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总想父凭子贵》 第1章 重夺身体,偶遇皇子 同德府,永林县下一小村落。 沿山往下的路旁草丛中躺着一个姑娘。她闭着眼,粗粗眉毛挂在那儿,似木炭一般,面上敷粉,两颊上擦着大红胭脂,唇上也抹了红红的口脂,活像是一盘花花绿绿的菜。 此刻她昏迷不醒,后脑也流着血,像是没了生机。 一名妇人急匆匆从山上下来,路过,看周围无人,壮着胆伸长了脖子,朝草丛中瞧了去。 仔细打量半晌,确定这人没有动静,方才探出手,埋头拽她的鞋! 这鞋可好着呢,布料崭新,脚上没多少脏污,可见是刚做好没多久,人都死了,这双鞋可不就成了无主之物,她拿了去也无人知道。 衣服的料子瞧着也好,不如一起顺走! 妇人正兴冲冲扒着衣服,幽幽女声传来。 “你在干什么……” 妇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看到自己手腕被冰凉素手抓住时,忽然一僵。 抬眼就瞧见那姑娘惨白着脸,盯着自己,瞬间惨叫了一声,“光,光天化日之下,诈诈诈尸了!!” 她连滚带爬就往后跑。 人还没走多远,就又被女子抓住胳膊。 “跑什么啊。”姑娘声线有点沙哑,“把鞋还给我。” 妇人吓得脚下发颤,别说是鞋了,装鞋的篮子也一并扔给了她,浑身发软地跑了。 易凤栖头疼欲裂,囫囵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把那妇人扔下的竹篮打开,里面还放了两块妇人打算在山上挖野味挖累后充饥用的饼。 穿好鞋,把那两块饼给吃了下去。 易凤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身体,她终于重新夺回来了。 之前,她是穿越转生到了古代这个易凤栖的身上,以前生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 正因为她带着记忆,才在大老粗猎户爷爷极其粗犷的养育下,安然无恙地长大。 诞子那年,她一时不查遭人陷害,险些没命,人虽活了下来,却被游魂占据了身体,自己只留一丝意识在其中。 那孤魂野鬼利用她的身体花光了她攒的钱,好吃懒做,得罪邻里,更冷落她的儿子,甚至还私自定下了亲事,将她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她曾几次三番想夺回身子,都因太虚弱没成功。 这次能侥幸夺回,也是因那游魂摔倒在石头上,伤势过重,自己才有可趁之机。 …… 易凤栖整理完回忆,唇角不由扯了扯,简单包扎了下伤口,觉得自己死不了,便摇摇晃晃朝家里走去。 夜间山路难走,但易凤栖却极其熟悉这里路况,她步程不算慢,很快就到了半山腰,这走到这里,距离她家已经很近了。 忽地,一阵风吹了过来。 易凤栖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下意识警惕,身形一闪,便躲了起来。 不远处,一群步履匆匆之人,从易凤栖靠着的大树后掠过。 其中一个身形矫健之人身上,背着一个男子,夜色浓郁,易凤栖扭过头看去,没什么表情的眼眸,与对方那冷厉双瞳对上。 “停下。”清冽如潺潺溪流一般的声音响起,那群乘着黑色而行之人顿时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主子。”背着男人的人侧头低声喊他。 男子从他背上下来,脚步慢慢走到了一棵参天古树前。 黑夜浓烈,只有初秋山风呼啸传来,树叶发出沙沙之声,鸟叫随着而响。 易凤栖屏息,看着男子越来越近,她闻到一股冽冽龙涎香,有些熟悉,又记不清到底从哪里闻到过,易凤栖抬头,看着对方。 天色太暗,对方的神情看不真切,他似乎看到了易凤栖,又似乎没有看到。 穿山风停了,整座山都仿佛陷入了寂静,静谧到可怕,易凤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平静,规律。 似乎有淡淡血味传了出来,男子虚空抓了一下。 易凤栖的头抵在树干上,侧过脸,男子抓了个空,只隐约有一根发丝,从他手心穿过,又悄无声息垂落下来,没有在男子手中留下任何触感。 正当男子身后之人打算戒备,将火把燃起时,男子往后退了。 周鹤潜敛了眉,语气仍旧冷淡,“无事,继续走。” “是!” 待到人影远去,易凤栖方才走出来。 她望向那些人离开的背影,无论是行动还是速度,都相当沉默肃杀,很明显是经过训练。 同德府没什么好东西,同其他府州一样,繁华程度不像大城那般,能吸引这等人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地方。 这里的大山中,有一座银矿。 易凤栖往不远处房子所在地方走,忽然想到了四年前遇见的那个男人。 那日她在山中打猎,正巧遇见一头白额大虫,正在对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似是要吃了他。 她追的猎物恰巧惊动了白额大虫,那大虎就朝她扑了过来。 易凤栖解决了老虎,本想着离开,又听见男子细微呼救,易凤栖瞧他长得好看,索性将人拖到了她下山晚了会住的山洞。 这一住几日,男子都没醒,直到最后她离开的前一晚,因为易凤栖给他喂了一碗鹿血,她也喝了一碗,紧接着……就发生了一点不可言喻的事情。 那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子,而她也在忙碌中忽略自己身体异样。 …… 易凤栖到了门前,这是三间房子连在一起的屋舍,灯已熄,可见里面的人都休息了。 她轻步走进去,脚下不知踩到哪儿,忽然迎面射来两道箭矢! 易凤栖脚步一挪,躲了过去。 目光落在木门上结实扎着两支箭,易凤栖不由轻轻扬眉。 这东西,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尚未来得及多想,房内便出现一道噼里啪啦好似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易凤栖当即推开门,看向房内。 今夜无月,屋内又没有点灯,易凤栖瞧不见人,心中不由一紧,立刻走向床边。 透过稀疏夜色,易凤栖察觉床榻之上亦是无人,忽然,她似有所觉地低头看向床尾,只见那里有一瑟缩着捂住眼睛的白色团子。 小团子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两只小爪子捂住眼,似乎这样就能让这个忽然闯进之人看不见他。 第2章 我那儿子,不认亲娘 易凤栖思忖片刻,摸着黑找到油灯和火折子,将油灯点亮,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她目光扫过四周,只瞧见地上有被打翻的洗脸用的木盆,以及床尾被吓得满脸发白,看上去脏兮兮的不过三岁大的小团子。 因为光亮,他将自己的手挪开,此刻用一双漆黑如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 易凤栖心中微动,顿时有了判断。 这是她的儿子,易随。 怎么就他自己?山上虽说不会有猛兽来此,却也不该把一个孩子留在这儿! 易凤栖心中有气,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这三年来对易随的视而不见,那股气就顿时偃旗息鼓。 是她对不起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 易凤栖见他瑟缩着身体,不由走过去。 易随脸上由白转红,一口气憋得狠了,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终于憋不住,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模样慌张又害怕。 易凤栖从来没有照顾过易随,可她曾无数次看过他。 到底母子连心,他哭得如此伤心,易凤栖心中隐隐泛痛,又有些不知所措,依靠本能的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娘在这儿,你莫哭。”易凤栖生硬哄着,她不会抱小孩儿,只觉易随在她怀里哭得更狠了,瘦骨嶙峋的身体不断发抖,显然是怕极了。 易凤栖没法,只能将他放在床上,易随脚挨着床,立刻钻进厚厚被中,哆嗦着身体,似是很怕她。 她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可奈何。 但此时此刻恼恨谁都无用,她只能先将这小团子给哄好才行。 她坐在床边,笨拙地想着以前其他人哄易随睡觉时的动作,用手轻轻拍他的后背。 后脑此刻泛起了密密麻麻疼痛,可易凤栖却管不了,只观察着易随的变化。 小团子自己一人待了许久,本就不大的孩子,又没有大人在一旁看着,担惊受怕又无安全感,狠狠哭了一阵后,累极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易凤栖听见他呼吸匀称起来,也没了哭声,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将被子拉下来,就着昏暗烛光,仔细瞧了瞧这个儿子。 眉毛,嘴巴,和她长得都像,不过皮肤有些黝黑,是经常被人背着出去晒出来的。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瘦弱不堪的小身体蜷缩在一起,那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易凤栖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眼底划过浓烈又沉重的歉意,她将被子重新掖好,躺在一旁,一股困意涌来,她也有些困。 以后,必定不能再让他受半点委屈了。 迷糊中,易凤栖暗暗发誓。 翌日早,易凤栖是被一道轻微的拖拽感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只见小团子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拉着衣服往外拽,小脸憋得通红,可他力量太弱了,只将她衣服拉动,人却是半点都拉不动。 “岁岁,你在干什么?”易凤栖奇怪看着他,感受着后脑阵阵疼痛,白着唇瓣问。 易随乳名,唤岁岁。 易随被吓了一跳,手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浑圆大眼看着她,害怕又惊惧。 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鼓着勇气,奶声奶气地喊,“丑!坏!离开我家!” 丑?坏? 易凤栖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提醒他,“我是你娘。” “青云哥哥说了,我没有娘!”小易随说话还不清晰,可软乎乎的,透着股说不出的可爱,“坏人!” 他握着拳头,冲着易凤栖凌空比画两下。 青云哥哥…… 易凤栖额头跳了跳,又被他呆萌动作惹得有些想笑,从床上下来,问他,“饿么?” 小易随还没说话,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易凤栖由他的脸看向他的肚子。 小易随涨红了脸,撇着嘴不说话,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瞧着着实让人心疼。 “坏人,家,家里没有吃的。”他吸了吸鼻子,“等青云哥哥回来,打你!” 易凤栖一愣。 银钱全都被占据她身体的人给了李少清一家,现下家中一文钱都没有,更别说吃的了。 易凤栖看着消瘦到不成样子的小团子,心疼极了,索性把他抱起来,“娘上山给你打肉吃。” “你丑!放开我!坏蛋!”小易随又开始挣扎起来。 易凤栖再次被儿子嫌弃丑,有些扎心了。 她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可也不算丑吧? 她儿子难不成眼瘸了? 易凤栖不知道的是,她脸上现在还挂着糊开的胭脂水粉,以及那两根又粗又黑的眉毛,小孩儿见了都得吓哭! 她想着大早上自己该洗把脸,再去山上找点东西吃,便叮嘱小易随,“岁岁,在家里好好呆着,娘去给你整点东西吃。” 到底还是三岁大的孩子,一说到吃的,小易随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他眨眨眼睛,看着易凤栖,尚且还有几分警惕。 易凤栖摸了摸后脑,叹了一口气,先出门去洗了脸。 刚刚打了水,易凤栖看着摇曳水面中倒映着的人脸,浑身一震。 这黑不溜秋,黄不拉几,如打翻调色盘的脸,是她? 易凤栖盯着水面看了半天,不禁喃喃,“怪不得我儿子看我跟见着鬼了一般。” 鬼见了她估摸着都得想也不想的逃遁。 她连洗三遍脸,脸上那些胭脂水粉才洗干净,擦净了水,转身又看向惊异躲在门后,瞪大了眼盯着她的小崽子,她不禁挑眉,朝他做了个鬼脸,继而露出灿烂的笑,“岁岁,我还丑吗?” 小易随巴巴看着她,“你……你把坏人赶走了吗?” 合着她洗了脸变干净,便认不出她是所谓的坏人了? 小崽子以颜值定论好人坏人,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易凤栖哈哈哈的笑了出来,点点头。 “那你是好人吗?” 易凤栖又点头,“我是你娘。” 小易随自小与易青云在一起长大,她这个娘可有可无,甚至在小易随面前都没出现过太多次,小易随就算记住她,印象也是极坏的。 他亦不理解娘对他的重要程度,软糯糯道,“哥哥说,我没有娘。” 易凤栖沉默下来。 看着小易随疑惑目光,易凤栖没有再解释,摸摸他的脑袋,去了厨房看了看。 然后,又是一声沉重叹息。 第3章 没米没粮,重操旧业。 没米没粮,就连院子里也光溜溜的,以前她养着下蛋的老母鸡都没了,只稀疏留下几颗小葱。 得,还是去山上打猎吧。 易凤栖不放心将易随一人放在家中,可他现在又不相信自己,便没往深山走,而是在周围转了一圈。 好在现下正值立秋,山上野味极多,易凤栖对这里很熟,知道哪里有好东西。 不多时,她手中提了些蘑菇,炸开未剥皮的栗子,以及一只山鸡回来。 家中还有木柴,她熟练将山鸡去毛,清除内脏,到院中拔了两根孤零零的小葱,与山鸡一起放入火中,待锅沸后,撇去浮沫,将蘑菇放进去。 丢入盐后,鸡汤的味道便出来了,小易随扒着门,努力吸着鼻子,仰着头朝里瞧。 “过来。”易凤栖朝他招了招手。 小易随仍旧警惕,可到底年龄还小,闻着鸡汤的味儿,馋得都快流口水了。 “这……这是何物?”小易随奶声奶气地问,“好香。” “鸡汤。”易凤栖看着他馋得几乎要流口水的模样,不由发笑,故意逗他,“喝一口便能将舌头鲜掉。” 小易随立刻捂住嘴,呜呜道,“岁岁不要掉舌头。” 易凤栖当即笑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鸡汤煮好了。 易凤栖给小易随盛了一碗,里面放了个鸡腿。 小易随年龄小,肚子又极饿,也不知防备易凤栖,坐在她身边便大口大口喝起鸡汤。 这汤太好喝了,这鸡肉太好吃了,小易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两眼放光,仿佛是吃到了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的美味,当即嗷呜嗷呜地吃着。 易凤栖也饿,看着小易随吃得香,她心里发酸,又感到欣慰,也很快将自己肚子填饱,将脑袋后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易凤栖扭动脖子,感觉伤口好得还挺快。 待母子二人吃饱喝足,易凤栖方问道,“你青云……哥哥去了何处?” “县里。”小易随奶声奶气回答,掰着手指头,“没吃的,青云哥哥要挣钱,要给别人做苦工。” 易青云,她爷爷收养的孩子,今年也不过十一岁左右。 易凤栖三年前和他的关系还很好,那崽子每日都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 不过现在……二人关系足可用四字形容——形同陌路。 易凤栖将目光落在小易随瘦弱身体上,衣服还是以前青云穿剩下的,现下入了秋,山中只会比山下更冷,往年衣服恐怕穿不了了。 要给她儿子买些成衣,还要多买些肉,把她儿子养肥一些。 她原地坐了会儿,小易随已经离她远了些,恢复了警惕,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我是你娘。” “可我没有娘。”小易随声音软软的,口齿不算流利,却条理分明,“前几日有个大娘来山上,背着比岁岁还小的娃娃,那个大娘是娃娃的娘吗?” “应当是。”易凤栖走过去,把手伸到他面前,“我也可以背你。” 小易随雾雾看了她片刻,立刻扭着小屁股噔噔噔跑回了屋里,躲起来大喊,“坏人!”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易凤栖叹气。 算了,等易青云回来再说吧。 她站起活动了身体,感受着后脑钝钝地疼,进了房中,来到放置杂物的角落。 那里放着弓箭,以及一把蒙尘的长刀。 易凤栖将弓箭拿起,试着拉了拉,三年没怎么动过,身子骨都硬了不少,力道也小了许多。 不过抓一些常见的野味倒也不是不行。 她放下弓箭,又伸手抓住刀鞘,把那长刀拿了过来。 被李少清嫌弃茧子硬,从而擦了三年之久粉膏的素白细手抓住刀柄,拇指抵着护手,微微一推,一声轻铮钻入耳中。 下一刻,她从中拉出长刀。 冰凉刀面反射冷光,哪怕三年内从未出鞘,仍旧透着蚀骨严霜,长刀微微转动,一道亮光从刀身滑到刀尖,她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平白让人心生寒意。 易凤栖看着自己的刀,眉眼微扬,露出轻松表情,这是她爷爷留给她的刀,刀柄上印有流水一样的痕迹,爷爷告诉过她,这是她们易家的家徽。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被绊倒的响声。 易凤栖扭头,只见小易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脚踢在了板凳上,这会儿正倒在地上。 她当即将东西放下,快速将小易随从地上抱起。 小易随眨巴眨巴眼睛,并没有哭,可表情带着点儿委屈。 “摔疼了?”易凤栖检查他的身体,发现膝盖和手心都通红一片。 指腹轻轻按着他的手心,小易随没觉得疼,只有麻麻的触感,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小声问道,“你真是我娘吗?” 易凤栖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呢?” “我以前见过你回来。”小易随说道,“你可丑了!” “娘都会抱小孩儿,你不抱,还踹我,你不是我娘。”他鼓着小腮帮子,认真说道,“你是坏人!” “以前是我做错了。”易凤栖供认不讳,怀里的小娃娃瘦的很,明显的发育不良。 她手背隐隐有明显的青筋来回浮动,眼底闪现心疼,“日后我绝不会让你饿肚子,亦会每日都抱你,再也不打你。” 小易随想到了方才喝的鸡汤,还有鸡腿,嘴里便开始分泌口水,“那我还能吃肉吗?” “可以。”易凤栖自信一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易随顿时开心起来,与她那双桃花眼一模一样的眼眸带着明烈笑意,像小太阳似的。 瞧他开心,易凤栖心中阴霾似被清风吹过,露出些微亮色。 母子二人说着话,外面来了人,穿着黑色麻衣,鬼鬼祟祟地撅着屁股,悄无声息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从缝中出现,满是精光的打量着里面。 今日这里没有大人,唯一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也去了县里做工没回来。 现下还有个孩子,把他带走卖了,就能捞上十两银子! 门外那人昨日似乎来踩过点儿,知道里面设了机关,只要把门整个打开,机关就会触发,本可以翻墙过去,可易家的墙砌的高,没点武功压根翻不过去。 第4章 狗贼偷儿,弟弟心寒 他在门槛处别了根棍子,顶端系了麻绳,他走远了些,然后直接拉动麻绳。 奇怪的是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射出箭矢。 黑色麻衣男子奇怪片刻,复又升起怒火,难不成有人先他一步把猎户家的孩子带走了?! 那孩子可是能卖十两银子的好货! 任谁平白没了十两银子都会觉得肉疼,男子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嚯地站起,直朝房子内走去。 刚刚推开门,他一抬头迎面瞧见一双平静如水的桃花眼。 “易凤栖!”男子心下先是一提,想起她这三年的模样,不由轻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再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男子眼睛滴溜打转。 小易随看到他,惊恐地直往易凤栖怀里钻,身体害怕地直发抖。 “我不在这儿,在哪儿?”易凤栖轻抚着小易随的脑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上陡然升起怒火,却又将其压了下去,若无其事与他说话,上下扫他,“我说陈老狗,你以前是没有被我打怕?还敢来我家?” 陈老狗当即觉得屁股都疼了起来,他加紧了双腿,笑道,“我这不是过来和你说好事儿来了吗。” 陈老狗朝易凤栖那边走了半步,虽然知道她现在不打人,不过当初被打得狠了,骨子里还是对她有些畏惧。 陈老狗谄笑说道,“你看你现下与那李少清也订了婚,定然要嫁到李家去,李少清是个有本事的,他日后若是当了大官,你就是大官儿的夫人了!” 李少清,就是那个孤魂野鬼喜欢上的郎君,死缠烂打了三年,前几个月前,易凤栖和她订了亲。 “啧。”易凤栖轻啧,“说重点。” 陈老狗又是嘿嘿一笑,“我知你素来不喜这个儿子,你不如将他交给我,我给他找个好去处,待到你嫁给李少清,没了这惹人嫌的杂种,日后必定过得滋润,你说是不是?” 陈老狗觉着易凤栖定然不会拒绝自己,她本就不喜这没有爹的儿子,先前这小娃子高热不退,需要钱看病,易青云求她三日,她都没多看小娃子一眼,转身将钱给了李赵氏,让她买了猪肉给李少清补补。 若非刘大夫心善,赊账治病,这小娃子早就没喽! 易凤栖眼底结着冰,尚未开口,便先有一道愤怒声音响起,“你若是敢卖了岁岁,我便与你拼命!” 被易凤栖抱在怀里的小易随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从易凤栖怀里探出脑袋,惊喜张望。 “哥哥!” 清瘦少年健步如飞,他脸色沉如墨,眼刀如炬直直朝易凤栖看去。 易凤栖将小易随从怀里放下,他当即飞快朝少年跑去。 少年蹲下,上下检查他许久,发现了他手心的伤口,瞳孔一缩,“手怎么了?” “方才不慎跌倒啦。”小易随低着头,大眼一下又一下地瞧着他,很是紧张地用另外一只手搓着衣角,“哥哥别生岁岁的气。” 易青云声音柔和了些,“哥哥不生气。” 他站起身,将小易随护在身后,冷冷看着易凤栖,扯着唇嘲讽笑道,“他碍你眼碍到要将他给卖了?” 陈老狗不乐意了,“什么叫卖了啊,我这是带着他去享福,单单你一个半不大的孩子,当真以为能养得了他?你让他跟着你吃草根树皮吗!他娘乐意让他跟着我去外面享福,关你什么事儿!” 易青云气得满脸涨红,又不善与人争辩,只厉声喝道,“总之有我在,谁都不许将岁岁带走!” “易凤栖,这可是你儿子,你也不管管?!”陈老狗当即对易凤栖道。 “你想让我管?”易凤栖看向他。 陈老狗点头,“这事儿当然是你做主了。” “你当真愿意继续把这孩子留下来?多想想李少清吧。” 陈老狗得意看了一眼易青云,易凤栖对李少清可是喜爱到了骨子里,若是因为这个孩子,导致她不能嫁给李少清,她必定会舍弃孩子。 易青云赤红着眼看她,双拳紧握,紧绷着背部,似乎只要她说出要卖掉易随的话,他就能与她拼命。 她看着易随,良久没有说话,而是朝他走了过来。 易青云看着她,感到了一股悲凉冷意,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似要撕破空间,“易凤栖!” 她没搭理易青云的愤怒,而是蹲下来,问他,“这老狗欺负过你没?” 小易随眨巴眨巴眼睛,乌黑发亮的眼眸顺着易凤栖指着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陈老狗,立刻害怕地往易青云身后躲了躲。 “岁岁不要离开哥哥!” 易青云握紧小易随的手,低头冷冷看着她。 “我知道了。”易凤栖点了点头,又站起来,随手搭在了易青云的脑袋上,声音随意,似乎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稔,“这三年,辛苦你了。” 易青云一怔。 易凤栖已然走到了陈老狗面前,她转动手腕,眯着眼睛看他,“上次打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貌似是我怀孕时,外出找我爷爷,你来我家偷钱那次吧?” 陈老狗顿时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意。 他来不及往后退,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是鼻子猝不及防地迎了一拳! “啊!” 陈老狗的鼻血直接喷涌而出,惨叫出声,鼻骨险些碎了。 易凤栖抬脚,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声音透着薄凉狠厉,“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打我儿子的主意,老子把你的皮给扒了!” 陈老狗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方才一头栽在地上。 “你你你!”陈老狗捂住鼻子,可全身上下都疼,呻吟着从地上起来,“你竟然敢打我。” 易凤栖眯着眼睛,咧嘴一笑,“老子打的就是你!” 见她要走过来,陈老狗一激灵,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跑一边骂道,“你给我等着!易凤栖!你给我等着!” 赶走了陈老狗,易凤栖余光看向傻愣在那儿的易青云,还有两眼放光,炯炯有神看着她的小易随。 也许是儿子崇拜的目光让易凤栖感觉到了满足,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服,打算威风凛凛走过去,好让儿子再多崇拜自己一下。 忽然后脑一疼,往他们那边去的脚步一扭,一头栽了下去。 第5章 姐弟隔阂,偶遇袭击 “啊!”小易随大叫一声。 最后还是易青云扶着她进了屋。 他脸极臭,冷冷看着她,“别以为你赶走了陈老狗,就能把岁岁卖了。” 易凤栖后脑疼得很,咧着嘴说道,“你不如先帮我去拿些药。” “想得美。” 易青云也不管她了,抱着小易随往外面走。 “岁岁,哥哥给你买了大包子,岁岁想不想吃?”易青云眉眼含笑地看着小易随,从怀里掏出了用油纸包着的香喷喷的大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哄他。 小易随立刻说道,“想吃!” 易青云将包子从油纸中拿出来,递给他。 这包子易随双手才能拿得住,他嗷呜一口,咬了满嘴的韭菜,嘴巴上挂了些墨绿色的菜,易青云眼底的笑意更甚,“吃的哪都是。” 以往来说,小易随能吃小半个包子,不过今天,他咬了两口便停了下来,口齿清晰道,“岁岁吃饱啦。” 易青云有些惊讶,“饱了吗?” 小易随点头,兴奋说道,“早晨坏人做了香香的鸡汤,岁岁还吃了那么大一个鸡腿!” “坏人还说,岁岁以后每天都能吃肉!哥哥,肉肉真是太好吃啦!” 他说话还不够伶俐,不过易青云却能听得懂他说了些什么。 小易随口中的坏人,恐怕就是易凤栖。 他看着毫无阴霾,因为吃到肉而感到无比高兴的小易随,心里发沉。 易凤栖……她又想干什么! 难道真想把她亲生儿子给卖了吗!? 易青云哄着易随睡觉,等他睡着后,他冷冷走到院子里。 易凤栖已经休息好了,此时正在拿着木棍慢慢的削着。 她面前摆放着麻绳,箭矢铁尖等等物件,匕首在她手中灵活得如自身一部分。 看到易凤栖挺拔的背,坐在那削东西的模样,易青云身形一晃,将眼前这人与三年前的易凤栖重合到了一起。 猛然间,易青云回神,又冷嘲一笑。 怎么可能。 “你向岁岁献殷勤,想干什么?”易青云冷声开口。 易凤栖的动作一停,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做自己手中的东西,“养儿子呗,还能干什么。” “别装了!”易青云恨恨瞪着她,“你每次回来除了拿钱还是拿钱,现在家中一颗铜板也无,你便开始打岁岁的主意了!?” 易凤栖没回答,将削得笔直的纤细木棍一端绑上箭尖,扎紧。 做完之后,她朝易青云走了过去。 这三年,他长高了不少,个头已经到了易凤栖的肩膀。 “给我看看你的手。” “干什么!” 易青云警惕盯着她。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腕已经被易凤栖握住,因为做工而勒得通红的手便暴露在易凤栖眼中。 “放开我!”易青云拍开她,浑身都是怒火,“你别碰我!” 易凤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急不得。 她嗯了一声,又弄了两根箭,随后拿着长弓与长刀准备出门。 “灶上还有鸡汤,岁岁若是饿了便让他吃些。” “我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打下来去县里卖了,你莫要再去县里,好好在家看着岁岁。” 说完,易凤栖便一身漆黑短打,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易青云愣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紧抿着唇,眼底冷意不变,扭头走进屋里。 说什么漂亮话,到头来钱不还是会被她拿着贴补李家。 …… 深山中。 几道身影电闪雷驰般掠过,脚尖落在层层干枯树叶上,却没有多少声音出现。 他们身后,还紧紧跟着成群结队的人群。 “左走。”一袭黑衣的男子被背在身后,声音冷冽。 “主子,那是深山。” “我知道。” 他面上蒙着面罩,无须扭头,就能听见那些追来之人的脚步,急促,逼迫。 而他们这群人,明显是在被追杀。 “甩开他们半刻钟,往前约百丈外有一被掩藏的山洞。”男子清洌声线下,带着肃杀,“把我放在那,你们分散引他们离开,藏在永林县内,我出去后自会想办法联系你们。” 这些人对他言听计从,也从不会怀疑他的话。 急行百丈,背着男子的人,果然瞧见了男子所说的山洞,他将男子放下,又迅速将山洞盖住,语速极快,“主子,我等先走了。” “嗯。” 男子往山洞里面走,而那些护卫,则往回赶,故意弄出动静,让追杀之人察觉,将他们引开。 却不曾想,饶是这般做,仍旧有一人来到了男子隐藏地附近。 听见脚步声,男子屏息凝神,紧紧贴在山洞内部。 这山洞入口极小,可内部却十分大,足有一间厢房的面积,他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从腰间拔出匕首,眼眸冷静寒冽。 易凤栖本是不打算去山洞那边的,不过她想起在那儿还放置了一些抓野味的陷阱,易凤栖便想着过去瞧瞧还在不在,好利用陷阱多抓一些猎物。 刚到这边不多久,她便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枯叶被踩得唰唰作响,刀剑挥在藤蔓上的声音,也极其清晰,她不再继续往前走,而是跳到粗壮树干上,垂眸看向下方。 她呼吸放得极缓,整个人都仿佛与山林融合在了一起,视线只有余光往下倾斜。 一个灰衣男人拿着弯刀,渐渐逼近了她的山洞。 他似乎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易凤栖若有所思,继而大胆了一些,扭头光明正大蹲在那看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一刀劈向了掩饰山洞用的枯叶,他原以为是什么土灰凸出地面,谁知却听见了一声空响。 灰衣男子精神大震,快走两步,用刀将覆盖在外围枯叶尽数扫去,瞧见了里面堵住洞口的大木板。 灰衣男子面上露出得意笑容,“这次将人抓了去,也不知主子能赏我多少银子。” 他抬手便将大木板挪开。 看着狭小洞口,灰衣男子笑意愈发大了起来,“果然在此处藏着!” “出来吧!”他猖狂大喊,“老子在看到护卫四散跑开就知你在这边躲了起来,若是不想死得太惨,最好自行从里头出来。” 第6章 区区百两,要救加钱 “如若不然,老子的刀可就不长眼飞到你脖子上去了!” 他在外喊了几句,都不见里面有人出来。 易凤栖听着他的叫嚣,也仰着头往里面瞧,她平白想到了昨晚碰见的那伙人。 眼前这人无论是举动还是语言,都不像是昨晚遇见的人。 灰衣男子已经走进山洞,誓要一探究竟。 不过两息,易凤栖便听见一声惨叫。 紧接着,从洞口中钻出了一个黑衣男子,他神情冷冽,脚步不似练武之人那般稳健,可跑得却快。 易凤栖看到他那双鹰隼,微微一怔。 他机敏得很,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在她怔愣时,抬头冷不丁撞上蹲在粗枝上的易凤栖的眼眸。 看到这双眼,易凤栖心中忽然出现莫名熟悉感。 他微顿,脚步忽地一停,直直看向她,“你是附近猎户?” 易凤栖:? 我什么也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背着弓,别着刀,想来实力不俗,帮我杀了里头那人,我付你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 易凤栖两眼放出精光,可耻地心动了。 