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圣典》 -1- 最后的晚餐 “游走于深渊与现世的主宰……” “堕落与腐朽的化身……” “血之后裔的救主……” “……” “您卑微的奴仆，于此祈求恩赐……” …… …… 夏洛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紫黑色床顶，雕着精美的荆棘蔷薇花纹，周围垂下黑色镶金边的纱质帷幔，四根绘有宗教浮雕的尖角床柱在其中若隐若现。 哪怕穿越异世界已经三天了，看着这间哥特风的贵族卧室，他还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当然，每天晚上迷迷糊糊中听到的宛若古神低语一般的呢喃祈祷也是原因之一。 夏洛总有一种错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但偏偏每次醒来之后他就又想不起来究竟听到了什么。 扭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幽深的月色下，偶尔能听到嘶哑的猫嚎。 夏洛有些意外。 今天的午睡，他竟是直接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笃笃笃……” 卧室房门被轻轻叩响。 “唉，又要来了吗……” 夏洛微微蹙眉，瞬间头疼。 不等他说什么，屋门便在吱呀一声中被缓缓推开，两列身穿黑白裙装的女仆整齐划一地走了进来。 她们的表情古板严肃，手中捧着一套套风格各异、华丽繁琐的贵族少女裙，装有满饰品和珠宝的木匣让人眼花缭乱。 “晚上好，夏洛特小姐。” “就餐时间到了，卡斯特尔夫人请您换好衣服，前去用餐。” 女仆长上前一步，木讷地行礼，动作极为标准。 哦，对。 现在应该是“她”了。 夏洛麻木地扫了一眼她们带过来的女装，瞬间换上原身残缺记忆中那张蠢萌蠢萌的脸，一副懵懂少女刚刚睡醒、天然呆萌的样子： “晚……晚上好！玛丽安娜女士！” 而后，她自然而然地略过那些过于甜美可爱的少女裙，指向了一件以黑色镶金为主，酒红色和白色为辅的哥特洛丽塔，微微歪着小脑袋，甜甜地道： “就它吧！” 声音软糯，娇柔可人。 那纯真可爱的模样，与刚刚独自一人时的冷静无奈判若两人。 男性见了保护欲爆表，女性见了母爱泛滥。 就连窗外路过的肥硕黑猫，也一时出了神，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 只能说这丫真的很会装，且装起来非常顶。 不过，作为古老的卡斯特尔家族的职业仆从，训练有素的女仆们依旧神情严肃，毫无波动，让夏洛感觉相当无趣。 得到确认，这些古板的女仆宛若无声的军队一般，立刻行动起来。 大贵族就是这一点好。 根本不需要你动手，任何事都有人服侍。 有人端着装满水的银盆为夏洛洗漱，有人拿着丝绸纱巾沾着玫瑰花露为她擦拭身体，有人拿起鲸骨发梳为她打理长发…… 而夏洛本人，则宛若一个换装洋娃娃似的，任由她们摆布。 没办法。 谁让她前世没经历过这些呢。 别说这种繁琐的贵族裙了，女装她都没接触过。 换装持续了近三十分钟。 而夏洛则感觉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夏洛特小姐，换好了。” 许久之后，女仆长再次行了一礼，并吩咐人推过来了一面华丽的立身水银镜。 镜子中是一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女。 个子不高，五官精致得如同玩偶。 黑白相间的蝴蝶头饰收拢着柔顺丝滑的金色长发，尾端被打成了发卷，自然地垂在肩上。 牛奶般白皙滑嫩的肌肤带着一丝丝病弱的苍白，配上那如同天空一般清澈的湛蓝双眸，带给人一种娇弱可怜之感。 荷叶边装饰的白衬衫前打着一个酒红色的蝴蝶结缎带，黑色的紧身胸衣将青涩的腰肢收束得极为曼妙。 以黑色镶金为主基调的薄纱外裙装饰着复杂华美的蕾丝图案，搭配着内部的酒红色裙装、黑丝长袜和小皮靴，带给人一种强烈的神秘与高贵感，于青涩稚嫩的美丽面庞下，仿佛又给她增添了一抹禁欲般的成熟和诱惑…… 说实话，如此漂亮可爱的外表，就算是看了好几天，夏洛还是会对着镜子沉沦进去。 但可惜。 这人是她自己。 不过，虽然穿越的时候身份认同出了点问题，但夏洛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美貌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 换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跟随女仆离开卧室，少女顺着铺满手工真丝地毯的华美长廊进入餐厅。 餐厅同样奢华，墙壁上挂满了宗教装饰画，影影绰绰的大型水晶烛灯投下淡淡的光，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 足有十多米长的紫黑雕花u形餐桌上，用精美的瓷器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肴。 烤乳猪、焗蜗牛、鹅肝酱煎鲜贝、烤纸蒸鱼、煎牛排、烩土豆、水果沙拉、火焰薄饼、巧克力熔岩…… 放眼望去，种类恐怕不下五十种。 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妇人站在餐车前，正将一份奶油蘑菇汤摆上餐桌。 看到夏洛，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瓷盘，宠溺地道： “哦，快来瞧瞧，这不是卡斯提尔的明珠，可爱的伯爵小姐，我的宝贝夏洛特吗？” 说着，她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装着条一看就知道绝对价值连城的精美十字项链。 拿着饰品盒在少女身前摇了摇，老人慈爱地道：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这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 扫了一眼那亮闪闪的项链，夏洛隐晦地抽了抽嘴角。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老妇人那尚未脱下的围裙，心中微暖，笑道： “祖母大人，今天是您亲自掌厨吗？” 老妇人放下饰品盒子，先是用湿巾仔细擦了擦手，然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和地道： “当然，今天可是你的节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喜欢吃什么了。” “快来用餐吧，我的小寿星，今晚的菜品都是平日里你最喜欢的。” 如果说庄园里的女仆和执事总是不苟言笑，严肃压抑，让穿越之后的夏洛感觉这些仆人仿佛有什么大病的话…… 那么这具身体的祖母，就是这两天让她最为舒心的存在了。 伊莱娜·德·卡斯特尔。 她是夏洛的老祖母，卡斯特尔家族现在的主事者，也是少女唯一的亲人。 身为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代家主，年龄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月，老妇人却仍然亲自为少女下厨，足可见她对自家孙女的宠爱。 准备这么多的丰盛佳肴，哪怕是有着大厨辅助，对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来说也不是易事。 “祖母大人，您辛苦了。” 夏洛心中温暖。 她熟练地捏起裙角，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后自然地坐在餐桌前。 三天的时间，这些贵族流程她已经很熟了。 老妇人则看了一眼墙上的华美吊钟和窗外的夜色： “时间不早了，早点用餐吧。” 语毕，她婉拒了上前服侍的女仆，亲自为少女系上餐巾，动作缓慢而轻柔。 老实说，如果不是腿脚不灵便不方便在餐桌前走动，夏洛严重怀疑宠她宠到天上的祖母甚至还会揽下侍者的工作，亲自为自己分餐…… 今天的晚餐比前两天的还要美味。 烹调考究，滋味鲜美，让人回味无穷。 夏洛一边在侍者的侍奉下优雅地用餐，一边思考着未来的人生。 穿越之后的记忆并不完整。 但两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摸清楚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现状，并顺利站稳脚跟了。 不得不说，夏洛穿越的这个身份是真的让人惊喜。 虽然性别不同，但其他的部分却堪称完美，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凤傲天开局。 此身名为夏洛特，音译之后与前世的她算是同名。 自幼父母双亡，是古老而富有的卡斯特尔家族唯一的直系后裔。 真正的异世界老牌贵族，家族未来的家主。 虽说她年龄尚小，但有经验丰富的老伯爵夫人亲自坐镇保驾护航，也没有人敢觊觎卡斯特尔家族的产业。 而等到夏洛16岁成年之后，她就能正式继承家族的伯爵爵位和一大片富庶的领地，拥有数十处城堡、庄园和酒庄。 换句话说，夏洛穿越开局就是财务自由，人生巅峰。 这辈子她继承的家产，花上一辈子都花不完！ 熟悉了身份后，夏洛就知道自己要在异世界起飞了。 这两天，她已经开始考虑一年之后继承了爵位该怎么浪了。 利用自己的蓝星知识在落后的异世界攀科技？ 借助这个身份的资本打造一个横跨整个大陆的商业帝国？ 亦或是雇佣一百个漂亮的小姐姐天天服侍自己，过上咸鱼快乐的梦幻生活？ 不过，就在夏洛想入非非的时候，她却发现，祖母卡斯特尔伯爵夫人一直没有动刀叉。 这位年迈的贵妇人，仅仅是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她。 少女犹豫了一下，轻轻放下餐具。 