佛又成了恣意狂傲的小侯爷,顾珏便一心放在马球上,只一味地想要赢。待顾珏又进了一个球,忙笑着去看程锦,觉得这次程锦总会看着他了吧。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6节 但当他却看到程锦的目光却依旧落在旁处,他顺着程锦的目光看过去,竟看到彦桓在对着程锦笑。 顾珏明明是赢了的,但他却像是打了场败仗一样羞恼。然后顾珏就驾马跟在了彦桓身边,只拦着彦桓接到的球,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争斗地的味道太浓,让看台上的一些都皱了眉头,心中生出无限思量。 连元夫人都皱眉,低声道:“这位小顾将军是在做什么?” 程锦轻声笑道:“大概是因为从战场上下来的缘故吧,做什么都尽力拼杀。夫人不用担心,没事的。” “顾大哥,接球……”别人见顾珏与彦桓这边气氛不对,都尽量不往他们这边打球。只是偏偏芮云松得了球,就往顾珏这边打过来。 彦桓无意与顾珏相争,便想要躲开。但顾珏见状,只当彦桓想要假意躲,实则去争那一球,便用力挥了马球杆去抢那一球。彦桓为了脱开顾珏那一球杆,便侧身避开,顺势就下了马,跌到在地上。看台上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元夫人忙站起身,程锦也直起了身子。 而顾珏得了球,则立即挥着球杆将球击入门洞。 “衡王殿下!”顾珩等人忙策马过来,下马去扶彦桓。 然后顾珩对着刚因进了球,一脸喜色的顾珏,怒吼道:“大哥,你在做什么?为了赢个球至于么?” 彦桓却拍手喊道:“好球!顾大公子果真打得一手好球。小王输得心服口服!” 彦桓随后对顾珩笑道:“唉……我不碍事的。往常,我只觉得自己的球技已是不错的了,没想到今天才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彦桓说着,用胳膊轻撞了一下顾珩,笑道:“什么时候也让你大哥教我们几招。” 顾珩皱眉道:“谁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教我们……” 顾珩说着,看着彦桓手上流下的血,慌道:“衡王殿下,你受伤了?” 彦桓对顾珩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声张,随后低声笑道:“一点点小伤,不要紧。我去包扎一下,你找个人顶替一下我。” 彦桓说罢,就笑着离开了球场,走到无人处,彦桓才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眸光冷了下来。 这个顾珏可真是会找麻烦!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口脂 彦桓一离场, 程锦心中虽然担忧,却依旧如先前那样坐着不动,继续看接下来的马球赛。 尽管连元夫人都忍不住有些急了:“不知道衡王殿下怎样了, 他方才那么从马上摔下来, 不知道有没有伤到。” 如今彦桓关联着元府上下的将来,也不怪元夫人着急。 程锦笑着,低声宽慰道:“我远远看着,殿下走路是无碍的,便是有些伤,也是些小擦伤。我懂些医术的, 夫人信我这次罢。本来没什么事,我们若是先慌了。落在别人眼中, 或许无事也变成有事了。” 元夫人听了程锦的话, 不免又高看程锦几分, 她长出一口气,笑着轻轻拍了拍程锦搭在椅子上的手背,由衷赞道:“阿锦真是个好的啊。” 元夫人起初并没有这么看得起程锦,原先听说彦桓想要娶程锦为妻, 她还以为程锦是个妖娆柔弱, 很会哄骗不经事少年的女子。但见程锦容貌寻常, 元夫人却又疑惑起彦桓为什么会如此看重程锦, 竟执意要娶程锦为妻。但元夫人世家大族的夫人, 程锦又是彦桓看重的人。便是心中再看不起, 再也觉得疑惑, 元夫人也不露出分毫, 待程锦依旧极好。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元夫人细看程锦, 倒也明白了彦桓为什么执意要娶她。元夫人都想将程锦留下来,给自己做儿媳。若是彦桓不能娶到程锦,倒是彦桓没福了。要是错过了程锦,往后余生,彦桓怕也再难找到更好更合适的人,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吧。 没过多久,一个侍女来到程锦的座席旁,双手捧着一块玉佩送到程锦面前,在元夫人与程锦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元夫人听到后,就忙对程锦道:“你快去看看衡王殿下吧,这里不碍事的。” 程锦这才起身,带着香桐和香茗,随着侍女走过一段长廊,走到一个有六位护卫把守的屋子前。侍女站在门口就停住,躬身道:“殿下在屋内等着姑娘,姑娘可以直接进去。” 侍女说罢,就站在了门口。程锦见状,便对香桐香茗道:“你们也在外面侯着吧,若是站久了乏了,就去旁处歇一歇。” 香桐与香茗跟着程锦这么久了,明白程锦话里的意思。这是若程锦进去之后若是异常,就让她们找个借口去求救。 程锦虽见了彦桓的玉佩,但也不敢放松警惕。程锦不怕聪明人出招,但她怕有哪些蠢人会出些昏招来坑害她。聪明人的计谋有分寸,程锦最起码能知道他们不会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但蠢人的昏招才防不胜防,程锦都不知他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能做到何等地步,她可不想在小阴沟里翻船。 程锦独自走进屋里,绕过玉屏风,看到果真是彦桓找她,这才卸下了防备。而彦桓原本微微冷沉的脸,再看到程锦后,整张脸才立即鲜活起来。他对着程锦抬起受伤的左手,极委屈地小声道:“我受伤了。” 彦桓白皙的胳膊和手背上,擦掉了几块皮,看着虽然凄惨,却不是多严重的伤,最起码比起程锦在战场上见到的伤要轻多了。 程锦却还是轻声道:“哎呀,竟伤得这么重,那个人也太没分寸了。还好你聪明,想办法自己退了场。不然真被他逼下马,还不知受些什么伤呢。若是真受了重伤,咱们跟郡主那边就更不好看了。伤口上药了么?” 彦桓指了指旁边的药瓶,小声道:“有药,但是没有人给我上药……” 彦桓现在贵为王爷,哪里会没有人不给彦桓上药? 程锦虽心里通透,却还是轻轻一叹:“竟这么可怜?听着我心里怪难受的,看来只能我给你上药了。” 彦桓翘起嘴角,就笑着把受伤的手伸向程锦面前。程锦坐在彦桓身边,拿了药,轻轻地细致地给彦桓上着药。彦桓垂眸看着正在给他擦药的程锦,嘴角一直翘着,眼里也都盛着笑。 待程锦给彦桓上好了药,彦桓却还指着一个都已经结痂的,细小的划伤,小声道:“这里还有伤……” 程锦轻叹一声,自责道:“是我错了,我也太大意了。这么大的伤口,我竟没看到。” 程锦说罢,竟又认真给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了药,把那个小划伤,都当真要紧的伤来治。 彦桓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程锦抬眼,也看着彦桓笑:“还要哪里的伤要治?” 彦桓抿了抿嘴唇,只勾住唇笑,却不说话,一双眼睛水盈盈地看着程锦。 程锦看向彦桓,见彦桓又咬了下嘴唇,然后彦桓就把目光挪开,一会儿看看熏香炉,一会儿看看旁边的幔帐,就是不再看程锦。直到程锦靠过来,伸出手勾着彦桓的脸转向她,彦桓也没有抬眼看向程锦。他低垂着眼帘,眼睫轻颤,呼吸微微急促。当程锦真的亲上彦桓的嘴唇后,彦桓地呼吸骤停。 程锦只轻轻亲了一下,就退后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但程锦才退后些,却被彦桓一把抓住了衣袖。他的脸更红,因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呼吸,呼吸格外急促。程锦虽然很不好意思,却也不得不再亲了一下彦桓。 程锦轻声道:“这可好了吧?” 程锦的声音很轻很软,彦桓忍不住追过去,亲了一下程锦。亲了一下,就又贪心再亲了一下。 亲得程锦嘴唇的口脂都没了,彦桓才笑着拥住了程锦:“我的伤算是好了……” 程锦低声嗔怪:“你的伤好了,可让我如何出去见人?” 彦桓低声笑道:“我这里有口脂,我给阿锦把口脂补上。” 程锦红着脸笑道:“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彦桓低声为自己开脱:“我……我只是有备无患,所以一直备着……” 程锦笑道:“听着越发早有图谋了。” 程锦见彦桓心虚地准开眼睛,却强忍着羞意,又亲了一下彦桓的嘴唇,小声道:“早有图谋就早就图谋吧,反正我是纵着你的。” 彦桓微微一怔,便用力抱住了程锦,低声委屈地抱怨道:“我还要好些天才能娶到你,还要好些天……我都不敢数日子。因为瑞王是我的叔叔,就偏要等他成婚之后,我才要成婚。可他又不是第一次成婚,我却是第一次,不知为什么还要等他?他原本还要再拖下去的,就因为陛下给我添了聘礼,他就也要陛下从私库拿些珍宝给他做聘礼。我都恨不得筹钱弄几件东西,给瑞王送过去了。因为他占了今年最后的好日子,我们就要拖到明年去了。还要那么久呢……” 程锦低头轻轻哄着彦桓:“或许往后等我们回想起来,这段日子也很有趣呢?因为有等待和分别,重逢起来才会更让人欢喜。” 彦桓没有说话,只将程锦好好抱了一阵。待程锦劝着彦桓该回去的时候,彦桓才放开程锦,对程锦小声道:“不是因为有分别,重逢才让人欢喜,是我跟阿锦在一起,我就会觉得欢喜。” 程锦听彦桓说得肉麻,脸上一热,知道不能在和彦桓说下去,不然不知彦桓还能耽搁到什么时候呢。 程锦便轻声道:“你胳膊伤了,最好穿件宽松的衣服,还备了其他衣服么?你不能久不在人前出面,不然过会儿散了场,不知道得传出些什么话来,可别让有人真误会了我们跟顾家有什么不好的。” 彦桓点了点头:“有的,但是我胳膊伤了,不好更换。” 程锦便笑道:“自然是我帮你换的。” 彦桓笑着点了点头,任由程锦脱下他现在正穿的骑装,换上一身蓝青色的锦袍,袖子宽大不会紧挨着彦桓胳膊上的伤。程锦给彦桓换衣服的时候,几次都隔着单薄的里衣,触碰到少年的身体。他确实长高了不少,程锦已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腰很窄,肩膀却宽了许多,看起来略瘦的身体,但脱下衣服,却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眼前的少年,确实已快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了。 程锦脸红了几次,才帮彦桓穿好了衣服。彦桓随后拿出口脂,给程锦均匀地涂了些口脂,又给程锦理了理衣角。然后彦桓谨慎又仔细地把口脂盒收好,留着以后再用。 彦桓先一步回到了马球场,他脸上的笑容不是作假,是当真的愉悦。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与身边的人称赞着顾珏球技高超。 这时顾珏彻底赢了,他从十二岁受伤之后,竟又赢了一场马球赛。他难得地痛快,极其欢喜。顾珏自燕州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时的记忆。随后在京城的那几年,他与京城众人隔绝,似乎没有多大的长进。如今他停驻在十二岁时的时间,终于开始向前流动。 顾珏慌忙在看台上寻找程锦,他想要让程锦看到他的胜利,看到他能赢。 但顾珏却没有找到程锦的身影,等他终于等到程锦回来。她却依旧没有看他,她在看彦桓,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顾珏的欢喜瞬间散了,他的胸口憋闷地厉害。他明明赢了球赛,又仿佛没有赢……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记恨 顾珏赢得彩头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 他接过那块玉佩,听着芮云松等人围在他身边庆祝。尤其是看着程锦随着元夫人等人离开,渐渐看不到程锦身影的时候, 顾珏觉得既恍惚又茫然。 他周围的人都很陌生, 唯一让他感觉安心踏实的程锦,已慢慢走远了。 顾珏皱着眉回到忠郡王府,又被顾远山叫过去一顿责骂:“你也年岁不小了,怎么还不知道轻重?这也就是衡王殿下有容人之量,不然若是当众闹得难看,可怎么办?芮家大姑娘以后就是瑞王妃了, 以后你不要再跟芮家人来往!” 虽顾珏心神不宁,此刻却忍不住争辩道:“芮夫人是父亲的妹妹, 也是我的姑姑, 我们怎么能不与芮家人来往?我看衡王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父亲能为了他就舍弃了真正的血脉亲情?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程锦也要嫁给他?一旦衡王真的赢得了帝位, 那程锦就是皇后,他就真再难见到了。即便能见到,那也是要看着她和衡王一起出席宴会,一起出席庆典。虽是能“见”, 其实他连抬眼直视她都不行。但若是瑞王赢了, 他或许还有机会。 顾珏说到这里, 眸光微沉, 冷声道:“就算我们顾家做不了纯臣, 当真要选一个辅佐。为什么不能选择瑞王呢?瑞王年长位尊, 岂不是比衡王那个柔弱少年好?” 顾远山指着顾珏, 手指气得微微颤抖:“她是我的什么妹妹?她是你什么姑姑?一个庶出妹妹罢了!我这样的妹妹有十个!那瑞王当真若是得圣心, 早在衡王殿下回宫前, 他就定下来了!那些年里, 圣人可只有他一个子嗣?不说瑞王的人当初故意拖延我军粮草,不说先前赵家人在兵部的时候,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就只说今天,你遇到了衡王,这事才周全过去。若是遇到的是瑞王,你觉得能这么周全过去么?衡王那个性子,才会对我们念些旧情。瑞王他心里恨着呢!” 顾珏从没听顾远山提及过朝堂之事,听了这些话,竟似个孩童一样懵懂地看向顾远山。 顾远山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跌坐在座位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弟弟虽然文不成武不就,都不至于像你这么思虑不周!他最多是贪玩一些,就算不会立什么大功,也不至于犯什么大错。但你这样的心性,让我怎么敢把郡王府交给你?” “呵……”顾珏愣了愣,抬眼看向顾远山,低声道,“父亲想要把郡王府给二弟,就直说好了,何必呢?反正父亲也不是第一次丢弃我!我十二岁坠马受伤,自燕州回来后,你们可教导过我?可耐心与我说过话?我自然没有二弟思虑周全,因为他从未离过京城,也没呆傻瘫痪,被你们抛弃过!你们总会说我如何不对,那你们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一定要等我错了,才来责怪我?” 顾远山闻言一怔,随后暴怒,竟将桌上的茶盏直接丢向顾珏,怒道:“你竟这样想?你竟记恨着这件事?好!好!好!你给我滚!” 顾珏躲都不躲,任由茶盏砸在自己身上,他笑着垂首给顾远山磕了一个头:“那孩儿就告退了。” 顾珏说罢,就起身直接离开。顾远山气得脸色紫红,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仰头长叹一声。 …… 这一天雨丝缠绵地下个不断。 程锦和元老太太说完话,彦桓就撑着伞将程锦送回她如今住得院子。彦桓终于等到个下雨天,能为程锦撑一会儿伞,便走得格外慢。 好在彦桓也知道避忌,只挑人少的路慢慢走。而元家也很懂事,知道程锦和彦桓走那条路,都会避开。 “这雨声真好听,姑娘可还记得有次下雨天,我陪着姑娘去给季屠夫看病。因为我那个时候长得矮,姑娘还不要我给你撑伞来着?”彦桓撑着伞,轻声笑道。 彦桓说的雨声,是雨丝轻轻落在伞面的声音。 程锦躲在伞下,轻提这罗裙,笑着点了点头:“自然记得,如今你长得这样高,恐怕往后都要你来撑伞了。” 彦桓笑道:“要是这样,就太好了。对了,今天陛下又夸赞你了。阿锦当初封县主的时候,不是写过折子,说当初运送粮草,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是燕州许多商户共同筹措的,自愿将县主的封地赏银全部上交,求情燕州百姓得免三成赋税三年么?今天陛下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这事,又夸了你一回。” 程锦笑道:“还是圣人仁慈,允了此事,我等都要感念圣人的仁厚。”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7节 程锦那天的折子里还不止为燕州百姓免了些许赋税,还将筹措粮草的功劳分了些给燕州太守于怀平。原本并没出多少力的于怀平受了嘉许,还特去了一趟程家,据说与程远相谈甚欢,倒是结了个善缘。 彦桓见虽然此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个香桐跟着,程锦却依旧言语谨慎。彦桓便不由得也学着多谨慎一些,就笑着提了旁的事:“珍珠和嫣姐姐会来京城么?” 程锦笑道:“她们如今比我都忙一些,说不好来不来。她们如今也不在燕州,珍珠去了相州,嫣姐姐去了琼州。” 彦桓轻声笑道:“珍珠总得来一趟的,还想听她叫我姑爷呢,或者叫姐夫也好。” 彦桓说着,想到待他和程锦成亲之后,那就是他与程锦睡在一个屋子里,珍珠想要敲门都没得敲,只觉出了多年的闷气,心中越发得意。 程锦笑道:“她们若是知道你就是珊瑚,怕是要吓一跳的。” “早晚都得知道的。”彦桓笑道,“有人已经挖出了这件事,正打算拿这桩事做文章呢。” 程锦轻声道:“这原不是什么大事,端看你在不在意。就算做文章。你若应对的好,或许还是好事。” 彦桓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程锦:“我知道的。” 不过两日,彦桓在程家的过往就被揭了出来。彦桓由着人去传,遇到有人来打听,就从容笑着应下:“却有此事,程家确实对我有救命之恩。” 便是有人宴会上拿这件事取笑,彦桓也并不在意。如此,倒更显得彦桓大度了。 随后便有人将彦桓在程家的事变成了故事,说起了书,虽然名字都被化用了,但一听就是彦桓的事。 故事里,彦桓落难至燕州后,身受重伤,因失去了记忆,便被当做女孩留在了程家。后来得程家细心照顾,彦桓恢复了记忆回到了京城,程家因此升了官职。 随后北蛮南下,程家姑娘便筹措粮草到了军中,得胜之后获封县主,两人这才在京中重逢。但因彦桓不再似孩子模样,长大了不少,程锦并不认得彦桓。等元家做媒,两人定下了婚事。程锦原本不敢高攀,彦桓来见过程锦,诉说往事,说救命之恩,当以身许之…… “成家姑娘方知姻缘天定,她与寰王既有这番奇缘,便含羞点头应下寰王。”彦桓笑着拿了话本,又反复念了一遍,“含羞点头应下寰王……” 程锦便不由得当真羞了起来,嗔道:“不必念了,快将这书烧了吧,如今别人可盯它盯得紧。” 彦桓见程锦绣了,便听话地将那话本丢在了火盆中,看着那话本燃尽后,对程锦轻声道:“我为二皇叔求情,跪得膝盖都青了,阿锦帮我揉揉吧。” 当彦桓在程家的那段往事被变成故事后,彦桓身着便衣,去听过一出书,并给了赏银,笑道:“虽是编造的,却还算曲折有趣。” 彦桓即便没有言明身份,他的容貌和气度,也让人一看便知他的身份。 但是当故事传播开了,便有人除了好奇彦桓是不是当真容貌好到可是被当做女孩,感叹程锦的忠义良善,两人的天赐良缘之位。便多了一层疑惑,彦桓一个堂堂的皇孙,怎么就能落难至燕州? 便是京城的寻常百姓都知道如今成帝只有一个儿子瑞王,一个孙子衡王。将来必然是瑞王和衡王两人之间,于是谁想让衡王死,似乎就很明显了。 这种疑惑之声起来后,这个故事便不许再说了,所有相关的书本全部收缴烧毁。 关于彦桓在程家的过往就这么又被封口了,没人再敢在宴会上提及。他们都知道这段过往,衡王彦桓是不在意的。但是可能涉及到了其他皇家争斗,牵连到了旁人,而那个旁人是不容别人议论此事的。 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1,读书人又极厌恶焚书禁书一事,便有人索性直接写了叔侄争产,叔将侄儿残害致死的戏。这样行为惹怒了瑞王,竟开始胡乱抓人。这事便闹大了,被人参到了成帝面前。 成帝一查,发现瑞王曾经派人去燕州查探过彦桓的身世,当初在宴会上嘲讽彦桓的人,也是瑞王府中一个侧妃的亲戚。成帝极为震怒,他是真没想到瑞王竟然自己做局,把自己坑在里面了! 而彦桓在这一局中,是大度宽和的,是知恩图报的。甚至他还是敬爱长辈,孝顺至极的。当他知道成帝和瑞王言语不和,成帝要拔剑杀瑞王时。只有他敢拦着,只有他敢跪下求情,为得不过是怕成帝盛怒之下,做出让成帝自己都追悔莫及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走吧 自从和彦桓定下亲事后, 程锦一直很少参加宴会,但有些宴会是避无可避的,比如说靖阳郡主的寿宴。 而且因为顾珏曾经在赛马会上的举动, 如今但凡忠郡王有事, 彦桓和程锦都要出席,免得再传出什么别的话来,让本来打算往彦桓这边靠一靠的人,再起了动摇之心。 顾家自然不比元家谨慎,来得人都很杂乱。靖阳郡主又喜好热闹,只要有机会办宴席必是大宴, 唱上一整天的戏,叙上一整天的话。程锦坐了一会儿, 就不知有多少个妇人姑娘凑过来与她说话。如今衡王妃是定了程锦, 而且先前程锦救过彦桓的故事一传扬开, 想要再争一争正妃位置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但两个侧妃还没有定下来,许多人就只能到程锦这里来试探。寻常王爷的侧妃是不要紧,但如今衡王的侧妃之位将来许就是妃位。而且看衡王既然能为了往日的恩情,就和看起来很寻常的程锦定下婚事, 也是个知恩重情。这会儿趁着衡王年少存些情分, 比不往后衡王真得了大位, 身边人多了, 再往里添的好。 其实但凡宫里有个皇后妃子什么的, 都不该试探道程锦跟前儿, 自然有娘娘为彦桓的事操心。 但偏偏如今的皇宫里连半个芝麻点儿的女主人都没有, 成帝又是不管这种事的。想要走元家的路子, 元家却不肯沾这种麻烦, 一概圆滑的推脱开, 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衡王的声望越来越盛,许多想要冒险往上再走一走的人家,也看出来这侧妃之位还得将来的衡王妃来定,便只能在未来的衡王妃面前程锦跟前多说说话了。 她们与程锦说话,也都不直说,大多只是说些家常话。但程锦是明白人,不用挑明,她就懂了。 程锦细心留意着过来的人,这些人家既然有心图侧妃的位置,那就是有心站在彦桓这一边的。这样的人家,程锦自然要帮彦桓仔细留意着,等宴席过后,也好把那些人告诉给彦桓,方便彦桓那边做事。而且程锦也有心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虽然彦桓说他如今不想选侧妃,怕往后王府中杂人太多,再添了祸乱,但难保什么时候他就改了主意。 程锦此刻留意一些,也免得真到时候乱了手脚。 虽然彼此说话虽然大多是很和气,大多是是互相夸赞的。可有些心思浅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从眼神神态上流露出对程锦轻视,大有一副只要她得了侧妃之位,就能瞬间凭容貌家世将程锦这个正妃压下的样子。程锦的家世样貌在许多人眼里是不够看的,便是如今多了个县主封号,又有奇缘故事加身,也是不够的。 家世比的不是一个人能站多高,而是她的兄弟,她的姐妹,她的父母,她的叔伯姨母,她往上三四代的血亲都是谁。 这些,程锦确实不够看。 不得不说,有几个人家真好,虽然此刻不显眼,但家族枝脉甚广。只欠个机会,就能再恢复世家大族的荣光。姑娘也样貌好,知进退,懂礼节。这样的人家真要做了侧妃,必是助力。便是往后她们有心跟程锦相争,程锦也更乐意和这样的人的争,既能多长长见识,也更有意思。 虽然程锦真有心留意这几个好的,却也不好多与她们说几句话。别说她这会儿还不是真正的衡王妃呢,便是正成了亲之后,做了真正的衡王妃,她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真正中意了哪个。不然她不中意的人家不免埋怨她,再另走了路子从进王府来,那就是死仇。而她中意的人家,若是最后进不到王府,又会埋怨她耽搁了自家姑娘,而且会被人看破程锦的底细,看穿程锦的能耐在哪里。 有好的,便也有不好的。 有的人气焰很盛,姑娘上来就又问程锦可会诗词,又问程锦在军中如何回避男子,并把自己做得最好的诗词诵读一番,还遥遥看着远处男席的方向,似是希望坐在男宾席的彦桓能听得到一般。她的母亲也是鲁莽的,自己夸起自家姑娘来,跟兜售个上好的物件一样。 元家从来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从来都不会让杂人打扰到程锦。其实元家二房这一代虽然没有女儿,但元家旁支以及几位夫人、少夫人娘家里面还是有女儿的,稍微少思量些稍微松散一些,哪里会有程锦与彦桓悄悄说话的时候? 程锦依旧笑着一一对那姑娘说,“我在诗词虽不通,可听着姑娘的诗却觉得好。看来好诗好词便是如此,是我这样的人也能懂得好的。”“在军中,是那些将士回避着我。我那时充个大夫用,战场上刀剑无眼,都盼着不要见到大夫呢。” 程锦并不气恼这样人的冒犯,没人冒犯,还显不出她大度呢。程锦也不觉得她们是痴心妄想,她上辈子在那些世家贵妇眼中,未必比她们强多少。虽然无城府无底蕴的人家,想要往上走,怕是很难。恐怕最后在权势中撞成了飞灰,也只会成为这些世家贵妇闲谈间的笑料。但凭什么她们就不能去试着往上走一步呢?能够想去争一争,总比龟缩一辈子有志气。 小半天你来我往,含而不漏的话说下来。程锦到底有些乏了,她不愿意在众人露出疲态来,便寻了个借口离了席,找个地方歇上片刻。她让香桐留在席上,防备着谁来问她去处,就带着香茗与两个婆子出去歇一口气。如今的忠郡王府是定国侯府改的,规格并没大动,只是按照郡王府的规式改掉了先前侯府的规式,程锦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 虽然清净却也不偏远,若是当真遇到了为什么危难,只要大声叫嚷就能喊来人。虽然程锦带的这两个婆子是关嫣送过来的,说是身上都有些功夫,但也难保遇见什么她们都不能应对的事。其实彦桓也打算派几个拳脚好些的人过来护着程锦,但被程锦笑着婉拒了。程锦不是信不过彦桓的人,但彦桓才回京城三年的时间,身边能培养出几个真正信得过,又有本事的人不容易。一个个都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不能耗费在她身上,要紧最大的力量保全彦桓。而且他们两个人若是只能选一个人保护,那就只能是彦桓。 程锦是很爱惜自己,自她重生以来就很爱惜自己这具身体,身体一直很好。她虽然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疼一些,但之后她细心调养,就从没再疼过。哪怕天气再热,她也很少会沾染冷水。 但尽管程锦这么爱惜自己,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决定了在这张斗争必要的时候为彦桓牺牲。这个关键时候,彦桓若是出个意外,她就算活着,也是输了。可哪怕她在最后要赢的时候倒下了,彦桓也会因为她的付出,善待珍珠、关嫣她们吧。只有彦桓在登基之前,好好活着,才能最大保全跟她有关联的人。这也是程锦带着身边人一道冒险,她必须尽到的责任。 程锦有过很想很想做某个人妻子的时候,但她输了一辈子。现在程锦先把自己当成彦桓夺得大位的幕僚,然后才是妻子。哪怕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彦桓要是为了大局,要与她退婚,程锦也会绝对的服从,并尽量想办法让退婚这件事成为彦桓的助力。 大概什么时候彦桓得了皇位,朝堂稳定下来,再生下个继承人,她才能再想想别的事。 程锦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闭了眼睛,静坐在一处。但不过歇了一会儿,香茗就轻轻碰程锦一下,程锦便睁开了眼睛。 程锦一睁开眼睛,就见顾珏竟走了过来,而顾珏身后跟着芷兰。芷兰看了程锦一眼,立即心虚地低下了头。程锦笑了笑,她先前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影像是芷兰,看来是芷兰告诉给了顾珏她在这里。 多年未见,芷兰瘦了也苍老了,日子眼见过得不够好。也是的,顾珏这个人上辈子就不是个细心的,这辈子的顾珏还不如上辈子呢,怎么会顾及得到芷兰在后宅的难处? 芷兰虽也会积蓄些人情,但她一碰到顾珏的事,就犯了痴,总是一心顾着顾珏,旁人都不顾着了。往常有个流月在,别人就只嫉恨容貌更好的流月。如今流月走了,她们自然就只盯着芷兰。而且眼见顾珏成了郡王世子,虽要是做了他的房中人,。见芷兰一心想着顾珏,别人并不觉得她是忠心,只觉得她是想要把顾珏整个霸去,不给旁人出头的机会,实在内心狡诈。 于是,芷兰时不时被府中的婆子丫鬟挤兑,虽然看起来还是顾珏身边的头号大丫鬟,但却一直受着闲气。受了委屈,芷兰又不肯告诉顾珏,让他烦心。而顾珏又是个察觉不到这些细微之处的,并不知道芷兰受了什么委屈。 其实顾珏就是察觉了又如何,顾珏自燕州返回京城的那几年里,芮湘很忌惮芷兰和流月,不肯让顾珏亲近她们。听到顾珏若是护着她们,被芮湘知道了,必是要哭哭啼啼地耍脾气,顾珏怎么会舍得? 程锦虽然没打听过顾珏的境况,但她和忠郡王府来往的多了,就算不打听也知道一些。据说跟顾珏去过燕州的这些人,流月被程锦带走了,文妈妈因为犯了错也赶出了府,墨松在最后的一次战场上断了条胳膊,也不在顾珏跟前儿伺候了。据说如今能伺候顾珏的,竟只有墨竹一个,难怪顾珏的衣服都褶皱了。据说顾珏被忠郡王责骂了一顿,就禁足了,直到今天靖阳郡主寿宴才把他放出来。据说靖阳郡主已经相看好了一个家世不错、容貌不错、性格柔顺的姑娘,只等着定下来。顾珏却不从,正在闹…… 程锦笑着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对顾珏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郡主娘娘还等着我回去把方才的故事讲完呢,就不打扰世子殿下了。” 这里地方清净,顾珏这么特意过来,必然是找麻烦的。 程锦一时也想不明白顾珏找麻烦的缘故,但想来应该还是因为芮湘。或许是为了给芮湘出气吧? 毕竟因为前段时间瑞王受了成帝责骂,瑞王竟险些被成帝拿剑劈了,芮湘与瑞王前不久的那场婚礼办得不够体面。虽然去的宾客依旧不少,不管站了哪边,终究是王爷大婚,谁都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连元家和忠郡王府都派人过去了。元家出的是自家生得最和气的三儿子,顾家出的是顾珩。但在婚宴上瑞王一直黑沉着脸,都不曾给宾客敬酒,又挑剔谁家不是正经当家做主的人过来。 瑞王心中闷气,喝了几杯酒,竟痛苦地怀念起了先前的瑞王妃赵氏,为此痛哭失声。之后芮湘三天回门,瑞王也没有跟着回去。 瑞王对芮湘的态度跟上辈子差不多,所以上辈子才会有芮湘去找顾珏哭诉她的处境艰难,才有顾珏觉得是他伤病后去了燕州,才导致芮湘所嫁非人,对芮湘心怀愧疚,屡次去见芮湘,还传出了一些不好的传闻。程锦那个时候才知道了芮湘的存在,她之前远在燕州,后来又随着顾珏去了战场,并不知道顾珏心里有个芮湘。 那个时候程锦想要放弃了,但是顾珏说他和芮湘都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不会去见芮湘。之后无论芮湘送来多少旧帕子旧香囊,顾珏真的没有去见芮湘,当瑞王想要起兵逼宫的时候,顾珏也听了她的劝,选择置身事外。 程锦便信了,她也舍不下跟顾珏这么多年的情分。 但是他们成婚那晚,顾珏却还是去见芮湘了。他消失三天后,再回来,就不愿意碰程锦一下。有时候程锦强忍着害羞,有意亲近他,他也会躲开她,看着她好像是什么脏东西。但是这样的顾珏,竟然会和芮湘生一个孩子。 如今虽然程锦也不知道为什么芮湘受了委屈,顾珏就来找她麻烦。但程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能引得顾珏如此。可能他是觉得芮湘被冷待,都是因为她挑唆了忠郡王府偏了衡王,才能瑞王失去了忠郡王这个助力,因此才让芮湘受了委屈? 无论什么原因,程锦这么和顾珏见面说话终究不好,程锦对顾珏行完礼,便打算离开。 “不许走!”顾珏用力攥住了程锦左手手腕。他大概被关地久了,看起来瘦了一些,脸色苍白,目光竟有几分癫狂。 程锦身边的两个婆子立即上前,但程锦在惊讶过后,连忙制止了那两个婆子。这里地方虽然清净些,但吵嚷的声音要是大了,也会引来别人。 她一个将来的衡王妃,跟顾珏这个忠郡王世子争执起来,那忠郡王和衡王是不是真的和睦,又要被人猜测。 程锦便由着顾珏握着她手腕,随后眼睛里蓄起了泪花,轻声求道:“世子殿下,你弄疼我了……” 女子的柔弱与眼泪也是个武器,尤其是对付顾珏这种钟爱芮湘那类纤细柔弱的男子。程锦虽然不喜欢用,但就像顾珏交给她的箭术一样。招数有没有用,比她喜不喜欢更重要。 顾珏自见过程锦用弓箭射杀敌人,见过程锦冷静的救治伤患,却没见过程锦这番柔弱可怜的模样。顾珏一愣,便松开了手。见程锦的手腕果然被他掐红了一圈儿,程锦皮肤本就白,顾珏又用了十分力,看起来确实有些骇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走,我想跟你说说话。”顾珏结结巴巴地说。 程锦见这招有用,便垂眸,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世子殿下是最知礼的人,必然是有什么急事,才让世子殿下如此。世子殿下与我年少相识,又有共同御敌的同袍之谊,我的父母又都是忠郡王府出来的人。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世子殿下想要交给我办,我必然尽力办妥。” 顾珏惊喜万分,上前笑道:“那好,那好!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并不在意那个衡王。我想好了,程锦,我们走吧。你跟我一道走吧!去个没人认识我们地方,我们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乱七八糟的人了。他们想要笑我就继续笑我吧,你愿意得意就得意些吧,我是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呆了。他们不管我,我也不管他们了。我根本就不该回到京城,我就该在燕州做一个傻子……” 顾珏这话一出,跟在程锦身边的丫鬟婆子,以及芷兰都深吸了一口气。 芷兰甚至忍不住出声道:“世子你……” 顾珏转头对芷兰怒道:“闭嘴!” 嗯? 程锦用力控制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才让自己没露出嫌恶和震惊的表情。 程锦没功夫去想顾珏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说得这番话,她只想着该怎么尽量不吵不闹地将顾珏哄走。 程锦选得地方没有可藏人的死角,她看过没有人躲着偷听,便笑着问:“怎么走呢?我如今是下了圣旨的未来衡王妃。若是走了,必要有人来捉拿。我们总得有银子,有车马、有干粮、有弓箭、锯子、斧头、锅碗瓢盆、还有被褥和四季的衣服吧?往后就算躲在深山,也的有个活下去的法子啊。” 顾珏只是多日郁愤,才突然生此念头,并没想过往后如何,也没想过离开这里还要准备这么多,便是一呆。但顾珏却觉得这样为他出谋划策的程锦好熟悉,仿佛她本该就是这样,顾珏这么久的不安终于被抚平了。连今天他在宴席上,又因为不知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而被父亲赶走的委屈都消散了。 顾珏一时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哪怕是逃亡的日子,也应该很好。 顾珏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嗯,对,还要做准备,不能这么就走了。我都听你的,三天……三天后我去你家等你,就是你们程家在琵琶胡同的院子……” 程锦惊喜道:“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家的院子……” 顾珏红了脸小声道:“我,我还记得你很多事,我还记得你射箭射得很好,你……” “哎呀,我忘了。”程锦轻声打断了顾珏的话,“郡主娘娘还等着我给她说故事呢,我得快些回去了,不然引得她们来找,我们就做不成什么事了。” 顾珏听了程锦的话,就点了点头:“那三天后……” 程锦笑道:“我记得。” 程锦说罢,就带着香茗等人向前走了几步。程锦走得很慢,见顾珏果真没有拦着她,还回头对顾珏笑了一下。 “姑娘下一步……”走出很远后,香茗才皱眉问道。她跟了程锦这么多年,还上过战场,并不信程锦能跟着顾珏走。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8节 程锦低头看了下手腕上残留下的淤痕,用袖子盖住,对香茗笑了一下:“先回到席上吧,出来的久了,也歇够了,咱们回去跟别人说说笑话。” 直到宴席结束,程锦就尽量不用左手,不让手腕上的淤痕被人看见。当宴席散去,众多宾客离开,程锦先去见了靖阳郡主和忠郡王。 程锦说有话要对靖阳郡主和忠郡王单独说,等把旁人遣走,她才微微撩起袖子,露出还留着些许淤痕的手腕,含泪看向靖阳郡主:“郡王殿下,郡主娘娘,今天我遇到了世子殿下,他对我说,要我跟他走。因为众多宾客在,我不敢声张,只能先哄住了他,这会儿才来告知……” 靖阳郡主与忠郡王立即站起身:“什么?” 程锦轻声啜泣:“我说得句句属实,不怕跟世子殿下对证。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下了圣旨,只要郡王殿下与郡主娘娘有心让我跟着世子殿下离开,我绝无二话。我的父母都是郡王府的人,我也一直都把自己当做郡王府的人。别说郡王殿下和郡主娘娘让我逃婚,就是现在就让我去死,我也可以立即去死。郡王殿下与郡主娘娘,这主意到底是世子殿下一个人的主意,还是郡王殿下和郡主娘娘给我做得安排。若是郡王殿下,郡主娘娘安排,我……” 顾远山怒道:“我怎么会安排这种事?我疯了不成?” 靖阳郡主却还在怔愣中,吓得拿帕子的手都在发抖。 程锦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世子殿下是受了何人蛊惑?” 程锦说着,捏紧了帕子:“先前我就听过世子殿下这么说,还当是郡王殿下与郡主娘娘的主意,只一味应了,不敢多想。但想在想起,当真后怕,听说世子殿下前不久还为了瑞王妃打了宣平伯家的公子,如今又跟我说这样的话,若是我当真他走了。那他不是跟两个王妃都有牵扯,拢共才有几个王爷呢,世子殿下竟要占全了……” 靖阳郡主颤声道:“快别说了,快别说了……” 顾远山颤抖着嘴唇:“他被关起来这段日子最开始还在闹,但这几天很安静的。我看今天是郡主生辰,我就把他放了出来。我今天就看着他奇怪,这么大个宴席,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就过来了。我想让他回去换了,他竟负气而走。更没想到,他竟然差点闯出弥天大祸来……” 别说程锦有没有跟顾珏做,就是顾珏和程锦私下见面的事吵嚷开,他们郡王府又如何自处? 程锦和芮湘可是下了圣旨,定下的王妃啊! 顾珏先跟芮湘纠缠不断,又试图拐走程锦,这是把瑞王和衡王都不放在眼中啊! 连如今最有力继承皇位的两位王爷都不放在眼中,旁人怎么能不多思量一些忠郡王意欲何为? 忠郡王,这个“忠”字,既是嘉许,也是告诫。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世子 程锦也没急着再继续说, 待顾远山和靖阳郡主稍微定了定神。 程锦才上前扶着靖阳郡主坐下,然后仔细看过顾远山和靖阳郡主的脸色,暗暗揣度着他们的心思, 轻声劝道:“郡王殿下, 郡主娘娘先不要着急,此事尚未有定断,还得找世子殿下问过了,才能有个决断。或许是小女听错了,或者领会错了世子殿下的意思,这都也不一定。而且即便是真的如此, 或许也并不是世子殿下的本意。郡王殿下和郡主娘娘也看得出来,世子殿下对我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不然……不然我也不会应下跟衡王殿下这门亲事的……” 程锦说着, 似是说到了伤心处, 语气酸涩:“世子殿下跟我说这番话,绝非出于本心,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这事但凡我一时昏了头当真应下,或者传出去一星半点, 咱们忠郡王府和衡王殿下都不会好过。只是不知道什么人, 说了什么话, 竟能让世子殿下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 一心为着他筹谋……” 靖阳郡主咬牙恨道:“还能是谁?肯定是芮湘那个贱妇!只有她能哄着世子做出这样的事!当初她已害了世子一回, 我们看她毕竟跟我家连着亲, 并没有为难她, 只是懒得理她罢了。她却总装出一副可怜样子, 仿佛我怎么欺负她一样。如今她又来挑唆世子做出这等祸事!她这是不看到我们家倒霉, 不甘心啊! 靖阳郡主越说越恨:“怕是她听到了有人议论瑞王冷落她, 是因为她和世子先前的事。她就鼓动了世子来拐带了锦丫头,这样她不仅能害了我们郡王府,让衡王殿下丢了脸面,还能把跟外男纠缠不清的名声推出去。这么狠辣的心肠,世子怎么能被她迷了心窍?” 虽然靖阳郡主的话,与程锦想要听到的有些不同,却也听着别致有趣。但既然想到了芮湘,那离瑞王也不远了。即便靖阳郡主一时想不到,但是顾远山也应该会往 顾远山冷沉着脸,只对靖阳郡主说了一句话,却极有分量:“别再叫他世子了!他做的事,哪里有一点世子的样子?” 靖阳郡主听到了顾远山话里的深意后,心头一震,先是想要给顾珏求情。但转瞬想起顾珩,靖阳郡主就歇了求情的心思,只捏着帕子,轻声哭道:“早先好好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就被芮湘那个贱妇祸害程这个样子,我这个做娘的好心痛啊。” 程锦看到靖阳郡主与顾远山如她所料做出这番作态,程锦也觉得这对父母对顾珏有些薄情了。但他们固然薄情,却还是不及顾珏的薄情。如今这一切,都是顾珏应受的。不提前世如何,顾珏屡次招惹麻烦,继续坐在这个世子位置上已不妥当了。 程锦既已达成目的,就也不想再多留,便站起身,轻声道:“郡王殿下、郡主娘娘,此事既然郡王殿下、郡主娘娘已经知晓,那小女就听从郡王殿下与郡主娘娘的决断了。为恐旁人生疑,小女不便久留,就先行退下了。” 顾远山和靖阳郡主都点了点头,靖阳郡主叹道:“好孩子,你也吓到了,快回去歇歇吧。这事终究有伤体面,可不要对外面泄露出分毫来,尤其是在衡王殿下面前。” 顾远山也皱眉道:“你在衡王殿下跟前儿,还要更加尽心才是,不能再想着先前的事。虽你一心护着咱们郡王府,也不要再他跟前表露出来,还要处处以他为先。” 程锦点头应道:“小女谨遵郡王殿下、郡主娘娘教诲。” 程锦说罢,就退了出去,带回一众丫鬟婆子回到了元家。 程锦一走,顾远山先让靖阳郡主避开,他一个人沉思许久,才让人把顾珏带来。顾珏一来,顾远山便遣走其他人,只留几个心腹。顾远山冷冷盯着顾珏,看着顾珏俊美的脸,看着他宽宽的肩膀。他这个儿子,本该成为京中最好的儿郎,成为郡王府未来的主人啊! 顾珏不是个全然无能无用的人,他有成为良将的资质。他因伤病耽搁了那么些年,回来之后,不过几年,就能把箭术练得很好。顾远山曾经真的以为顾珏能把顾家带的更远,可是现在顾远山对顾珏失望透顶。 顾远山甚至没心思再对顾珏发怒了,只冷声问:“今天你是不是缠着程锦,说什么要带着她走的话了?” 顾珏猛地抬头看向顾远山,他厉声问道:“谁说的?是芷兰还是其他什么人?你们为什么都要拦着我跟阿锦在一起?” 顾远山看着他的这个儿子,竟笑了:“竟是真的?你竟真的打算带着程锦走?你知道程锦是下了圣旨定下的王妃么?你竟然想要拐带她走?这是违抗圣意啊!我之前跟你提过了多少次了,要让你娶程锦,你不是不同意么?怎么这会儿就变了心思,一心觉得程锦好了?你就没想过是程锦告诉我们的?” 顾珏脸色先是一白,随后摇头道:“不,绝不可能,阿锦不会这么做的,她答应了跟我走!你们谁都会不要我,但是她不会。你们谁都会舍弃我,但是她不会。你们都不心疼我,但是她只偏心我!她最偏心我!” 顾远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看你不是被芮湘骗得昏了头,你就是疯了。你竟然还一心为了芮湘,在这里胡言乱语!程锦哪里像你说得这样?这世子你就别做了!我不能让满府的人,被你拖累死!” 顾远山说着对周围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大公子神志不清,把大公子押下去吧,好好看管。过几天……过几天送到南边庄子上……” 顾珏愣了愣,随后竟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父亲是有心舍弃我了,我也不要世子之位了。我就要阿锦,我要带阿锦走!我……我其实早就中意她,但是我先前不明白。我先前跟芮湘有约,说要对芮湘好,她又为我耽搁这么些年。可,可芮湘她跟瑞王有了婚约,我已经隐约明白自己的心思了,我想娶她的,只是出现了衡王……为什么你们不再问问我想不想娶她?为什么不问过我,就让阿锦定下了婚事?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点了头,阿锦才跟衡王定下来的。你们点了头!” 顾珏说着,指着顾远山,哭着怒喊道:“你们应下之前为什么不再多问我一次呢?知道我以为要筹办我和阿锦的婚事时,多高兴么?我想要好好跟她过一辈子的,我想过的!” 顾远山看顾珏如此,倒一时不敢咬定顾珏当真没有对程锦上心。但是顾远山只犹豫了片刻,就又拿定了主意。无论顾珏是因为芮湘如此疯魔,还是以为程锦如此疯魔,顾珏终究是废了。