不等她开口,那灰衣男子已经面容扭曲地从山洞中走了出来,看向黑衣男子,阴恻恻笑了出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死到临头,看你还往哪跑!” 话落,灰衣男子面露狠色,拎着大刀便朝男子砍去。 男子显然不会武功,弯刀一下又一下地朝他砍过来,他躲避十分狼狈。 易凤栖还在树杈上蹲着,饶有兴致看着他似是老鼠一样被猫捉弄,慢悠悠问,“你的命只值一百两吗?” “是不是有些少了?” 这人既然能给一百两,那为什么不能给两百两呢? 灰衣男子听到陌生女声,冷呵,“你以为区区女子能救得了你?!” “五百两!”男子躲得匆忙,可听懂了易凤栖的话,当即说道。 易凤栖笑了,她舔了舔唇角,跃身而下,拇指抵着长刀护手,右手拉出长刀,一声铮鸣响起。 男子看着即将砍下的大刀手中匕首再次扬起打算抵住时,一柄长刀先一步拦住了大刀。 易凤栖巧劲一动,便将灰衣男子推开。 “你休要多管闲事!”灰衣男子恶狠狠说道,“不然,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易凤栖咧着唇笑,“那可不行。” 长刀冽冽,落在她那双桃花眼中,平白多了几分冷寒,易凤栖拉长的声线,在灰衣男子和黑衣男子耳间响起,“他可是我的五百两。” 黑衣男子:…… 话落,她的动作倏地快了! 灰衣男子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忽然多了一柄长刀! 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女人背背长弓,眼眸看着他,似在看一个志在必得的猎物。 灰衣男子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女人压制,怒火中烧,弯刀当即朝易凤栖砍去,易凤栖身形灵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躲了过去,被他挑开的刀再次朝他发出攻势! 她刀刀致命,却每次都被挡下,易凤栖的动作越来越快了。 若是以前,这种喽啰她一招就能致命,可现在…… 一想到这三年她被占据身体之事,易凤栖心里浮现的怒火便烧了起来。 灰衣男子正勉强抵御着易凤栖的进攻,在瞬间,他发现了易凤栖的漏洞。 就是此刻,灰衣男子神情一闪,露出得逞的笑,侧身直朝易凤栖下三盘攻去。 弯刀还未砍下,他握着弯刀的手却忽然一疼! 灰衣男子惨叫一声,弯刀应声落下,易凤栖已然发出了第二攻。 长刀从他身体内抽出,汩汩鲜血从灰衣男子身上滚落,长刀面沾了血,顺着刀刃,往下滑落形成血流,滴落在地上。 灰衣男子应声倒地。 黑衣男子看着她利索动作,松气之余,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没想到这女子手段竟然如此高。成功干掉这个人后,易凤栖站在原地,刀尖抵在地面,身形晃了两下方才站稳,她将血擦拭干净后,方才把刀收入鞘中,扭头看向男子,伸出手,说道,“五百两。” 男子:……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易凤栖心中隐隐有了不好预感,“你该不会,没钱吧?” “有钱。”男子清冽声音响起,带了些生涩,“不过,只是现下没有。” 易凤栖自认自己是老六,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碰到一个比她还老六的人。 “概不赊账。”易凤栖眯着桃花眼看他,透着威胁,“既然你给不了,那我也就不能放你走了。” 男子沉默片刻,长睫下垂,缓缓开口,“帮我等到救援之人,我给你一千两。” “你有这么多钱吗?”易凤栖绕着他转了半圈,忽地出手,一个类似于账本的东西便落在她的手中。 男子眼眸泛出厉色,低呵,“你!大胆!” 易凤栖并未受到胁迫,顺理成章地将东西塞进自己怀中,然后朝其他地方走去。 男子气息不稳,胸口起伏半天,才冷静下来。 他刚准备跟上易凤栖,余光瞥见被易凤栖干掉的人,呻吟动了一下。 他脚步一停,神情冷淡,蹲下来,手中匕首狠狠刺进灰衣男子心脏处。 下一刻,他脸上溅满了血。 男子不以为意,确定灰衣男子死透了,方才站起来,擦掉额头溅的血,转身想跟上易凤栖,只见她秀眉上扬,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树影婆娑,男子眼中尚未褪去的冷酷喋血在阳光下,显露无遗。 “走了。”易凤栖没兴趣去窥探他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懒洋洋说了一句,便抬脚离开。 男子沉默跟了上去。 途中二人没再说话,他只是沉默看着易凤栖拉着弓对准活蹦乱跳的鹿就是一箭,箭矢划破虚空,透着势如破竹的清厉。 正中咽喉! 那鹿在地上无力挣扎片刻,便没了气息。 易凤栖走过去,将箭拔出来,看着箭头沾着血的深度,轻啧一声。 力道太轻了。 应该一箭穿破它的喉咙,射在树上。 易凤栖将鹿抗在肩上,有点重,她想尽快下山。 男子显然没有易凤栖脚程好,又在山林这种连路都没有的地方,跟着易凤栖爬上爬下了许久,他有些气喘吁吁,呼吸发重。 第7章 何潜昏倒,请求收留 听到身后声音变弱了一些,她停下脚步,往后看。 才走了半个时辰,就不行了。 易凤栖又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废物回来。 “快点。”易凤栖催促他,“赶不上饭点了。” 男子:…… 面罩下他的脸一片通红,当然,不是被易凤栖挤兑的,而是走路热的。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提着一股气加快了脚步。 方才走了片刻,他忽觉脚上似乎缠了什么东西,冰凉刺骨,男子浑身僵硬,机械看向不断往前走的女子。 “姑娘……”他僵硬喊了一声。 易凤栖扭头,只见他脚腕上缠了一条菜花蛇。 “我脚上可有东西?” “有啊。”易凤栖拉长了声音,阴恻恻的带着股悚然。 “是蛇……毒……喂?”易凤栖那句毒蛇还没说完,只见这男子直杠杠咚的一声栽了下去。 易凤栖吓了一跳,这可是她的一千两,千万不能死在这儿,不然她岂不是白救了? 她将菜花蛇赶走,低头看了这蒙着面的男子,最后古怪着想,他该不会怕蛇吧? 男子幽幽醒来,想到昏迷前之事,当即查看自己脚踝,那股粘腻冰凉的触感已然消失,蛇也没了踪影。 男子松了一口气,扭头寻找易凤栖的踪迹,在他昏迷期间,易凤栖又抓了一只野鸡,拔了些药材。 “醒了?” “抱歉。” “走吧。” 易凤栖现在只想回家,并未多言,抬脚就走。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家。 男子看着这房子,微愣片刻,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幽深眼眸中透着莫测。 “让开点。”易凤栖瞥他。 男子往一旁走了走,易凤栖推开门,再次从里面射出了两道箭矢,易凤栖没动,紧接着又来了两道。 等箭矢射干净了,易凤栖满意点点头,这才利落走进去,“行了,进去吧。” 男子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跟上去。 院子在易凤栖离开后又被打扫了一遍,被她随便丢在一旁的木屑也被扫得一干二净。 院子里没瞧见人,不过正房门被打开,有个小脑袋悄悄出现在门后,眼睛眨巴眨巴看她,最后落在她扛着的鹿上。 “哇!”小易随张大了嘴巴,震惊极了。 易凤栖将鹿扔在地上,又将提着的袋子放下,笑嘻嘻朝他摆摆手,“过来。” 小易随紧抓着门,犹豫没过去,倒是他身后易青云站定,凉凉看着她。 易凤栖也不介意,走过去,蹲下来和他说话,“吃过了?” “吃啦!”小易随有些手舞足蹈,“鸡汤好喝!” “好喝明日再做。” 她眼底藏了笑,本想摸摸儿子的头,忽然发现手上还沾着鹿血,便将手收了回去。 “给我留饭了?”易凤栖扭头问易青云。 易青云冷笑,“想得美。” 行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易凤栖要换衣做饭,扭头看到了站在院落中的男子。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向他们介绍,于是易凤栖便直接说道,“这是我们家中的一千两,他暂住于此。” 话落后,易凤栖便抬步进了房,换衣服。 “哥哥,一千两,很多吗?”小易随眨巴乌溜溜的眼眸看向易青云。 一千两是很多,不过易青云不信她满口胡诌,目光不善看向蒙面男子。 “来他人家中,还蒙着面?易凤栖带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确为易夫人所救。”男子敛着眉,声音变得温润谦和,“在下并无恶意,小郎君不必介怀。” 听着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小易随奶声奶气道,“你为何把脸遮起来?是太丑了吗?” 闻言,男子顿住。 “岁岁。”易青云轻拍小团子脑袋。 “昨晚来家里的坏人,丑,她该把脸遮起来。”小易随将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瞧着像是不喜欢极了。 刚从屋内出来的易凤栖:? 尚未来得及反驳,易凤栖抬眼便瞧见一直蒙着面的男子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食指与拇指拉住面罩,往下一拉,露出一张清隽矜贵的面容。 他的下颌被盖住些许,上唇瓣所形成的弧度瞧着很是明显,他皮肤薄白,鼻梁也高挺,剑眉星目,修长身姿哪怕在夜色中,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绝。 此时他脸上是挂着谦逊的笑意,目光落在小易随身上,声音浅浅的,“小公子觉得呢?” 小易随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就连易青云,也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怒瞪易凤栖。 她果然就是瞧出了此子模样比李少清还好,所以才将人带回来! 易凤栖看了半晌,又很快收回眼,从他身边掠过,去了厨房。 易青云嘴上说着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可还是有两块蒸好的馒头,今早做的鸡汤也留了一碗,连带着她的药也熬好了。 易凤栖挑着眉,哂笑一声,刚准备开动,厨房内便又进了一人。 “在下名叫何潜,幸得夫人相救,实在无以为报。”何潜双手抱拳,清润潺潺的嗓音听着委实让人十分舒服。 夫人? 易凤栖扭头打量他。 何潜就算身穿粗布麻衣,也丝毫无法掩饰他卓越身姿。 几乎无需多加判断,易凤栖便知晓此人非凡人。 看来他是以为她已经成婚了? 易凤栖没有反驳,挑着眉问,“既说定了付我千两,难道何公子打算一句道谢,便不想给钱了?” “……一千两我会给。” 何潜默了片刻,没了和易随说话时的谦和温柔,继续道,“不过在下留在夫人家中这些时日,还望夫人能满足在下日常所需。” 日常所需? 简单点就是,他要吃饭,她得管着他吃。 易凤栖看着手中鸡汤和两个馒头,心里多了点不情愿。 但再想想那一千两,她心情又好了起来,爽快颔首,“可以。” 她好心将鸡汤和馒头各自分他一半,“吃吧。” 何潜也未挑剔,饿极吃什么都是香的。 晚间休息时,易凤栖将何潜安排到她爷爷那间屋子里,里面东西都被收拾了干净,什么也没了。 易凤栖抱了一床被褥过去,放在床上便不再动。 何潜目光落在被褥上,沉默片刻,慢慢走上前,笨拙开始铺床。 显然是富家出身,何潜动作慢得可以,连被角都拉不直。 第8章 不惧威胁,压下威逼 可他弯下的腰纤细有力,微扬脖颈也透着薄白,仿佛一折就断,长臂随着他的动作打开,露在灯光下的双手骨节匀称,食指指背中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莹润如玉的侧脸在昏暗摇曳油灯下,格外惹眼。 易凤栖光明正大看了半天,直到他收拾完,看过来时,才收回目光。 “多谢易夫人。”何潜垂眼,轻声道谢。 “明日我要去县里一趟,你去么?” “去,有劳易夫人带在下一起过去了。” 易凤栖啧了一声,摆摆手,刚想离开,又听见何潜说道,“那个册子对于夫人来说,恐怕是催命符,夫人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夫人的儿子……” 话未说完,他只觉肩上一沉,身体就被人狠狠压在了床上。 女人身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血味,浓烈又极具存在感。 二人倒在床上,呈女上男下的姿势。 模样看似暧昧,实则是易凤栖手掌有力地掐着何潜的脖子,薄白似瓷的皮肤,很快就被她捏出了红痕。 易凤栖眯着眼,锐利眼眸结着冰霜,一字一句,“你威胁我?” “只是忠告。” “若是我儿子死了,何公子恐怕也得陪葬。”易凤栖声音冷冽,“何公子模样瞧着不凡,我等都是下九流的平民百姓,若是有何公子陪葬,也是不亏。” 易凤栖看着他渐渐变得涨红的脸,再次警告他,“不要打我儿子的主意。” 话落,易凤栖松开他,扭头离开。 真是救了一个麻烦! 何潜骤然得到呼吸,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宛若虚脱一般,用手撑着床铺,眼帘微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并未有怨怼,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本子,必定要尽快拿回来才行。 还有…… 何潜想着易凤栖所用长刀上,流水一样的痕迹,垂下眼眸。 偏偏此人又姓易…… 易凤栖在院中处理那头鹿,没瞧见一个小身子鬼鬼祟祟看了她半天,然后做贼似的朝何潜所在房间溜去。 待他进了房,易凤栖才私有所觉扭头看了过去。 易随已然溜进何潜房内,眨巴着乌黑漂亮的眼睛仰头看向何潜。 何潜的面罩尚未取下来,正好盖住了脖子上的红痕,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何潜扭头,将视线落在这个不过三岁稚童身上。 “你长得好看!”易随举着手,里面放了一块饴糖,紧张兮兮对他道,“哥哥给岁岁买的,给你吃一块。” 何潜面露柔色,蹲下来看他,“为何要给我?” “你漂亮~” 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那人恐怕早就被拉去砍头了。 可眼前这个幼童明显不知男子不可用漂亮夸赞。 “你快吃呀。”易随将小手朝他那边伸了伸。 何潜愣了一下。 闻着饴糖的香甜,易随紧紧吸了一下鼻子,嘴里都快流口水了,“这个可甜了,哥哥只给岁岁买了两块,岁岁吃了一半,还有一半,你要是不吃,我就分给坏人啦!” “坏人?” “外面的人就是坏人!”易随振振有词道。 何潜有些不理解。 易随将饴糖塞入何潜手中,还未说话,就被易青云逮了个正着。 “岁岁,你不睡觉,打扰客人做什么!”易青云拎着他的领口,语气阴恻恻的。 “没有,岁岁没有做什么!”易随立刻捂住嘴竖起耳朵,呜呜说道。 他只是过来看看漂亮的人罢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易青云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方才淡淡对何潜说道,“何公子莫怪。” “小公子冰雪可爱,在下并不介意。”何潜声音仍旧温和,唇角带着笑,“多谢小公子送的糖。” 易随听见有人夸他,立刻朝何潜露出大大的笑容。 易青云带着易随离开,待门关上,何潜笑意落下,目光落在掌心那块饴糖上。 手心被孩子触摸的感觉依稀残留,带着说不清的莫名,留在何潜心中。 待易凤栖处理完那头鹿,方才去看易随。 他已经爬进被中呼呼大睡了过去。 易青云在一旁制作箭矢,瞧见她进来,原本柔和脸色瞬间冷下来。 易凤栖只当没瞧见他的目光,兀自坐在榻上,看易随小嘴巴张着,呼吸匀称,虽黑了些,但模样却好看极了。 易凤栖觉得她儿子哪哪都好,模样小小一团,天底下再无像她儿子这般可爱的小孩儿了。 素白手指戳着孩子软乎乎的脸颊,易随被戳得睡不安稳,小脸皱巴巴的,似要哭了。 “你莫要吵岁岁!”易青云低声喝道。 易凤栖意犹未尽收回手,扭头看他,“明日我去县里将那头鹿卖了,那头鹿约莫能卖五两银子,大半钱财要垫付先前岁岁生病在刘大夫那儿的药费。” 易凤栖还没夺回身体时,就瞧见过刘大夫找她要药费,不过那孤魂野鬼都将钱给了李家,半点都没给易随留。 “我弄了些药材,你明日带着岁岁去刘大夫那边,给他送过去。” 她一件一件将事情交代清楚,易青云莫名觉着熟悉,他紧抿着唇,“你当真不会再将钱送到李家?” “我为何要送钱给她们?” 易青云冷笑,眼底明晃晃全是‘你觉得呢?’ 易凤栖心虚摸摸鼻子,仰着头看房梁,道,“和李家的亲事我会想法子退了,说实在,我不喜文绉绉的书生。” 动不动之乎者也,做事也一板一眼,没意思。 易青云压根不信她的话,低着头继续做箭矢。 单独房间里,何潜推开窗,看着外面幽凉夜色,从怀中拿了一支小巧骨笛,抵在唇上。 吹响后所发出的声响像是鸟鸣,但耳尖之人很容易辨出其中差异。 不消片刻,山间响起布谷声,何潜收回视线,将窗合上。 易凤栖起床后,先炖了一锅鸡汤,又将药熬上,去屋后练武。 何潜听到屋后细微声响,本就浅眠的他瞬间睁开眼睛,推开窗户,只见易凤栖在练武,她身形很是纤细高挑,一身黑色短打,腰间细着绑绳,将腰勒得更细了。 易凤栖的动作开合狠厉,若游龙劲舞,长刀猎猎,破风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她很强。 若非后脑有伤,他的那些暗影护卫,恐怕无一是她对手。 第9章 身无分文,难死凤栖 县上距离大牛村有些远,只能早些时间起来才行,易凤栖练完武,便打算收拾东西前往永林县。 没多久,何潜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的模样变了一些,依旧是黑衣,可瞧着变得周正,不似昨日那般精致。 一夜过去,昨晚在房间内发生之事仿佛从未有过,易凤栖挑着眉看他,熟稔道,“易容?你昨日怎么不这么搞?” 何潜也不提昨晚之事,轻声道,“事出匆忙,尚未来得及。” “行,先去用饭,半个时辰后出发。” 易凤栖说完,便进了屋。 她找出当初去县上穿的男装,这三年她身体发育了不少,束胸后才勉强看上去多了点男子模样,她嘴里咬着发带,将头发尽数拢起,用发带一圈一圈绕起,绑成高马尾。 临走之前,易凤栖跑去儿子房里,趁他没醒,在他软软滑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唔……”易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娘去永林县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易凤栖摸摸他的脸。 易随扭着屁股背对着她,继续呼呼大睡,易凤栖心里直呼她儿子可爱,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易凤栖背着处理好的鹿,往永林县走。 她自己的脚程走到永林县绰绰有余,可身边跟着的何潜,就没有那么好的体力了。 等到他走到永林县城门口时,扶住城墙,呼吸凌乱。 易凤栖出于客套,问了一句,“你还行吗?” “行。”何潜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哎!大牛村的人!永林县到了!” 一辆牛车在二人面前停下,驾驶牛车之人朗声说道。 大牛村的村民很快就从牛车上下来了。 何潜听到声音,朝那边看去,问道,“那是何物?” 易凤栖羡慕道,“牛车啊,大牛村之人大多数都是坐这个来永林县。” 何潜额头青筋微跳,“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坐?” “没钱啊。”易凤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子,面露愁苦。 何潜:…… 他无比艰难地发问,“坐一次,需要多少钱?” “一来一回一个铜板。” 何潜:…… 可她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何潜和易凤栖的眼眸诡异对视片刻,油然而生起相同的念头。 一文钱难倒壮汉! 是什么竟让她们如此贫穷! 易凤栖当即抬脚朝县中走去,扬声道,“赶紧走。” 赶紧将鹿卖了,她们才有钱坐牛车回去,才不用辛辛苦苦走一个半时辰方能到永林县。 何潜跟在易凤栖身后,穿过街道。 何潜视线在周围巡视,只瞧见一个急匆匆的男子从何潜身边走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那男子仿若没有察觉,仍旧在跑。 他身后跟着的仆人着急喊着,“少爷!少爷您慢一点!鹿肉也不是哪儿都有的!” 何潜听到声音,若有所思往后瞧了一眼。 易凤栖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家专收野味的铺子里,倒扣着手指,落在桌面敲了敲。 “柳叔!柳叔在吗!”易凤栖故意将嗓音压低,听上去就像是一位少年郎的声音。 “什么柳叔,这儿没有什么柳叔,你找错地儿了!”一个淡淡声音带着疏离道。 易凤栖朝里面望去,瞧见开口之人,轻扬眉,“小成,是我!” 那位叫小成之人,正在啪嗒啪嗒打着算盘,闻声看过去,没有动,讶然看她,“这不是易哥吗?三年未见,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儿了?” “柳叔呢?怎么就你在这儿?” 这小成是柳叔的侄子,三年前一直都是柳叔管理着这个铺子,从她记事,爷爷就一直带她到这间铺子来卖野味,等她长大,自然也是将东西卖到这边。 “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小成说完,又呵笑,“也是,易哥你三年未来,怎会知道我二叔之事?” 易凤栖顿时怔在了原地。 柳叔,死了?这怎么可能? 柳叔不过四十岁左右,他怎么会死? 小成看着易凤栖搬来的东西,打量片刻,道,“易哥,以前我叔因着你爷爷的关系,收你打的猎物都多给了两成,现在我叔也去了,这两成也不能多给你了,毕竟我们铺子也要做生意不是?” 爷爷? 何潜敏锐捕捉到了这个称呼,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仔细想着二人对话,何潜发现了自己的思考陷入误区了。 “柳叔因何而死?”易凤栖面上情绪冷了下来。 小成被她盯得后背发凉。 “还能怎么死的!病死的!” “你到底卖不卖?不卖就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他叫嚣着开始赶人,对柳叔之死无比避讳,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易凤栖注视他半晌,又背着鹿从铺子里出来。 “不卖了?” “换家店。” 这路上,易凤栖都沉默不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严峻之事,何潜也没有说话,想着自己遗漏的记忆。 二人还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喊她。 “易哥!易哥!等一下!等等我!” 易凤栖脚步一停,扭头看去。 只见小成气喘吁吁跟了过来,满脸红色,瞧着很是激动。 “易哥!你那头鹿我收了!” “以往一头鹿的价格都是五两银子,我这次给你八两,怎么样?卖不卖?” 易凤栖眯着眼看他,方才还赶她出来的人,会这么好心用八两银子买她的鹿? 易凤栖一言不发,身边何潜忽然开口,“方才我瞧见一位穿着不凡的男子似在找鹿肉。” 他声音不大,却被小成听得清楚。 小成的脸色都变了,狠狠瞪了一眼何潜。 “易兄,那男子若是能买下你的鹿,应当能有三十两的进项。”何潜再次带上那股温和来,不疾不徐道。 易凤栖瞪大了眼,古怪看何潜。 “这么多?” “比你卖给他,更合适。”何潜扫向小成。 “易哥,易哥,这鹿我分你十两怎么样?日后你来铺子里卖猎物,我都多给你一成!”小成当即说道。 易凤栖果断问何潜,“何兄,你认为呢?” 此人脑子比她牛!听他的! 何潜眼底划过浅淡笑意,若无其事对小成道,“自然可以,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要说清楚为何。” “你说!”小成果断道。 何潜看着他,“你二叔,到底因何而死?” 小成再次将二人请进了铺子里,里面果然站着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 易凤栖凑近了何潜,压低声音,问道,“你怎知此人在买鹿肉?” 第10章 凤栖此人,太过抠搜! “路上恰巧瞧见一穿着华丽之人,其仆人再在后嚷了一声鹿肉。”何潜不着痕迹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你去的野味铺子,是永林县最大的。” 原来如此。 易凤栖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半天,鼻翼间绕着一股龙涎香。 难道脑子好的人,身上也都是香香的? 小成招呼着那位男子,又让易凤栖把鹿搬过来。 “昨日刚打的,肥着呢!王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小成谄媚对这位公子说道。 王亦辰本就是找鹿肉,见此有一整只,当即拍板,“本公子都要了!” 身后仆人拿出了一包银两,对小成道,“这里有五十两,多谢店家。” 小成笑得合不拢嘴,何潜不着痕迹从王亦辰身上扫过,易凤栖厉眼扫过小成。 王亦辰喜气洋洋让仆人扛着鹿走了。 小成嘿嘿一笑,推了易凤栖十两银子,“易哥,这是您的十两。” 易凤栖握着那十两银子,咬牙切齿,“你最好将实情说清楚。” 拳头握紧的咔嚓声,让小成身子一抖,“放心,易哥!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成这一日赚了四十两,索性将门关上,这才对二人说道,“三年前,易哥你不是送了一些极其珍贵的野味过来,恰巧同德府知府对那批野味有需求,我二叔便带着那批野味去了同德府。” “本以为这次能做笔大买卖,我与二叔皆十分高兴。”说到此,小成眼底多了几分悲切,“谁知我二叔进了知府府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过半月有余,有其他猎户来铺子里卖东西,告知我,我二叔的尸体被扔在了荒野!” 小成呼吸急促,显然是对此事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我散了将近大半家财去查此事,终是发现此事与知府府上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二叔,必定是在知府府上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至此我已然不敢再查下去,那可是知府,我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如何能与之抗衡?” 小成眼底带着热意,话中仍旧带着不忿。 易凤栖不知其中有这么大的内情,她嘴唇翕动,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二人从铺子里出来,易凤栖揣着热乎乎的十两银子,心情并不算太好。 “方才我听那小成说,你还有祖父,为何不曾见他?”何潜转移话题,轻声问道。 易凤栖看着热热闹闹的永林县,随口回答,“死了。” 何潜一震,“死了?” “嗯。” 易凤栖垂下眼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快步走进一家成衣铺。 何潜站在原地片刻,衣角被轻砸了一下,他方才回过神,定了定神思,目光落在成衣铺里,最后扭头去了胡同角落。 “主子,那些人还在追查。”压低的声音在何潜耳中响起。 周鹤潜神情淡淡,“去查查三年前范知府都发生了什么。” “现在?” “对。” “是。” “易老那边的事要如何做?” 周鹤潜来此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归隐山林的名将,易国公易修。 他随着线索查到此处,在永林县查了许久,都不曾见过与易国公相似之人。 现下才有了点线索,却不曾想,那人已死。 他必须要得到更多线索,才能确定那已死之人,到底是不是易国公。 “暗地里查查永林县是否有一位姓易的猎户,何时来的。” “是!” 周鹤潜耳边传来一声破风,他收敛了情绪,若无其事从角落间走了出来,抬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回去喊人,又想起此次跟他一同出来之人,轻功极好,他压根追不上。 周鹤潜叹了一口气,算了,下次联络再说也不迟。 易凤栖很快就将那些烦恼之事抛诸脑后,有了钱就代表有了快乐! 她一股脑给她儿子买了三套衣服,都是细布加厚的。 何潜跟过去时,瞧见她手里拿着明显小孩子的衣服时,说道,“是不是小了些?” “不小,我儿子穿着正好。”易凤栖比划一下,觉得没有比这三件衣服更合适她儿子的了。 “你儿子太小,又长得快,要买大一些才好。”何潜在一旁说道。 易凤栖没照顾过孩子,自然不清楚,听到他的话,问道,“你已有家室?” “并未。”何潜摇摇头,“我有一友人,孩子与你儿子年岁相同。” 听惯了那人的炫耀,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得极快,左右一比较,自然也明白孩子成长速度。 原来如此。 易凤栖了然点头。 最后易凤栖听了何潜的话,将衣服换大了一些,又挑了两件衣衫给易青云。 何潜不知廉耻为何物,厚脸皮开口让易凤栖也给他买了两件换洗衣衫。 七件衣服加在一起共二百五十文钱。 易凤栖给自己儿子花钱不觉得心疼,何潜要了两件衣服,她觉得贵死了。 接着,她又给易随买了点心,抓了几只鸡崽子,调味用的盐,油,肉,米面等等,加在一起就去了六百文。 买完之后,已过午时。 何潜问她,“你饿吗?” “是有些饿。”易凤栖点头,“那去吃些东西。” 易凤栖是在吃上不会委屈自己之人,坐在卖吃食的摊位上,点了两碗鸡丝面,又要了两块羊肉。 二人共花了四十文。 易凤栖带着何潜打算回去。 眼瞧着易凤栖要走回去,何潜想着今日行路的痛苦,道,“我们不能坐牛车回去么?” “你不是刚吃了一块羊肉?”易凤栖理所应当道,“正好走回去消消食,两文钱不是钱吗?” 对于能省的地方,易凤栖表示,她,一毛不拔! “我可以出。” “你还欠我一千两。” “现在欠你一千两余两文钱,可否坐牛车回去?” 易凤栖当机立断,“可!” 何潜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感,他此生就没见过这种在奇怪地方能抠搜到如此地步的女子! 坐上牛车,何潜本以为自己能够好过一些,可谁知…… 牛车走在满是坑洼的道路上,坐在上面自然不是那么舒服,甚至可以说是艰难。 车上人又多,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几乎要让何潜难以忍受下去了。 他一时间有些后悔,若是脚累一些能避免这种刺鼻难闻的味道,他宁愿走路。 第11章 无耻赵氏,意欲沉塘 何潜看向易凤栖,只见她抱着小鸡仔,半点不适都没有。 其中车上有人不停将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侧的袋子里,不怀好意地想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拿里面东西。 被易凤栖按住了手腕。 “你敢碰老子的东西?” “不不不!我没有!” 易凤栖森森一笑,露出白牙,“要是手不想要,老子给你剁了,好不好?” 那人吓得浑身哆嗦,拼了命地把手给收了回来,谁知身体没有掌握住平衡,从牛车上摔了下去。 易凤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在地上滚了又滚,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 牛车只在大牛村村口停留片刻,还要去送其他村里之人。 何潜步伐虚浮,一脸严肃的模样,神情愈发莫辩起来。 反观易凤栖,她仿佛压根没有遭受多大伤害,背着日常所用的食材,手里拎着小鸡,看上去无比轻松。 “唉,这牛车虽快,可路也太不平了些,我这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 “何止,得亏我今日午时没用饭,不然,我得吐上一路!” 大牛村内的两个村民,同易凤栖二人一同下了牛车,一边往村内走,一边嘀咕。 何潜听到他们的话,不自觉将臀部收紧了一些。 易凤栖手中还拎着东西,跺了跺脚,道,“走吧,上山。” 脚痛,屁股疼,浑身上下没一处舒爽的何潜听到上山两个字,冷静表情多了两分皲裂。 没听见何潜说话,易凤栖扭头,与他的目光对上,莫名感受到了他的诡异之处。 何潜就看着她慢慢扬起眉头,拉长了声音,“何公子,你不会……不行吧?” 何潜:…… 他咬紧了牙,声音都带了点破碎的意思,“走。” 易凤栖努力忍笑,一边轻松上山,一边与何潜搭话,“何公子虽然模样不错,不过这身体委实太娇气了些。” 何潜调整呼吸,凉凉道,“比不上易夫人这般身强体壮,想必能与易夫人做夫妻之人,定有特别之处。” 易凤栖余光落在他行走间,偶然露在外头的柔白如玉的手腕上,牵动的手指中指背上,一点樱红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为何,这人长得就是哪哪都好看,就跟天上那种喝露水的谪仙似的。 