在她继承的零碎记忆里，不等长者开始就独自一人进食是不淑女的行为，也是原身平日里尽量避免的事项。 “祖母大人，您不吃吗？” 夏洛问道。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却轻轻摇头： “不，我的小夏洛，这些都是你的。” 说着，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温柔而缓慢地抚摸起少女的脸颊： “毕竟，这是你最后的晚餐了。” 最后的……晚餐？ 夏洛微微一愣。 她忍不住看向了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只觉得对方的笑容忽然变得深邃而诡异。 窗外的云层缓缓飘过，露出了一轮绯红的圆月。 如血的月光透过窗子倾泻在餐厅中，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绯色。 在夏洛突然收缩的瞳孔中，原本端庄慈祥的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她的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苍白，蓝灰色的眼睛渐渐染上了疯狂的血色。 目光之中的慈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和贪婪…… “我亲爱的宝贝，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老妇人对着夏洛微微一笑，嘴角咧到耳根，如同蛇信一般的长舌不断游走，轻轻滑过少女的脸颊。 卧槽！ 怪物！ 夏洛惊得瞬间站了起来。 桌子上的餐具被她扫到了地上，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轻响。 “夏洛特小姐，您的刀叉掉了。” 女仆长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一只长满蛆虫的腐烂手臂拾起刀叉，轻轻放在夏洛的身前。 我勒个去！ 夏洛瞬间瞪大眼睛。 她僵硬着转身，只见身旁的女仆长面容早已腐烂，血淋淋的腐肉之下隐约可见白骨，几条肥美的蛆虫正在眼窝中蠕动。 窗外，成群结队的乌鸦在一连串的呱呱叫声中盘旋飞舞。 餐厅里，近百名侍者和女仆齐刷刷地看向了夏洛，腐烂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了诡异而整齐的笑容。 尸体腐败的恶臭，瞬间蔓延开来…… 夏洛顿时头皮发麻。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然而刚迈出一步，她的身体就忽然一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糟了！ 食物里……加了料！ 强烈的疲惫感向四肢弥漫，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缓缓软倒。 在意识消失的尽头，她听到的是“卡斯特尔伯爵夫人”那淡漠冰冷的命令：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最后的血脉献祭仪式吧……” -2- 血脉献祭仪式 痛。 剧痛！ 当夏洛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挂在了一张金属十字架上，四根硕大的铁钉分别穿透她的左右手心和两只交叉的脚掌。 潺潺的鲜血如同小溪一般顺着十字架流下，注入地面上早已刻好的凹槽。 夏洛忍痛看去，大约能在天窗昏暗的绯红月光下看出那是一道以十字架为中心的圆形图案，复杂无比，像极了小说中的魔法阵，四周跪满了身穿女仆和侍者装的活尸。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站在最前方，身上散发着令人战栗恐惧的气息。 她正对自己，手中捧着一张血红色的残页，就像是从某种古老的典籍上撕下来似的。 看到悠悠转醒的夏洛，伯爵夫人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 “哟，我的宝贝，你醒了。” 夏洛心中一沉。 挂在十字架上可不是什么好境遇。 结合身下那一看就不正经的魔法阵，以及周围明显是在做某种祈祷的活尸，熟读网文的夏洛已经大致猜到，自己恐怕是被对方当做什么祭品了。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异世界！ 大脑飞速运转，夏洛抽了抽鼻子，晶莹的泪花瞬间如同银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在粉嫩可人的漂亮脸蛋上留下两道弯弯的泪痕。 “呜呜呜……祖母……” 她嘤嘤开口，用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萌物目光看向了卡斯特尔伯爵夫人。 看到那楚楚可怜、令人不忍的模样，哪怕是化为怪物的卡斯特尔伯爵夫人也是微微一愣，身上恐怖的气息隐隐一滞。 但很快，她的目光就又变得深邃了起来。 猩红的眼眸微微闪烁，贪婪的视线缓缓滑过夏洛的身体： “真是个动人的小妖精，不能收为魅惑血仆倒是可惜了。” 说着，她裂开狰狞的大嘴，如同猎手戏弄猎物般嘲讽道： “可怜的小东西，到了现在……就别装了。” “小夏洛早就病逝了，你不过是我为了完成最后的血脉献祭仪式，召唤过来的神圣王庭的圣徒真灵罢了。” “呵呵……以圣徒真灵为祭品，想必吾主定会相当满意！” 穿越的秘密被戳穿，夏洛只觉得心中一紧。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疑惑。 神圣王庭的圣徒真灵？ 那是什么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夏洛心中微动。 她连忙停止啜泣，快速道： “祖母，不，卡斯特尔伯爵夫人，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然而，老妇人却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嘲讽般地摇了摇头： “误会？嘿，无谓的挣扎。” 说罢，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只污秽的十字架，对准了挂在半空中的少女。 苍老疯狂的声音微微颤抖，神情狰狞又狂热： “来吧！圣灵！让我欣赏欣赏你那即将堕落的神光和痛苦扭曲的表情吧！” 幽深的光芒在十字架上绽放，带着混乱邪恶的气息。 在卡斯特尔伯爵夫人那残忍暴虐的目光里，污秽的光芒照耀在了夏洛的身上。 “哀嚎吧！惨叫吧！感受……属于黑暗的痛苦与绝望吧！” 不好！ 看到那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隐有呕吐之感的邪恶光晕，夏洛心中一紧。 她又惊又怒，无法躲避，只能侧过头去，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邪恶混乱的光辉如同投入现世的污泥一般，将少女包裹在内。 然而，想象之中的痛苦并未降临。 除了感觉有些阴冷，耳旁仿佛有无数道疯狂低沉的呓语在不断呢喃外，夏洛的身体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 嗯？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 伯爵夫人依旧狂热地高举着污秽十字架，神情无比狰狞。 十字架光暗闪烁，威压滔天，将一切笼罩在内。 地下室幽邃冷寂，宛若坠入深渊。 但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洛的神情有些茫然。 虽然她没有开口，但那有些懵逼和疑惑，又似乎夹杂着庆幸和忐忑的表情，似乎在说： 就这？ 老妇人同样愣了。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污秽十字架，似乎想要找出哪里出了问题。 一番端详后，她蹙着眉重新将十字架举起，而后再度激荡魔力，用更加疯狂的声音吟唱道： “尖叫吧！求饶吧！在堕落之光下绝望地呐喊吧！” 幽深的光辉再次绽放，笼罩在夏洛的身上，比起刚刚的气息更加邪恶混乱。 然而这一次。 依旧没有什么事发生…… 夏洛：…… 伯爵夫人：…… 两人四目相对。 气氛，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老妇人的神情瞬间狰狞，恐怖的魔力宛若火山一般爆发：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上没有神圣之光？！为什么你没有被堕落之光腐蚀？！” 海啸一般的威压连绵起伏，伴随着疯狂的咆哮，带给少女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过，夏洛的心底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结合老妖婆之前的话语，她已经大约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少女恢复镇定，声音也有了一丝底气：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我想……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着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老妇人双目猩红，神情如同暴怒的野兽一般危险。 夏洛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您，应该是在举行什么特殊的仪式吧？