甚至顾远山如今还更希望顾珏是为了芮湘如此,毕竟如今眼看衡王荣登大位的机会更大。他们顾家,怎么能由一个惦记着未来皇后的人当家做主? 顾远山心思一定,对身边的人喝令道:“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那他拿下?我的话也不好用了么?” 这时,站在一旁的人才扑过去,将顾珏压制住。顾珏也知道一旦受困,就将被送到南方看押起来,此后就再难见到程锦。他跟程锦都约好了,三天之后他们就离开京城。如果他被困住,那程锦要在那里等多久?她最讨厌等他了,她会生气的。 她会红着眼睛,质问他:“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三天了都不回来?大婚之夜你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顾珏!” 她好可怜,她一直穿着嫁衣等他,龙凤蜡烛燃尽了再续上,她自己亲手绣的盖头被她用力攥在手里。 有丫鬟婆子在偷偷笑她,她眼睛都哭肿了,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 哪怕在战场上,哪怕是她身受重伤,险些死在他怀里的时候,她都没有凄惨可怜过! 他不会再让程锦等他了! 这次绝对不会了! 顾珏拼尽全力的挣扎,却还是寡不敌众,被人压制些,摁倒在地。 “让我去见阿锦,让我带她走吧,她是……她是我的……”顾珏大睁着眼睛,突然顿住。 程锦是他的什么人?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顾珏动了动嘴唇,终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那个称呼:“妻子……” 是啊,程锦是他顾珏的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她是跟我出生入死,拜过天地,许诺白头的妻子啊!她跟着我回到了京城,跟着我去了战场!她是我的阿锦!”顾珏嘶声哭喊道。 那些曾经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曾经突然出现的女声找到了主人。 原来真的有一个女子会在他痴傻瘫痪的时候,依旧喜欢他。真的会有一个女子,在追随着他回到京城,又去了战场。 在他都想要退缩,不相信自己能打赢那场战争时,只有她相信他们能赢。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阿锦!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哄我 程锦轻抿了几口茶, 将茶盏放下后,就见彦桓还在生气。少年生气的样子虽然依旧明艳动人,但总这么气鼓鼓的生闷气, 却是要做病的。 程锦便低垂着眼帘, 轻声啜泣一声,试图去引彦桓分分神。 正为着顾珏试图拐带走程锦而生闷气的彦桓,听得程锦的一声啜泣,果真就立即收敛了怒色,忙向着程锦走了过去。 彦桓半蹲在程锦的塌旁,握住程锦的双手, 轻声道:“阿锦定是被昨天那个畜生的行径吓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如今也不傻了, 怎么还是如此禽兽?竟想要拐走你, 实在心肠歹毒!” 因为程锦昨天回到元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彦桓第二天来看程锦,才知道了程锦跟顾珏发生的事。彦桓听到此事之后,气极怒极, 不禁想起在燕州的往事, 怒骂了顾珏好一顿后, 就又独自生了好一阵子的闷气。程锦原本跟彦桓说顾珏的事, 不过是为了让彦桓心里有个准备, 别到时候忠郡王府里换了个世子, 他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程锦却没想到自己错估了彦桓的气量, 若是知道会惹得彦桓如此生气, 她就再换个柔和的方式说了。 彦桓这边越说越气, 最后竟红了眼眶, 低声道:“都是我太贪心了,我想跟阿锦在一起,才让阿锦不得不和他们周旋,受那畜生的欺辱。我要是再本事一些……” “倒也没到欺辱那么……”程锦说到这里,就见彦桓一双泪眼看着她。彦桓倒是不气了,却露出一副委屈至极的可怜相。彦桓都不必说话,程锦就看出了彦桓的心思,这是觉得她是为顾珏说话了。 程锦就忙道:“顾珏这个畜生,说起来我就很生气!” 程锦说着,就对彦桓低声哄道:“跟你定下婚事,哪里是你在贪心?是我实实在在得了好处,是我的幸事。我若没有这件婚事,就会任由顾家摆弄,他顾珏想要厌恶我就厌恶我,过会儿想要娶我就能娶我。娶了我把我放在屋子里当摆件,懒得理睬我,也无人会说他什么,我又能如何呢?我连拒都拒不了,更别说还能废了顾珏。” 程锦说着,又轻声问:“既然我也受了些委屈了,那你为什么只顾着生气,不来哄哄我?” 程锦这句话问的又软又糯,让得一贯在程锦面前很伶俐的彦桓一时都忘了生气,竟有些呆地顺着程锦的话问:“那我……我该怎么哄?” 程锦也不说话,只抿了一下嘴唇,看了眼一旁的熏炉,又看了眼一旁的幔帐。 然后程锦又咬了下嘴唇,看了眼彦桓,就又把脸转到一旁。把当初彦桓在马球场受伤后的作为,学了个十足。 彦桓见程锦如此,哪里还有闲心思去生顾珏的气?彦桓看了眼周围,见丫鬟婆子都懂事的避开了。彦桓就忍不住笑着,伸手将程锦的脸勾过来,轻轻亲上程锦的嘴唇。 连亲了几下,程锦都被亲的有些腻歪了,连连说她已经被哄好了。但是彦桓却笑着又亲了程锦好几下:“我觉得还差一点才能哄好……” 等彦桓终于觉得自己“哄”好了程锦,就歪靠在程锦身上,捉着程锦的一只手玩儿。 程锦微微侧身,用空闲的那只手拿出来个匣子,她把匣子拿给彦桓看:“这是前两天他们从燕州带过来的,你的弓也带了来。他们还说你的那匹小马,如今都已又生了小马了。等了年后,就把它们那一家子都带到京城来。” “也不知道它还认不认得我了,若是把我忘了,我可是会伤心的。”彦桓一边轻声笑道,一边起身接过匣子。彦桓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因怕碰碎了里面的草编蚂蚱,彦桓也不敢伸手触碰,只笑着仔细看。 程锦笑道:“你可以直接拿起来看,这蚂蚱浸过了药,又涂了层清漆,不会那么容易碎的。” 彦桓笑着看了眼程锦,就将蚂蚱拿出来,看了好一阵,才把草编蚂蚱重新放进匣子里,抱着匣子笑道:“这可是阿锦对我用心的见证,我可得好好留着。” 程锦见彦桓高兴,这才将昨天整理出来的名单,交给了彦桓,笑道:“这是昨天那些跟我过来说话,有意衡王侧妃之位的人家……” 彦桓听到“侧妃”两个字,就先皱了下眉头,随后就强逼着自己眉目舒展开,伸手接过了名单。 翻了几页,彦桓就惊讶地看向程锦:“这可不止是名单,这是这些家族的关系图。” 程锦笑道:“我是往里添了些自己听到的事,想要与你衡王结亲的,都用红笔勾画了。你们在外面多说得公事,这些后宅婚嫁的事,还是我听得比较清楚。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明面上的,只是麻烦一些。我正好闲得厉害,就将这些理了理。整理的过程中,倒是看出了一些细微的事,倒是有趣。” 程锦说着,翻找出一页,笑着说:“比如这位户部侍郎汪大人,两个女儿分别嫁了两家。一家送了个庶女去瑞王府做侍妾,一家要拿嫡女来给你做侧妃。不知道你手里有没有一些官员的履历,拿来和这些对照,大概就会知道谁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拿了职位。” 彦桓点了下头:“我是能从吏部得到一些官员消息,但怕动静大了,太过惹眼,就没敢有动作。但我心里多少记着一些,虽只这两三年的事,可也只能如此了。我毕竟根基浅,许多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程锦听至此,就笑道:“你既然没有,我这里还有个粗略的,可以给你用。” 程锦说着,给彦桓拿出了有些旧的册子,笑道:“我们在各地开酒楼,总是要和当官的打交道,知道的消息也多些。就将搜罗来的消息自己整理出来,再自己校对过。虽然可能有漏掉的,但是绝对没有错的,你可以放心一用。” 其实不止是酒楼搜罗来的消息,还有程锦上辈子强记下的官员履历。这辈子虽然和上一世不同,但在彦桓回京前,局势仍旧没变,程锦上辈子所记下的东西,大多都是能用得上的。两个册子结合来看,就能省了许多心思再去调查一个官员的背景。一些细微之处,甚至可以让彦桓判断出打算跟随他的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程锦并没有急着一开始把这些都给彦桓,毕竟隔了这么多年未见,程锦还不清楚彦桓的性情。若是彦桓在权势斗争中变了性子,可能会对她产生疑心,那程锦这些东西宁可关在柜子里一辈子,也绝对不会给彦桓看到。但程锦仔细看了彦桓这么些日子,觉得彦桓虽然对旁人会多考虑几层,但对她却不疑心。程锦便可以放心,把这个册子拿了出来。 彦桓接过来,翻了一番,却比他方才看的那本册子更让他震惊,彦桓轻声道:“吏部怕也没有如此详尽的做过这种册子,阿锦真是本事。” 程锦看了眼彦桓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疑心,脸上只有赞叹、欣喜,还隐约有着点骄傲和得意。程锦便知她到底没看错彦桓,就笑着轻声问:“你方才皱了下眉,我还当你不高兴看到这些册子。”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39节 彦桓低声道:“我方才皱的那些眉,不是因为这些册子……” 那是因为什么? 程锦虽开始有几分不解,但随即她从彦桓委屈的表情上,看出来了。难道是为了侧妃? 这又是不要侧妃的人? 程锦不免想起了顾珏,当初顾珏在成婚当天把她撇下整整三天,随后虽然给她找了个借口,说成帝有事找他,他这些日子都在宫中,并还找了一些人给他作证。程锦虽然想信,但她骗不过自己。可她已经嫁给了顾珏,就再难回头。而且顾珏郡王的封号下来了,她也随之成了郡王妃,后来又成了摄政王妃。 她跟着顾珏这么些年,付出了那么多,程锦舍不得一无所有的离开。程锦也试图给顾珏纳过侧妃,那个时候顾珏刚做了摄政王,时局不稳,顾珏既需要其他助力,程锦也想要府中添置几个孩子。 顾珏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不要侧妃,不要侍妾,对外说他有程锦一人足矣,但顾珏也不肯碰程锦。 若是能得夫君一心相待,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得夫君一心,那得些尊敬,家里的侍妾乖顺也很好。若是夫君不与她一心,侍妾又刁钻心思多,那她程锦就费心斗一斗就好了。 程锦就怕遇到顾珏那样“深情”之人。 但彦桓既然信了她,没有疑心她撰写那些册子有其他图谋。她若因为些许旧事不信彦桓,岂不是对不起彦桓这份信赖?也对彦桓很不公平。 程锦便强压下心中不安,对彦桓笑道:“要不要侧妃都是你来定的,你不肯要,我怎么能强求呢?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进来守活寡吧,那不是结亲,倒是结仇了。” 程锦说着,看着彦桓的脸色,就笑了一下:“你当我不吃醋么?我心里也是酸的,不过有些事,不是我心里酸,就可以不做的。” 彦桓笑道:“既然阿锦吃醋,那就不要侧妃了,我有阿锦一个就够了。” 程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用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彦桓的手背上。 或许她程锦当真能极好运地遇到一个只要她一个的男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狠心 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忠郡王府的世子之位也让给了顾珩来做。据说顾珏又病倒了,忠郡王与靖阳郡主便忍痛将顾珏送走了。这次没有再去燕州,而是送到了南边的顾家祖宅养病。 这事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议论了一回, 也就完了。毕竟顾珏虽然生得好, 但这么大病了两次,又丢了郡王世子的身份,也很难再起来了。一副好皮囊是有些价值,但他偏偏虽然废了,却有个让寻常勋贵人家不敢亵玩的背景。顾珏这副不能用来交易的好皮囊,也就没什么的价值了。 随后忠郡王府就忙着给顾珩娶亲的事了, 靖阳郡主因为顾珩已是郡王世子了,也不需要太能干的儿媳进门来压制顾珏的媳妇了, 难道还要找个厉害的世子妃进来夺她靖阳郡主的权么? 靖阳郡主便又退了先前给顾珩定下的那门亲事, 重新另外择了一门家世更好、容貌更好的人家。这位新媳妇因为容貌更好, 自然更合顾珩的心意,哪里又有不应的?忠郡王听得这家女儿家世更好,也跟着答应下来。 而被退亲那家因为不想跟忠郡王结仇,虽然受了委屈, 也不好声张。只极其懂事的以八字不合为借口, 顺利退了亲。这家的那个容貌很好又知书识礼, 曾经被靖阳郡主夸赞过的女儿, 也被迅速外嫁了。据说外嫁的路上, 这家女儿就病死了。这事落在靖阳郡主耳朵里, 也抹着眼泪叹了一声红颜薄命, 然后暗自庆幸这样短命的姑娘, 还好没有娶进她们郡王府来。 程锦再听到顾珏这个名字, 还是在过年时的宫宴之后。 程锦是奉旨作为未来的衡王妃与彦桓一道参加的宫宴, 程锦既然都去了宫宴,那已成了瑞王妃的芮湘自然更不能缺席。芮湘身穿王妃的服 制,她似乎更清瘦了一些,低垂着头,是宫宴中独特的一抹哀伤幽怨的影子。芮湘的脖子极其纤细,都让人担心王妃的华贵头冠是不是会把她的脖子压断。 芮湘偶尔抬头,都是看向程锦,目光哀怨。程锦知道自己大抵没有辜负抛弃过芮湘,那她得到这么哀怨的目光,大概还为了顾珏。但芮湘又从哪里知道了顾珏是因她才被废?难道忠郡王里还埋着瑞王的人? 可若是瑞王得知此事,哪里能不用来挑拨忠郡王和衡王的关系?而且虽然忠郡王里有些乱,但顾远山办这件事,必然是用自己的心腹,断不可能让消息传出来,不然顾远山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那就只能是芮湘自己看出了什么?猜出了什么? 程锦虽然有些好奇芮湘究竟怎么了,但当程锦在宫宴之后,得到芮湘相约的消息,程锦却找了些借口,并没有去。既然芮湘着急,程锦反倒有意拖一拖,等着芮湘忍不住再想办法来找她。程锦也能顺势看看,离了顾珏,芮湘手里还有多少势力。 可程锦一直都在元家住着,元家又很谨慎,芮湘失了顾珏这个助力就仿佛个瘸子失了拐杖一样。程锦见状,便卖了个破绽,准备去京郊的庵堂祈福。 而芮湘跟程锦说得第一句话,就让程锦觉得很无趣,芮湘竟然红着眼眶问程锦:“你是否知道阿珏被带到去了哪里?” 程锦笑了一下,疑惑的问:“不知瑞王妃问的是谁?什么阿珏?我并不认得。” 芮湘忙道:“是顾珏,是忠郡王世子!” 程锦轻声叹道,“哎呀,是前忠郡王世子啊,原来这是他的名字。可我并不知道他们外面男人家的事,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芮湘轻声啜泣道:“你怎么能不关心他的去处?枉他先前还担心你在元家过得如何呢。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多惨,我都听说了,他又病了,而且不再是世子了。他先前的病不是你治好的么?你能不能把他如今的病也治一治?将他治好了,让他再成为郡王世子。他是长子,郡王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其实阿珏是对你用心的,你到了元家,他一直都很担心。你若担心我和他的事,那着实是误会我们了,我跟他如今只有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情呢?他心里……心里是有你的……” 芮湘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就又想起了顾珏的好来。顾珏自回到京城,虽然待她不比往日,却依旧为她做了许多事。不说别的,但就衣料首饰,她就从顾珏那里得了许多好的。后来顾珏打败了北蛮,虽然不和芮湘的心意。但随后顾珏又在马球场上带着她二弟胜过了衡王的风头,瑞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极其高兴,竟宠溺地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没有白娶她,说顾珏倒是个痴情种子,还说顾珏或许会为了她站在他瑞王这边。芮湘便知道了,顾珏对她有用,对瑞王有用。所以顾珏怎么能又病倒了?并且还失去了郡王世子的位置? 那可是手掌兵权的忠郡王世子啊,怎么顾珏就能丢了呢? 芮湘来见程锦,来求程锦去治顾珏,就是笃定程锦对顾珏有情。芮湘才不信程锦对顾珏没有情意,若没有情意,之前怎么能辛苦治好了顾珏,又追着顾珏去了战场?若不是程锦对顾珏花了心思,顾珏怎么能费心去打探程锦在元家是否安稳?凭顾珏的样貌和家世,又对程锦上了几分心,程锦怎么可能对顾珏没有动过心呢? 便是有个人人都说很好的衡王,在芮湘看来,衡王也终不及顾珏好。 衡王的容貌好的太过了,无论男女,谁站在他身边就会失了光彩,芮湘不喜欢这样的人。在芮湘眼里,顾珏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这最好的男子则对她芮湘最好,就说明她芮湘远胜过这世间的其他女子。只要能让顾珏重新坐回忠郡王世子,那哄一哄程锦又如何呢?于是顾珏对程锦或许存在的一分在意,芮湘便说成了十分。芮湘虽也在意顾珏的摇摆,可无论中间顾珏对谁在意过,只要最后顾珏站在她这一边,那赢得还是她芮湘。 程锦看向亭子外面,她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还特别选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现在看来,她是白谨慎了一回,白用心了一回。 原来芮湘就看出了这些?来见她竟然是为为说这些?芮湘还拿顾珏心里有她的话,来哄她?谁在意顾珏心里有没有她程锦呢? 不过程锦虽然失望,却不意外。毕竟芮湘上辈子也爱用这些小手段,折磨程锦,拿捏顾珏。 芮湘做高兴的就是见到旁得女子为顾珏付出一切,而顾珏眼里只有她的模样。 程锦一想到自己的上辈子,竟是糟蹋芮湘和顾珏这样的人手里,依旧觉得有些不甘心。但上辈子的她就是因为这点不甘心,才陷入了泥潭里,再难抽身。 程锦便强压下这些不甘,面上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瑞王妃,这些话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该说的。在这清净之地,还是多念几卷经书,少谈些旁的吧。” 程锦说罢,就侧身离开。既然她已经探道无论芮湘的底细,就不愿意再跟芮湘就情爱上废话。 芮湘没想到程锦非但拒绝了她,而且程锦的表情中,甚至都没有一丝对顾珏的担忧。 芮湘一时被程锦冷淡的拒绝给惊住了,竟都没有阻拦程锦。待芮湘想起来,她可以用瑞王妃的身份拦一栏程锦的时候,程锦已带着一众婆子丫鬟走远了。其实即便想起来了又如何,芮湘也没有底气拿瑞王妃的身份去压制程锦。 若是顾珏还在的话,她倒是有些底气用顾珏去压制旁人的。 毕竟无论怎样,顾珏都会帮着她,但是瑞王就不一定了。 芮湘便一个人独坐在亭子里,哭了好一阵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芮湘一边哭,一边隐隐觉得,她不该这样的。这个时候的她,似乎不该为这些事发愁的。 “阿珏……”芮湘轻轻哭唤着顾珏的名字,声音微微颤抖,她很怕。 曾经芮湘还天真的以为凭她的姿色才学,终能让瑞王也跟顾珏一样真的钟情于她。可真嫁给了瑞王,芮湘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和顾珏一样会心疼她,可以为她做那么多事。 想着和瑞王大婚时的,瑞王对她的冷淡。在想当瑞王知道顾珏对她仍有情意时,对她的格外看重。芮湘真的很怕回到过去,怕再看到瑞王的冷脸。 但即便再慌再怕,芮湘也只哭了一阵子,又在心里怨恨了一阵子薄情的程锦,便起身又回到瑞王府去哭了,再没想更多的法子去帮顾珏。似乎她只有求程锦一个法子,而当程锦既然不应,那她就除了怪程锦太过狠心,就再无其他办法了。 芮湘陆陆续续流了一天的泪,随后就只轻轻一叹:“罢了吧,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也没法子了。” 顾珏要怪,也只能怪程锦太过狠心了,终究没有哪个女子似她芮湘这样对顾珏好。 芮湘就此丢开了顾珏,只专心想着如何快点受孕,为瑞王尽快生下一个子嗣。 第70章 都懂 彦桓最近一直很忙, 他如今的事本就多,过年时的事就更多了。除了应酬,更有祭祀祈福等许多无法推脱的事。一个正月下来, 彦桓竟然只有时间和程锦见了几次面, 而且每次见面不是宫宴就是旁边有避不开的人,竟连句悄悄话都没说上。 出了正月,彦桓才有了时间来专程见了程锦,他先跟元大人等人喝了几盅酒,来到程锦面前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彦桓来的时候, 程锦正在看书。比起彦桓,她这个正月过得倒是很清闲。如今程锦住在元家, 家中事务也不用程锦费心, 元家也不敢让家里的访客烦到程锦。所以整个正月, 程锦除了必须出席的宫宴,唯一能让她担忧的事,竟是越来越近的亲事。 程锦上辈子曾经当芮湘为大敌,可今生她冷眼旁观, 才发现芮湘并不是多强悍的对手。可她上辈子竟折在了这种人的手里, 一时都让程锦对自己生了疑心, 觉得她会不会也是一个愚笨不堪却自视甚高的人, 不然怎么会败在那等人手里?那这一世呢?她会不会也败在一个并不聪明甚至不够显眼的人眼里? 顾珏有了个芮湘, 那彦桓会不会有个什么曾经给他送过糕点的小宫女?或者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青梅? 程锦知道不该因为前世自己的境遇就先疑心彦桓, 但见过芮湘之后, 看着一天天逼近的婚期, 到底让她的心有些乱了。 但程锦即便不安、担忧、疑惑, 却不会因此更改她嫁给彦桓的念头。上一世, 她被不甘和那点情意牵着走,做错了许多事。如今程锦断然不会再被自己的情绪牵着,即便再担忧再不安再疑惑再不甘,这些无用的情绪都不会再影响她的判断。她既然想要坐得高位,那寻常人的情绪,她便是有,也得自己强行压制了。辛苦是辛苦一些,但这世上的人何人不辛苦不委屈呢?但不是谁的辛苦和委屈都能换得权势的。 简行之那样让她放心又好拿捏的人,她既然错过了,又走了彦桓这条路,那往后就得愿赌服输了。 反正按照彦桓如今的路子,他也不会把皇位让给别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彦桓那边多个白月光,多块心头肉。那她程锦往后避让一些就是,大不了就先把皇后之位让一让。等那个白月光、心头肉生下个孩子,总归是要挂在彦桓名下的,不也是她程锦的孩子么?不也是她程锦可利用的玩意儿么? 那个心头肉和彦桓不也是人么?是人就会死的。 彦桓是个漂亮又很讨喜的聪明人,程锦也觉得跟彦桓在一处,心里是愉悦的。彦桓如今看起来确实很看重她程锦,程锦如今也甘愿成为他上位的马前卒,两个人在燕州的情分也不是假的。但一路辛苦奔波,真到了分果子的时候,彦桓不肯给她程锦应得的那份,反倒给了丝毫不曾出力的什么藏起来的心头肉。那就没有什么往日的情分了,她经过顾珏,对那些往日的情分,她是即刻就可以剥离并利用的。 彦桓进到屋里,遣走了旁人,却因为怕酒气熏到了程锦,并没有坐到程锦身边。彦桓在离程锦不远处的小杌子坐下,他一路快步走过来,又喝了酒,虽如今的天依旧是冷的,但彦桓脸上却微微泛着红。 进了屋子,彦桓就脱了外面大氅。当丫鬟婆子退出去后,彦桓就把外面几层衣服的扣子解开两个,端起桌上吃剩的半盏茶,笑着问程锦:“这是谁剩的茶?” 无论程锦心里头如何打算,见到彦桓的时候,程锦还如往常一般对彦桓笑道:“是我吃剩的,你等等,我让人给你倒茶过来。” “既然是你吃剩的,我吃着正好。”彦桓说着,便喝了几口茶,便将茶盏放下,笑道,“我们终于能在一处说会儿话了,可千万不要让她们再进来了。” 程锦听了这话,便笑着起身,给茶盏里续了一回水。彦桓似乎还有些热,便又解开两个扣子。 程锦见状,便笑了:“既热了,便把外面的这层脱了吧。” 彦桓想了想,却摇头:“万一有什么急事,有个什么莽撞人闯进来,我再忙着穿衣服,怪不好意思的,于你的名声也不好……热就热些吧,过会儿热气就散了……” 越是临近婚期,彦桓就越谨慎了,生怕有一星半点的错漏,让婚事生变。 彦桓一边说着,一边避开了程锦:“我身上有酒味,别熏了你。” 程锦笑道:“原来那是酒味啊,我还以为你配了什么好闻的香囊。你快过来,让我再闻闻。” 彦桓似当真吃多了些酒,忙像个孩子一样笑着靠在了程锦身边,把自己送到程锦跟前儿,笑着说:“那阿锦,你快点再闻闻我吧。” 程锦便挨在彦桓白玉般的颈旁,轻轻闻了一下,然后笑道:“确实是好闻的。” 当程锦靠近的时候,彦桓便不由自主地屏了一瞬呼吸,喉结滚动了一下。见程锦轻轻闻了一下,就退开了,彦桓忙拉住程锦的手,小声道:“我……我有点热……” 程锦柔声问:“那我找个扇子来,给你扇扇?” 彦桓摇了摇头:“不要,你别走。” 彦桓说着,便握着程锦的双手摸上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笑道:“热一些,正好给阿锦暖手。往后阿锦就不需暖手路了,我来暖阿锦好不好?” 程锦的手就被彦桓握着,在他的脸上放了一会儿,就被彦桓放在自己的怀里暖着。刚才解开的口子,倒是方便了彦桓可以把程锦的手自己贴在他中衣胸口上,彦桓的身上确实很暖。在程锦掌心下,是彦桓正在跳动的心。程锦觉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手,却被彦桓摁住。 彦桓歪头笑道:“我再给阿锦暖暖。” 程锦轻声笑道:“可我不冷呀。” 彦桓笑着摇了摇头:“阿锦冷,只是阿锦要强,不肯说的。但我能看出来……” 程锦心头微微一震,竟一时不敢与彦桓对视,便转开了头。 彦桓一直将程锦的手摁住他的胸口上,他轻声道:“阿锦,你别怕……” 程锦的心思掩盖的再好,彦桓也留意到了。他的心都在程锦身上,怎么可能看不出程锦的恐惧。彦桓也知道,虽然他跟程锦定下了亲事,即将成为最亲近的夫妻,他可以亲到程锦,可以摸到程锦,可以想抱程锦的时候,就能抱住程锦。但程锦对他,反倒没有他是小珊瑚时,那么亲近了。 但彦桓不敢太贪心,他的运气一直不好,能够遇到程锦,是他至今为止最好的事。能够娶到程锦,他也别无所求。自从跟程锦定下婚事,彦桓每天都觉得仿佛在做梦,生怕哪天梦醒了。依旧还是他一个人在宫里,活着从来没有程锦这个人。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0节 彦桓试着站在程锦的位置上猜度过她的心思,隐约明白了程锦在怕什么。程锦大概是在怕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或许是怕她对他存有希望,却只是被他利用,被他哄骗。 彦桓易地而处,他若是程锦,也不敢轻易相信自己这个所谓的夫君。毕竟这个世道对于女子不公,男子在婚事上有许多退路,但女子一旦择错了郎君,无路可退了。便是寻常人家可以和离,那女子的终身也误了,若不嫁人会被娘家嫌弃,被外人欺负,若是再嫁人,可选的好人家也少了。而男子只要有身份有地位有钱财,便是和离了休妻了,也总能找到好女儿娶的。择错了郎君,信错了郎君,再把一颗心拿出去给人践踏,这样的痴心女子会被逼死的。 许多寻常夫妻都做不得彼此互信,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所以阿锦不信他,并不是阿锦的错,是这世道的错,是哪怕身为帝王或许都无法轻易更改的这个世道错了。 彦桓知道,或许他纳个侧妃再多收几个没人,不对程锦这么好,或许程锦反倒会安心一些。 但那样,他和程锦就永远只能做一对表面上琴瑟和鸣的夫妻,程锦就只能是他的贤妻,彦桓并不愿意这样。 或许让程锦相信他,可能需要很久。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可能一辈子才能等到程锦真正信他。也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也可能中途他会像程锦担忧地那样,变了心肠。那样的话,程锦防备他提防他,甚至有心杀了他,倒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他的阿锦能够保全自己。 一生太久了,彦桓看过一些少年的恩爱夫妻,最后反目成仇。也见过一些男子一边抱着新纳的美妾,一边写下缅怀亡妻的诗词。他的父亲和祖父倒是只钟情一个女子,但结果都不好。 彦桓并没有好的例子可以参考,他只知道自己并非如自己的父亲和祖父那般是个什么情深偏执之人,所以他的阿锦必然不会像他的母亲和祖母那样,她会比他们都活得好,活得成就。他甚至应该会比程锦早死一些,这样自然也不会抱着美妾缅怀程锦。将来若是真反目成仇,那就让阿锦杀了他吧,反正他的命都是她救的。 等程锦做了太后,或许她就安心了。毕竟虽然儿女也多有不省心的,对于女子,却还是比夫君牢靠多了。毕竟哪怕是皇帝,都得顾及着些孝道一说。 彦桓看着程锦对他笑了,轻笑着问他:“我怕什么?” 彦桓知道程锦是不高兴别人全然看透她心思的,她许多的心思,或许连珍珠都不知道。但彦桓如今似乎却能明白了一些,他在回到京城的这几年,再见不到程锦,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见到程锦的那些日子里。他反复地想着和程锦在一起的每天,她说过的每句话,想着她在想什么。 彦桓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阿锦或许早就知道了他身份,而且她还给他指明了方向。她的所知,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五品官职女儿应知的。其实有些事,她是不该跟他说的。但是为了他能再回宫之后,更好的活下去,她还是对他说了。就像她明明知道他的身份,清楚救了他会带来怎样的危机,她还是救了他。 是因为程锦的指点,他才能想到去刺杀襄阳王的小儿子彦钟。他才懂得在回宫之后,对成帝说,他本来想杀襄阳王为父报仇,却没想到打探错了消息,只看到了出来狩猎彦钟。但他想起当初彦钟曾经当众羞辱过自己的父亲,说先太子福薄,原就不配太子之位,便就顺势杀了彦钟。所以他才在伤好之后,听到成帝终于给他封了王,他终于有了一争之力。 最后更是程锦及时带了粮草去战场上,他们才打赢了那场仗…… 所以,这么好的阿锦疑心一下他又何妨?藏着些心思,藏着些秘密又如何呢?她又不会去无缘无故地害人,她也只是在她心里给自己留一方藏身之地罢了。 彦桓便没有说破,只笑着说:“怕成婚啊,阿锦别怕,我都懂的,我都会的。到时候,我会教你的。” 程锦微微一怔,便想到彦桓虽无心纳侧妃,却未必没经过男女之事。毕竟按照大家的规矩,男子十五岁就能往屋里放人了。宫中虽然没有个女主人想着这事,难担保下面的人不往彦桓跟前送美人,不过没有名分罢了。 程锦听着这话,便觉得若是如此,彦桓倒是和顾珏大不一样。程锦心里稍安,脸上却烧红了。 什么叫做他会教她啊? 程锦从未遇过这种事,听过这种话,一时慌乱,也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她竟只红着脸,呆了好一会儿。 彦桓原本是只是心说婚礼上的礼仪,若是程锦有不知道的,他会帮着提点。但一看程锦脸上烧红,彦桓立即明白程锦误会了。 彦桓本想要解释,却见程锦羞得可爱。他自己又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竟也羞红了脸。余下时间,两个人竟都没说什么,只就这么红着脸,看着彼此。 待彦桓离府的时候,脸还是热的。他心里又数过一遍距离成亲还余下多少日子,随后便想他既然夸下了海口,回去可得买几本好书仔细看看,免得成婚当夜,让他家阿锦觉得他是靠不住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成婚 临近成婚前, 程远也带着珍珠等一行人来到了京城。只是关嫣如今做得生意大了,有不少人认得她。程锦和关嫣都不想两人的关系在明面上太过张扬,两人在信上商量过后, 关嫣这次便没有来。反正之后, 总能找个机会悄悄地见上一面。 程远见了程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反复嘱托了程锦不要忘了顾家对他们的恩德,让程锦成婚之后千万要谨慎和顺,要懂得为衡王殿下分忧。 程锦一一笑应了后,将程远安顿好后, 便去跟珍珠好好说说话。程锦将珍珠抱了好一阵,然后又细细看了看珍珠。 见珍珠晒黑了一些, 瘦了一些, 程锦便轻声嘱托了许多类似要好好吃饭、要戴好帷帽的话。 珍珠一边抹着眼泪, 一边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才小声问程锦:“姑娘,那个衡王真的是小珊瑚么?” 程锦点了一下头:“他真的是珊瑚。” 珍珠便气道:“我这些年还攒了很多珊瑚首饰,等着那天见面了, 把珊瑚首饰都给他的。如今看来, 都用不上了。他可真会骗人, 在我们家那么久, 都看不出来他竟不是个女孩儿。” 珍珠说着, 便压低了声音, 靠在程锦耳边低声道:“那姑娘可得防备着他些, 免得再被他给骗了, 万一他还有别的图谋呢?他是个王爷, 本就厉害, 心眼还这么多……” 程锦笑着点头:“嗯,让小珍珠为我费心了,我都牢牢记下了。听说你也长进了,胭脂铺子经营得不错。” 珍珠撇了撇嘴:“还是没有流月姐姐做得好,我比不过嫣姐姐就罢了,如今流月姐姐都赶在我前头去了。不过流月姐姐对我好,她做得好了,也跟嫣姐姐一样提点我,我这才像个样子,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教其他小丫头做事了。这一次流月姐姐本也要来,可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看着,我又是必须得来的,她就让我了。” 程锦笑着听珍珠絮絮说了好一阵话,待珍珠说渴了,她就为珍珠倒茶,并拿了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喂在珍珠嘴边。珍珠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茶,竟一直说到了傍晚。 虽然已经许久不见了,但程锦再见到珍珠,两人就瞬间和先前一样,仿佛从来就没分开过一般,两个人晚上还睡在一块儿。 彦桓第二天过来的时候,就恰好正听到程锦笑着对珍珠说:“都已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得这么不老实?” 彦桓愣了愣,心中又惊骇又委屈:是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在一起? 彦桓心里微酸,但进到屋里却是一副很大度温和的模样,先是免了珍珠的行礼,又笑着任她偷偷打量,端庄得体的仿佛是哪家贤良的正室夫人。 只在珍珠称呼他为殿下的时候,彦桓笑着说:“诶,不必这么生分。阿锦从来都把你当做亲妹妹一样,你就叫我姐夫吧。” 原本低垂着脑袋的珍珠忽然抬起了头,看着那张还残留着七八分旧时样貌的彦桓,她如何也无法对着小珊瑚叫出“姐夫”来。珍珠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了一声:“姑爷……” 虽然姑爷没有姐夫好,但也足够彦桓得意的叉起腰,出一出多年的闷气了。连程锦跟珍珠又睡在一处,他都不酸了。反正他跟阿锦往后有的是时日在一处,他这么大方的人,也不在乎这一天半日的。再过了一两年,把珍珠给嫁了,不信她还能好意思缠着程锦一起睡。 彦桓这一天也有心让珍珠看看他如今与先前大不一样了,穿得格外体面,颇有锦衣还乡的模样。他头戴玉冠,身穿洋红色织锦蟒袍,一条金丝带勒住窄腰,脚着黑色朝靴。他本就容貌好,如今难得穿了一回红色,就更显得容貌昳丽明艳。见珍珠看着他呆了,彦桓便露出手腕上和程锦手上一样的翠玉手串,摆弄了一下腰上挂着的玉佩,这玉佩可是程锦除夕时给他的生辰贺礼。 见珍珠又低下了头,彦桓便笑着跟程锦说了一阵他已见过程远的事,又跟程锦商量了一阵婚礼上的事。临走前,彦桓还对珍珠笑着嘱咐了一句:“小珍珠既然来了,就好好的陪着阿锦说说话吧,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你又不似我,以后我和阿锦可是夫妻了,可是会天天相见的。” 珍珠低着头,闷声应了。待彦桓走后,珍珠才贴在程锦身边,小声气道:“姑娘,他……他这是故意气我呢?” 程锦笑道:“他逗你玩儿呢……” 程锦说着,小声对珍珠道:“他也是待你还跟之前一样,才这么闹的。如今他担子重,也少见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珍珠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之前还很担心呢。结果刚才一看他,倒是放心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同了,但还能看出是小珊瑚来。我就是气我们这里要分开了正难受呢,他倒是高兴极了。” 珍珠说着,不免越发难过:“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往后我和姑娘再见怕是难了。要不姑娘把我带过去,我继续伺候姑娘吧……” 程锦笑着摸了摸珍珠的后背:“你现在不是有更喜欢做得事么?你说起那几间小铺子那么高兴,真的舍得撇了它们?” 珍珠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更舍不得姑娘。” 程锦笑道:“可是我喜欢珍珠说起胭脂铺子的样子啊,我们就算以后少见面。但彼此都好好活着,就算少今年了,心里也” 珍珠抿了抿唇,靠在程锦怀里小声地哭。 人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随着婚期的逼近,珍珠是总忍不住偷偷地哭,彦桓却一天比一天高兴,一天比一天得意。即便彦桓在外面有意藏着些情绪,却终会泄露出一二。一些明眼人便知道了,衡王殿下这是极满意这门婚事的。 自珍珠来了之后,程锦倒是少了许多不安。而且程锦上辈子也是成过婚的,对于大婚的礼节也算了解,旁边又有喜婆提醒。到了成婚这天,程锦天还没亮就起身装扮,待复杂又漫长的婚礼仪式完成后,程锦都没有出现一丝错漏。 程锦被扶进洞房后,她就腰背挺直的坐在床边,她的头上盖着红色盖头,等着彦桓来掀盖头。这时,程锦才隐隐有些慌乱。她上辈子就这么盖着这块红盖头等了很久,等到了天亮,随后又等到了天黑,却一直都没有等到顾珏。以后该怎么做,她就没有经过了。 但程锦并没来得及慌乱太久,因为彦桓并没有让她等,他几乎是在喜婆刚说完一些掀盖头的吉祥话后,他就立即把程锦头上的盖头掀开了。 程锦看着眼前遮天蔽地的红退去,露出了少年那张欣喜至极的面孔。他的眼睛很亮,眼中只有她。 他对她笑着说:“终于娶到你了,阿锦。” 程锦也想要笑一下,但才刚翘了一下嘴角,一滴泪就莫名落了下来。原来,也有人不用她一直等着的。 彦桓立即伸手轻轻擦去了那滴泪,原本还一脸欣喜的少年,竟因程锦的这滴泪,也瞬间红了眼眶。他也一直都在忐忑,总怕最后一刻出了差错。掀盖头的时候,他手心都是汗,也怕盖头一掀开,结果看到的不是程锦。 还好,还好没发生什么差错,终于让他娶到了程锦。 还好他的侍卫及时发现了顾珏,把他制服后关了起来,才没有让婚礼生乱。 彦桓现在一想到顾珏这个名字,心里就恨极了。这个人竟从南边逃到京城,还想要抢亲,他果真是疯了不成?别说他抢不抢得成,一旦这事没有及时处置好,传出风声去,那让程锦这个衡王妃如何自处? 但彦桓心中惊惧怨恨没有在程锦面前流露出来,他和程锦饮过合卺酒,仔细做完之后的仪式后的,便笑着对程锦道:“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你先吃些糕点,把头发松松。我去前面待完宾客,就回来找你。” 见程锦笑着点了点头,彦桓便出去了。他出去之后,主要是跟替他招待客人的顾珩说顾珏的事。顾珩听完之后,大惊失色,万没想到顾珏竟这么大胆。彦桓便让顾珩去料理顾珏的事,随后依旧笑着招待来客。等到宾客散尽,顾珏也已被悄无声息地带去了忠郡王府看押起来。 彦桓在一些勋贵公子眼中是很和气大度的人,虽然彦桓是王爷。但他们也敢闹一闹,因此彦桓不免多喝了几杯。 彦桓回到洞房的时候,头还是昏的,拉着程锦的手,一个劲儿的问程锦:“阿锦我们当真成亲了吧,不是我又在做梦吧?” 程锦开始还是笑着回他,回答了几次,听彦桓还在问,便拉着彦桓的手摸到她的脸上:“是真的。” 彦桓笑着捧着程锦的脸,不住的流着泪,笑着说:“是阿锦,是我的阿锦。阿锦,我终于娶到你了……” 曾有大胆的人问过彦桓:程锦对于他算是什么呢?程锦就那么好么?怎么就非她不可? 彦桓当时对那个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彦桓不想让别人窥见太多他对程锦的心意。 但彦桓心里是有答案的。 就像是一个常年病痛缠身的人,这一天突然没了病痛,他可以自在的呼吸,他可以自由的行走,他换上最好的衣服,骑着最喜爱马,吃着最喜欢的食物,去见最喜爱的人。 这天阳光也好,风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程锦对于他,就是这一天。他忍过了病痛,熬过了孤独,才等到的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不真切 程锦设想过千万种洞房之夜的场景, 甚至想着彦桓也有可能和顾珏一样舍下她离开,却万万没想到彦桓能哭成个泪人。这让程锦都顾不上不安,忙哄起了彦桓。好在彦桓心里惦记着还有“大事”要办, 只哭了一阵, 就擦去了眼泪,忙去沐浴更衣了。 彦桓洗得很快,程锦只觉得她才喝了两口茶跟一块点心,一个香喷喷的美少年就只穿着里衣贴在她身边,在床榻上坐下。彦桓先前在宴席上被人缠着敬酒,他怕程锦一个人穿着礼服僵坐着太累, 就让人知会程锦,让她先沐浴更衣。程锦自然也是乐得轻松的, 得了这句话, 就很顺从的沐浴更衣过了。 如今两个人只穿着里衣紧挨着坐, 温度从大红色的丝绸里衣透给彼此。程锦低垂着眼帘,看起来很镇定,但手心里却出了一层薄汗,心也在乱跳的。她两世为人, 还从没经过这事, 心里既羞又怕。程锦心中想着, 还好彦桓是会的, 是懂的, 这次她只要随着他做就行了。 彦桓看起来也很镇定, 他早就心里盘算过了无数次这种事。他挨着程锦做了一会儿, 就很镇定地让人退下, 很镇定将软枕摆好, 让程锦躺下, 然后一个个揭开程锦的里衣服暗扣,褪去她的亵裤,解开她的肚兜带子…… 程锦半闭着眼睛,目光落在大红的床幔上,顺从地由着彦桓脱下她的一层层衣服,彦桓甚至还仔细的将程锦的衣服折好了。只是当最后的肚兜被轻轻扯掉后,程锦试图抓了一下身边的被子,但只抓了一下,程锦就松开了手。但之后彦桓就没了动作,不免好奇地看向彦桓。就见彦桓竟是一直看着程锦,像是把程锦一寸寸地都记下来。 程锦被看得不知该如何好,便忍不住伸手勾过了被子想要挡一挡。当程锦一动作,彦桓就似突然被惊醒了一样。他轻轻摁住了程锦的肩膀,然后近乎凶猛地亲上程锦的嘴,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他一边亲着,一边撕扯掉自己的衣服。跟小心翼翼地褪去程锦的衣服不同,彦桓是用力撕扯掉自己这身碍事的衣服。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听到几声“撕拉”的声响。 程锦被亲地有些晕,心里还想着彦桓果然是会的…… 但到了之后的关键时刻,彦桓却还是露出了马脚。他为了表现自己像是个熟手,总想着一次能成,试了一次不成,就有些慌了。程锦被像面团一样任由彦桓摆弄了好一阵,又见彦桓身上已蓄势待发,却总寻不到门路,彦桓额头上已急出了一头薄汗。 程锦有些意外,难道彦桓是没做过这事,也是不会的?程锦便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了彦桓,莫非他这些年竟没经过男女之事? 彦桓知道程锦已看出来了,他又急又气又是不好意思,身上又难受得厉害。他竟委屈地带着哭腔,对程锦小声嘟囔:“那些书上并没细写这里……” 彦桓说着,又小声跟程锦告状:“那些画也画得不真切……” 程锦一时有些想笑,又怕她一笑,就当真把彦桓给气哭了。这样的彦桓,她先前怎么会以为彦桓会是顾珏那种人的?她当时真的是糊涂了。 程锦便强忍住羞,轻轻亲了一下彦桓的嘴角:“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两个人便笨拙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等终于成了事,便不由得程锦“慢慢来”了。 程锦最后都觉得彦桓疯了,连她求饶地话都不听了,狠得像是只终于吃到了肉的狼崽子。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1节 程锦都不知彦桓这一夜有没有睡觉,她昏睡过去的时候,彦桓在动着。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彦桓还在轻咬着她的指尖,咬得程锦又痒又麻。程锦试着抽了抽手,彦桓便松开了,然后笑着亲了一下程锦的唇。如今彦桓也跟之前不同了,他长了本事,只亲了一下便不够了,还要舔咬上好一阵。这么亲过之后,彦桓想要放开程锦,又不舍得放,便翻身覆在程锦身上,又细致地跟程锦行了一回事。 