易凤栖想了想,继而神秘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 回到家,易凤栖并没有在院落里看到易青云和易随的身影。 “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易凤栖皱着眉,将东西放下来。 何潜呼吸不均匀,脸上也多了一些细汗,“两个孩子,脚程能有多快。” “青云不是那等拖沓之人。”易凤栖留下了一百多文钱备用,余下九两银子都放在了身上,“现下已经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了,就算走得再慢,午时前也回来了。” “我去看看。” 易凤栖说完,便直接离开快步去了大牛村。 何潜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脚上被磨出的泡隐隐作痛,他迟疑片刻,最后去了易凤栖的房间。 这会儿这里无人,他得把那个账本找出来。 可何潜将能翻的地方翻了一遍,易凤栖房间干净得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何潜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样看来那就只能是易凤栖将账本放在她自己身上了。 何潜刚准备走出房间,余光又看到了易凤栖的那柄长刀,这一次,他将刀柄上的流水纹看清了。 若此刀是易凤栖贴身之物,那他的猜测便没有错误。 易修……竟然死了。 何潜走到院落外,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空地,咬咬牙,认命又下山了。 易凤栖走得极快,不到半刻钟时间,便到了大牛村。 不远处,正有一妇人正在跑,瞧着模样很是着急。 易凤栖定睛一看,跟上去,“曹大娘!” 曹大娘动作一顿,扭头就看到了奔过来的易凤栖,她无比着急道,“你怎的才过来!” “发生何事了?”易凤栖问道, 这曹大娘在她儿时经常照看她,两家关系极好,不过这三年…… 糟心事太多,不提也罢。 曹大娘此刻也没空和她吵架,张口就道,“你儿子被李赵氏那家伙给抓起来了!现在正在河塘那边呢!你还不赶紧去救他!” “他虽然来历不明,但也是你儿子!”曹大娘埋怨道,“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受其他人的糟蹋!” “我这就去,曹大娘,先告辞了!” 易凤栖脸色微沉,一阵风地朝河塘所在的方向而去。 曹大娘先是没明白易凤栖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竟然有些不相信。 这栖栖,是转性子了?知道孰轻孰重了? 曹大娘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易凤栖抵达河塘时,就瞧见不远处已经集结了许多人,远远还能听见有窃窃私语。 里面易青云愤怒之极声音还在咆哮,“把岁岁放下!” “你们敢碰岁岁我一定报官把你们全抓了去!岁岁!” “呜呜呜,哥哥!我怕!” 小孩充斥着恐惧的哭喊撕心裂肺。 “我们把他沉塘,那是为了他好!”有一男声无比理直气壮的响起,“此子是易凤栖那个贱种未婚先孕诞下的孩子,连谁是他老子都不知道,此子若是因为易凤栖嫁到我们李家而跟过来,就是我李家的不幸!” “他是不干净的污秽!必须要沉塘!” “对!必须沉塘!” “就算是知县过来,今日这个小贱种都要沉塘!”李赵氏那尖酸透着狠毒的声音响了起来,“如若不然,这小贱种就是我李家耻辱!” 其他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同样起哄道:“沉塘!” “沉塘!” “沉塘!” 一句句,一字字如砸在人心上最无情的刀子,毫无怜悯,毫无人性。 李赵氏眼底浮现一丝得意,同样的还带着狠毒。 那个贱种,压根配不上她儿子! 易随被吓得六神无主,他被绑住了手脚,挂在树上,绳子的一端,被一个男人拉住,他满脸都挂满了眼泪,痛哭的声音透着撕心裂肺。 而最里圈的易青云,被两个人按着,衣服被扯得绷紧,眼看着都要将衣服扯烂了,都没有办法从那两个人的禁锢之中扯出来。 第12章 赵氏嚣张,凤栖暴怒 他双眼赤红,小小年纪,满是恨意。 “要怪就怪你那个姐姐,我儿子可是要在国都做大官儿的,日后娶妻自然也是娶大官的女儿!”李赵氏手中拿着今早易凤栖交给易青云的药材。 那本是要给刘大夫的药材,在易青云带着易随到大牛村时,被截了下来。 今日上午易随多睡了一会儿,易青云又在做其他之事,所以他和易随是下午去的,谁知,刚刚到大牛村,就碰到了李赵氏。 起初,李赵氏并没有认出易随是易凤栖的儿子,他常年在山上,除了下山看病,并不出现在众人眼中。 而李赵氏更是嫌恶易家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去看这易随究竟是何模样。 李赵氏认出他们,还是因为拉着易随之手的易青云。 易青云是易凤栖的弟弟,先前易凤栖未和李少清定亲时,李赵氏经常瞧见易凤栖带着易青云到山上打猎,将多采的药材送给刘大夫。 昨日她儿子去了国都参加秋闱,易凤栖竟然没来,这药材定然是道歉的礼物,至于这个孩子,易凤栖的意思恐怕也是让她自行做主了。 “就带了这么点儿东西,你家是穷鬼吗?”李赵氏一把将药材夺了过来。 易青云完全听不懂李赵氏在说些什么,他向前一步想将东西夺回来,却被李赵氏一把推开。 易随瞧见自己哥哥被欺负,举着小拳头就砸李赵氏,小脸带着生气的表情,大声喊道,“不许你欺负青云哥哥!” “你这个没人要的贱种,还敢打我?”李赵氏怒道,一脚将其踹开。 易随不过三岁大,怎么是李赵氏的对手,被踹得肚子疼得厉害,躺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易青云听到哭声,目眦欲裂,猛地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把李赵氏推倒在地,眼底夹杂着恨恨,“你再欺负岁岁一下试试!” 被李赵氏落在身后的大儿子与儿媳妇看到自家亲娘栽倒在地上,当即跑过来把哎呦大叫的李赵氏扶了起来。 大儿子李家合紧张道,“娘,您没事儿吧!” “我都栽到了还能没事儿?!”李赵氏怒骂,“还不快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抓住!老娘今天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就不知天高地厚!” 李家合当即应声,常年下地的汉子生得魁梧,三下五除二就将抱着易随打算逃跑的易青云给抓住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 “呜呜呜青云哥哥!” “打了我娘,你还想跑?”李家合对着易青云的脸就扇了一巴掌,目露凶光,“给我老实点!” 李大媳妇儿李钱氏瞧着易青云被扇到晕头转向,问李赵氏,“娘,易凤栖的弟弟怎么带着这孽障出来了?” 李赵氏恨恨道,“不管他为何来大牛村,今日老娘都得弄死这孽障!” “这……不太好吧?”李钱氏有些犹豫。 “怎么不好?她连这孽障的爹都不知道是谁,与人苟合剩下的孩子,就是孽种!我为我们李家清理门户,如何不好了!” 李钱氏不敢忤逆自己的婆母,只好说道,“我们就这么动手,不太好,不如我们将这孽种拉到河塘前,就说易凤栖让我们处置这孽种,我们将他沉塘,这也说得过去。” 李赵氏想了想,冷笑一声,“也好,家合!把这个孽种给我绑起来!我们去河塘!” 为了将事情闹大,李赵氏一边走一边喊,将大半个大牛村的人都给喊了出来。 一群干完农活的农户们,当即去瞧了热闹,而易凤栖……则在下山寻人时,正巧碰见了曹大娘,方才知道此事。 李赵氏得意地看着被绑在绳子上,吊在大树杆上,腰间坠了将近二十斤重石头的易随,“你早死早超生,日后若是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投到易凤栖那个不要脸的贱货肚子里,当了这么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兔崽子!” “家合!把绳子松了!” 李赵氏话音一落,李家合就打算将绳子给松了。 谁料绳子没松,李家合忽然被人踹了一脚,七尺大汉竟被踹飞了出去,直接掉入了河塘之中。 忽然而来的变故,让众人齐齐色变。 李赵氏愣了片刻,身边李钱氏先哭丧着喊了起来,“大郎!大郎!快救命啊!我相公落水了!快救命啊!” 李赵氏似是没了魂儿一样,当即尖叫道,“我的儿!”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我儿子!” 被惊吓到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去救人。 易凤栖趁着乱,将绳子绑在了树上,手中刀子倏地被掷了出去,绑在易随身上那二三十斤重的石头轰然落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 本来想着下水救人之人被吓了一跳,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易凤栖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将绑着易随拉了上来,解开绳子,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娃娃抱在怀里。 温暖干净的双手紧紧抱着慌乱不堪的孩子,无声安抚着他。 李赵氏一抬眼,就撞进了一双结着冰霜的眼眸。 她就站在树枝上,单手抱着孩子,束着男子才束的发型,穿着男子才会穿的服饰,一身黑黢黢的,犹如鬼魅一般。 易凤栖阴凉桃花眼下垂,一言不发却让人感到了一股压制。 那是练武之人内力发散所造成的压迫。 李赵氏被她凉飕飕的目光看得怒火中烧,亦是顾不得儿子了,破口大骂,“易凤栖!你……你竟敢害我儿子落水!我跟你拼了!” “你们去报官!易凤栖蓄意杀人!老娘要把她给送到官府去!” 李赵氏吵吵着,发疯似的拿起自己的鞋就往易凤栖所在的方向扔去。 易凤栖身形一动,脚抬起来,反将这鞋狠狠踢到了她的脸上。 李赵氏惨叫一声,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易凤栖是习武之人,现在力道变得小了点,不然这一脚,必把李赵氏抽昏过去。 可现在哪怕仅仅是把鞋踢到李赵氏脸上,众人也极受惊骇。 易青云从那两个壮汉手中逃脱出来,看着易凤栖稳稳抱着易随落在地上,连忙跑了过去。 第13章 儿子依赖,教训赵氏 易随所受惊吓尚未完全褪去,眼前救了他的人就成了他唯一依靠,易随仅凭着潜意识紧紧抱住了她,豆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跟金珠子似的。 易凤栖从未体验过易随这般依赖她,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易凤栖此刻,只有满心没有发泄的愤怒,以及对易随的歉意。 易凤栖将易随交给了易青云。 易青云眼眶发红,死死咬着唇,几乎要把唇咬出血来,声音似是从胸腔发泄出来,“她抢走了药材。” “我知道。”她无比简洁说了一句。 易青云眼眶滚着热泪,看着易凤栖清瘦挺拔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带着如同三年前那般的凌然肃冷。 决计不让外人欺负他们半点! “易凤栖,你好……你真是厉害啊!竟然敢打我!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未来婆母了!”李赵氏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你这贱人没安好心!” 李钱氏也在一旁怒斥,“易凤栖,你还不赶紧过来给娘道歉!让娘出出气这事儿也就算了!你非要把娘给气昏过去才罢休吗?若是清哥儿知道了,必定不再见你了!” 往常,只要李赵氏和李钱氏在易凤栖面前提起李少清要生她的气,易凤栖就会把所有东西都送到她们面前来。 李钱氏以为现在的易凤栖与以前没有什么差别,急言令色之下,她断不敢再拿乔。 “李少清算哪根葱?”易凤栖神情阴沉,“方才是谁嚷嚷要将我儿子沉塘的?” “你那个孽子今日我必定要将他沉塘!”李赵氏再次尖锐喊道,“否则,你休想进我李家门!” 那一口一句孽子,易凤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走到了李赵氏面前,那模样看着可怖极了,李钱氏生怕易凤栖连她也打,连忙往一旁退。 “易凤栖,你莫要轻举妄动,不然……不然清哥儿知道了,定会生你的气,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李钱氏磕磕巴巴说着,她扶着李赵氏的手一松,李赵氏扑通倒在了地上。 易凤栖连看都不看李钱氏一眼,抬手捏住了李赵氏的脖子,“在此之前,我先将你这毒妇沉塘了如何?” 不大的声音传入众多人耳中,大牛村的村民们面露惊骇,继而怒骂。 “易凤栖你目无法纪,你想杀人害命吗!” “我们大牛村容不下你这等残暴肆虐之人!你赶紧把人给放下来!” “此女恶毒至此连未婚夫的亲娘都敢杀,实在不堪入目!” 易凤栖提起李赵氏的身体,在众多辱骂声中,将其挪到了河塘边缘,这河塘哪怕是临近边缘,深度也难以莫测。 李家合双目如淬了毒一样死死看着易凤栖,“易凤栖,你敢动我娘一下试试!” 易凤栖的手开始往下放,李赵氏的脚尖顿时沾到了水面。 “可别乱动,不然我手劲不够,你可就真的死了。”易凤栖轻飘飘说道。 李赵氏凶狠瞪着她,脸上却愈发涨红起来。 窒息感传来,李赵氏两股战战,眼底涌现出害怕。 “方才你们叫嚣着让我儿子沉塘时,可不是疾恶如仇的模样。”易凤栖扭头看着那些村民,咧着唇,森森白牙露出,一双桃花眼,寒芒乍现,“怎么,现在都成青天大老爷了?” “你儿子乃孽种,生得不明不白,他死有余辜,李赵氏可是你未来婆母!你残杀婆母,便是大不敬!”有一秀才走出来,怒骂道,“你这等妖女,绝不可留在大牛村!” “说得对!滚出大牛村!” “不要在这里祸害我们大牛村的村民!” 易凤栖舔了舔唇角,半点没有因为这些人的话就露出神情变化。 “我可不是你们大牛村的人。”她没所谓地说道,“倒是你们,口口声声骂我儿孽种,我倒不如把她杀了之后,一个一个再找你们报仇?” 说着易凤栖便在这些人叫骂声中,打算松开手。 李家合撕裂般的声音响起,“娘!” “娘!” “手下留人!手下留人!易凤栖!你不能杀她!” 一道急迫又紧张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众人往后看去,只瞧见村里的里正,还有曹大娘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易凤栖的手一停,李赵氏立刻死死抓住易凤栖的胳膊,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这事儿是李赵氏的错,你也不能杀人啊,你若是杀了人,被知县抓了去砍头,你儿子和你弟弟怎么办!难道你想让他们过无父无母连个亲人也无的苦日子吗?”曹大娘赶紧劝道,“我来说她,我来说她!” 易凤栖不在意自己死活,却不得不在意自己儿子和易青云,她倒是可以把李赵氏杀了之后,将这些人都打晕过去,然后带儿子和易青云逃离永林县,可现在…… 她还有不能走的理由。 易凤栖沉默片刻,瞥了一眼李赵氏,心觉遗憾,胳膊又有点酸,索性将她扔在地上。 李赵氏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被李家合控制住,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李赵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一片青黑,看上去十分可怖。 里正看到人救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里正,此人残害未来婆母,绝对不能留啊!”那方才怒骂易凤栖的老秀才颤巍巍走过来,苦口婆心道。 “你休要再说了!”里正怒视他。“先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的错,就论谁的错!我一视同仁!” “里正!您要为我娘做主啊!”李钱氏痛哭起来,将事情添油加醋向着里正说了一通,“昨儿清哥儿赶去国都参加秋闱,等了易凤栖一整日她都不见踪影,走时还带着遗憾。” “我们本想着,今日易凤栖那弟弟拿着药草过来道歉,我们勉为其难也就原谅了她,可……可她生的那逆子对我娘不敬,还挥手打了我娘,这种心术不正的孩子日后大了也是祸害!” “我们这等做法也是为民除害啊里正!” “里正您要为我们李家做主啊!” 李钱氏说完后,再次抱住婆母痛哭起来,其凄惨模样令人看之落泪,感同身受。 “易凤栖,她们说的话你可认?”里正看向易凤栖。 “认个屁。” 若非易凤栖有涵养,她早就冲上去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妇人嘴巴撕烂了。 第14章 只要赔钱,同意退婚 曹大娘瞪了一眼易凤栖,对里正说道,“这话也不能听李家一面之词,就算她儿子来历不明,那也是易凤栖犯的错,怎的能怨得了孩子!” “李家更没有资格代替易凤栖将孩子沉塘!” “曹氏!易凤栖是我李家未过门的妻子,我怎的没有资格了!”李赵氏怒视曹大娘。 易凤栖凉凉看着李钱氏,打断她的话,“谁说那药草是我让我弟弟送给你们的?” “你打了我娘!你还不想道歉!?” “她活该。”易凤栖眼中透着冷光,“若是再让我听见从你们口中吐出一个辱骂我儿的字,老子照打不误。” 她声音加了内力,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只是看今日易凤栖对她未来婆母的态度,这些村民们心中生寒。 “人言最是无法压制,易凤栖啊,这个道理你也明白。”里正叹了一口气,劝告道,“我来管束村民,你也不能动不动便说杀人。” 易凤栖半点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里正!易凤栖这种毒妇我们李家绝不可能再让她当儿媳,你也听她说了,她压根就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李赵氏恢复过来,再次凶狠尖锐道,“李家与易家这婚约再也成不了了!” 里正心中也觉得这是怨偶,日后若是易凤栖真嫁了过去,恐怕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再也消停不下来了。 但想起易凤栖对李少清的迷恋程度,若是退婚的话,恐怕易凤栖也是不同意。 里正十分为难地看向易凤栖。 只见她慢慢挑起眉,好整以暇道,“退婚?好啊。” 她同意了?! 曹大娘,周围围观的诸人,皆一脸震惊。 刚刚走到这河塘边,听见易凤栖的名字便过来的何潜闻声,亦是一顿。 他下意识顺着众人方向朝里面看去。 只见身着男装的易凤栖立在众人皆不敢靠近的地方,表情讥讽,唇瓣微启,“在此之前,李家先将这三年用的我的钱,吃的我的肉,用的我的东西,全都换回来吧。” “李少清这三年读书,采买纸张,书籍文具皆是由我出的钱,加之你们李家向我要的钱,以及此次李少清前往国都参加秋闱的路费,一共一百两,那些被你们吃了的鸡鸭鱼肉,我也就不和你们讨要了,折换成银钱,五两银子,李赵氏,你一共要还我一百余五两。” 一百余五两! 大牛村的村民震惊了! 易家仅仅靠卖野味竟然赚了如此多的银钱,而这些银钱,竟然被李家在三年内花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恨不得那一百余五两是他们的才好! 易凤栖压根不曾在意那些村民震惊目光,而是向李赵氏伸出手,眼底讥讽嘲弄更甚,“还钱,从此以后,我与李少清再无婚约。” “还个屁!”李赵氏骂道,“你这个娼妇恬不知耻地往我家送的钱,我凭什么还给你!” “你一个子儿都别想要!” 闻声,易凤栖也笑了,“行啊,那我就等着李少清高中,然后嫁给他,成为状元夫人。” “大燕所有清贵家的姻缘,都与你们李家,没有半点关系。” 最后几个字,从易凤栖口中慢慢吐了出来。 李赵氏被她气得心肝俱裂,吐出一口血,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现场又是一阵李家人的骚乱,和对易凤栖的怒骂。 易凤栖冷哼一声,半点不以为耻。 里正看着现状也不知该怎么管,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等李少清考完秋闱,再做定夺。” 说罢,他又是一叹,指挥着李家人将李赵氏送往了刘大夫家中。 其他人对着易凤栖指指点点,被易凤栖厉眼扫过去,顿时作鸟散,生怕她连着他们也给揍了。 何潜面露惊色。 她没有成亲?可若是没有成亲,为何会先有一个儿子? 未婚先孕这个词俨然浮于脑海之中,何潜皱着眉,看着这些人散去。 易凤栖心里不解气,仍旧有一股郁结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不过易青云已经抱着易随过来了,她自然不能冲着孩子发火。 易随眨巴着眼睛看她,忽然从易青云怀里下来,抱住了她的腿,小小软软的一团,似是依恋般的轻蹭。 易凤栖浑身一僵,低头看着他。 “你救了岁岁,你不是坏人啦!”易随干干净净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哭腔,听着让人怪心疼的。 易凤栖心有动容,弯下腰将他抱起来,“你等着,以后娘定会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你。” 曹大娘看着易凤栖竟然抱了孩子,心里那个‘易凤栖转了性子’的念头便愈发大了起来。 “这样才对,岁岁这么小的孩子,你生了他之后便跟着了魔似的一直往李少清身上扑,连孩子都不管了,我当时还真是以为他不是你亲生儿子呢!”曹大娘教训她。 “曹大娘,是我错了,日后我必定好好护着他。” 曹大娘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她到底是看着易凤栖长大的,当大人的,哪有和小辈儿闹到不可开交的理。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孩子好好过!再让我看到你不看孩子,小心我拿破鞋扔你!” 易凤栖全盘接下来。 …… “那药草……还送吗?” 曹大娘离开后,一旁易青云无比别扭的问了一句。 易凤栖看了看被折损大半的药草,说道,“不必了,不过刘大夫那儿还是要去一趟。” “易姑娘。”何潜适时走了过来,含笑叫道。 易凤栖瞥他脸上的笑,就知此人没安什么好心,她现在心情也不好,没空和他嘻嘻哈哈,只道,“怎得不喊夫人了?” “是在下眼拙。” 易随眼眶红红的,趴在易凤栖的肩头看何潜,“他是谁啊?” 易凤栖:“一千两。” 何潜:“……” 易随恍然大悟,没了哭意,小团子只好奇盯着他看。 易凤栖带着易青云与易随去刘大夫那送药钱。 刘大夫是个暴脾气,瞧见易凤栖便对着她一阵痛骂。 何潜看着也不还嘴,甚至还厚着脸皮向大夫讨要东西的易凤栖,不由面露惊讶。 “易公子,易姑娘和那位大夫,很熟悉?”何潜似是闲聊一般与易青云搭话。 第15章 睚眦必报,看狗咬狗 易青云看了他一眼,“你为何要打听她的消息。” “我虽与易姑娘萍水相逢,接触时间极短,却知晓她决计不会吃亏,现下看易姑娘任由那位大夫责备却不还嘴,多了些好奇罢了。” 易青云沉默了一瞬,答道,“她和爷爷打猎受伤便会来刘大夫家中看病,两家熟稔似亲人。” 原来是这样。 何潜垂首沉思,易凤栖已然从刘大夫魔爪中逃了出来。 “你真是娘的小福星。”易凤栖在易随脸上亲了一下,喜滋滋道,“有你在,刘爷爷骂我都收敛了七分。” 易随高兴极了,同样露出灿烂的笑容,“岁岁真棒!” 母子二人兴高采烈地回来,易凤栖扔给易青云一罐药膏,也不解释,冲他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易青云接过药膏,微微发怔。 这药膏应当打开过,露出浅淡味道,被站在易青云身边的何潜闻到,他声音温和,透着笑意,“此药膏应当是上好的凝脂膏,专门用来祛除伤疤的药,药效极好。” 易青云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他捏着药膏,看向朝远处走的易凤栖。 她和易随幼稚交谈的声音飘来,还带着易随悦耳笑声。 待四人回到家中,易随就瞧见了院子里还有几只鸡鸭崽子,他惊喜地呜啊了一声,当即小跑着绕它们转来转去。 易凤栖将买来的糖人给易随吃,易随在换上新衣时,兴奋达到了最顶点,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易随清脆奶音,兴奋高兴夹杂其中,让人不自觉也带上笑意。 易凤栖做完了晚饭,四人坐在院子里用饭。 她做饭手艺一般,但今日有鱼有肉,易随吃的最为满足,大快朵颐,十分过瘾。 吃到一半,易凤栖忽地开口,“我觉得,不能如此轻易放过李家。” 易青云正担心易随晚上吃太多无法克化,阻止易随继续吃,闻声不禁看向易凤栖。 “你想如何?” 易凤栖神秘一笑,“今晚我出去一趟。” 易青云古怪听出易凤栖话中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莫要留下什么把柄。” “我知道。” 何潜听明白了,她是要去揍人,替易随出气。 此人……睚眦必报。 何潜垂眸,本想着今晚和她好好谈一谈,但她要出去,只能暂时将易修之事往后推,还是先从这位刘大夫身上查起才行。 饭后,易青云收拾了东西,易凤栖算着时候,换上一身黑衣,很快从家中离开,前往大牛村。 李家在哪她十分清楚,村中有钱人之人不多,节省惯了,便早早熄了火休息。 李家不缺钱,因而她家灯还亮着。 这三年有易凤栖给她们钱,李家翻新了院落,盖了新房,在大牛村那是独一份的。 其中,李少清房间光线最好,他读书极好,李家不愿他伤着眼睛,把最好的一间房留给了李少清。 易凤栖从李少清的房间掠过,停在李赵氏房屋上,听里头声音响。 李赵氏趴在榻上哎呦哎呦喊疼,“疼死我了!” 李老汉抽着旱烟,怒视她,“活该!走之前少清怎么交代你的?让你不要惹易凤栖,你偏凑上去!” “我不把她那个儿子给沉塘,难不成,还等着看她带着个孽子进门不成!”李赵氏哭诉,“想都别想,易凤栖那个贱人若是敢带她儿子进门,我就撞死在门前!” “先前我已经找了陈老狗去将那孩子偷走卖了,你非要多此一举作甚!” 易凤栖闻声,想起昨日的陈老狗,眼底冷意更甚。 很好,这一次,李家一群人她必打不误! 李赵氏又骂骂咧咧几句,躺床上睡了过去。 声音渐渐消散,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这夫妻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揍得哭爹喊娘。 易凤栖打完就躲起来,李家合和妻子赶紧起来去看,只瞧见老爹老娘躺在床上痛苦呻吟。 “爹!娘!你们咋了这是!”李家合担心问道。 “有人,有人把我们打了一顿!”李老汉面容扭曲,浑身上下除了脸哪都疼,可偏偏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他连捂哪儿都不知道。 一旁李赵氏也同样的疼,浑身疼。 “这,这莫不是鬼压床了?”李钱氏惊恐道,“我听闻人睡着后会有鬼压床,第二日醒来便浑身不爽。” “别瞎说!”李家合怒斥她,转而又对李老汉道,“定然是身上出了毛病,爹,明日我们再去刘大夫家看看。” “别折腾了,待易凤栖将下个月的钱送过来再说吧。”李老汉摆摆手,忍着疼一脸愁容。 李家合夫妻二人从房中出来,李钱氏没忍住嘀咕,“发生了今日之事,易凤栖还能送钱过来?” “除非她不想嫁给清弟,不然定会送钱来。” “我看她家那个宅子好得很。”李钱氏眼睛滴溜溜转,“孩他爹,不如我们把易家的宅子要过来,日后定然能卖上五两银子呢。” 李家合没接茬,眼中却闪过贪婪。 “再说吧,这事儿也非你我能定下来的。”他推开门,和妻子进房。 还没摸到榻上,李家合与李钱氏便被双双打昏了过去。 易凤栖先打了一顿,又不解气地踹上两脚。 还想打她房子的主意,也不知脸怎么长的,比那永林县的城墙还厚! 易凤栖左右瞧了瞧,最后拿了几个贵重的东西走了。 当然,这不是她自己要用的。 她趁夜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大牛村老秀才办私塾的学堂,她将从李家顺走的东西往里面一塞,拍拍手,走了。 易凤栖照常去山上打猎,这次运气不怎么好,打到的猎物不多,不过她采到的药材不少。 给刘大夫送完药,她便瞧见了一副狗咬狗的画面。 村内老秀才与李老汉一家吵得脸红脖子粗,李老汉他们不讲武德,仗着自家儿子已是举人,半点不怕老秀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做偷鸡摸狗之事。 老秀才气得脸红脖子粗,颤巍巍用手指着他们,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易凤栖看爽了,哼着不知名小曲儿回去了。 “易——随——” “这便是我的名字吗?” 奶声奶气的小团子好奇问道。 “嗯,你想试试自己写吗?”还有一道轻柔温和的男声。 “要!” 第16章 两手交握,何潜要钱 易凤栖大步走进院中,便瞧见易随和穿着长衫的男子蹲在院落干净处,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只见易随手里拿着一枝小小的木棍,歪歪扭扭地在干燥土地上画鬼符,而长衫男子,便是何潜,他面前写的是无比漂亮的易随二字。 这是在教他认字? 易凤栖翘起唇角,在易随笨手笨脚写字时,忽然开口,“你们在做甚?” 易随被吓了一跳,木棍刺啦划过地面,正好从他刚刚写好的看不出是易字上面划过,他的成果瞬间白费。 易随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易凤栖慌了! 何潜听见他哭,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做。 她连忙蹲下来,“吓着你了?” 易随哭唧唧指着那字,哭得更是凄惨,“我的名字呜呜呜呜,坏了!” “我帮你重新写好,我帮你。” “坏蛋……呜呜呜。” 坏蛋易凤栖亡羊补牢,接过易随手中的木棍,在他面前写下龙飞凤舞的易随二字。 与何潜的字比起来,当真是相差甚远。 易随眨巴眨巴噙着泪的眼睛,更咽说道,“不好看。” 易凤栖:“……” “给我吧。”何潜抬手要拿易凤栖手中的木棍,易随碰了他一下,本是偏过易凤栖手的手,准确无误地搭在了易凤栖手上。 他的手心透着浅淡凉意,指腹出奇的柔软。 易凤栖冷不丁抬头看他。 这何潜长得太好看了,此刻怔愣住,目光落在二人相叠的手上面,鸦睫下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深邃的黑影,下颌也流畅漂亮,鼻梁直挺,唇无意识翘起的弧度,让他看上去自带了笑容。 他的手比她好看,白皙似玉,触之微寒。 中指背上那一点点樱红的痣,亦是让人挪不开眼。 一身简单青袍,却显得龙章凤姿,玉质金相,轩然霞举。 何潜没有注意到易凤栖看自己的目光,他愣神于易凤栖骨节纤长的手背上,回过神来时,立刻收回了手,深敛着眉宇,瞧上去克制又矜持。 易凤栖挑着眉,低声对他说道,“何公子,你不是要教岁岁写字,怎的不要木棍了?” 何潜看了她一眼,半点没有生气,再次伸出手拿过易凤栖手中的木棍,这一次二人的手再无触碰,可方才彼此交叠的手所留下的痕迹,却印在二人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易青云从正堂内出来,便瞧见不远处齐齐蹲在那的三人。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浮现。 就好像,她们才是一家人一样。 易青云当即走过去,将三人无情分开。 半夜,山中寂静无声。 何潜闭眼躺在床上,似在休息,外面传来一阵布谷声,黑夜中,他慢慢睁开了眼,从床上起来,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 “主子。” 一身黑衣男子跪在窗外。 “事情查得如何了?” “同德府知府府中三年前有一位姓柳之人死了,范知府对外并未多言,我等寻到一位范知府府中管事,那管事说那位姓柳之人的死,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周鹤潜听完暗卫的禀报,月色下如冷玉一般清俊无双的面容没有半点和易随说话时的笑意吟吟。 “姓易的猎户呢?” “这一家是十八年前来到永林县的,听人讲是爷孙二人,大牛村之人只知爷爷姓易,并不知道名字。” 周鹤潜眯着眼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又问,“那边呢?再去查看过没有?” “范知府那边似是收到了消息,整个永林县都开始戒严,那边消息也少了许多,另外一半的账册……应当已经被传走了。” “倒是官官相护。”周鹤潜淡淡笑了一声。 “主子,我们还要做什么?” “可去那边远远查探一番,不必接近。” “是。” “大牛村那位刘大夫,查查他和那位易老猎户是什么关系。” 暗卫不明所以,不过主子吩咐了,他照做便是。 重新低下头,暗卫低声道,“属下会尽快查明。” “属下先行告退。” “且慢。” 暗卫面露疑惑,抬头看向周鹤潜。 只见周鹤潜抬起手,伸出窗外,一节雪白似的皓腕在月光下透着温润光泽,展开手指也骨节分明,极其漂亮。 养尊处优的周鹤潜处处都透着矜贵,正如钟鸣鼎食之家内才能养出来他这等气度。 不食烟火的周鹤潜看着暗卫,启唇淡淡道,“身上可带有银两?” 暗卫一边疾行下山,一边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脸上写满了不解与震惊。 