而且这个仪式还和神圣王庭的圣徒有关？” “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并非什么神圣王庭的圣徒。” “那个……您，好像拉错人了。”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沉默了。 下一秒，夏洛只觉得一股强悍的精神力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 片刻之后，精神力散去，伯爵夫人的神情变得无比难看： “没有神圣印记……” “竟然真的不是神圣王庭的圣徒！”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既然你不是神圣王庭的信徒，为何会被圣灵召唤仪式召唤？” 我哪知道？ 我不过是通宵加班迷迷糊糊睡着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了！ 还特么的连性别都给换了！ 夏洛在心中吐槽。 她面色不变，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这样了。” 说着，她斟酌了一下语言，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微笑，继续道：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 “如您所见，我并不是您需要的圣徒真灵，您献祭我好像也没有丝毫意义。” “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谈一谈？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吗？”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红目闪烁，面带嘲讽。 她的杀意是如此强烈，就像是将召唤的失败彻底归根于夏洛似的。 夏洛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能给出合适的理由，眼前的老妖婆绝对会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按捺下心中的忐忑，夏洛佯作镇定，继续笑道： “那可不一定，比起注定失败的献祭，我倒是觉得自己活着，带给您的好处更多。” “将我召唤至此，对您来说说不定还会是另一种意外之喜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 现在正处于生死危机间，面对的又是一个精神明显不稳定的疯批老太婆，夏洛怂的没有一点压力。 面子自尊什么的暂时放一边去。 先想办法活下来再说！ “哦？这么说……你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能力？”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微微挑眉。 这一次，她仔细打量起少女，似乎有了些许兴致： “说说看，你都会些什么？” 夏洛微微一笑，继续道： “比如……我懂得很多美食的做法，全都是您从未见过的佳肴。” 说完，她就看到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的目光微微一动。 这也是预料中的，从夏洛继承的破碎记忆中看，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的确是位美食家。 只是…… “如果只是美食的话，这可不够买下你的小命，我的小夏洛。” 伯爵夫人微微摇头。 “我还会经商，现在卡斯特尔家族的产业，我有信心能在十年之内将其扩大数倍……” 夏洛沉吟数秒，继续加码。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若有所思，似有心动。 但最终，她看向少女的目光仍未改变，探究意味更深。 夏洛咬了咬牙： “我还懂得很多很多知识，都是这个世界上所没有的，每一条都有可能为这个时代带来变革！” “我……” “等等！” 听到这里，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只见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 “你刚刚说……你懂得很多这个世界上没有的知识？” 夏洛犹豫了一下： “是的。” “你……来自异界？” 夏洛下意识想要否定。 但感觉到自己冥冥之中被锁定的气息，她迟疑了片刻，又缓缓点头： “是……的。” 反正换身的秘密已经被知道了。 再加上一个来自异界，似乎也没什么了。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再次沉默了。 渐渐地，只见她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化为了满意的笑容，而那笑容继续绽放，变得越发恣意，最终化为了激动的狂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好！很好！非常好！” 看到对方如此高兴，夏洛心中虽有些奇怪和不安，但终究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将忌惮、憋屈和愤怒深埋心底，她按捺下忐忑和紧张，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笑道： “看来您很满意。” “那么……是否可以先把我放下来？” 说着，她扭了扭已经痛得快要没有知觉的身体，假装不在意地叹道： “老实说，挂在这儿还挺难受的，我感觉我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噗……” 钝痛突然从腹部传来，夏洛只觉得强烈的呕吐感上涌，忍不住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她缓缓低头，神情不可思议。 身下，一条拳头般粗细、狰狞可怖的黑色触手穿透了她的肚子，正在里面疯狂地抽搐搅动。 而触手的另一边，则是笑容敛去，面无表情的卡斯特尔伯爵夫人。 “为……为什么……” 感受着迅速消散的生命力，夏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甘，又有些迷茫。 老妇人一声冷笑： “为什么吗？当然是按照仪式，继续进行献祭了。” 说着，她的神情变得狰狞而贪婪，嗜血而狂热： “呵呵，意外之喜，你说的没错，你真的是我的意外之喜！” “异界之魂啊，这可是比圣徒真灵还要珍贵百倍的存在！” “神圣圣徒算什么？” “只要血祭了你，我必将迎来主的恩赐，得到前所未有的神恩！” 草！ 这样的吗？ 夏洛一声暗骂。 她艰难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老妇人扯出一个微笑： “好吧……你麻痹的。”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皱了皱眉。 虽然没听明白对方那拗口的词汇，但她本能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看了眼天窗外越发圆润的红月，她残忍地咧咧嘴： “吉时到了。” “我的意外之喜哟……好好享受最后的绯红月光吧！” 说完，只见她放下黑暗十字架，高举起血红色的残页，身上光芒大盛。 夏洛只觉得自己被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诡异力量锁定，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体内的血液逐渐沸腾，腹部的狰狞伤口仿佛在不断燃烧，那是献祭仪式开始的标志…… 得。 刚刚穿越两天就要跪，恐怕没有比自己更惨的穿越者了。 夏洛心中一叹。 早知道要这样……穿越之后她就不该那么矜持，应该先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新身体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时间仿佛也变得前所未有地缓慢。 而与此同时，卡斯特尔伯爵夫人与活尸们那抑扬顿挫的祈祷，也缓缓传入夏洛的耳中： “游走于深渊与现世的主宰，” “堕落与腐朽的化身，” “血之后裔的救主……” “伟大的血魔大公——亚巴顿！” “您卑微的奴仆，祈求您的恩赐……” “我愿奉上卡斯特尔家族最珍贵的血脉和来自异界的灵魂，祈求您为卑微的奴仆赐予永恒的青春与活力……” 嗯…… 这个祈祷语…… 似乎……有些熟悉…… 就在夏洛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的视野忽然大亮。 猩红色的光芒里，一连串古朴奇异的文字，缓缓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血之圣典》侦测到在途的神术仪式——】 【术名：血脉献祭仪式】 【祭品：夏洛特·德·卡斯特尔】 【献祭者：伊莱娜·德·卡斯特尔】 【接收者：血魔大公亚巴顿】 【术式效果：以自身血脉祭品为引，献祭者得其血脉力量与生命之力，接收者得其灵魂与记忆。】 【拦截概率判定：100%】 【是否拦截？】 夏洛：…… -3- 您到底是谁？！ 金手指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看到视野里那宛若小说系统一般的对话框的时候，夏洛就知道，她有救了。 自己……竟然能够拦截这个老妖婆的献祭？ 拦截！ 必须拦截！ 