程锦本没经过这些,又没个人跟她说这些事,便以为别家少年夫妻也都是如此。她虽然疲惫,就也由着彦桓了。 以至于程锦起来沐浴更衣的时候,脸还是潮红的,就只能多涂些粉来盖。彦桓自己穿好了衣服,就又黏在了程锦身上。成婚之前,彦桓还有些顾及。但成婚洞房之后,彦桓却跟饿狼终于叼到肉一样,又黏又缠,恨不得他和程锦中间一点空子都没有,两个人整日黏在一处才好。 “你让我快些装扮吧,别误了进宫请安的时辰。”程锦小声哄着彦桓。 彦桓沾了些口脂,就往程锦唇上轻点了几下:“皇爷爷说我们今天可以晚些进宫请安的。” 程锦轻声劝道:“但我们却不好真的晚了,不然让别人看了,要笑的。” 彦桓轻轻摁了一下程锦的嘴唇,又忍不住要亲,就被程锦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人,摇头止住了。彦桓只好作罢,有些沮丧地贴着程锦耳边低声道:“若是还有来生,我就真做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贫苦小孤儿,给你做上门女婿吧,省得还要顾着那么多。我们就天天黏在一块儿,一起做事,一起吃饭,一起歇着……” “若是有来生……”程锦也凑到彦桓耳边低声道,“我可不希望你那么苦,你就做家里最受疼的小儿子。父母双全,家中富裕,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极疼你,什么好的就先紧着你,一会儿怕你饿了一会儿怕你冷了。他们为你选妻,既不图家世也不图容貌,就只图会对你好,仔细挑选来挑选去,便选了我……” 程锦说到最后,微微有些羞。她含羞笑着再看彦桓,就见彦桓眼中闪过一瞬泪光。 程锦轻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好呀?” 彦桓摇了摇头,贴在程锦耳边笑着说:“没有,是太好了。我都怕来生的自己被宠坏了,养出一身臭脾气,会把你气到的。” 程锦笑着抬手摸了摸彦桓的脸,轻轻软软地笑着说:“你啊,你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呀?” “我也有坏的时候。”彦桓说着,便伏在程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程锦听得满脸通红,想要说几句,却怕再勾出彦桓更多混账话来,便只瞪了彦桓一眼。但对于如今的彦桓,程锦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只勾着他黏过去。可彦桓怕程锦真恼了,便只坐在一旁歪头看着程锦装扮。 待程锦装扮好,因怕来不及,程锦就只和彦桓吃了两口点心一杯茶,就进宫去了。 程锦戴着王妃的沉重头冠,却依旧腰背挺直,给成帝行礼的姿势也极其标准。原本成帝这几天就疲乏地厉害,本懒得跟程锦说话,但看了眼程锦的仪态,倒是轻声说了一句:“你的礼仪倒是学得不错……” 然后成帝就不再和程锦说话,只跟彦桓说了几句,便让程锦和彦桓走了。程锦垂眸退下,心中却在想,成帝这个面色,身体怕是不妥当,上辈子成帝也是在两年后驾崩的。 程锦和彦桓离开皇宫,返回王府之后,彦桓就忙帮程锦把那一身沉笨的王妃朝服换了下来。彦桓掂了掂王妃的头冠,忍不住皱眉道:“这也太沉了,难为你了……” 程锦笑道:“许多人还摊不上这份难为呢,你也快换了衣服。我们吃几口饭,再好好歇一歇。” 彦桓忙应了,换了衣服,和程锦一块儿吃了饭。彦桓的王府虽是新开的,但彦桓为了程锦进来住得省心,也费了心思。上来的菜样虽只有六样,但都是合程锦胃口的。程锦夜里被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起来就又立即去了宫里,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累得太过,程锦本没有胃口,可见菜色都是合她胃口的,便喝了一碗碧米粥、吃了个松仁卷、还有一些菜。 吃过饭,程锦漱过口,洗过手,饮过了一盏香片茶,便到榻上躺着歇下。彦桓随后也躺到了程锦身边,他本想再抱一抱程锦,但见程锦实在累极了。彦桓就不敢再动,只侧身看着程锦,想等程锦睡熟了,他再轻轻亲一下程锦。 但程锦却疲惫地微睁开眼睛,看了彦桓一眼,自己主动靠在了彦桓怀里,小声道:“抱着我睡吧。” “嗯!”彦桓连忙抱住了程锦,他看着程锦靠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彦桓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低头,亲了一下程锦的头顶。 彦桓看着程锦闭起了眼睛,就仔细看着程锦的脸。他都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彦桓实在忍不住,就靠在程锦耳边,小声道:“阿锦,我心中很欢喜。阿锦,你可别嫌弃我烦,我就是太高兴了……” 程锦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这句话,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将头靠在彦桓胸口。 那里,少年的心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猫儿 顾珏被粗绳结结实实地捆着, 他一天一夜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嘴唇已经干裂。 “阿锦……”顾珏动了动嘴唇, 声音嘶哑。只是念出这两个字, 他就已经费尽了全力。 但似乎无论他如何叫着这个名字,他的阿锦再也不会笑盈盈地走向他。 他的阿锦嫁人了,嫁给了别人,嫁给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他想要抢回阿锦,但才刚露出动向,就被几个侍卫压在地上, 然后塞了嘴拖走了。他的衣服因此被弄脏了,这是他回京前新换的衣服。顾珏不想在他的阿锦面前太过落魄, 他进京之前特意换了衣裳, 刮了胡子, 重新梳了头发。他匆忙从南方逃离,只来得及带一些银子。一路走来,银子已经花了不少,但顾珏还是用最后的一点银子买了一身看得过去的衣裳。 如果太落魄了, 阿锦是不会嫌弃他, 但是会担心他。她会悄悄地哭, 然后再眼圈儿通红地对他笑着说:“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进了京, 他竟然听到他的阿锦要嫁给衡王的消息。胡说!他的阿锦怎么可能另嫁他人?必然是别人逼迫她的, 她是那么期待他们成婚的那一天, 他们是多艰难才等到了那一天, 怎么可能变呢? 而且哪里有什么衡王, 哪里有什么皇太孙?如今陛下就只有瑞王一个子嗣啊!彦桓?那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邪魅?竟敢还混淆皇室血统, 还把他的阿锦抢走了? 这时, 顾珏大脑中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彦桓是存在的,彦桓就是货真价实的皇太孙,他身上的胎记和他的样貌可以为他证明血脉。据说他跟当今陛下的生母简直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倾国倾城又脾气暴躁的女子,她靠着绝世的容貌曾经独得先皇宠爱,又因为恶劣的脾气把先皇逼到了柔妃身边,她是彦桓的曾祖母,也是他顾珏的曾外祖母。 在那段记忆里,他的阿锦对他很冷淡,不会对他撒娇,不再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她的目光也不会只留在他的身上。她甚至是讨厌他的,憎恶他的,她会看着痴傻的他在寒风里撑开窗,却不加以理睬,任由他感染风寒。她没有为了哄他将头发扎起来,去亲自做条蓝色的发带。她没有推着他去晒过太阳,没有带着他去河边抓过泥鳅,没有亲自给他做过糕点,没有哄着他喝过药,没有为他的病急得掉过眼泪…… 她没有在小孩子围着他笑话他是个傻子时,冲过来把他挡在身后,气呼呼地对那群小孩说:“他都没有嫌弃你们长得丑,你们凭什么笑话他傻?” 但在看着小孩子被她骂哭后,她又会很不好意思地翻出几块芝麻糖去哄那些小孩子。 她更没有在他在父亲弟弟战死后,不得不领兵出发奔赴战场时,骑马追上了他,跟他说大不了一起死。 在他的记忆里,他不过是个刚刚还在打马球的十二岁少年郎,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十九岁。还突然被委以重任,成了不得不上阵杀敌的将军?他还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朝中无人出战,所以他不得不率军出战。这么多的人命都压在他肩膀上,顾珏是害怕的,怕到甚至想要逃走。他只能冷着一张脸,把所有恐惧和不安都藏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阿锦来了,骑马奔向了他。 她那天其实并不好看,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脸冻得煞白。但她的眼睛很亮,当时一下子就落在了顾珏心里了。此后战场上的生死与共,更是将她一下下的烙在了他的心上。 怎么会有两个阿锦?怎么会有待他截然不同的两个阿锦呢? 为什么阿锦又会突然掉下眼泪,为什么她会说后悔嫁给他?阿锦怎么会问他为什么在新婚之夜把她独自留在洞房?问他为什么去了三天还不回来? 他那么想娶阿锦,怎么可能独自把她留新婚那夜? 顾珏的头剧烈地疼着,他紧皱着眉头,深吸了几口气,却依旧不能缓解这种痛苦。 “阿锦……阿锦……我好疼……”顾珏用着微弱的声音轻声喊着,似乎程锦的名字就是止痛的良方。 “孽子!你竟然还敢跑回来,试图搅乱衡王的婚礼?” “你是真的疯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 顾珏忍着头疼,艰难地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妖邪!这里有妖邪!不然怎么能多出来个皇太孙,甚至连他早已战死的父亲和弟弟还活着? “阿锦……阿锦……”顾珏在剧烈的头疼和错乱的记忆中,只能反复念着程锦的名字,这个名字已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 “阿锦……” “阿锦……” 程锦耳边还残留着少年情动时反复叫着她名字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微微低哑,把她的名字念得缱绻缠绵。当彦桓再靠在程锦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时,她就先红了脸。彦桓如今也学坏了,见程锦脸红,就笑着靠在程锦耳边低声道:“如今我都没做什么呢,只是问阿锦晚上要吃什么,阿锦脸红什么?” 程锦侧过头,本想避开彦桓的吐息,却没想到彦桓靠的她太近,让彦桓的嘴唇擦过她的耳朵。彦桓顺势就轻咬住了程锦的耳垂,程锦短促轻呼一声,就被彦桓压在了榻上。 程锦抬手撑住彦桓的胸口,见伺候的丫鬟们退下了,才轻声道:“你可饶了我吧,哪有总这样的……” 程锦经过上一世,虽知道彦桓这么样对她,是说明彦桓心里有她,是彦桓对她好。可这好得太过了,程锦便是有心去受,身子却受不住,而且对彦桓的身子也不好。 彦桓如今看程锦跟先前又不一样,只觉得如今的程锦娇得很,他得加倍哄着顺着才行,哪里敢不听程锦的话。 彦桓便停下了动作,只轻轻亲了一下的嘴唇,便将程锦抱在怀里,一边捉了她的手揉捏着,一边极委屈地小声道:“据说新婚都是这样的,等过两三年才能好些,我也只头一天夜里放纵了些,之后哪次不是你说累了,我就不再继续的……” 彦桓话虽这么说,但多少也有着一点私心,比起疲乏至极的程锦,他更喜欢能给他回应的程锦。 程锦便只得点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虽然程锦只是这么寻常应话,但在彦桓看来却觉得程锦极其可爱,便贴着程锦嘴又连亲了几下。程锦和彦桓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耗费了好久才将晚上的饭菜跟彦桓拟了下来,吩咐了下去。 成婚的头两天,程锦都没怎么出屋子。直到第三天回门,两个人才出了府。因为程锦是以元家义女的身份出嫁的,而且程家在京城也没有体面的宅子,此时回门也是回的元家。程远虽是岳丈,也得早早过来元家恭迎着彦桓和程锦。元家最懂里面的礼仪,彦桓与程锦一到元府,处处安排妥当,连程远都顺着元家的安排没出什么错漏。 倒也难为程远了,本就不是习惯做这些礼节的人。这几天的事忙下来,几乎是将这辈子的礼数都尽到了。既然已回过了门,程远便想明天就回燕州去,珍珠便也只得跟着回去。程锦跟程远说了几句话后,便又跟珍珠说了好半天的话,临分别时,两人又忍不住哭了一会儿。 彦桓原本很怕珍珠会去王府住几天,妨碍到他和程锦。如今听到珍珠要走,彦桓便在一旁假意安抚几句。彦桓的话虽说得好听,但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看着珍珠气极了。但珍珠如今大了,已不似小时候那样处事不周全。她不想因为自己,伤了彦桓和程锦的情分,即便再气,也不能发作。珍珠便生生忍住,只抱着程锦闷声哭。 程锦临走的时候,眼圈儿都是红的。因为程锦坐马车,彦桓便也不骑马,跟着程锦一道坐的马车。因为彦桓早就猜着程锦这次回门大概还要见到珍珠,见到珍珠就免不了哭,便特意备了两块柔软的手帕,恰好用上了。彦桓给程锦擦了一阵眼泪,程锦正觉得暖心。彦桓却看着眼圈儿通红的程锦实在可怜可爱,便忍不住贴着程锦的唇,又亲了亲。 程锦随后又被彦桓缠了三四天,终于等彦桓去出府去忙别的事了,程锦才松了口气,开始料理衡王府的事务。衡王府毕竟是新开的府邸,又只彦桓和程锦两个主人,事情并不多。 程锦只一个上午就理清楚的所有事,并把紧要的人都记了下来。这么忙了一上午,程锦却觉得神清气爽。 但到了下午,彦桓便又回来了,他还跟程锦笑着说:“他们问我是不是回来陪你,问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竟让我连个跟他们吃酒的功夫都没有。我才不跟他们说你的事呢,我就是家里多养了一只猫儿,正是缠人的时候。” 程锦听得耳根一热,轻轻锤了一下彦桓,气道:“你这样说,他们就更有的想了。” 彦桓这才明白过来,脸也红了,结结巴巴道:“啊?他们不至于把你当做那只猫儿吧?我……我……明儿就真抱只猫给他们看。” 随后彦桓无奈地看了口气,将程锦揽在怀来,低声道:“我如今也痴傻了,阿锦你也别嫌弃我。我这几天,都欢喜傻了。这些年来,我都没过到这么好的日子。” 程锦虽气,但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就也消了气,抬手摸了摸彦桓的脸,安抚了一下。 程锦心道:便是养猫,也该是我养了一只缠人的猫吧。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可怜 彦桓担心旁人真因为他的几句话, 想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还真弄来了一只猫儿,甚至给那天与他一起参加宴会的人看过。 再有与他亲近的儿郎笑着问他新妇新婚如何, 彦桓就只端正着一张脸说程锦“贤良淑德”、“端庄持重”, 新婚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旁得话再不肯多说。 彦桓也强忍着不再每日里不再赖在程锦身边,既是因为他还有大事要办,为了往后的长远日子,他也不能太过纵着自己。也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揣测程锦如何,他的阿锦这么好, 自然也得有个好名声。往后高居后位的程锦,才能少些被人攻讦的“罪名”, 帝位不易得不易坐, 那后位又岂是易得易坐的? 如今因他任性, 不打算再添置别的女子在他和程锦中间,程锦哪怕是再好,也会有人议论她善妒。彦桓不能再让程锦背负再多恶名,那样程锦就太辛苦了。 彦桓有时也恨的, 恨别的男子贪心, 为了找个光明正大占据更多女子借口, 生育更多子嗣, 便立下许多勒令女子贤德的规矩。 女子吃苦, 像他这样的男子也跟着受连累。可这三妻四妾的规矩偏就难改, 这是天下男子占久了的便宜, 这是一个稍微有点钱势的家族想要子嗣繁茂必行的办法, 哪里是一两个人觉得辛苦就能改的? 即便他当真做了帝王, 下令去改, 他们哪里又会舍了自己的利益当真听从?只会寻个奸猾的手段避开皇命。或许还会让许多女子过得更惨,男子既无法纳妾,那就杀妻另娶,或者连妾室的身份都不必给,只充作婢女玩弄着。女子更不好过,就会有更多女婴出生时就被溺杀,到时候女少男多,民数难增,又何谈国强民安? 彦桓是见过被溺杀的女婴的,只一团灰白的肉漂浮在河里,眼睛紧闭着,只一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彦桓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太像个人,更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小猴子,看着很骇人。她那么小,都不用野狼来吃,大概没过多久,就被大鱼给啄没了血肉。程锦只要见了,都会把她们捞起来埋好。她做这些事的并不说话,也没有哀叹她们的命苦,只像是在做一件寻常事一样那么做了。 程锦对他说过,其实燕州还好些,其他地方更厉害。其实朝廷也下令过禁杀女婴,但禁不住。越是贫苦的地方,越是禁不住。太穷了,只能养活最合算的孩子。比起将来要嫁人,又没有大力气种地的女孩子。还不如把那口粮食省下来,去养一个能给家里添置人口,还能帮着家里种地的男孩。更何况根据现在施行的土地制度,非官宦人家,是有要男丁才能有土地份额的。 尽管如今这条土地制度也被各大世家各地豪绅圈地占地给废的差不多了,可对于普通人家,多生个儿子就又一点多得些土地的机会。就算这个机会很渺茫,但也比生个女儿有用。 这些事,彦桓之前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的想。 他的这些忧虑,不止是生在锦绣堆里的世家子少去想,便是科举出身的“寒士”,也未必会多想。能够读书的“寒士”,又怎么能是真正的贫寒?不说每年的束脩,就是笔墨纸砚,又怎么是贫苦人家能消耗得起的?所谓的“寒士”,不过是对比那些一出生就定好前程的世家子来说的。即便是真正有苦出身的“寒士”,能走到彦桓他们面前,也已是苦尽甘来,这样的人有时候倒比不知民间疾苦的世家子,更懂得如何欺压百姓。他们厌弃自己的贫苦出身,也憎恶着跟曾经的他们一样同样贫苦的百姓,非要踩一脚别人,才能证明自己摆脱了曾经的阶级。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2节 如今彦桓有了程锦,就不必一个人闷着想了,他能抱着程锦,悄悄地和她说。 程锦则会笑着对他说也是有清正爱民之人的,然后随口就能说出四五个官员的履历,以及他们在任内做过的为民爱民的事。随后她会对他说,只是如今他们的官职不高,也还不到用他们的时候。 她会笑着对他说,有些事急不得,别说如今大事未决,不好去得罪勋贵世家。便是大事定了下来,也急不得,若是弄个不好,就折在里面了。比如土地上的事,那是比皇权争斗更凶险的事。争个帝位,敌人终究是有限的。但是涉及这土地上的事,那敌人是无形的,谁都可能是他们的敌人。 程锦靠着他耳边轻声说,乱世比没有地种更可怕,便是我们没本事做不成什么大事。她说能扶大厦之将倾,再挣个一二十年的太平回来,也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了。 程锦跟他轻声宽慰,不要急,慢慢来。 程锦会轻声提醒他,别看他们如今还好,就疏忽大意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小心。她说明面上看起来是他和瑞王争,但其实是他们和瑞王一道跟成帝争那个位置。 成帝知道程锦懂医术,却从来没让她为他看过病,成帝憎恶襄阳王等兄弟,不信瑞王这个儿子,也未必十分信赖彦桓这个皇孙。一个年老又疯狂,旧恨未除的帝王,谁不知道他最后能做出什么选择。但彦桓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无非是夺得帝位的路上,要不要见血,要见多少血罢了。若真到了强取的那一天,程锦让他不必顾及,不必犹豫。 其实有些道理,彦桓也是懂的。但他偏爱跟程锦两个人独在房中时,听程锦贴在他耳边,用只他能听得到,很轻微的声音,与他谋划着现在和将来,为他查缺补漏。有些话即便在他心头盘桓过,但偏偏由程锦说出来,就更有道理,就更觉得心安。那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能懂得的轻声谋划,让彦桓觉得他和程锦更加亲近。 有时候,程锦还会轻声叫着他“小桓”,许是谁都没这么叫过他,许是程锦叫着他时的腔调很和软。彦桓总是觉得每次程锦这么叫他,有些正被程锦宠着的感觉。彦桓欢喜之余难免有些担忧,此刻他年少,还能被叫做“小桓”,若是年长一些,不知道程锦还会不会这么叫他。 彦桓真的很喜欢程锦这么叫他,每当程锦这么叫他时,仿佛不止是是男女之情,连长久缺失的亲情都一遭被这一声给补全了。 可他的阿锦很好,对他说,她总归是比他年长几岁的,对于她,他总归年少一些,她能一直这么叫他,直到他听腻了为止。 彦桓想要说他永远都不会腻,又怕说了之后,自己做不到,再让程锦伤心,便只轻轻点了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彦桓每天在外面忙完了事,都要等到快天黑才回府。走到外院的时候,彦桓还能稳得住,能端着仪态缓步慢行,仿佛他心里当真不急一样,甚至还有闲心看看程锦将王府改了哪处。程锦对他说,既然已经开了王府,就要有个打算久住的样子,免得落人把柄,所以程锦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修整王府。她每天精打细算,整天里都在算着如何使最少的银子把王府收拾地像个样子。 程锦会给他说那些花草好看又耐活,那些砖料更耐用,她还得让细致较真地人盯着工匠做工。其实程锦是有银子的,但是她不想使银子在别人能一眼看得见的地方。旁人既然笑彦桓是个穷王爷,程锦便也有心做个穷王妃。 有的时候彦桓进銥嬅宫给成帝请安,也会说些修整王府的苦恼,成帝竟是爱听的。当说到有的工匠一刻没人盯着,就会松懈糊弄,几块砖一点泥灰都是有人要拿的。 成帝就忍不住笑了:“别小瞧这些低下之人的胆子,你当做了王爷,他们就不敢糊弄了事?他们的胆子大着呢,你这是盯的紧,不然银子不知道会被他们贪去多少……” 成帝说到这里,就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何处,竟长叹一口气:“是得盯着他们啊。” 彦桓是走到了内院,才加快了脚步。待见到了程锦的院子,彦桓走得就更快了,他跳过了院子的门槛,脚步轻快地走向了程锦的院子。没有等丫鬟打帘,他就先掀了门帘子进了门。他进到抱厦,穿过搁架,先进到东侧的书房。 彦桓绕过了屏风,看了绣架子,见程锦今天只在那几根竹子上多添了几针,便放下心来。程锦的性子还是要强的,自己有了短处就想补全了,她虽不会作诗,但却能把自己见过的诗词都记下来。她之前在针线上不成,虽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有了闲,却还是会忍不住动些针线,补补她的短处。 但刺绣地时间久了,难免伤眼睛。程锦也是知道的,所以都只在阳光好的时候,绣那么一会儿。可也有程锦一时忘了时辰,不知不觉绣乏了的时候,彦桓总会为这件事挂心,不免多盯着一些。 然后程锦又看了眼书桌上摊开放着的书,细看程锦看到了哪里。然后彦桓才笑着到走出来,进到西次间,就见程锦正坐在软塌上,正端着碗粥,正舀了一勺要送到嘴边。程锦早就听到了丫鬟通报彦桓回来了,却不急着起身,等彦桓走到她身边,程锦才笑着问:“都看过了?今天阴天,我就没动几针。” 彦桓看程锦手里的粥还余下半碗,便从程锦手里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笑着问:“我方才过去看了一眼,你如今怎么看上佛经了?” 程锦笑着叹道:“禹国公家的老太君快过八十大辰了,她是个信佛的,我怕到时候说不上话,如今补补课。唉,人怎么就不能长八个脑袋,每天能有一百个时辰用呢,” 程锦说着,就让丫鬟出去再添上两碗粥,并把备好的菜和点心一并端过来。 彦桓笑道:“照阿锦这个要强的法子,怕是你一百时辰都不够用的。而且如今只有她们寻你说话的,轮不到你如此辛苦的。” 程锦轻声道:“别人敬着我,我也不能太端着王妃的架子了。我毕竟年轻,在身份上,她们敬着我。在辈分上,我得敬着她们。” 彦桓笑着看了眼程锦,笑道:“你比我明白事,我劝不动你,却总忍不住要烦你几句。” 彦桓吃光了粥,便把碗放在榻上的小桌上,他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四样小菜,微微皱眉:“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要太糊弄自己了。” 程锦起身给彦桓脱去外面的大氅,和外面几层的衣袍交给一旁的丫鬟,再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一件深蓝色的绸缎袍给彦桓换上。她一边抬手给彦桓拆下金冠,将他的头发松散开,一边笑道:“这就够了,本就只想只几口垫垫,等着你回来,再好好吃的。却没想到只吃了几口,你就回来了,看来我是没吃独食的命,有什么好的都得跟你一起吃才行。” 彦桓忙道:“你若是饿了,就吃些,干什么等着我呢?我这里也没个准头,万一饿到了你,可怎么好?” 程锦从丫鬟手里蓝绸软鞋,刚要俯身给彦桓换鞋。彦桓就扶住了程锦,自己将靴子脱下,换了软鞋。程锦见彦桓换好了鞋,就一边让丫鬟捧了水过来,让彦桓洗手,一边笑道:“我又不是个呆子,饿了就会吃的,怎么能就饿到自己了?” 彦桓笑道:“你怎么不呆呢?” 彦桓说着,擦干净了手,便俯在程锦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程锦立即红了脸,碍着丫头婆子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含羞瞪了彦桓一眼。彦桓被瞪了,反倒忍不住笑,用拳头抵住唇,轻笑了几声。 这时有婆子端着食盒过来,把饭菜布好后,彦桓对她们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便尽数退下了,只守在外间等着吩咐。没了旁人,彦桓即刻就黏在了程锦身边,抱着程锦,低声哄着:“好阿锦,别生气了。你那时虽然呆了,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是我变了样式,你没经过,才格外受不住。都完事了,还缓不过神……” 程锦红着脸,低声道:“你还在说?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那么多古怪的样式,我也看了书,书里并没有那样……” 彦桓将程锦揉搓在怀里,轻声笑道:“阿锦原来不止在看佛经,竟还在看别的?快拿过来,我们一起看。” 程锦红了脸:“谁要跟你看?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嫌脏的……” 程锦也是跟彦桓成亲之后,才知道她虽尽了两世,但当真对有些事所知甚少。 彦桓亲了下程锦的耳垂,哑声道:“阿锦哪里我都不嫌脏,阿锦快活了就好。阿锦快活了,我就快活了。阿锦快活么?” 程锦红着脸,抬手推了推彦桓,轻声道:“你先别问这个了,先把饭吃了吧。” 可彦桓却还黏着程锦,竟还顺势亲下来,顺势解开了程锦两个扣子。程锦没法子,只能轻声哄着:“小桓,先吃了饭,好不好?” 彦桓这才停下,笑着看向程锦。他抬手捧住了程锦的脸,笑道:“方才我把你粥抢来喝了,我来喂阿锦吃饭好不好?” 程锦有些不情愿:“让你喂,大概又要吃出半个时辰去,你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到时候饭菜凉了,吃了要伤肠胃的。” “我又不饿。”彦桓说着,便舀了一勺粥就喂给了程锦。看程锦张嘴吃下了这口粥,彦桓又问程锦吃哪样菜,听得程锦点了两样菜,彦桓就将菜夹了几筷子在程锦面前的小碟里,挑去刺和骨头,喂给程锦吃。 好在彦桓没再做别的,并没有太耽误功夫,喂着程锦喝了一碗粥。他便开始自己吃起了饭,彦桓吃完了一碗饭后,见落了个饭粒在桌子上,便直接捡起来吃。刚把饭粒放到嘴里,彦桓先是一僵,随后才长出一口气,一边嚼着那粒米,一边对程锦笑道:“早年有些习惯,不想被别人看了去,已经强逼着自己改了。但有些习惯终于改不掉,方才一晃神还以为在别人面前捡了饭粒子吃,吓了我一跳。” 有些记忆太深刻了,很难磨灭掉。比如饥饿,彦桓现在每天还会在荷包里带着两块点心,倒不是真的要指着那两个点心解饿,只是带着会踏实一些。 程锦轻声笑道:“既然改不掉,也不必强逼着自己改。你如今也已很好了,都不似先前那样贪食护食了。”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哦?我当真不贪吃,不护食了么?” 程锦原没觉出什么,但听着彦桓的语调古怪,略微往歪处一想。程锦便红着脸,夹了个虾仁鸡蛋饺塞到了彦桓嘴里:“小时候那么乖巧的孩子,如今怎么学得这么坏了?” 彦桓吃了两口饺子后,便露出乖巧的模样,对程锦笑道:“姑娘,这是想小珊瑚了?” 彦桓身形虽然变了许多,脸也有了棱角,但此刻乖巧的神态倒是跟先前的珊瑚一样的。程锦一时有些怔愣,便被彦桓正好抱住,他轻咬上程锦的耳垂,一边解着程锦的衣服,一边低声对程锦道:“小珊瑚也想姑娘了……” 说罢,彦桓锦直接将程锦抱起,进到里屋,将程锦放在床上。 “小珊瑚还没吃饱,姑娘可怜可怜小珊瑚吧……” 少年低哑地声音向程锦反复求着,求得程锦只得点了头,任由着少年揉搓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有孕 彦桓虽然年少, 但也只头几天纵着自己些许。这会儿,他看程锦有些累了,就放过了她。两人虽然身上都汗津津的, 但也没急着叫水, 就这么团在一处说着话。 彦桓抱着程锦,轻声对程锦说着话:“我今天下了课后,本是要去打马球的,可今天顾珩没了个喜爱的妾室,心情不大好,我们就早早散了。我便去喂了追风, 它竟还认得我。我又去看过它生的小马,总觉得它似也认得我, 对我天然亲一些。我还试着用了用先前的弓, 弓很好用, 只是对于现在我来说轻了一些……” 程锦点头笑道:“若是臂力小些,方才你也不能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单看你抱我那下,你这臂力就能拉得动二石弓了。哪里还能用得了早先的弓?” 彦桓忍不住笑着看向程锦,见程锦也翘着嘴角, 便笑道:“如今可知道嫁我的好处了?” 程锦玩笑道:“这会儿是知道了, 若是论这个, 我是只得嫁给你了。旁的男子, 哪里抱得起我?”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旁人就是抱得起, 我又哪里舍得让他们抱?往后还是我抱着你吧, 反正我抱得起。” 程锦笑着说:“那我明儿再多吃两碗饭来, 看你还抱不抱得动。” 彦桓笑出声来, 说着:“那也抱得动。” 他看着程锦, 喜爱至极, 便忍不住轻咬了一下程锦的肩头。他咬得很轻,就是微微有些痒。程锦也不避着,由着他咬,她抬手抚着他的后背,轻轻摸着彦桓背后的疤。 彦桓后背的这些伤疤,都是他当初杀彦钟的时候落下的。在彦桓前面的左肩处,还有一道疤,那是成帝一剑刺下来的。成帝虽然几次提剑欲杀瑞王,却终究没把剑落在瑞王身上。便是有人求情了,成帝当真要杀谁,谁还拦得住么? 但彦桓当真被成帝刺了一剑,彦桓说那是他刚回宫的那年。到了他父亲的忌日,成帝觉得他拜祭先太子的时候,跪得不够久,就气得一剑刺了下来。 其实彦桓哪里敢跪得不够久,他知道成帝最恨他什么,不过是当时成帝看他不顺眼罢了。 彦桓说,也就是他二叔太不成样子了,不然陛下是真想让他死的。他的父亲恨他,他的祖父也恨他。 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成帝也未必不恨他,只是更恨旁人罢了。 程锦不知道彦桓心里该有多忐忑,该有多委屈。但彦桓抱着程锦时,却笑着说,他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难过,并不觉得委屈,只想着该如何活下去,该如何见到程锦。彦桓说那个时候他虽然有心以身相许,却不敢多想娶程锦的事,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再见一见就好了。待到他和元家搭上线,才敢去想想娶程锦的事。 彦桓轻轻地对着程锦咬了又咬,才又把程锦拢在怀中,用力抱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开了程锦,叫了水来。两人洗过后,又换了身寝衣。因觉得饿了,又不想吃太多积食,便只叫了一碗白粥。两人合吃了一碗,再次漱了口后,才又回到了床上。 彦桓再次抱住了程锦,他叫一声“阿锦”,程锦便应一声。他抱着程锦一些,程锦就会回抱住他一些。外面的风声很大,隐隐听得雷声,像是要下雨了。彦桓的心却安定,仿佛这世上并无旁得烦忧,只有他与程锦两个人。他原本只知道娶了程锦之后,他的日子将会很好,却不知却是这般的好。 但这般好的日子,彦桓却只过了一个多月,就不得不接受他和程锦好好的日子中间得添置一个人的事。 “有……有了……”彦桓看着程锦肚子,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程锦点了点头,轻抚着尚平坦的肚子,笑道:“这个月的月事晚了十天,我的月事历来都是准的,我又给自己把了脉,应是有了。只是现在月份浅,还得过一阵子,再让太医把把脉。我先给你说,是让你不要再跟我闹,别伤了孩子。” 彦桓低声道:“可才一个多月……” 程锦见彦桓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就笑着逗他:“小桓是不高兴我有孩子?” 程锦跟彦桓这些日子过下来,已明白了彦桓对她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再许多事上容着彦桓,纵着彦桓,与他卖憨撒娇。如今程锦说这话,也是为了逗彦桓。其实程锦也没想到,她竟这么快有了身孕,更何况彦桓呢? “我高兴!我高兴!”彦桓忙道,他一边说着高兴,一边努力牵出了一个笑,他目光落在程锦平坦的腹部,低声道,“我二叔如今没有子嗣,我这边有了子嗣,对于我们是很大的助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彦桓说着,见程锦边听着他说话,边低头轻抚着肚子。彦桓轻轻一叹,心中悲苦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添了一个“珍珠”。 程锦听得彦桓的安息,便笑着抬眼看向彦桓,伸手抚了下彦桓的脸,轻声笑道:“放心,我还是最疼你的。” 彦桓这才翘了下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低声对程锦说:“既有了身孕,我们的府就别改了,免得出来进去的人多了,再冲撞了你。你院子里的花草也除了,免得谁往里面乱放些奇怪的花草。你虽然懂得医术,但是许多手段,可能都不是你我所知所想的,不得不防备了。我这里挪几个可用的人给你,产婆和奶妈妈都的早些寻了,最要紧的是产婆。现今趁着无人知道,还没人下手安插人,就得寻来几个可靠的在府中住下。我们再细看她们几个月,等到你生产的时候,才不会乱了手脚……” 彦桓说着,想了一阵,又继续道:“虽然如今厨房里是我们都放心的人,但也都多小心些。反正你的院子里也有小厨房,如今便用起来,往后你的吃食就单独做了。你小厨房的一应人往后都得住在府中,不能再出府。但凡送进来的东西,都得进府查一回,进到内院查一回,到了你的院子再查一回,我再派两个人留在你这里,专门查验你的事。” 程锦笑道:“你这一会儿就往我这里搭进来多少人了?旁得事我都依着你,但是不要多派人过来,你身边还得用人的……” 程锦说到这里,见彦桓微微皱了下眉头,便轻声笑道:“但若事一个不派,你肯定还要挂心,那就只派了一个来吧。来了也不做别的,就帮我们管管小院子,帮你盯着这里。” 程锦说着,看着彦桓,把手搭在了彦桓的手背上,低声道:“我有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虽对我们是助力,但怕是要逼急了一些人,不知道能生出什么事来。便是有关我的事,传到了你那里,你也不要着急,万事先顾着自己。千万防备着,有人拿我的事,来引你慌乱,让你进了什么圈套。这个孩子还没生呢,就算生了也不过是个婴孩,往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哪里比得过你?你担心别人会动这个孩子,会动了我,在我身上分了太多的人。但你若出个万一,别人再害起我们来,还不容易?” 程锦说罢,握了握彦桓的手,用着很轻却很郑重地低声道:“你是最要紧,你只要无碍,没什么是不能舍的。” 彦桓回握住程锦的手,他抿紧了嘴唇,因怕程锦担忧,虽什么都没说。但彦桓心里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若是程锦无碍,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彦桓不愿让程锦烦心,之后的事都是彦桓去做的。他先将王府的人都梳理了一遍,然后又将程锦这个院子的人重新查过。待整个王府与程锦的院子,没有疏漏,彦桓才去找了产婆。他找了五个产婆过来,另外辟了一处院子单给她们住,一进到院中住下,就不许她们再与外面来往。另外彦桓又让人打扫出一个干净的院子,好给过来的太医备着。 他的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会是成帝唯一的曾孙。依彦桓对成帝的了解,成帝大约会安排两个太医直接进府备着。彦桓提前打扫好,也免得太匆忙了,再被人趁乱生出是非。 程锦瞧着彦桓这么细心,于夜间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便不由得笑着说:“都像是你经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一样。” 彦桓笑道:“也不见得非得经过才能知道,只要用了心,总是反复想着这些事,自然会安排得当。” 彦桓说着,又跟程锦细细商量了一回,哪里还有错漏之处。 待再过了一个月,程锦确准有了身孕,彦桓才进宫请了太医。太医把过脉,确定有了身孕后,就立即禀告给了成帝。成帝大喜,先下旨赏了程锦和彦桓,又安排了两个太医过来,要仔细照看着程锦。 程锦有孕的事宣扬开,立即就有人送了礼过来。像元家和靖阳郡主这样的人,也立即到王府看望程锦。元家谨慎一些,送来的东西都是不入口,又显得祥瑞的东西。靖阳郡主倒是送的多,又是金器玉石,又是补品之类的。除了这些,靖阳郡主还给程锦送了一个人,一个少女,长得美貌非常,据说是顾远山的一个远房侄女,叫做顾茵茵。 靖阳郡主对程锦说道:“你这一有孕,衡王殿下身边总要添置一个人。我给你找了个可靠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3节 程锦点头笑着收下:“劳烦您费心了,我也正愁没这么个人呢。” 程锦也知道靖阳郡主怎么想的,眼看彦桓声望日盛,顾家是想让彦桓身边有真正的顾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娶了 程锦将顾茵茵留下后, 便笑着给她收拾了处院子,给她安排了伺候的人,又为她置办了几身衣服首饰。 对于顾茵茵的到来, 程锦并不觉得意外, 既进了这样的人家,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不是靖阳郡主来送人,也是别人来送。 大抵靖阳郡主还觉得觉得自己好番好心,但这所谓的“好心”其中包含着多少小心思? 程锦和彦桓成亲也不过两个月多,才刚有孕, 靖阳郡主就立即送来了这么个人,看来早就备着顾茵茵了。而且虽然顾茵茵也姓顾, 但程锦上辈子可没见过这么位亲戚, 不是哪里抱养来的养女, 就是哪个姓顾的跟忠郡王府连了宗,才有了这么个顾茵茵。反正这个顾茵茵的真正出身大抵很差的,所以顾家连彦桓的侧妃位置都没为这位顾茵茵谋划过,如今送了来也没提名分的事。 靖阳郡主送来这个顾茵茵, 这会儿大约也不是为了对付程锦, 应该还是防着元家送人。程锦虽然是忠郡王府出去的, 但却是元家的义女, 如今程锦有孕, 元家再先送进王府几个伺候彦桓的人。那事成之后, 后宫不尽是元家的人了? 靖阳郡主大概真用心琢磨过了, 甚至大概忠郡王顾远山也跟她一道思量了。 如今衡王府就程锦一个, 就是顾茵茵只做个寻常侍妾, 如今趁着这个空子搏些宠爱, 再生下个孩子,将来事成难道还没个妃位? 要是顾茵茵能生下个儿子,顾家大概就不止要防着元家,还要连程锦一道对付了。比起程锦,顾茵茵确实更好拿捏,也更容易跟顾家一条心。 程锦将顾家一干人的心思琢磨过后,便轻笑了一声,顾家也太着急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开始试图打压起元家来了? 她程锦是被他们轻视惯了,从来都没正经把她放在眼里。他们也大概真觉得彦桓是个好脾气的,竟敢插手他后宅的事了。 程锦能想到的,彦桓自然也想得到。 程锦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彦桓,他低垂着眼帘,抿紧了嘴唇,下颌紧绷着,狠咬着牙根,过了许久后才冷笑了一声,轻声道:“阿锦曾对我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但真若是良弓,便是飞鸟尽了,却还能猎狐狸,猎鹿猎虎豹。若是真的好狗,便是狡兔死绝了,也能留着看家护院。我早年用得弓,都好好留着,偶尔还会用一用。我早年养过的马,便是如今不骑了,也想养着。不要说他们好不好,就算不好,只凭着一起打拼过来的情意,他们若不妨碍到我,怎么好轻易藏轻易杀?” 程锦轻轻抚着彦桓的背,低声安慰:“别气了……” 彦桓咬牙道:“阿锦,我只是恨。我只有这一点点好的,他们都来糟践。我只这一点任性,想要干干净净地只跟你在一起,他们都不容。” 彦桓说着这些话,他恼恨他恶心他不甘,他往常都是独自忍了。但如今因有程锦在身边,他红着眼眶,最后竟是露出了极委屈的表情,像是一只被过路的陌生人强摸了一把的猫儿。委屈对于外人是全然无用的,也只有在程锦跟前,他才有委屈的情绪。 程锦见状,也觉得彦桓怪可怜的,一时间所有规劝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得起身抱了下彦桓。 彦桓忙回抱住程锦,他的脑袋搭在程锦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缓下劲儿,抬眼对程锦低声道:“依我们如今的处境,顾家还是要用的。他们既然送了个人进来,我们也不好推。若是推了她,他们再送别的,我们再推,反倒让他们生了异心。我会吩咐府中上下,还依旧叫她顾姑娘,只做客好生待着。若是顾家好意思来问我对她有没有收用,你就说她的事都是我来安排的,你如今有了身孕,许多事都已不管了。他们要是来问我,我这边倒比你好给回话。不过,我想他们也不会细问究竟如何。 彦桓想了想,又道:“我既然不好再任性,往后遇到这类的事,你都一律收着吧,免得别人倒说你不贤良,我这边再另做安置。只是那个人,不许她进咱们歇着的地方来。便是她进这个院子,也只让她进到堂屋坐着,着人留意着她。那顾家在这个时候匆忙送来这么个人,他们做事又毛躁,也不知道他们查没查得清楚她的底细,你能不见就不见。只听那个名字,阴阴?就不得不防。” 程锦低声道:“这事其实也跟顾茵茵没有关系,她不过是顾家送过来的花瓶子,万事也由不得她。” 彦桓抿了下嘴,先是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但到底难免迁怒:“她若是个懂事的,我们养她个几年,是能为她另谋份前程。若是她不懂事,那也没法子了。我与你都被人如此欺辱,想要干干净净地在一处都没法子,哪里还能管得了她?她不见得有我吃得苦多!我把她弄成别家借顾家送进来的探子,想要离间我们和顾家,把她先毒死了,就说是她服毒自尽,顾家也说不出来什么,或许还得感激我一回,并断了往后继续送人的心思。” 彦桓说着,微微眯了下眼睛:“况且她不还是姓顾么?终没姓别的。等哪天顾家落了罪,阖府抄斩的时候,我也没功夫去辨他们内里哪个是忠,哪个是奸的。当初那赵家落罪时,可连刚出生的孩子都闷死了。便是外祖家,当初流放时,三四岁孩子也得走离了京城去边疆,死在路上也就随手丢了。既卷了进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即便我心软一些,也就最多留下七岁以下孩子的命,那个什么顾茵茵,也已过了七岁吧?” 程锦听彦桓竟气地说了这些狠话,也不好硬劝,就只轻轻给彦桓抚着背,轻声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跟我说了吧,千万别把气带出去。” 彦桓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也别气了,别伤了身子。” 但彦桓虽这么劝着程锦,自己却还是气得不行,晚饭就只吃了几口。到夜里,他还靠在程锦身边,嘟囔着:“怎么就有这样讨厌的人,要我命的人那么多,我都不这么讨厌的。像我二叔,他虽然想要我死,就从未送过我什么女人。