主子他……竟然把他的钱全拿走了! …… 易凤栖又去了永林县,这次何潜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留在家中被易随缠着认字。 他不过刚刚认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还记不熟。 何潜生得俊美,易随很是喜欢这位在自己家中借住的公子。 何潜看着穿着新衣,收拾干净的小团子,也未拒绝,和他坐在院落里,声音温和,“你年龄还小,不必这么快去学如何写字。” “啊,昨夜岁岁和青云哥哥打赌,要认很多字。”易随满脸失落,乌亮眼眸也随着少了几分光亮。 不知为何,何潜有些不忍看他如此伤心,便又说道,“我可教你背千字文。” “千字文是何物?” “书堂夫子为像你这般孩童启蒙所用之物。” 易随好奇盯着他看。 “你想学?” 学这个东西对于易随来说还有些困难,何潜含笑看着他满脑子疑惑的模样,温声开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大抵是何潜故意放柔了声线,易随趴在藤椅上,不多时便呼呼大睡了起来,小团子打着小鼾,听上去都带了几分可爱。 易青云把易随抱起来打算挪进屋内,走过何潜身边时,忽然开口,“你倒是会哄孩子。” “在下与岁岁一见如故。”何潜仍旧是那副温润模样。 “我劝你不要打易凤栖什么主意。”易青云警告他。 何潜勾着唇笑,“我和易姑娘清清白白,易小郎君误会了吧?” 易青云冷哼一声,抱着易随进了屋。 待他再出来,就听何潜若无其事道,“前些日子在下与易姑娘去了永林县,听她讲易老猎户能以一力战黑熊,就算遇见猛兽也尽数将其斩杀。” “易姑娘说她也像易老猎户一般骁勇,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易青云嘴快说了一句,话落后他发觉自己竟然夸了易凤栖,脸色就不好起来,“爷爷那般厉害的人物,易凤栖怎么能比得了!” “可惜不能一睹易老猎户英姿,实在可惜。” 易青云眼底浮现一丝黯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愤怒仇恨,双拳紧握,似要打人一般。 易青云的表情被何潜尽收眼底,他低垂下眼睫,将思绪收敛。 忽地,他听见外面一声布谷鸟声,何潜抬起了头,朝远处看去。 …… 易凤栖抵达永林县后,便察觉永林县内的气氛有些不同了。 城外巡查官兵多了,对出入永林县之人审核也严格了许多。 她拎着东西入城,被搜查了两遍,方才放她入城。 第17章 爷爷之死,易家遭攻 她照例将这些东西送往小成那边,小成收下后开始算账,易凤栖向他打探,“城里发生何事了?怎的这般严格?” “县府那边贴了告示,说近日永林县出现了江洋大盗,盗东西都盗到知县府里去了,知县大怒,便让主簿写了这搞事贴出来。”小成算盘打的啪啪响,又嘿嘿一笑,“易哥,这次的东西不错啊,算你三两,如何?” “可。”易凤栖将钱接过,又道,“和你打听个事儿。” “易哥,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年前我爷爷失踪前,来了一趟县中,却忽然没了踪迹,我追查一年之久,只找到爷爷的尸体,你可知是谁让爷爷来的永林县?” “这事儿……我也不知,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小成摇摇头。 易凤栖早有准备,闻声也并未有多么难过,神情平静,“多谢了。” “易哥,你也别伤心,这日子也总得过下去,易爷爷去也去了,定然不愿意一直看你沉浸在仇恨之中。”小成宽慰她。 “总要找到害死我爷爷之人。”易凤栖将那一两银子揣进怀里,摆摆手,“走了。” 易凤栖离开了野味铺子,想着爷爷的事儿。 爷爷出事前,她一直在山上照顾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直到归家后,易青云慌乱说爷爷一直没有回来,她才察觉到了不对。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都在查爷爷究竟去了哪,最开始她只是单纯的以为爷爷去会友,或者失踪。 直到她即将临盆时,在同德府府州内,看到了爷爷的尸骨。 她坚信爷爷是被害死的,可她奔波十月,唯一找到的有用线索,只有爷爷身上的伤痕。 那不是普通刀剑留下的痕迹,而是会连肉从身体内带出的,具有排列整齐尖锐凹槽的武器。 只要砍入人的体内,再拉出时,凹槽就能将人肉带出来。 她是爷爷教出来的孩子,爷爷的身手自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能对付得了的。 那人,必定武功了得。 易凤栖想起这段往事,心中便忍不住腾起一阵无法掩盖的怒火。 将情绪压下去,易凤栖长舒一口气,又去给她儿子买了几个木质小玩意儿,这才出城。 她自顾自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群官兵和她同一方向行走,领头之人她亦是认识。 是李家合。 易凤栖皱起眉,李家合领着官兵这是要去哪? 她快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因着大牛村和永林县的距离,这些人似乎是要捉拿什么人,手中拿着刀,走得很快。 “官爷,官爷!就在那山上!”李家合似乎是怕后面跟着的官兵听不见,大声喊道。 易凤栖也听见了,她心中一震,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立即疾行隐匿入山林,朝山中奔去。 等到她不停歇抵达家中时,就瞧见自家门口堵满了人。 易凤栖吐出一口浊气,只听不远处的人熙熙攘攘地说着话。 “易凤栖当真和其他男子私相授受啊?” “陈老狗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陷害易凤栖。” 议论不绝的言语很快就传开了,被围着的院落门紧紧关着门,里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 易凤栖在外看着这些人,并未着急过去惊动。 忽然身上被石子砸中了,她扭头看去,只看到远处站在树旁的一男子。 因为太远,而看不清容貌,可那身青衫却遥遥如翠竹一样,让人看上一眼就发现与众不同。 是何潜。 何潜指了指远处永林县所在的方向,意图明显。 他要先去永林县。 易凤栖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目光,慢悠悠走向人群。 何潜知道易凤栖明白他所指,垂下手后,便不再多言,对身边暗卫道,“走吧。” “主子,这猎户一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在这里没有留下痕迹。”何潜说道,“就算他们搜查,也搜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至于那账本,他都找不到,那些官兵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必,我们留在这只会将事态往更糟糕方向走。” 何潜敛下眼底情绪,“走吧。” “是。” 暗卫背着何潜,速度极快地朝永林县而去。 至于易凤栖这边,她已经开口了。 “什么大风,把各位吹到我这不祥之人的家门口了?”她声音带着不羁,也许是没有触及她的逆鳞,易凤栖十分好说话,甚至还给了这一群人一个笑脸。 陈老狗听到易凤栖的声音,屁股先下意识疼了起来,又哆嗦了一下,他赶紧推了推身边之人,小声道,“你还不赶紧上!” 那是个半不大的小孩儿,浑身局促,被陈老狗推出来后战战兢兢半天,所有人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 “我……我……”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老狗气得不行,暗地里啐了这成事不足的玩意儿,拿脚踢他。 “你是学村里结巴吗?一句话都说不清楚!”陈老狗怒视他。 男孩被他凶狠目光瞪得直哆嗦。 “是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就说,咱们大家伙可都在呢。”李钱氏在人群中附和,“你要是怕易凤栖的话,那倒也不必,她若是敢打你,我们就去报官,将她抓了去。” 易凤栖觑了她一眼。 李钱氏看到易凤栖,就像是被握住脖子的鸡,立刻发不出一个字了。 在场众人催促男孩赶紧说,男孩愈发紧张起来,连开口的勇气都没了。 易凤栖啧了一声,“方才听你们聊得挺欢,倒不如哪位站出来帮他说说?” 催男孩说话的人,当即不敢开口了。 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若是惹恼了易凤栖,到时候她打他们了怎么办? 前几日易凤栖捏住李赵氏的脖子要把她扔水里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呢! “你们都不愿意说?”易凤栖双手负背,还穿着男装,后背挺直,看上去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样子。 她生得好,一双桃花眼因她略带流氓的气质,显得不那么妩媚,反倒清清冽冽的,透着英气,让人望而生畏。 第18章 若不稀罕,那就滚啊 这些人不开口,易凤栖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挑一个人说了。” 陈老狗看着易凤栖朝他瞧来,顿时有一股不好预感涌上来。 果不其然,易凤栖似笑非笑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嗓音泠泠,“陈老狗,你来解释解释?” “这不有人站出来了?怎的还要我来说?”陈老狗咽了一下口水,朝着男孩脑袋上扇了一下,“你嘴被针缝上了!连话都不会说!?” 男孩瑟缩一下,眼睛顿时红了,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我今早来山上砍柴时,瞧见……瞧见这家主人……和一个男子在外头说话。” “我就说这易凤栖不是什么好货色,竟然在院子里与其他男子亲亲我我。” “当真?!她藏了奸夫在院子里?!” “必定!这院落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了,那奸夫必定逃不了!” 村民对着易凤栖指指点点。 李赵氏已然暴怒了起来,“好你个易凤栖!你和我儿子定亲了还不知廉耻地勾引其他人!” “奸夫是谁!你若是不说清楚,那我就去官府去告你!让知县治你死罪!” “大伙们可都看着呢,今日你若是不把那个所谓的奸夫交出来,我定与你没完!” 李赵氏说得振振有词,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说不定,此事并非像那孩子说的那样,误会了易凤栖呢。”李钱氏拉着李赵氏,“娘,您先消消气,易凤栖虽说对您不敬,但对清哥儿的情谊却是真切的,您别无赖了好人啊。” 李钱氏此话说得毒辣,几乎将易凤栖推到了一个不能下退的高度。 倘若这里头没人,易凤栖便没了嫌疑,大家不过看个热闹,背地里继续对她指指点点,可倘若院子里有人,那易凤栖必定被冠上水性杨花的帽子。 “既然如此,那就将门打开,让我们进去一看便知。”李老汉面上带着不虞,拍案决定。 “开门,开门!”其他人当即嚷嚷着让易凤栖开门。 易凤栖站在门前,双手环胸,挑着桃花眼看着眼前这些人,不紧不慢开口了,“好话歹话都被你们说尽了,我家门,是你们想开就开的?” “你难不成当真在里面藏了人!”李老汉怒视她。 易凤栖点着打在胳膊上的手,“藏不藏人,与你们有何干系?” 李老汉被易凤栖的轻慢态度惹了一肚子的火气,“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们清哥儿的未过门的妻子!” “你可能不太清楚。”易凤栖轻笑一声,悠悠点了点下巴,“你媳妇儿可是当庭说了要退婚,我也答应了,只要你们李家将我的钱还回来,易李两家婚约作废。” “你少在这儿东扯西扯!易凤栖,你背着我儿子在外头乱搞,还将人带到了家中,你知不知什么叫羞耻!”李赵氏指着她的脸骂道。 易凤栖冷冽眼眸朝她看过去,李赵氏脸上顿时浮现怯意,气焰顿消。 “既然你说我乱搞,那倘若里头无人呢?”易凤栖双眸透着厉色,“若是无人,在场诸位对我的诋毁,让我清誉扫地,我是不是该向诸位讨要一些赔礼?” 清誉? 有人低声嘀咕,“你还有清誉可言吗?” 易凤栖自然不在乎自己的清誉,她脸皮厚,别人怎么骂她都无所谓。 她有没有所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好过,这些人也不能好过。 易凤栖凉凉在周围扫了一圈,冷笑道,“倘若里头无人,那你们就将看戏的钱给我留下来,我也不多要,每人,五文钱。” “五文钱!你怎么不去抢!” “翻我的房子,你脸怎不去做城墙?” 那人被易凤栖说得满脸通红,甩袖道,“谁稀罕看!” “不看滚啊。” 那人本想走,听到这话,他若是走了岂不是就像她说的那般这么给滚了? 现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其他人有些不想给钱,又想看戏,便悄摸的藏起来,打算一会儿易凤栖开了门之后,就悄悄眯着缝儿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吵什么!都在这儿吵吵什么!” 一声粗矿男人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刀剑出鞘的声音,把在外围观的众人吓得直往后退。 是官兵来了。 李赵氏瞧见大儿子回来,还带了好些官兵,胆子又大了起来。 易凤栖总不敢在兵爷面前打她吧? “兵爷!兵爷!就是她!就是她私藏江洋大盗!有人亲眼瞧见她带了不明不白之人来家里!”李家合指着易凤栖,笃定道,“她家里现在一定有人!” 为首的是县衙巡检,生得魁梧,一双虎目凌厉打量易凤栖。 继而一挥手,“搜!”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小小永林县,县衙内更是官官相护。 “且慢。”易凤栖开口。 “你想阻止本巡检捉拿江洋大盗?”巡检厉声喝道。 “自然不是。” “我是这山中猎户,自爷爷就开始在此处打猎为生,自然不敢私藏什么江洋大盗,小人也任凭官爷搜寻。” 易凤栖走过去,抱拳说道,“只不过这屋里有我儿子与舍弟,山中豺狼虎豹多,我让他们在里头做了一些小陷阱,恐伤了巡检。” 巡检看着她眼底带着审视。 “不如小人帮巡检将门打开,若里头有什么江洋大盗,巡检只管将小人捉了去。” “你去开门。”巡检直接道。 易凤栖又是抱拳一礼,直起身往前走时,从李家合身前擦肩而过,她淡淡将余光撇过来,不知为何,李家合竟感到浑身发冷,就好似被毒蛇盯上一般。 易凤栖站在门前,对巡检道,“巡检大人稍等。” 巡检带着其他官兵则站在侧方。 而她家院落前,站满了人,易凤栖瞥了他们一眼,心中冷笑,自然也不会提醒他们什么。 易凤栖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打开。 紧接着,从里头传出两道破风之声! 站在门正中央的陈老狗与李老汉压根没有反应的时机,两道箭矢直直朝他们二人射了过去! “啊!” “小心!” “爹!” 两道箭矢齐齐射在了陈老狗与李老汉身后的树上,那柔弱树干都轻轻颤了两颤。 第19章 巡检查房,岁岁害怕 而陈老狗与李老汉,包着头发的布块被箭矢穿烂,乱糟糟头发瞬间散落开来,瞧着甚是狼狈。 陈老狗更是被吓得两股战战,方才看易凤栖打算开门时,便想躲到一边去,未曾想到易凤栖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现在一股子尿骚味从他两腿间传了出来。 易凤栖故作惊恐,“呀,陈老狗,你尿了啊。” 其他人顿时感觉自己鼻子都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当即和他扯开了距离。 “忘了告诉你们了,这陷阱是我做了专门用来防贼的,力道能射杀一头鹿。”易凤栖笑得纯粹,一脸纯良地看向巡检,“大人觉得我这陷阱做得如何?” 巡检刚想夸一句,又想到自己此行是来抓江洋大盗的,当即敛了神色,正色说道,“少说废话,快点带我们进去!” “是。”易凤栖也不生气,十分恭顺地点头,将门彻底推开。 众多村民当即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院落里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左侧角落围栏里,还传出了小鸡仔的啾啾声,围栏旁边堆着柴火,其他地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巡检目光犀利在周围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正堂中,易随被易青云抱着,二人警惕又迷茫看着忽然走进来的,黑压压一群人。 “这是我的弟弟与儿子,今日只有他们二人在家。”易凤栖向巡检解释道。 “你们家中,可有他人来过?!”巡检肃容冷酷问道。 易随眨巴眨巴眼睛,瞧着巡检黑黢黢的脸,当即害怕地钻入易青云怀里,不敢去看他。 巡检脸色再次黑了一层。 他长得很可怕吗? 这小孩当真不识相! “无人,仅有我和岁岁。”易青云抱紧了易随,低声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自行查看。” “孩童不懂事,大人别和他计较。”易凤栖低声和巡检诉苦,“我做错了事儿,他连我都不认呢。” 巡检也有孩子,听闻她的话,不禁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看她也顺眼几分。 “你且带路,将所有房门打开。”巡检对她说话的语气带了几分缓和。 易凤栖当即点头。 家中能卖的一些箱子都被那孤魂野鬼卖了,几间房子里干净得一览无余。 巡检指着那些男子穿的衣物,道,“你家中还有其他男子?” “并非。”易凤栖半点也不心虚,说道,“小人祖父于三年前去世,小人被祖父一手拉扯大,心中悲痛,故而将祖父衣物依旧放在这儿,睹物思人。” 易凤栖半真半假地说着,但眼底流露出的悲切确实情真意切。 巡检瞧她不似说谎,冷峻表情下多了几分动容。 院外不敢走进来的村民们不停张望着脑袋,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搜查出陌生男人。 李赵氏抓住李家合的手,低声问道,“你确定瞧见易凤栖那个贱人和其他男子同进同出了?” “我还能骗您不成?”李家合十分确定道,“我当初是瞧着那男子在易家进进出出的,绝不可能看错!” 那日是李家合打算来山上要求易凤栖将房子卖了准备嫁妆,他下家都找好了,待卖出银两后,他便寻个由头把钱都要过来。 谁知他刚到,就瞧见有一男子走进了易家,临到晚上都没出来! 他本是打算晚上去捉奸的,但他儿子身上发热,耽搁了一晚上,早上一起来便和家人合计了一下,让陈老狗召集全村人去捉奸,他再去县上请官老爷。 李家合到县上偶然听见有人说江洋大盗,脑筋一转,觉着这是个机会,便想也不想地把易凤栖家中男子形容成江洋大盗,易凤栖就是包庇江洋大盗之人! 李家的李少清在永林县都很出名,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现在还去参加秋闱,前途不可限量。 知县觉着李少清是政绩,瞧见李家合过来,便让巡检率领二十衙役捉拿江洋大盗。 现在官兵也来了,就是不知能不能将那男子给抓出来。 “咱们一大早便来了,必定不可能让那男子逃去。”李家合宽慰道,“娘您不要多想。” 李赵氏心下安了。 只要将易凤栖给弄进大牢,她儿子就能在国都娶上一位千金大小姐,到那时,她们李家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她儿子可是要当大官儿的人,决不能因为易凤栖这水性杨花之女给败坏了名声! “巡检大人出来了!” 人群中有人吆喝一声。 只瞧二十官兵从院中出来。 李赵氏希冀瞧着里头,只想看官兵是不是捉拿了人出来。 可谁知,他们如何进去的,出来时便是如何出来的。 二十个官兵加上巡检,二十一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巡检大人,那个,那个江洋大盗呢?” 巡检黑着脸冷冷看着期盼过来的李家合,冷哼一声,“里面一人也无,李家合,你是在戏弄我等吗?!” 李家合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傻眼了,“没,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有男人进了她家!” 易凤栖一出来便听见了这句话。 她脸上有冷笑一闪而过,开口道,“你是在质疑巡检大人弄虚作假吗?” 巡检脸上黑黝黝的,看上去无比威严。 易凤栖抱拳对巡检道,“小人外出多穿男装,以男子模样游走,李家合认不出我的背影,在知县面前搬弄是非,又让诸位官爷白跑一趟,实在难安。” 易凤栖说得情深意切,似乎当真是在为耽误了巡检时间而自责。 “此事与你无关!”巡检冷冷瞧着李家合,“看在李大举人的面子上,老子此次不与你计较,若是下次你再敢谎报,天王老子都得给我蹲大牢!” 李家合仿若被雷劈了一般,连忙指着易凤栖道,“大人,我等一早便来了,将易家围得水泄不通,那人绝不可能跑的,一定是易凤栖将人给藏了起来!” “且易凤栖此人水性杨花,与我弟弟定了亲还勾引其他人,她所说之话,绝不可信啊大人!” 第20章 杀鸡儆猴,我是冤大头 “此事不归本巡检管!”巡检厉声喝道,“里头无人,李家合你胆敢质疑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抓了你去蹲大牢!” 李家合被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李赵氏哭爹喊娘,将李少清也带了进来,“清哥儿啊!你去参加科举,这些人便来欺负我们啊!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我的清哥儿啊!” 巡检啐了一口,“你儿子成了举人又如何,现在他可不是什么官儿,管不到老子头上!” 巡检带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其他官兵心里也不爽,走了这么老远路,结果竟然白跑了一趟。 易凤栖在他们走之前,把自己买的糕点都塞给了他们,这些官兵便更记恨李家合了。 陈老狗见状,便想偷偷跑,身后忽然来了一个人。 “往哪跑呢?” 阴恻恻,透着冷意的声音,恍若鬼魅一般。 他身形一抖,站都站不稳了。 村民们没看到想看的戏,便想走,却见易凤栖已经将陈老狗拦住,动作毒辣地踢在陈老狗的肚子上,陈老狗一声痛乎,众人皆听见一声骨头碎掉的声音。 有些人感同身受地露出痛苦之色。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我家附近晃悠一次,老子踢爆你的狗头。”易凤栖冷酷说道。 她嘴里是对陈老狗说的,实则是在警告其他人。 打陈老狗也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陈老狗吓得魂飞魄散,呻吟着跑了,其他人看向易凤栖的眼中,多了几分惧色,想也没想的作鸟散。 李家人怨毒看着易凤栖,似要骂她。 易凤栖压根不理,走到树前,将两枚箭矢抽出来。 烈阳之下,银冷寒光在箭矢尖锐头部闪现,落在李家人眼中,易凤栖身上都多了几分鬼邪之气。 他们打了一个哆嗦,心有不甘极了。 易凤栖瞧着他们陆续走光,只剩下那个哆嗦说不出话来的小男孩。 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么一个小男孩,扭头便想进门,却听见那男孩儿弱弱说道,“对,对不起。” 易凤栖动作一停,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男孩儿擦了一把眼泪,浑身瘦弱得狠,“抱歉。” “回家去吧。”易凤栖朝他说了一声,便抬脚入了门。 男孩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怪自己,擦了擦眼泪,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李家合扶着李老汉回家。 李钱氏在一旁叽里咕噜地说着,“娘,你瞧见没,易凤栖她买了好几只鸡崽儿,院里还挂着腊肉,她肯定赚着钱了!” 李赵氏闻声,当即又怒了,“这贱人,赚了钱竟然不拿过来!” “是啊,易凤栖将钱都花在了她那个儿子上,日后就算嫁过来,也不一定一心一意地对待清哥儿,这可不行啊。” “易凤栖决不能嫁给清哥儿,不然一定会拖累清哥儿的!”李钱氏低声说道,“既然不能将她送进大牢,只能另想他法了。” “你忘了清哥儿走之前说的话了?” 李赵氏也不想让易凤栖嫁给她儿子,可李少清不知怎的,就是不愿退婚。 “我们大可将易凤栖的婚约卖出去啊。”李钱氏提议道,“她既然与李家订婚,那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我们怎么对她,那她只能言听计从。” 李赵氏觉得是这个理,“那贱人武功太高了,我们可打不过她,” 李钱氏露出了笑,看上去满脸都写着算计。 …… 永林县一户安静院子里,何潜被暗卫放了下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主子,大牛村盯着的人来信,巡检已带人回了永林县,应当是一无所获。”有个农户模样的暗卫进来禀报。 周鹤潜嗯了一声,他知道易凤栖不是轻易而举被人拿捏的人物。 不过此次他连累易凤栖,易凤栖若是回过味来,必定是要找他报仇的。 周鹤潜坐下来,看来得将话风转一转,不能让人引到自己身上。 他吩咐了暗卫几句话,又看同德府传来的一些消息。 “主子,您还要回易家吗?”暗卫临走之前询问道。 若是回去,那他就将周围骚扰之人都给清扫干净。 周鹤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了勾,本就有些向上翘的唇形,此刻笑意愈发明显,清俊舒绝,芝兰玉树。 “怕是走不了。” 一千两银子,易凤栖怎么可能轻易让他给逃了? 正如周鹤潜所想,没过几天,易凤栖便再次来了永林县。 她带了一堆山中珍馐,步伐飞快。 那天易凤栖回去之后琢磨一整日,想到一件重要之事。 何潜此人现在可是危险人物,她救了人,还引狼入室! 何潜还给她画饼,承诺给她一千两,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一文钱都没见着! 他还花了她好些银两! 易凤栖琢磨明白了,她脑袋上明晃晃挂着三个字! 冤!大!头! 易凤栖越想越觉得生气,她必须要将那一千余两文钱给要回来! 为了这几日因着何潜那厮之事,她都得把何潜给抓回来。 这钱他必须得给! 穷苦猎户易凤栖已便盘算着上哪儿找何潜,一边朝小成铺子方向走。 “你不是上次在野味铺子里卖鹿的猎户么?” 有人忽然拉住她,略显疑惑问道。 易凤栖身形一顿,扭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宝灵暗纹翻领长袍,腰束金玉雀竹腰带的男子,正抬手握住她的胳膊。 易凤栖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迟疑道,“王公子?” 王亦辰露出灿然笑意,“不错,你竟还认得本公子?” 你比我更冤大头,怎么可能不认识。 易凤栖在心中附议,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客气道,“王公子又何事指教?” “我娘用了你猎杀的鹿肉之后,身体大好,本公子本想着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寻了你几日却找不着。”王亦辰声音里带了点感激,又说出了困惑。 易凤栖心神一动,目光再在他身上打量片刻。 表情一变,态度变得亲切似哥俩好一般。 “有啊,怎么没有。”易凤栖快步走到他身边,喊道,“王兄,这是我昨日刚在山上寻的一些野菜,以及猎物,炖在一起,最是鲜香!” 王亦辰眼底透着光,“当真?” 第21章 忽悠王兄,寻找借口 “我骗你作何?”易凤栖一脸纯良,她长相白净,一身黑色布衣看着便不像是有钱人,单单看表面,她这副模样还真能唬人。 王亦辰果然受骗,道,“那我买了!” 易凤栖露出两行白牙,笑容愈发灿烂了,“我与王兄一见如故,自然不会向你多要,这些东西打包给你,抹去零头,五两银子,如何?” 王亦辰看了一眼,思忖半晌,然后摇摇头,“不成。” 易凤栖心想,原来你不是冤大头啊。 王亦辰一本正经道,“这些东西虽说新鲜,却十分常见,若是人参鹿茸,我必定奉上百两,这些东西我可以付你二两钱,但你我既是相识,我可三两银子收下,如何?” “成交!” 三两银子也不少了,易凤栖是个知足之人,二人钱货两讫,易凤栖拍了拍荷包,“那王兄我们就有缘再见了!” 说完,易凤栖一溜烟跑了。 她还得去抓何潜,不能与王亦辰多言。 王亦辰还想着和她做生意呢,他娘说了,一个不到弱冠的少年便能猎杀一头鹿,必定有过人之处,他爹爱交好友,他也想在永林县交个朋友。 于是王亦辰跟了上去。 易凤栖没在意有人追他,她先到了小成的铺子周围转了两圈。 没多久,一个石子就砸向她。 易凤栖轻啧,又拿石头砸她。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灰色身影朝胡同内走去,易凤栖跟了上去。 这胡同里没多少人,只有一个颀长清俊的身影站在暗处。 易凤栖没着急进去,左右看了看,然后蹲在一旁,也不知弄了些什么。 片刻后,方才站直身体。 何潜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做了易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一样。 “易姑娘,你方才在做什么?”何潜问道。 “捡东西啊。”易凤栖将自己手里的东西上下来回掂。 那是四五颗石子。 “你倒是半点都不怕我找你算账。”易凤栖看向他身后,然后扔了一颗石子。 准确无误地砸在躲起来的暗卫身上。 暗卫:“……” 石子滚落声音清脆落入何潜耳中。 “我还有事没做完,自然不能走。”何潜余光朝后看去。 易凤栖又朝那暗卫扔了一颗石子。 让你砸我! 易凤栖在心中哼哼一声,朝那暗卫扔石子扔得起劲。 何潜:“……” “既然你已找到自己下属,便把那一千两给我。”易凤栖说着,又扔了一颗。 暗卫忍无可忍,想动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却见何潜摸索着荷包,从中倒出了一些银子。 “这里是二十两。”何潜朝着易凤栖笑了,分明是平平无奇,面容蜡黄的男子,此刻一勾唇,眼底似星河一般,为他增添不知多少容色。 易凤栖没瞧见他的笑,只将目光落在他手心的银子。 她想带儿子来永林县住下,可钱不够。 要是有一千两就好了。 易凤栖还惦记着那一千两,拍拍没了石子的手,半点都没有犹豫地把何潜手中的钱收了过去。 光洁指尖擦过他的手掌,浅浅划出两道痕迹,落在何潜手心,存在感极其强烈。 何潜垂下眼睫,不着痕迹收回手,声音恢复了面对她时的清冷,“这些是补偿易姑娘的,日后那一千两还会再给你。” “你现在没有?” “……没有人会随身揣一千两在身上。” 那么重的白银,他疯了带这么多钱出门。 易凤栖满脸失望,“那你跟我走。” 何潜眼底滑过笑,“易姑娘不怕在发生几日前的事情?” 易凤栖没想到他会这般说,索性停下脚步,“你何时能解决你的事?” 何潜深深望着她,意思不明,“那就要看易姑娘愿不愿意帮忙了。” “什么人!” 易凤栖还在奇怪何潜是什么意思,就听暗卫厉声开口呵斥。 胡同外,王亦辰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略显尴尬站在那,想跑,却跑不掉。 因为易凤栖不知何时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 “王兄,你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易凤栖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过来。 就在看到王亦辰的那一刻,易凤栖和何潜交换了一下眼色。 虽不知王亦辰听到了什么,可无论他听见什么都不能让他说出去,要么杀了他,要么把他拉入伙。 “我……我只是想和你商量日后能不能再找你买你打的猎物,我什么都没看到!易公子你尽可放心!”王亦辰保证道。 若是不看他心虚到目光乱飘,易凤栖还真信了他,不过他还称她为易公子,恐怕是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何潜唇角噙着笑,说道,“原来是因为此事,王公子若是需要,易兄以后打到的猎物,皆可送与王公子一份,如何?” 不如何! 易凤栖瞪他。 何潜悄无声息拉住了易凤栖的衣袖,不让她暴怒。 易凤栖牙咬得紧,何潜拉着她,她又不能发火。 只能看着何潜忽悠王亦辰,想和王亦辰做朋友。 王亦辰也是个傻的,竟然真的相信了何潜的话,没等易凤栖反应过来,这二人已经以兄长,辰弟相称了。 王亦辰一脸灿烂笑容模样,朝何潜摆摆手,“兄长!我走了!” “下次见。” 王亦辰走了。 何潜则跟着易凤栖回家。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易凤栖问他,“若是他将你的事告知别人怎么办?” 何潜道,“同德府隶属湖广,湖广一片盛产华光缎,上品织物,绣品,以及畅通盐运最为闻名。” “所以?” “湖广王家,掌握湖广大半生意来往,王家现在掌权者名叫王康成,他仅有两子,大儿子王伯安,跟随父亲做生意,将王家产业做到了国都,二儿子乃王康成老来子,娇生惯养,不谙世事。 