越来越疲惫的夏洛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更多，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太久，死亡的气息已经逼近了。 夏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错误……】 【拦截……失败……】 【侦测到……圣典信息缺失……】 【自我修复开始……】 【修复完成……】 【伟大的圣典之主】 【请重新拟定独属于您的符号】 夏洛：…… 文字继续变化，仪式并未停止。 夏洛感觉自己冥冥之中好像与某种东西联系到了一起。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虚幻的羊皮纸，各种各样的图案随着她的心意在上面不断变换。 凎！ 怎么这么麻烦！ 意识越来越模糊的夏洛快要疯了。 她知道，再不停止献祭仪式，自己就要死了。 咬破舌尖，她集中起最后一丝精力，随手将每天早上起床之后映入眼帘的床顶的荆棘蔷薇花纹映了上去。 【符号拟定完毕】 【拦截开始】 恍恍惚惚中，夏洛只觉得一股神秘的力量忽然作用于己身。 在抑扬顿挫的祈祷声中，她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视野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夏洛再度“看”到了周围的情况。 然而……不再是以“夏洛”的角度，而是一种宛若观测者一般的鸟瞰。 她似乎来到了一座巍峨的虚幻城堡里，高坐在血之王座上，身前飘浮着一本血色的古朴书册。 王座之下，地下室的景象尽收眼底。 血色的法阵，冰冷的十字架，被挂起来的少女，狂热祈祷的疯批老太婆……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法阵之中的伯爵夫人不断叩拜，正对夏洛的目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朝拜夏洛本人一般。 一种居高临下，俯视蝼蚁的奇妙感受出现在少女的心中，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切的主宰…… 新的对话框缓缓浮现—— 【成功拦截血脉献祭仪式】 【仪式接收者更改为：夏洛特·德·卡斯特尔】 【是否进行术式终止或修改？】 看着新的文字，少女瞪大了眼睛。 回想到刚刚老妖婆那狰狞的笑容，憋屈的怒气重新在她心中翻腾。 夏洛毫不犹豫，在意识中喝道： “修改！我要修改！” “祭品与献祭者调换！” “祭品是她，献者是我！” 想要血祭了我的灵魂？ 他大爷的！ 那就来看看，究竟是谁献祭谁吧！ ……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很激动。 十年了…… 为了今天这一天，她已经准备足足十年了！ 只要完成了这次血脉献祭仪式，她就能成功夺得卡斯特尔家族的天赋血脉，并告别苍老，重新恢复青春！ 不仅如此，只要成功献祭这个异界之魂，她更有可能获得来自神灵的恩赐！ 那可是传说中的神恩！ 凡人梦寐以求的神恩！ 一旦获得，她就将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跃成为传说中的神之使徒！ 畅想起未来的美好，卡斯特尔伯爵夫人越来越兴奋。 “伟大的血魔大公啊！请投下您的视线吧！” 她高举血色残页，狂热地呼唤。 法阵光芒大盛，如血的月光倾泻而下，形成了绯红色的迷雾。 一股古老浩瀚的伟岸气息缓缓在地下室之中汇聚，仿佛某种可怖可畏的神秘存在穿越无数时空，于此时此刻投下了目光。 来了！ 神灵的注视来了！ 伯爵夫人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层层迷雾望去，目光前所未有的狂热忐忑。 只见那血色迷雾之中，逐渐幻化出一张古朴威严的虚幻王座。 王座之上，猩红色的光辉汇聚，似有古老伟岸的存在正在缓缓降临…… 吾主！ 是吾主！ 吾主的目光注视我了！ 伯爵夫人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脸色涨红，全身颤抖，目光之中满是期待。 光辉汇聚，凝成人形。 紧接着—— 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 伯爵夫人：…… “夏……夏洛特？！” 她顿时愣住了。 而与此同时，高坐在王座上的夏洛却对她微微一笑，声音缥缈又空灵： “我亲爱的祖母哟，你的献祭……我收下了。” 献祭法阵骤然点亮，绯红色的光辉冲天而起。 在伯爵夫人惊愕的目光中，如血的光芒瞬间将其吞噬…… “啊啊啊啊啊——！”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 她那原本就老迈的身体，在血色光辉的照耀下迅速地衰老枯败起来。 而与此同时，十字架上的夏洛却感觉到一股充沛的暖流顺着触手涌入自己小腹的伤口，宛若久旱后的甘霖。 一种温暖奇异的力量不断在体内游走，致命伤迅速开始修复。 那种感觉相当奇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置身于温暖舒适的浴池，又好像是某种剧烈运动后的余韵。 舒爽、陶醉，令人沉迷，回味无穷。 夏洛仿佛化身饥饿的饕餮，贪婪地从卡斯特尔伯爵夫人那里夺取吞噬着一切。 “啊啊啊——！” “不！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力量！不要带走我的力量！” “你……不，您，您是谁？！您到底是谁？！”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疯狂尖叫，不断挣扎。 然而，那绯红的光芒宛若拥有生命一般，将她死死禁锢其中。 献祭仪式开始，就不可中止。 “停下来！请您快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 “恶魔……！你这个该死的恶魔！” “吾主不会放过你的！吾主不会放过你的！” “……” 渐渐地，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微弱。 终于，在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的吞噬之后，她彻底失去了动静。 弥漫周围的恐怖气息瞬间消散，伴随着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响声，跪拜在法阵四周的女仆和侍者活尸纷纷倒地。 就像是失去了支撑力量似的，它们变成了一具具普通的腐尸。 法阵之中，光辉也缓缓消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卡斯特尔伯爵夫人。 她已经化为了一具脱水的干尸，干瘪的面部还残留着惊恐和迷茫。 天窗外的月色重新被云层遮掩，地面上的魔法阵也归于黯淡。 整个地下室，只剩下了夏洛一个活人。 她腹部的伤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残留着骇人的血迹。 而她的神情，还带着几分陶醉。 那种美妙的吞噬似乎能让人上瘾，此时此刻的少女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怅然若失和意犹未尽。 她感觉自己仿佛食用了某种强力补品一般，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迅捷和清晰，体内仿佛涌出了使不完的劲儿，似乎随时都可以从十字架上挣脱。 想要…… 我还想要！ 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饥渴感浮上心头，带着强烈的成瘾性。 夏洛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强行将那仿佛化为身体本能的悸动压下。 她很不喜欢这种宛若瘾君子犯了药瘾的感觉。 好在的是，这种饥渴感仅仅是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地下室紧锁的铁门突然在轰鸣声中被砸开。 激荡的灰尘中，四五名身穿黑色长袍、手持十字架和银剑的骑士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高举羊皮纸，声音冰冷而严肃：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我们是狩魔所骑士。” “根据实名举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已被污染成为血裔诡魔，且和这段时间波尔德城的血魔案件有关，并企图血祭自己的孙女夏洛特·德·卡斯特尔，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惨烈景象直接镇住了。 庞大的血色法阵。 上百具不知道腐烂了多久的尸体。 倒在法阵中，隐约可辨贵妇身份的女性干尸。 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十字架上，遍体鳞伤、衣衫破烂、楚楚可怜的美丽少女…… 看到破门而入的陌生人，夏洛也微微一愣。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迷蒙的雾气瞬间涌上水汪汪的眼眸，少女低声啜泣，声音虚弱，无比娇柔可怜： “呜呜呜……” “痛……好痛……” “骑士叔叔……我好痛好怕……” “呜呜呜……” “……” -4- 我成了血族？ “她怎么样了喵？” “已经醒了，洛蒂女士正在喂她吃午餐。” “伤口如何喵？” “简单处理了一下，您知道的，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敢贸然治疗，只有队长才有十足把握。” “卡拉？