还好没把事都压在他们身上,不然不知他们能生出什么乱来……阿锦你别生气,气大伤身,我替你气过了,你就别气了……” 程锦听着彦桓的话,便琢磨过来的彦桓的心思。程锦就靠在彦桓怀里,低声道:“哪里能说不气就不气了,我都气死了。他们太过了,气得我的心都疼了。” 彦桓忙不再嘟囔了,一边给程锦揉着胸口,一边小声问:“这么揉着,还疼么?” 程锦就往彦桓怀里靠了靠,低声道:“还疼的,你再揉一会儿吧。” 程锦抱着彦桓的腰,一边让彦桓揉着胸口,一边轻声道:“眼看着就也要到夏天了,又到难熬的时候了。如今我们这里能用冰了,我这身子却不好用了,你可要多替我吃两碗酸梅汤。对了,你之前抱回来的猫,免得有人用它来生事,我已挑了个小丫头把它养在外面了。那丫头给猫儿起了个名字,叫做团团,我听着挺好的,就让她们这么叫了。据说养得挺好的,什么时候等我生了再去看它,怕是它要变成个大肥猫了。” 彦桓便也随着程锦的话,低声道:“既然她养得好,就让她好好养着,养了猫就没有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当初总偷我的饭吃。我藏起来的半个馒头,都被它们偷走了。” 程锦笑道:“我看团团不似个能捉老鼠的模样,你把它抱回来这么些天,也没见它捉上一只老鼠。大概还像先前庄子里那只三花猫似的,是个只知道吃小鱼干,不懂得抓老鼠的。” 彦桓便皱了眉:“那是三花猫还跟老鼠一起偷过我的点心吃。它都已那么胖了,竟还偷我的点心吃!它如今如何了?” 程锦笑道:“据说更胖了,还是不捉老鼠……” 彦桓叹道:“它倒是逍遥快活……” 彦桓这么和程锦说着话,先前的气就慢慢散了,一时也觉得饿了,便让厨房做了两碗素面,跟程锦两个人吃了。洗漱过后,再躺回床上,彦桓笑着问程锦:“还气么?我再给你揉揉。” 程锦便故意轻哼一声:“怎么能不气呢?我大约得生个三五十天的气才能好,你就好好给我揉着吧。” 彦桓知道程锦是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引着他把心思转在别处,把气消了。 彦桓却还是伸手给程锦轻轻揉着胸口,他轻声笑道:“没想到阿锦竟然气性这么大,我还当阿锦是个大度的呢?” 彦桓的声音里竟然有些得意。 程锦便顺势道:“我哪里大度了?我最是小气的,尤其是那些欺负到我夫君的人,碍着我夫君眼的人,我最是记仇了。你等着看好了,往后我必然要为你报仇雪恨的。” 听得程锦这么说,彦桓虽在心里记了顾家一笔,但最后的一点气也都消了,他抱着程锦,笑道:“阿锦,娶了你真好,如今竟也有帮我报仇了。” 程锦点头应道:“我知道,我若是个男子,我都想娶自己的。” 彦桓这才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一边将程锦好生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毒蛇 因为有了身孕, 程锦身子比较沉,也比往常贪睡了许多。等她睡醒了起来,彦桓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今天有课, 老师是礼部尚书陆照,已经教了他三年。 程锦也是嫁了过来,才知道彦桓的课业竟也算繁重。除了课业,彦桓还有别的事务要忙,还要参加一些不可避免的宴会。如今新婚的假过去了,一桩桩被大婚压过去的事浮出来, 程锦才知道彦桓竟有这么多事。 程锦都不知当初她在元家待嫁时,彦桓是如何腾挪了时间跑到元家来见她。他在程锦面前时那么轻松, 就仿佛有大把空闲的时间, 让他能静守在程锦身边, 看着她慢慢地绣出朵花,等着她亲手烹的一盏茶,跟她在雨中闲散地走着…… 程锦起身后,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洗漱、换过衣服、梳洗了头发, 便独自吃了早饭。程锦的饭菜都会早一天定下的菜单, 她独自吃饭的时候, 都吃得简单, 也并为有了身孕就吃得过多。早饭不过是一碗白粥、一碗糖蒸酥酪、一碗清蒸蛋、还有两碟小菜。 程锦吃过之后, 漱了口后, 才问香桐:“王爷走的时候, 也有什么话吩咐?” 香桐垂首回道:“王爷起来后, 就让我们不要吵到王妃, 让王妃睡够了再起来。王爷早饭也是吃得这些, 只是比王妃多吃了五个肉包子,临走时,又带了些果仁蒸饼。只是在出门时,遇到了顾姑娘来向王妃问安。她见到了王爷,就跟王爷行了礼。” “王爷便也跟姑娘说了几句话,王爷先说顾姑娘不必来问安,顾姑娘说她既来了,就要守王府的规矩。王爷就说王府的规矩是他定的,就是不必每天来问安。后来因顾姑娘用了香粉,王爷闻到后,让她往后不要用,说自从王妃您有了身孕,我们府上的所有丫鬟婆子都不能用香粉香料。她虽才来,也要守着规矩。顾姑娘就掉了眼泪,王爷便说既她舍不得不用香粉,王府也不好委屈了她,那她往后就不要往王妃您这里来了。在她的院子如何用香粉,都不会有人管的,只是让别人看着她些,别到处乱走,让香粉味浸到王妃这里来。” “然后王爷就走了,顾姑娘见王爷走了,就也哭着走了。王爷走出去后,没过了半刻钟,就又折了回来,吩咐我们不要把这事告诉王妃知道,还让我们把院子守住了,别什么人都往院子里放。” 程锦便问道:“他说了这些话,别耽误了时辰吧?” 香桐回道:“并没耽误时辰,王爷离府的时候刚到卯时。” 程锦这才笑了一下:“卯时啊……” 顾茵茵也是有备而来,连彦桓何时去上课都是知道的,单等着这个时辰过来,看来这个顾茵茵倒也是个有志向的。 程锦便问道:“顾姑娘可用饭了?用得什么饭?” 香桐回道:“顾姑娘早饭给送了四样小菜,两样点心,一碗碧米粥,但只吃了两口碧米粥,随后就又哭了,方才躺了一会儿,看着是睡着了。” 程锦点了下头:“听说她家里是南边的,让厨房中午和晚上都照着南边的口味再做八道菜来,三荤三素两道凉拌的,再加两道点心,并把今天新进来的新鲜瓜果送过去些。看看她动用了那些,把她动用的菜色记下来。她若是想要什么菜,就把她要的菜报给厨房,若不是太过麻烦,就能给她做就给做了。她如今大概也不会开口要东西,茶水上就先换着给她用些,看她多喝哪样,往后就给她哪样。让她身边的人安抚一下她,让她多想想家里的父母姊妹,别伤心得太过了。其他的,就按照王爷吩咐地来。” 程锦对香桐提点道:“可以根据她的饮食习惯,看看她究竟是哪里的人。” 香桐点头道:“婢子记下了。” 程锦笑道:“你也歇一阵子,今天光线好,我一会儿做做针线,你不必守着。” 香桐便躬身退下了。 程锦耗费了两个月,终于把那两根小竹子给绣好了,她打算给彦桓做了一个荷包出来,如今只差一点就做好了。但程锦刚动了两下针线,就接到了关嫣的来信。关嫣在程锦成婚之后,在王府小住了两天,才离开。程锦原本以为是关嫣寄过来报平安的信,可程锦展开信后,看到关嫣藏在信中的密语,程锦立即皱起了眉头。 关嫣信中说,襄阳王在暗地里收了大量的粮食! 关嫣发现这件事,是因为最近粮价涨了不少。关嫣如今经营着酒楼,一直盯着粮食的价格。如今莫名其妙涨了这么多,才知道有个大商户一直在收粮食。然后关嫣再着人暗中细查,才发现这个大商户背后的人竟是襄阳王。 程锦看了下关嫣信尾的落款日期,便将信烧了。程锦舒展开眉头,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心道:看来这个孩子,还真逼急了一些人。但若是想要动兵起事,大军从雍州到京城,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哪里能用得着屯这么多的粮食?而且这个时候也不是起兵的时机。可襄阳王如果不是起兵,那他们想要做什么呢? 程锦慢慢站起,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今天天气好,扶着我出去走走吧。” 程锦也并不走远,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闲散地走着。但彦桓当初开府的时候,是将阖府最好的地方留给了程锦。程锦这么闲散着走,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程锦便理顺了整件事。 想通之后,程锦忍不住又气又恨,心道: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兄弟,难怪成帝疯成这样。 程锦长呼出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情绪,然后笑着由着丫鬟婆子扶回了屋。回到屋里,程锦便让丫鬟把庆国舆图找出来,程锦仔细看着渭河一带的郡县,用手指点了点一个叫做望县的地方。 彦桓回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他进到屋里,就见程锦正歪在榻上歇着。听到彦桓回到了通报声,程锦才起身对彦桓笑道:“回来了?” 随后程锦立即让丫鬟布菜,程锦跟彦桓吃过了晚饭之后,才遣走了别人,对彦桓低声说道:“关嫣来信了,说襄阳王在大量的收粮食。” 彦桓原本还笑着试图去抱程锦,只听这一句,就立即皱眉站起身:“他要反?” 程锦摇了摇头:“这个消息若是确实,我觉得不像要反的样子,这不是起事的时机。陛下健在,顾远山也在京城。襄阳王手里是有兵,但这么师出无名打起来,他们可没有多少胜算,不应该是直接起兵。但他们必然是有大事要做,他们在宫中留下的人消耗了不少,经过父王的事,如今能用的大概没有几个了。原指望着挑唆了瑞王和成帝弄个两败俱伤,结果偏有出来个你,如今又有了子嗣。他们也知道北蛮之后,陛下必要对付他们,他们怎么能不急呢?” 彦桓皱眉道:“既不是要反,那他们为什么大量收粮食?” 程锦低声道:“或者是他们料到今年会粮食短缺吧,他们做这个举动,既能把粮食提前储备起来。也能把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是否起兵上,忽略了其他地方。” 彦桓低声道:“粮食短缺?那不是大水就是大旱,钦天监是有所今年虽然雨水会多一些,难道会有洪灾,但他们怎么会知道?” 程锦冷声道:“因为他们会造出来的……” 程锦说着,对彦桓展开舆图:“禹州和襄州都是产粮大州。当中禹州位于渭河之南,之前每逢汛期,总被水患所扰。陛下继位后,在渭河筑了几处堤坝,让禹州少了水患,自此禹州便成了产粮的大州。若是在汛期炸开堤坝,尤其是这个望县的堤坝,再加上大雨,那就会造成一场大洪灾。禹州这些年人口增了不少,又太平久了,一场大洪水,能要了数万百姓的性命。大水之后,必有大瘟。禹州断了一年粮食,若是襄阳王再把控着粮食不放,那今年必定闹个□□出来。” 程锦看向彦桓:“赈灾和安抚百姓,都需要银子和粮食。之前对抗北蛮,国库耗尽,如今还没缓和过来。若是再有大灾,该如何应对?这不是逼着百姓反么?百姓先反,他们再以为民请命的名义起事,倒也不算师出无名了。襄阳王手里可还捏着一纸遗诏,说是陛下不仁,他们可以取而代之。洪灾大旱,不正是帝王不仁,才会降下的天罚么?” 彦桓轻吸一口气:“他们胆敢如此?” 程锦低声道:“他们敢的,他们怎么不敢?他们的狠辣手段太多了。襄阳王这些年也不是白修仙炼丹的,他手里有一份炸药的方子,更稳定,威力也很大。只要分量足够,就能炸开望县的这处大坝。” 彦桓没问程锦如何知道的这些事,他只是低声道:“原以为他们借我的手,害死了我的父王,已够狠毒了。” 彦桓说着,看向程锦:“他们若是真要做此事,自然会想出诸多状况。只是禹州最有可能,因为望县大坝,是陛下继位后,我父王监工做建造的。父王的忌日也快到了,若是一旦发生水患,大坝毁掉,露出事先做好的石碑,直指向我。在民怨沸汤之时,陛下不会保住我的。或许他们不需一兵一卒,就能达成所愿。” 程锦抿了下嘴唇,轻声道:“这自然是他们所设想地最好结果,起兵倒是次选。若是真被他们弄出个大灾来,即便他们不起兵,也能再拖个四五年,让我们缓不过来对付他们。” 襄阳王就是条毒蛇,可笑这样的毒蛇竟还捏了一纸遗诏,去审视成帝是不是仁慈。 第78章 另一世 程锦伸手给彦桓倒了一杯热茶, 递到了彦桓面前,并把一碟蜂蜜栗子糕往彦桓跟前推了推,轻声道:“今天的蜂蜜栗子糕做得很好, 我吃了好几块, 差点止不住嘴。”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4节 原本皱着眉的彦桓听到程锦这么说,又闻到了栗子糕的香甜味,就捏了一个栗子糕吃了两口。香甜的味道在嘴中散开,又见程锦并不太过焦急。彦桓便舒展开眉头,喝了口茶后,低声道:“阿锦倒是不急的样子。” 程锦笑道:“这事虽然要紧, 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而且这个不是我们能自己查办的,还该将事情报给陛下, 需要想的只是该怎么把这件事报给陛下。” 彦桓点了下头, 长出一口气后, 又捏了块栗子糕吃:“陛下一直都盯着襄阳王那边,未必不知道襄阳王那边有收粮食,但是却暂时没有动作。这一两天,陛下甚至还看着精神了一些, 心情仿佛还不错的样子。” 程锦低声道:“陛下大概也是以为襄阳王是忍不住想要起兵了, 觉得此刻襄阳王起兵, 襄阳王的胜算不大。陛下是想借着这次机会, 将襄阳王一脉彻底绞杀了。陛下之所以只想到这里, 是因为他急于剿灭襄阳王一脉, 也是因为陛下不知道襄阳王手里有那么厉害的火药方子, 没想过他能把水坝炸开。” 彦桓垂眸想了许久, 点了点头:“我明天去跟陛下说这事, 就说我留在襄阳王那里的人冒死传出了消息, 说襄阳王手里有厉害的火药。陛下知道我恨不得屠了襄阳王满门,我在那里留了人,陛下也是知道的,他不会疑我。” 彦桓说着,眯了眯眼睛:“火药炸坝的动静可不小,若他们真有这个打算,大概已经在那里埋了人。做了事后,就会灭口。望县的县令……” 程锦低声道:“是屈泓,庆成十二年的进士,一直都在禹州做官,三年前调到了望县做县令。我这边是不知道他和襄阳王那边有什么勾连,但是陛下或许能够查得到。我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的,比不得陛下亲自出手,好做事。你只提一下望县大坝是父王督建的,说襄阳王最懂得如何诛心,旁的就由陛下自己去想吧。陛下跟襄阳王他们斗了那么年,比我们更知道他们的狠毒招数。只要一提,陛下会绝不肯能轻易放过的。哪怕是我们一时想错了,最后查不出什么,陛下想必也不会怪罪什么。” 程锦说着提笔写下一个火药方子,递给彦桓:“这就是襄阳王手里的火药方子,你记下后,就把它烧了。若是陛下那边也无法查出什么,或是不能阻了襄阳王他们。小桓也不要担心,再如何,你都不会成为所谓的不祥之人,你只会为庆国趋吉避祸。今年的七月初三,禹州、襄州会降下大雨,在七月初六午时才止住。我家小桓,就是这可求得雨停风止之人。你带来祥瑞的人,绝非不祥之人。只要我在,谁都无法让你成为不祥之人。” 彦桓听了程锦这话,先是讶异地抬眼看向程锦,他心里早有猜测,只是没想到程锦能直接说出这些话来。然后彦桓红着眼眶,声音微微颤:“阿锦竟把这些事也告诉了我?阿锦你如此信我,但你可知道,若是我对你心生忌惮,你会……” 程锦笑着止住了彦桓的话:“那我也愿赌服输,你不要觉得我是妖邪就好。” 程锦说罢,轻声问彦桓:“你不问问我如何知道这些事的?不觉得奇怪么?” 彦桓忙道:“我自然想要知道有关阿锦的事的,只是……” 彦桓说着,轻叹了一声,看着程锦的目光颇为心疼,他轻声道:“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白得好处呢?阿锦想必是吃了很多苦,才换来这些许的好处。如果阿锦说起那些事,觉得难受心烦,那就不必说。” 程锦听得彦桓这般说,先是觉得意外,随后心里一暖,就轻轻笑了:“也不是心烦,就是千头万绪地不知从何说起。那是我的另一生,若是说起来,真的还不知该如何说,我慢慢跟你说。但如今许多事都变了,可依仗的旧事也不多了。” 程锦和彦桓成亲到现在,也不断揣摩着彦桓的心思。她是知道彦桓是放了心思在自己身上的,既然彦桓对她用了心思,以彦桓的聪慧,那就大概已看出她的异样来。程锦想着,既然如此,由着彦桓乱想去,再对她生了疑心,还不如直接跟彦桓交个底,也不必往后再绕着圈儿找借口给彦桓提醒。一旦彦桓知道重生之事,或许会引得彦桓忌惮,但未曾不是一个保全自己的筹码。 彦桓心中早有个猜测,对程锦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低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有了变化,也是应该的。” 彦桓说罢,就低头把程锦写下的火药方子默记下来,然后燃尽了。彦桓看着纸张焚尽,才对程锦低声问道:“我只有件事想问,那阿锦的那一世,我是不是死在了那艘花船上?” 程锦低声叹道:“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一世我并没有遇到你,只是在后来的搜罗信息时知道些许你的事。你的消息止在了云州,说是葬身于皇陵大火中。这一世,我在救你时,起先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是看到你的里衣料子是宫内的东西,再探你的脉象是男子,才猜到了你身份。” 彦桓抬眼看向程锦:“阿锦明知道我这个身份,还救了我?你不怕惹上麻烦?” 程锦垂下眼眸,老实回道:“原本不想救的,但还是不忍心看你这么没了。你生得这样的好相貌,我看着,也不免心软。”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先是叹服程锦的聪慧,在是感动于程锦明知救了他是冒险,却依旧救了他。 彦桓便先笑了:“还好我生了这么个好相貌,但就算我没生了这么个好相貌,阿锦也会救我的。因为阿锦心肠很软……” 彦桓说着,再去想上辈子他怕是早早死了,是没办法娶了程锦,跟程锦在一起了,也不知程锦会嫁给了谁。程锦既能知道这么多皇家的秘闻,怕是嫁得也是有身份的人。若是个好的,程锦这一世怎能不再去找那人?怕也不是个好的。 略微一思量,彦桓便知道程锦怕是上辈子怕是嫁给了顾珏。 彦桓难过地低垂着头,哑声道:“看来我必然是死在那艘花船了,我只要不死,怎么都会回到京城的。另一世的我好可怜,阿锦也好可怜……” 程锦伸手勾起了彦桓的脑袋,果然看彦桓哭了,程锦忙拿帕子给彦桓擦泪:“是我错了,那一世我遇到关嫣,就没遇到你……” 程锦想到才刚十一岁的彦桓,在那艘花船上死去后,被人直接扔到了河里,连个尸首都没有,不免也有些难过,便红了眼眶。 彦桓忙自己擦了泪,对程锦轻声道:“你有着身子,不能伤心。我也不哭了,你也不难过。那都是另一世的事了,咱们又认不得那个彦桓,不用为了他,让阿锦你难过。我们不要提那些事了……” 彦桓轻轻叹了一声:“我就说呀,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白得好处呢?必然是要吃些苦,才能换来的。” 彦桓说着,轻轻将程锦拥入怀中,跟程锦细说了今天他都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饮了什么茶,见过什么人。等程锦渐渐好了,靠着彦桓睡去了,彦桓才亲了一下程锦的额头,心里对程锦又觉得与先前不同。彦桓以往最担心的就是跟程锦成亲之后,两个做所谓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如今彦桓只觉和程锦心神相通,从此仿佛就跟程锦用了一颗心似的,欢喜之余,更觉得心安。 本来今天得知了襄阳王收了大量粮食的事,彦桓是该觉得惊惶不安的。但如今彦桓却丝毫惊惶都没有,只觉得心里踏实的很。他拥着程锦,将明天见成帝的事仔细想过几遍,随后就也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天起来,到底有大事未决,程锦也无法睡得太实。彦桓一动,程锦便醒了。彦桓见程锦醒了过来,便和程锦说了一番今天见成帝后该如何说话,程锦听了之后,点头笑道:“你比我更知陛下的心,我竟没有什么可补漏的。你过一会儿吃过了饭再进去吧,这事一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饭呢,不必做着急见陛下的戏。只对陛下说,是怕别人发现异样,才有意不急着进宫的。” 彦桓点头:“我尽量回来,若是过了晚饭,我还不过来,那就是实在回不来。你就好生歇着,不要惦记我。” 程锦叹气:“哪里能我想不惦记,就能不惦记的?反正你也不会一直扣在宫中,你就由着我惦记几天吧。” 程锦此刻刚醒,说起话来还带着几分黏糊糊的睡意,说得话也没经过算计,俱是程锦此刻的本心。 彦桓听着这句话,觉得很是暖心,便把程锦抱在怀中,用力亲了好一阵子,才舍得松开手。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归府 程锦这一晚上也尽量想了能帮着彦桓的紧要事, 她在彦桓临进宫前,都尽数把这些要紧事跟彦桓说清楚了。等到彦桓走后,程锦虽仍觉着不放心, 一时怕自己没料准, 让彦桓白担惊受怕了一回。一时又怕自己料准了,襄阳王当真那么狠毒,这事棘手难办。但程锦面上却镇定的很,往常该怎么做,如今还怎么做。 到了夜间,彦桓果然没有回来, 程锦就先独自吃了饭。 等程锦吃过了饭,才得到了消息, 说是彦桓今天在宫中睡下了。程锦得了这句话, 就知道成帝是听进去彦桓的进言了, 只是不知道成帝打算如何查,能不能查到什么痕迹。程锦心里装着大事,却笑着吩咐人打赏来传话的侍卫,然后问了一回顾茵茵是不是睡下了。听得顾茵茵已歇下了, 程锦嘱咐过丫鬟婆子要多照看些顾茵茵, 自己洗漱过后, 便也睡下了。 程锦虽然担心彦桓, 但她是经过大事的, 辗转了片刻, 竟也睡着了。 只是挨到了第二日夜间, 彦桓竟还没有回来。程锦却还和往常一样, 只是因为天气有些热了, 程锦说屋子里闷得很, 让别人在院子中置办了一个小榻,她带着几个亲近的丫鬟在院子中说笑了好一阵子,直到程锦有些乏了,才回到屋中歇下。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饭时候,彦桓才回到了府中。刚回到府中,彦桓就先被顾茵茵绊住了脚。彦桓如今自觉和程锦心意相通,再没旁的人能妨碍到他们,因此对顾茵茵也不似早先那般厌憎。看到了上前跟他请安的顾茵茵,彦桓才想到自己府上竟还有这么个人。彦桓扫了眼顾茵茵身边一副为难模样的丫鬟婆子,就知道这是顾茵茵没听丫鬟婆子的劝,自己硬要过来的。 彦桓本就急于见程锦,此刻又见顾茵茵如此,虽然顾茵茵不敢再进到程锦院中,只是守在院前的路上,但还是把彦桓原本消散的厌憎重新勾了出来。彦桓也不与茵茵不多话,只说顾茵茵贸然出现冲撞了他,让丫鬟婆子把顾茵茵带回去好生的教她规矩。学不好规矩,不能再出院门。将顾茵茵打发了后,彦桓才进到程锦的院子。进到程锦院子后,彦桓先在东屋匆忙换了衣服,才往程锦的西屋走。 走了两步,就见听到丫鬟通传的程锦换了衣服,也正来找他。两个人一道去寻对方,竟是同时掀了东西屋的帘子,就看到了想要寻的人。两人先是一怔,随后就又同样笑了一下。程锦便笑着看彦桓走了过来,两个人一道走回了西屋,才让人撂下了帘子,叫旁人都在外面侯着。 一见到屋里,彦桓忙紧抱住了程锦,在程锦颈子边深吸了一口,方笑道:“我可算是回了家了。” 程锦玩笑道:“那宫里不也是你的家?” 彦桓抱着程锦,想要亲上一下,又嫌弃自己没有好好洗过,便强行忍住,只笑道:“那里没有阿锦,那里算得上家呢。” 程锦见彦桓衣服换的匆忙,衣服扣子竟都没扣起来。程锦便笑着给彦桓的扣子扣起来了,彦桓忙拦着了:“扣它做什么,过一会人还要换寝衣的。我也不再出去了,不会有人看到的。” 程锦却还是笑着把彦桓的扣子给扣好了:“此刻既然没换寝衣,就要工工整整地穿了。穿个什么衣服,就得是什么样子。便是再急再乱,发冠也不能乱,衣服也不能散了。而且,如今我就爱给你做扣扣子、系衣带的事。” 彦桓握住了程锦的手,笑着问:“那阿锦爱做解扣子、解衣带的事么?” 程锦轻推了一下彦桓,挣开了彦桓的手,嗔怪道:“你正经话不说,却说出这些话来。” 彦桓笑道:“我先吃了饭,再好好洗了。进到里屋,咱们两个靠在一处,我再跟你好好说。” 程锦听得彦桓这么说,就知道事情大概是已经有了决断,也就不着急了,就要唤人来上菜。但彦桓见程锦吃剩下的饭菜还有些,便让程锦不必再麻烦了,只就着程锦这桌饭菜吃些就罢了。程锦就伸手盛了一碗汤,轻尝了一口,尝着汤的温度正好,才递给了彦桓。 彦桓将汤碗接了过来,就忙对程锦道:“你快坐着,别忙了。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哪里能这么操劳?” 程锦心里知道孕妇略活动些是好的,可彦桓既然这么说了,也是心疼她。程锦便也不拿道理跟彦桓讲,就顺着彦桓的话,挨着西侧坐了下来,随后笑道:“如今你回来了,倒是有人管着我了。” 彦桓笑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一万分地敬服你。便是你说了一两句错话,也要把你的错话奉为圭臬。府里原先的婆子丫鬟,如今也已差不多如此了。她们既不知道劝谏,我再不劝着你些,那怎么能显得出我比起她们,与你更亲近?” 程锦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落在谁与谁更近亲上,便忍不住笑了:“你与她们比什么?” 彦桓笑道:“可我就爱比这些……” 彦桓说着,便端了汤碗来喝。程锦已吃过了,见彦桓吃饭,程锦就在旁边吃了些点心,也不与彦桓再多说话。只是程锦偶然抬头,与彦桓的目光撞上时,两个人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待彦桓吃过了饭,程锦才唤人进来,让彦桓饮茶漱口,再洗了手。随后彦桓便去沐浴,换了寝衣,才到里屋去找程锦。见程锦也换了寝衣,已躺在了床上,彦桓便笑着走过去躺下,将程锦揽在怀中。 彦桓深伏在程锦颈边,又吸了一口气,才闷声道:“陛下知道了襄阳王那里有能炸开大坝的火药方,又听我说这个时候不是起兵的时机,就也猜到了襄阳王要做什么事。他原本没想到望县,随后我就提了隐约记得望县的大坝是父王督建的。陛下就急了,忙让人把望县县令屈泓的履历调了出来。陛下那边也没从履历上看出屈泓如何,但陛下安插在望县的人却送来过屈泓和襄阳王往来的消息。本来襄阳王就擅于经营,朝中跟他们那边有往来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前些人陛下和瑞王闹得正凶的时候,许多人是把宝压在了襄阳王身上的。陛下原本并不在意,但这会儿翻出来,就不免多想了一些。现在陛下已经派了最信得过的一些人悄悄去了望县等地……” 彦桓又道:“陛下因这一遭,硬是急得吐出几口血来。陛下知道了襄阳王那里有火药方子后,倒是比阿锦你更笃定,襄阳王那边必然是要炸望县的大坝。我还劝了陛下,陛下却说既有了这样的火药方子和这样诛心的法子,襄阳王哪里能舍了不用?随后就陛下就昏了过去,我也没法出宫了,在宫里一直守到陛下醒来,才能出宫。其实我出宫的时候,陛下也没大好,但陛下说我若在宫中继续留下去,就会有人猜测出旁得来。不说别人,就是我那个二皇叔,没准就要觉得是陛下身体出了事,我在宫中谋划传位的事呢。要是再让我那二皇叔也闹起来,做出什么逼宫的事,就二皇叔算不能成事,也够乱一阵子了,就会耽搁望县的事。” 彦桓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提起我那二皇叔,就也恨得咬牙。说我二皇叔有一天就收了七个女子在房中,为了生个子嗣出来,竟是疯魔了一般。陛下还说,男子不成,收用多少女的又有什么用?便让我回府后,要好生照看了你。” 程锦也听过了一些瑞王那边的事,说是如今芮湘也过得艰难。瑞王把不能生孩子的事都推到了芮湘等一概府中的女子身上,刚得了程锦有孕的消息,就将芮湘打骂了一顿。程锦虽然厌恶芮湘,但也极看不起瑞王这样把错都推在女子身上的人。尤其是生育子嗣,哪里都是女子的事? 程锦窝在彦桓怀里轻声道:“也不知道去望县能查出个什么来?” 彦桓低声道:“陛下派去的人已得了令,就算查不出什么来,也会从屈泓嘴里扒出些东西。就算扒不些东西,陛下也不会容了这些隐患在,定会把望县料理干净。陛下这次派的人也不止去了望县,还去了其他地方。具体去了哪里,就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要把整个禹州都巡查一遍。” 程锦听了,轻出了一口气:“希望这次去的人,能把事情都查探清楚了,给襄阳王落个罪名。若是能在一个时候把他们料理了最好,我们也能尽快腾出手做别的,只是陛下这个身子……” 程锦在彦桓手里勾画几个字:“也就是这些时间了吧。” 彦桓点头:“我看也是这样……” 彦桓说着,将程锦抱紧了,低声道:“我这些天看到陛下那里查得的消息,也是心惊,官场竟败坏成这个样子了。就屈泓那么个小县令,竟贪下了那么多银子。” 程锦轻抚着彦桓的后背:“越是小地方的土皇帝越是厉害呢,小桓别着急,都会好的……” “嗯。会好的……” 第80章 孩子 没过多久, 禹州那边就查出了一些事。虽然屈泓已经自尽,许多证据都被处理干净了,但是从落下的痕迹还能看得出是有人确实要对望县的大坝动手。虽没有切实的证据, 成帝却也不猜想别人, 断定是襄阳王在背后动的手脚。 但因为襄阳王收尾收的干净,并没有被成帝拿住切实的证据。成帝反倒因此气得大病了一场,这次成帝倒是让程锦进宫为他看了一回。但程锦进宫为成帝把过脉后,也着实是无能为力。 “看来……看来朕的命数也真就到这里了,朕……朕真恨啊……”成帝说着,长叹一声。 程锦虽然跪在地上, 说了一阵成帝万寿无疆的话。但成帝却让程锦不许将他的身体状况对外面说,随后挥了挥手, 让程锦先行退下。只将彦桓留在宫中, 待到了晚间才让他回了王府。 彦桓一回到府中, 就对程锦说:“陛下把禁军给我了,让我去管。” 程锦点了下头:“今天陛下既我进宫,就是不想瞒着我们,他的身体状况了。襄阳王行事如此狠辣, 陛下再犹豫下去, 恐怕将来无论你和瑞王哪个得了那个位置, 都对付不过襄阳王他们。若是真等到陛下不在的那一天, 再做决断。你和瑞王一争, 或许反倒让襄阳王那个渔翁得了利。” 彦桓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着再过几天, 等今天的大雨下了。明天, 我就跟陛下说, 父王给我托梦, 说让我初六去祈福。等初六一过, 那大事就能定下了。” 程锦低声问道:“瑞王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彦桓回道:“他一直忙着跟侍妾生孩子呢,倒是没心思顾着宫里如何。经过禹州一事,陛下是彻底对他灰了心。竟对着我叹道,我那二皇叔是绝对应付不过襄阳王他们的。若是让我二皇叔继位,就跟白送了位置给襄阳王一样。” 程锦给彦桓倒了杯茶,低声道:“越是这个时候,越得稳着些。我再把府中的人理一理,你那边也提点着下面的人。” 彦桓点了下头,看着程锦想要说些话,却又皱眉止住了。程锦见状,也不追问,只是将点心往彦桓跟前推了推,便在一旁剥着花生。程锦有了身孕后,有时候也贪些新鲜的吃,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就想吃些新鲜的生花生。 程锦只剥了几个,装花生的碟子就被彦桓拿了过去,他低下头,一边把一个个嫩生生花生仁剥道旁边的白瓷碟中,一边低声道:“顾珩前两天跟我说了件事,说是顾珏从家里逃走了,一时间他们也找不到人。他怕顾珏给我们添麻烦,便跟我说了一下这事。” 程锦拿了一个彦桓剥好的花生仁放在嘴里,皱眉叹了口气:“看来忠郡王和郡主还是对顾珏太宽松了,虽然不喜他,但到底没下了狠手看管,不然顾珏怎么能逃脱出来两次?” 彦桓回想着那天顾珩跟他嬉笑着说起这件事,随后又打趣着跟他说,顾茵茵可是顾家最出色的姑娘。彦桓要是不对顾茵茵好,顾珩这个做大舅哥的可是要为妹妹做主的。顾珩虽然是玩笑,顾茵茵不过是跟顾家连了宗,根本就和顾珩没有血脉关系。就算顾茵茵死了,顾珩也不会来做什么主。 但顾珩这么说,还是惹了彦桓厌烦。自从顾珩做了忠郡王的世子,也有了些张狂的样子。若是顾家真封了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彦桓想起顾家,心中厌烦,又皱了眉头,低声说道:“若不是陛下信赖顾家,还把兵权放在顾家手里,我是怎么都不会再用顾家这些人的。真难为你另一世和他们……” 彦桓说到这里,就收住了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听程锦笑道:“你既然觉得我另一世怪可怜的,那还不快剥些花生来给我吃?” 彦桓便笑着剥了个花生出来,直接把花生仁送到程锦嘴边。程锦刚直接吃了花生,就听得天空中“轰隆”一声闷雷,闷沉沉的天空终于落下了大雨。 程锦和彦桓听得雷声雨声,都看向了窗外。这场曾经在襄阳王设计中,能够成为他争权助力的大雨,终于落下了。但当这场大雨停止时,襄阳王应该会得到一个会让他气得吐血的消息…… “轰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5节 顾珏听着一声声闷雷,用力搓着自己的膝盖,他紧皱着眉头,额头上已经疼的沁出了薄汗。 又下雨了,顾珏的腿疼得厉害,疼得他心烦意乱。 在烦乱中,顾珏只能靠想着程锦来压制疼痛。他的阿锦不会让他的腿这么疼的,她总是会记着给他的腿敷上药袋,哪怕是在跟北蛮作战的时候,她都没有忘记。哪怕是赶上变天的时候,他的腿略微难受一些,程锦也会想尽了法子让他舒服起来。她会给他摁腿,给他用药泡脚,让他的腿又疼又痒,心也又疼又痒。偏偏程锦还不知怎么回事,当他不肯让她摁腿的时候,她就一脸急切地看着他:“怎么可以不摁呢?现在不注意保养,将来会落病的。” “阿锦……阿锦……”顾珏轻声念着程锦的名字,像是这么喊着,就不再疼了一样。 嘎吱……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她走到顾珏面前,才把帷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她轻声问道:“阿珏,你怎么了?” 顾珏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先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又不得不把眉头舒展开,对她说道:“瑞王妃……哦,湘姐姐……” 顾珏说着,有些急切地看向了芮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阿锦?只要我能跟她说上话,她肯定能听了我的话,跟我走。到时候衡王名声败落,跟顾家的联盟破裂,那皇位肯定是瑞王的。你也会皇后,甚至是太后……” 芮湘捏着帕子含泪看向顾珏:“她都有了孩子,你也要她么?” 顾珏听得芮湘这么说,只觉得心中刺痛。阿锦有了别人的孩子,明明他和阿锦都约好了,将来他们的孩子要起什么名字。 顾珏也是听到了程锦有了身孕的消息,才再次从顾家逃了出来。他本来想要去找程锦的,但是见到程锦太难了,他只能先去找了芮湘,他希望芮湘能够帮他找到程锦。便是不提往日的情分,他把程锦带走,也对瑞王有利,他相信芮湘一定能答应他的要求。 可是当他见到芮湘的时候,却只觉得厌烦恶心更胜以往。顾珏都不知道自己这股厌恶从何而来,似乎有什么血海深仇,让他恨不得……恨不得杀了她一样…… 但他和芮湘能有什么仇怨呢? 顾珏想得头疼欲裂,都想不出他和芮湘之间能有什么仇怨。 但现在想办法见到程锦更要紧,顾珏便忍耐下对芮湘怨恨,低声道:“我还愿意要她,她是我的妻子。她生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妻子……”芮湘怔愣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妻子……你也说过要我做你的妻子的……” 顾珏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那时候我太小了,也才十一二岁,哪里知道什么?” 说着,顾珏因有事还要烦劳芮湘,便又耐下了性子与她说:“但,但我们自小长大的姐弟情分是不作假的。” “姐弟情分……”芮湘擦了擦眼角的泪,忽地笑了一下,“嗯,是啊,小时候你总爱跟着我。我那时候刚随了父母来京城,父亲官职又低微,但因为你爱跟着我,别人就高看我一眼。我最开始也不懂得如何烹茶,如何熏香,但无论我如何做,你都跟着我,都说我做得好。” 说着,芮湘便笑着走到屋内的熏炉旁,燃起了香,低声道:“你总是爱闻我熏的香,说过天下间再没有这么好香的。” 顾珏不明白芮湘说这些做什么,他被腿痛扰的心烦,又闻得一股浓重的香气,便只顾着追问:“阿锦现在如何?” 芮湘看向了顾珏,笑道:“她很好,衡王对她好,她又有了身孕,还有你拼死也要见她,她怎么可能不好?不好的是我!皇后?太后?没有孩子,怎么做得了太后?” 芮湘说着,坐在了顾珏身边,她的手搭在了顾珏的大腿上,呼吸也变得急促:“阿珏,你既然顾念旧情,那就给我个孩子吧。瑞王不能有子,你给我一个孩子吧。等我的孩子做了皇帝,我做了太后,我就让你做摄政王。你想要程锦,我就让她嫁给你,好不好?” 顾珏也觉察出身体的不对劲,他用力推开芮湘,怒道:“你燃的香有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瑞王妃!” 顾珏说着,起身就要走。但是芮湘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顾珏的腿:“程锦还是衡王妃呢,你不是一样惦记着?阿珏,就一个孩子,我就要一个孩子,你别那么狠心。” 顾珏低头看着芮湘,眼前的这一幕事,他似乎经历过。 顾珏头疼得厉害,他忙捂住了头,用力推开芮湘,跌跌撞撞地向房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地狱 顾珏才走了几步, 就又被芮湘缠住。 芮湘解开了衣衫,脸上因为情|动而泛起潮红,她柔声哀求着:“阿珏, 你难道就没想过我的身子么?我给你, 你别不要我。你如果不要我,我就只能找别人生孩子了。但是其他人,怎么比得上你呢?阿珏,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成为瑞王妃,我也不会受这些苦的, 你不是对我愧疚么?你就应该补偿我啊……” 顾珏用力推着房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只得先甩开芮湘, 怒吼道:“你说你是因为我, 你才成为瑞王妃的?难道不是因为你想攀附瑞王,才成为瑞王妃的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跌下马,摔成重伤被送到燕州之后。你可没有一直等着我, 你一直在另外寻亲事。后来我上了战场, 胜败都未分, 你就和瑞王定下了婚事。我会对你愧疚, 我也是对曾经的那个许下过终身的湘姐姐愧疚, 而不是现在的你!我愧疚在自己没有守住诺言, 而不是真对不起你!” 芮湘从没见过这么愤怒的顾珏, 她吓得往后一缩, 但随后在催|情香的作用和对于孩子的渴望下, 芮湘还是忍不住再次纠缠上了顾珏:“阿珏, 我知道自己不知羞耻,我知道自己贪图富贵。你骂我吧,只要能跟我生个孩子,你怎么骂我都行……” 随后芮湘对顾珏娇笑道:“我不是你的湘姐姐,阿珏……我是你的奴婢……你的阿锦……” 顾珏看着这样的芮湘,又觉得恶心,但在熏香的作用下,又当真看到了芮湘幻化出了程锦的脸,对他媚笑着讨好着。顾珏的喉结动了一动,旧伤的疼痛和熏香勾起的欲念交织在一起,让他紧绷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面上也泛起了潮红。 “阿锦……”顾珏恍惚地轻唤了一声。 芮湘微微一顿,随后就连忙给了回应:“是我……我是你的阿锦……” 芮湘一边轻声回应着顾珏,一边伸出手慢慢攀上了顾珏的肩膀,靠近顾珏怀里。 “阿锦……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顾珏又低低唤了一声,竟有些委屈。 他这段日子过得太不好了,没有程锦的日子太不好了。他不明白,他的阿锦怎么可能嫁给别人?他的阿锦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冷淡? 他的阿锦…… 他的阿锦从来都不用这种味道的香粉,他的阿锦皮肤也更白净一些,他的阿锦抱起来也更柔软。 他的阿锦……他的阿锦不是这样的! 顾珏突然皱静了眉头,便抬手把芮湘又给推开了:“不,你不是阿锦!” 随后顾珏拔了芮湘头上的金钗,直接把他自己的手臂用力划破,借着疼痛恢复神智后,顾珏就拼尽全力撞向了房门。撞了几下后,房门终于打开了。就见身穿一身紫袍的瑞王站在门外,他身边只跟着一个为他撑着伞的侍从。瑞王站在门外,他一闻得房中浓郁的香气,便立即拿了帕子挡住了口鼻。 原本顾珏见到房门打开,先是一喜,但待他看到瑞王,想起此时此刻的状况,又不免羞惭愧疚。顾珏忙拢好衣服,立即跪在地上:“拜见瑞王殿下,臣……” 顾珏说着,微微一顿,方才想起如今他也不是忠郡王世子了,如今他是个白身,便立即改了口:“草民并未有意冒犯王妃,实在是……” 还没等顾珏把话说完,用手帕挡住口鼻的瑞王就笑了:“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外甥。你的祖母可是跟我父亲一母同胞,你的母亲是我的表姐,为何这么生分?” 瑞王原本就比较清瘦,这段时间他心烦意乱、寝食难安,就越发瘦了。他这会儿虽是笑的,却比不笑的时候更显得阴沉。 顾珏疑惑地看向了瑞王,一时想不明白瑞王是什么意思。 瑞王见顾珏不解其意,就垂眸笑道:“你与王妃本就是旧相识,她既然托了你一回事,你为什么不帮帮她呢?你瞧瞧她,一个个好好的王妃,竟下贱地跟个青楼妓子一般求你,你怎么就不可怜她一回?” 瑞王说着,挑眉看了眼被他的突然到来,而吓得瘫倒在地的芮湘。见芮湘衣衫凌乱,因受不住那熏香,她的面上和露出的肌肤上都微微泛着红。芮湘虽看起来已经被吓得微微颤抖,但抬起头,却是眉眼含春,竟是在他面前从没显露过的模样。 瑞王冷笑一声:“王妃这是自己没本事,还是香用得不够?若是不够,那就让本王为你助助兴。” 瑞王说着,就抬手招来了一个人,让那个人擒住了芮湘,就要灌药。随后瑞王亲端了一碗药,走到了顾珏面前,笑道:“外甥,让表舅亲自喂你这碗药……” 顾珏连忙后退:“瑞王殿下何必羞辱我?我从没想要冒犯王妃……” 瑞王眯眼笑道:“冒犯?这是什么冒犯?没有子嗣才是冒犯。外甥要是肯帮本王这一回,让本王能够得了那个位置,本王必不会忘了你这番功劳。” 顾珏震惊地看向瑞王,一道闪电突然将这天地照得跟白昼一般。 顾珏听着瑞王说:“本王经营了这么久,怎么能因为子嗣问题,就折在这里?” 顾珏又恍惚听到一个形状癫狂的老人狂笑道:“朕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怎么能让给襄阳王他们?” “你的祖母,是我的嫡亲姑母。” “你的祖母,是我的嫡亲姐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顾珏恍惚见,看到成帝佝偻着腰,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瑞王一死,朕原本已经没指望了。但朕不甘心,不甘心这个位置就让给襄阳王那等人。你来做吧……不,不是你,是你的儿子……你那个从瑞王妃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我让你做摄政王,我给你兵权,我要让襄阳王他们算计了这么多年,算计个一场空!我没有儿子了,没有孙子了又怎么样?我宁可把皇位给别人,也不给他们!” 成帝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宁可把皇位给一个……” 成帝的声音骤然压低:“一个王妃偷人生出来的杂种,也不肯给他们!但只是瑞王妃一个够么?万一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成帝说着,立即吩咐道:“小姚子,你再去找些看起来好生养的宫女,送了过来,让顾郡王一遭受用了。到时候,在这批孩子中挑出来个健壮的男婴,就说是瑞王妃的孩子,就说是我的孙子。” 成帝说完,垂眸看着顾珏:“顾家大郎,该是你尽忠的时候了。” “陛下,微臣有妻子!微臣今天要成亲的。” “对啊,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那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要来见瑞王妃?顾珏,你想要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违抗皇命么?还是你只想和瑞王妃同房,看不上朕安排给你的女人?顾珏你倒是对瑞王妃一往情深啊……” “不是的!臣对瑞王妃并无私情,臣只想和自己的妻子白头偕老,余生只与她一人相伴,不想做让自己的妻子难过的事!陛下为了先皇后空置后宫,想必能懂得微臣心之所念。” “不想让你的妻子难过,所以就在成亲当天撇下她?呵……朕也成过亲,朕可绝对不会在新婚当天撇下朕的皇后……顾珏,你也配和朕比?” 为什么要在成亲的日子来见芮湘? 是因为芮湘突然送来消息,说她遇到了危险。瑞王畏罪自杀后,她这个瑞王妃朝不保夕,日子过得艰难。他当时想,如果不是他听了程锦的话,才在瑞王和成帝的斗争中袖手旁观。他觉得正是他的袖手旁观,才造成了瑞王的死局,才让芮湘这个瑞王妃落得这么凄惨的境地。 他觉得自己只是出来一下,很快就会回去,毕竟程锦还在等他。 可是当听到成帝的话后,顾珏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是啊,他撇下了新婚妻子来见芮湘,谁会相信他真的在乎新婚妻子?那程锦是不是更会这么想?顾珏想到这里,就有些慌了,他完全没去想该怎么去应付面前的成帝,也没有去想改如何摆脱所处的窘境。顾珏这一时只是慌乱地想着,他该怎么样跟程锦解释他为什么会出来这么久?该怎么样让程锦不再生他的气。 成帝垂眸看着顾珏的表情,突地笑了:“看你这样子,你不会真的还想回去成亲吧?呵,顾珏你可不是朕,朕如今是孤家寡人,你可不是。朕不管你顾念谁,是瑞王妃,还是你家中刚拜完天地的妻子。你敢违抗皇命,朕就让她们死无全尸。你本就是三心二意的人,又何必如此做出一副对谁以往情深的模样呢?