一月前,陪其母回娘家,路过永林县,其母病重,不能拔帐,只能留在永林县歇脚。” 易凤栖满脸震惊。 “你所说那二儿子,不会就是王亦辰吧?” “正是。” 何潜早就查过王亦辰了,此人单纯是真的,且为人纯粹,丁是丁卯是卯,答应下来之事,绝不会反悔。 若不是相信他的人品,何潜早就在和易凤栖离开前,命人将王亦辰悄无声息地杀了。 易凤栖一脸悲愤。 “易姑娘?”何潜奇怪喊她,“你怎么了?” “无事。”易凤栖抹了一把脸,恨恨说道,“只是觉得方才给王亦辰要三两银子,当真是太少了!” 何潜:“……” 因着上次的事,易凤栖这次带他走的山路,并未走大牛村那边。 待二人回到家中,易凤栖忽然看着他,道,“你所知这般多,又有护卫保护,为何非要来我这?” 何潜笑了,反问她,“不是易姑娘你非要我回来的吗?” 易凤栖一惊。 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为了账本?” “有一半原因。” 易凤栖冷哼一声,“你大可让护卫来我这儿抢,然后带着你跑。” “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前几日你怎的不先跑?” 何潜这下沉默了。 “你回来啦!”里头传来易随奶呼呼声音。 何潜抬头,望向易随满是干净纯粹的模样,他找到了理由,目光透着柔色,“许是易姑娘您的儿子太过惹人喜爱,我不舍得走了。” 易凤栖陡然看向何潜。 眼底在一刹那浮现出些许警惕。 易随抱住了易凤栖的腿,易凤栖回过神,将思绪回笼,弯腰抱起易随。 “乖儿子,吃午饭了么?”易凤栖亲了亲他的脸颊,满是笑意的问道。 “吃啦!青云哥哥做了面条!” “你该喊他叔叔。”易凤栖苦口婆心道。 第22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青云哥哥,青云哥哥,青云哥哥!”易随笑嘻嘻地重复。 易凤栖没有办法,叹了口气,也不再纠正他。 随他去吧。 何潜长松一口气,好在糊弄过去了。 易青云看着易凤栖又把何潜带回来了,脸上的笑意便哗的一下下来了。 等她用过饭后,易青云把易凤栖喊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又喜欢上了何潜?” “我喜欢他干什么?”易凤栖一脸莫名。 “他生得那么好看,你难道说自己没有动心?”易青云太了解易凤栖了,她小时就喜欢生得好看的人,更别说现在了。 易凤栖望天,“安心吧,我对他没感觉。” 那人心眼多得很,她怕自己被那家伙给绕进去,一不小心就被他给卖了去,还帮他数钱。 同德府,府衙内。 知府范绽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处理着文书,下首站着同知,通判等官员,听着笔落下的声音,无一人开口。 半个时辰过去了,范绽似是刚刚发现房内还有其他人,慢慢抬起头看了过去。 “账本,还没找到?” “大人,永林县前前后后翻了三遍,并未找到可疑之人。”通判站出来,拱手道,“银矿周围我等也派了四五波人前去查看,除却常年待在山上的猎户,亦是找不到将账本拿走之人。” “这么多人找几十个人,找一个月之久,都没找到。”范绽沉沉声音传了过来,“是没找到,还是没用心找?” “大人息怒。” “猎户也不要放过,所有地方,都查一遍。”范绽放下了笔,站起来,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 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重,“诸位,若是账本再找不回来,诸位与本大人的脑袋,就该挪位置了。” 私采银矿,这是死罪。 诸人头低得更低,气氛愈发沉闷起来。 何潜虽说又一次在易家住下了,但这次他要小心了许多,白日他在院落里并不出去,只会在晚上时开窗,暗卫把收集到的消息传进去。 何潜展开信件,目光落在纸的字上。 这是先前何潜让暗卫查刘大夫的事。 何潜看完了信,推算着时日。 刘大夫并非大牛村之人,十八年前被易猎户所救,便跟着来到了大牛村定居,这一待,就是十八年。 从国都到同德府,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若是带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恐怕走不了这么快。 易凤栖大概也十九将近二十岁了。 年龄对得上,流水纹的家徽,也对得上。 何潜愈发笃定心中的念头。 他将信纸烧毁,垂首轻点着桌面。 接下来便是要查明易凤栖的爷爷,疑似易国公的老人,究竟是因何而死。 他躺在床上,想着信上的描述,记起离国都时皇帝交代他的事情。 千千万万,要将易国公与他那孙女,完完整整带回国都。 何潜扯唇冷笑。 若非北戎在边关蠢蠢欲动,恐怕皇帝也不会想起这个在外隐居的易国公爷孙二人。 不过回去也好。 何潜回忆着易凤栖洒脱不羁。 冷意消散了一些,多了几分兴致,若她真是易家的嫡小姐,她那性子回了国都,国都要好玩起来了。 “阿嚏!” 尚在睡梦中的易凤栖打了一个喷嚏。 …… 曹大娘在上午来了一趟,听见门响,何潜便知趣地去了房间,不让他人瞧见。 “奶奶!”易随甜甜喊道。 “哎呦我的乖崽子哦!想不想奶奶!”曹大娘抱住易随又是宝贝又是乖乖的,亲亲蜜蜜许久。 “想!奶奶最好了!”易随软糯喊道。 曹大娘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接着便抱着易随进了门。 “栖栖啊!你在家吗?” “在,曹大娘今日怎过来了?”易凤栖从房里出来,手中拿着刚刚绑好的一个抓捕猎物用的陷阱。 “你也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咱们县衙当差,这些日子农忙,永林县也来了什么江洋大盗,阳哥儿便一直未回来,我这心里担心,家中又腾不出时间来去看看他如何了。”曹大娘说出心中的担忧。 “栖栖啊,你这几日若是去县上,能否帮大娘去县衙瞧瞧阳哥儿?” “这些都是小事儿,我记下了,明日我去县上时,顺路便去县衙瞧瞧,曹大娘您放心便是。” 曹大娘愈发喜笑颜开了,“我家老母鸡下了不少蛋,你拿去给岁岁蒸了吃。” 曹大娘逗着易随,“岁岁想不想吃蒸蛋啊?” 易随响亮回答,“想~” 易凤栖笑了出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收了东西,帮她干事儿,曹大娘才会安心。 曹大娘说完,又凑过去低声对她说道,“我听闻你那未婚夫快考完了,李少清学业好,指不定便能高中,你若是真想嫁给他,便去和李家人道个歉,不然,李赵氏那泼妇日后有磋磨你的时候!” 易凤栖挑了挑眉,这事儿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吧。” “那行,我就先走了。” “您慢些。” 门被重新关上。 易凤栖扭过头,就瞧见易随蹲在地上,看竹篮中的鸡蛋。 何潜从房内出来。 方才易凤栖与曹大娘的交谈他都听见了。 本以为易凤栖和整个大牛村都有仇,却不曾想还有和她亲近的。 易凤栖走到易随身边弯腰问他,“想吃蒸蛋么?” 易随绷紧了小脸,非常严肃道,“青云哥哥说,小鸡都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所以鸡蛋不能吃!” “要孵出小鸡!” 易青云正好从房内出来,将易随的话听的清楚,他当即看向易凤栖。 二人视线对上,易青云耳朵一红,故作心虚的去了厨房。 易随瞪圆了眼睛盯着鸡蛋,发出世人上千年都未曾得到解答的疑惑,“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呢。” 易凤栖将人抱起来,哄道,“这个问题你大可自己去考虑,不过,今日你有口福,娘给你做蒸蛋。” “可那鸡蛋要孵出小鸡啊。” 易凤栖便哄他,“要孵出小鸡的鸡蛋,必须要有公鸡和母鸡两只鸡在一起打架,方才能下出能孵出小鸡的鸡蛋。” “你曹奶奶家中的母鸡未曾和公鸡打过架,故而下的蛋不能孵出小鸡。” 不大的院子,都是易凤栖解释歪理的声音。 何潜古怪盯着她看。 如此解释……其实并无不妥,可从她嘴里出来,怎么就带了点耍流氓的意思? 第23章 凤栖醒悟,手背受伤 衙门。 易凤栖穿着一身男装,走到了衙门口。 有官吏瞧见易凤栖,当即走过来,上下扫她,问道,“可有冤?” “无冤。” “检举他人?” “并非。” 官吏不耐烦了,“那你来此作何?官衙重地,岂是你一个平民百姓可以来回转悠打量的?!” “大人误会了,小人过来,是为了寻人。”易凤栖说道,“小人的兄长,是大牛村曹阳,在衙门当差。” 官吏听到这话,面上不耐方才收了一些,“你和曹阳是兄弟?” “是。”易凤栖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不知我兄长现在在不在衙里?” “你在外等着!” 易凤栖应诺,站在外头等人出来。 不远处,巡检走过来,瞧见易凤栖,眼底浮现些微讶色。 “是你?” “巡检大人,许久不见。”易凤栖也看到了巡检,向他打招呼。 “你叫什么来着?” “大人叫小人易凤栖便可。” “易啊。”巡检眯着眼想了想,“这姓在我们永林县可不多见。” 易凤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着痕迹道,“巡检大人还在他处听过姓易之人?” 巡检呵呵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随意道,“约莫三年多,快四年前,上任知县请了一位姓易的老人去了同德府,听说那人貌似是什么厉害人物,知府都亲自迎接呢。” 易凤栖身形一震,身上陡然浮现出一道凌厉肃杀之意,巡检察觉到了,正想仔细探究,易凤栖却已然敛了回去,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不曾想还有这么一位同姓之人,能受到知府优待。”易凤栖笑得愈发纯良了。 “不说这些,那个……你那儿子,可对你好点了?”巡检悄声问道。 易凤栖有些惊讶,只见巡检黑脸似乎有些羞然,“我闺女最近与我闹脾气,我怎么都哄不好。” 易凤栖懂了。 怪不得巡检这般对她自来熟,原来同是有了孩子的人啊。 易凤栖自信满满道,“哄孩子我最在行了。” 巡检当即来了精神,神采奕奕看着她,等待易凤栖传授经验。 “小孩儿闹脾气必定是大人做了什么事情让她不高兴了,这时候你就要去道歉,你闺女喜欢何物?” “豌豆糕,但我下衙后买给她,她都不要。”巡检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不能直接给她。”易凤栖想了想,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如此这般,你女儿必定高兴!” “当真?” “巡检大人不信大可一试!”易凤栖说得非常自信,她脸上也写满了自信。 巡检哈哈笑了出来,“易小妹大可喊我邵大哥,倘若易小妹你的筹划好用,为兄必有重谢!” 易凤栖笑道,“某便等着邵大哥好消息了。” 巡检意气风发地走了,易凤栖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陡然落了下来。 一双桃花眼,似结了冰一样,泛着冷冽寒意。 怪不得她无论如何都寻不到爷爷的踪迹。 她从一开始追寻仇人的目标就错了! 爷爷以前经常吹嘘自己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救了许多人,要她日后也做一位于江山社稷有用之人。 待爷爷失踪后,她一直以为是什么江湖上的仇敌把他带走杀了。 她一直苦苦追寻着仇人,却从未得到过结果。 若非巡检对她透露了这么一个消息,恐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将爷爷的死,和官府有什么联系。 是她想错了,爷爷所给她描绘的江湖,不是致爷爷于死地的江湖。 曹阳从衙门出来,就瞧见易凤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易妹,你怎么来了?” 曹阳的声音将易凤栖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易凤栖回过神,看向曹阳,眼底多了几分复杂。 “曹大娘见你许久不曾回家看看,心里着急,让我来问问情况。”易凤栖说道。 曹阳笑道,“衙里事情确实有些多了,最近江洋大盗在永林县,整个官府都不得安宁,回去少了些。” “易妹替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我在永林县里一切无恙。” 易凤栖颔首表示明白,临走之前,她忽然问了一句,“曹大哥在衙门做了快五年主簿了吧?” 曹阳身形一顿,又笑了出来,“是啊,一转眼都已在衙门干了五年。” 易凤栖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曹阳看着她的背影,对她忽然说起自己在衙门里做事儿的时间有些疑惑。 他皱着眉,心中微动。 易妹怎的忽然问起了这个?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曹阳心里浮现些微慌乱,又觉得不可能,此事已过去三年,易妹就算再找,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 后山忽然传来一阵轰响。 何潜握着易随的手微顿,抬头朝后看去。 易随亦是被吓了一跳,神情慌张,“发生何事了?” “应当是有什么猛兽在后山,不必害怕。”何潜揉揉易随的脑袋,笑着说道,“你看,现在不是没有声音了?” 易随看何潜笑了,他也跟着笑,小脑袋点了又点,软哒哒道,“是!” 瞧着他明媚的笑意,不知为何,何潜心底深处轻轻塌了一块,有说不出的滋味占满胸腔,让他产生许多极其陌生的情绪。 门被推开,易凤栖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易随瞧见易凤栖,便立刻跑了过来,仰着头看她,“你回来啦!” 易凤栖瞧见儿子,心里阴霾一扫而空,把他抱起来亲了两口,“娘不在家,你可听话?” “岁岁最听话!何叔叔教岁岁念书!”易随一本正经地复述着何潜念给他听的凿壁偷光的故事。 他还怕自己讲不清,手舞足蹈的,活泼好动极了。 何潜从房间出来,目光落在一身男装,怀抱着易随的易凤栖身上。 她此时正被易随逗的仰着头哈哈哈大笑,拿着一个小小木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若是忽视她抱易随的手背汩汩外流的血液,她大抵当真是表面看上去那般高兴快乐。 何潜没有走过去,只是将目光放在易凤栖的手上若有所思。 易青云从厨房出来,视线落在易凤栖的手上,往屋里走的动作一顿,也不知想了什么,半天才朝自己和易随房间走去。 第24章 何潜上药,她不知羞 易凤栖并不在意手背上的伤,随便拿布裹了两道,便下厨做饭。 家里有了钱,易凤栖做饭不吝放猪油,茼蒿放在锅中清炒,放盐,胡椒等,她又炖了一锅排骨,猪肉软烂,骨汤亦是鲜香。 每次易随都能吃的肚子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西瓜一样。 她逗着易随跟着自己一起跑步,晚上跑了一小会儿,易随便累地窝在易凤栖怀里呼呼大睡了过去。 看着儿子乖巧听话的模样,易凤栖心里软成了一团,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抱回到易青云房里,易凤栖刚打算把易随放在床上时,这孩子竟然抓着她的衣服不放,撇着嘴似乎要是她走了就哭出来。 易凤栖惊喜又感动。 易青云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道,“你将岁岁抱回你屋里睡,我今晚要温读课业。” “你不怕我将他卖了?”易凤栖当即将易随抱进怀里,走之前问他。 “那我就和你拼命。”易青云很是平静的说道。 易凤栖笑了出来,“这三年倒是硬气了许多,有了点男子汉气概。” “我不是与你开玩笑!”易青云满脸通红,瞪着她,“你不要做对岁岁不利之事。” “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把你的药膏拿走!我用不着!” 易青云很是别扭,将桌上那盒药膏扔给易凤栖。 易凤栖唇角翘起,接了过来,慢悠悠抱着儿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她趁着夜光,看易随睡觉的模样。 小小一团窝在她身侧,动作带着依赖与不自觉的亲昵。 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被易随牵着,另一只手因为抱易随用力时,而开始有血液往外溢出。 “噔噔” 敲门声传了过来。 “谁?” “我。” 何潜潺潺如溪的声音在外响起。 易凤栖觉得何潜不够君子。 男大女防,这何潜想也未想地敲她房门,这是啥意思? 易凤栖自己不会觉得不自在,她被易随封印了动作,没动,扭着头朝门所在的方向道,“进来吧。” “叨扰了。” 何潜话音落了后,才慢慢推开门,走进来。 一抬头,何潜便瞧见易凤栖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斜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换了白色中衣,乌发披散在肩后,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瞧见易凤栖半边脸,明明暗暗的,透着让人挪不开的英气。 他身形一顿,星目从易凤栖身上挪开,一言不发地扭头,转身要走。 “有事儿?”在他正要抬步离开时,易凤栖透着闲散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潜觉得自己若是走了,指不定易凤栖明日就找来说他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于是何潜的脚步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又走了进去。 “你的手受伤了,我这儿恰巧还有些药可用。”何潜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玉瓶和他的手都十分漂亮。 易凤栖看了过去,一时间竟然比不出到底是玉瓶好看还是他的手好看。 “你的伤要及时处理才行。” “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处不处理都无所谓。”易凤栖还在低头看自己儿子,满不在意道。 “今日后山所发出来的声音,是易姑娘造出来的吧?”何潜忽然说道。 闻声,易凤栖果然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看向他。 烛光摇曳,他的模样也愈发玉质泠泠。 “你想说什么?” “先上药吧。”何潜将玉瓶朝她的方向送了送。 易凤栖窥着那玉瓶,勾着唇无赖般说道,“唉,何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儿子不放开我的手,我也是没法上药。” “若是何公子不嫌弃,帮我上个药,如何?” 何潜听到她不知羞耻的话,眼底顿时多了几分怒意,低声呵斥她,“易凤栖!” “你知不知羞!” 易凤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若是知羞,也不会被你画大饼给骗了不是。” 何潜被她的话更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听见易凤栖打了一个哈欠,道,“何公子,到底要不要帮忙?若是不帮,那我可就睡了。” 何潜:“……” 他一个外男站在这儿,她能睡得着? 事实证明,易凤栖当真能睡得着,她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何潜看着她开始渗血还撑着脑袋的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将手给我。” 易凤栖睁开眼,窥他。 唇角慢慢扬起弧度,易凤栖动了身体,小幅度坐了起来,一只手被易随牵着睡觉,另外一只手则落在了何潜面前。 她张开的手掌并不算太大,虎口因为最近练刀而重新出现了茧子,手背骨节处,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浸湿了缠绕在那儿的布。 何潜微微皱眉,“你徒手将树砸断了?” “差不多吧。”易凤栖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发生何事了?” 何潜并未触碰到她的手,手指捻着她绑着的活结,轻轻一拉,结被解开,布被何潜放在一旁,看着她的手背。 “何公子对我的事那么好奇?” 何潜打开玉瓶的手一顿,长睫一抬,落在她的脸上,微微一笑,“易姑娘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兴许还能帮上一些忙。” “能让易姑娘气性这么大,是又有人欺负岁岁了?” “不是。”易凤栖轻啧,“欺负我儿子,我一般当场报仇。” “那就是……易姑娘的爷爷之事了。” 易凤栖古怪看他,她什么时候提起爷爷了? 何潜将玉瓶打开,把药粉仔细洒在易凤栖的伤口上,认真模样似乎是在为世上最珍贵之物上药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易姑娘爷爷的死,恐怕不是单纯亡故那么简单吧。” “此次去永林县,易姑娘是受曹大娘所托,所以……易姑娘是在衙门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易凤栖:…… 她真诚地看着何潜。 何潜已经洒好了药粉,抬起头就撞见易凤栖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何潜一顿,“易姑娘看我作甚?” “我在想,我是不是得罪过你。”易凤栖回答道,“日后你若是算计我,我可不就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何潜沉默了,紧接着他又笑了出来,意味深长,“易姑娘放心,在下不是记仇之人。” “也不会为了报复,拿着石子扔别人。” 易凤栖:“……” 我信了你的邪。 第25章 捞的麻烦,是孩他爹 “易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想帮我?” “报恩而已。” 易凤栖看了他半天,最后道,“既然如此,我和你合作。” “何意?” “你赖在我家不走,必定有其他事想要我做,你帮我查到是谁杀了我爷爷,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易凤栖算的很清楚。 这何潜绝对不能相信,他脑子太好使了,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给玩弄。 还是把事情全都说清楚,待日后也好划清关系。 易凤栖打着小九九,何潜看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打着转,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在心里暗自发笑。 和他坐在一条船上,易凤栖还想下船? 怎么可能。 从他猜测易凤栖的身份开始,他和她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 何潜有所图,就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易凤栖把二人的关系撇清。 何潜满肚子黑水,他不表露出来,只点点头,“可以,这般合作,对你我日后都好。” 何潜用了干净的白布,将易凤栖的伤口重新缠上。 这期间他一下都没有碰到过易凤栖,可易凤栖却能感觉到他拉紧白布时的力量。 “今日我去衙里碰见了巡检大人,巡检大人说约莫四年前,有人将我爷爷请到同德府的知府那里。” 易凤栖看着何潜帮她包扎好的伤口,说道,“至于为何发火……是我猜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想过之事。” “同德府知府名叫范绽,乃清阳侯嫡子。”何潜补充道,“清阳侯承袭三代,老侯爷亦是两朝元老,在朝廷内地位举足轻重。” “范绽为何偏偏请了你爷爷去知府。”何潜抬眼瞧她。 易凤栖沉默下来,“也许是……” “银矿。” “银矿。” 二人不约而同道。 何潜对于易凤栖知晓这山中有银矿之事并不奇怪,她武功高强,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往深山走,瞧见银矿自然也是可能的。 “那什么范绽,是不是把永林县的那个银矿给占了?”易凤栖灵机一动,说道。 “那就要看看知府里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什么东西?” 何潜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再瞒你,你从我这儿拿走的账本,就是从银矿那边搜出来的,只有一半,还有另外一半不知去了哪里,我的人一直在排查。” “你的意思是,另外半本账本在谁那,谁就是参与挖采,也就是杀害我爷爷的罪魁祸首?而那一半账本,极有可能就在范知府的家中?” “一半原因。” “那另外一半呢?”易凤栖继续追问。 何潜目光落在易凤栖的身上,抬起的眼眸似星辰一般深邃,半晌后,他才道,“我尚未查清,不过既然你爷爷的死和知府那边有关,我便能查出几道线索。” 易凤栖也不气馁,“行吧。” 睡梦中的易随忽然翻了一个身,小腿蹬着,身体抽了一下。 易凤栖立刻拍拍他,何潜也过去看他。 “他怎的了?”何潜问。 “不知道。”易凤栖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度正常,亦不像生病,仔细想了想,说道,“应当是在长个儿,问题不大。” 她扭过头去打算问何潜还有什么事,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二人相贴极近,几乎胳膊挨着胳膊。 她身体体温偏高,相较之下挨着她胳膊的何潜,从布料传出的温度就显得温凉了一些。 易凤栖思绪一闪,不知为何,想起了三年多前那晚的意乱情迷。 何潜感觉到了易凤栖的体温,他扭过头,看到二人贴近的距离,呼吸一滞,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何公子,还害羞呢?”易凤栖翘着唇,散漫的看着他,故意说道。 何潜瞪了她一眼,“我走了。” 刚到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永林县内加紧了巡查,对方找不到另外半本账本,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们这里。” “易姑娘,你到底把账本放哪了?” 易凤栖慢悠悠躺在床上,没形象的翘起二郎腿,穿着中袜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抖着,“想知道啊。” “给我一千两我就把账本还给你。” 何潜眼前尽是她来回摇晃的脚,看得耳朵发烫,不由皱起眉,撇开目光,“你藏好,别让其他人找着。” 没有那一千两,易凤栖有点失望,随意摆摆手,让他走了。 门被何潜带上,易凤栖看着木梁,思绪有些飘散。 从看到何潜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她捞了个大麻烦。 他娘的。 易凤栖骂了一句。 为了那五百两,把她儿子他爸给捞回来了。 没错,约莫四年前她也救过何潜。 一开始她就是看何潜长得好看,被山里的那只大白虎吃了怪可惜的,便把他带到了山洞里。 何潜伤得厉害,她连续喂了药,也没见他醒来过,中间还烧了大半宿。 易凤栖把他的脸擦干净之后,不由得惊为天人。 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而且还受了伤,纤细又不失男子的应有的气质,每一处都透着清隽矜贵。 易凤栖就喜欢这款的,照顾的就更起劲儿了,直到三天后的晚上,她打了一头鹿,打算给何潜煮点鹿肉吃,刚刚放了血,也不知脑袋搭错了哪根筋,想起吃哪补哪的一句话。 于是她就给何潜喂了一碗鹿血,好让何潜补补血。 她也喝了点,纯粹是想尝尝什么味儿。 易凤栖忘了鹿血最有名的一个滋补,就是壮阳。 晚上,她坐在外头守夜,想着明天得把剩下的鹿肉给带下山去卖了,这小腹就开始往上蹿火,她本就精力旺盛,要不然也不会在山里上下窜跳。 这种熟悉的热意,让易凤栖顿时就想起了前世,她前世死的有点冤。 她手下给她找了两个她喜欢类型的小奶狗,让她开开荤,说要有情趣,这样才能玩的舒服。 于是易凤栖就开着潜艇带那两个小鲜肉去海岛上玩儿,结果自己和那俩小鲜肉都被忽然而来的海啸给弄死了。 她在路上看了几个片子,易凤栖看完之后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她这是想了。 易凤栖还没打算做什么呢,山洞里头就传来了几声呻吟,她走进去想看看里头的人怎么了,就被猛然拉住了手腕,整个人都被压在了草席之上。 第26章 何公子啊,还害羞呢 易凤栖砸吧砸吧嘴,想了想当时的体验。 怪不得她小弟让她找个男人,这男女情事其中滋味只有做了之后才能明白妙处。 时间过去这么久,易凤栖倒也没想过会再次遇见何潜,他长相不俗,身上的衣服所用绸缎也是不俗,二人不是相同地位,也不过是金风玉露一场罢了。 谁知道,何潜竟然会再次来到永林县。 何潜这个人脑子转的太快,她不能再碰。 反正何潜也不记得她,也不会和自己抢儿子,易凤栖自然不打算把四年前之事告诉他。 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只能睡一次。 等找到了杀害爷爷的凶手,她就带着儿子还有易青云去其他地方定居,到时候她还做猎户,找个和何潜差不多类型的男人,她儿子吃喝不愁,这辈子安然无忧的长大,就够了。 易凤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而何潜,他回到自己屋里后,也准备睡觉。 他褪去了身上的外衫,里头同样是白色中衣,坐在床上,何潜的目光落在自己方才和易凤栖相贴在一起的手臂上。 那种体温,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四年前,他跟着大儒游学,来到永林县,与好友去山里玩,偶然发现了那处银矿开采砸死了人,他们也被牵累发现。 他带的人手不够,身上受了重伤,在逃跑的路上还被一只老虎闻到了血腥味,想吃了他。 那时他已经没了太多力气,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恍惚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昏迷那段时间,他隐约感受到有人在照顾他,但他睁不开眼,那人身体的温度,就像是易凤栖身上的温度那般火热。 后来他不知被喂吃了什么,没多久,浑身上下都快烧起来了,他想要水,嘴边就送来了同样温度极高的柔软,那么软,那么细。 似乎还能听见女子低吟,还有那极其柔软的身体。 何潜耳尖发红,目光也渐渐开始闪烁起来。 许久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没想到因为碰了易凤栖的胳膊,就让他想起了那些。 何潜另外一只手抚住胳膊,轻轻捏了捏。 当初他看到易凤栖时,并非没有怀疑过她是不是当初那个在山中照顾自己之人,不过因为她的抠抠搜搜,何潜非常果断的划掉了念头。 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是不是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想到这,不知为何何潜觉得心里有点堵,若是那日早晨他醒来早一些,就不会让那人给跑了。 低低吐出一口浊气,何潜躺在床上,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闭眼休息。 梦里,何潜眼睛被蒙住,通过隐约透光中看到一个女子,身着香软红纱,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轻俯在他身上。 手指游弋着四处点火,按在他腰腹之上。 何潜不自觉的喘息,要凑过去抓住她作乱的手。 “何公子,还害羞呢?” 易凤栖透着揶揄的声音陡然传来,何潜倏地从梦中惊醒,外头天光大亮。 何潜胸口起伏得厉害。 真是一场噩梦…… 清晨,易凤栖与何潜在同一时间将门打开了。 二人隔着两丈的距离,目光对上。 昨日的念头还在心里打转,易凤栖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 而何潜则在一瞬的拘谨过后,顿时冷下脸来。 一定是噩梦,不然他梦中之人怎么可能是易凤栖? 二人各怀心思,也没有相互搭话。 直到易随从房中出来,噔噔噔跑到何潜面前与他说话,“叔叔!” 何潜脸上的冷意顿时消散,蹲下来,满眼柔和,“岁岁,昨晚睡得好吗?” 易随咧着嘴露出大大笑容,“好!刚才起床,她说要教我打拳,我要成一个小小的男子汉!” 说着,易随还哼哧哼哧往外出拳。 何潜有些不赞同,“你才几岁学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呀。”易随十分认真道,“她说了,我学会打拳,以后陈老狗再来抢我,我就能打他!” 何潜:“……” 易随在兴头上,何潜劝也劝不动,只能看着易随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易凤栖,去了房后面的空地上打拳。 