那家伙确实还可以喵，可惜对追捕血魔太执着了点，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喵。” “没办法，队长一向如此……额，尼斯大人，恕我直言，您说话能不带喵吗？” “喵……抱歉，我习惯了，咳咳，她精神状态如何？” “还有些恍惚，毕竟昨晚才经历了那样恐怖的事，哎，她还只有十四岁。” “已经十五岁了，昨天是她生日。” “见鬼！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听说整个卡斯特尔庄园只剩下她一个幸存者……” “这可不好说，以前的血魔案件可没有祭品能活下来。” “不是说那个愚蠢的血裔诡魔把献祭法阵画反了吗？” “没那么简单，这次事件已经惊动了上面，大神官和公爵都相当震怒，审判所也做好了介入的准备。” “该死！审判所的那些疯子就是想向我们狩魔所伸手！” “……” 清晰可闻的交谈从门外传来，一道沙哑自在，一道年轻恭敬。 虽然屋门紧闭，谈论者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半躺在病床上的夏洛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自从昨晚的献祭仪式之后，她的听力似乎就发生了某种质变，敏锐程度早已超越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所以……你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温柔似水的询话声在身前响起。 说话的是一位美丽端庄的女性。 她身穿黑袍，棕色长发盘在一侧，一手端着盛满浓粥的木碗，一手转着汤勺，声音缓慢轻柔，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母性光辉。 神官洛蒂。 这是夏洛从那些狩魔骑士口中听到的称呼。 同时，对方也是昨晚从卡斯特尔庄园的地下室转移到教会医院之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医师。 迎着洛蒂那充满关切的柔和目光，夏洛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作为邪恶仪式的最终受益人，她当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这些事，她肯定不能说出来。 “我……我不知道……” “祖母大人突然就变成怪物了……突然就变成怪物了……” “呜呜呜……” 夏洛微微垂下头，精致的小脸带着落寞和迷茫，眼圈则隐隐发红，如同一只吓坏了的小猫咪。 看着少女那令人怜惜的可怜模样，洛蒂的心都要化了。 她叹了口气，怜爱几乎满溢的眼底闪过一道隐晦的怒火，恨恨地道： “这些可恶的血裔诡魔！” 血裔……诡魔？ 夏洛心中微动。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 她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懵懂和茫然： “血魔？” 洛蒂神色缓和，耐心地解释道： “你可以理解成那是一种极为邪恶的存在。” “他们畏惧光明与神圣，渴望鲜血，靠吸食血液为生，邪恶、疯狂又凶残……” “昨晚要血祭你的怪物，就是一头血裔诡魔。” 渴望鲜血？ 这不就是吸血鬼吗？ 夏洛很难不将对方的描述与前世的某些西方传说联系到一起。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喝点粥吧。” 看着陷入沉默的少女，洛蒂一声轻叹。 她舀起浓粥，动作轻柔地吹了吹，然后缓缓送到夏洛面前： “这是乳粥，教会医院的病餐，由麦片压碎、煮滚，加入牛奶、蛋和肉汤烹调，对你的伤势恢复很有帮助。” 洛蒂动作轻柔，声音温和。 她似乎很喜欢向少女科普各种各样的知识，每当少女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茫然的时候，她都会耐心解释。 看着洛蒂汤勺中的乳粥，夏洛乖巧地张开嘴，将其吞下。 现在她的手脚被绷带和纱布包成了粽子，对于被投喂这件事那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只是，比起美味的乳粥，夏洛却感觉眼前这位漂亮的神官大姐姐身上散发的香味对她更有吸引力。 那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幽香，更像是饥饿的人面对美味的食物时嗅到的诱人香气。 尤其是当对方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那种诱人的香气，甚至让夏洛有种将对方扑到，咬破肌肤吮吸血液的本能冲动！ 离谱！ 为什么自己想要吸血！ 夏洛惊疑不定。 很明显，虽然昨天夜里逃过了一截，但她的身体却发生了某种未知的神秘变化。 而这种感觉，让她很难不联想到刚刚对方说的内容。 对血液的渴望…… 莫非……自己通过仪式献祭了老妖婆，吞噬了对方的力量，也变成了一头血裔诡魔？！ “不要怕，这里是神圣王庭的教会内部，波尔德城最神圣的地方，那些血裔诡魔不敢进来。” “在这里……你很安全。” 看着少女那苍白的脸色和惊疑不定的神情，洛蒂面露怜惜，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夏洛：…… 等等…… 如果一切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教会医院对于她来说岂不是不仅不安全，还很危险吗！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夏洛瞬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病房里的一切也似乎都变得与她格格不入。 好在的是，在狩魔骑士们的眼里，现在的她只是个倒霉的小可怜。 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少女身体的变化，而夏洛也希望，这些狩魔骑士永远都不要注意到她身体的变化…… 夏洛微微缩了缩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洛蒂的目光更加怜惜了。 她温柔又小心地给少女捏了捏被角，神情带着歉意： “很痛吧？” “抱歉……你经历过血魔仪式，我不敢贸然对你施展神圣治疗。” “不过你放心，卡拉队长是波尔德分所最强的狩魔骑士，年纪轻轻就到了银月二阶的巅峰，她的神圣治疗术相当高超……” “等到她归来，会帮你仔仔细细检查身体，祛除暗蚀侵染并治疗伤势的。” “别担心，最多一周，你就能痊愈出院了，一点侵染和疤痕也不会留下。” 夏洛：…… 她抑郁了。 身体发生的种种变化让她并不觉得自己能经得起仔细检查。 她也不知道所谓的“神圣治疗术”在面对血裔诡魔的时候会出现怎么样的化学反应…… 尤其是，对方还是冠以“最强”之名的狩魔骑士！ 宗教往往伴随着狂热，更别说她现在的判定很可能会是“邪恶”。 而“邪恶”的下场…… 夏洛不敢赌。 她要自救。 要阻止身体检查。 要想办法逃出这里。 而且……还不能被人怀疑。 逃离这里很难。 阻止身体检查亦是如此。 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遮掩自己的身体变化了。 为此，她首先得搞明白所谓的“身体检查”是怎么做的。 “身……身体检查？” 夏洛瞪大了漂亮的蓝眼睛，微微歪了歪脑袋，恰如其分地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已经发现，只要自己露出这种懵懂蠢萌的表情，这位神官女士就会耐心地开始解释。 她需要这种解释，从对方口中获取更多的情报。 果不其然，洛蒂笑着道： “所谓的身体检查，其实是一种神术仪式。” “检查你身体的是神之力，没有后遗症，也并不会侵犯你的隐私。” “当然，为了了解这次血魔案件更多的讯息，教会或许会询问你一些昨晚的细节……” -5- 洛蒂喂夏洛吃完午餐之后就离开了。 作为一位教会医院的神官，她一向都很忙碌。 病房中只剩下夏洛一人。 但敏锐的感知却告诉她，病房外的门口还站着一名狩魔骑士。 那强悍的气息，比昨晚祖母带给她的压力还要大上不少。 很明显，虽然昨晚狩魔骑士们从十字架上将夏洛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救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放下对夏洛的怀疑。 门外的狩魔骑士是保护者，也是看守者。 即使成功从“祖母”的血祭中逃离，少女的生存危机仍未彻底散去。 不过，听了刚刚神官洛蒂的解释，夏洛却陷入了沉思： “神术……仪式吗？” 神术仪式。 这是夏洛第二次接触到这个词汇。 第一次是在血祭的过程中。 她清晰地记得那浮现在视野中的古朴文字就将“老妖婆”的血祭称之为神术仪式。 不仅如此，她还将献祭仪式成功拦截并修改反转了。 夏洛最终能活下来，就是靠着那突如其来的神奇能力。 这也让她浮想联翩…… 血祭是神术仪式，狩魔厅的身体检查也是神术仪式。 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像昨晚在地下室一样，将接下来的身体检查也给“拦截”下来？ 这个念头让夏洛的心脏砰砰狂跳了起来。 她似乎看到了一缕希望！ 那种神奇的能力或许就是她穿越之后的金手指。 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这金手指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该如何开启。 但她还记得当时那奇异文字中提到的那个名字。 那件侦测到血祭，并将其成功拦截的物品…… 或者更准确的说，当她昨晚进入那种俯视大地的奇妙状态后，出现在她身边的那本血红色的书籍。 