不过是你只跟两个女人纠缠,如今朕多给你些罢了。” 这时,姚总管已带来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宫女。 成帝笑着吩咐道:“给他们的药下重一些,让他们尽快配种……” 成帝说着,癫狂地笑了起来:“给我们庆国,生出个皇帝来!” 成帝癫狂的笑过之后,又呕出了几口血。 顾珏曾经落魄过,他被人笑话是个瘫子。 顾珏曾经被人戏弄过,他们拿他当做个傻子戏耍。 但顾珏从来就没有觉得如此耻辱,女人柔软的身体,女人身上的香粉,竟都如此恶心。可他偏偏一面觉得恶心,一面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沦其中。 他再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是驴,是马,是猪,是狗,偏偏就不再成为人。 在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顾珏就会绝望地想,他怕是再也不能和程锦在一起了,他不配在和程锦在一起了。 但当顾珏回到家的时候,当他看着程锦红着眼睛质问他这三天去了哪里的时候。 本来想要放手,让程锦离开的顾珏,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能放手,这是他的妻子,这是他的阿锦。她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呢? 往后哪怕是地狱,他要把她一同扯下去。他便是再肮脏,她也得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放开 顾珏这辈子做错过很多决定, 但是最懊悔不已地就是当初没有放开程锦。 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鲜活好强的程锦慢慢变成木然,他眼睁睁地看着程锦对他的喜欢全部消耗殆尽,他眼睁睁地看着程锦在他面前死了。 程锦死的时候, 瘦得只有一把骨头, 顾珏都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的阿锦。 毒是芮湘下的,因为顾珏想要撇下一切跟程锦离开京城,他想带程锦回燕州,想跟程锦在一起好好过一段日子。但毒虽然是芮湘找人下的,如果程锦没有死志,凭程锦对药物的熟悉, 程锦也不可能用下毒物。 顾珏杀了芮湘,其实他早在成帝死后, 再见到芮湘, 就差点杀了她。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6节 他跟芮湘少年相识, 有着自小长大的情意,甚至还悄悄许诺过终身。在瑞王身死后,顾珏也很同情可怜芮湘。 但当芮湘在他和程锦成婚那天,把他骗出来的时候, 那点同情就都没有了。 虽然芮湘说, 她也没有想到成帝会知道这件事, 她也没料到之后会变成那样, 她说她也受了许多苦, 她说她也遭了罪, 她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闷死了。 芮湘还说成帝驾崩了, 其他人都被灭了口, 那三天的事就只有他和芮湘知道。她说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亲密的关系了, 她说她跟他一样, 在那三天里,就是个畜生。 但当时的顾珏并不在意芮湘说什么,他真是一心想让芮湘死。 就像杀掉其他知情人一样,把芮湘给杀了。 他不管芮湘遭了多少罪,之后又受了多少苦,也不管成帝的到来,她究竟知不知情。 顾珏只知道,如果不是芮湘用成帝要杀她的消息诱他出去,他就不会离开程锦。他会亲手掀开程锦的红盖头,好好的跟程锦饮下合卺酒。 那个红盖头是程锦自己绣的,她在针线上并不擅长,但是一听说新娘亲手绣了红盖头会更吉利,她就执意要自己绣了红盖头。 他的阿锦,熬了不知多少夜,手上不知被扎了多少阵眼,不知又独自被绣坏的盖头气哭了多少次,才绣出一个像样子的红盖头。只为新婚之夜,让他亲自掀开,图一个白头偕老的好意头。 那天晚上,他们本该洞房,本该有很多之前羞于说出口的亲密话要说的。 可这些都被芮湘的一个谎言,还有他自己的愚蠢给毁了。 但是芮湘提到了程锦,说如果她出现什么意外,她安排下的人,就会告诉程锦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芮湘当时被满是杀意的顾珏吓得声音颤抖,她惊慌失措地对顾珏说:“你也不想让程锦知道那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她应该不会想到金尊玉贵的顾珏,竟连个妓子都不如……” 因为顾珏掐住了芮湘的喉咙,芮湘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顾珏真想忍着恶心,将芮湘直接掐死,但是最后顾珏还是松开了手。顾珏真的害怕程锦知道那三天发生了什么,他的尊严已经被碾碎了,但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可程锦不能看不起他。 瘫倒在地的芮湘用力咳嗽几声,等她喘匀了气,就指着顾珏狂笑起来:“顾珏,你竟然真的这么害怕程锦知道那三天的事,你好啊……你真好……顾珏你好可笑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芮湘一边笑着,一边忍不住落下眼泪:“看来我们自小长大的情意,你是真的全然不在乎了,你现在就只在乎程锦了,是不是?那你就好好给我做一辈子摄政王,好好供我驱使吧!” 顾珏听着芮湘的话,竟觉得也好,只要不让程锦知道那些肮脏不堪的事就好。 他就这么做出了最错了决定,他把软肋露给芮湘知晓,然后他和程锦越走越远。 程锦慢慢地不会再对他笑了,慢慢地不再关心他了,慢慢只是应付地看着他。后来那个叫做珍珠的小丫头被打死了,程锦竟然为了那个小丫头疯了一般。直到她杀了他的母亲靖阳郡主,为那个叫做珍珠的小丫头报了仇,他才好了一些。 顾珏这才发现,他并不太了解程锦,他竟不知程锦会对一个丫鬟有那么深的感情。丫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买来的玩意儿,就算是养得久了些,也不过是个看久了些的花瓶。 程锦怎么能为了一个丫鬟报仇?而且杀得还是他的母亲。 顾珏虽然不明白程锦为什么会这样,但还是在程锦杀了自己的母亲后,出手帮忙遮掩。 程锦只一心想着报仇,杀靖阳郡主时,甚至都不去收尾。顾珏在程锦和自己母亲之间,选择了程锦。 顾珏以为程锦这么聪明,会看出他为了她做得事,这或许会让程锦再变成先前的模样,但是程锦却依旧不在意他。 程锦虽然还在他的身边,还是他的妻子,但是她已经不要他了。哪怕他在她面前,她也会把他当做陌生人一样。哪怕他用心去照料她,她也当他是别有所图。 她不再似之前那么识大体,她会为了些小事发脾气,那个什么医书,不过是件小事,她竟然会对他说那么诛心的话。就算最后顺了她的心意,没有用芮湘的名字出书,她却还在气他,甚至还诅咒他。 程锦病了,再也不能帮他做任何事。 他在复杂的局势中,一个人也渐渐撑不下去了。他并不聪慧,所以做错了许多决定。他并不勇敢,当年他奔赴战场的时候,他那具躲在铠甲里的身体,其实是在瑟瑟发抖的。原本程锦还是他的脊骨,但当程锦倒下后,他就也没了脊梁。 眼看庆国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即将灭国,顾珏也只是想带程锦走。哪怕她不能再对他笑,哪怕她不能再为他筹谋,哪怕她总会挑剔他诸多错误来嘲笑,但顾珏依旧想要跟程锦在一起。 顾珏觉得他是真的很喜欢程锦的。 尽管有很多人说过顾珏根本就不喜欢程锦,连程锦都一直觉得顾珏心里只有芮湘。哪怕程锦在珍珠死后,最疯的一段日子里,也要把她试图绝食自尽推在他和芮湘身上。程锦说,她是为了更像芮湘,才会不吃东西,并不是为了珍珠,不要让珍珠担这个罪名,不然珍珠在地下难安。 那难道他就该担这个罪名,那他就不会不安么? 但程锦只露出讽刺地笑容,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 程锦死了,当顾珏找到芮湘的时候,芮湘疯狂大笑,一点都没有身为太后的仪态:“你不是想要撇下我,要带着程锦走么?哈哈哈,我看你怎么带走一个死人!顾珏,你活该!你不变心不就好了,哪怕我嫁了人,也一心喜欢着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变?你活该!” 芮湘的话还没说完,顾珏就一剑刺了过去,然后切下了她的脑袋。 顾珏奇怪地不再恐惧了,他行走在刀枪剑戟中,踩着浓厚的血,也不再害怕。 死亡对于他是归途,因为那里有程锦。 当顾珏的胸口被一箭射穿,他终于倒在了地上。他听着周围的人走在逃窜,一会儿说北蛮杀来了,一会儿说襄阳王杀来了。 他还在疑惑襄阳王不是死了么?那个奸诈阴狠的襄阳王中了程锦的计,最后竟死在了他自己野心勃勃地儿子手里。 然后顾珏就看到一个很年轻的少年走了过来,他说他是襄阳王的孙子,说如今联合了北蛮要来报仇,还说杀了他没有意思,要杀了那个叫做程锦的歹毒女人才能显出他的本事。然后少年给了他一剑,要了他的命。 顾珏临死前还在想,他的阿锦果然有本事,连仇人都看得出来。然后庆幸还好他来找芮湘前,把程锦的遗体烧了,让她死后不再受糟践。这大概是他为程锦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了吧。他想如果还有一世,他再也不会跟程锦在一起了。像他这样愚蠢的人,就不该尝试着去紧抓住什么人,害得那个人跟他一起受苦。 他这一生,生于富贵乡中,却被父母所弃。也曾站得高位,却处处受人挟持。他明明喜欢着程锦,却谁都不肯信。现在连他都疑惑,他对程锦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真的。 想来想去,他竟是又傻又瘫,被丢在燕州的时候最好。那个时候他喜欢程锦,就会去缠着程锦,就会对程锦好,眼里只有程锦,不会多想别的。那个傻了他不会别别扭扭地不愿意把喜欢说出口,也不会因为什么其他的人撇下程锦,不会让程锦怀疑他不喜欢她。 燕州的冬天很冷,但是春天的阳光很暖。一到了春天,程锦会带他到田里,到河边…… 他一伸手,就能摘下一朵花,然后忙送到程锦面前。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的给程锦,这春天里他看到的第一支花,自然是要给程锦的。 前世的种种骤然出现在顾珏脑中,他痛呼一声,捂住了脑袋。 瑞王将药碗往顾珏跟前送了送,冷声威胁道:“顾珏,你最好听话。” 顾珏捂着头,看向了瑞王,顾珏目光让瑞王觉得有些冒犯,他的声音更加冷沉:“你最好听话……” 顾珏抬手推开拿碗药,低声道:“瑞王殿下,我会给殿下更有用的东西,殿下想要顾家的兵权么?” 瑞王听了顾珏的话,微微眯眼,倒是把药碗放下了,靠近了几分:“顾家兵权?” “是啊……兵权……”顾珏说着,却趁了瑞王靠近,握紧手中的金钗,抵住了瑞王的脖子,“瑞王殿下,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放我离开!” 第83章 皇后 顾珏手上用了力气, 金钗在瑞王脖子上划出个伤痕。瑞王觉得脖子一痛,就感觉到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留下,瑞王再不敢动, 只慌忙道:“顾珏你不要乱来, 我可是王爷!” 顾珏冷声道:“王爷又如何?” 如果是这辈子的顾珏或许会忌惮些许什么王爷的身份,但是顾珏历经两世,已经不会再看得上所谓的王爷身份。因为顾珏是亲自经历过瑞王如何败落,如何在谋反失败后自戕,又是如何在史书上只落下短短的两句话,一句是瑞王的出生, 一句是瑞王的死,还有他死后的封号戾王, 然后再无其他。 王爷又如何?还不是败了么? 顾珏想着, 手中又用了些力道, 对瑞王冷声道:“给我一匹马,让我离开。不然,不管你是什么王爷,我都会杀了你。” 瑞王被顾珏的杀气震慑, 怎敢不信顾珏的话, 忙颤声道:“好, 好, 我这就让人安排一匹马, 让你离开。其实我们本就是亲舅甥, 又没有什么利害冲突, 何必闹成这样?” 瑞王说着, 就立即对身边的侍从吩咐:“快, 快去前来一匹马, 让顾家大郎离开。” 侍从本就是骑马来的,很快就牵过来了一匹马。顾珏一边用金钗逼在瑞王的脖子上,一边跟那个侍从伸出手:“把佩刀扔给我。” 侍从皱了下眉头,瑞王立即嘶声喊道:“快,快把佩刀给他!” 侍从就只能把佩刀解下来,直接丢给了顾珏。顾珏立即抬手将佩刀接下,随后单手拔刀,用刀架在了瑞王的脖子上,一步步退出了屋子。 “阿珏……救我……”已经被灌下药的芮湘面色潮红,伏在地上蠕动着,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只知道向顾珏求救。 因为顾珏总是会救她,芮湘曾经也试图结识其他的男人,也做成了所谓的尊贵王妃。但是谁都没有像顾珏那样,让她可以放心依靠。哪怕现在顾珏口口声声地念着程锦,但是芮湘也不信顾珏全然不在乎自己,他的心里会完全没有她的位置。 但是这次顾珏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就挟持着瑞王走出了房间外。芮湘甚至向着顾珏的方向爬了几步,但是顾珏却没有回头。芮湘看着顾珏的背影,她原本发烫的身体竟然感觉到一些凉意,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顾珏的背影摇了摇头。顾珏怎么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撇了自己离开?她被用了药啊,如果顾珏不帮她,她还不知道会被扔给什么人。 “顾珏……”芮湘提起力气喊了一声,声音竟然有些凄厉。 顾珏依旧没有回头再看芮湘一眼,他挟持着瑞王径直走进雨里。雨下的很大,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模糊了他们的身影。芮湘跌坐在地上,顾珏决绝的背影,她彻底失去了所有希望,任由药物控制着,堕入药物制造出的幻梦中。 顾珏上了马,就把瑞王推开了。然后顾珏翻身驾马,就快速驾马离开了。骑马跑出去很远后,被大雨淋透了全身的顾珏才慢了下来。他骑马驻立在雨中,看着周围被雨帘笼罩的一切,他慢慢皱起眉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该去哪里? 该去找程锦么?可程锦现在在王府中,他怎么见得到? 该回顾家么?可是现在顾家已经由顾珩当了世子,他回去能有容身之所么? 顾珏活了两世,但是现在却一时想不到他的去处。他想要和程锦在一起,但是他想不到什么能够和程锦在一起的办法。他是摄政王,但他能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是成帝给他的。之后他前有程锦,后有幕僚帮他出主意,他只需要按照他们说的做,或者在他们的提议中选择一个就可以了。便是跟北蛮打仗时,也有程锦还有很多副将帮他想办法,他能够临危受命坐上大将军,也只是因为他姓顾。他的父亲在军中有威望,而且成帝信任顾家。 顾珏回想这辈子和程锦的往来,觉得程锦肯定也想起了另一世的事,所以才对他这么冷淡。 只要他跟程锦在一起了,只要他跟程锦说清楚他上辈子的苦衷,说他上辈子的苦处。大概程锦就会原谅他,回到他的身边吧。那样,他大概就不会再迷茫,不会再烦恼了。 可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跟程锦再在一起? 顾珏环顾四周,茫然无措。 …… 连下了数天的大雨,在彦桓祭天祈福后,突然止住了。 街头巷尾议论地都是那天的神迹。 “这几天的大雨下的多吓人啊,但衡王殿下祭过天地后,雨就骤然停了。” “倒是奇了,难道真龙才得天地庇护?” “嘘……莫谈国事……” “莫谈什么呢?不让衡王继承大统,难道还有别人?莫非是什么那个瑞王?连个子嗣都生不出来……” “你快歇歇吧,说衡王不要紧,衡王那都是出了名的仁厚。但是你怎么敢说瑞王,还敢议论什么子嗣?之前有人议论过这个的,入到瑞王殿下耳里,被整治的那叫一个惨……” “唉,那算了算了,不提了,我们喝酒……喝酒……” 彦桓得天地庇护,止住大雨后,果然民望更盛。在成帝处,彦桓也说是得先太子托梦,才去祈求雨停的,惹得成帝也叹息了好几天。有这件事的推动,待汛期过去,成帝提前下退位,让位与彦桓的圣旨,就并不太让人意外了。只是瑞王那边得了消息,立即骑马试图闯宫进见成帝。但是成帝却命人拦住瑞王,将瑞王直接送回府中看押起来。 成帝虽表面没有动怒,背后却对彦桓气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孽畜,非得把小命折腾没了,他才甘心不成?” 成帝骂完了瑞王,又咳了好一阵,才气喘吁吁地问彦桓:“你……你觉得你二叔这事,该如何办?” 彦桓虽得了旨意,不日就要进行登基大典,却对成帝越发的恭敬。听了成帝问话,彦桓忙躬身回道:“二叔脾气耿直,想必一时想差了,或是担心皇爷爷,才做出闯宫的事。若是有别的意图,就不会只一人一马试图闯宫了。孙儿想向皇爷爷求个恩典,不要责罚二叔,只让他静想几日,大概就会想明白的。等二叔想明白了,再让二叔进宫和皇爷爷叙话,也全了二叔的孝心。” 成帝轻轻撇了下嘴,看了彦桓一眼,斥责道:“你也太心软了,你这样如何为君?如何能震慑住这满朝的臣子。他能有什么孝心?他要是当真是个孝顺的,就不会把我气成这个样子!” 彦桓立即跪下,哭求道:“皇爷爷,若是别人,孙儿倒能狠得下心。可那是我的二叔,我如何能狠得下心?” 成帝听着,冷哼一声,倒是不再训斥彦桓了,只冷声道:“罢了,如今朕……如今我已退位了,这事不归我管了。你二叔的事,你们就自己看着吧,你起来吧……” 彦桓听了成帝这话,就知道他的回话还是让成帝满意的,便站起身。就和程锦跟他想的一样,成帝提前让位,既是为了让彦桓能更顺利地接管皇权,也是怕彦桓会和瑞王落个兵戎相见的地步。若是兵戎相见,那败的只会是瑞王。这一世的成帝和瑞王虽然隔阂很深,但以为彦桓的存在,朝中的许多大臣并没有一味只压了瑞王。瑞王相较上辈子实力薄弱,所以终归还没走到上辈子时候那样父子相杀的地步。 而且成帝如今传位给彦桓,就只盯着彦桓如何做事,倒是对瑞王又有了些许舐犊之情。 成帝随后就又问程锦的身体如何,胎儿可稳的。 彦桓将程锦的状况一一回给成帝,随后又听成帝说:“皇嗣之事很紧要,你也只要她一个。也该广纳妃嫔,多生育些子嗣,才能让皇位不落在那些贼子手里……”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7节 彦桓听得为了先皇后空置后宫的成帝,竟然来劝他广纳妃嫔,要他多生育什么子嗣。彦桓虽对成帝的吩咐,心中很不服气。但彦桓面上却笑道:“王妃也跟我提了这事,可是前段时间的大雨,虽没造成大灾,但还是有一些百姓受了难。登基一事都要从简,就更不好大张旗鼓地选秀了。而且王妃怀有身孕,这猛然进了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性情,孙儿放心不下。就想等王妃生下孩子,再……” “然后不知道哪处又有什么这灾那难的,再往后拖拖?”成帝眯眼看着彦桓,冷声问道。 彦桓慌忙跪下,垂首道:“皇爷爷,我并非……” 成帝冷哼一声:“你的这些话,我早年就拿这去应付过朝臣了。泱泱大国,有哪天是全然没事的?不是这里有了灾,就是哪里落了难。即便真没有灾难,也能被挑出几个忌日来。便是没有忌日,也有钦天监说今年不适宜选秀。这些话都是我先前说的,如今竟轮到你跟我说这些?你不就是只要跟着你那王妃两个人过,中间没有旁人么?何必哄骗我?” 彦桓垂着头,低声道:“不满哄骗皇爷爷,实在是最近有要事要办,着实不能再忙选秀的事。孙儿想……” 彦桓说着,膝行几步,到了成帝面前,用只有成帝能听得的声音低声道:“孙儿想在登基大典后,让各位藩王进京给皇爷爷侍疾。皇爷爷这么多年没有和诸位藩王见面,也万分想念了吧?” 成帝如今身体越发不好,脑子也有些糊涂,听了彦桓的话,一时没想明白,刚要发怒。但他脸上才刚显出怒色,随后就想明白彦桓想要做什么了。成帝苍白干瘦的脸上浮出了笑意,眼睛露出精光来,对彦桓笑道:“是啊,是啊,我真想这些兄弟了,我真的想再见见他们。倒是我跟你一道拟制,便是把我的病说得重些也无妨,就说我不中用了,临死前要见他们一面。他们谁不来,就是不顾兄弟之情,就是有心谋反。然后……” 成帝说着,兴奋地看向了彦桓,就见彦桓躬身回道:“既是侍疾,就不能才来了就走,总要留一留的。孙儿这些天想借着修缮宫殿的名头,就把先前的皇子殿改了改,人再整肃一番,就让他们在旧居住着,将他们好好养着。然后留一些跟皇爷爷感情深厚的藩王,将无关紧要地放回家去。他们的儿子孙子也都大了,并不见得都有他们的野心,有的人也只想求个王位也就罢了。” 成帝点了点头,仿佛病好一般,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成帝笑道:“就这样吧,这样甚好。我还以为我看不到这一天了,哈哈,没想到我竟能还看到这一天。” 随后,成帝用力抓住了彦桓的手,低声道:“宫里的人一定要清理好,但凡有点可疑的人,都尽量除了。他们要是来了,不能让他们轻易逃了,也不能让他们轻易死了。不过襄阳王想必不敢进宫,便是以卵击石,也要闹出些事来。也要做迎战的准备,襄阳王那里既有那样的火药方子,不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千万不可大意。你让顾家……” 彦桓微微皱眉:“皇爷爷,这次我想再用一些其他人。忠郡王未必真心想要杀了襄阳王,对于顾家,襄阳王一直存在,才是最好的。只怕真要打起来,要是以忠郡王为主,仗虽然能胜,但襄阳王的势力未必会绞杀殆尽,后患无穷。顾远山下一步就是王了……” 成帝一怔,他用顾家用得惯了,这时听到彦桓这么说,他也皱起了眉头,仔细想过后,才看向彦桓,然后慢慢笑了:“你这样想,很好。你若是觉得谁能得用,来和我商量。” 成帝随后重新打量了一番彦桓,低声又道:“你二叔是个鲁直的性子,又没有个子嗣,留着他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威胁,只会显示你的宽仁。” 彦桓忙道:“孙儿明白,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成帝本想跟彦桓再说几句,但是才刚开口,就又咳嗽了起来。最后成帝竟咳出几大口血来,彦桓忙要叫太医,却被成帝摁住。成帝摇头道:“我……我的身子就这样了,不要再叫他们来了。若是你方才说的事都能办妥,那才是我的药,那才是我的药啊……” 成帝说着,无力地跌躺在了床上,低声道:“母后,儿臣终于能有出息一回,为你争脸了。婉儿,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铮儿,就要为你报仇了……” 成帝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不止是昏是睡,还是驾崩了。彦桓给成帝盖了下被子,顺势仔细看了成帝见呼吸,见成帝仍有呼吸。彦桓便躬身退出了成帝的寝殿,跟姚总管说了几句话,才乘了轿辇向着东宫去了。 如今还未办了登基大典,成帝又仍在宫中。彦桓便仍居住在东宫,凡事都暂依太子的份例,不敢越过成帝分毫。 彦桓刚进到东宫,就听到程锦并没有在自己殿中休息,而是在旁处被人绊住了脚。彦桓就忙下了轿辇,去找程锦。 程锦此刻正坐在软椅,在听一个小宫女哭道:“婢子有罪,婢子实在是太思念家中病重的母亲了,才忍不住哭了两声。婢子扰了……扰了……” 因为程锦此刻虽然得了圣旨,却没有行过典礼,尚没皇后的凤印,那小宫女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程锦。 程锦便温和笑道:“也不怪你,你也是一番孝心。” 那小宫女惊喜地刚要抬头看向程锦,慌忙道:“婢子谢王妃,不,是谢皇后娘娘恩典。” 程锦抬手止住了小宫女的话,低声道:“本宫记得,宫中只有一套告假出宫的规矩。你既然家中母亲病重,那也依例递了条子上去,请管这事的人批了才是。你是不知道这个规矩,还是没递了条子?” 小宫女怔愣了一下,就低下了头,没敢言语。 程锦笑道:“看来是没递条子了,但是却知道在本宫的必经之路旁边哭。是啊,你既然都知道本宫这两天惯走那条路散心,就是个细心的人,怎么不知道这个规矩?但知道了这个规矩,不去递条子,却哭给本宫知道。本宫若贸然允了你,这不是乱了规矩?你又将管这事的人置于何地?” 程锦说着,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去把掌管此事的人叫过来,本宫想要问问她,为什么有人不敢递条子告假,是出了什么缘故?若是因为她从中间苛难别人,本宫拿了实据,必不容她。” 那小宫女连忙哭求:“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婢子不该坏了规矩。婢子是能递条子告假的,但是这一年的告假日子满了,听闻皇后仁慈,所以才来求一求皇后娘娘。” 程锦笑道:“好吧,你既思念家中母亲,那就准你返回家中,往后不用在宫中做差了。” 小宫女惊慌失措,忙求道:“婢子知错了,婢子知错了,求王妃娘娘,不,是皇后娘娘不要把婢子赶出宫去,婢子家里日子艰难……” 程锦却抬手让别人将那小宫女拉走了,正把小宫女拉下去的时候,彦桓正好来了。小宫女自持有几分姿色,忙呜呜咽咽地试图向彦桓求情,彦桓却不去看她,他大步向程锦走去,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事难办?” 程锦笑道:“并没有什么难办的,只是些小事。” 然后程锦对着旁边的宫女嘱咐道:“过会儿还让管此处宫女告假的人过来见我,再告诉各处,凡是逐级上报,不能乱了规矩。若是中间有人故意苛难谁,也不必堵着我来哭,我这里专派一个人来,管了这件事。谁有被苛难的事,只管去找她。若是有了实据,哪个犯了错,自然严惩不贷。” 程锦说罢,就专点了一个大宫女和一个大太监来管这件事。 说完这些话,程锦才试图起身,彦桓忙去扶着程锦。程锦借着彦桓的力,站起身来,却不肯让彦桓继续扶,叫来了一个大宫女扶着她。 待回到殿中,旁人散去,彦桓才对程锦叹了口气:“看来真坐了这个位置也不见得好,我竟连扶都不能扶你了。” 程锦笑着哄道:“在外面还该守着规矩,等在没旁人的地方,我哪有不由着你的事?乖乖的,昂……” 程锦说罢,就拿起了宫中的名册和账册翻开,她看着这些厚厚的账册名册,只觉得通体舒畅,心里异常痛快。做皇后,果然是顶好,顶有意思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两不知 因为宫中许久没有女主子了, 很多丢弃多年的规矩都得一一捡回来,许多账目和宫人需要梳理,还要置办登基大典的事, 程锦这些日子忙得厉害。那些账目和管理宫人的事, 程锦先前也都知道些,并不觉得难办。至于规矩方面,程锦并不去置新的规矩,只是照着元皇后立下的规矩行事,因为成帝十分满意程锦的做法,旁人也就不敢多言。 只是登基大典虽然已尽力办得简朴了, 却还有很多事不能减免。尽管登基大典都交由礼部筹办,程锦不用操劳登基大典的事, 但她身为皇后, 有些事也避无可避。程锦又有身孕, 便是她身子再好,这样忙到了夜间,也很疲累。但身上虽然疲累,程锦的精神却极好。上辈子她想了那么久的皇后之位, 都没有成, 如今她程锦竟也能做得了皇后了, 心中大为痛快。 程锦从来都不觉得这个皇城是关人的囚牢, 若皇宫是囚牢, 那天底下就真没可住的地方了。那几千年来的草莽英豪和簪缨世家, 都不会都奔着这座皇城使劲儿了。两世为人, 程锦变得再豁达, 这争强好胜的心却总也没办法全然摁灭了。 程锦在旁人跟前, 还是一副端庄持重、荣辱不惊的模样, 连元家夫人都心里暗赞程锦有气度。 但在没了旁人,自在彦桓面前时,程锦还是掩不住得意与欣喜,惹得正在给她摁腿的彦桓都忍不住泛酸:“当初跟我成亲的时候,都不见你如此高兴。” “成亲是寻常人都能做得的事,皇后却不会谁都能做的。” 程锦没忍住说出了一句心里话,然后又忙哄起了彦桓,“跟你成亲的时候,我也很高兴的。那盖头还是我辛辛苦苦亲自绣出来的呢……” 因为上辈子程锦被顾珏坑过一回,程锦怕落得跟上辈子一样的下场,这次程锦真是自己亲手绣了个盖头。上辈子她的绣工实在太差了,把手指头都戳烂了,绣出来的盖头都不成,丑得让程锦羞于见人,成亲那天如何用得?上辈子的程锦那么好强,最后也不得不服输,只能托了别人去绣这个盖头,她再添了几针是个意思。 现在程锦回想上辈子,都不由得庆幸,还好当初她没有绣成了红盖头。不然她顶着自己千辛万苦绣好的盖头,在洞房里枯坐了一夜去顾珏,最后三天后才见到顾珏,会更加恶心。顾珏倒是把那块盖头真当成她绣的,她跟顾珏闹得最僵的时候,曾经要把嫁衣都烧了。顾珏还在火盆中抢下了那块红盖头,说不让她拿自己好不容易绣的东西怄气。哪怕程锦跟顾珏说,那块盖头并不是她亲自绣的,顾珏竟当她是怄气。 顾珏总是这样,程锦说谎哄他逗他的时候,他总会上当。比如当顾珏还傻的时候,若是他不肯吃药,或者怕痛不肯针灸,她只要装作生气不理他,顾珏都会听话地按时吃药,老老实实地由着她针灸。在跟北蛮作战的时候,尽管程锦也不知道下一战斗他们会不会死,但只要她说他们一定会赢他们会活着回家,原本颓然不振的顾珏就会再打起精神。可是当程锦与他说实话的时候,他又总是不当做一回事。 程锦有时候想想她和顾珏在一起的上辈子,真是她不知他,他亦不知她。 顾珏为了芮湘多次哄骗她,有些说辞连程锦都骗不过自己去。而程锦最初一直惦记着顾珏,也多是因为心里不平,程锦才偏要攀折上侯府这枝她母亲舍出性命都攀不上的高枝。 但程锦最初的动心,并不是给了定国侯府金尊玉贵的小侯爷,而是给了那个来到燕州的傻子顾珏。 顾珏初来燕州的时候虽然傻,却对程锦很好。他有了什么好的,都会第一想到程锦。程锦在家中,他就围在程锦身边。程锦离开家,他就一直等着程锦。看到程锦划破一个小口子,他都会急得掉眼泪。谁说了程锦的坏话,他就会笨拙地跟人动手。 程锦之后追着恢复记忆的顾珏到了京城,去了战场,又做了郡王妃,摄政王妃…… 他们有很好的时候,曾经一道面对生死。他们也有最坏的时候,程锦连听到顾珏说话的声音,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厌恶。 无论好坏,程锦都没有在顾珏身上找到那个一心对她好的傻乎乎的顾珏。程锦一直以为那个傻乎乎的顾珏是顾珏的一部分,或许哪天顾珏恢复了在燕州的记忆,他就能成为那个一心对她好的顾珏。可程锦等啊等,等啊等,等得自己都快熬死在摄政王府里了,却再也没见到那个会执拗地守在院门口,等着她采药归来的傻顾珏。 如今程锦跳脱出前世的负累,也会想或许那个傻顾珏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那个傻顾珏之所以懂得对程锦好,只是他在模仿程锦对待他的方式。不然这重来的一世,那个变傻的顾珏也不会只懂得不休不止地纠缠着程锦,完全找不到上辈子的痕迹。 “你又哄着我,明明你现在更高兴。”彦桓一边跟程锦摁着腿,一边继续泛酸。 程锦就索性笑着应下了,然后指着自己和彦桓身上的明黄寝衣,低声道:“这天地间的女子也就只有我能与你一色,不该开心些么?” 彦桓这才笑了:“听你这样说,方才觉得这个位置争得很值得。” 随后彦桓又慢慢收起了笑,对程锦认真道:“但你也别太累过了,这双腿都肿了,哪里能这样?” 程锦乖巧应下:“只是今天事多些才这样,别的时候,我都能不管事就不管事的。不然哪有小宫女知道在凉亭那里堵着我?她都知道那里凉爽,我爱去那里歇着的。也就这些天凉快下来了,我才费些心思是事务上头。要是正热的时候,我寻个凉爽的法子歇着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弄别的事?” 彦桓便松了口气,随后也暗自庆幸:“还好大典是在这个时候办,若是再早些日子,那么厚重的衣服往身上一套,你确实熬不住。” 程锦心道:要是能早些天成为皇后,又有什么熬不住的?难道盛夏的时候,农户就不锄草种田?商户就不经商?读书人就不读书?女人家就不洗衣织布?男人就去不去做工?她程锦哪里就这么软弱了? 彦桓见程锦没有应声,又看她微微撇了下嘴,似有些不服。彦桓就捏了捏程锦的脸,笑道:“这会儿心里有一万句还我的话吧,怎么不说?就知你的乖巧都是假的,都是哄着我的,如今宛如百废待兴,便是你再怯热,怕也不舍得不管事的。” 程锦笑着轻轻拍开彦桓的手:“如今身份不同了,我凡事只要斟酌着跟你说了。哪里好事事驳你呢?往后我肯定是要多敬着你,多听你的话的。” 只是程锦才这么说完,放想起彦桓的手刚给她摁过腿,不免嫌弃道:“你的手没洗就又来捏我的脸,我如今的脸已经很圆润,哪里经得起你再拉扯?” 程锦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给自己擦脸。彦桓忍不住笑出声来:“才刚洗过,只给你摁过腿,你竟连自己都嫌弃。” 程锦一本正经道:“自己嫌弃自己的人可多着呢,也不是只我这样?”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见随着怀孕的月份大了,程锦的脸果然比之前圆润了不少,但彦桓却觉得这样的程锦也着实可爱。尤其是因为程锦这段日子被养护地格外细致,皮肤越发娇嫩白皙,彦桓方才只轻轻捏了一下,程锦脸上就落下个红印子。而且程锦对待外人时是端庄持重,但对着他闲话玩笑的时候,却越发的娇憨可爱。 彦桓这段日子也忙得很,朝堂上一堆事要料理,另外还有登基大典以及襄阳王的事。但无论忙得多累,多心烦,跟程锦这样躺在一处闲话一会儿,彦桓也就不觉烦了。看着程锦这个皇后既然做得有滋有味,他这个皇帝自然也得做的像个样子了。 彦桓瞧了瞧程锦脸上的红印,笑着靠过去对着程锦脸上的红印亲了一下:“行了,我给你亲干净了,你别再嫌弃了。” 程锦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彦桓就笑着把她忍下的话说出来:“你这样贤良的人,就算嫌弃我,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彦桓说着,就又亲了过去。从程锦的脸,亲到程锦的嘴上,然后顺着程锦的脖子亲下去。程锦略微躲了躲,却仍在彦桓怀里,只轻声嗔道:“你又这样的……” 彦桓捉着程锦的手,从他的身上摸了下去,靠在程锦耳边低声道:“阿锦,疼疼我嘛……” 程锦听得彦桓这样,就只能由着彦桓捉着她的手去作乱。但彦桓自己捉着程锦的手作乱还不够,他另一只手还有摸着程锦,嘴上还要追着程锦去亲。待彦桓爽利了,程锦也被撩拨得气喘吁吁。彦桓自然舍不得程锦难受,就笑着在程锦耳边耳语一句,程锦还来不及阻他,就见彦桓已钻入了被子里。程锦便只急急地轻抽一口气,便再也说不出句整话来…… 程锦仔细洗过了手,重新漱了口,就歪在床上,对着彦桓轻哼了一声。 彦桓洗干净的手,又仔细漱了口,就上床对程锦哄道:“别气了,我只这次逼着你叫了几声哥哥来听,往后我再不这样了。” 彦桓虽是哄着程锦,但因为方才被程锦叫了几声哥哥,语气里到底难掩得意。 程锦自是听了出来,就瞥了彦桓一眼:“我,我,我不在意那些。只是怕方才那样太过了,再伤了孩子。” 彦桓笑道:“又没真的如何,怎么就能伤得到?我瞧着,你是不习惯这般太乱了分寸的样子,事后就会后悔了。” 程锦被彦桓说中心思,就也不再隐瞒,皱眉一叹:“唉,我也不知自己有天竟然会倒在色上,竟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能说得了。”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更觉得意,便捉着程锦的手摸上他的脸,笑道:“旁得我不敢说,但我的样貌倒可称绝色。你倒在我的色上,也在情理之中。” 第85章 梦魇 程锦瞧不得彦桓这副得意过头的样子, 轻哼了一声,就裹着被子转身生气去了。但当彦桓伸手揽上程锦的肩,程锦就又转身靠在了他的怀里。彦桓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锦靠在彦桓胸口, 小声气道:“你笑什么?你若是嫌我太好哄,我是可以继续生气的。” 彦桓连忙抱住了程锦,笑着用力亲了一下程锦的脸颊,笑着哄道:“我错了,你可不要再生气,气大了伤身。” 程锦轻哼了一声, 却依旧靠在彦桓怀中睡去。彦桓想着方才程锦被他轻轻一揽就哄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下, 便想要将程锦抱得更紧些, 但却被程锦已经隆起的肚子挡住了。 彦桓低头看了眼程锦的肚子, 仔细算着程锦生产的日子,叹了口气。 随着彦桓与程锦越好,彦桓越发不喜旁人参与在他们中间。这个旁人,不止有那些莫名送到他身边的女人, 还有突然闯入他和程锦中间的孩子。彦桓自是知道他和程锦有个孩子, 尤其是能有个男孩, 对他是个助力, 也能帮着程锦将皇后之位做得更稳。彦桓有时候都觉得这事荒唐, 一群能臣幕僚出谋划策多年, 或许都抵不上一个还没出世的胎儿有用。 但虽有诸多好处, 也压不住心底里的不喜。 这也就是彦家的血脉单薄, 便是有些旁□□几个旁支说是血脉却比仇人更恨, 需得自己生个孩子出来。不然从旁边过继个懂事的孩子, 何必让程锦受这个罪,他又受这份熬煎。随后彦桓又想这帝王之家,便是亲生父子母子都不见得能有个好结果,更何况是过继来的。 他若是在位还好,若是他先走一步,留程锦一个人和一群别有居心,毫无血脉关联的人周旋,他如何能够放心? 况且,程锦还是喜欢孩子的。而且,还有个仍在衡王府的魏茵茵还没处理。 想到那个顾茵茵,彦桓更觉得心烦。虽然进宫的时候,没有带顾茵茵,但是顾家人却几次暗示要在宫中给顾茵茵给安排个位置。若是安排,则最起码是个嫔位。呵,顾家的手伸得是越发长了。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8节 想着顾家,不免又牵出一个更让彦桓厌烦的顾珏来。想到已经回到顾家的顾珏,彦桓微微皱起了眉头。 彦桓只从程锦偶尔提及另一世的几句话里,就猜到了是顾珏上辈子娶了程锦,并且顾珏对程锦并不好。彦桓跟程锦成亲的时候,程锦对如何洞房也不懂得。一个男子都不肯和妻子同房,能对她有多好?程锦这么好的人,只要稍微给她几分尊重几分好,她都不会这么憎恶一个人的。而这么令人厌烦的顾珏,竟然又回到了顾家,顾家还真是要烂到底了…… 就在彦桓独自胡思乱想的的时候,程锦皱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要起身如厕。随着孩子的月份大了,程锦起夜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程锦为了让彦桓睡个好觉,本来是想和彦桓分开睡的,只是彦桓不肯。最后程锦无奈退步,两人可以同床,但是程锦因为夜里要起来,需得睡在外面。彦桓往常总是爱睡在外面,他偏爱把程锦困在他跟墙中间,这样会让他睡得比较好。 如今换了位置,彦桓觉得不习惯,因此总比程锦会晚睡一些。 这会儿看着程锦起身,彦桓也连忙起身,叫来守夜的宫女来伺候程锦如厕。其实这些事彦桓自己也能照顾了程锦,只是程锦怕羞,。待程锦回来,彦桓重新把程锦圈在怀中,看到程锦又迷迷糊糊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彦桓仔细瞧了一阵程锦,便笑着又亲了一下程锦的脸颊,随后就将所有烦心事尽数放下,抱着程锦安心睡去。 至登基大典那日,彦桓与程锦已于私下走过数次流程,这样大的典礼,一整天忙下来,也没什么错漏。只是从上到下都劳累的厉害,便是程锦双手接过凤印时,也顾不上欣喜,就要提起精神做别的事。到了夜间,彦桓和程锦这对新任帝后,竟是呆呆歇了好久,才勉强说出几句话。在旁人面前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彦桓,终于能松了那口气,有气无力地对程锦,轻声叹道:“这个位置果真不易做,身体不够强健真是不够折腾的。我们都累成这样了,却不敢让旁人看出来分毫。” 程锦虽然累得厉害,听得彦桓如此感叹,却也笑着忙给他抚背摁肩。彦桓哪里肯让程锦再劳累,换了寝衣就将程锦整个人环住,不肯让她再操劳,两个人便一道歇下。 彦桓着实会更辛苦一些,大典之后就立即又要忙朝堂上的事了。程锦倒是比彦桓能多歇两天,但也不便多歇,如今所有目光都落在她和彦桓身上,程锦也不想让人多想。好在程锦身体底子好,虽然疲乏地厉害,歇个几天便缓和了过来。程锦身子刚缓过来,就迎来了靖阳郡主的探访,靖阳郡主这次直接就提了顾茵茵的事。 尽管程锦已经做了皇后,但靖阳郡主却还当程锦是自他们府里出去的奴仆之女,对程锦说话时,倒像是随口吩咐:“茵茵那个丫头怎么样也得给个嫔位吧。就算她不是个好的,但看她姓个顾,也该够个嫔位了。” 就是因为她姓顾,才不给她这个嫔位。 程锦便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茵茵是咱们自家的人,怎么可能对她全没个打算?陛下已与我商量过了,正在想着后如何给她找个好亲事。” “亲事?”靖阳郡主皱了眉头,“她哪里还能嫁给别人?她都已是陛下的人了,本该封妃的。如今只是一个嫔位,为什么……” 程锦笑着打断了靖阳郡主的话:“陛下一直对茵茵姑娘当妹妹一样看的,其实满天下的百姓,谁又不是陛下的人呢?茵茵姑娘哪里都没短缺,如今待字闺中,怎么就不好成亲了?” 靖阳郡主没想到程锦能够拒她,而且程锦素来处事周全,从未说过如此尖利过。比起恼怒,靖阳郡主竟先是一愣,心头一凉。 这世道果然变了! 程锦前些天也不能这么说话,只是成帝对顾家的心思已有了转变,顾家所掌的兵权,也该到分出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顾珏又回到了顾家,而且程锦听着顾珏如今的行事,竟和先前大不相同,做事更加稳当,也不似先前那么不通人情世故。顾家把顾珏安排在军中,他身边还添了一个幕僚。 那一个幕僚,是顾珏上辈子后期招揽在他身边的,确实有些才干,只是做事太过冒进了,喜欢擅自做主。但顾珏也只能用他了,因为其他更好的人已被程锦提前让彦桓招揽过来了。 但顾珏既然能找到那样一个幕僚,说明顾珏也有了关于前世的记忆。 顾珏或许并不是聪慧的人,但拥有另一世记忆的顾珏,谁知道他仰仗着另一世的记忆,借着顾家的势,做出什么事来呢?如今芮湘没有做成高高在上的太后,怎能甘心?顾珏便是为了芮湘,还有芮湘肚子里的孩子,怕也不会安生。是的,芮湘竟有了身孕,但肯定不是瑞王的。 程锦与彦桓在知道这事后,查清楚了芮湘肚里的孩子的生父是谁,并将那个让芮湘有孕的男子扣押下来,又搜刮了些切实的证据,就也不声张此事。 如今彦桓才刚登基,就拿瑞王妃的丑事宣扬,只会让成帝以及朝臣以为他容不下瑞王,反倒对彦桓与程锦不利。还不如等一等,若是芮湘还像用这个孩子谋个太后之位,再将一切公布于众。 只是让程锦意外的是,这个孩子竟然不是顾珏和芮湘的。但不是又如何,程锦觉得,依顾珏对芮湘的情分,哪里会在意芮湘孩子的生父是谁?所以芮湘才有了孩子,顾珏就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便想要回到顾家搏一搏,然后大概就是去帮着芮湘争权了。 便是跟芮湘无关,一个再活一世的顾珏若是持续留在军中扎下根去,彦桓与程锦也不放心。 襄阳王确实需要除,但是不能为了除去襄阳王就让顾家继续做大。况且就是因为根除襄阳王,才得先把顾家料理好,不然顾家越发张狂,不知道何事就乱了大事。本朝可用的将才不少,顾家不过是因为托了一层姻亲关系,让成帝更放心用。如果顾家不能让人放心,那还不如提一下旁人。 靖阳郡主如此着急过来要顾茵茵一个封位,其实不过是因为彦桓登基后虽下旨给顾远山封了王,却收回了顾家的兵权,连顾珏也召回来封了个闲差。靖阳郡主踩踏着程锦习惯了,自家在彦桓那里受了委屈,就想在程锦那里找回来,顺便试试程锦的态度。 可靖阳郡主没想到她刚说了几句话,才提到给顾茵茵封妃,还没说到让程锦劝说彦桓放回顾家兵权的事,竟就碰了钉子。 顾家的兵权确实收得顺当,因为顾远山这一两年多住在京中,顾珏先前半疯半痴地在军中并没威望,顾珩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而且程锦又在军中待过,这些年也没断了往来。别说那些副将参军等官职的人,就算与程锦认识的那些寻常兵役。逢年过节,程锦都会备下礼送去。若是有难事,程锦也竭力帮扶。 便是与程锦不相识的,只要来信求到程锦这里。若战死沙场的,程锦会尽力照顾其亲眷。病伤退役的,程锦帮忙另谋出路。在军中遭受苛待,被抢夺功绩的,程锦就为他想办法寻个公正。 而且她和彦桓也都有自己的人在军中,选几个放心的人来分割顾家的兵权,对于程锦和彦桓并不是难事。 据说顾远山不舍兵权,得了圣旨也没有痛快将虎符交出。彦桓也不问顾远山讨要虎符,也不去治顾远山的罪,只是让已定好的人选先行掌兵,随后打算另制虎符。虎符是君主用来调遣将士的凭证,可不是将士用来挟持君主的把柄。彦桓才刚登基,此刻不治顾远山不遵皇命的罪,并不是此后不治。 据说顾远山在知道他先前掌管的兵马已经被拆分开来,都被顺利接管。顾远山虽然封了王,却大病了一场。 靖阳郡主一气之下,颤抖着手,指着程锦道:“没有我们顾家,你觉得你能做得了皇后么?” 靖阳郡主是胆小,但她怕得是动辄剐杀满门的成帝。但是程锦和彦桓,一个她顾家出来的奴仆之女,一个是依靠她家顾家才回到皇宫的落魄皇孙。靖阳郡主见过程锦和彦桓最落魄的样子,便是如今程锦和彦桓贵为帝位。在靖阳郡主眼中,却还是两个要依靠顾家存活的小孩子。 如今竟然被看不起的人驳斥,靖阳郡主片刻地怔愣之后,便是勃然大怒。 程锦倒也不恼,平静看向靖阳郡主:“本宫做皇后,是因为陛下奉圣诏登基。忠王妃这样说,本宫甚是疑惑不解。” “你!”靖阳郡主指着程锦,想要怒骂几句。但因想到圣诏是成帝命人书写的诏书,一时间勾起对成帝的畏惧来,靖阳郡主便收了些许气焰,随后甩袖,便出了程锦的殿门。 程锦并没有太多时间和靖阳郡主计较,她如今身体舒缓了过来,就把修整宫殿的事从彦桓手里接了过来。彦桓的事那么多,非得累垮了,而且也只程锦知道彦桓想要把宫殿修成什么样子。 程锦忙了一会儿事,看着到了时辰,就出去散步。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回来,程锦回到殿中,就听到宫人对她说陛下过来了,正在殿中歇着。