偶尔还能听见易随哼哼哈嘿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何潜听着,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清浅疏朗,有一缕晨光穿过枝叶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如谪仙似的,有几分不真实。 可惜,这样的美景注定没人瞧见了。 易凤栖在自己儿子面前耍了帅,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展翅的孔雀一样,得意极了。 用早饭时,还多炒了一道韭菜鸡蛋,她现在抠搜,虽说肉之类的都是大家一起吃,但鸡蛋大多数都落入了易随的肚子里,这么做易青云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太瘦了,多补补也是应该的。 不过她花四个鸡蛋炒韭菜,却是易青云喜欢的,为此他还多看了易凤栖两眼。 易凤栖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向他,眼底透着疑惑。 易青云立刻扭回头,垂着眼睛兀自吃自己的饭。 “现在我赚了一些钱,青云,你要不要回学堂继续学业?”易凤栖想起了这件事,问他。 “我去上学,岁岁怎么办?” “自然是跟着我去打猎了。”易凤栖道,“待他年龄到了,我便带着你们去永林县,那时你们便都去学堂上学。” 易随听到要去打猎,立刻来了精神,嘴巴上沾着蛋羹,大声说道,“岁岁要去打猎!” 易凤栖哈哈哈哈笑了出来,“好,娘带着你去!” 何潜微微皱眉,“若是遇见什么猛兽,岁岁会有危险。” 孩子就该待在一个安全的场所,若是出了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不会,我两岁就跟着爷爷去山上打猎,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易凤栖摆摆手,十分随意道。 她目光落在何潜身上,似笑非笑,“何公子出身高贵,想必过得日子也是锦衣玉食,才会这般担心。” 何潜一顿,沉默下来,眼底深邃晦暗的厉害。 下一刻,他便哂笑出来。 孩子只要有吃的,便能过活,哪怕遭几次打,也能顽强活下来,这可是他以前的常态。 怎么到易随这儿,他反倒开始担心起来了? 第27章 她可是一个聪明猎户 易青云去上学的事再次被定下来,不过这次他不再去大牛村里的那个老秀才的学堂,而是去永林县内的学堂。 这事是易青云自己决定的,易凤栖不爱读书,更不喜欢去学堂这种地方,所以易青云也就习惯了自己去做这些。 这天四人一起到了永林县,何潜在城外便与三人分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易凤栖给了易青云十五两银子,让他去学堂,而她则带着易随去卖东西。 这还是易随第一次来永林县,看着宽敞的大街,整个人都好奇的看来看去。 要不是易凤栖身手敏捷,能及时找着他,这小娃子非得和她走散不可。 “你若是喜欢永林县,那日后我再带你来,不过不可乱走,不然你就会被和陈老狗一样的人抓走。” 易凤栖抱起他,教训道。 易随瞪圆了眼睛,“这里有很多陈老狗吗?岁岁不要被卖掉!” “那就老老实实跟着我,知道吗?”易凤栖敲他额头。 易随当即抱紧了易凤栖的脖子,把小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软软的一小团做着这样的动作,几乎要把易凤栖的心给软化了。 她亲了一口易随的脸颊,“在这里你也不能喊我娘,知道吗?” 还没喊过易凤栖娘的易随巴巴看着她,问,“那喊什么?” 易凤栖脑筋转了转,灵机一动,自信笑道,“喊爹。” 易随也没喊过谁爹,现在听到易凤栖的话,想也不想的喊道,“爹!” 易凤栖哈哈哈的笑了出来,“哎!我的好儿子!” 她又亲了一下易随的脸蛋。 虽说她儿子还没喊过她娘,不过先当一回爹的瘾也不错。 母子二人亲亲我我的走向野味铺子。 “呦,易哥来啦!”小成还在算账,看到易凤栖,不由得笑了出来,但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易凤栖抱着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和易凤栖长得像,扑闪着一双桃花眼,乌溜溜的看着他。 小成眼前一亮,“易哥,这是你儿子?” 易凤栖挑着眉,“不然呢?” “岁岁,喊小成叔叔。” 易随软哒哒道,“小成叔叔!” 小成乐不可支,“哎哎哎,易哥没想到这三年你是去成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嫂子是谁?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 易凤栖心虚看向别处,打着哈哈,“她……她身体不好,不能见风。” 小成立刻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女人嘛,就爱这样。” 他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块点心给易随,“我娘买的豌豆糕,岁岁啊,你吃不吃?” 易随巴巴看着糕点,想吃…… 可之前青云哥哥教他,不让他拿别人的东西,不然会被抓走的。 易随只能用一双渴求的目光看向易凤栖。 “吃吧,小成叔叔是好人。” 易随伸出小手,将糕点接了过来,弯着眼眸道,“谢谢~” 小成喜笑颜开,“哎呦喂,易哥,嫂子真会教孩子!这岁岁真听话!” 易凤栖:“……” 她将身后背着的篮子给他,“你先把账算了。” “今日东西虽不多,但还挺贵重的。”小成还是要做生意,很快就将价格算好了。 易凤栖道,“昨儿打了一头野猪,太重,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易哥骁勇啊。” 易凤栖得意道,“这算什么,近日没有老虎,不然我还能打头老虎过来,皮毛怎么也能算得了五十两吧?” “贵人们都爱这些皮毛,易哥若是能打到老虎,可不就成了我们永林县第一勇士了!” 二人闲聊几句,小成方才低声对易凤栖说道,“易哥,你让我打听易爷爷之事,我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怎么?”易凤栖当即竖起耳朵。 “我听闻你们住的山里,其实有一座银矿!那些当官的官官相护在山上采矿,秘而不宣,我怀疑啊,是不是易爷爷无意中发现了这事儿,被人灭口了。” 小成道,“我甚至还怀疑,我二叔,去同德府没了的原因,亦是不小心撞见了此事。” “你怎的得到的这消息?”易凤栖问他。 “知府府上早年有个管事,不干了,就在永林县边上的任水县,他身患脚疾,也不知从哪儿打听道我这儿卖的有蛇泡酒,便来买,无意间向我吹牛,向我说了他是知府府上的管事。” 他便有意靠近,果然让他问出了一些东西。 小成脸上带着怒气,“这群狗贼,占了银矿不说,还杀人灭口。” “若不这般,他们岂不是败露了?”易凤栖敛了嘻嘻哈哈,冷笑一声,“那同德府,老子非得去闯闯不成!” “易哥!你可别乱来!”小成连忙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可是正五品的大官!” “我自然不会那般莽撞。” 她可没有傻到去送人头,她可是一个聪明的猎户,要去探查什么,自然也是有计划的去探查。 易凤栖卖完东西,便拿着银钱带易随出来。 …… 与此同时,周鹤潜那里也掌握了想当多的消息。 自从易凤栖说了要和他合作,周鹤潜便利用易凤栖所说的线索,让人去查了三年多前永林县知县和同德府之事。 这件事和小成的二叔发生时间相隔差不多十个月,先查出来了柳叔,易老猎户之事寻着线索自然也能查出来。 暗卫们站在正堂内,低着头感受着主子身上愈发浓烈的冷意,个个如同封闭了五感一般,不发出任何声音。 周鹤潜手中拿着的是一张画像。 上面简略画了一位老者,五官坚毅,额头上还有一条疤痕。 倘若易凤栖在此处,必定能发现这画像上的人,就是她爷爷。 周鹤潜临走前,皇帝也让他看过易修的画像。 易修年少成名,几十年征战四方,积累战功赫赫,身体自然有所损伤,其中最瞩目的便是他额头上那一道伤疤。 只看这伤疤一眼,周鹤潜便知,这位被众多人围剿惨死的老者,就是易修。 若仅仅是因为银矿,易修自然不会死的这么惨烈,其中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周鹤潜紧抿着唇,目光落在信件上那个范字上。 同德府,他必须去会会。 第28章 凤栖训儿,何潜震惊 “将永林县前任知县,在永林县所作所为写成公文,其余分出一半暗卫前往同德府进行部署,另外一半盯着永林县内的动向。” “是。” “主子,国都那边,也来催促了。” 周鹤潜冷笑,“回禀回去,只说易国公爷线索已找到,我不日便能寻到。” “是。” “主子,知府那边,将在中秋那日,宴请湖广内众多商户。” 周鹤潜敛下眼底隐晦,“下去吧。” 众人不在多言,各自离开,有条不紊开始分布任务。 他从院落中走出来,仍旧是那幅普通至极的模样,一身青衫,很不起眼。 他走在人群众多的永林县大街上,目光在周围环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人站在路旁,对面还有更小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他们似乎是在说话。 何潜脚步停了停,然后走了过去。 “谢……谢谢。”怯懦声音里带着惧怕,显然不是易随发出来的。 “岁岁撞到你,他向你赔礼是应当的。” 易随泪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穿着破烂,冻的直发抖的小孩儿,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对不起,是我撞到你了。” 易凤栖目光从这个小孩儿身上挪到他身边的大男孩脸上。 紧接着,易凤栖便挑了挑眉。 “是你。” 前几日在她家门口,陈老狗逼迫污蔑她的那个小少年。 小少年似乎也认出了她,头低的更狠了。 “你不是陈老狗的人?为何在永林县?”易凤栖随口问了一句。 “他……要把妹妹卖了,我带她逃了。”少年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上面破开的口子上带着漆黑泥泞,露在外头的肌肤上还有伤口。 显然是在陈老狗那里受到了殴打。 “行吧,那你们准备逃到哪里去?”易凤栖并非善心之人,她还得养儿子呢,可没那么多闲心管其他人。 少年握着自己妹妹的手,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该往哪儿逃。 易随乌黑的眼睛对上个头和他差不多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小女孩儿,身体比他还瘦,薄薄的衣服穿在身上,皮包着骨头。 她的眼睛很大,约摸是太瘦了,脸上没有肉,显得眼睛大的有些吓人。 易随看她拿着自己递过去的食物也不吃,纠结半天,最后又让给她一个大包子。 这可是易凤栖给他买的大肉包! 他最爱吃了! “给你。”易随奶声奶气的,“爹说了,小孩儿要吃饱饱才能长高高。” 何潜听到爹这个称呼,脚步忽然一停,然后视线挪到易凤栖身上。 这个行迹离谱的女子,又教孩子说了什么东西? 小女孩儿看着那白面包子,咽了一下口水,没有要,躲在哥哥身后不愿出来。 少年说道,“我们不能要,是我妹妹方才自己昏倒的,怨不得您儿子。” 易随方才在乱跑,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孩子,易凤栖揪着他打他屁股,易随就哭了,易凤栖让他赔礼道歉,好在易随还算懂事,看到这小孩儿不哭不闹,觉得愧疚了,红着眼睛向她道歉。 易凤栖从腰间抠抠搜搜拿出了一两银子,给了他,“岁岁做错了便是做错了,你和你妹妹既然要逃,那便要养好身子,给你妹妹做两件衣服吧,不然,这冬天她大抵熬不过去了。” 少年身有傲骨,他不想接人的施舍,可他的目光落在了妹妹身上,她比易随大两岁,可看上去,连易随的身体都不如。 少年红着眼睛,伸出了脏污的手,瘦骨嶙峋。 他声音干哑,粗粝得不像是一个少年能发出的声音,“谢谢您。” “岁岁,我们走吧。” 易随点点头,牵着易凤栖的手,一步三回头的看那个小姑娘。 他忽然松开易凤栖,把大肉包塞到小姑娘手里,然后一溜烟又跑了。 这小子身体壮了许多,动作也快,小女孩儿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个热乎乎的大包子。 她牵着哥哥的手,局促的仰头看他,讷讷喊道,“哥哥……” 少年看着越走越远的易凤栖,握着妹妹和银子的手慢慢收拢起来。 他低声对妹妹说道,“我们走吧。” 二人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何潜看着他们离开,易凤栖已经走了过来,易随小声问她,“我们不能帮她们吗?” “能帮,但没必要。”易凤栖说道。 “为什么?” “倘若我有一万两,我自然不介意养着他们,将他们养大只会花费一万两中的几百两而已。”易凤栖不紧不慢道,“可我若只有一千两,除却养你所花费的银两,虽然余下了一些,但我却不能全部给他们。” “世事无常,我养你都费劲儿,何况再添两张嘴呢?” 易随眨着眼睛,不是很明白易凤栖的话,易凤栖也不在意他听不听得懂,日后他自然会懂。 “易兄倒是看得清楚。”何潜忽然开口。 易凤栖被吓了一跳,看向何潜,半天才认出他是谁。 “你怎么又变了一副模样?” “没变,一直都这样。” 易随问易凤栖,“他是谁呀?” “我们家的一千两。” 何潜:“……” 他故作无事的开口,“倘若易兄当真有家财千倾,会救那一对兄妹么?” 易凤栖拉着易随往永临县城外走,随口回道,“碰见再说吧。” “倘若世间当真有这么多衣不蔽体之人,就该怨这个朝廷不作为,无法让百姓过上好生活,单靠我一个人,可养不了天底下所有穷人。” 何潜微愣,目光复杂的看向了逗着易随往前走的易凤栖。 这一番话,当真是一个粗鲁低俗的猎户口中能说出来了吗? 还是该说,她身份不凡,她的爷爷自小向她灌溉的观念便是如此? 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口,易青云很快也赶了过来,他脸上罕见露出了轻松神色。 “怎么样?” “学堂愿意收我,陈夫子说,只需交一些束脩便可。” “交了吗?” 易青云点点头,“方才我在外头买了束脩,已经交了。” “行,正好将事情办完,回去吧。” 一行人回了家,而永林县里,李钱氏急匆匆拿着一个篮子,走入一干净富庶街道中,敲响了一间宅子的后门。 第29章 搜查者到,相公轻点 夜色降临,易凤栖正坐在房间内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同德府,往知府家中一探究竟。 她的实力这一个多月恢复的不错,再练约莫半个月,她自己去哪,都是如入无人之境。 现在是要想办法弄到同德府知府府内简略地图。 易凤栖握着手,力道大了一些,手中的石子便成了两瓣。 她来回上下颠着,夜色中显得极其漫不经心。 一片树叶,悠悠落在了她的窗台上。 易凤栖看着那树叶,抬首朝天空看去,四周无风,哪来的落叶。 正疑惑着,易凤栖倏地想到之前何潜对她所说的那些话,神色一变,陡然坐起,直朝何潜那房间而去。 何潜还未休息,听见门开,门又落,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压在了床榻之上。 她身上带着几欲要将人燃烧的体温,压在他的身上,让何潜一瞬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种怔然停留两息,何潜恢复了意识,被压制的感觉让他只觉自己被人冒犯了,一双星眸中多了几分怒意,于黑夜中若星辰一般,“易凤栖!你干什么!” “闭嘴!” 易凤栖低声呵斥他,“不想被别人发现不对劲,就把嘴闭上!” 何潜微愣,那种被冒犯的情绪渐渐消散,整个人都亦是冷静下来。 “有人来了?唔……” 话音刚落,何潜的嘴就被人给捂住,他眼前一花,一床被子,便将二人盖住。 唇落在她的手心,有一股清冽的味道从易凤栖的指缝中流出,落在他的鼻尖。 二人靠得太近了,大腿压在他的腿上,身上的温度似炽烤一般,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还有她放轻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似柔风一样落在他的半边脸上。 何潜呼吸有些乱了。 易凤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并未注意到何潜的异样。 易青云和易随住在一间屋子里,倘若他们不想打草惊蛇,看过之后便从房间里出来了,可若是他们心狠手辣……她也能第一时间过去救人。 何潜不能被他们发现,她只能先来这边。 门外有轻微响动,是隔壁被推开门的声响,连带着还有她房间被推开门的声音。 她呼吸愈发的浅了起来,何潜能听到的只剩下二人的心跳声,相合在一起,竟然成了一股异常和谐的旋律。 何潜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直至察觉到易凤栖身上愈发凌冽的气息,他才在刹那间恢复了冷静。 他在乱七八糟的想一些什么!现在可不是他胡思乱想的时候! 何潜呼吸渐渐平缓,与易凤栖一样竖起耳朵。 “什么都没有。” “两个房间都搜查过了?” “嗯,中间那屋就只有两个小孩儿,连把椅子也无,穷的要命。” 院落里的鸡忽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不过几息,叽叽喳喳叫唤的鸡,便没了声息。 “这儿还有一间房,要进去吗?” “应当是主人,声音放小些,莫要打草惊蛇。” “知道。” 低不可闻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易凤栖敛起眉,收了内力,心中微微松气。 易随和易青云都没事。 易凤栖收了心神,便察觉到手底下有些不对劲。 她嗅到了一道熟悉的龙涎香。 手心皆是缓缓的吐息,不经意还会擦到一片柔软。 易凤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一勾,她倾下身低声道,“何公子,冒犯了。” 何潜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被人狠狠一按。 “唔!” 一声闷哼,从他口齿中溢出。 易凤栖放柔了声音,低低说道,“相公,你怎的不脱衣服呢……” 何潜想呵斥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谁知他胸膛上又被按住,他眼尾一红,低哼出声,“……嗯。” 外头行走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你别碰那儿……”易凤栖撑在何潜身上,小幅度的笑了出来,可惜了不能亮灯,亦不能看他是不是满脸通红。 她继续调戏,“相公,我们得小声点,不然让大宝和二宝听见就不好了。” “明日你还得去打猎呢……讨厌~” 何潜:“……” 门外几人:“……” 那一声娇滴滴,百转千回的讨厌,几乎要将人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家猎户的女主人,当真不适合撒娇! 何潜都不知她怎么说出口的! 既然是演戏,那他便陪她演。 何潜额头青筋暴起,他猛然抓住了易凤栖的手腕,将这个不知廉耻,说些下三流话之人压在身下。 他的呼吸发沉,星眸带着被点燃的火焰,身上那股龙涎香的味道愈发浓烈起来。 说来他的力道并没有那么重,何潜并非练武之人,那怕时常活动也不过是比寻常书生多了几分健康,与常年习武的易凤栖相比,力道实在小的可怜。 偏偏易凤栖配合他做戏,任由他将自己压下去。 何潜低下了头,呼吸落在易凤栖颈窝,带起阵阵酥麻,沙哑的声音似由潺潺清溪便成了磅礴涌动的大河,“你不最喜为夫这般么?” 被中气息陡然变得炽热起来,呼吸交缠,上升的温度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易凤栖思绪顿时被拉到了四年前那天晚上。 亦是这么炽烈的呼吸,交叠在一起,让人痴迷。 他的手紧紧扣着易凤栖手腕,不让她乱动。 布料摩擦轻蹭,何潜弯下脖子,周围黑黢黢的,看不出半点异样,可一开口就能听出他声音中透着的隐忍,嘶哑,重欲,“为夫重一些,你不喜了吗?” 草! 易凤栖在心里暗骂一声,何潜此人所说之话比她的话更具攻击性。 外头那些人听到里面亲亲我我的夫妻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怪不得让两个孩子睡在一起,这夫妻俩是在行房呢。 他们可没有什么偷窥的癖好,这里的人也都是一些普通猎户,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似乎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在易凤栖家中的几个人,慢慢离开,前往下一个需要搜查的地点。 外头声音再无,屋内,何潜与易凤栖也没有再开口。 太热了。 何潜手心浮现汗水,捏着她手腕的触感都带了些黏腻,龙涎香与浅淡香味混杂在一起,在二人鼻尖围绕,也不知过了多久。 第30章 易凤栖你粗鲁至极 易凤栖觉得在这么待下去她可能会受不住,扭头微微用力,将何潜推开。 何潜跌坐在床榻另一侧,略显粗重的呼吸在黑夜中显得无比清晰。 他的手捏着被褥,目光看向易凤栖,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道,“易姑娘当真是好演技。” “何公子也不多承让。”易凤栖从床榻上下来,推开窗户,清冷感瞬间涌入房内,她清醒了一些,已然没了方才的意动,“外面那些人已经走了,你应该能查出来是谁派来的人吧?” 何潜没有动,只低低应了一声。 “我意在寻个时日前往同德府打探一番。”易凤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何潜,“何公子好生休息吧。” 易凤栖离开后,何潜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小腹里的那股火气给压了下去。 何潜脸上多了几分不堪。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乡野村夫一般行径的女子动了欲念! 易凤栖先去看了儿子,见他老老实实呆在易青云身边休息,心中方才安心,走到院落中,看着自己养了点儿大就被弄死的鸡鸭,心疼极了,长几个月再杀也行啊,还能吃两口鸡鸭肉打牙祭呢。 她将这些死掉的鸡鸭扔掉,把院落收拾干净后,才走进房中睡觉。 一夜难眠,清晨起来时,何潜眼下多了几分鸦青色,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易青云今日就要去永林县读书,起得也早,看到何潜从房间内出来,一时间还有些惊讶。 “何公子。” “青云公子,去读书吗?”何潜唇角带上笑,抬着眼睫看他。 “嗯,白日我不再,易凤栖若是不好好教岁岁,还望何公子能拦下。”易青云非常无情的说道。 “在下会尽己所能。” 易青云点点头,他背着个布包,与何潜闲聊两句后,便匆匆出了门,往永林县而去。 不多时,易凤栖也起了,她照例去练了半个时辰的武,然后自己一人在工具房中摆弄半天,又在家中四周来回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直到半个时辰后,她才去把睡梦中的易随给喊了起来。 天渐渐凉了,山里的温度也变得很低,易凤栖要去山上砍些柴烧炭以备供暖用。 她既不放心让易随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何潜与易随两人在家,最后只能决定让何潜也跟着自己一起去山上。 “你不怕在山上遇见熟人?” “这里别人再熟也没我熟。”易凤栖将易随放在大篮子里,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笑眯眯地逗易随,“坐好了,不然娘一会儿跑起来你要掉出去。” 易随眼睛亮亮的,全是期待,大声说道,“去山上!打猎!” 何潜:“……” 他是否该说,易家不愧打猎为生? “哈哈哈哈哈!!!!” 一道破风的笑声从远处飘了过来。 何潜看着俨然空无一人的空地一阵失语。 有武功了不起吗? 下一秒,从树上跳下一个身影。 易凤栖带着易随跑了一圈,发现何潜没跟上来。 “叔叔!我方才飞起来啦!”易随从易凤栖身后钻出脑袋,小手搭在易凤栖的肩膀上,满眼都是星星,“还要再来一次!” 易凤栖爽快答应,不过目光看向何潜,“你能不能跟快一点?” 很好……会武功就是能为所欲为。 何潜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语气却是无情,“不可以。” “麻烦。”易凤栖叹了一口气,抬手抓住何潜的手腕,何潜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小腹就被瘦弱肩膀顶住,自己的头朝下,只能看到一小朵孤零零的小黄花在地面生长,不停摇摆。 “易凤栖!” “你是个女子!” “你把我放下来!大胆!” 整个山林里,皆是何潜愤怒嚎叫声,夹杂着易随快活稚嫩的笑声。 易凤栖脚步轻快,哪怕肩上扛着,后面还背了一个,整个人走得仍旧飞快,仿佛没有感到半点压力。 何潜愤怒叱责半天,发现半点用都没有,整个人都羞红了脸,满是悲愤。 耻辱! 他此生都没有受过这般耻辱! 待到三人抵达易凤栖所说的地方之后,何潜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凌乱的几乎堪称鸡窝,若非那身出尘的气质撑着,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疯子似的。 何潜几乎是将易凤栖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在地面站稳。 那双星眸藏着的怒火狠狠朝易凤栖而去,“易凤栖!你……你粗鲁至极!” “那粗鲁了,你自己走得太慢,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了。”易凤栖厚脸皮道,“要不然,一会儿下山时,我抱着你?” 说着,她还做了一个横抱的动作,“这样?”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何潜耳根都红了,愤怒说道。 “不知道。” “你你你!” 何潜平生就没遇见过这么难缠且半点脸皮都不要的女子! 易随眼底全是兴奋,“要再来一次!” “叔叔!好玩!” 何潜还想与易凤栖理论,便瞧见易随激动期待的目光,显然是玩高兴了,还想继续。 何潜只能压下心中对易凤栖的愤怒,整理仪容,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二。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温柔和煦,“等一会儿再玩,好不好?” “可我现在就想玩~”易随眨巴着大眼睛。 撒娇任性,是小孩儿的天性。 易凤栖把他背好,说道,“那就再玩一次。” “哈哈哈哈,好!” 这次易凤栖没有带何潜,只对他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们吧!” 何潜站在那,低低舒了一口气,易凤栖那厮就是个疯子,不讲男女有别,不知礼义廉耻,简直难以教化。 这种人真是易修的孙女?还是易修压根不会教导女子? 怎么能养成这般模样? 何潜满心都是怨气,冷静了半天,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的视线在周围观察,怪不得易凤栖说她对这里熟悉,这里完全不像有人踏足过的样子,残枝落叶遍地,人走在上面都有道道咔嚓声响。 秋日枯枝残树较多,本就是为了去柴烧炭,易凤栖选择这里,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何潜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做这些事情,他走到一片空荡的地方,朝远处看。 易凤栖带他来的地方,距离那银矿……并不远。 易家门口,有两人鬼鬼祟祟靠近着,倘若易凤栖在这儿,必定能一眼认出来到这里的二人是谁。 第31章 叔叔你想,抱抱我吗 李钱氏看着易家落锁的门,不由惊讶,“今日易家一家人都不在?” “在不在都无所谓,我们把里面的钱财顺走就成。”李家合说着撸着袖子便往门口走,打算将锁弄开。 “哎,你小心点儿,忘了爹这几日为何瘫在家中的?”李钱氏拉住李家合,不让他这般快地行动。 前几日他们李家带着众多人过来捉奸不成,反倒被巡检大人骂了一顿,李老汉归家之后,便一病不起,夜里总是做噩梦吓醒。 李家合想起亲爹辗转难眠,心里便恨极。 都怪易凤栖那个贱人,用箭矢险些将他爹给射杀了,这等毒妇断不能嫁进他们李家,更不能当清哥儿的媳妇! “动作慢一些,让里面易凤栖弄的那些个陷阱都失效了,我们方才能进去。” “我省得,你且往后退退。” 李家合手中拿着一根细簪子,开锁这种技巧,还是陈老狗教他的,现下农家所用的锁大多简单,随便一撬就打开了。 李家合还记着那次易凤栖弄的陷阱威力有多大,所以他打开门时非常小心,利用陈老狗先前所用的办法,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用绳子还有木棍,轻轻一拉,门打开了。 从里头猛然射出两道箭矢,李家合和李钱氏相视一眼,心中得意。 易凤栖那个头脑简单的玩意儿,就只会做这一种陷阱,随便一个人都能弄开。 等了一会儿,从里面又射出一道短箭后再也没了声音,李家合与李钱氏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看看这院子,建得就很气派,在后面还围了这么大的一个后院,这要是我们的房子就好了。”李钱氏一边啧嘴,一边评头论足,“到时候你也去山上弄些野味到山下卖,咱们还能愁吃喝?” 李钱氏早就想把易家的房子占为己有了,李家的房子虽然也不差,但这里的房子是当初易凤栖的爷爷寻人建的,用材不仅很好,而且冬暖夏凉,非常舒服。 “啊!!” 李钱氏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家合一声惨叫。 李钱氏心神一抖,连忙朝李家合看去,只见他腿上扎着一根与外面那些箭矢毫无二致的短箭! “相公!你受伤了!啊!”李钱氏着急奔向李家合,忽然间!她后背也猛然一疼。 同样钻入血肉的痛感在这一刻传遍他们全身。 二人齐齐跌坐在地上,痛苦哀嚎着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直接罩住了他们二人,冲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嗖嗖嗖! 嗖嗖嗖! “哎呦!” “我去她娘的!草!” “疼死我了!” “你这个婆娘!别动!” 一时间,被大网笼罩住的二人开口骂骂咧咧,困在里头,无论如何都折腾不出来。 “易凤栖这宅子里怎么这么邪乎!她到底弄了多少陷阱啊!” “我看她就是在防着我们!他娘的,疼死我了!” “相公,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啊?” “我怎么知道!” 二人在大网里浑身上下被细小刀片割烂了衣服,露出一道浅浅伤痕。 这东西是易凤栖在经过昨晚之事之后做的,她起了大早后,就一直在捣鼓这些,其中那些箭矢是之前她装上的,而剩下的大网,铁片,则是今日早晨她放上的。 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进她家如入无人之境。 易凤栖带易随玩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到何潜所在的地方。 看着易凤栖熟练将木柴用绳子捆起来,然后放在一旁,何潜半点没有因为她劳累而打算上去帮忙。 何潜视线挪到易随身上,看他拿着一根树枝,哗啦哗啦地拨动枯叶。 一小会儿的时日,易随俨然成为了易凤栖的小跟班,她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乃至于易凤栖非常得意,还接过他手中的树枝,舞了起来。 与易随软趴趴的动作不同,她的每一招都带着凌厉,虽然有所收敛,但看上去,身形若游龙,矫捷,优美,起落收放,一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而飘摇,姣美面庞随之若隐若现。 何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免有些怔神。 接着,他又心情复杂地笑了一声,也是,按照易凤栖这般实力,她性格又极其不喜拖拉,把他扛着走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将她惹烦了,遭一顿打都不是不可能的。 “哇!太厉害啦!”易随看着易凤栖潇洒收起树枝的模样,眼睛里直冒星星,一双小手的手心都拍红了。 易凤栖耍完了帅,听着儿子的夸奖,心里愈发膨胀了起来,把树枝给她,“你若是刻苦学习,必然也能学成你娘我这般好武艺。” “真的吗?”易随总之现在非常崇拜易凤栖,她说什么他都相信! “当然了,我的武艺大部分都是你曾祖父教的,他比我厉害多了。”易凤栖说完,眼底滑过一丝落寞。 易随哇了一声,立刻兴奋说道,“青云哥哥带岁岁去见过曾祖父!” “哥哥说曾祖父去了天上!和星星一样!” 易凤栖眼底落寞一扫而尽,面上所露出的笑容与易随一般,“不错,你曾祖父一直在天上呢。” 