一种源于心灵的悸动浮上心头…… 夏洛几乎是脱口而出： “血之……圣典。” 抑扬顿挫，发音奇诡。 那不是夏洛穿越之后继承记忆中的异世界语言。 更加拗口，更加沧桑，却宛若本能一般，被她亲口念出。 而随着夏洛的默念，她的视野再度化为了一片猩红。 冥冥之中，一本古朴的书册，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黑红色的封皮镶着金边，绘制着复杂玄妙的荆棘蔷薇花纹，其上用古老神秘的文字描绘着夏洛能够理解含义的名字—— 《血之圣典》 血之圣典！ 夏洛精神一振。 这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书册，正是昨晚她进入那种奇异状态中出现在身边的那本！ 圣典光芒大盛，厚重的封面自行翻开。 与外表的厚重不同，这本《血之圣典》似乎经历过撕裂和分割，绝大部分内容都遗失了。 在封面之后，只零星有着两张血红色残页，让夏洛感觉极为眼熟…… 等等，这残页这不就是老妖婆献祭时手中的那张血色书页吗？！ 夏洛心中一跳。 卡斯特尔伯爵夫人已死，她手里的血色残页恐怕也早已被狩魔骑士收走。 夏洛就算是好奇又惊讶，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查探。 她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血之圣典仅剩的两张书页里。 一张应该是扉页，另外一张是内容页。 扉页尚且完好，以一座仿佛拥有生命的巍峨城堡版画为插图，让夏洛感觉有点眼熟，其下两行优美华丽的金色字迹甚为瞩目： “我站在黑暗里，仰望属于你的光明。 ——莉莉丝” 夏洛不由自主地就在心底默念了起来。 绯红的光辉瞬间绽放，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好像与书本建立起了某种神秘的联系。 光辉之下，扉页自行翻过。 金色的光芒不断闪烁，一行行新的字迹缓缓在扉页反面浮现—— 【血之圣典·始之章】 【我梦想着古老的纪元和久远的记忆，】 【我叙说着逝去的神话和原初的真祖，】 【我唱诵着血裔的歌谣和黑暗前的破晓……】 【始之章能力解锁——】 【圣典之主（激活）、血之召唤（冷却0%）、真祖解放（封印）】 【圣典之主：夏洛特·德·卡斯特尔】 【符号：荆棘蔷薇】 【种族：血族】 【氏族与血统：舍底特（黑暗之氏族）、半精灵】 【超凡位阶：血之侍从（学徒阶）】 【血脉共鸣：黑暗（入门）、野性（未掌握）、血肉（未掌握）、精神（未掌握）、观占（未掌握）】 【黑暗：初阶血拥术（血灵术系）】 【野性：无】 【血肉：无】 【精神：无】 【观占：无】 【血之后裔：零】 …… 血族……自己真的是血族！ 看着眼前的信息，夏洛既欣喜又忧虑。 欣喜的是在这个有着超凡力量的异世界自己真的也踏入了超凡。 忧虑的是，这个身份百分百见不得光…… 浮现的很多内容夏洛都看不懂。 只能大概判断这有点类似于系统的个人面板。 “血之召唤？真祖解放？这是血之圣典的能力？一个在冷却中，一个仍被封印？” “舍底特，黑暗氏族，这是血族的氏族划分？但半精灵血统又是什么鬼？” “学徒阶……我昨晚夺取了卡斯特尔伯爵夫人的力量，获得的应该就是这个水平的超凡力量，但感觉比她要弱上一些。” “五种血脉共鸣，应该是血族不同的发展方向。” 夏洛快速浏览着信息，分析着目前的状态。 她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唯一掌握的一种力量上： “初阶血拥术。”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有关血拥术的信息也浮现在夏洛的意识中。 血拥术。 血族固有的基本能力，血灵术系的基本术法。 施术者能够通过初拥制造血之后裔，将目标转化为血仆或者更低位阶的血族。 “可惜，这些信息和能力或许在未来有用，但对于解决我现在的危机并无帮助。”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昨晚那种拦截神术仪式的神奇能力！” 夏洛缓缓摇头，目光从扉页收回，看向了仅存的另一张内容页。 内容页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不过，当夏洛集中注意力之后，上面很快就浮现出了一行行金色的字迹—— 【血之圣典·神之章（破损）】 【我将不可阻挡，】 【我将强势霸道，】 【我将睥睨众生！】 【神之章能力解锁——】 【神术反制（激活）】 【神术反制：作为血族的至高神器，血之圣典拥有侦查一定范围内神术仪式的能力（被动），能够对层次较低的神术仪式进行术式拦截与修改（主动），术式修改需遵循术式固有机制，不可改变术式的性质和作用。】 “就是这个！” 看到这段描述，夏洛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轻柔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少女的探查。 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神官洛蒂那温柔似水的声音： “夏洛特小姐，卡拉队长回来了，我们方便进来吗？” -6- 教会的问询 夏洛没有足够合适的理由阻止对方进来。 就算是有，也只能暂时拖一拖，除了徒增怀疑外并无他用。 她迅速从那种神奇的状态中脱离，重新在病床上躺好，一边在心中默念血之圣典保佑，一边佯装虚弱地道： “咳咳……请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神官洛蒂的身影重新出现。 她的身后，跟随着七八个人，让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病房显得更加拥挤。 夏洛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些探访者，很轻易地判断出他们应该属于三方势力。 最前面的两人与昨晚冲入地下室的人服装一样，一男一女，应该是所谓的狩魔所骑士。 稍后的两人服装与洛蒂相同，其上绘有神圣王庭的环十字标志，应该也是教会医院的神官。 最后面的几人衣衫华丽了许多，很明显是贵族，为首一人很胖，夏洛甚至有种熟悉感，应该是原身记忆中认识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贵族剑士。 迅速分析着情况，夏洛的目光很快落在了紧随洛蒂的那名女性狩魔骑士身上。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骑士，及肩的黑发扎成干练的高马尾。 一道恐怖的伤疤斜斜地划过她的脸颊，破坏了原本应有的美感，让她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她面无表情，气质冰冷，除了带路的洛蒂外，所有人都落后她半步，几名贵族偶尔扫向她的视线更是带着敬畏和忌惮。 尤其是他们之中气场明显最强、实力明显最高的年轻贵族剑士，凝重的目光从未从女骑士身上移开。 然而诡异的是，夏洛却并未从女骑士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威压。 夏洛瞬间更加紧张了。 无法被感知，却被比她更强的人忌惮…… 这只说明，这位女骑士的实力已经强悍到她不可触及的地步！ “夏洛特小姐，这位就是卡拉队长，银月二阶的狩魔骑士，也是波尔德公国近年来最有希望踏入炽阳三阶的超凡者。” 洛蒂温和地道。 夏洛倒是并不意外。 她已经猜到了女骑士的身份。 按下心中的警惕与紧张，夏洛做出一副胆怯的可怜模样。 她往小被子里缩了缩，懵懂的大眼睛不经意间与卡拉队长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那是一对冷若冰山的深邃黑眸，泛着淡淡的银光。 清冷，幽深，宛若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潭，又好像一把能够穿透一切的利剑，带着审视和探究…… 仅仅是一眼，夏洛就有一种被扒光衣服，被全部看透了的错觉。 女骑士眸光一闪，夏洛只觉得她在自己视野中的形象无限拔高，四周尽是滔天的血海和枯骨，宛若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面对暴风雨的一叶扁舟，又好像大草原上被猎豹叮视的野兔，随时随刻都可能被无法抗衡的力量摧毁撕碎。 这究竟是杀了多少人？！ 夏洛心中惊骇。 “卡拉，你吓到她了！她不是审讯对象，而是受害者，是我们医院的病人！” 苍老的声音响起，略微带着一丝无奈。 开口者是紧随其后的两名教会神官中的一位，年纪很大，看上去地位颇高。 女骑士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 夏洛这才从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中挣脱出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心中对女骑士的警惕提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水平。 这是绝对是一个“杀神”！ “抱歉，夏洛特小姐，卡拉常年在狩魔所工作，习惯了杀戮和审讯，让你受惊了。” 老神官面带歉意地道。 “这位是我们的院长拉乌尔大人，也是银月二阶。” 洛蒂连忙向夏洛介绍起来。 银月二阶……炽阳三阶…… 这是超凡力量的划分吗？ 我现在算什么？ 学徒阶？ 零阶？ 夏洛心中微动。 拉乌尔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手持神杖，全身都洋溢着神圣的气息，其形象让夏洛下意识联想到魔戒中的白袍巫师甘道夫。 