程锦走进殿中,就见彦桓果然歪靠在她惯常躺着的榻上睡着了,他手里还拿着块吃了两口的糕点。 程锦看着彦桓这副疲累的样子,心生怜惜,见他既睡得好,便悄声退出内殿。程锦嘱咐宫女好生守着,有事先报到她这里来,不要惊扰到彦桓,她就到旁处歇下。等程锦吃过了晚饭,沐浴过后,也没听得彦桓醒来。程锦便想彦桓这一觉大概要睡到明早去了,为怕彦桓没吃晚饭,半夜醒来再饿了。程锦正准备让小厨房备着粥饭,等彦桓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让彦桓去吃。 程锦的话才吩咐下去,就听得有人惊呼几声“陛下”!程锦的心一紧,忙起身,慌忙向彦桓歇着的内殿快步跑过去。但程锦才跑了几步,就顿住了,就见彦桓光着脚,慌慌张张地盯着她。原来彦桓没出什么事,程锦长出一口气。惊惧平息,程锦缓步走到了彦桓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彦桓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只牵着程锦的手回到内殿。坐回到榻上,遣走了旁人,彦桓才羞赧地低声道:“睡迷了,还以为仍在云州,被个老太监关了起来罚我。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见四周昏沉沉的,一模你又不在身边,便当梦是真的,吓得我想要去燕州找你。” 程锦听到彦桓这话,心软成一团,忙道:“我的不是,我本该好好在你身边守着的。见你睡魇了,就该叫你起来。你要是睁开眼睛看到我,就不会怕。” 彦桓笑道:“你也是想我多睡一阵子,哪里能怪的到你?是我没用,如今还会怕被关起来挨饿受冻。” 程锦低声道:“人都是怕挨饿受冻的,我也是顶挨了不了饿的人。你晚膳还没用,我让人给你传膳过来。” 彦桓忙牵紧了程锦的手,他一时紧张地笑都收起来了,嘴唇紧抿着,心里发慌,却不知该说什么。按照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只因为做了个噩梦,就如此缠着程锦,不让她离开一步,着实有些羞于说出口。 程锦看了彦桓一眼,却也没问,只笑着反握住彦桓的身,提高声音唤了个人进来,让他们把晚膳送进来。随后,程锦紧握着彦桓的手,靠在彦桓肩上,轻声道:“天也冷了,终于能吃锅子了。明天我让小厨房做个锅子,我想着羊肉是少不得的,还该些肉丸,鱼丸,豆腐……” 彦桓听着就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很响。程锦忍不住笑出声,彦桓就也笑道:“你若要做就做,何必说这些来馋我呢。” 程锦笑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菜,我哪里知道你如此没有定力?” 彦桓将程锦揽在怀中,用力亲了程锦几下:“我自然是没有定力的,你还不知道么?我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什么吃得都紧着我,从不取笑我贪吃。如今你也学坏了,还会笑我了,是不是珍珠来信多了,把你给带坏了?” 彦桓说着,就似真生了气一样,竟张嘴轻咬了一下程锦的脸颊。程锦由着他咬,还把脸往彦桓嘴边送了送,口中笑道:“你最好咬得再用力些,让我几天都见不了人。若是有人偶然看到了,我就说陛下夜里饿了,拿着我的脸当水晶猪蹄儿啃了。” 彦桓便大笑起来,一边给程锦揉脸,一边大笑道:“这可是吓到我了,别人说我贪食倒不要紧。往后把皇后的脸跟水晶猪蹄儿勾连上,可怎么好呢?” 彦桓说着,捧着程锦的脸,笑着看:“快让我好好看看,这张脸哪里像水晶猪蹄儿,竟让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锦便任由彦桓看,然后学着彦桓以前习惯做的动作,用脸颊在彦桓手心里蹭了蹭。彦桓就也舍不得放手,两人就这样,一直到晚膳送进来。彦桓吃晚膳的时候,程锦也坐在彦桓身边,喝着鸡汤,一边喝一边称赞:“今天的汤炖得特别好,正合我的口味,你呢?” 彦桓笑道:“我?我吃着这些都很好,但今天的小菜特别好。” 程锦挑眉得意道:“我叫小厨房这么腌得小菜,就知道你喜欢吃的。” 彦桓笑着看向程锦,一时间有些痴了。程锦见他这样,也不唤他,就笑着由着他看。过一会儿,彦桓才低声道:“阿锦,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做夫妻吧。” 程锦点头笑道:“嗯,可只两世怎么够?怎么也得十生十世才行。” 这样的痴话,彦桓竟在认真思虑:“那会不会太贪心了?” 程锦笑道:“我们只好好过日子,好好管着这个国家。让百姓的太平日子久一些,挨饿的日子少一些。这么大的功绩,怎么不够换个十生十世夫妻来做呢?” 彦桓听得程锦这么说,连连点头,笑道:“听着你这话,我都不觉着累了。” 彦桓说罢,竟又吃了三个小包子。程锦知道他过一会儿还要睡,怕彦桓吃多了,夜里不舒服,便开口劝了劝。彦桓一听程锦说话,便立即放在了手中的小包子。 程锦看了眼碟子中的包子,想起一事,便低声道:“听说御膳房给我们卤些鹅掌鸭信,没只鹅鸭便只摘些鹅掌鸭信,其他的都要弃了,据说是宫人不能与我们同食,如此损耗也不知进了谁的口袋。但这是先前立下的规矩,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好改,我也不想动太多他人的利,倒是不怕他们想咱们刻薄,只怕他们为了银钱再生出什么蠢念头来,就暂且搁下了。” 彦桓哼了一声:“他们用山珍海味做得那么多菜,我吃着也没有个包子好吃。饭菜最要紧得是有肉、管饱、有滋味、然后是热的。弄那么精巧,不知道为了孝敬哪个二层主子,三层主子去了。我们两个是见过外面的,他们是骗不过我们。但往后咱们的孩子生在这里,可不能他们哄了。我小时候,被他们哄得,还以为一个白面馒头真得一两黄金来换呢。” 彦桓说着,就扁了扁嘴:“无论什么人,这世面减少了,就是要被欺负的。” 程锦见自己才刚哄好的皇帝陛下,这会儿又委屈起来了,便伸手捏了捏彦桓扁起的嘴,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说说,你都是怎么被哄骗的,这样也好让我教导孩子们,让他们少受一些坑骗。” 程锦说完,就松开了捏着彦桓的嘴。 彦桓怪声怪气地长叹一声:“我小时候真的很可怜的,我跟你说,你可都要流眼泪的……” 第86章 真凤凰 但彦桓终究没舍得程锦为他掉眼泪, 他有意挑拣着自己小时候有趣的事跟程锦说,可他小时候有趣的事实在太少,哪怕经过了夸张的润色, 程锦还是为他红了眼眶。最后还是彦桓慌手慌脚哄了程锦好一阵, 程锦才又笑了起来。彦桓见程锦笑了,就也笑着把程锦抱在怀中亲。 彦桓觉得过去经过的困难可能会跟随他一辈子,哪怕他有程锦在身边,也不会淡忘曾经的苦痛。那些过往的经历,以后还会不会时不时的翻出来,让他哪怕坐在高殿之上, 仍然会担忧会不会再被哪个老宫女老太监关在破败的宫殿中挨冻受饿。独自睡着宫中的时候,他还会怕他早已亡故的父王会提剑冲进来, 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 扔到冰冷的雪地里。 但是能够跟程锦成亲, 能够和程锦在一起过日子,会让彦桓觉得上天还是垂怜他的。让他苦过之后,竟能吃到些甜,让他不会一味充斥着不甘怨气。让彦桓觉得只要程锦在这里, 哪怕是冰冷的皇宫, 也变得像是家了。彦桓只要一想到他若是没遇到程锦会怎样, 就会很怕, 怕得只有把程锦用力抱在怀里才能安心。 程锦每次醒来, 都得先扯开彦桓的手, 才能起身。哪怕程锦的动作再轻, 彦桓都会醒过来。因为孩子的月份大了, 程锦有些笨拙地起身。彦桓瞧见了, 又扶着程锦的腰, 正要去帮着程锦换衣服。程锦轻轻避开了彦桓,轻声哄着:“你快忙自己的吧,别误了早朝。” 彦桓便点了下头,听着程锦的话起身换好衣服,吃过了早膳,嘱咐过了程锦不要太操劳,才上朝去了。彦桓坐在御辇上,都已经离开程锦的寝殿一段路,却还忍不住转头看了眼程锦的寝殿。就见程锦被宫人扶着,就站在殿门口,远远地目送着他。因为已经走远了,彦桓看不仔细程锦的表情,只遥遥看着程锦似乎对他笑了一下,年轻的帝王就也笑了。 身边的太监很懂得看眼色,见到彦桓一直往后看,便小声询问:“陛下,是不是要回去?” 彦桓心里很想回去,他就想黏在程锦身边,跟程锦躺在榻上,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笑,摸摸她的脸…… 他和程锦在一起越久,这种渴望就越强烈,没有丝毫能够磨灭的趋势。 但彦桓也知道,他要是一味只是任性,他和程锦的日子就没有长远可言了。而且程锦也不会让他那么做,她会不高兴的。 彦桓强迫自己不去看程锦,对太监低声道:“不回去了,去上朝吧。” 哼,等他下了朝再去问问阿锦,为什么她在背后送他,却一直没有告诉他。 程锦瞧着彦桓走远,才笑着转身回到寝殿。程锦料想,等彦桓下朝回来,大概会缠着她问为何一直送他,却不跟他说。他哪里是真想问个结果?还不是想听些羞人的话。程锦这么想着,许多话还都未对彦桓说出口,她的脸就先红了起来。 忠王府里的气氛却很凝重,比起前段时间迎接封王圣旨的阖府欢喜,简直是天差地别。 虽然那天的欢喜也很短暂,顾远山才以为自己被封王而翘起嘴角,却听得那圣旨上不止有封王的事,还有藏着将兵权收走的消息。虽然这个消息隐藏在一大堆对顾家的忠勇称赞地瑰丽辞藻中,甚至像是真的再对顾家照拂。 顾珩在接到圣旨时,都没有听明白,还在高兴,却看自己的父亲冷沉了脸,自己那个最近屡次得父亲称赞的兄长也变了脸色。还是之后顾珩听顾远山分析何为明升暗降,他才知道原来是他们顾家的兵权被夺了。 顾珩并不在意兵权的事,他不想去带兵,他更喜欢办宴会,打马球,听戏游园。他们顾家跟新帝的关系如此亲近,还能断了他们顾家往后的富贵?而且彦桓是个脾气和软又重情义的人,比起太上皇要好相处很多,那何必再去打仗呢?但是他父亲骂他没出息,说若是手中没有兵权,往后他们王府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他的母亲虽然护着他,脸上却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顾珩就被顾远山赶了出去,倒是他那个曾经疯疯癫癫的兄长竟然留了下来,跟他的父亲和母亲议事。 呲,他们不愿意和他商量,他还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呢。顾珩皱了下眉,就出去找人喝酒去了。他在圣旨里也被提到了,如今已是王世子了,怎能不找人好好庆一庆?只是可惜彦桓自从做了皇帝后,就不能与他再如之前那样宴会喝酒。但就算彦桓能够再与顾珩一道喝酒,顾珩也会很不自在。彦桓便是再和气,也是帝王了,顾珩与彦桓见面,他就得看着彦桓的脸色,哪里有跟其他人一起,被其他人追捧痛快? 顾珩想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隐约明白自己父母口中的兵权意味着什么。若是没有兵权,就意味着他从此就只能小心翼翼留意着彦桓的心情如何,不能再跟之前一样毫无忌惮地跟彦桓勾肩搭背,吃酒玩笑了。他虽是被旁人巴结讨好的王世子,但在彦桓面前,却也不过是看着他的喜怒过活的猫狗,从此身家性命都仰赖彦桓的一喜一怒。 顾珩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哪怕彦桓曾经是衡王,顾珩也没有觉得彦桓高出去他一等。他原先一直跟着彦桓,也并非考虑什么战队。只是是因为彦桓生了个倾国倾城的容貌,打得马球又好,人又和气。可现在,他的生死,他的家族荣辱,都捏在了彦桓手中。他往后要看着彦桓的脸色,彦桓高兴他就得跟着高兴,彦桓不高兴,他就要胆战心惊。就像他的父母,对成帝那样。 顾珩一时间也没了出去宴会的兴致,便皱眉回到后院,找到他最宠爱的娇妾,卧在她膝头叹息,将心头的烦恼说给她听。那美妾听了顾珩的烦恼,却笑着对顾珩出了主意,让顾珩想想另一条路:“若是女儿家有本事,也能让天下父母,不重生男重生女呢。1” 顾珩挑眉看向那个美妾:“杨贵妃?” 那美妾便靠在顾珩耳边,细细的说了顾茵茵的事。顾珩听得美妾提起顾茵茵的容貌,顾珩惋惜道:“那可真是个美人儿,可不知怎么了?她却不大得恒之喜欢,恒之进宫时,也没带了她。我曾经问过恒之,要给她个什么位份,结果……” 恒之是彦桓的字,是他的老师给他取的。彦桓刚接到继位的圣旨后,顾珩曾经去跟彦桓道喜,那个时候顾珩还没有从此两人身份天差地别的念头。竟跟彦桓玩笑着说,要给顾茵茵一个看得过去的封位,毕竟顾茵茵是他们顾家出去的姑娘,结果彦桓笑着把话头转开了。 顾珩说到这里,便觉得很没意思,叹道:“有时候我想那个程锦到底哪里好?容貌平平,出身也低,也不似会个歌舞才艺的样子,一副端端正正地无趣模样,竟引得恒之这般,连茵茵那样的美人,都冷落下来了。当初茵茵被送进王府的时候,我还以为往后能占个便宜,让恒之叫我一声姐夫呢。结果呢,恒之这个不怜香惜玉的,竟把好好的美人花丢在后院冷落。” 就听美妾在一旁劝道:“世子见多了美人,都觉得茵茵姑娘是个美人,那可见茵茵姑娘的容色当真出众。不过是有人拦着,让茵茵姑娘无法与陛下亲近罢了。这正室夫人怎么想法子拦着我们这样的人不能亲近爷的委屈,我也不是没受过……” 那美妾说着,就扭身轻轻啜泣起来了,哭得顾珩再顾不得其他,只忙着哄怀中的美人。然后顾珩就被美妾哄着,答应了下来要帮顾茵茵谋个位份的事。顾珩应下来后,倒也觉得这事可行,若是能再宫中多个贵妃妹妹,倒也不是件坏事,更显得他和彦桓亲近。 美妾见顾珩点头,就好奇问道:“听说这位新帝,堪称绝色,不知道比妾身如何。” 顾珩轻点了一下美妾的鼻尖:“论起相貌来,你可比不上他,谁都比不上他。” 那美妾一直以容貌为傲,听了这话,不敢相信:“他生得再好,也不过是男人家,哪里能比得过我?”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49节 顾珩笑道:“你是没见过他,见过他就不会这么说了。等茵茵进了宫,你陪着去看看就是了。到时候怕你看了,心都飞了。” 美妾忙软在顾珩身上:“我的心就只会长在世子身上……” 顾珩跟美妾笑闹了半天,到了晚饭时候,就说要跟靖阳郡主一同用晚膳,便起身去了靖阳郡主院中。 美妾见顾珩离开,就忙拿出来首饰盒中一个华光异彩的首饰。顾茵茵的家世跟彦桓查过的那样,家里是个商户,家底殷实,因此得了机缘和顾家连了宗。本来顾茵茵的父母是想要借着顾家的势,给顾茵茵找个好亲事。但是靖阳郡主见顾茵茵生得样貌确实出众,就将顾茵茵送进了王府。 顾茵茵的父亲也不觉得做王府的侍妾委屈了自家女儿,反而欢喜不已。等彦桓被立为新帝的消息传了出来,顾茵茵的父亲更做起了成为国丈的梦。但是没想到彦桓迟迟没有把顾茵茵接进宫中,顾茵茵的父亲并没有话本里那种爱她所以先冷淡她的念头。他作为男子,只觉得一个男子不带走一个女子,就是不宠爱那个女子。 顾茵茵的父亲心头一凉,却没有就此放弃国丈梦,他打探不到顾茵茵的其他消息,就只能使钱继续走顾家的路子。 他们给顾远山身边的人送过东西,给靖阳郡主身边的人送过东西,但传回来的消息就只说已经提过了,让他等着好消息吧。但顾茵茵的父亲等不住,就只能再找出路,最终寻到了顾珩这个美妾这里,美妾年纪虽轻,但胆子却大,竟敢直接应下这事,还说定然能办得好。 顾珩来找靖阳郡主,将顾茵茵一提,靖阳郡主才想起顾家还有这么一个人丢在彦桓先前的王府中。靖阳郡主原本没有笑意的脸,就冷沉了下来。因为他给顾茵茵求位,却被彦桓婉拒,让顾珩多少有些没面子,所以顾珩并没有跟靖阳郡主提。 靖阳郡主就皱眉道:“程锦也太没分寸了,便是陛下忘了,她也该想着。顾茵茵可是我们顾家出去的人,哪里能丢在王府里?” 靖阳郡主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低声道:“等我进宫去问她,顺便问她为何陛下要把我家的兵权收了过去。这庆国中,除了我们顾家,哪家还配掌管兵权?她是个什么?当初她得求着我,来讨好我。如今黄袍加身,就真以为自己成了真凤凰了?” 顾珩听了靖阳郡主发怒,原本想劝,但听得她骂到了程锦身上,顾珩就不劝了。顾珩本就不喜欢程锦这类相貌不出众,靠着所谓端庄贤良赢得名声的女子。在旁边细看,彦桓娶了程锦后那遮掩不住的欢喜,以及彦桓自娶了她后,房中的侍妾都没有一个。刚成亲的连天,彦桓连跟他们再一处,都心不在焉,一副归心似箭想要回到府中去找那个程锦的模样。顾珩因此越发不喜程锦,彦桓自从回京,就跟他顾珩最为投契。 没想到彦桓成亲之后,反倒跟他疏远了些。顾珩原本还想着彦桓成亲后,他们就可以一起交换美貌侍妾,能更亲近一些呢。 顾珩觉得还是自己母亲说的对,便是彦桓不想要纳妾,难道程锦就不能主动帮着纳了?她不是一副端庄贤良的样子么?连妾室都不能夫君纳,又算得上什么贤良? 顾珩满意地听着靖阳郡主发脾气骂了好一阵程锦,心里越发畅快。但顾珩心里畅快了没多久,就听得靖阳郡主把话头转到了他身上,问他:“你大哥还在你父亲书房议事呢?你怎么不过去?” 顾珩皱眉道:“我去跟父亲说话?还是罢了吧,先前父亲总是说大哥不好。但现在父亲眼里大哥比我更好,便会处处挑剔我的错处,我哪里敢凑过去?找骂不成?” 顾珩说罢,顺势做出一副委屈模样,虽然已是快做父亲的人了,竟还如幼童那样做出抹眼泪的模样:“母亲,你可饶过我吧。我如今在父亲跟前是处处都是错呢……” 靖阳郡主抬手点了下顾珩的额头:“你啊,真是不让我省心。” 但是话虽这么说,靖阳郡主还是不得不会顾珩多筹谋一些。顾珩既然得了世子之位,就不能再从世子的位置上落下来。无论顾珏这次回来,得了顾远山多少夸赞,都得让顾珩抱住世子之位。靖阳郡主另有自己的想法,她惋惜顾家被收走兵权,是觉得不能再给顾珏得个爵位。顾珏既好了,若是不把他安排好,将来不得跟顾珩争这个世子之位么? 靖阳郡主是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的,他若是失去了王世子的位置,那就不会再得什么爵位了。顾珩若是没有爵位,他往后离了王府可怎么办?如今最好的处置,就是让顾珩继续做王世子,再给顾珏另外争个爵位。这样对他们两个兄弟好,靖阳郡主也会觉得面上光彩。两个儿子都有爵位,家中有实权,又有从龙之功。便是皇后,怕是都不及她。 顾珏本就再北蛮战场上立过功劳,只在添个功绩,得个侯爵还不容易? 而且如何帮顾珏争个功绩过来,顾远山也是懂得。顾远山在军中这么些年,便是没有功绩,也懂得怎么给顾珏造出一个功绩出来。 可靖阳郡主怎么也没想到兵权竟然被收走,而且还给顾珏安排了一个什么五品的闲差。靖阳郡主觉得自己仿佛被打了一巴掌,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人。外面的人看着顾家被封了王,顾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有爵位,一个有官职,大概会觉得顾家深得圣恩。但是这个结果跟靖阳郡主的打算差太远了,她想要的是爵位,而且这个王也没有说是世袭罔替的永久封爵,并不很和靖阳郡主的心意。 在靖阳郡主看来,彦桓和程锦都是顾家一力扶起来的,那给顾家什么封赏都不过分。既封了王爷,就该添上一句世袭罔替,下一代也不用递减下去。到了顾珩能承爵位的时候,还能做了王爷。并且要给顾珏另外封个侯,让顾家不再为了谁为世子的事难做。而且封号也得改一改,怎么还是忠?就不能换个什么好听的?忠王府,忠王,听着就让人觉得顾家只有“忠”一样可赞似的。 靖阳郡主当天就拿定了主意,要进宫去见程锦,但是后来往宫里递皮子,听着程锦身子不舒服。从未侯过程锦的靖阳郡主,便只得耐下性子等了几天,一直等到程锦传她,靖阳郡主才得以进宫见程锦。这种等候和传召,已让在程锦面前高高在上惯了的靖阳郡主大为不适, 顾茵茵不过是哪里教训程锦不够贤良的筏子,只等程锦慌忙认错,就顺势把兵权的事提出来。靖阳郡主没想到,程锦竟然自顾茵茵这里就把她顶回去了。 结果靖阳郡主回到府中,将这事和顾远山一说。顾远山竟然震怒,难得跟靖阳郡主大吵了一架。靖阳郡主当天气得没有吃饭,一直哭到了半夜。 顾远山也气得独坐在书房中,面色冷沉,低声道:“蠢妇,怎能在这个时候去为了个顾茵茵进宫?竟还为了顾茵茵要个什么嫔位?当初我就不该容了她,把顾茵茵送进王府里!” 顾远山虽是气得骂着靖阳郡主,但是当时把顾茵茵送到王府,也是经过他默许的。顾远山怎能不想更进一步?他这么多年忍着靖阳郡主,不就是为了权势么?若是顾茵茵当真得宠,再生下个儿子,顾家不是有机会得更大的富贵了么? 只是靖阳郡主这次进宫的结果不好,顾远山才如此震怒。若是程锦软弱可欺,许了顾茵茵一个妃位,或者再为顾远山把兵权拿回来。那顾远山也就不会责怪靖阳郡主了,还会觉得靖阳郡主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 1唐,白居易《长恨歌》 第87章 舍不得 顾远山低头, 看着自己的手掌上的薄茧,想着自己不过不惑之年,竟就要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 顾远山很不甘心。但是他的不甘心连他的老部下都不理解, 他们都觉得顾远山已经做了王爷了,也该松散些了,该让后辈们往前冲一冲。顾远山听出了那些话的意思,他们都觉得他太贪心了,既然已经封王了,就该让位, 让给其他人也能争个爵位出来,也让其他人能进一步。就差直接说, 这些好处不能让顾家一家都得了。 但他怎么可能不贪心?明明他可以更好的, 他既然可以做有实权的王爷, 为什么要去做什么闲散王爷? 明明他的大儿子顾珏已经治好了,刚才军中稍有威望,这一切就能折断了。到时候他就能把兵权一代代的传下去,到时候他就是有兵权的王爷, 那, 那比起帝王应该也差不了太远…… 或许别人会说他贪心, 贪心么?确实有些贪心。 如今的新帝又不是令人胆寒的成帝, 新帝最落魄的时候, 不过是他家外放奴仆手里的“小丫鬟”。新帝找到他, 想要借用他的势力回宫时, 曾经在他面前下跪, 说过不忘此恩的。他也曾为了护国保边, 抵御过北蛮, 差点战死沙场。那他就算是贪心一些,又何妨?这个国是他守下来的,那他多要一些,又何妨? 人不就是这样么?做了侯爵就想要做国公,得了国公就想做郡王。做了郡王就想要做王爷,做了王爷,谁不想做有实权的摄政王? 顾远山用力搓着掌心薄茧,心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 顾远山心中虽然为了这个念头惊骇,但是却为了这个可能而心生狂喜,他皱着眉头低声叫人来:“你们把大公子叫过来。” 顾远山最近常常与顾珏议事,他发现这次归来的顾珏性情更稳重了,言行也更得体了,原先的痴狂全然不见,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没过多久,顾珏就进来了,他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身上没有任何刺绣,头上扎了一条蓝色的发带。他瘦了许多,人看起来却更坚定稳重了。只是似乎思虑过重,不过二十出头,眉心就有了褶皱,一双眼睛微微低垂着,顾远山有时候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顾珏一到,其他人就撤走了。顾远山盯着他的这个大儿子,这个他几次抱有希望,又几次让他希望破灭的大儿子。顾远山知道顾珏并不十分优秀,但是比起顾珩来,却强太多了。尤其是这次回来,顾珏似乎成了他理想中的儿子,成了那个能把顾家带到更远的孩子。顾远山定定看着顾珏,就见顾珏不会被他的目光逼退,也不会面露慌张,顾远山就更觉得顾珏好。 顾珏躬身行礼后,轻声问道:“父亲叫儿子过来,有何事商量?” 顾珏说完,顾远山却没有直接动,而是皱眉想了好一身,才低声问顾珏:“你……你听说了么?瑞王妃有孕了。” 顾珏点了下头:“孩儿听说了。” 顾远山听得这话,忙点头道:“你听说过就好……” 顾远山看向顾珏,看着顾珏的脸色,低声道:“说起来也巧的很,你前段时间离开了,但等你归到府上。瑞王妃就有孕了……瑞王从没有过子嗣,但这次瑞王妃芮氏却能有了身孕……” 顾远山说着,微微停顿一下,然后看着顾珏说:“你和瑞王妃在这段时间见过面么?” 顾珏听着顾远山这话,就愣住了。这是顾珏在回到顾家后,第一次露出表情。上辈子,顾远山战死边疆,虽败犹荣,是庆国人口中的大英雄。顾珏曾经也以为顾远山是英雄,可这辈子的顾远山和顾珏印象中的英雄真不一样。顾远山会为了顾珏更好的再军中立足,去占用别人的功绩。顾远山会贪恋权势,哪怕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他都无法轻易放手。 现在顾远山竟然还能问出她这样的话,顾珏在听到这句话后,就明白了顾远山的意思。他是在问,芮湘怀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顾珏看着目光露出渴望地的顾远山,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顾珏心里是清楚,芮湘现在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如果他点头,他就能助长顾远山的野心,从此得到顾远山的全力帮扶。顾珏就可以借助顾远山的力量,最起码能够见程锦一面。 顾珏太想见程锦了,隔了一世的思念,那后半生地貌合神离,让顾珏更加想念现在的程锦。他不知道怎么能和程锦在一起,但是最起码想要看一眼健康的程锦,跟程锦说一说话。现在想要见程锦一面太难了,那个本该早死的妖人做了皇帝,把程锦护得很严。 但是顾家本就岌岌可危,若是让顾远山再觉得芮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再生出别的念头,可能会让整个顾家都陷进去。 可顾家就算陷进去又如何呢?难不成这一世的顾家对他很好么?他的父母虽然生养了他,却屡次弃他。他的母亲为了让他那二弟获得更多的好处,耍了多少小心思。他只是对程锦有些纠缠,他们就立即弃了他,将世子之位给了顾珩,从没想过跟他说清楚内里的纠葛。 这辈子的他是很糊涂,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真正想要什么。因为彦桓那个妖人的干扰,程锦也对他很冷淡,一个真心能帮他的人都没有。但只是因为他蠢笨,只因为他还不懂得当中的厉害关系,就能不要他了?顾珩难道就没做过蠢事么?是他受美妾撺掇,去跟母亲进言,让母亲去宫中找程锦的。怎么就没人责怪顾珩做错了事?母亲怎么就懂得给顾珩遮掩? 母亲偏心,如今父亲被骤然夺了权柄,竟生出痴念,巴望着自己的儿子能是个一个与王妃私通,甚至有了孽种的肮脏不堪之人。或许上辈子,若是他的这位父亲还活着,知道他那个跟宫人生下的儿子成为庆国的新帝,他的父亲是不是还会觉得荣耀?觉得这是他们顾家更进了一步?哪怕这是踩着女子的身子,让他做猪狗畜生换来的荣耀。 顾珏就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父亲,就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顾家,顾珏再不管了,顾珏只想见到程锦一面,劝说她跟着他走。程锦不过是因为上辈子误会了他,这辈子又受了彦桓那个该是的妖人挑拨,才对他如此淡漠,让那彦桓骗去了。他只要找到程锦,跟她说清楚,她怎么可能不跟他走?至于芮湘那个孩子,这世真不是他的孩子,他便是一时认下,也是为了能有机会去见程锦。若是程锦再误会他,他只需要细细跟程锦解释,程锦怎能不信呢? 程锦若是要怪,也该怪那个早该死了的彦桓,若不是彦桓一点空子不留,逼得太狠。他怎么能认下这桩脏事? 顾珏原本是打算从军做一番功绩,在杀回来,将程锦夺过来。可是彦桓仿佛头顶长了眼睛一般,顾珏刚刚在军中有些动作,彦桓就一道圣旨把顾家的兵权给夺了,还将他从军中召了回来,丢给了他一份闲差。打断了顾珏原本的盘算,让顾珏不得不另做谋划。 在顾珏的认知里,他一直都和程锦并肩作战,从没尝过跟程锦为敌的滋味,就全当是彦桓独自做得决定。因此他恨彦桓狡诈,动作太快。埋怨顾远山在军中经营得不够扎实,才会这么轻易被夺走兵权。但是顾珏却不会怪程锦,他不信程锦会为难他,不信程锦会断他前程。 哪怕程锦怨他,甚至恨他。但在顾珏看来,程锦都是在意他的,就算是以为上辈子误会埋怨他,也断然不会为了别的男人害他。 顾远山听了顾珏竟然应下,又是狂喜又是惊惧:“瑞王竟然能容……啊,想必瑞王也是知道的,他不得不容……” 顾远山笑了几声,然后懊悔道:“早知如此,又何必让彦桓那个小子回宫?我何必让彦桓那个小子得势?他本该早死的!都是程家,程远那个蠢货教养出来的不省事的丫头!” 顾远山这是从如今的结果推出当初的因来,此刻他不甘至极,也不想想若是当真重来,他怎么可能去想到芮湘能嫁给瑞王?他怎么能料到瑞王会一直没有子嗣?而且他当时怎么敢想让自己儿子与芮湘私通,再生出个混淆皇室血脉的孩子了来? 这怎么能是他当初料到想到的事? 而顾珏听到顾远山竟然贬低辱骂起程锦,就更觉得这个顾家越发不堪,他不想再留下去了。顾珏虽然这次回到顾家的日子短,但因为他上辈子见程锦梳整过王府,也听程锦提到过王府的各个弊端错漏。如今顾珏按照程锦的话看过去,整个大宅子乌泱泱的,看着赫赫扬扬好不热闹,其实千疮百孔污浊不堪。这么个筛子似的府邸,去谋划什么呢?能成什么事? 顾珏才回来几天,就能借由前世所知的事,要挟了几个人来为他做事。不然他也不会知道顾珩受美妾撺掇,去给顾茵茵请封的事。顾珏知道后,虽知不妥,也没有阻拦。若是不成,顾珏想要看看他那母亲受挫后,会不会怪责顾珩。若是成了,顾珏也希望程锦和彦桓中间插个人,让程锦好好看看彦桓薄情怪异的丑陋嘴脸。 顾远山又哭又笑了一阵,随后就为他的打算后怕起来了:“就是太险了,太险了。如今那小子已经把位置占了,瑞王再去夺太难了。而且……” 顾珏低声道:“父亲忘了襄阳王么?襄阳王哪里会等着彦桓坐稳皇位再生事?怕是这一两年就要生事。彦桓毕竟年少,他还没坐稳位置,就先对付了我们,襄阳王一旦起事,哪里能应付得来?乱了起来,什么都能发生。只要彦桓一死,自然瑞王上位。” 顾远山连忙喝道:“住口!哪里能把这些事乱说的?” 但是顾远山口中虽这样说,但是喝令的声音却不大。说罢,顾远山就皱眉暗自琢磨了起来,琢磨到最后,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一时拿不出个决断。一时没有决断,顾远山就只在心里懊悔,顾远山既懊悔没有看出彦桓和程锦竟然是个不知恩的狼崽子,还没有长成就懂得回咬喂养过他们的主子了。 顾远山又懊悔,当初实在太早站了彦桓这边,从未想过还能在瑞王这里还有这么大的机缘。此刻要是改站了瑞王,也不知道瑞王还能不能信他。可若是不信又如何,芮湘肚子里的孩子和顾珏的,到时候把瑞王除了,扶上位就行了。 如今他虽没了兵权,但是在军中还有几分情面,手里还私养着些人,在瑞王跟前也不是全然没有筹码。他是会带兵打仗的,只要瑞王或者襄阳王能弄出一支军队过来,他自然会里应外合,杀彦桓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扶幼帝登基,他顾家会如何显赫。 顾远山并不去想芮湘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芮湘既然能弄出这么个孩子来,那无论男女都得变成男的。要么隐瞒婴孩性别,要么换个孩子过来。便是换个孩子过来,芮湘和那个还要想要宫中过得稳当,也得自认是顾家的孩子。等那个孩子再大些,在从顾家挑选个姑娘生养个孩子,不也是一样的? 或者,就干脆顾家取彦家而代之,又如何? 顾远山的手摊开,看着手掌中的薄茧。当初他习武时,为得是保国护家是真的。当初他领军抵御北蛮时,不惧生死也是真的。如今他不满兵权被夺,不甘心只是做个闲散王爷,想要搅个翻天覆地也是真的。他父母早亡,家中并没有感情深厚的兄妹,妻子与他不过是表情情分,两个儿子也不过如此。顾远山想要做个忠臣,却不甘心只做个忠臣。若是只想做个忠臣,他怎么可能去娶靖阳郡主,并且忍着靖阳郡主这么些年呢?他又为何要因为靖阳郡主的不高兴,就亲手把他喜爱的女子交给靖阳郡主处置,他这些年身边为什么会连个伺候的姨娘通房都没有? 他难道就为了做个闲散王爷么? 他不是,他是一开始没有想到那么远,但是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了这里。他终于明白了,他真正想要什么东西。若是那东西得不到,不去争一争,他便是死了都不甘心。 顾远山对顾珏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真把那个程锦放在心上,你和芮湘本就有自小长大的情意,如今就算出了这事,也不怪不得你们。可你不要把这件事跟别人说,连你的母亲弟弟都不要说。往后有什么事,你来跟我商量,不要再胡乱做事。现在想什么都是后话,往后如何,往后再议吧。” 顾远山说着,竟对顾珏笑了一下:“去吧,好生歇着吧。” 顾珏两世加在一起,都从未见过顾远山对他这么和颜悦色。顾珏心中觉得可笑,往日里他便是没做错什么事,也没得过顾远山一个笑来。但是如今,他可以顶下了最一个肮脏龌龊的罪过,但是顾远山竟说不怪他,竟还对他露出了个笑脸。 荒唐啊!整个顾家都荒唐! 顾珏从顾远山的书房退出来,仰头看了眼天空。他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里蔓延至全身。 阿锦……阿锦…… 顾珏心中默念这程锦的名字,想着程锦在那皇宫中的日子怕是更加难熬。顾珏越发心痛,便在心中暗暗许愿,我们快离开这个脏地方吧,我们一道快些走吧。 …… 彦桓一忙完了朝堂上的事,就来找程锦了。彦桓进到程锦殿中时,程锦正在灯下看书。彦桓一时也顾不得去问程锦为何偷偷送他了,先连忙道:“怎么还在看书啊?天都这么暗了,别累坏了眼睛。” 程锦把书摊开送到彦桓面前,笑道:“看着有趣,就一时迷住了。” 彦桓凑近一看,就见程锦看得是游记,便遗憾道:“可惜了,我们许多地方都去不了。” 程锦笑道:“没什么可惜的,去那些地方做什么?出去一趟,劳民伤财的,做那些事干什么?看游记也是一样的。而且我们真去了,或许还没有游记写得有趣。别说什么东西送到我们面前,就没有趣味。就算有趣味,或许也并不是那么有趣。就看这吃食,他们写得那么好,我们真吃了,却不见得合口味。还不如靠着空想自己馋一馋自己,晚膳时候,也能多吃些。” 程锦说着,又对彦桓得意的挑了一下眉:“况且我先前哪里没有去过呢?戈壁的沙,江南的水,燕北的雪,我都见过。” 彦桓便笑道:“那我倒要烦劳你给我好好讲讲了。但这些事都得在后面,我得先问你,为什么早上偷偷的送我?都送了我几次了?要是我不回头,是不是你就什么都不告诉我?” 程锦轻哼一声:“哪里能每次都去送你,有时候困得厉害。你上朝的时候,我都起不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次起来了,就顺便送送你。倒不为别的,只看着你坐在御辇上的样子好威风,忍不住就多看了看。” 彦桓挨着程锦身边坐下,继续笑着追问:“只是看着威风,就没旁得了?” 程锦想了想,脸和耳根便红了,就拿书掩了脸,并不肯说。彦桓看着程锦如此,心头跳了跳,他有些急切俯在程锦耳边低声道:“好阿锦,说嘛……让我欢喜欢喜吧……”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0节 “自然……自然也是舍不得你。”程锦将书微微挪开,小声道。 第88章 封赏 彦桓听着程锦这么说, 心中实在欢喜,便想哄着程锦再说上一次:“你说得声儿也太小了,我都听不真切, 你再说一回。” 程锦本不想说, 但看彦桓亮着眼睛盯着她,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让程锦看着就忍不住心软下来,便红着脸,微微提高了些许音量, 对彦桓轻声又说了一遍:“是我舍不得你,想多看看你, 便忍不住跟出去看看你。” 彦桓听了程锦的话, 翘起嘴角, 忍不住笑了。程锦也笑着看向彦桓:“可还要我再说几遍?我就是舍不得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程锦脸虽红着,嘴上却硬是说了好几遍。一直到彦桓的脑袋搭在程锦肩膀上, 对程锦笑道:“嗯, 我这回终于听真切了。” 程锦才笑着止住了, 对彦桓笑道:“快换了衣服用膳吧, 今天忙了一天, 也乏了吧?” 彦桓轻叹一声:“确实是乏了, 一个个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忠君为国, 却处处给我挖坑, 遇到了事就互相推诿, 稍有不慎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兵部总吵着要军饷, 工部总吵着要修水渠大坝,户部就总是喊缺银子。这几天顾远山又告病没有上朝,还有御史来告他,我给压了下来。顾远山当初不肯交出虎符,是把太上皇都惹得不快。但哪里是现在就能处置的?他便是有错,也不该是现在罚。而且顾远山终究是抵御过北蛮的英豪,便是有点小错,也不该惩处得太狠了。太过了,就让老臣寒心了,陛下也会多想。襄阳王的事还没个结果呢,哪里好这样?” 成帝虽然退了位,彦桓也已登基,但是彦桓依旧称呼成帝为陛下。明面上的礼制,彦桓也绝不越过成帝半分。 程锦轻声笑道:“他们就只管在其位谋其事,都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只要他们的管辖下的事务不出差错,他们哪里会管别处如何呢?别说不管别处,各处互相推诿牵扯也是难免的,若是我们做了他们的位置,也少不了这样的。我若是做了户部尚书,兵部来问我支银子,我不喊一句国库亏空,难以筹措银子给你听,自己按例给了兵部。到时候年末一清账,你说,哎呀,怎么钱这么少了?我该如何?我要是跟你一条条对账,你不见得听得懂,还会嫌我烦,到时候我必要挨责骂的。真正全然一心为君为国的痴心呆子,哪里能走到金銮殿上?便是走到你跟前,也不见得真做得了事,或许还不如那些油滑心思好用呢。” 彦桓听着程锦这些话,忍不住笑道:“还好阿锦给我做了皇后,没有在朝为官,不然又多了一个让我头疼的。” 程锦低声笑道:“我若是做官,才不会让你头疼呢。爱,做君主的总想着臣子最好忠君老实又会办事又极懂他的心思,但忠诚老实的哪里会揣测上意?懂得揣测上意的,也不见得真忠厚老实。太上皇不是还觉得顾远山是个忠厚的,前些天顾远山不肯交出虎符,不也对你说看走了眼。唉,其实若不是有个顾珏进到军中,顾远山的兵权何至于这么快收回来?等襄阳王那边的事了结,再缓了两三年才是时候。” 彦桓点头:“可顾珏在军中再扎个两三年,怕真是要弄出个顾家军来了。那兵权我们想要收,怕是也不会这么容易收回来。如今虽然有些急了,但也没法子。好在我们虽收了兵权,但给顾远山封了个王,凭谁也不能说出我们刻薄老臣去。只是顾远山自己看不开,不甘心罢了。” “还没到知天命之年就骤然失了权柄,凭谁也不会甘心的。而且这次我们收地这么痛快,难免让他有些失颜面。他握了兵权这么些年,却被如此轻易的收了回来,未免显得他在军中不得人心。” 程锦低声道,“只是不知道他是一时的不甘心,过阵子就过去了。还是一直这么不甘心,另外再生什么事。” 彦桓低声道:“我让人盯着顾远山呢。他如今真是那我们当了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了。” 程锦轻叹一声:“顾远山早些年还是很会笼络人心的,我的父亲极其敬服他。只是这些年,他大概高高在上惯了。以为只要他给些好处,就能养出一堆我父亲那样的人。可哪里是给些好处,就能养出忠心下属,为他卖命的?就像他对我们,他只觉得是他把你我扶上来的,我们便要给他想要的一切。让他能做个有实权的王爷,最好能做个摄政王去。但我们呢?我们就算得了他一阵的帮扶,难道要舍了自己的安稳,舍身去喂他那只大虎?” 程锦说着,因为怀着身孕,情绪起伏大,说着就又气起了来:“他又凭什么觉得我们忘恩负义?你是我救的,是我养了好些年,他怎么还能和我抢功?当时不过搭他那个桥进个宫,若是没有他,难道元家就能搭进去,难道你找到宫门,就不能有人帮你进去?你刚进宫的头一年,也没见着他为你周旋什么,是你自己筹谋被封了王,他才站了你这边。而且只是站,又没为你多做什么特别的。至于我这边,说起来没准儿还是我救他们家更多次呢。就这样只记得自己给别人什么,不记得别人怎么待他的,难怪兵权被我们收得这么顺利。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会气恼他既已经封王,还占着军中的位置,不给旁人往上走一走的机会呢。” 彦桓忙给程锦抚背,劝道:“早知道不说他们了,竟惹得你动了气。” 程锦看向彦桓:“你都以身相许于我了,也是知恩图报的。不要信他们胡说八道!什么狼崽子?难道他们做了老虎,我们就得做伥鬼?” 彦桓笑道:“我不信他们,我只信阿锦。” 彦桓说着,又想起了一事,笑着问程锦:“如今岳丈的官位是不是该晋一下了?或许还该封个爵?而且岳丈一直在燕州,未免太偏远了。我想在京中给岳丈谋个官职,让他能到京中来……” 程锦连忙摇头:“不用晋了,如今就很好了,他并没有什么大功绩,哪里还能再往上走?如今他的官儿,还有几分是我给他挣回来的呢。也不要给他封爵,我如今已经够招眼了,再给他封个爵位,不是自己跑火上烤自己么?而且我那父亲也不在意这些事,他如今做了国丈,大约正惶恐呢。再给他封个爵,倒把他给吓住了。不过……他对自己的事不在意,却不见得不在意旁的事。” 彦桓立即明白了:“我的岳丈大人要给顾家求情?” 程锦轻哼一声:“如今父亲大概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估计还在为顾远山封王高兴呢。但是再等等,等再过一阵子,他被顾家冷了下来,大概就明白过来了。指不定就动了心思,来跟我求情。便是这会儿不求情,往后顾家遭了怎么难,他难免有心为他们主张一番。就我父亲对顾家的心思,怎么能让他再往上走?他就是在燕州,我都觉得太近了,还想着该把他再往远处送送……” “再往远了送?” 彦桓无奈笑道:“那可就得去云州了,难道让岳丈大人守皇陵不成?到时候史书该怎么写?后世该怎么看?谁能信我是真对你们好的?” 程锦笑道:“我们要他们信做什么?去云州又有什么不好的?这样有什么事要求,千里迢迢地来上一回,我那位父亲的路上一冷一饿,脑子就清楚了,就少了许多事。我父亲啊,最厉害的就是生了我这么个女儿。你若真心要赏他什么,就只对我好些吧。我呢,已做了皇后了,就只有个夫君总是爱扮可怜。你往后只少些可怜模样,少惹了我心疼,就算是你对了我们家好了。” 彦桓听着程锦的话,就红着脸,抿了嘴笑。程锦说的这些话,彦桓旁得都愿意听的,但只一样彦桓不打算顺着程锦的话。那就是史书之上,彦桓是决意要让别人都知道他对程锦好的。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被莫名编排了许多风流韵事。若是史书上不把他对程锦的看重写出来,就那些文人赞过他容貌的诗句若是流传道后世,那不知道后世要编排多少女子跟他纠缠。 他好不容易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跟着程锦过日子了,怎么能容了死后被人“玷污”?若被他们编排出个别的女子掺在他们中间,他便是做了鬼,都不安心。 彦桓心里拿定了主意,却笑着不肯跟程锦言明。程锦却只看了彦桓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程锦心道:这个痴傻孩子,难道觉得史书上写出了他对我的看重,后世就不编排了?那些还编造故事的,哪里管史书上怎么写呢? 但程锦不想彦桓在这处再犯了痴,因此虽然程锦心中明了,却也不好仔细去跟彦桓说。不然彦桓为了避免别人编排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89章 襄阳王 程锦和彦桓用过了晚膳, 便一道歇息了。如此有过了些日子,等宫内的一些废殿收拾齐整,军中也稳定下来。赶在年前, 成帝便病倒了。成帝病得又重又急, 只想在临终前见一见先前的兄弟姐妹。彦桓就连忙下了圣旨给诸位藩王公主,请他们来宫中见一见成帝,一叙兄弟姐妹往日的情意。 公主们除了柔妃所生的嘉宁长公主,陆续都来了。其他的旁支藩王,得了圣旨后,也不敢不来京城。最后只三个藩王没有来, 正是成帝同父异母的三个兄弟。 成帝如今同父异母兄弟还有三个,当中有两个是先柔太妃所生。柔妃所生这两个儿子, 最受先帝宠爱的就是襄阳王, 另一个则被封为广阳王。广阳王虽然比襄阳王少些野心, 少些宠爱,但也不是个省事的,总是跟在襄阳王身后,也没少给成帝添麻烦。至于成帝的四弟安平王, 虽非先柔太妃所生, 却是柔太妃的婢女所生的, 就也算作柔妃的孩子。当初之所以有这个孩子, 是因为柔妃再生不得孩子了, 成帝又得了新宠, 柔太妃就将自己的婢女提了起来。因此, 安平王也对襄阳王马首是瞻。 在彦桓请诸位藩王进京的圣旨拟定后, 成帝不免又回忆起了当年最艰难的时光。 “柔妃有手段, 她生得两个儿子也很有手段。父皇总是相信他们说的话, 不相信我。” “柔妃其实容貌没有母后好,母后容貌倾城,就算是最后病重的时候,她也很美,只是她的脾气太过不好。她会对父亲发脾气,会对我发脾气,也会对姐姐发脾气。她总是嫌弃我跟姐姐没有用,不能像柔妃生得孩子那样去讨父皇喜欢。可父皇念及年少时候的情分,去见她时,她能少对他发些脾气,或许我们也会像柔妃生得孩子那样讨得父皇的喜欢。明明母后跟父皇青梅竹马,明明母后姿容更盛,但……” 成帝说到这里,皱眉沉吟许久后,转头看向彦桓:“襄阳王和广阳王、安平王还没有动静?” 彦桓恭敬回道:“并没听到任何动静,孙儿已经再次下旨去请了。” 成帝冷哼一声:“再不来,再下。我看三次圣旨下了,他们却没有丝毫动静,谁还能说他们是忠的……” 成帝说着,咳了几声,呕出一口黑血。彦桓惊慌地要去叫太医,但成帝摆了摆手,阻止了彦桓后,长出一口气,直道:“不用喊他们了,我这样倒痛快多了!” 成帝确实病得厉害,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眼见襄阳王等人的死期近在眼前,成帝怎么甘心看不到襄阳王等人身死的那天?成帝便拖着重病的身子撑了下来,这几日的精神竟然更好了些,甚至还能给彦桓下令做事,和彦桓商议着如何处理朝堂上的事。 襄阳王经营了不少人脉,这次有不少人出面为襄阳王周旋,甚至要进宫劝说彦桓,不要让各位藩王进京。