何潜听着她们母子二人的对话,虽未插嘴,但眉眼深处却多了几分真诚的柔意。 易随玩了许久,很快就开始累了,想让人抱抱。 但他看到易凤栖还在忙碌,那模样就像是青云哥哥一样,每次都很累。 他可是好孩子,不能打扰大人做事。 于是易随目光滴溜溜一转,便将注意打向何潜。 小孩子踩着枯叶,哒哒哒地跑到了何浅面前。 何潜蹲下来,眉眼含笑,“岁岁,怎么了?” 只见易随张开双手,乌乌的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道,“叔叔,你想抱抱我吗?” 他眼巴巴的,带着希冀,何潜心底某处陡然崩塌了。 没有回答,何潜倾身,直接将这个虽被好好喂养了一个多月,仍旧偏瘦的孩子给抱了起来。 易随抱住他的脖子,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道,“叔叔身上香香!” 他身上哪有什么香? 何潜轻抚着这孩子后背,对于他身体的瘦弱,不免多了几分疼惜。 他心里翻滚着奇怪的情绪,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物,却让他并不好受。 第32章 易随如何,与你何干 易随趴在他怀里,很快便睡了过去,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呼吸软软的,温热的,微贴着他的脖颈。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阵柔风划过,浅浅的,没有任何危险。 何潜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甚觉奇妙,就这么抱着易随等易凤栖将木柴包扎起来,手臂都有些累了,还是不舍得将人放下来。 易凤栖把木柴弄好放入背篓中,抬眼就瞧见了何潜怀中正在呼呼大睡的易随。 “他睡着了?”易凤栖走过去,脚步轻快,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后背的重量。 “嗯,应该是玩累了,所以要人抱着睡。”何潜低声回答道。 “我来吧。” 何潜也未与她抢,他抱了这么久,手腕劳累是必然的,将易随小心送到她怀里,脱手之前,忽然说道,“易姑娘若是要嫁人,也不该牵连孩子。” 易凤栖动作一顿,忽地扭头看向他。 “此话何意?” “近些日子,我也明白易姑娘与人有了婚约,稚子无辜,更何况他是你的亲骨肉。” 话落,何潜的声音顿时一停,忽地有些暗恼起来。 他不该这般多此一举。 这般想着,何潜抬眼,只见向来散漫的易凤栖眼底多了几分似笑非笑。 她就这么瞧着他,眼底多了几分冰凉。 何潜心口一悸,只听易凤栖浅淡开口,“何公子大可放心,岁岁日后如何,都与你无关。” 何潜面上情绪渐渐收拢,没有什么表情,“他是你儿子,你如何,与我无关。” “方才何公子所言,又是何意?” 何潜无话可说,闭上嘴一言不发。 而易凤栖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聊,抱着儿子便往山下走去。 她的脚步加快了一些,也许是成心报复何潜,哪怕知道他体力不济,也未曾等他。 何潜在她身后跟地匆忙,也不知是不是秋日里蛇虫鼠蚁泛滥,何潜没走几步,便瞧见了一只张狂无比的蛇,竖起身体,一双竖瞳盯着他。 何潜呼吸一滞,一股眩晕之感顿时涌向大脑,让他险些站不稳。 眼前这条蛇,显然是毒蛇,他不敢有任何动作,浑身僵硬,甚至连扶一下树干的动作都不敢做。 呼吸渐渐加重,那种眩晕感一波一波如浪潮一般翻涌而来,何潜想张嘴喊易凤栖。 只有她才能救他。 可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 那条蛇盯着他许久,信子在嘴里慢慢吐出,分叉两端上下摇摆,寻找着猎物气息,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直朝何潜而去! 何潜顿时有一种窒息感传来,他不能死在这儿…… 更不能因为一条蛇便断了生机…… 何潜呼吸沉重,眼底陡然蹦出决绝,他当即掏出匕首,意欲和这条毒蛇斗争到底,就在这时,眼前朝他而来的毒蛇被一只箭矢陡然钉在他脚下。 蛇头穿破,躯干剧烈挣扎着扭成一团,这幅场景落在何潜眼中,他的脸色煞白得厉害,胃中不停翻涌,一股呕吐的感觉直直往上冲。 何潜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脱力般抬手扶住一旁的树干,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水,就算是易容,也掩盖不了他的惧色。 他怕蛇。 从上次将他从山洞救出来后,易凤栖便知道了。 “多谢……”何潜的声音里透着股虚弱,他故意撇过眼过不去看那地上不停扭曲的蛇身,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这声抱歉是为了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易凤栖走过去,抱着易随弯腰将那条毒蛇拿起来,缠绕在一起似是系绳子似的用蛇身打了一个结,扔进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漫不经心对何潜说道,“再不跟紧,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何潜低低舒了一口气,擦掉额头的汗水,然后跟了上去。 这次易凤栖显然降低了速度,何潜不远不近的跟着,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易家。 他正走着,就见易凤栖停在了门口,目光盯着敞开的大门看。 何潜也跟着停下来,顺着易凤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有人来了。” 他说的是有人来了,而不是易公子回来了。 来者,不是她交好之人。 “还有力气吗?”易凤栖问他。 “尚可。” “帮我抱着岁岁。” 何潜从易凤栖怀里接过易随,然后朝后面走去。 他不能让别人看到。 可谁知,就在易凤栖打算抬脚时,有两个狼狈身影从里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李家合脸上还带着不甘心,“别让我抓住易凤栖!不然我非得让她跪下来向我求饶不行!” 李钱氏尚未搭茬,目光陡然和站在那里的易凤栖对上。 紧接着,李钱氏就看到了她身后的何潜与易随,她当即大声说道,“好啊!易凤栖!你果然背着我们李家私会奸夫!” “易凤栖!你这个娼妇!你当真敢背着我弟弟与他人乱搞!”李家合暴怒,他正想着怎么将今日之事糊弄过去,不曾想易凤栖倒是给他送来了一个他能发飙的理由。 易凤栖冷眼看着李钱氏和李家合,“他是谁暂且不论,你们,撬了我家的锁,私自进我家,可想好了给我一个怎样说法?” “你日后便是我们李家的媳妇,我们进你家又怎的了?”李家合直接道,“倒是你,为何在家中弄那么多陷阱?害得我们二人受伤!你居心何在!” “赔钱让我们看伤!”李钱氏亦在一旁大声说道。 “你们擅闯我家,让我给你们一个说法?”易凤栖气笑了,“强盗也不过如此吧?” “什么叫擅闯,我们只是看看你在不在家,怎的?你家是皇宫还是王府,我们就不能进了?”李家合看着她,一副我有理的模样。 易凤栖看着他,然后猛然抬脚,往他肚子上一踹。 李家合整个人都被他踢到了墙上,发出重重一声撞击,然后跌落在地上,呻吟着难以站起来。 “易凤栖!你竟然敢打我相公!我要杀了你!” 易凤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一副我有理的样子,慢悠悠道,“什么叫打你相公?你相公是皇帝还是王爷?我怎么就不能打了?” “易凤栖,你不仅不敬未来丈夫的兄长,还私会奸夫,我定要将你告到官府去!” 第33章 赠送香囊,何潜救人 易凤栖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道,“你去啊,正好将巡检大人再请来一次,看看到底是谁私闯民宅。” 李钱氏脸色微变,扶起李家合,凶狠说道,“易凤栖,你给我等着!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清哥儿!” “再不滚,小心我打狗。” 李钱氏立刻拉着李家合头也不回地跑了。 事到如今,何潜已经不用再躲了,走回到易凤栖身边。 易凤栖走进院中,看向完全没动过的房屋门,便知道李家合和李钱氏根本没进去,将木柴放回墙角,把院落里残景收拾了干净。 “他们肯定还会回来找你麻烦。”何潜对易凤栖说道。 易凤栖抬眼看他,道,“你回永林县吧。” 何潜一愣。 只听易凤栖道,“这话自然不是那一千两的债一笔勾销,账本在我这儿,你欠我的钱自然也是在的。” “大牛村这边之事我自会解决,完事后我会去永林县。” 她还要借何潜之手查出爷爷去世真相,且二人现下正在合作,易凤栖自然也不会担心何潜逃了。 何潜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是你真心所想?” “不然?”易凤栖把大网收起来,“现在你留下来,只能让某些事情坐实。” 何潜垂下眼,怀里易随不经意地缩了缩脑袋,换了姿势继续沉睡,他抬起头看向易凤栖,“我明白了。” 将易随放在榻上,他转了个身,背对着二人。 何潜临走前,对易凤栖道,“村野大多教化不开,你不必与他们硬碰硬,李家大可随便对付,不过大牛村内的村民,可不动。” “待我寻个机会,他们自会对易姑娘你改观。” 易凤栖浑不在意,“我自不会在乎那些人。” “现在兴许用不着,可日后,总会有一日会遇到。”何潜拿着唯一留下的几张珍贵宣纸,这些不是易家该有的。 “易姑娘,用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再见的。” 何潜深深看了一眼易凤栖,“多多保重。” 话落,何潜抬脚走出院落,朝之前易凤栖带他走过的山路而去。 “等等。” 身后女声响起,何潜顿足,转过身时,只见一个香囊直朝他扔来,何潜抬手接住。 “此物是刘大夫为青云做的祛蛇鼠香囊,别再被区区蛇物吓得魂飞了。” 易凤栖说完,闪身走了。 何潜捏着并不算上等布料的香囊,质感发硬,应当是驱蛇鼠的药,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将其挂在腰间。 他拿着骨笛,抵在唇边吹响,不多时,便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主子。”暗卫跪在他身前,低声喊道。 “走吧,去永林县。” “是。” 暗卫背起何潜,一路朝永林县而去。 永林县,一对换上新衣的兄妹走到渡口前,寻着机会帮下船之人拿行李,引路,这种小活儿能让那些被帮忙之人高兴,他们高兴了,便会给兄妹三五文钱,他们一日果腹的进项便有了。 今日渡口抵达永林县之人很少,少年舔了舔发干的唇瓣,低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妹妹。 “很快我们便能等到旅人了,妹妹,你饿吗?” 妹妹乖乖摇头,从怀里拿出了水袋,小手举着给他,说道,“不饿,哥哥,给。” 少年笑着拿了过来,拔掉木塞,喝了好几口。 其实还有些饿,不过喝些水,也能果腹了。 “等有船舶,我们便第一个冲上去帮忙,到时候就选穿着华丽的,老爷一高兴,指不定能给我们一两银子呢。” “前几日恩人儿子给的那个大肉包子是不是很好吃?”少年问妹妹。 妹妹乌黑大大的眼睛很是亮,小脑袋努力点了点,脆生生回答,“好吃!” 少年道,“等我们赚到了钱,就在永林县买个大房子,你一间,我一间,每日都能吃饱喝足……” “施璞瑜!你果然在永林县!”忽地,一声怒吼传来。 少年施璞瑜浑身一震,没有多想,当即拉着妹妹开始跑了起来。 “站住!” “哥,哥哥,是陈老狗……”妹妹声音里多了几分哭腔,带着明显的害怕。 他们就算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一个大人,更何况是陈老狗,施璞瑜咬牙,对妹妹道,“若若,一直跑,跑到我们以前藏身之地,等哥哥摆脱陈老狗就去找你,一定要跑,知道吗?!” 施若瑜眼底多了泪,努力点头,“嗯!” 施璞瑜松开施若瑜的手,他身影一转,立刻朝陈老狗扑去。 施若瑜不敢停,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瘦弱的身体在奔跑时被绊倒,手心磕破,钻心疼,这般了她亦不敢哭出声,她努力站起来,余光却瞥见施璞瑜被陈老狗踩在地上打,脸上皆是痛苦,饶是如此,施璞瑜仍旧没有松开他的腿,死死抱住,不让陈老狗往她所在方向追来。 施若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才不过四五岁大,没了哥哥她便什么都没了。 施若瑜往前跑的步伐变成了往回跑,抓住陈老狗,大声哭着,“别打我哥哥,我跟你回去!” “呜呜呜,求求你了,别打我哥哥!” “谁让你回来的!”施璞瑜目眦欲裂,朝她大喊。 “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呜呜呜,若若害怕!” 施璞瑜眼眶一红,又是一声闷哼。 陈老狗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小贱种,你再跑个试试?!”陈老狗呸了一声,抓住施若瑜的头发,动作极其狠毒,施若瑜尖叫一声,哭得愈发悲惨起来。 陈老狗抓住两人,冷哼一声,带着他们往城外走去。 “这次不把你们直接卖了,我就不姓陈!” 周鹤潜在永林县外被放了下来,他仍旧易容,朝永林县内走去时,目光忽然看到了三人。 细看之下,其中两人不就是前几天与易凤栖搭话的那一对兄妹么? “本想着你们能多卖几两银子,因你们逃跑,错过了进高门大院的机会,老子就得将你们卖入青楼打杂。”陈老狗一边说一边骂骂咧咧,“若非看你们还有些用处,老子非得打死你们不可!” 第34章 何潜部署,夜探银矿 陈老狗之词尽数落入周鹤潜耳中,他目光落在施璞瑜与施若瑜身上。 他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不过…… 易凤栖给了那少年一两银子,而易随则塞给那小女童一个包子。 他淡声吩咐身侧暗卫,“把那兄妹二人,夺过来。” “是。” 周鹤潜继续朝永林县内走。 堆积起来的信件愈发多了起来。 国都那边传来消息,皇帝亲自下令,让他尽快将易国公带回国都。 临近中秋佳节,太子向皇帝送了一株永寿红珊瑚,皇帝大感欣慰,赏赐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周鹤潜无甚表情看完这些信件,换了一封。 大理寺卿陆知尧的来信。 大概意思是慰问这位在外辛苦寻人的友人,并说了朝堂近日来的一些动向。 秋闱已过大半,三日后便是殿试,皇帝将此事全权交给了二皇子周廖之去办,这意味着周廖之将有极大可能把此次参与科举的士子们收入门庭。 周鹤潜提笔写了回信,让他去注意这批参加科举士子中可有一位名叫李少清之人,并让陆知尧时刻帮他注意此人。 封好信件后,周鹤潜继续看其他信件,季国公府的季敛也给他来了信,问他是否寻到了他的表妹,多久能带他妹妹回国都,倘若再不回来,他就要也跟过去寻人了。 周鹤潜看完信,不由想起了易凤栖。 唇角轻轻上扬,季敛若是知晓自己这表妹会是那般性格,也不知会不会还想以往那般十分惦记。 不过按照季国公府那般护短的心肠,哪怕易凤栖长成歪瓜裂枣,他们恐怕也得当成宝贝疼。 思及到此,周鹤潜神情一顿,到底还不能完全确认易凤栖是不是易修之孙,他内心却依然将其认定为易国公府唯一血脉了…… “主子。” 门外传来暗卫的声音。 “进来。” 暗卫走进,送上一封信件,“清阳侯那边,动了。” 周鹤潜将信打开,快速看完,眼底不由多了几分冷笑。 清阳侯乃同德府范绽之父,在周鹤潜将寻到易修消息传到国都后,清阳侯便火急火燎地往同德府递消息,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某些做贼心虚之人,坐不住了。 中秋佳节…… 周鹤潜目光落在季敛给他送来的那封信上,忽然在表妹一词上顿住目光。 紧接着,他眼底溢出璀璨似流光溢彩的笑意。 “主子,还有一件事,事关大牛村那位易姑娘……在下不知当不当讲。” “说罢。” “这几日大牛村的李家,似与永林县一位名叫冯姓商户做了什么交易,相互换了名帖。” “名帖?” “正是,那名帖上是易姑娘和李家李少清的定亲名帖。” 暗卫说完,只感觉身前端坐之人身上骤然迸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抬头的压力。 “冯姓?”周鹤潜低低念了一声,“也好,不必我来亲自找人做替罪羊。” 他看向暗卫,“你且过来。” 暗卫直起身,走了过去,周鹤潜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暗卫只道明白,躬身从房内出去。 周鹤潜拿着笔在纸上写东西,人影在这座寂静小院中来来回回地穿过,并未留下多少声响。 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响。 “主子,那兄妹二人带回来了。” 周鹤潜书写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关着的门,“好生安顿。” 待易随来了永林县,瞧见那小姑娘应当会很高兴。 周鹤潜将思绪继续落在书写的纸张上,不再多言。 夜晚降临,易凤栖哄睡着了易随,将他放在易青云房内。 “今晚我要外出一趟,李家人来了也入不了门,你安心带岁岁休息。”易凤栖低声对易青云说道。 “我晓得了。” 易凤栖回了房,换一身黑衣,身形矫健地离开了家。 她所去的方向,是在深山内,那银矿处。 其实她早该来了,不过事情发生太多,她没来罢了。 易凤栖趁着夜色隐匿,脚尖点在树枝之上,又轻又快的移动着,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这个银矿。 此处晚上灯火通明,越是往里面走,越能看到火光。 易凤栖站在树上,扶着树干,垂首朝下看去。 只见不远处银矿洞口以木质框架支撑出类似于门框一般的架子,不停有人往外运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易凤栖心知肚明。 被人抢走了一半账本,还能如此嚣张地运银矿,可见背后之人有多大的权势。 此处易凤栖来过一次,她也曾问过爷爷知不知道这里有个银矿。 而那时爷爷并未表现出知道银矿的模样,所以易凤栖从未将爷爷之死联系到银矿之上,毕竟他去世的地点在同德府而非深山。 思及此,易凤栖身形一跃,悄无声息靠近银矿。 负责把守银矿之人,忽然扭头看向身后。 “怎么了?”同伴正在犯困,察觉到他的动作,打着哈欠问。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过去了。” “可能是风吧,晚间阴风真他娘的多,哈……没事儿。” 他心里也只好将那阵凉意当做阴风,不再关注。 他们没有瞧见,一个身形极快之人,已然溜进了银矿附近的房屋内。 三个房间里皆发出手打算盘劈啪作响的声音。 那是他们在算白银流出的帐,再将从银矿中开采出来的白银记录在案,缝合在一起,订装成册。 易凤栖透过背面窗户朝里看了一眼。 何潜拿的那本应当是总册中的一本,汇集所有账目。 易凤栖看了两眼,便转身打算离开。 忽然,一队巡查之人过来,易凤栖察觉到人,身形一闪立,刻进入另外一间开着门的房内。 这间房里无人,摆放东西书卷偏多,易凤栖隐藏在暗处片刻,等了片刻,才慢慢走出来,随手翻看那些书卷。 也不知道是不是易凤栖运气好,待她看清书卷上的字之后,眼神都变得认真起来。 这书卷上记载了近几年来银矿的人,姓名,籍贯,家中几何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银矿这里用了多少人力进行巡查。 易凤栖直接寻找四年前的记载。 她翻到五年前,都没看到她爷爷的名字。 第35章 偷听墙角,带儿打猎 易凤栖心中着急,暗自思忖,难不成她爷爷并非是因为银矿才出的事? 可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知府亲自对付她爷爷的? 易凤栖还在翻阅,却听外头传来响声,她目光一凌,来不及将书卷放回去,索性直接揣进怀中,躲了起来。 “这陆通判,明里暗里向我们要钱,也不打算拿点好处,哪有这么好的差事。”其中一个嗓音略显尖锐,冷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整个同德府上下七个县,每处皆想分一杯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另一人嗓音发底。 “哼,只要咱们知府在一日,就算不给他们,他们也别想将此事说出去。” “这是自然的。” 二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易凤栖站在暗处,看着二人,那二人身量差不多,皆穿了一身浅灰衣袍,不过一人偏瘦,一人则偏胖了些。 “最近应当无人再来银矿了吧?”那声音尖锐之人,是瘦子发出来的。 “嗯,自从那一半总账丢了之后,银矿内的防守增加了十倍,就算是飞进一只鸟,也别想瞒过我们。” 瘦子说道,“希望知府大人能将另外半本总账放好。” 胖子则神秘笑了,“安心,另外半本总账早就被范大人藏了起来,任凭谁凿地三尺也别想找到。” 瘦子有些好奇,“你知在哪儿?” “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的。” 漏网之鸟易凤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这二人将账本所放的具体位置说出来,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查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过能看到近几年被记录下来的来过银矿之人里没有爷爷这件事,她大抵也能确定下来了。 她趁着夜色在银矿内犹如无人之境,易凤栖本想着再捣个乱,可现在又不亦打草惊蛇,她只能非常可惜的将此事作罢,那怕离开,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回到易家,易凤栖看了一眼易青云房间,那里已经灭了灯,大概全都休息了。 易凤栖回到自己房内,她本也想着直接休息,一摸胸口,忽然摸到了一卷东西。 易凤栖拿出来一看,是她顺手从银矿房子中拿走的记录五年前曾被逮捕的靠近银矿之人的名册。 掌了灯易凤栖便继续往下看,谁知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爷爷的名字。 她叹了一口气,这东西对她无用,待过些日子见了何潜后,给何潜算了。 他或许能有办法。 不知不觉的,连易凤栖都没察觉到,她已然十分信任何潜所出的主意比她好。 …… 李家,李老汉与李赵氏摸着夜回来,一早起来,就看到自家大儿子与儿媳妇,满脸伤口,一瘸一拐的,看上去极其狼狈。 “我的儿!你怎的了这是!”李赵氏尖叫着走过去。 “都是易凤栖她在家中弄的!娘,你不知易凤栖此人多么恶毒,她家的陷阱不止在门口,连院子里都是陷阱!我这腿都是易凤栖所做的陷阱弄出来的!”李家合立刻告状。 “这娼妇!”李赵氏怒火中烧,“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娘!她不止害了我们,还当着我们的面,与奸夫私会,若是被冯家知道了,他们必定不可能要易凤栖了。”李钱氏连忙拉住李赵氏,劝道,“冯家可是给了我们一百两呢!” 李老汉也咳了两声,意思便是让李赵氏冷静一些。 “难道我就这般看着我儿子被那贱人欺负不成?!”李赵氏不甘道。 “只要将易凤栖弄进冯家,有她受难的时候,到那时,咱们将她儿子,还有弟弟都抓过来,好好折磨一番。” 李钱氏笑的阴险,“娘,你可是要做状元亲娘的人,咱们日后也要搬进国都,和一个区区猎户计较什么?” 李赵氏被李钱氏说得慰贴,睨了她一眼,心疼对李家合道,“你婆娘说的不错,我的儿,这次委屈你了。” “儿不委屈,娘,易凤栖拿走的名帖,我们没能拿回来。” “无碍,将她的名帖拿过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当家的,我们这就去请冯家人,直接将易凤栖抓了去好,以防夜长梦多!”李赵氏对李老汉道。 李老汉抖了抖旱烟,点点头,“可。” 一家子人,当即开始动了起来,去易家蹲守的去易家蹲守,去永林县找人的去永林县找人,分外忙碌。 …… 易凤栖本还想着李家合瞧见了她与何潜,会在大牛村乃至她家门口闹起来,可一晚加一早晨过去了,任何声音都未出现,这不免让她略感奇怪。 李家之人这是改了心思,不打算在她身上做无用功了? 那昨日他们来她家的目的是什么? 偷东西? 想到这个答案,易凤栖竟诡异觉得就是来偷东西的。 不对,在他们心中应当是拿。 易凤栖多留了一个心眼,便将此事放下,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她打算多打些猎物,过段时间带易随和易青云搬到永林县。 买下一个小院又是一大笔钱,易凤栖叹了一口气,不如再操起她前世的老本行,某个赚钱营生。 她一边想,一边带着易随前往深山打猎,当然,最开始她得当做陪玩,将易随哄睡着后,把他放在背着的背篓里,手搭拿着长弓,朝更深处有猎物的地方而去。 长弓被易凤栖举了起来,弓箭与手指相平行,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猎物身上。 这是一头野猪。 山间野猪最多,没有天敌,肆意生长,除却凶猛猎户会抓它们,其他猎户大多不敢招惹。 她的呼吸渐渐放缓,一双桃花眼锐利又平静,紧接着,在舒出气时,她手中长箭顿时朝野猪射去! 正中大脑! 一声哀嚎,易凤栖已然抽出长刀,在它发出下一声时,狠厉斩断野猪的头颅,声音戛然而止。 易随揉揉眼睛,软哒哒又迷糊道,“娘……” 听到这个称谓,易凤栖心神一动,眼底冰冷顿时散去,刀尖的血鲜红无比,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笑意,“哎,岁岁继续睡觉,等娘忙完,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易随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继续睡觉。 易凤栖看着这头几十斤重的野猪,沉思起来。 这切口必定不能让岁岁看到,不然他会被吓哭的,猪头的话……全都用麻袋装起来吧! 第36章 岁岁锦鲤,赵氏上门 易凤栖将野猪用一个大麻袋装了起来,紧接着又往深山看了看。 若是能打着什么猛兽就好了,那玩意儿稀缺,越是完整越受喜爱。 现在不像是她所在的那个年代,随随便便掏个鸟窝都可能被判刑,这里没人管猎户打猎,更别说是狩猎猛兽了。 她心里暗道可惜,然后扛着野猪往其他地方走。 易凤栖也是一个有追求的猎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她一般不打,除非特别珍贵。 中途易随睡醒了,他很是乖觉地从易凤栖的背篓里下来, “不坐了?”易凤栖看着他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问道。 “岁岁已经长大了,不能一直让人背着。”易随一本正经道,“岁虽现在最有力气啦!岁岁可以帮你干活!” “是吗?”易凤栖故意将装起来的野猪放在了他面前,道,“那你拿着个?” 易随立刻想去拿起来,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将比他整个人都大的袋子拿起来。 易凤栖看他奋力的小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岁岁拿不动……”易随眼泪巴巴地看着她。 易凤栖摸摸他的脑袋,“你还小呢,等你长得像娘这般高了,你就能拿得动了。” “走,我带你去采草药。” 易随立刻恢复了元气,哒哒哒往前跑,“采草药!” 他看到一个东西,就指着那东西,扭头问易凤栖,“这是不是草药呢?” “不是。” “那这个呢?” “也不是,旁边那个才是。” 易凤栖很是耐心的回答他。 说来易随的运气也是好,他蹲在一个看上去发紫就像是蘑菇似的东西前,看了半晌,仰着头问易凤栖,“那这个呢?是不是草药呢?” 易凤栖还以为又是什么杂草,随意看去,紧接着她就震惊了。 她连忙走过去,蹲在易随身边,“这个是……” “是什么呀?”易随疑惑问道。 “是灵芝!”易凤栖心里笑翻了。 不愧是她儿子! 这地方她来回路过许多次,都不曾发现此处有灵芝,没想到她儿子一眼就瞧见了! 易凤栖十分起劲儿地多多揉了两下易随的脑袋,“岁岁当真厉害,你娘我已有许久没见过灵芝了!” “灵芝很值钱吗?” “能给你买下许多大肉包子,这辈子都吃不完。” 易随瞪大了一双眼睛,惊异极了。 易凤栖小心拿出匕首,将这灵芝整只从泥土中刨了出来,然后谨慎装进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袋子里,放入背篓的最上方,以免被压坏。 易随对能帮上易凤栖的忙感到十分高兴,咧着嘴露出大大笑容,学着易凤栖的话,夸奖自己,“岁岁真棒!” 这株灵芝抵得上百两白银了,易凤栖心满意足,一只手抱起易随,另一只手拉着野猪,归家去了。 眼看着前方便是易家,易凤栖就瞧见李赵氏与李老汉等一众李家人站在了她家门口,其中还有一群她并不认识的人。 看那模样,不像是大牛村之人。 易凤栖眉头上扬,眼底带着几分意料之外。 原来是在这儿憋着坏呢? 以为多找几个人便能将她制服了? 易凤栖想了想,将那株灵芝藏了起来。 易随瞧见李赵氏就觉着害怕,紧紧抱住易凤栖的腿,直往她身后躲。 易凤栖将他抱起来,温声道,“不必害怕,有娘在,必不会再让他人欺负你。” 易随搂着她的脖子,乖乖点点头。 在心底夸赞她儿子真乖,易凤栖拎着野猪不紧不慢走到了众人面前。 “易凤栖在这儿!”李家合率先看到了易凤栖,直接喊道。 李赵氏瞧着她,眼中先是迸发出些微恨恨,却很快压了下去,喜笑颜开朝她而去。 “你怎的去打猎也不早点回来,让我们在外头一阵好等。”李赵氏看似嗔怪道。 易凤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看着李赵氏就要朝她走过来,她当即将手中的野猪砰的一声甩到了李赵氏与她中间的位置。 “易凤栖,你干什么!”李家合连忙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李赵氏跟前扶住她,“伤着娘了怎么办!” “伤就伤了。”易凤栖很是随意道,仿佛并不在意李赵氏的生死。 若非忌惮着易凤栖手段,李家合真想上去抽她两巴掌不可。 李赵氏也生气,可身侧站着其他人,她现在自然不能发火,只能忍气吞声,笑着说道,“你去山上打猎,忙了一天,也累了吧?” “快把门打开,我去厨房给你做些吃食,填填肚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才怪。 易凤栖没动,目光扫过李赵氏身后的那几个人身上,个个膘强体壮的,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女子,手里拿着锦帕,上下打量着易凤栖。 紧接着开口了,“你就是易凤栖?” 挑剔之意溢于言表。 易凤栖没搭理她,而是等着李赵氏开口解释这些人是谁。 李赵氏很快就走了出来,向她介绍道,“这是冯家管事的婆子,冯婆子。” “你既要嫁给我儿当媳妇,自然不可继续在山上打猎,我为你寻了个差事,冯家中缺了个女子打手,你若是进去了,便不必再抛头露面,待日后我们清哥儿高中,你再与我们一同去国都。” “冯家是个主家,你去了之后,需得听从主家的话,不可意气用事,晓得吗?” 这话说的,就像是易凤栖自己已然答应下来了似的。 易凤栖听完,眼都不抬一下。 “瞧着像是个有力气的,既是答应了下来,那就与我们走吧。”冯婆子声音高傲,仿佛让她去冯家做工,是她天大的福分。 “谁说我答应下来了?”易凤栖哼笑一声,“你李赵氏,何时能做得了我易凤栖的主了?” “你不想去?”冯婆子当即竖起眉毛,“这么好的差事,你当真要拒绝?” 易凤栖看着冯婆子,忽地一笑,抱着自己儿子走到她面前,慢悠悠道,“好差事?你先与我说说,这一月能给我多少月银?每逢佳节可有另外优待?我做打手,若是受了伤,是主家全权负责治伤,还是需要我自行掏腰包呢?” 第37章 我表妹柔弱不能自理 山下大牛村,正有人从田里回来,就瞧见村口有一群陌生之人越走越近。 为首之人身着雀梅色竹叶纹圆领宽袖衣袍,腰束镙青宝字纹腰带,身形清瘦颀长,模样虽平平,可通身气质超绝,气度不凡。 他身后亦是跟了两名护卫,单单这气场,都不像是大牛村之人。 “瞧见没,那为首之人是谁啊?” “没见过,不过必定是大户人家,那身上的衣服,是罗吧!” “乖乖,这等大少爷,必定不是来咱们大牛村闲逛,也不知是哪家的人。” 二人正低声交谈着,男子身后的黑衣护卫便走了过来,“两位,我家公子有请。” 两个农户身形一抖,继而面面相觑了片刻,“找,找我们?” “只是询问一些事情,二位大哥不必紧张。”黑衣护卫面上露出笑,瞧着很是和善。 农户精神一振,他们还没见过这般好说话的有钱人嘞! 黑衣护卫将二人带到男子身前,男子面上表情比之护卫更加柔和和煦。 “两位大哥,在下名叫何潜,有些事情想向大哥们询问。” “你说,你说!”这一声大哥当真是叫到农户心口去了。 “在下自同德府而来,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寻我那表妹,她爷爷与外祖家有了些矛盾,一气之下带我表妹离开了同德府,在下辗转查了许久,方才查到此处。”何潜不疾不徐说道。 农户感叹一声,“啥矛盾能让爷孙俩从同德府那般大的府城来咱们永林县啊。” “就是就是,永林县可穷了!” “在下来此只觉永林县民风淳朴,很是亲切。”