只见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女骑士身旁，先是右手放在胸前比了个环十字，虔诚地念了一句“赞美神主”，而后温和地安慰道： “夏洛特小姐，我是神圣王庭所属波尔德教会医院的院长拉乌尔。” “我知道昨晚经历的一切让你既恐惧又痛苦，但为了你的安全，在卡拉进行身体检查之前，教会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询问。” 说罢，他对身旁跟随的神官耳语几句，而神官则转身示意跟在后面的贵族离场。 几名贵族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了。 为首的胖贵族蹙了蹙眉： “拉乌尔院长，此次事件涉及到公国贵族，我们代表公爵府，对此事有知情权。” 拉乌尔院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为难地看向了女骑士。 女骑士卡拉没有回头，冰冷平静的声音却不容置疑： “无关者，退场。” 简洁，冷淡。 贵族们没有行动。 卡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她没有重复说过的话，但不容置疑的韵味已经再次浇筑在了那清冷的视线里和微微提起的银剑上。 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银剑，贵族们纷纷色变。 年轻剑士也是神色一凛。 他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为首的胖贵族拦了下来： “好的，我们听卡拉大人的。” 胖贵族讪讪地笑了笑，而后对周围的人疯狂使眼色，强行拉着年轻剑士退了下去。 离别前，还不忘对夏洛特投出一个友善的灿烂笑容。 贵族离去，病房里很快就剩下了几名教会神官和狩魔所骑士。 神官洛蒂松了口气。 不过，女骑士的目光很快又落在了她和剩下的神官以及狩魔骑士身上。 洛蒂：…… “卡拉队长，院长大人，我们也先退下了。” 她秒懂对方的意思，苦笑一声，与剩下的神官、狩魔骑士一同离开病房。 夏洛的床前，只剩下了卡拉队长和拉乌尔院长两人。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 贵族们明显对卡拉很忌惮，对拉乌尔却有些不屑。 然而，女骑士却又似乎很尊重老神官。 人是少了。 但夏洛却感觉气氛更加凝重了。 拉乌尔院长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种莫名沉重的气氛。 而后，他看向夏洛，笑着道： “夏洛特小姐，现在只剩下我和卡拉了。” “请你放松下来，我们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就是无法回答也没有关系，但请不要沉默，也不要撒谎……” 夏洛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如同小动物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那模样，像受惊之后，又强作镇定扮作小大人一般乖巧。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越是关键之时，就越不能露出马脚。 然而，就在夏洛做好心理准备之时。 老神官的问题，却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夏洛特小姐……” “你腹部的伤口，是如何恢复的？” -7- 身体检查 拉乌尔院长的声音轻缓温和。 夏洛却倍感紧张。 从被解救回来之后，她的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疑虑。 那就是曾经贯穿她腹部的那道致命伤。 伤口在献祭中复原，但受创时洒落在地上的血迹和内脏碎片是做不得假的。 有太多的蛛丝马迹可以还原现场。 一个失败的献祭，受创必死的祭品却幸存了下来，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从昨晚到现在，夏洛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 而她脑海中，也早已有了相应的话术。 想到这里，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回答。 然而，当她抬起头时，却忽然心中一凛。 拉乌尔院长身侧，女骑士依旧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淡漠冰冷。 被那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正打算解释的夏洛却产生了一种被监视笼罩的错觉。 不。 或者说不是错觉。 而是某种被锁定的灵觉。 她很相信这种灵觉。 特别是自己成为血族之后，她的灵感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冥冥之中夏洛有一种预感…… 接下来的说辞，她一定要避免说假话！ 想到这里，夏洛使劲扭了一下手心的伤口，剧烈的疼痛顿时激活了她的泪腺。 朦胧的雾气弥漫上夏洛的双眼，她又化成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可爱： “怪物……我看到了好多好多怪物……” “祖母大人把我绑了起来，她说她要把我献祭给血魔大公……” “她变成了怪物……好可怕的怪物……呜呜呜……”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就如同珠子一般撒了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连夏洛自己都惊奇这具身体也太好哭了。 威力也是有的。 面无表情的女骑士暂且不说，拉乌尔的表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许多。 “那……你身上的伤口呢？” 老神官再次问道，声音非常轻柔。 “我……我听到她求饶，然后……然后她就死了！” “我的身上的伤势却痊愈了……” 夏洛缩在被子里，一脸惊恐，茫然地道。 任何解释和谎言都有漏洞。 真正的话术，是说真话，却让对方得不到答案，又挑不出毛病。 苏醒之后，夏洛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撇清自己与卡斯特尔伯爵夫人之死的嫌疑。 但后来，她想通了。 既然自己还能作为一个病号躺在这里，那就说明她暂时还算安全。 若是她猜测不错，恐怕有某种未知的原因，干扰了这些人的判断。 除了复原的伤口，这些人很可能根本没有证据将昨晚献祭的变化指向她，最多只是一些怀疑。 不然的话，也不会来问她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挑一些模棱两可的真话讲出来就可以了，她并不需要去找理由解释。 反正，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又年幼的受害者。 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孩，又能记得什么？ 拉乌尔院长若有所思。 他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卡拉队长。 “实话。” 女骑士双手抱胸，淡淡地道。 草！ 竟然真的能分辨真假！ 夏洛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警惕。 老神官点了点头： “好了，我问完了，卡拉，开始身体检查和治疗吧。” 重头戏要来了！ 夏洛的心提了起来。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女骑士。 心脏则不争气地砰砰狂跳。 神术反制能成功触发吗？ 触发之后会有异象吗？ 拦截了探查神术仪式，对方会察觉吗？ 自己会被神光灼伤吗？ 这些问题……夏洛都没有答案。 但现在，她只能将精力集中到意识中的血之圣典上去赌了。 卡拉队长来到夏洛的面前。 她的一只手放在夏洛的头顶，右手却握在剑柄上。 这是一位极为谨慎的狩魔骑士。 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也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哪怕她的面前，是一位娇弱美丽的可怜少女。 夏洛屏住呼吸，提高警惕，看向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掌。 而卡拉的目光则瞬间犀利，威严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神圣……之火！” 圣洁的光辉大盛，在女骑士的掌心绽放，很快化为金色的火焰，笼罩在了夏洛的身上。 夏洛只觉得仿佛有燃烧的沸油浇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前所未有的灼痛在肉体和灵魂的两个维度同时爆发。 卧了个大槽！ 痛痛痛痛痛！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夏洛还是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几乎是瞬间，拉乌尔院长的脸色就变了，卡拉更是眼神一寒，抽出了手中的银剑。 糟糕！ 夏洛心中一沉。 不过，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打出gg结局的时候，熟悉的绯红光辉终于在眼前绽放，古朴奇异的文字也随之缓缓出现： 【《血之圣典》侦测到在途的神术仪式——】 【术名：神圣之火】 【施术者：卡拉·杜瓦尔】 【受术者：夏洛特·德·卡斯特尔】 【术式效果：神主哈拉尔的神圣之火，能将一切被神圣王庭标记为邪恶的存在灼烧殆尽；当神圣之火作用于其他存在身上、尤其是神圣信徒的身上时，则会激发目标的身体潜能，拥有极佳的治疗效果。】 