是成帝将当中几个人拎到宫中怒斥,当中一个更以惊扰圣安的罪名的处斩,才少了一些劝说彦桓的人。 夜间,彦桓将程锦揽在怀中的时候仍不免感叹:“那些大臣总想要帝王做个仁君,原来是想要找个好说话的任由他们欺负。我因为先前做事和软一些,他们就不畏惧我。陛下被他们议论暴戾,却也被他们畏惧。哼,他们就会欺负我年纪小,又敢做上这个位置。他们当我看不出他们的心思,一个个的就来糊弄我。” 程锦如今月份大了,脾气也暴躁了许多。在旁人面前,程锦还会遮掩一番,但在彦桓跟前儿,程锦也不多为自己遮掩,冷哼道:“哪天咱们也办一两件狠事,让他们畏惧起来,看他们再如何欺负咱们?” 程锦说着,还狠狠咬了一下牙。只是她如今因为有了身孕,整个人都圆润了许多,眉目也多添了几分温软。程锦虽然有心发狠,但她如今的话虽然说得再狠,也无法让旁人觉出几分狠厉来。倒引得彦桓忍不住笑着捏了捏程锦的脸,笑道:“那我等着我的皇后哪天帮我出气了?” 程锦便在彦桓怀中,笑着应下:“终归有这个时候,你等着好了。” 彦桓的三道圣旨下到襄阳王那里,襄阳王终于起兵反了。其实襄阳王本人并没急着起事,但是他的一个儿子醉酒后命人斩了宣读圣旨的大太监。虽然襄阳王那个儿子事后说他并未派人斩杀太监,但那人斩杀过太监后,便自尽身亡,已经死无对证。襄阳王只能仓促起事,可虽然仓促,但他们毕竟谋划了多年,他们手中还有厉害的火器。 可真的开战,襄阳王才发现,他们当做秘密武器的火器,彦桓派过来的军队竟也有。而且彦桓新任命的大将军动作迅速,处事果断,襄阳王刚有反意,就斩断了襄阳王、广阳王、安平王的联系,将他们分别围困起来。因为其他藩王都已在京中,襄阳王等人并无其他外援。 襄阳王等人被围困住后,彦桓也不命人强攻,反而再派使臣,劝降他们,让他们进京去跟成帝一叙兄弟之情。安平王便先降了,广阳王最初虽不肯降,但是被围七天后,也只得降了。独留襄阳王负隅顽抗,但襄阳王的处境艰难,他本来所依仗的火器已经被彦桓的密探炸毁,他的粮草也都烧毁。彦桓就仿佛开了天眼一般,知道他所有秘密藏匿粮草和兵器火药的地方,在襄阳王决定起势谋反的时候,那些粮草和火药都被尽数炸毁烧毁,他的得力下属也不知什么时候背弃了他。 襄阳王虽不肯降,但是城中百姓却无法再受围困之苦,竟聚集起来,闯进王府拿住了襄阳王一家。然后城门大开,襄阳王一家人被捆得严严实实地推了出来。 襄阳王一家被送进京城时,全家老小已经全没了往日的贵气,落魄肮脏地仿佛乞丐一样。襄阳王进城那天,京城中有人正在被斩首。曾经为襄阳王求情的一个官员,被查出了贪腐的罪证,如今全家正在被斩首。但这只是开个头,还有故意延误粮草的,暗地里勾结襄阳王的。虽然朝堂上跟襄阳王有勾连的官员不少,不能尽数杀了,可总得挑几个出来肃肃风气。 这些都是成帝以他的名义做的,成帝知道他已没几天可活了,就在他活着的时候,将能肃清的尽数肃清了,也让彦桓往后少些桎梏。成帝的做法,都让彦桓惊异,他在外人面前不露分毫,只在跟程锦的时候,低声笑道:“都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一心想要杀了我的人,也会为我筹谋了。” 程锦轻声道:“如今不为你筹谋,又得为谁筹谋呢?毕竟瑞王还得靠着你的,你又为他除去了多年的仇人。” 彦桓缓缓收了笑,窝在程锦身边,低声道:“可是,云州的行宫好冷啊……阿锦……” 程锦抬手摸了摸彦桓的肩膀,那里还有着一道成帝留在彦桓身上的剑伤。那些曾经的伤害,哪里是如今的一点点筹谋能抚平的。更何况这点筹谋,又不单是为了彦桓。 襄阳王并没有立即处斩,倒不是因为他拿出了先帝的遗诏,来要求成帝宽待兄弟。成帝并没有几天活头了,先帝的遗诏哪里能约束得了他?是成帝并不想让襄阳王直接死,成帝打算好生养着襄阳王,然后命人把襄阳王的女儿孙子一个个都在他面前处死。有的被千刀万剐,有的被毒杀,襄阳王最小的孙儿不过三岁,被灌下毒药,一直对着襄阳王喊疼。 “我的儿子就是这么被毒死的……”成帝看着襄阳王笑道,“现在你也尝尝这种滋味吧,怎么样?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孙死在自己面前,是不是很难受?” 襄阳王看着自己的小孙儿咽下最后一口气,咬了咬牙,却对成帝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孩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让我难受?没有用!我根本不会难过!你就算把我的儿孙都杀光了,又能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意!” 但是襄阳王颤抖着的手和紧咬的牙,还是泄露了他的怨愤。 成帝看着襄阳王这副样子,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从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你没想到你会输得这么惨吧?知道父皇为什么那么宠爱你们却把皇位留给我么?因为他知道你心肠狠毒,坐不了这个位置。他怕你做在这个位置上,每天都想着如何坑害人,把整个庆国都搭进去。” 襄阳王瞪向成帝:“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怎么好?你的孙子对你心怀怨恨,他大概巴不得你去死。而你的儿子宁可把自己的王妃送去给别的男人配种……” 成帝笑了:“那又怎么样呢?我那个孙儿再恨我,将来也得供奉我,他的孩子还会坐在这个位置上。至于那个渣种,你觉得我会让一个渣种混乱皇室血脉?” 第90章 驾崩 成帝说到这里, 就压低了声音对襄阳王说:“你那个偷偷被送走的孙子,也被抓到了。听说你这个孙子极其聪慧,被你亲自教导, 你还说过他很最为像你。可我看来, 他真的很没用,才刚被剐了三十刀,就哭着求死了。但还是被剐了一百刀才死,他死前还哭着找你,找你救他啊。” 襄阳王咬紧了牙,颤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还是个孩子……” 成帝看着襄阳王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成帝终于放声大笑:“你也有今天!我儿当时死在我的怀中, 我就盼着有这一天, 没想到我终于见到了……终于见到了……” 成帝说着, 眼里终于有了泪,但是他立即背过身抹去泪,然后笑着走出了牢房。成帝走出牢房,当牢门关上的瞬间, 才跌倒在地。成帝这次当真不行了, 呕出几口血后, 连说话的气息都很微弱。但成帝还是躺在床上下了几道令, 一是要毒死襄阳王, 二是要绞死芮湘, 三是之后要彦桓另寻个罪名, 将芮氏一族斩首。 成帝下令之后, 有气无力地对彦桓说:“我……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瑞王妃私通旁人的把柄, 你不急着出手, 就是想……想要等个好时机,把你二叔最后那点指望给剿灭了,让他不能有子嗣的事公布于众,断绝了他的痴念。可不行,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了。把瑞王妃悄悄杀了吧,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二叔为了有个子嗣竟然默许王妃私通外男。让他留些脸面吧,让他……” 成帝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捂着胸口,突然觉得很难受。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如果没有彦桓,他会不会允许芮湘有这个孩子。他想,他是允许的,不止是允许,他还会主动为芮湘挑选一个男子。哪怕这样做会让瑞王很没有脸面,可只要一想到芮湘如果没有孩子,这个帝位就有可能会被襄阳王一派夺走。那瑞王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成帝想到这里,脸色越发灰白了,再说不得一句话。成帝就只挥手让自己的亲信,拿了自己的手令去办这些事。这两件事,尤其是瑞王妃的事,没有经过彦桓的手。成帝亲自下令对瑞王妃斥责,说她德行有亏,不堪为瑞王妃,然后命人给她灌下了毒药。据那亲信回报,瑞王妃并不肯服毒,她似乎怕得疯了,竟吵嚷着她是什么太后,她的孩子是要做皇帝的。 “我是要做太后!我的孩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你们怎敢冒犯我?”芮湘扶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嘶喊着。 原本只是做出病弱姿态的芮湘是真正病倒了,她的脸色苍白,身体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把隆起的肚子显得出奇的大。她虽然得瑞王默许,跟别人有了这个孩子。可瑞王心底里还是把这个孩子当做他的耻辱,这些日子对芮湘十分冷淡。芮湘的日子过得很不好,每天过得担惊受怕,她其实很怕瑞王的想法变了,就突然用私通外男的罪名把她给杀了。到时候谁会帮她?没有人,连顾珏都厌弃了她,不会有人来帮她救她了。 在极度的恐慌下,芮湘也不愿出去见人。她一个人缩在殿中,不肯见任何人,每天昏昏沉沉的,沉浸在梦中。在那些梦中,芮湘的日子极其风光,她是太后,她的孩子是皇帝,顾珏一心护着她,他碰都不肯碰程锦。程锦在那个梦里,不是皇后,她只是摄政王妃,还是守了一辈子活寡的摄政王妃。 芮湘在那个梦里被人追捧,谁都要在她面前说好话,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用,她想要什么,都轻易得到。有的时候芮湘都会嫉妒梦里的那个自己,嫉妒那个明明拥有一切,却还总装作一副可怜模样的自己。虽然芮湘自己真到了梦里那个位置,她大概也会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做出一副她不情不愿才位居高位的样子。可现在的芮湘什么都没有,就觉得那个在梦中明明得到一切,却装腔作势,总摆出一副可怜模样的自己,分外可恶! 怎么可以有这种人?明明得到了一切,却还要做出一副委屈模样,仿佛她这个太后做得心不甘情不愿。如果她芮湘真有这么一天,她肯定比梦里那个芮湘更会享受身为太后所得到的一切。 可是现在的梦碎了,无论芮湘再如何疯狂嘶喊,她还是被人摁倒,被灌下了毒药。冰冷苦涩的毒药入口不久,芮湘全身就剧烈的疼痛起来,她在剧烈的疼痛中竟出现了幻象,她好像又看到了顾珏。顾珏先是对她笑着说:“别说一个马球赛上的彩头了,湘姐姐无论要什么,我都会争来,送给湘姐姐。” 然后她又看到顾珏厌恶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他走得那样快,她根本就跟不上。 “阿……阿珏……”芮湘向着顾珏的背影伸出手,然后倒在了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瑞王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芮湘就这么死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他最后只跟成帝的亲信说,他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也不能再争什么,芮湘这么死了,也算不得什么瑞王妃了,那能不能让先前的瑞王妃赵氏将来与他合葬。 成帝得到瑞王这个请求后,气得险些把悬着一口气给憋回去,但最后成帝点头答应了。据说瑞王听到成帝答应这件事后,狂笑了几声,随后忙换了衣服,去筹办将赵氏移葬王陵的事。赵氏的尸骨都被瑞王偷偷留着,并没有按照成帝先前的旨意丢弃在乱葬岗。原本瑞王是想将来等他夺得帝位,让赵氏能够跟他合葬皇陵。如今虽是王陵,但既能合葬,倒也算成全了瑞王一半的心愿。 在成帝心里,赵氏并不是好儿媳,她不知道规劝夫君,反而帮着助长夫君的野心,还让他和瑞王父子离心。哪怕赵氏身死,成帝依旧恨她恨得咬牙。但在瑞王看来,赵氏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他的父母都更偏爱自己的兄长,但是赵氏只骗爱他。她为他枉担了太多罪名,甚至连没有子嗣的错,都要她一人承担。她刚挨过成帝的训斥正在哭泣,待见了他,她却能擦干眼泪,对他笑着说一切都好。 什么是野心?当时成帝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想要争一个太子之位,算什么野心? 反倒是成帝明明如今只有他一个儿子,却不肯传位于他。连市井小民都知道成帝不看重他,不然怎么可能不立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为太子?然后他就又要拿来跟他的哥哥比较,比文采,比武艺,比样貌,比德行,他都处处不如他那个哥哥。 瑞王知道他处处都不如他的哥哥,所以他哥哥在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争什么。虽然他会埋怨父母偏心兄长,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往后若是他兄长登基为帝,他做个受兄长庇护的闲散王爷,每天想着如何哄赵氏开心,倒也不错。可是他的哥哥没了,他就连没有子嗣都成了错,赵氏要流着泪给他广纳妾室,他也得去沾染不同的女人。 瑞王也知道他不是个聪明人,他争夺那个位置的时候很费心力。他甚至能把自己的幕僚气得跳脚,对着他喊:“王爷,你怎能做出这样的蠢事?”,而真把那个位置争过来,究竟要如何做个帝王,他不是很清楚。 但是瑞王现在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该筹备上好的棺木,将他的王妃重新下葬。他要置办陪葬品,他要修整自己的王陵,将他的王妃先葬在那里。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用为了子嗣发愁,再也不会以为旁人又说了什么而烦恼。他也不用再非得争到那个位置,才能得到跟自己妻子合葬的机会。 瑞王知道,成帝总说他没有一处像成帝。哪怕对妻子的情意,他都跟他的父兄完全不同。成帝虽然总催促他应该广纳侍妾,早些有个子嗣,但是成帝骨子里却还是觉得男子一辈子只跟一个女子好,那才是个好儿郎。成帝因为先帝宠爱柔妃,受尽了困难,因此心底里其实很厌恶一个男子除了正妻,再沾染别的女子。 可是成帝不知道的,瑞王他也曾想只有赵氏一个就够了。瑞王曾经也有件事,能够很像成帝的。 成帝做完这些事后,就命人将襄阳王勒死了。当襄阳王的死讯传到成帝耳中,成帝也终于在当天夜里咽了那口气,含笑而逝。 成帝驾崩的消息传来。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1节 尽管彦桓和程锦早有准备,得到消息后也不免晃了下神。虽然成帝这些日下来,也为了彦桓筹谋了不少,但是对于彦桓和程锦,成帝依旧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现在这把剑终于可以挪开了,彦桓和程锦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连忙想了想旁的伤心事,蓄出些眼泪,去忙成帝的丧礼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作孽 因为礼部对成帝的丧礼早有准备, 当成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礼部也不见慌乱,即刻就将成帝丧礼所用的东西准备好了。但礼部虽然早有准备, 许多事也是他们不便出面料理的, 比如各位皇亲女眷、朝廷命妇,都得由程锦出面照应安排。程锦也有心借此事,让众人知道她的本事。 虽然程锦的月份大了,却将事情处处安排得当,将众多女眷照料地妥妥当当。 待成帝的丧事结束,没有一个不道当今皇后贤能周全的。 “如今你可满意了, 现在谁都说皇后贤德。可你为了这声贤德,累成什么样子了?”彦桓一边舀了勺参汤送到程锦嘴边, 一边气道。 尽管程锦已尽量留意自己的身子了, 但是她只要沾手了事情, 都会想着尽量把事情做得圆满。那时候忙起来,她只觉得精神抖擞,恨不得使出十二万的心力,将事情办得漂亮, 哪里能顾得上其他?可如今丧礼忙完了, 疲乏的劲儿就上来了, 程锦连着两三天都脸色丧白着。还好她身子底子健壮, 胎儿并没有出什么事, 但也得躺在床上好生静养几日。 程锦如今也后怕, 还好她身子底子好, 不然为了自己一时争强好胜的心, 让肚子里的孩子发生什么意外, 岂不是得不偿失? 程锦很是心虚理亏, 就也不为自己辩解。彦桓来喂她参汤,程锦也都乖乖张口喝下。彦桓让她好生躺在床上歇着,程锦就也不乱动,一副老实模样乖乖听训。原本生气的彦桓看着程锦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也无法再生气了,就只叹了口气:“我母妃就是……” 彦桓本想说他的母妃就是生他的时候出了事,但话正要出口,因为彦桓觉得不吉利,就生生给止住了。程锦很是乖觉,也不多问,乖巧地喝完了参汤,就由着彦桓把她摁在床上歇着。彦桓让她如何躺,她就如何躺,让她歇到什么时候,她就歇到什么时候。 彦桓见自己每说一句话,程锦就乖乖点头,极其乖巧地照着他说的做。彦桓撇了撇嘴,最终也忍不住笑了,他笑着又叹了一声,将程锦抱在怀中,低声哄着程锦:“你乖,你好好的,你要比我活得长久。当太后,不是比做皇后更好么?” 程锦原本也觉得做太后比做皇后好,但这时听了彦桓的话,心中却并不高兴,忙挡住了彦桓的嘴,低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往后别把这种话放在嘴边,我不高兴听。” 彦桓就笑着弯起了眼睛,在程锦手心轻轻亲了一下:“嗯,我听你的,但你也要听我的。往后不要这样要强了……” 程锦忙轻点了一下头:“我都知道了,我会改的……” 程锦说到这里,想到她活了两世,都没有彻底改了争强好胜的性子,往后也不好改,她都不知这个性子什么时候再翻出来。程锦心一虚,便小声填补了一句:“我尽量改。” 彦桓听后刚想要说什么,就见程锦已经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彦桓便什么硬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就只一下一下的抚着程锦的后背,待程锦在他怀中睡过去,彦桓低头仔细看了好一阵程锦,就再次叹了一口气,将程锦抱紧了一些,然后低头咬了一下程锦的脸颊。但因为怕程锦醒来看到脸上留下牙印再生气,又怕闹醒了程锦,彦桓原本就只打算轻轻咬一下。 彦桓轻咬一口后,仍觉得不够,就又忍不住贴着程锦,连亲了几下,不留神就在程锦的脖子留下个小红印子。惹得程锦醒来后,到底发了脾气:“你这样让我如何见人?我如今又用不了粉,都遮不了。我们正是守丧的,哪里能让别人看到这个?” 这次轮到彦桓心虚,他忙结结巴巴地把正准备将借口说出来。彦桓张口前偷看程锦的脸色。就见程锦正斜眼看瞪着他,彦桓便不敢说出个什么借口去糊弄程锦,忙轻咳一声,摸了摸程锦脖子上的红印子,夸赞道:“阿锦的皮肤似乎更娇嫩了,往常都不容易落下印子的。再过个几年,阿锦怕是比我更显小了。” 程锦挑眉看向彦桓:“那我不是要叫你哥哥了?” 彦桓听得心中一动,不自觉就想到旁的上去了,两眼直直地盯着程锦。程锦原本就随口一说,但见彦桓如此,就不免也想到当初被彦桓撩拨地对他喊过“哥哥”求饶。程锦便红了脸,也顾不上再和彦桓计较脸上红印子的事,就转身背对着彦桓,歪在了床上继续闭眼躺着。 但彦桓却贴在了程锦的后背上,从程锦身后抱住了他。彦桓这一年里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从后面抱住程锦,似乎能将程锦整个人都包住一样。程锦听着彦桓粗重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觉出彦桓身上有了变化,却没见彦桓再又怎么动作,便忍不住回头看他。就见彦桓紧抿着嘴唇,脸上泛红,眼睛直愣愣看着她。 没等程锦说话,彦桓就干哑着嗓子说:“你别管我,我抱着你,过会儿就好了。你累成这样,先歇着吧。你便是要怎样,我也是要推开你的。” 程锦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便低声笑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最好能推开我。” 程锦说罢,就靠过去亲上了彦桓的嘴唇,她的手顺着彦桓的身体抚下去。彦桓开始还试着推了一下程锦,但终究还是没有舍得真的推开程锦,他被程锦侧身压着亲,在程锦手下,一声一声的叫着:“阿锦……” 他的声音低低的,似再讨饶,又似觉得还不够。程锦听着他这一声声唤她,又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盈了一层水雾,他隔着那层水雾,却还在努力盯着她看。程锦瞧着这样的彦桓,只觉得他这副模样仿佛在招她来采撷一般。程锦一时没忍住,便采撷了,直将彦桓的寝衣都揉皱了,被她丢在一旁。 程锦虽然没真正得了什么趣儿,但眼看彦桓在她的掌控下失了神,她便另得了一种趣味。待事做完了,程锦看着微微张着嘴,努力喘着气的彦桓,觉得彦桓的容貌当真没得说,这样呆滞的表情在他脸上,竟也这么好看。程锦洗干净了手,拄着下巴,看了好一阵,待彦桓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程锦就笑着靠在彦桓耳边道:“哥哥,可是好了?” 彦桓听了这话,平复下来的呼吸顿时就又乱了。而程锦说了话后,竟然就快速退远了些。彦桓顾及着程锦有孕,也不敢强扯了程锦过来,就只委屈地低声求着:“阿锦……别再逗我了……” 程锦听着这话,就又退远了一些,笑道:“你原来不喜欢这样,那我往后不再弄了。” 彦桓忙轻勾住了程锦的衣角,又可怜又委屈地看向程锦。程锦就轻哼一声,靠过去,轻轻捏着彦桓的脸:“我身上这么多地方,哪里不能够给你留印子的?怎么就非得落在脖子上,这是什么病症?我看过的医书上怎么没写过?要不教训你一下,你往后不知道能把印子落在哪里呢?落在脖子上,我还能用衣服遮一遮,落在脸上可怎么办?” 彦桓的手顺着程锦的衣角攀附上程锦的手背,勾着手指一下下抚着,低哑着声音小声道:“那阿锦就好好教训我一下吧。” 彦桓说着,抬头看向程锦,目光勾着程锦。彦桓姿容出众,他不卖弄外貌的时候,都已足够勾人,更何况如今有意卖弄容貌来勾程锦? 程锦低低叹了一声:“作孽呢。” 程锦赞叹过后,就伸手抚上了彦桓的脸,将彦桓勾到了自己面前…… 此时程锦该就寝了吧…… 顾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由得又想起了程锦。这时夜已深了,忠王府很静,自从襄阳王战败,以及芮湘被处死的消息的传过来,整个忠王府都安静地厉害。顾家戎马出身,他们别的事或许看不清楚,但是襄阳王如何战败的,顾远山倒是自听得几个消息,心里就明白了大概。虽然顾远山的心思就全灰了,成帝与彦桓在襄阳王那边都能安排进探子,扎得那么深,就更别说他们忠王府了。 而且与襄阳王那一战,各处兵马调配迅速。在和襄阳王作战期间,京城也没有任何疏漏。这说明彦桓新在军中提上来的人,都是他了解信任的人。是啊,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呢?程锦在军中待了那么些日子,之后也依旧在经营跟军中将士的关联。 待听得芮湘被成帝处死的消息,顾远山已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轻叹了一声。顾远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竟还自以为他离开军中,军中能乱上几天,结果反倒比他任大将军时更好了,原来他不是不可替代的。 顾远山原本升起的贪念就全部消散了,虽然贪念消失的,还有顾远山的精神和志向。他这段日子,仿佛老了十岁,头发都花白了。连靖阳郡主跟他抱怨,说顾茵茵竟被彦桓安排着嫁人了,顾远山都没有精神跟靖阳郡主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爱重 顾茵茵是在围剿襄阳王之前, 就被彦桓送回了顾家,彦桓吩咐让顾家自己将顾茵茵找个人家嫁了。其实嫁人这话还是程锦让彦桓多吩咐一句,彦桓只想把顾茵茵丢开来, 让他和程锦中间再无旁人, 哪里去管顾茵茵的下场如何?但是程锦想到女子艰难,顾茵茵这么离开,怕是往后难有个好去处,就让彦桓多提了这一句话。 程锦这么做的时候,并不在意顾茵茵是否领情。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程锦也不觉得是个恩典, 并不需要谁来领情。所以当程锦听到顾茵茵暂住在忠王时,竟恨她恨到偷偷扎了人偶咒她, 程锦也并没有当回事。倒是彦桓让恨起了顾茵茵, 反倒还要程锦去宽慰彦桓。程锦不在意这等巫蛊之术, 若是咒人好用,那成帝和襄阳王何必争斗了这么多年,折进去那么多子孙,只要多扎几个人偶互相咒骂不就成了? 但彦桓却因这件事, 把顾茵茵怎么死都想好了。他好不容易跟程锦过些好日子, 别人在心里嫉恨着程锦, 他都厌恶地很, 更何况竟然敢放在面上咒程锦。 随后彦桓又听得顾茵茵竟然哭到了靖阳郡主面前, 诉尽了这段日子的委屈:“我都没有和陛下好好说句话, 若是能说上几句话, 让他了解我的好, 也不会如此……” 顾茵茵对自己的容貌、才学、性情是有信心的。她自见过程锦, 就拿自己暗暗跟程锦比, 就更觉得自己是能博得彦桓宠爱。顾茵茵总也想不明白,她哪里就不及程锦了,不过是程锦比她先认识了彦桓几年,程锦就成了皇后,她则被弃了。彦桓甚至没有给她个机会,来好好跟她说说话,来了解她的性情。 若是顾茵茵没有进到衡王府,没有见过彦桓那个人,就也罢了。但顾茵茵偏偏见到了姿容出众的彦桓,而那时彦桓出色的容貌经过权势的加持越发摄人心魄,偏偏她曾经离他那样近过。既见过了彦桓,她往后再的嫁男子,又怎么能比的过彦桓?她怎能甘心?顾茵茵心底里舍不得去恨彦桓,就只能去恨把彦桓整个人霸去的程锦了。 彦桓在程锦面前气得咬牙:“我为何要跟她好好说话?为何要了解她的好?她是什么东西?值得我耗费心神去了解她?呵,如今我也知道她怎样的人了?不过是个可恶歹毒的东西!” 彦桓原也不想跟程锦说这些,怕这些杂事扰了程锦的心情。但在顾家的探子,有一大半是程锦经手的,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彦桓得到这些回报当天,程锦看到彦桓脸色不好,就知道了彦桓在生什么气。程锦见彦桓气得厉害,她哄得实在麻烦,就让彦桓去把顾茵茵料理了就是。虽还不到处理顾家的时候,但一个顾茵茵悄无声息地死了又何妨。 程锦对于顾茵茵这样任由别人差遣的小角色总会宽容一些,她只对真正的敌人会心狠。襄阳王一脉被屠戮干净,连小孩子都未放过,程锦也未心软半分,也没有为哪个求过情。可程锦虽然对顾茵茵这样的人宽容些,也欣赏有野心的人。但宽容却也是有限度的,有野心的太蠢又怎么值得欣赏。一个顾茵茵屡次让彦桓生气,要是真让彦桓做了病,顾茵茵一条命哪里够赔的? 程锦的宽容,是为了让下面的人更省事,可不是让他们能仗着她的宽容,来屡次来给他们添堵的。如果奋力争来的权势,让他们还要忍受那些已经废弃小角色的闲气,那他们还争夺这权势干什么? 所以,顾茵茵就死了,死在了离开忠王府返回本家的路上。事情做得干净,顾茵茵死的凄惨。其实顾茵茵可能死前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她大概还在惋惜曾经进过的王府,几乎差点得到手的妃位,甚至后位。年轻的姑娘以为得了帝王的喜爱,从此可以一飞冲天,却没有去想若是得了帝王的厌憎,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她从未想过自己在顾家那深宅大院做的事说的话,能第当天就落到年轻帝王的耳中。 她甚至还要庆幸,她惹恼的帝王是彦桓,并非是成帝或者某个性格暴虐的帝王。不然无声无息死去的就不止她一个人了,他们全家都得为她殉葬。帝王除去王侯将相需要借口,因为事关国家社稷,但除去顾茵茵这样的小角色并不需要借口。她让帝王不高兴了,给她生路却不知道安静离开,这就是她的罪。更别说顾茵茵还敢诅咒皇后,这可是能覆灭全族的大罪。 顾家因为要彰显彦桓的仁厚还要留几年,一个攀附忠王府的顾茵茵死了,并没有任何人在意,连她的父母都不敢去追问她的尸首在何处。顾茵茵先被彦桓舍弃,又是自忠王府出来后的事,他们哪里敢多问什么? 对于彦桓和程锦,顾茵茵的死也没有带来什么情绪波动。于彦桓而言,顾茵茵早是个本该早死的人。对于程锦,顾茵茵的死,只能说明料理顾茵茵的人做事干净利索,还值得一用。 那段时间死的人也很多,从襄阳王到曾经依附过襄阳王的小官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顾茵茵是个太过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了。 虽然当中有些人是以成帝的名义杀的,可明眼人也都知道凭成帝的精力就绝对不能将襄阳王一脉挖得这么干净?彦桓借着成帝的名义,不止除去了襄阳王一脉,还把朝堂上对他有异心的人除去了一些。 原本以为彦桓性格仁懦的臣子,在看到彦桓在擒拿襄阳王一脉的作为后,都不得不重新估量起他们这位帝王。 但年轻的帝王只略微露了一下爪牙,就又满脸微笑的做起了仁君。减免赋税,封赏功臣。那些自愿来京城的藩王得了赏赐,在成帝的丧礼完毕后,被护送出京。而顾家中除了给顾远山赏赐,还给顾珩的夫人封了诰命,顾珏甚至得了一个伯爵之位。 可彦桓越是像是个仁君模样,倒是就越让人生出忌惮之心。他们谁不知这位看起来仁厚,甚至会跟他们闲话家常的帝王,是什么时候知晓他们于内宅中的事。他们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年轻的帝王会再露出一下爪牙,让他们同襄阳王一般,顷刻间全族覆灭。 成帝给彦桓留下的国家,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成帝在位期间虽然功绩不少,他大修堤坝,抵御北蛮。但造成了国库空虚,吏治腐败,民生艰难。彦桓派兵剿灭襄阳王时,国库已经出不了太多银子了,还是关嫣暗中筹措了不少粮草。关嫣擅于经营,哪怕是在局势最坏的时候,仍能有本事赚来大笔的钱,常令程锦叹服不已。 彦桓面对着这样的国家,一时也不敢做太多别的,只求个平稳。朝堂之上的臣子即便有异心,只要不是行事太过,且在要紧的位置上,彦桓都留下了,并没有赶尽杀绝。彦桓私下与程锦说悄悄话的时候,曾对程锦低声道,最起码得十年的平稳,他才能勉强把这个国家拉回正轨上。但这也是仅仅让国家勉强平稳安定下来,许多病根仍在,彦桓希望这十年的平稳,能够让这个国家可以恢复到能够撑过一场刮骨疗毒的变革。 彦桓和程锦再做这些打算的时候,想到了百姓,但更多的想到了自己。一个稳定的王朝,才能让他们的帝位和后位坐得更稳,才能让他们相伴的日子更久。甚至可以让他们的孩子或者孙辈,也能受他们当下决策的福荫,能够平安个两三代人。这对于彦桓与程锦而言,也就足够了。 …… 顾珏在黑夜中静坐了许久,将彦桓和程锦未来十年能有的作为都想尽了。依彦桓和程锦的能力,他们做得事只会超过他的所思所想,绝不会不及他如今想到的是。他知道顾家或许现在安稳,但凭顾家曾经的作为,将来必定是要被彦桓和程锦拿来祭旗的。程锦上辈子都有改革土地的念头,这一世她做了皇后,哪里会轻易放下?就算不改土地,程锦也会做别的事。无论做什么,顾家都适合先被拿来开刀。 顾珏曾经以为自己能带走他,但是当他在成帝的葬礼上看到过程锦一眼,他就知道他根本无法带走程锦。程锦不仅仅是谁的妻子,不仅仅会是谁的母亲,她还是皇后。她有着身为皇后的气度,也有作为皇后的能力。当她作为皇后,跟身边那个年轻的帝王一道行礼的时候,她仪态那么端庄。她那么满意身为皇后的自己,哪怕此时她身怀有孕,脸上都不显露出一丝疲累。当她和身边的帝王一起接受别人跪拜时,她微微垂下的眼眸里盛着光。 顾珏终于想起来,他的阿锦曾经那么争强好胜。她就是喜欢站在高处,喜欢自己去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喜欢轻易的碾碎她厌恶的人,喜欢能够庇护被她放在心里的人。曾经,她也跟他提及过,既然做了摄政王,为什么不更进一步争一争?摄政王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他们这样已在局中的人,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就只能不断向上走。 但是顾珏没有听程锦的话,因为那个位置上坐得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个被迫出生,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芮湘虽然作为那个孩子名义上的母亲,却不曾给那个孩子真正的关怀,他又怎么能够杀了那个孩子,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顾珏拒绝了程锦,他还记得程锦当时的表情,她虽然还端着温和的笑容,但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魂魄一般,瞬间精神全无。 顾珏现在反复回想着程锦那个时候的表情,才惊觉那是一个人看不到出路的表情。可是那个时候顾珏还以为程锦又在跟芮湘争风吃醋,心里还有些不耐烦。顾珏喜欢程锦,也对程锦有愧,可当程锦介意芮湘的次数多了,当程锦不再似之前那么处处为他着想,总是提出一些他根本做不到也不想去做的事。在喜欢之余,顾珏也有了自己克制不住的不耐烦。 只不过那些不耐烦,随着程锦的死消失了。哪怕顾珏重活一世,都只是想着程锦对他的好,他如何的逼不得已,竟故意遗忘了他曾经也对程锦厌烦过。 顾珏想到这里,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叫做彦桓的年轻帝王。那个早该死了的帝王,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但是当程锦出现时,他的目光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因为是在丧礼上,那个年轻的帝王认真做着哀痛的模样,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锐利。可当那位年轻帝王的目光落在程锦身上的时候,目光却缱绻柔和。 那个年轻帝王对程锦的情意,都无法遮掩。不止是顾珏能够看出来,其他的那么多人都知道皇上爱重皇后。因此,他们也都不敢轻视程锦。顾珏还记得,当程锦还是他的妻子时,也曾有人说他很爱重她,毕竟他只有程锦一个女人,再没有其他女人。可是他的幕僚,他的仆从,都会越过他,做些让程锦不高兴的事,说些让程锦不高兴的话。 比如当初那本让程锦与他大吵了一场的医书,就是他的幕僚越过他拿下的主意。在他们眼里,程锦的所有都是可以为顾珏牺牲的。哪怕后来那医书还是顺从了程锦的心意,以吴惠娘的名字印发,仍有幕僚在顾珏面前叹息程锦不够贤德不懂得为大局着想。 但是如今谁敢在彦桓面前说程锦半点不是?谁敢越过彦桓去将程锦的东西随意安排? 便是劝着彦桓应该选秀纳妃,也要先上折子,将先夸赞一番程锦的贤良,然后劝彦桓不要让“贤良”的皇后太过烦忧,要主动广纳妃嫔,绵延皇嗣。 尽管彦桓从未说过他如何爱重程锦,从未对旁人说过他和程锦如何情意深厚。但是旁人却已从彦桓待程锦的细枝末节中明白了,想要跟这位年轻的帝王好生相处,就不能在这个看起来仁和宽厚的帝王面前,说一句皇后的不对。有多少人想要皇后之位啊,程锦竟稳稳地坐了下来,她固然是有本事。但也少不了彦桓用自己的态度表明,他的皇后只会是程锦。 那天顾珏看着眸光闪亮,正努力去做一个完美皇后的程锦。不止明白他带不走程锦了,还明白过来,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爱重过程锦。他的轻视和不耐烦,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却被外人窥见,然后他们就胆敢去冒犯程锦,去践踏程锦,去随意的去牺牲程锦。 程锦不会再要他了。 她已是皇后,已有了更看重她的人,怎么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想要将她带走,纯粹是他的妄想。就像是他总想着再跟已成为皇后的她见上一面,再说说话,但是哪怕用尽一切手段,却根本没办法见到她一样,都是妄想。 往后,他就是只能跪着,然后远远看着他们庆国的帝后不经意间泄露的些许情意,来揣测她过得如何。 顾珏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苦笑了一下。那样的日子,他可过不得。 于是顾珏提笔写了奏折推拒了爵位,然后他给顾家留了一封绝笔信,就此离开。顾家迟早要覆灭,他不能跟着顾家一起死。他得活着,要活着看到程锦和彦桓也反目成仇的那一天。顾珏不肯信彦桓和程锦能作为帝后,最终白头偕老。少年夫妻尚有反目之日,更何况一帝一后,将会掺杂多少权利斗争?那个年轻的帝王当真能一生只守着程锦一人么? 等到那一天,程锦就会知道彦桓还不及他顾珏,最起码他从未想过要致程锦于死地。到那个时候,顾珏觉得他就可以去到程锦身边,去救回程锦,去找回程锦。到时候程锦做太后,他就会为她做摄政王,为她卖一辈子命。等这一世耗尽,程锦对他的气也消了,那么他们下辈子总能有个好结果吧。 到时候,他不要让程锦离开京城去燕州,程锦就留在京城,跟他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生子 顾珏虽然离开了顾家, 但是彦桓都一直在派探子暗中盯着顾珏。彦桓知道顾珏剃光了头发,穿上了僧袍,一路去了燕州。彦桓在知道顾珏竟然出家为僧的时候, 心中不免气道:到底是活过了一世, 连顾珏都知道保全自己的办法了。出家为僧,超脱于俗世之外,若是顾家倾覆,顾珏于明面上确实可以超脱世外。 顾远山终究有抵御北蛮之功,就算将来顾家落罪,彦桓也不好赶尽杀绝, 最多不过抄家流放。襄阳王一党几乎灭绝,已经足够彦桓立威。过犹不及, 手段太过狠厉, 不免人心浮动。成帝手段狠厉, 固然使人畏惧,但襄阳王当初能在朝堂上后宫中埋下那么多人,也是因为成帝的手段太过狠厉,逼着一些人不得不另寻生路。 既然顾家都最多不过抄家流放, 那顾珏既已做了世外之人, 就更不便发落什么了。那就只能暗中下手了, 彦桓等再过个两三年, 就让四处游历的顾珏死在某处吧。顾珏毕竟是重生之人, 留着终究是是个祸害。 而且若说如今彦桓在这世上还恨个什么人, 那就真非顾珏莫属了。只一想到程锦曾在顾珏手里受得罪, 彦桓就恨不得亲手剐了顾珏。哪怕现在的顾珏看起来似乎对彦桓与程锦没什么危害, 当时彦桓围剿襄阳王之事, 顾珏也并没有用他上辈子所知的事去帮助襄阳王。虽然不知是顾珏极其厌恶襄阳王, 不屑与襄阳王为伍,还是真的仿佛有了些许悔改之心。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2节 彦桓都不想留着顾珏,即便彦桓真的有悔改之心。当初曾经欺辱过他的太监宫女在他们死前也都有悔改之心,那个是成帝心头大患的襄阳王死前或许也曾后悔过,难道他们就不死了么? 顾珏死讯传来的时候,程锦的第二个孩子已怀了五个月,她正在帮着彦桓整理奏折。 虽然程锦和彦桓的头一胎是个儿子,却还有很多臣子盯着程锦的肚子。他们只盼着程锦生个女儿,就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递上来,劝着彦桓广纳妃嫔,更有甚者是盼着程锦死在这胎上的。彦桓的皇位做得越稳,其他的人家想要从旁处建功立业也艰难。要更进一步,没爵位得个爵位,有爵位地再往上加封一层,就只能想办法往彦桓身边走。偏偏彦桓身边就只有程锦一人,而程锦又是个周全贤能的人,她已做了皇后,自己的父亲却连个爵位都没有,唯一能在她身上寻到的过错,就是没有为彦桓广纳后宫。 但彦桓偏又把这唯一的过错自己担了,开始的前三年说要缅怀成帝,三年不纳妃。如今三年刚过,彦桓又感叹北边大旱,没有心思选秀。反正程锦贤德,有心为他选纳妃嫔,不过是他一心为国,不肯答应这事。彦桓的借口,成帝先前都用过。谁都明白这是借口,但是谁又能再劝一个为国为民“忧虑”的帝王,去放下紧要的国事,去忙选秀? 只是若是程锦这胎要再是个儿子,怕是彦桓往后连借口都不再找了。已有两子,江山社稷得继,何必再耗费银钱给后宫中添置妃嫔?彦桓登记前是穷王爷,自登基后是穷皇上,每天想得都是如何精简开支。彦桓都已拿定了主意,但凡有人提纳妃的事,彦桓就能笑着问:“如今户部又不缺银子了么?” 听到彦桓的死讯,程锦抬头看了眼彦桓,将手中看的奏折合上后,右侧的奏折堆里:“又一个劝你广纳妃嫔的。” 彦桓挥退来回事的太监,看向程锦,气得哼了一声:“这类折子你直接丢了就好。” 彦桓说罢,就站起身,向程锦走过来:“你坐了这么久,我扶着你起来走走。” 程锦便轻轻点了点头,由着彦桓扶起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笑道:“哪里能随意丢了?谁上了什么折子,都得记下来,折子都要分拣开存着,往后也好翻看。等哪天你要提拔谁,或是贬谁的官,也能容易把这个人功劳或者错漏查捡出来。这会儿丢了,往后上哪来去找呢?” 彦桓心中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他就偏乐意听程锦来说。然后他就能点头应下,不仅能显得他乖巧,还能顺势再夸上程锦几句。程锦虽然嘴上说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她的嘴角却还是会翘起。程锦已明确知道了自己是个俗人,她就是喜欢被人夸赞,尤其是赞她有本事。 程锦一边被彦桓扶着,在殿中懒懒走着,一边低声说着话。他们说珍珠不久前成亲的事,说关嫣的生意做到了哪里。随后又笑着提到了燕州,这个时节燕州该有什么吃的了。既提到了吃的,两个人便商量着晚膳该吃些什么,这个时候添几道时令的菜,御厨房里应该来得及筹备。 彦桓跟程锦说了一会儿话,就没听到程锦问顾珏如何死的,便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不想知道顾珏的事么?” 程锦便笑了一下:“倒是有些事想知道。” 彦桓紧张地皱起眉:“你,你想知道什么?” 彦桓说着,盯着程锦脸上的表情,生怕从程锦脸上看到一丝留恋,一丝怅然,或者一丝恨意。在彦桓看来,顾珏那等人死了就死了,实在犯不上让程锦再生出什么情绪波动。 就听程锦轻声道:“他死了也好,他毕竟也是经过一世的人,早点除去了好。我想要知道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他毕竟经过一世,且比我活得久,我怕他另有后手。芮湘虽然成帝下令杀的,但是难保他不心怀怨恨,谁知道他能有什么心思呢?” 彦桓这才松了口气:“他这些年都在燕州,据说四处寻什么法子想要求个好来世,念了不少经,也抄了不少经。至于前世的事,他倒是没提到过。” 彦桓说着看了眼程锦,就见程锦轻挑了一下眉梢:“看来他是想要跟芮湘求个好来世?他也算重活一世,结果竟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世。当初我们料理襄阳王他们时,对顾珏多加防范,如今想来当真是我们多心了。他哪里有那些心思呢?” 程锦说着,轻叹一声:“我还是不知他呀。” 程锦的这声叹不是惆怅,倒有些调笑的意味。 彦桓听得程锦这样说,就没有提顾珏烧毁的符箓上写的是顾珏和程锦的八字。彦桓也是知道了这事,先是让人对顾珏下了杀手,随后就去求了神佛,让漫天神佛不要去听顾珏胡言,程锦的来生自然是要跟他的,程锦已经应了他了。求到这里,彦桓愣了愣,猛然想到来生他还不知是个怎样的人。于是,彦桓想了想,就又忍痛求道。若他彦桓来生不是个好夫婿,那就让程锦另外找个更好的人吧。 彦桓拜了几天佛,对顾珏越发厌恶。顾珏已经占了程锦的前世,竟然还敢奢求程锦的下辈子。顾珏上一世和这辈子都没有对程锦好过,下辈子难不成就能对程锦好了? 顾珏所谓的好,最多不过是把程锦拉进顾家那个烂泥坑里。等日子久了,顾珏就会用这样那样的借口,让程锦在那个宅子里忍耐,在那个宅子里受委屈。顾珏从来不懂得怎么该对程锦好,便是再重生几次,他也不会对程锦好。 彦桓是等顾珏离开燕州,才让暗探对顾珏下的手。彦桓不想让顾珏死在燕州,因为燕州是他和程锦最初相识的地方,而且他们在燕州过得那几年太好了。彦桓可不想让顾珏的血,把那里给糟践了。顾珏被杀之后,就被沉入了河中。 顾珏死的时候很惊讶,他似乎没想到自己能死。他已是个和尚了,自觉并没有妨碍到彦桓什么,他身上又没有多少银两,一身的病痛。为何有人要杀他?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没了气息。在最后的一刻,顾珏的最后一丝念头,竟有些释然。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继续受痛了。这一世的这具身体病痛太多,每逢天气变化,他的腿就会疼得厉害。疼得久了,顾珏有时候也会对程锦有些埋怨。明明程锦是有本事将他治得更好的,可是程锦却这么折磨他。 那些跟程锦在一起的最好那段日子太遥远了,眼下的疼痛才是真的。只是当疼痛消散,那些埋怨也就消散了,就只余下他对程锦的渴望。 顾珏想着,若是有一天让程锦知道他竟然为他们抄了这么多经书,总该为他们的错过落一滴眼泪吧?不知她是不是会也在心底里,为他们许下一个来生。 但程锦最终就只是笑着说了句:“他做了这么多事,去求得一个和芮湘在一起的来世。当初芮湘死时,他怎么就不去救救她呢?他啊,怕是对芮湘的心思也是有限的……” 程锦说完这句话,伺候就没再提到过顾珏。