【拦截概率判定：90%】 【是否拦截？】 终于来了！ 夏洛又惊又喜。 “拦截！” 无视10%的失败率，她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呐喊。 夏洛的运气并不坏。 在她做出决定的一刹那，意识之中的血之圣典顿时绽放出绯红的光芒。 夏洛只觉得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保护膜出现在自己的身体表面。 虽然依旧炙热难受，但灼烧的痛苦却消失不见了。 【已成功拦截神圣之火】 【是否进行术式终止或修改？】 “修改！修改术式判定！判定受术者不是邪恶！而是虔诚的神圣王庭信徒！” 夏洛在心底命令道。 成功拦截神术仪式已是胜利的一大步。 但这还不够。 既然都要被调查了，她还要借助这个机会彻底洗刷掉身上的嫌疑，尤其是血族身份的嫌疑！ 而最好的方式，那就是让教会的人员来亲自发金水了。 试问，还有什么身份，比神圣王庭虔诚的信徒更让教会放心呢？ 随着夏洛的命令，意识中的血之圣典再次光芒大盛，隐秘的律动作用于她的身上。 在夏洛的感知中，笼罩在她身上的神圣之火突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它依旧是“火焰”。 但在夏洛的感知里，却不再炽热滚烫，而是变得温和如风。 就像是春日里晒在身上的太阳光一般，夏洛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躯，激发起她身体的潜能，修复着她的伤势。 而与此同时，夏洛还注意到，自己意识中的血之圣典也散发起淡淡的光晕，似乎也在借此吸收着神圣之火的力量。 圣典自行翻开，其上的金色字迹微微闪烁。 而在扉页的反面，“血之召唤”一栏，其后的“冷却”比率，也不再是灰色的0%，而是一点一点地增长…… 1%、2%、3%…… 夏洛精神一振。 她万万没有想到，当修改了神圣之火的判定之后，这神术竟然还能给她的圣典充能！ 兴奋的情绪蔓延开来。 她彻底不怕了，而是希望对方的神术再持久一些，让她多薅一些羊毛给圣典补补身子…… 喜悦和享受的表情不需要隐藏。 甚至于，夏洛还故意表现得更夸张一些，顺水推舟地做出狂热虔诚的样子。 就差跪到地上泪流满面，高呼赞美神圣了。 认真的讲，奥斯卡真的欠她一个小金人。 看到夏洛身上那光芒大盛的神圣之火以及少女那激动狂热的表情，拉乌尔院长的神色渐渐舒缓，卡拉队长也默默放下扬起的银剑。 夏洛知道，自己过关了。 -8- 神秘的符号 “你身上的暗蚀侵染已经被净化了，但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接下来需要静养。” “神圣之火的治疗效果虽好，但你年纪还小，不适宜过多依靠，这会消耗你的身体潜力。” “这两天可以多吃一些肉制品，补充一下营养。” “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拜托洛蒂帮你施展圣疗术加快伤口的愈合。” “洛蒂是我的学生，她的圣疗术很高超，虽然不如卡拉，但要温和许多。” “哦，对了，夏洛特小姐，你听说过圣疗术吗？” 身体检查结束，拉乌尔院长和蔼地站在病床前，絮絮叨叨地和夏洛聊了起来。 一开始是叮嘱伤口恢复期的饮食事项和治疗事宜。 但随着谈到圣疗术，他就似乎打开了某种奇妙的开关，变成了一个机关枪般的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治疗伤势的各种神术手段。 从圣疗术的功效谈到起源，再从起源谈到神术的开发者。 从神术的开发者谈到神圣王庭的历史，又从神圣王庭的历史谈到大陆上的风土人情…… 这一刻夏洛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照顾她的洛蒂那么喜欢科普和聊天了。 原来这是人家师徒一脉相承的。 拉乌尔不停地讲。 夏洛特乖巧地听。 有时候，她甚至还会做出好奇宝宝的样子，一边熟练地卖萌，一边拐着弯套话。 她也很希望多补充一些这个世界上的常识。 毕竟原身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根本是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世界。 而穿越的三天里夏洛之所以觉得普通，是因为原身那位老妖婆祖母从来都没有教过她这些常识，只有一些贵族礼仪。 哦，不对。 贵族礼仪也是女仆长教的，那时候她还没有变成活尸。 且说，此方世界名为弥瑞亚，是一个拥有神灵与超凡的世界。 神灵庇护众生，形成信仰，分化出一座座教会。 超凡统御世界，是为权贵，组建起一个个国家。 夏洛所在的就是大陆西部的一个名为新月王国的封建制王国。 她要继承的爵位是卡斯特尔伯爵，而她的领主则是王国九位公爵之一的波尔德公爵。 顺带一提，在历史上，新月王国曾经被血族颠覆过，所以整个王国从上到下的教会和贵族，都对血族相当警惕。 贵族掌控超凡，强大深入人心，但也要屈居于信仰之下。 神灵是万物的主宰，信仰是一切的根基。 超凡的力量来于神，王权的力量也由神祝福，一切的荣光都归于神。 而神圣王庭，则是弥瑞亚世界里最大的教会势力，一个以创世神主哈拉尔为尊，众多从神为辅的多神教信仰。 夏洛认真聆听拉乌尔院长的科普。 这些知识，对她迅速熟悉这个世界十分必要。 不过，她也并非对老神官讲述的知识全盘接受。 拉乌尔院长三句不离神主哈拉尔，很明显私货很多。 虽然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但学过蓝星历史的夏洛却知道宗教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位老神官的话肯定都是加工过的。 但也无妨，夏洛能熟悉个大概就可以了。 拉乌尔院长讲的东西可比她继承的记忆里丰富多了。 这甚至让夏洛有些怀疑，原身长这么大，会不会是一直都被当成金丝雀养在庄园里…… 她甚至连货币的度量单位都不知道的！ 而当听到感兴趣的事物的时候，夏洛甚至还会主动问些更深入的问题，让拉乌尔院长眼前一亮，兴致更加高昂。 老神官兴致勃勃地科普着，渐渐地，又将话题转到了神圣王庭的教义。 当他开始大谈教义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这一刻，拉乌尔院长仿佛化身念经的老学究，虽然一脸狂热兴奋，但讲述的内容却开始枯燥乏味，让人昏昏欲睡。 不是说他讲的不好。 而是对于夏洛这种先入为主，绝对不会信教的前·无神论主义者来说，完全是鸡同鸭讲。 夏洛听的头昏脑涨，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兴致。 但她依旧得打起精神，洗耳恭听，露出一副恭敬狂热的表情。 没办法。 谁让她刚刚修改仪式，把自己判定成了神圣王庭的信徒了呢。 这可真是个痛苦的过程。 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 眼前慈眉善目的老神官与影视剧中的三藏大师缓缓重合，那高高的神官帽是五佛冠，身上的神袍是袈裟，手中的神杖是禅杖…… 真的是……太特么像了！ 夏洛听的昏昏欲睡，老神官却越来越热情。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热情，最终竟然是拉起了夏洛特的手，当场传起教来，问夏洛有没有兴致加入教会，成为候补神官…… “如何？夏洛特小姐，你的信仰很是虔诚，我可以作为你的介绍人，推荐你进入教会学校进修。” 夏洛瞬间就惊醒了。 听对方唠唠教义可以。 这要是真的入教当神官，那可就刺激了。 一只弱小无助的初生血族去信仰以消灭邪恶为目标的神教？ 这不是找死吗？ 虽然某一瞬间她也有点心动，毕竟加入神教之后她将有机会像刚刚那样继续薅神术仪式的羊毛…… 但夏洛终究还算冷静。 神术反制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欺骗神术仪式和成为神官也是不一样的。 夏洛能骗了神圣之火，但却用不出神圣之火。 真要是入了教，在更加强大的神官面前，她很有可能露出马脚！ 此外，成为神官还有可能给她带来领地继承权方面的争议…… 风险……太大。 然而直接婉拒，似乎又不太符合夏洛刚刚立起的虔诚信徒的人设…… 夏洛陷入了两难。 “拉乌尔，该走了。” 女骑士淡淡地扫了老神官一眼。 那清冷淡漠的声音，此时此刻在夏洛耳中却是如此悦耳。 拉乌尔院长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说的有点上头了。 “抱歉，咳，我有些失态了。” 他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恢复成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和蔼地道： “夏洛特小姐，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接下来请好好休息，也请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愿神主与你同在，祝你早日痊愈出院。” 说完，他在胸前画了一个环十字，与女骑士一同，转身打算离去。 不过，刚迈出一步，他就又停了下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拉乌尔院长一拍脑袋。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羊皮纸，在夏洛面前展开，严肃地问道： “夏洛特小姐，你见过这个符号吗？” 夏洛看了过去，心中顿时一紧。 只见羊皮纸上，绘制着她昨晚拦截献祭时随手画的荆棘蔷薇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