程锦还有许多话要给彦桓说,比如他们的大儿子又新学了什么话,该为程锦肚子里这个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太傅要请哪个来做。 朝堂的事,孩子的事,珍珠和关嫣的事,吴惠莲的医书又印了几版。还有过会儿要吃什么点心,临到换季又要添置什么衣服,上次钓鱼时谁钓得鱼更大一些,某次射猎时谁猎到了狐狸,又是谁空手而归。程锦和彦桓有太多的话说,便是有的时候两个人不说话,各自做个人的事,也并不觉得无聊。偶尔两人同时从各自正在做的事中分出几分精神,看一眼对方,反倒更有趣味。 程锦还真的许久都没有想过顾珏了,她对顾珏连恨都不恨了。顾珏对于程锦,只是顾家的大公子,一个不太聪明,却生了一副好相貌的人。即便偶尔想起上辈子,程锦更多的感慨她当初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以及那为了争一口气,将顾珏这么个人镀金成谪仙一般的执拗。 程锦的第二胎顺利生下了个儿子,即便已经是程锦的第二次生产,彦桓还是吓得脸色惨白。再见到产后的程锦时,彦桓紧攥着程锦的手:“好了,往后不用再遭罪了。” 其实在程锦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彦桓就后悔了。彦桓等在殿外,看着宫女产婆来去匆匆,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父亲那么恨他。若是程锦有个万一,那这个孩子,他大概也是会恨的。第二个孩子,彦桓本不想要,他被吓怕了,已让人去找了药。只是药刚寻来,就被程锦给扣下了。 程锦没有发脾气,只轻声问着彦桓:“小儿难养,若是这个孩子有个万一,你想要谁继承大统了么?争到了现在,现今有个像样子嗣的,就是那几个藩王。他们实力相当,子嗣中也没有个太过出彩的人,要是在他们当中选,免不了争斗。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不止又要分出几派来。我们已经任性过了,两个人能这么守着过日子,便是民间也难得。我们怎能再甩掉身为帝后的担子?我们生得并非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庆国的继承人。我们要从中间挑一个好的,能把我们错误的政策修正,那我们好的政策延续。只一个,哪里够呢?” 程锦说着,还对彦桓笑了一下:“就当这是上阵打仗吧,有些事是我们推脱不了的。” 其实程锦上辈子从未生过孩子,即便她懂得医术,也见过旁人生产,但真落在自己身上终究还是不一样。生个孩子,确实并非易事。但程锦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这事难做,就不去做的? 程锦也忘不了上辈子朝堂的乱局,就起于皇嗣单薄。若是先太子能多有几个子嗣,或者瑞王能有个孩子,那局势就会大不相同。 其实最好的法子,确实是像那些大臣说的那样,广纳后宫。程锦可以省些气力,也不用为子嗣担忧。 但如今程锦的心思也跟早些年又不一样了,她和彦桓两个人在一起的久了,也不大想旁人参与到他们中间来。和旁人相斗相争是有些趣,但是跟彦桓两个人在一处,竟更有趣些,平平常常地说话都很有趣。程锦曾经以为一个男子能给她足够的尊重,能给她一个孩子,即便不是她生的,也能把她当做母亲,程锦觉得这就足够了。她会做一个贤良的当家主母,她会照顾好后宅的妾室和孩子们,让她的夫君回到这个院子时,会把在外面的烦忧都放下。 可当程锦遇到了彦桓,程锦也以为她是能做得了贤妻的,她当初甚至会把那些愿意给彦桓做侧妃的人家记下来,还认真想过哪个人家更合适做侧妃。程锦很厌烦只黏着一个女子的男人,因为她曾经吃过了这种男子苦头,这种男子有种让她无法掌控的恐慌。 但程锦一切贤良的打算,都在跟彦桓一天天的相处中渐渐消散了。 程锦想着,如今彦桓敢找来什么别的小女子,将对她做的事,再对那个小女子做过一次。将没有对她做过的事,也跟那个小女子做了。程锦想想都觉得闷着一口气,尤其是她有孕的时候,是万万想不得这种事,自己能委屈地哭上好久。等程锦哭好了,都觉得自己荒唐可笑。 程锦也知道作为一个贤后该在做,但她如何还能做得了真正的贤后?她是不能为了皇家后嗣去为彦桓广纳妃嫔?而且程锦自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她是做不到让别的女子诞下龙子,去与自己的孩子争权了。 那个位置就只能属于她程锦的孩子。 程锦就跟着彦桓任性了一回,可他们也不能总任性。他们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她想要一直做皇后,她的任性就是有限的。而且程锦这样要强的性子,哪里会容别人拿子嗣的问题来挑剔她? 所以,当程锦听到彦桓说的什么往后不用遭罪的话,并没有直接应,只笑着说:“以后再说吧。” 以后,程锦就又跟彦桓生了两子两女,彻底堵了那些臣子的嘴。 第94章 嗣孙 当程锦的小女儿出生后, 彦桓就再不肯跟程锦生了。虽然程锦很注意保养身子,也留意掐算着生个孩子该个两三年再有下一胎。但生到小女儿的时候,程锦还是觉得身子格外疲累一些, 生产的时候也不太顺利。这让程锦哪怕生下了小女儿后, 又养了两年身子,想要跟彦桓亲近一下。 彦桓都吓得给自己裹紧了被子:“你又想做什么?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自从生了第二个孩子后,以后的孩子都是程锦有意勾着彦桓要来的。彦桓被程锦勾过几次后,虽然立志不再被程锦轻易得手,但终究挡不住程锦的百般手段。每次程锦得手后,彦桓惊讶于程锦的手段之多后, 就只生他自己的闷气,怪他自己忍不住。 但自从程锦生小女儿的时候遇险, 彦桓吓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就再不肯让程锦轻易得手。最后还是程锦验过将先前扣下的绝子药, 将药给了彦桓,彦桓才对程锦放下心来。自此不再每次程锦靠近彦桓,他都觉得程锦别有居心,辛苦地去推拒程锦了。 “早用这药就好了, 也不用我这些年提心吊胆的。”彦桓将程锦拢住怀中亲了一阵, 才长出一口气, 轻笑道。 程锦抬手轻抚了一下彦桓鬓边的白发:“是我在生孩子, 怎么反倒是你在遭劫难一样?白头发都生出来这么多了。” 彦桓略微避开程锦的手, 紧张地小声问:“阿锦嫌弃我老了?” 程锦笑道:“我都还比你大三岁呢, 哪里能嫌弃你呢?” 彦桓捉着程锦依旧乌黑润泽的头发, 耷拉着眉眼, 低声道:“可阿锦看起来还这么好, 我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程锦轻声道:“只是你看着我好, 我圆润些,你说好。我脸上多了些细纹,你也说好。我刚生完孩子,腰上那么一大圈的肉,你也说我很好。你既然这样看我,也该知道,在我眼里,你也都是很好的。” 程锦说着,又抬手去摸彦桓鬓角的白发,起身亲了一下彦桓的脸颊:“小桓的这些白发都是为我长出来的,我怎么会嫌小桓呢?” 以彦桓如今的年岁每次被程锦唤为“小桓”,他都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羞赧之余,彦桓心底里却也欢喜。在彦桓心中,这房中密话就该这样,让人既觉得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欢喜。 彦桓嘴里嘟囔着:“如今你越发会拿捏我了。” 说着彦桓瞥了程锦一眼:“你若不嫌我,之前为了生孩子,你的那些手段呢?如今莫不是看我没了用,就懒得在我身上用了吧?” 程锦见彦桓如此说,就翻身将彦桓压在身下,笑道:“只是看你越发娇弱了,怕你扛不住。既然小公子如此哀求本宫,那本宫就宠一宠你。” “我好好的良家男儿,怎么被你这么轻易宠了?”彦桓先是假意挣了挣,就任由程锦作为去了。 彦桓如今戏瘾很大,待事罢,还要让程锦说了一堆绝不辜负他这位良家小公子的诸多承诺,方笑着不再与程锦做戏,只低声跟程锦说了好一阵腻歪话。程锦现今也跟着彦桓学着脸皮厚了些,很会说些腻腻歪歪的话,最后竟让彦桓微微红了脸。 两个人腻了好一阵,便就睡下了。 待到第二天,彦桓和程锦还有好些事忙。除了国事,还是几个孩子事。如今是没人盯着彦桓是否纳妃了,可自彦桓与程锦的长子彦浔长到七岁,就有了许多人盯起了彦浔的亲事。如今彦浔已十二岁,容貌跟彦桓有七分相似,眉目间比彦桓少了些艳色,看起来更似少年那般的清俊。他的性子也格外沉稳,确实有几分国家储君的风范,彦桓和程锦也更属意彦浔。但如今彦桓正是壮年,彦桓就与程锦便想再多看几年,并不急着匆忙定下了哪个,想等着这几个孩子都长起来,再挑一挑,也能多磨磨彦浔的性子。 要是彦浔在这几年里摁不住性子,那他也不适合做那个位置,倒省了再耗费心力废储。被废的太子,哪能有个好下场?便是亲兄弟也容不得一个曾经里皇位最近的兄长。彦桓和程锦都是经过这些事,对如今在他们面前撒娇卖乖的小团子将来长成互相能捅刀子的仇敌们,他们心里早有准备。但尽管彦桓和程锦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希望真到了那一天,所以这个位置将来一定要给这些孩子中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只有真的有能力的人才能坐稳这个位置,才能最大的避免互相残杀的那一天。 这一天,彦桓下了旨,终于将彦浔那门惹了许多人惦记的婚事定下了。彦浔的这门婚事最后落在了一位边疆穆姓武将的女儿身上,那名武将镇守北疆,为救被戎狄劫杀的庆国百姓,死在了边关。那女孩儿也才十三,是武将的长女,她的母亲病弱,竟都是她在支撑门户。程锦从未断过和军中的联系,早两年就知道了这位穆家大姑娘。这两年程锦留意看着,越发觉得穆姑娘很好。最要紧的事,穆家并没有侵占田地,并不会在之后彦桓和程锦想要做的事中受到牵扯。 程锦想着早点将穆家大姑娘定下来,也能让穆大姑娘能有机会多到宫中,可以跟着彦浔一道上几年课,也能让程锦好好教导看护几年。若是再等个几年,就算不怕将来所学不同,两个人难以说得上话,也难有这份少年情分了。况且皇家规矩多,不仔细学个几年,将来贸然嫁进来,不免慌手慌脚的。 在婚事定下前,程锦又将穆家大姑娘召来宫中见了几回。不止是看穆姑娘,还看她的弟弟妹妹。他们跟着一些功臣的家眷坐在一处,看着身边的人都举止言谈得体,他们大概没受过这些教导,第一次是有些慌乱的。但是随后几次,就好多了。尤其是穆家大姑娘,不止自己的举止越发得当,还能提醒自己的弟妹。 彦桓和程锦也并非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定下了这门婚事,之前彦浔跟穆姑娘是见过了几面的。彦浔红着脸应下后,穆家大姑娘考虑了几天,就也应下了。程锦听着小穆姑娘虽然支撑穆家门户多年,但是并未为了她自己家里的弟妹,就舍了自己的前程,程锦就更中意了穆家大姑娘几分。穆家大姑娘的弟妹也只比她小了一两岁,等再过个三四年,到了穆家大姑娘家嫁人的时候,也得有个十五六岁了。若是这都舍不开,将来莫非要护着弟妹一辈子。 一心护着娘家的女子,是有情有义。若是将来为后,是要纵得外戚生乱的。 彦浔的婚事这么定了下来,也就是向群臣宣告,往后几个皇子的亲事都是从这样的门户里挑选。彦桓为君十余载,众多大臣也多少了解些许彦桓的脾性。彦桓是绝对不会给长子找个门户低微的女子为妃,然后另给其他儿子找高门世家,平白引起兄弟之争的。许多存了这般心思的人家虽然略有失望,但也没有法子。顾珩也极其失望,他本打算将自家长女争一争的,如今这番志向竟然断了。 “依妾来看,何必用姑娘去争这些事呢?不如多用些心思在宁哥儿他们身上。” 顾珩听得自己的妾室这么说,便皱了眉头:“若是他们争得了?我还把心思放在这里?到我这里就是郡王之位了,到了他们能不能得个国公之位,也得看人的脸色。陛下最近在削爵,请封爵的折子驳了许多。这几位皇子的正妃若都是这么定的,那就是要把削爵的事续下去了。唉……” 顾珩这么个曾经只念着美人的公子哥儿,如今有了儿女,就也为了儿女的前程烦忧起来。 但不久之后,让顾珩这些人烦忧的就不止是儿女的前程了。有一些失了土地的农户来到京城告御状,而占了这些农户土地就是顾家府中一个管事。以此而起,许多高门士族多占良田的事,就推到了台面上。 彦桓早就做好的准备,不过一个多月,就将顾家管事侵占良田的事查个清楚,原来那顾家管事并非是为自己而占,竟是得了顾珩的话才去夺的。地里种的的粮食,或是送到顾家,或是送到顾家的粮店发卖。随后又查出了顾家这么多年来的诸多违制不敬之处,彦桓震怒,褫夺顾家爵位。但念及顾家往日的护国之功,将顾家从轻发落,只将顾家全族抄家流放。忠王顾远山因有抵御北蛮之功,容许顾远山及靖阳郡主留在京城颐养天年。 往日里赫赫扬扬的顾家就这么垮了,顾家瞬间哭喊声一片。但罪证清楚,连顾远山当初违逆圣旨,私扣虎符的事都写得清楚明白。许多顾家人都忘记的陈年旧事一一犯了出来,他们才惊觉原来那些罪过,不是被彦桓放过了,而是被彦桓暂且搁置了。现今,彦桓又把这些事翻出来,罗列在一处,一桩桩竟都是大罪。 随后彦桓责令新提上来的户部尚书细查各处良田被占的事,要求各州郡重新丈量田地,然后按人头分派给各个农户,无论男女老少皆有份额。但女子出嫁后,所分良田不得随人出嫁,依旧归娘家所有。女子十八岁仍未出嫁,则取消该女子应得的土地份额。 此后每五年重新划分一次,有人敢趁机冒领良田者,格杀勿论。 女子能跟男子一样分得土地,是彦桓的念头。女子分得的土地不能虽人出嫁而带走,是程锦的主意。那个时候,当程锦和彦桓商议此事的时候,就提了这事。 “若是女子出嫁也能带着分得土地走,不设个年龄界限,那就有许多人家会不许女儿出嫁,让女儿老死在家中。” 那时程锦对彦桓低声说:“那些女儿留在家中,也不会做什么姑奶奶在家享福的。伺候完了父母就要照顾兄弟,将来还要照顾兄弟们的子女。她们伺候了一辈子人,等她们最后彻底没了用,就被随意丢了。这样既不利于民数增长,也太苦了些。女子出了嫁虽也苦,但生养了自己的儿女,儿女碍于孝道出于情分,大多能给她们安稳日子过。” 程锦也知道有如关嫣那般未嫁人的女子,她们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关嫣之所以能成就一番事业,是因为关嫣的经营手段出众,也是因为程锦在后面支撑。程锦先依顾家之势,后又有皇后之位。关嫣才少了许多本要找上她的麻烦,才将生意做得那么大,许多事才能周旋得开。 但对于许多才能平平,又没有依靠的女子,嫁人生子就是她们最平稳的出路。人中龙凤能有几个,大多数不过是寻常人,只图一个安稳度日罢了。 土地的重新划分方法,彦桓和程锦已商量过无数次,彦桓又和户部的官员反复推敲拟定,只为让政令下去,不会有一点空子给别人钻。 土地整改的事一推进,就立即出了人命。彦桓派下去的钦差死在了路上,彦桓看重的官员吊死在家中。土地是农户的命,也是某些人的命。规劝彦桓的折子堆满的桌子,那些穷苦百姓不会写折子,不会杀钦差,他们不会跟彦桓说他们如何辛苦如何艰难。 彦桓所见所听的,都是那些勋贵世家在嚎叫。若是彦桓内心稍有动摇,大概也会觉得自己错了。百姓的苦痛艰难,他又看不到。但是那些勋贵世家吵闹声,就在他的耳边,他们捅过来的刀子已经扎到彦桓身边近臣的身上。 但彦桓不是从皇宫中长大的皇子,他跟着程锦走过田埂,看过为了一口粮,起早摸黑的农户。那些农户累塌了腰,却依旧觉得庆幸,因为他们最起码是有地可种的。比起那些失了土地的农户,他们的日子已很好了,最起码能活下去。 他们只要有口饭,能活下去。如果一个国家连这么老实的百姓,都没有生路,那覆灭是早晚的事。 彦桓那段时间眉毛都没舒展过,彦桓和程锦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事会很难,会有风险。但真得推进下去,事情的困难还是超过了彦桓和程锦的设想。有求情的,有指责的,有规劝的,甚至还有威胁的。彦桓有时间觉得谁都是他的敌人,连他的二儿子都对他进言要做个仁君。还好程锦在他身边,跟他说他是对的,说些和旁人不同的话。 程锦的父亲程远也自燕州来了京城,他是来为顾家求情的。程远一知道了顾家落罪的事,就立即乘车往京城赶。来到京城,发现顾家的大门已经封了,再打听,只听说顾家老小已经被押送去了琼南。顾远山和靖阳郡主虽然留在了京城,但只在一个宅子里荣养。但他们的子孙都被流放,他们的老仆都被发卖干净,他们哪里能有什么心思荣养? 程远一打探就知道顾远山病重了,程远自觉无颜去见旧主,便慌忙进宫。但到了宫门,就被拦住,要程远递牌子进去。递了牌子进去,程远在宫外等了很久,才等到有人带他进去。程远来过两次皇宫,一次是彦桓登基,一次是成帝崩逝。因为那两次过来,程远都有太监领着,并未觉得进宫太过艰难。 但如今程锦既然知道程远要为顾家来求情,自然要拿起皇家的种种规矩,让她这位父亲知道一下,真正该忠于的是谁。是顾家,还是陛下。所以程远进到宫中的诸多规矩和礼节,是一样都没有落下的。便是程远终于到了程锦所在的凤仪宫,但因程远是外臣,也只能隔着层层纱账隐隐看到个程锦的影子。那是他的女儿么?程远心里有了疑惑。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3节 “程大人,参见皇后,是要行礼的。”小太监在程远耳边低声提醒道。 程远先是一愣,他还仍旧把程锦当做自己的女儿。先是一愣,不解为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对女儿行礼。但是程远毕竟也为官多年,转瞬就明白过来了,他跪拜的是皇后。程远年岁也大了,又被折腾了许久,已经两股战战。他艰难地跪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听到程锦的声音传来,程远许久都没有见过程锦,经过这么些年,程锦的声音也变了许多。但是程远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得出来是程锦的声音。 程锦并没问程远的身体如何,一句家常的话都没有说。只扯着什么国家大义说了许久,听得程远仿佛身在云雾之中。他就这么跪着,跪在他的女儿面前,听着她训导他的话。她不再是他的女儿,她是皇后。是他见面也要行礼的皇后,她的夫君是皇帝,是在天地之下,高于亲人师长的君主。 程远恍恍惚惚,最终连个顾字都没有再提,就被送出了皇宫。他可以向自己的女儿发怒,要求自己的女儿去求情,去放顾家一马。但是他作为臣子,怎么能喝令皇后做事? 程远忠于顾远山,却也忠于皇权。当程锦撇开女儿的身份,拿出皇后的尊荣,程远山就将许多话忍了回去,也不敢再和程锦说什么其他的了。 程远白来了一趟京城,最后也没脸去见顾远山,就这么离开了京城。后来程远就一直在燕州住着,再也没出过燕州。他此后也只见过程锦几次,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等程远很老的时候,都快忘了他竟还有个女儿。他有的时候会回到燕州他住过的那个院子,那里一直被好好留着,因为彦桓总念着那里,还派人专门守着那里。 那里周围的住户都已迁走了,只留着那一处院子。程远是被允许进去的,他拄着拐杖慢慢走着,他似乎看到十一二岁的程锦笑着他爹爹笑着走过来,问他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他刚想着笑着回应,程锦就立即消散了,她变成了层层幔帐后面的一抹影子,变成了宫宴上那个端庄得体的皇后。 他的女儿是皇后,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了。她是皇上的妻子,她就是君,而他是臣。 臣见了皇后,是要跪拜的。他不再是程锦的父亲,他是程锦的臣子。 他……他没有女儿了…… 程远想到这一点,突然心中一痛,然后膝盖一软,就跌倒在了地上。随后程远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接到程远的死讯时,程锦呆坐了半天,随后才仿若突然梦醒了一般,就让人去办事了。这时土地整改的时候正在紧要的时候,程远虽然国丈,但为了避免有人趁乱生事,程远的丧事也不好大办。待程远的棺椁运到京城,简单的丧礼过后,就将程远安葬了。程远跟程锦的母亲葬在了一处,毕竟是程锦的亲生父母,彦桓早就命人把陵墓重新修整过。 程锦每次看着他们的墓地,总忍不住对彦桓说:“看着还真像是个显贵人家了,不像是奴才出身。” 彦桓整改土地的决心出乎许多人的意料,过程很难很漫长。从顾家落罪后的四年的时间,彦桓也杀了许多人,抄了一些世家勋贵的家,也有讽刺彦桓暴戾专横的文章出来了。甚至彦桓和程锦的二儿子彦泽还在义愤之下,写下了一篇文章。只是彦泽才刚写出来,没过多久就真落在了彦桓手里。 “他如今和老大不都是一个太傅教么?不是一个父母么?我对他也算用心,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彦桓把彦泽写的文章直接丢在地上,咬牙气道。 程锦捡起来那篇文章,皱眉看了几遍,脸冷了下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想瑞王不也……” 程锦本想说瑞王和彦桓的父亲也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是却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但想到瑞王这些年一心念着赵氏的样子也实在可怜,而且瑞王如今也病重在身,程锦就不忍心再提及瑞王的短处。 程锦忍下这句话,看着那文章里的一字一句,低声道:“我为了让这些孩子们知道些许民间疾苦,我都带着他们下田耕种种桑养蚕。老二就总是不肯下田,他说泥土脏,地里有虫子,寻过百般借口。还曾让太监帮他种地,来哄骗我。虽然被我发现后,他虽不敢再做,又去撺掇着其他人不去下田。那次我罚他很重,我跟他讲为何要知道民间疾苦,当时他说懂了,他那个时候看起来也确实一副悔过的样子。再也没有推搪过下田的事,但原来还会哄我呢。这次他的好友家里落了罪,他又很喜欢这位至交好友的妹妹……” “那个好友是陆霖家的儿子?”彦桓也想起来了。 程锦点头:“陆霖的长子陆韫,起先是他的伴读。后来我看陆韫虽然表面不错,但是内里藏奸,我就让他回去了。但彦泽却私下里跟陆韫有往来,竟将陆韫因为至亲好友。陆家犯事后,还把陆霖的三女儿藏了起来,还许诺她,说会要娶她,还说要会救她的父母。陆霖勾连武官,刺杀钦差,彦泽竟然还要救他?老大都十六了,他也十四了,余下的也都明白事了。该让他们知道什么君臣了……” 程锦说的话很轻,但是已经下了决心。 彦桓看向程锦,忙道:“他或许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程锦低声道:“他此时想不明白,他先前也没有想明白过!他没想明白的事太多了。我见他自小性子不够开阔,就在他身上费的心思要比别的孩子都多,我并非没有教过他。我规劝了他多少次,训导了他多少次?如今又如何?他每次明面上糊弄我,随后就依旧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如今竟然胆敢讽刺君王了?他但凡有一次将我的话心里,就不会写出这些忤逆不孝,不忠不仁的文章来。” 彦桓伸手摸了摸程锦的后背:“你不要太生气了,他毕竟还小……” 彦桓其实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也费了许多心思,彦泽是这几个孩子中间生得最像程锦的,小时候也是冰雪可爱,最得彦桓喜欢。彦桓虽然在孩子面前像是个严父,但是几个孩子都不怕他,反倒更怕程锦一些。大概是因为程锦当初把珍珠宠得太过了,待她生了自己的孩子,自一开始就狠下了心肠,哪个都不再太过宠着了。 程锦低声道:“十四了,并不小了。你当他真懵懂无知?他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他最得你的喜欢,才敢做些这么多事?他知道你气过骂过,也无法对他怎样,便这么做了。在这么容下去,真要到父子你死我亡的时候了。瑞王没有子嗣,就让他去做瑞王的子嗣吧。但他去了瑞王那里,却不能还承袭瑞王的爵位,按例应该降一降。” 彦桓皱眉道:“只是郡王?” “是国公,按照辈分,彦泽应是瑞王的孙辈。” 程锦说到这里,声音也微微颤抖:“这个儿子,不必要了。就让他给其他孩子上一课,君臣父子。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小桓,你心疼他,他不见得心疼你。他看不见你的殚精竭虑,看不见你鬓角的白发。他只看得到他的好友被流放,他喜欢的女子无法跟他在一起。所以他就恨你!这样的贼子,让他郡王,还让他活着,已经是我们心慈手软了。若是再留着他,让他再多生出什么野心来,不知道要祸连多少人,到那个境地可就难看了。” 程锦说着,看向彦桓,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彦桓最近又长出几根的白发,低声道:“他让你难过了,他欺负你了,这个公道我帮你小桓你讨回来。好不好?凭他是谁呢?是我们的儿子又怎么样?是我们的儿子,就能随意让你伤心么?我不许的。” 彦桓在看到彦泽所写的文章,不是不难过,只是怕程锦难受,就只做出不太在意的模样去劝程锦。如今听得程锦这么说,彦桓红了眼眶,握住程锦的手,轻叹一声:“还是阿锦对我好……” 程锦回握住彦桓的手,唤了管事太监进来,让他将四位皇子与两位公主都召过来。六个孩子一到,程锦就冷声道:“都跪下!” 六个孩子素来畏惧程锦,听得程锦这一声,就立即向程锦跪了下来。程锦冷声道:“先跪父皇,后跪母后,你们看不到你们的父皇在么?” 那六个孩子又连忙先坐在程锦身边的彦桓跪下,程锦见几个孩子跪下,就道:“你们就这么一直跪着!好好看看这锦绣文章!” 程锦说罢,直接将彦泽写得那篇文章甩给了面前的几个孩子。 彦泽只瞟了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多言,只将头低了下来。程锦冷笑一声:“彦泽,你念念这片锦绣文章,你小妹刚学字没多久,许多字还没认得,你教教她。” 程锦最小的女儿彦淳刚要为自己辨几句说她已经学字很久了,已经识得很多字了。但是她虽年纪小,却也懂得看眼色。见如今这个气氛骇人,彦淳就也不敢多言,连小身板都挺得直直的。 彦泽颤声念了几个字,就渐渐没了声响,然后求道:“母亲,母亲这篇文章儿臣都已经烧了的,儿臣当时刚写好,就知道错了,所以儿臣让人烧了……那人……” 彦泽说到这里,慌忙抬头看向程锦和彦桓。 程锦点头:“那人把这篇好文章递了出来!你敢妄议辱骂陛下?彦泽!” 彦泽忙道:“儿臣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你糊涂的次数太多了吧。” 程锦轻叹一声:“你既然如此不满你父皇所做的决策,那看来你也不太想继续做你父皇的儿子了。我与你父皇不想为难你,我们拿了个主意,决定将你过继给瑞王,做他的嗣孙,封你为瑞国公。瑞王如今身染重病,你就在瑞王身边好好侍疾。瑞王往后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伺候吧。” 瑞王往后还能去哪里?他已经身染重病,眼看大限将至。若是瑞王身世,那彦泽能去哪里伺候?不是被赐死,就是就守瑞王的王陵。 程锦话音一落,彦泽就愣住了。当这篇文章被程锦拿出来的时候,彦泽是很害怕,可是他再如何害怕,也觉得不过是挨几句训斥,最多不过是打上几下。彦泽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会直接不要他了。彦泽不敢问程锦求情,忙看向彦桓,哭求道:“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当真这么想的。” 彦泽一边说着,一边想彦桓膝行过去。其他的孩子,也都想彦桓求情。但彦泽才向彦桓靠过去,额头就突然重重挨了一下,血立时留了下来。彦泽捂着脸不敢再动,也不敢喊痛。旁得孩子,也不敢再求情,屋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程锦将一个砚台丢向彦泽后,冷声道:“你们吵闹什么?有什么可求情的?彦浔,辱骂妄议君主,按律当如何?” 长子彦浔垂首道:“按律当剐杀。” 程锦冷声道:“既知按律当剐杀,就该知道如今已经是宽宥彦泽了。你们又有什么可求情的?此时绝无更改!彦泽你就好生去做瑞王的嗣孙吧!” 第95章 母子 “母后……”彦泽捂着正在流血的额头, 虽觉得头上伤口疼的厉害,但也不敢喊疼,颤声哭求:“儿臣当真只是一时糊涂, 儿臣知错了, 儿臣当真知错了。父亲母亲别不要孩儿啊……” “母后,二哥他真知错了。”长女彦滢因和彦泽素来交好,也大着胆子求道,“二哥怎么可能真心怨父皇,不过是一时受歹人挑拨。二哥是父皇母后的儿子啊,怎么能去做瑞王的嗣孙, 只做一个国公?连郡王不是?这不是让别人知道二哥被舍弃了么?父皇和母后只要惩处了那背后挑拨的歹人就好了……” 程锦看着彦滢,笑了一下:“你这么念着你这位二哥, 可知道他想要平定戎狄的办法, 就是送你去和亲?” 正准备继续哭求的彦滢立即顿住, 不敢置信地看向彦泽。彦泽连忙否认:“我没有,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母后,你不要听人挑唆……” 程锦低声道:“去年三月五日,你与陆韫等人笑谈。谈及戎狄屡犯边境之事, 说解决此事的上策就是派遣个公主和亲。又说按照年岁, 彦滢最为合适。而且她与你自小交好, 若是过去了, 或能让戎狄成为你的助力。只是此事你若直接出面, 就坏了你跟彦滢的情分, 还应该想办法让别人开这个口, 再由你在彦滢面前做个好人最佳。你说你大哥是绝不肯和亲一事的, 只是你的三弟可以试试。你说三弟也大了, 该防着了, 若是能趁着他年纪小不知事,哄着他让他提了和亲之事。成了,他就能惹了彦滢的怨恨。不成,他也会得父皇母后的厌弃……” 程锦的话说到这里,三子彦汀也惊讶地看向彦泽。彦汀如今不过十岁,虽也明白一些事了,但听得自己的兄长竟然这么早就开始防着他,也呆愣住了,随后又委屈又愤懑地看向彦泽。 程锦看了眼彦汀的表情,目光又落在了彦泽身上,轻声道:“彦泽啊,你是我的儿子啊。没得实据,我怎么能信我的儿子是这样的人?我们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我为何要屡次与你细说为何不能和亲?你表面应着,随后又不听。你用陆家的关系,拉动了在你三弟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让那太监给你三弟进言。彦汀去年不过九岁,虽知事,却并不大明白里面的曲折。你作为兄长,就这么教导弟弟么?” 彦泽仍在辩解:“那些话也都是别人说的,我也并没有认同。中间有人传话,难免失实,母亲为何不信儿臣,去信旁人?而且三弟也并没有提及和亲之事,可见……” 程锦冷声道:“那是我在中间拦了下来,不然由着你派人教坏了彦汀么?你在宫中安排人,你觉得会瞒得过本宫?” 彦泽呆了片刻,随后立即梗着脖子看向程锦:“母后安排在儿臣身边的人,都是在监听我有何错处。对于三弟就诸多庇护,生怕他出一点错漏。母后如此偏心,怎么能怪儿臣心寒?怎么能怪儿臣一时出于愤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呢?” 程锦轻笑出声:“我没规劝过你?我将陆韫赶出宫去,跟你说陆韫内里藏奸,跟你说少和陆家来往。你表面应了,之后又依旧与陆家来往。便是陆家覆灭了,你还在和陆家私下勾连。只陆家这事,我劝过你多少?跟你说了多少内里的厉害关系?我没庇护过你么?若是我没有庇护过你,你又何止能沾上一个陆家?早先倒掉的什么翁家,什么顾家,你不都想拉扯关系么?你虽然中意陆三姑娘,口口声声要娶她。但你却更想娶元家的女儿,想要去了元家女儿做正妃,然后再扯一个世家的女儿、一个武将的女儿做侧妃。你忙得厉害,用自己的婚事恨不得把有名望的家族都拉到你那边。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当我们看不出来?” “难道我就要向大哥那样娶一个家世寒微的女子?” 彦泽倒像是受了大委屈一般:“母后不就是想要我们都听从你的安排,不能有自己的主意,不能有喜欢自己的女子么?父皇要听你的,我们也要听你的。母后就在帘幕后面,想要把我们当做木偶一样把控着。我不肯,母后就想要除去我了,那我就去娶那个什么王家姑娘好了……” 听得彦泽这番挑拨的话,程锦不由得笑了,一直没有言语的彦桓却气得冷声喝道:“你放肆!” “你不必为了他动气。”程锦一边说着,一边对彦桓轻轻抚着背,然后对着彦泽笑道:“你想要娶人家王家姑娘,我还不会让你去祸害人家好姑娘呢。看看你啊,你现在不是很聪明么?到了这一会儿,你还知道要挑拨我与你父皇。你这么聪明,你能做错什么事呢?你能犯什么糊涂?现在哪一件不是你思虑好的?” “彦泽,你当真不知你父皇在做什么事么?你当真觉得他做得不对么?你当真觉得他还不够仁德么?太傅都赞过你,说你聪慧过人,你哪里是糊涂人?哪里会做糊涂事?你是太聪明了,知道你父亲因为整改土地的事是将一些人得罪狠了,你只要表现出对你父亲不赞同的样子,就能有机会将他们拉拢到你身边来。倒了顾家,陆家还在,倒了陆家,翁家还在。便是翁家倒了,你也能借此机会笼络到别人。反正那些世家大族哪里是杀得尽的?那些个世家大族总能给你些好处,甚至在被逼到极致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张立一个像你这样对他们仁慈的新帝。戎狄早些年还是个小小的部落,他们不也能扶起来,用来牵制你父皇么?那将你扶起来,还不容易?不过再有个三四年的功夫,等你娶了元家姑娘,或是娶个翁家的女儿,然后再笼络些有兵权的人家,到时候自然有人为你摇旗呐喊,护着你这个贤良王爷逼着你父皇退位。” 彦泽慌忙摇头:“这都是母后自己的臆测,母后以自己的心思来猜度我。我怎么会存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念头?” 程锦低声道:“看你在纸上写得是什么吧?你是打算把这篇文章烧了,但不是知道这篇文章不该写,而是觉得写得不够好,这篇文章若是以鹤影居士的名字传出去,不能增添鹤影居士的才名,你想要去找陆家三姑娘改一改。等她改好了,才把这篇文章发出去。是不是啊?鹤影居士?这一年多来,你用这个化名,发了多少诗词?当中有多少是陆三姑娘为你代做的?陆三姑娘确实才情过人,你自然想要娶她,从此她就能一直为你做文章,让你得以用鹤影居士的身份能够去笼络一些文人。你有了这些文人为你唱和,再过个一两年,还怕做不得个贤良王么?而且……” 程锦说到这里,看向了彦桓,敢要继续说话,程锦的手就被彦桓握住了。 彦桓紧握着程锦的手,深吸一口气,忍痛沉声对彦泽说道:“而且那些世家真的能成为你的马前卒么?他们大多有百年的积累,当年襄阳王那么擅于钻营,许多人家都没有牵扯其中。如今怎么会为了你个一个半大的少年下场么?你做得这些事,我们知道,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了么?你们是故意做出被你笼络的架势,让你一步步越发张狂,让你成为一把能刺伤朕的匕首!” “土地整改走到如今,死了多少人?有小吏去测量土地时,被贼人捆了,直接烧死。也有三品大员为此事,全家被贼人屠戮。更有边境的百姓,因为有人暗中攻击戎狄,屡受戎狄侵扰,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但你作为朕的儿子,却站在他们那一边。那些贼人杀了多少推进土地整改一事的臣子?但是你呢?却在豢养贼人的女儿,在为那些贼人求情?朕若放纵你不管,那还有谁再为土地整改一事拼死一搏?” 彦桓说到这里,气得咳了几声。程锦忙起身,亲手给彦桓斟了一杯茶。 程锦随后看向彦泽,沉声道:“他们哪里在意你能不能为帝?不过是想要用你斩断如今土地整改的势头。我们若是还宽宥于你,就让一些人白死了,我们这些年也白筹谋一场了。彦泽,今天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一次教导你了,我们的母子情分就到这里了。” 程锦说着,微微一顿后,低声叹道:“一会儿会有人给你收拾东西,把你送去瑞王府。从此你好好过吧,你之后想要娶谁,你就自己筹谋去。你若真在意那陆三姑娘,想要娶她,那你就去做。我们就按照私藏罪臣之女,惩处你们就是了。你们要是当真情意深厚,那大概你连国公之位都没了,跟她一块儿流放边疆,你们也会白头偕老,或许对你们也是好事。” 彦泽又不断辩解哭求,但是也再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了。程锦和彦桓由着他哭求,等他自己把分辩的话都说尽了,程锦和彦桓才让太监进来,将彦泽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结局 彦泽被带出去后, 程锦许久都没有说话。程锦是有些心中恍惚的,她竟真的将彦泽处置了,从此和彦泽了断母子关系了。跟处置那些真正的敌人不同, 看着彦泽被带走的那一刻, 程锦感到一丝一毫地畅快,只觉得很挫败。那些贼人将彦泽作为匕首,刺下的这一刀,虽然不致命,但还是让程锦疼了。 对于彦泽,程锦气过恼过恨过, 但更多的是自责。彦泽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乖巧可爱,程锦也曾费心竭力的教导他。但却眼看着彦泽一点点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程锦不止一次的反省自己, 是不是她教错了?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她在彦泽身上用错了法子? 不然彦泽怎么会长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只是寻常人家, 程锦确实还能再容一容彦泽。还会期待着他再长几岁,再多些历练,就会明白当中的厉害。可是彦泽生在帝王之家,如今又在土地整改的紧要关头, 想要将土地整改一事贯彻到底, 彦桓与程锦就不能让那些贼人看到他们的一丝动摇, 不能让那些贼人知道他们原来是可以为了儿女退让的人。不然, 这许多年的筹谋都会功亏一篑。那么多死去的人, 彦桓这些年的殚精竭虑, 这些年他承的骂名, 就都白费了。 彦泽, 就是他们那些人在彦桓和程锦身边撕出来的口子, 必须得有个处置。 自顾家而起的土地整改, 程锦既不容得自己父亲为谁张口求情,就也不容得自己的儿子拖垮了这件事。若土地整改一事败了,那不止是一项政策的失败,略微退一步,那些被打狠了世家勋贵就会反扑过来,把彦桓连同程锦一道撕碎了。 程锦轻吸一口气,才缓缓对余下的孩子低声道:“你们把今天的事记住了,我和你们父皇心意已定,不要以为你们是我们的孩子,就能动摇我们定下的政策。土地整改一事势在必行,你们不满也得跟着我们一道把这件事做完。往后,你们仔细护着些自己,若是谁用你们来要挟我与你们父皇,我们不会选择为你们放弃定下来的国策。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觉得生在帝王家太过凉薄,你们此刻与我说,我与你们父皇可以允你们不生在这个帝王之家。” 程锦说罢,一片安静,几个孩子起初都低垂着头,随后长子彦浔而起,几个孩子陆续出声说会承彦桓和程锦之志将土地整改一事贯彻到底。 程锦听着儿女们的话,垂下眼眸,心中暗盼他们都能当真如此。 彦泽被过继到瑞王名下后,已再无可利用的价值,他门前冷落,但他却没安分了下来。彦泽并没有娶那个陆三姑娘,任由陆三姑娘被押着流放去了,随后彦泽竟有意去接近先前程锦想要给他定下的王家姑娘,想要以此重新博得彦桓和程锦的宠爱。彦桓与程锦便又将彦泽的爵位降了一等,另铱誮亲自给王家姑娘找了一个和她心意的好人家,赐了婚。 彦泽见彦桓与程锦当真不会心软,他也再无转圜的余地,这才彻底安分下来。待到十六岁,他就自己择了几房妻妾,从此远离朝堂了。当彦泽这个名字再被提及时,已经是彦桓退位,彦浔继登基之后。此时土地整改一事已有了着落,朝堂缓过一口气,连先前屡次侵扰边境的戎狄都给剿了。 只是彦桓因为土地整改一事杀了太多士族大家,临到他退位之时,让有说他暴虐。毕竟饿死的百姓在某些人眼里是算不得人的,死再多也不会被那些人放在心上,只有跟他们一样从富贵乡里长大的才子佳人才算得上人。那红颜薄命的才女陆三姑娘,那些轰然倒塌的簪缨世家,都值得让他们耗费笔墨哀叹惋惜。 但彦桓并没有在意谁会不会继续骂他,他跟程锦前往燕州行宫前,反复吩咐彦浔,别忘了再去去边疆寻彦淳的尸骨。他们的那个小女儿太顽皮,非要做什么女将军去与戎狄打仗,结果真做成了女将军,却死在了边疆,尸骨都不全。然后彦桓一一交待了其他孩子的事,又嘱咐了彦浔要厚待那些为国而死的臣子家眷。最后彦桓才提到了彦泽,他没有多吩咐什么,只让彦浔看着办。彦浔顾念兄弟情分,便在登基后,给彦泽加封了郡王。 在前往燕州行宫的路上,彦桓对笑道:“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燕州了。” “不要胡说,这不是就要去燕州了么?”程锦一手反握着彦桓的手,一手轻轻抚着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头发。 程锦总觉得她和彦桓才刚成亲不久,她似乎才被彦桓掀开盖头,但转眼两人都白发苍苍。程锦摸着彦桓的头发,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其实只有她白发苍苍,彦桓前不久还寻了个秘方,让人把他的头发染黑了,只因为程锦赞了几句新晋的探花郎姿容出众。 彦桓的身体这十年来都不大好,他年幼时吃苦吃得太多了,略微上了些年纪,许多病症就起来了。而且他心软了,最起码在程锦看来,比她心软。所以当遭遇彦泽忤逆,当知道彦淳战死时,在知道一些近臣为了推进他制定的政策而死时,他的心结就一层层压了下来。 任凭程锦如何费力为他调理身子,彦桓终究还是大病了一场。 炮灰原配重生后 第54节 在病中,彦桓有时候清醒,还会跟程锦说笑:“我本来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帝的,都是因为看到了阿锦想做个好皇后,我就也学着做了。我这次要是不行了,那等我们再遇到,阿锦就把你做太后时见到的事,说给我听吧,我最喜欢听阿锦说话了。” 但彦桓有时候病得糊涂,就扯着程锦的手,或者说:“这里太冷太黑了,阿锦救救我,别让他们一直关着我。”,或者说:“珍珠开门,你别把我……我关在外面,我要见姑娘……” 程锦便只得一遍遍地跟彦桓说着:“我在的,别害怕。” 那段日子,程锦就守在彦桓床前,彦桓的呼吸稍微微弱一些,程锦也吓得呼吸一窒。 待彦桓好不容易熬过去,程锦就也病倒了。待两个人好起来,程锦更觉得年纪不饶人,便是再舍不得手里的权势,也不得不松开手了。程锦和彦桓商议过后,彦桓便提前退位,跟程锦一道去了燕州行宫。程锦和彦桓都不是奢靡之人,本不喜欢大兴土木修建什么行宫,只是到了燕州,终究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又不只是他们住,他们还带着几个孙子孙女过来,另外还有些伺候他们的人。便简单修建了一处住所,说是行宫,却也不过是一间大宅子,比燕州的一些大户人家的宅院都还显得简朴许多。 因为行宫建成这样,倒让一些燕州的人家害怕越过皇家,忙着重新整改宅子。还是彦桓另外下了令,才止住了这个风气。 地点是程锦挑的,地下有温泉,可以方便彦桓调养身体。 彦桓在燕州住下,也真的一天比一天身子好了。他带着孙辈捉鱼,捉到了,就跟个孩子一样到程锦跟前炫耀。他跟着程锦一道指点孙辈种菜种药,然后一道制药制香。甚至彦桓还会让那些孙子抓来蚂蚱,让他和程锦烤着吃。更多的时候彦桓和程锦会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看看寻常百姓人家都怎么过日子的。以彦桓和程锦现在的身份,看到寻常人家的日子虽都是“好”的,可彦桓和程锦能辨出那些是真的“好”,那些是被修饰出来的“好”。然后彦桓和程锦便将这些事都教给自己的孙辈,让他们也能早点知道,这些官员是怎么制造出个太平盛世的。 虽然有些“好”日子是制造出来的,但程锦和彦桓也能看出来如今的光景确实比早些年强了许多。 彦桓和程锦返回行宫的时候,正下着绵绵细雨,彦桓给程锦下了马车。彦桓便撑着伞,跟程锦一边走一边说着方才看过的农田。有块田种着的庄稼,程锦和彦桓都没见过,只听那家农户说是他从庆国外面带回来的种子,那庄稼不挑地,结出来的粮食虽然口感不好,却也能吃。 彦桓和程锦便留了心,便是现在日子比先前好一些了,还有些人在挨饿。就算分得了土地,但难保有个天灾人祸的。而且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能分得好地。彦桓和程锦如今想得还是怎么能让更多的人不挨饿,挨饿的人少了,日子就安稳下来了。 彦桓和程锦走到内殿,才听得太监来报说是程老夫人来了。太监口中的程老夫人就是珍珠,程远的终老都是珍珠照看下来的。程远临终前,便将珍珠认作了义女,让她跟着姓了程。珍珠一直住在燕州,如今彦桓和程锦既来了燕州,程锦自然要和珍珠常见面的。因此珍珠来到了行宫,也不用递什么牌子,都会直接被太监带到了内殿侯着。 珍珠如今也是老夫人了,但在程锦跟前就还是个会撒娇的小妹妹。 彦桓一听得珍珠来了,便扯住了程锦的袖子:“我们再走一走,等会儿再回去吧。” 程锦听后笑道:“那珍珠不是还要等着我们?” 彦桓低声嘀咕:“等着就等着吧,当初我早起要见你,也被珍珠关在门外过。我都等都起,她怎么就等不起?而且我这会儿身上格外松快,你都不肯陪我走走么?你不是说我的病,要时常活动么?” 程锦想不起还有这事,但想着彦桓总是会记得一些她忽略的小事,她这会儿若说不记得,怕是彦桓又要生气。他如今年纪大了,又因大病了一场后,程锦格外纵着他,彦桓越发小孩儿心性了。 程锦便只得点头哄道:“好吧,我们就继续走走吧。就让珍珠等等吧,反正殿内也有茶水点心供应着她。” 彦桓就给程锦这么撑着伞,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在雨雾中慢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