何潜笑意未减,溢在眼角,多了几分真诚。 农户当即不好意思了起来,其中一个想到了他来此的目的,开口问道,“你要寻的表妹,可知叫什么?” 何潜说谎半点不带眨眼,仿佛呼吸一般简单,“表妹名字乃祖父亲自写下的,名叫易凤栖。” 何潜真切瞧着二人,问道,“不知两位大哥,可认识一位名叫易凤栖的女子?” 两个农户神色大惊! “易凤栖!?” 何潜面露喜色,“这位大哥知道我表妹?” 那农户有些一言难尽,“你表妹当真叫易凤栖?” “自然,易表妹自小便叫这个名字,在下年幼时曾见过表妹,家父也说表妹眼睛像极了姑母,生得一双桃花眼。”何潜一本正经道。 农户见过好几次易凤栖,当然知道她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 两个农户相视一眼。 他们只知道易凤栖有一个爷爷,从不知易凤栖还有其他家人。 易老猎户并不经常下山,但为人阔达,以前易凤栖也与易老猎户的性格相差无几,不过三年前性情大变,还生了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儿子,易凤栖的名声就在大牛村越来越臭。 原来易凤栖还有外家在,这么多年没找过来,现在找来了。 “我们是认识个名叫易凤栖的女子,不过那女子生了个儿子,还不知他爹是谁,你确定你所说的表妹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何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等事情需我亲自看过才能知晓,再者……此事不一定是我表妹的错,我表妹柔弱不能自理,说不定……她才是受害者呢。” 柔弱不能自理…… 两位农户想起易凤栖一拳能够打死老虎的凶猛样,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贵公子究竟是查到了什么,让他认为易凤栖柔弱不能自理的? “劳烦二位大哥,能否为在下带路,在下想去看看表妹。”何潜面上带着认真。 农户有些犹豫,何潜身后护卫已然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包银子,拎着约莫有二三十两左右。 农户看着那银子,眼睛一亮,当即笑说道,“这有何不可的,不过易凤……易姑娘住在山上,路程怕是远了一些。” “无碍,我跟着一起去便是。”何潜温和说道。 农户当即领着何潜前往易凤栖家中。 路上,遇见一些同村,瞧见他们领着人往前走,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你们带的人是谁啊?你家亲戚?要归家去吗?” “这可是易凤栖的表哥!她外祖家人找来了!”农户当即说道。 这农户还算机敏,说完之后看了一眼何潜,瞧他并无阻止的意思,便知晓他是同意的。 同村之人顿时震惊起来。 这是……易凤栖的表哥? 这一身气度!这穿着! 易凤栖这是飞黄腾达了! 易凤栖的表哥来接她回家之事,不过半个时辰,就在整个大牛村内传遍了。 而何潜与那两位农户,也到了易家门外不远处。 何潜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群,眼底滑过一丝暗芒。 此刻的易凤栖,身体多了几分无力感。 不久前,易凤栖那一番话将冯婆子给问住了,李赵氏当即过来想打断她的话,易凤栖不想与他们多废话,冯婆子不给她答案,便开始赶人。 “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亲手将你们赶出去?”易凤栖慢悠悠说道。 “易凤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走得走,不走也得走!”冯婆子面露狠色,“既然李家将你卖与我们冯家,你就是冯家之人!” 易凤栖哪怕没那般聪慧,也知其中必定有诈,现在才说出口,恐怕最开始只想着让她自行妥协。 若是她不妥协,冯婆子身后之人,便要动武。 冯婆子话音一落,她身后那些健硕壮汉便朝易凤栖而去。 这几人虽是练家子,但明显不是易凤栖的对手,她松手飞速拿出一柄匕首,朝几人扔去。 速度之快,迎合着发出声音的是男子惨烈的叫声。 紧接着易凤栖脚一转,身体紧跟着转动,抱着易随躲过另外一人的拳头,她压根没有动手,抬腿仿佛轻飘飘的一踢,那男子便飞了出去,砸在树干之上。 另外两名壮汉见状,不由得开始警惕小心起了易凤栖。 她是个练家子! 易随被吓得紧紧抱住易凤栖的脖子,眼眶红红的,很是害怕易凤栖会落败。 正当易凤栖将另外二人给撂倒时,她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攻击而来,易凤栖抬手划去,谁知,划破了一个用纸包着的粉末,她当即捂住易随脸庞,自己却吸入了那粉末。 而现在,她只觉浑身无力。 易凤栖在心里暗骂。 这冯婆子,打不过她就开始使阴招! “中了这软骨药粉,你再给我蹦跶一个试试!”冯婆子冷笑一声,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第38章 你的爷爷,何名何姓 就在此时,冯婆子手腕被人狠狠抓住,一道冷冽声音响起,“你敢打易小姐一下试试?” 易凤栖皱着眉,身形往后退了退,抱紧了易随,哪怕她现在有些无力,都没有将他松开。 似是察觉到易凤栖的不对劲,易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你不要死!” 易凤栖:“……” 她笑得有些勉强,“笨,我怎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何潜冷着脸走了过来,“表妹,你没事吧?” 表妹?谁? 何潜扶住了易凤栖的胳膊,轻飘飘的一个动作,却让易凤栖感觉有什么东西支撑住了她,不让她就此栽倒。 李家合指着何潜,“你便是与易凤栖私下相处的奸夫!” 一旁李钱氏当即捂住李家合的嘴,而冯婆子,则当即看向了李家合。 “你说什么?” 李家众人脸色齐齐变了。 “家合,你认错了,他是易凤栖的表哥!人从同德府来的,可是大户人家!”那两个农户当即走了过来,向李家合解释道。 “这怎么可能!易凤栖自小与她爷爷在一起长大,怎会有什么表哥?”李赵氏先一步地说了出来。 何潜冷冷看向李赵氏,“你是何人?我与我表妹如何,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看我表妹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几人便随意欺辱我表妹?” 这话一出,李赵氏都想吐血了。 那躺在地上呻吟的四个壮汉不是易凤栖撂倒的吗?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易凤栖的表哥?我们可从未听易凤栖说过,她有什么表哥。” “我自然是有信物。”何潜勾着唇笑。 他低头看向易凤栖,那模样就好似与易凤栖第一次见面一样。 易凤栖身体还受软骨药粉影响,有些乏力,压根没空思考何潜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只听何潜声音温柔地滴水,“你是叫易凤栖吧?” 易凤栖头疼,她忍着点了点头。 “你的爷爷,何名何姓?”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为了打消李家那些人的疑虑,道,“易修。” 易修…… 何潜这一次真正的笑了出来,眉眼柔和似秋日坠在叶尖的那一抹阳,温暖,没有半点攻击性。 “那便是没错了……”何潜低声喃喃。 他从袖口拿出了一枚令牌,上面刻着流水一样的徽纹,看向不远处的李家人身上,缓缓说道,“此物乃易家家徽,你们兴许不知易家,不过这并不重要,易凤栖是易家的人,也就是我的表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男子一身青色,扶着易凤栖,分明柔和的气质,却多了几分让李家人难以直视的贵气威严。 李赵氏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突然跳出来的什么易凤栖的表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易凤栖一直都有一个外家,且这外家瞧着出身不凡?! 易凤栖竟然瞒着他们李家这么久! 每次给他们的钱还小气吧啦的只有几十两! 李赵氏想起易凤栖可能有着她都没见过的家财,给他们的不过九牛一毛,她的怒火便再次腾烧起来。 冯婆子死命挣扎着护卫抓住她手腕的力量,大声喊道,“你不能将易凤栖带走!她已是我们冯家之人!李家人已将她的名帖换与我们冯家!易凤栖是我们冯家之人!” 何潜身后的另外一位护卫递过来一枚药丸,何潜拿给易凤栖,低声问道,“能自己吃吗?” 易凤栖呼吸有些重,她看着那枚药丸,抬起手刚想拿过来,可手搭在何潜手上,二人手指相贴,易凤栖还未碰到药丸,便从他指中滑到指尖掉了下去。 手指从他手指擦过的触感,令何潜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易凤栖声音发哑,这时候还有空开玩笑,“要不,你喂给我?” 何潜捏住药丸,眼底滑过一丝隐晦,他垂下眼眸,抬手将药丸塞入她的嘴里。 尽管已经十分克制小心,但指腹仍旧接触到那一片柔软,何潜眼睫更是颤了一下。 很快何潜就恢复了平静。 等觉着易凤栖渐渐有了力量,何潜便松开她,朝一侧挪开了些许,这才看向发怒的冯婆子。 “他们将什么换给了你们冯家?” 冯婆子哼笑一声,“自然是订婚名帖。” “当初李家人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他们因着这易凤栖有了一个儿子,嫁给李少清便是污点,所以愿意与我们换名帖,将易凤栖卖与我们冯家。” “怎么,李家收了冯家一百两银子,现下又不愿认账了?!” 易凤栖吃下解药后,身体便慢慢开始恢复,她还在心中骂人。 自己竟然会在这等软骨药粉上吃亏,倘若不是何潜来得早,她估摸着就得被李家联合冯家带走,她儿子也保不住了。 易凤栖眼底滑过一丝冷意寒芒,是她这些年过平头百姓过的时日太长了些,忘了腥风血雨是什么滋味儿了。 日后还需再警惕方可。 易凤栖抱紧了孩子,目光含冰,看向不远处的李赵氏一家。 “与李家的婚事,别人左右不了,李家也无权将我卖给谁。”易凤栖慢慢开口,“你给李家的银子,又不是给我,我为何要与你们一起走?” 冯婆子气炸了,“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已是我们冯家的人了!” 易凤栖将手中的易随递给何潜,让他抱着。 易随还认得何潜,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让何潜抱。 易凤栖往不远处走,从树干中抽出自己的匕首,慢慢走向冯婆子,“方才,就是你偷袭我来着的吧?” 从易凤栖的身上,迸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危险,冯婆子的腿有些发软,“你……你敢动我,冯家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刚落,冯婆子就是一声惨叫! 何潜将易随的眼睛遮上,然后抱着他离远了些。 小孩子还是不要这么早的碰见这种血腥比较好。 “我想要娘……”易随抱着何潜的脖子,小声带着哭腔道。 “你娘在打坏人呢,将坏人打走之后,我们再去找她,行吗?”何潜声音放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他慢慢的轻抚着易随的后背,瘦瘦小小的。 第39章 易凤栖就是易家之女 易随问道,“打跑坏人之后,我们以后就能不怕坏人了吗?” “现在也不必怕。”何潜扭头看着易凤栖毫不留情地教训冯婆子以及李家一众人,渐渐安抚住易随害怕的心情,“有坏人来了,把他们赶跑就是了。” “那要是赶不跑呢?” “总会能赶跑的。” 易随闻着何潜身上的香味儿,安心下来,抓住何潜的一根手指,露出乌溜溜的眼睛朝远处瞧去,易凤栖揍人的背影,深深烙进了小易随的眼中。 那就是他娘亲赶走坏人的身影。 日后谁也不知道这易随学了他娘的精髓,揍人时,一拳比一拳狠。 这边,易凤栖已然将李家人与那位冯婆子教训了一遍,还把冯婆子要交给李赵氏的钱给抢了去。 这钱本是要等到易凤栖带到冯家后,再给李赵氏的,足有八十两之多。 易凤栖垫了垫,脚踩着李家合,道,“这钱便算是你们李家还我的,待另外二十五两给我,李易两家的婚约便作罢。” “至于你——”易凤栖目光挪到冯婆子身上,咧嘴笑了,“李赵氏答应你的事,与我易凤栖何干?我可没有答应。” “这八十两,你还是等着向李大状元郎要吧!” 她笑容透着桀骜,模样看着也凶狠,“还不滚?” “易凤栖……你你休想再嫁给我儿子!”李家合被易凤栖踩得奄奄一息,还不忘威胁。 易凤栖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把他踢开,“不嫁就不嫁,把钱还给我,婚约立刻解除。” 李家人被易凤栖这话给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冯婆子也手抖指着她,想发怒,却被她打怕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待这些人离开,易家周围还来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在观望,不像是以前那般来看好戏,而是想看看易凤栖那所谓的表哥,究竟是谁。 他们瞧见易家门口竟然站着两个黑衣护卫,容颜冷峻,尽显生人勿扰,瞧着就渗人。 “这下易家可是要翻身了,我听村西那些个说,易凤栖这表哥,可是同德府来的,大世家!” “这般厉害的人物!?怎的从未听易老猎户提及过?” “这大世家内里倾轧多,易老猎户为人宽厚,指不定就是被欺负了,这才带着孙女儿来我们这偏僻小村落。” 人最爱便是八卦,更何况是这等消息堵塞不通的村落,以往屁大些事儿都能令村民津津乐道大半月,现在易凤栖家中来了这等身着雍容华贵的少年郎,还自称易凤栖表哥。 这可是与易凤栖未婚生子之事并驾齐驱的大八卦啊! 而易家正堂内,易凤栖怀抱着哭睡着了的易随,目光落在何潜身上。 问道,“方才你在外头,喊我什么?” 何潜手中拿着木碗,里面倒的是清水,他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瓷白手指曲成的弧度都透着清贵,仿佛手中端着的是什么琼浆玉液,“表妹。” 何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过。 不知为何,他总觉易凤栖身上的气息,变了一些。 “你在打什么主意?” 易凤栖有些瞧不懂了。 “易姑娘虽说武功高强,却没一个足以可靠亲人,李家敢如此欺辱易姑娘你,也是因此。”他喝了一口清水,便把木碗放了下来,抬眼看向易凤栖,继续缓缓说道,“因为李家知道,你想嫁给李家二子,便是为了为自己寻一个依靠。” “在下作为易姑娘你的表哥再来,大牛村之人,必定有所顾忌,就连李家,亦不会轻易动你。”何潜浅浅笑了出来,易过容后的脸平平无奇,可那柔和笑意,带了些戏谑揶揄,让他那张脸也变得生动起来。 易凤栖明白了,她半点都不会因为何潜说她好欺负而生气,反而很是高兴,“早知有这办法,你怎不早用!” “永林县搜查江洋大盗,倘若之前便用了这法子,我自然有可能被认为是江洋大盗。”何潜耐心解释道。 “现在不必担心了?”易凤栖更疑惑了。 “嗯。”何潜笑着说道,“我已经找好‘江洋大盗’了。” 易凤栖沉思片刻,然后果断放弃思考。 什么替罪羊,江洋大盗,恐怕是何潜提前部署好的,她自然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何潜已然解决了,那她也不必再多想了。 易凤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蹭得从位置上站起来,道,“我还得出去一趟。” “你要去做什么?” “岁岁带我找了一株灵芝,我给放山上了!” 易凤栖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那灵芝可是能卖上百两的珍贵玩意儿,绝对不能被别人寻了去! 易凤栖将易随放在床上后,便火急火燎地去拿灵芝去了。 何潜没有跟上,而是站在院落里,看着院外那些时而探头朝里头瞧的村民。 他垂首,想着后面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让大牛村的村民去认同易凤栖。 现在何潜已经能够确认,易凤栖就是易国公的孙女,她已故的爷爷,就是易国公易修。 皇帝意欲将易修寻回后率领易家军迎战北戎,可现在易修已死,还死于非命,此事必定要查清。 而将近二十万大军的易家军在没了易修之后,就成了无主之军,谁掌握了易家军,就等于手握二十万大军。 这等诱惑,任谁都想往里面分一杯羹,身为易家唯一嫡女的易凤栖,偏偏生了一个姓易的儿子。 倘若何潜在朝中周旋,为易随请封世子,依照易家军对易家忠心耿耿的作风,只要易家还有一位主子,那些将领便不会轻易脱离易家。 而易凤栖带着易随一朝回朝,必定成为众多勋贵眼中香饽饽。 爱恨两面,何潜要做的便是将所有能够成为易凤栖污点的地方,尽数扫除。 其中大牛村众人的厌恶,便是最需要改变的一点。 就算易凤栖要离开这里,那也得清清白白,不然一丝污点的离开。 正想着,易凤栖已经拎着灵芝,喜滋滋从墙头跳了下来。 何潜看着易凤栖这幅模样,不知为何,总想深深叹气。 她比起国都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总少了几分矜持与娇柔,行为举止皆带着草莽之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猜这株灵芝能卖多少银两?” 易凤栖得意打开袋子,向何潜炫耀,“我儿子带我找着的,怎么样,品质绝不绝?” 何潜看着这灵芝,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见过奇珍异宝更多,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对易凤栖道,“易姑娘,这株灵芝,恐怕另有用处,不能卖钱了。” 易凤栖:?你小子,又想驴我? 第40章 你想知道,拿钱买呗 傍晚,易凤栖处理了野猪,易青云也回来了,何潜被易凤栖面无表情地打入厨房,要求他打下手,何潜哪会干这种事情,做了半天最后易凤栖又黑着脸把他给赶了出去。 吃完晚饭后,易凤栖回到自己房内,忽然瞧见了那份她从银矿带回来的书卷。 这本是易凤栖打算在解决李家之事后,去永林县给何潜的。 易凤栖算了时间,坐在榻上开窗朝不远处何潜休息的房间瞧了一眼。 灯还亮着,这就代表着何潜还未休息。 她蹭得从榻上下来,顺手捞起放在桌上书卷,朝何潜房间走去。 “将此信送给季敛。” “是,谁?”护卫刚刚应了一声,又警惕看向门外。 易凤栖打开门,完全没有听到墙角的自觉,非常随意指了指灯下的何潜,“我,找你主子有事儿。” 护卫一身紧绷尚未落下,被何潜拍了一下肩膀,“去吧。” “是。” 护卫收回目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并未再多言。 何潜站在那儿,问易凤栖,“易姑娘晚上特地过来,发生何事了?” “自然是过来培养培养表兄妹的感情。”易凤栖双手负背,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紧接着,她绕着何潜走了几圈,仔仔细细打量他半晌,道,“你有钱买衣衫,还坑我一百文钱买成衣穿?” 何潜:“……” 果然不能期待她嘴里说出什么高雅语言。 “易姑娘若是还想要,我明日让人送过来。” “好啊!”易凤栖当即回答。 何潜:“……” 最后何潜还是从荷包内拿出了一些银子给她。 易凤栖眼前一亮,唰的一下拿走,嬉皮笑脸,“这多不好意思。” “易姑娘拿走了我这些钱,过几日可就要听在下的话了。”何潜也不在意她这般爱财。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到那日,在下自会告知于易姑娘。” 易凤栖在他身上打转,手中银子往空中一抛,紧接着又利落抓住,她双手负背,不紧不慢道,“我这里也有一桩好生意与何公子做。”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探了一次银矿,偶然听到里面管事闲聊,提及同德府陆通判似是往银矿要白银。”易凤栖拉长了声音,目光落在何潜脸上,观察着他神情变化。 显然,何潜此人比她更会谈判,神情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 “易姑娘查到的东西,不止这些吧?” “你要是想知道,就拿钱买呗。”易凤栖道,“我不但可以将前些日子听到的消息告知与你,还额外带上证据。” 何潜心中震惊,可他半点都不会表露出来。 易凤栖功夫好,他之前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她隐匿查探消息的技巧这般高。 她要的东西很简单,不过是钱财罢了,何潜有的是钱。 不过…… 看到易凤栖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知为何,何潜就不想这般轻易让她赚到钱。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在下想知道的消息,自然不会逃得过在下的耳朵,要向易姑娘你买消息这种事,大可不必。” 易凤栖:? 这年头,赚钱的营生真不好做! 何潜不想要,那她还不给了呢! 易凤栖深深叹了一口气,遗憾转身,幽幽道,“没想到何公子耳听八方,看来何公子已经知道另外半本账本藏匿之地了,我还想着……” 话未说完,她的胳膊陡然被拽住。 易凤栖扭头看去,就对上何潜深沉视线。 “你有另外半本账本的消息?” 易凤栖挑着眉低头看了一眼何潜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何潜已然回过神,将手收了回来,他将视线挪开,若无其事,“你都听到了什么?” 易凤栖没有当即回答他的话,反而在他眼前摊开素白手掌,四指勾了勾,示意他放钱。 何潜只能再次摸出荷包,里头除却碎银子以外,其他都是数额近百两的银票。 何潜本来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上面印着大燕最大钱庄的刻印,这钱庄几乎遍布整个大燕,无论去哪个钱庄,拿着银票便可在钱庄换取白银与铜钱。 易凤栖虽没说话,可目光一直落在那些银票上面。 这么看上去,得有三四张的样子,那得有三四百两吧? 易凤栖在心里直啧啧。 大世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随意出行都能拿这么多银票在身上。 不像她穷得叮当响。 不过何潜能给她一百两银票买消息,那她肯定把自己听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他! 只见何潜将那几张银票拿出来,正当易凤栖打算抬手接过来,那句“这多不好意思”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时,何潜又将银票给收了回去。 从荷包中倒出了所有银子。 约莫十两左右的样子。 何潜将易凤栖失望的样子尽收眼底,他忍住笑,问道,“易姑娘,这些可够?” 蚊子再小也是肉,易凤栖把钱收了过来,“算了,这次给你打八折。” “现在易姑娘可告知在下,你到底在银矿那听到了什么消息?” 易凤栖今儿一天连打劫带坑地赚了足足快一百两银子了,她很是高兴,也不再隐瞒,道,“有一人说范知府将另外半本账本藏在了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之处。” “我误入一间房内,里面放着的皆是历年去过银矿且被抓之人的名录,我急着找爷爷的名字,近三年名录并未看,只看了三年前的名录。” 易凤栖说完,又将自己顺手带过来的名录拿了出来,“这是我顺手捞出来的,应当是五年前的。” “易姑娘可找到祖父名字了?” “没有。”易凤栖摇摇头,坐在一旁椅子上,叹了口气,“我如今有些怀疑,是不是我爷爷做了什么事情,导致招惹了杀身之祸。” 何潜看着眼前放着的名录,手指搭在上面敲了敲,若无其事问,“易姑娘从来没向易老猎户询问过您父母去处吗?” “他早就告知我了。”易凤栖懒洋洋道,“我爹在边关战死,消息传来,我娘在生我时受不住悲伤,便去了。” 何潜:“……” 没想到易修在这种事情上,倒是颇为坦诚。 第41章 你何叔叔,牛逼啊! 他看着易凤栖在摇曳烛光下忽明忽暗的姣美容颜,迟疑半晌,决定暂时将她身份的真相先隐瞒起来。 整个大牛村不到一日的时间,都知道了易家来了一位表哥。 听说昨日过来时,乘坐香车宝马,身边跟随仆人无数,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就连着易家也要鸡犬升天,日后便搬到同德府去了! 那些个原本还唾弃易凤栖未婚先孕乃是妖女的村民一时间皆没了当初的嫌恶,甚至还找上了门。 “栖栖啊,这是当初你爷爷在时,我向你爷爷借的工具,我来还了!” “你爷爷借我们家的母鸡……嘿嘿……被我们吃了,不过还有鸡蛋!我们拿过来给你家儿子补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易凤栖瞧着他们演戏,她也演,“难为你们还能记着我爷爷去世前借的东西了。” “这工具得用了有六七年了吧,谢谢啊,我拿回去当传家宝去。” “母鸡吃了?真是可惜,当初您应该喊着我们过去,大家一起吃才对!” 她这不阴不阳的话,软软刺了过去,让这些人略有些尴尬地笑了出来。 不多时,从门内走出了一位玄色锦袍男子,模样只能算平平无奇,但那一身衣衫,可实打实的都是金钱。 过来套近乎的村民们瞧得眼睛都发光了。 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香饽饽似的。 “没想到表妹邻里如此热情。”何潜面上露出笑意,看上去温和又文质彬彬,一瞧就像是涵养极好的富贵出身的人家。 “你就是栖栖的表哥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对对,我就说易家一家人都不凡,特别是易老猎户,他在我们村,打猎可有两把刷子,甚是厉害!” “你日后要带着栖栖去府城吗?” 夸奖,拍马屁,以及询问的声音不绝于耳。 易凤栖早就烦了,她不喜应对这种打哈哈的场面,不过何潜却很是擅长,且非常有耐心,惹得易凤栖也得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听他和这些村民打交道。 也不知道何潜这张嘴怎么长的,每说一句话都能让这些村民高兴几分。 顺便还把她和她儿子洗了白。 什么我表妹在这件事上也是受害者,我表妹自小娇柔,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必定被人陷害了才生下这孩子。 总之,他话里话外只透露出一个信息。 那就是,我表妹——无辜! 我表妹的孩子——无辜! 村民目瞪口呆! 这些村民转念一想,明白了! “怪不得这三年栖栖性情大变,必定是那日的痛苦让她难以接受,方才如此磋磨自己,磋磨孩子。” “这些年来,栖栖当真是太苦了!” 来这儿的村民看易凤栖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怜惜。 易凤栖听得目瞪口呆,被他们看得满身打寒战。 倘若不是知道自己算是同意,方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她恐怕也要信了何潜的话。 何潜不去做传销,当真是可惜了! 一旁何潜露出释然的笑意,“无事,日后在下自然不会再让表妹受此委屈了。” 何潜好言好语地送走了这些村民,扭头就瞧见易凤栖对他竖大拇指,啧啧说道,“牛逼啊。” 从院落里探出脑袋的易随瞧见自家娘亲的动作,也学着做,竖起大拇指,冲着何潜奶声奶气道,“牛逼啊!” 何潜:“……” 收到两声“牛逼啊”的何潜半点不觉尴尬,走到易随面前,将他抱起,温声说道,“你娘虽说武功极好,你跟着她学自然可以,但不可学你娘说脏话。” 易随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接着天真问道,“牛逼啊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何叔叔很厉害的意思。”易凤栖当即在一旁补充道。 只瞧易随一副我懂了的模样,大声喊道,“何叔叔牛逼哇!” 何潜:“……” 他扭头看向动不动便将易随给带跑偏的某人,只瞧她扭到一旁,闷声发笑,肩膀都抖了起来。 他眼底浮现些微无奈。 易凤栖当真不会带孩子,恐怕易随以前那般冰雪可爱,都是易青云在管。 …… 李家,李赵氏被易凤栖狠揍一顿后,一家人在家中躺了好几日,都没能从床上起来。 这日邻居过来喜气洋洋与他们说话。 “嫂子啊,你们可真是攀上一门好亲事啊!”邻居面上透着喜色,“我方才都打听清楚了,栖栖的那个表哥,可是同德府的公子哥儿!他家就栖栖她娘一个女儿,现在去世了,便想着将栖栖给接回去,日后等她嫁过来,你们李家也能搬到同德府去了!” “那人分明是易凤栖的奸夫!娘,我一准没有看错!”李家合恨恨说道,“故意装作易凤栖的表哥,就是为了洗脱嫌疑罢了。” 李钱氏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没错,娘,你可不能听她胡说八道。” “什么啊!那何公子说了是你们看错了!”隔壁妇人说道,“那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何公子,他那日之前来过一次,不过走的不是大牛村,而是从山那边过来的,他那天过来本就是询问栖栖的情况,确定了栖栖便是他表妹,本想着正大光明的将栖栖接走。” 李赵氏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李老汉,慢慢开口道,“你确定?”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妇人一拍大腿,“我听那何公子隐晦提了,日后要再给易凤栖寻一门好亲事,何家要八抬大轿,十里皆红的嫁妆为易凤栖送行呢!” 李钱氏只是听听,都想倒吸一口凉气。 “何家这么有钱?”李钱氏睁大了眼睛。 “那当然,他到大牛村后,用来打点村西那两个农户所用的银两都足足有二十两!” 这下别说是李钱氏了,李老汉,李赵氏,李家合,皆震惊于何潜的大手笔。 何家这么有钱,若是易凤栖嫁给清哥儿时,可不就多了许多嫁妆? 到时候不仅吃喝不愁,还能像冯家那般,住大宅子,请一堆丫鬟婆子驱使? 李赵氏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不由打起算盘。 倘若易凤栖当真这般有钱,那她儿子娶了她做妾也不是不行。 这般想着,李赵氏便开口冲那妇人说道,“我儿可是要娶大官儿小姐的,易凤栖乃破鞋一只,可不能做正妻。” 第42章 李氏少清,钦点状元 妇人没想到这李家人这般想,说道,“清哥儿是极其优秀,不过现在看来,栖栖家境也是要富庶起来,如今你们与栖栖关系如此,她乐不乐意嫁给清哥儿还是问题呢!” “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栖栖与你们之间所有矛盾,她可有来过一次你家道歉?嫂子啊,现在的易凤栖和这三年来的模样,可完全不一样了!” 妇人说完,便离开了李家。 李家因有着李少清这个年少成名的举人,近些年来越发不听人劝,这些日子也愈发的自我,全然不会在意外界看法。 可今日,那妇人最后一句话,却在李家众人心中落下重重一击。 是了,自李少清离开永林县到现在已过去近一个多月了,易凤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前厚着脸皮也要往李家贴,对自己那个儿子不闻不问的易凤栖不见了。 现在易凤栖的性格,更像是三年前那个自由自在,完全不在意李家人的易猎户。 一股巨大慌乱感不约而同地涌上李家所有人心头。 易凤栖真的变了,现在的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将所有钱财都给他们,得了什么好肉,白面,也不会再想着他们了。 李赵氏咬紧了牙关,完全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易凤栖那个贱人都已和我们清哥儿定了亲,难不成她还能跑了?!” “她不嫁也得嫁!” 李家其他人罕见没有应和李赵氏。 李家四人其实皆清楚,易凤栖现在家中来了一个表哥,不管是真是假,她有了依仗,那婚约恐怕就真的要不成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将易凤栖卖给了冯家…… 易凤栖实则早就不是李家未过门的媳妇了。 …… 易凤栖与何潜一起去了趟永林县,这是何潜要求的,意思是让她去看戏。 易随则在家与今日休息的易青云还有何潜的那些护卫玩。 “看什么戏?”易凤栖与何潜走在大街上,发现何潜带她去的地方愈发安静起来。 “这里是冯家。”何潜指着不远处的宅子。 易凤栖挑眉,明白了。 “看戏自然要找个最佳的位置。”易凤栖琢磨半天,然后盯上了参天的银杏树。 何潜目光与扭头看向他的易凤栖对上,下一刻,易凤栖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笑容。 何潜尚未开口,他就被拉了起来,眼前一片白花,再次站稳时,他的视野已然变得开阔起来。 此刻他正站在被金黄色银杏树所掩盖的粗树枝上。 何潜一时没站稳,险些掉下去,最后还是抓住了易凤栖的胳膊,她胳膊纤细有力,触感也微软。 “你下次要我做何事时,能不能提前说一句?”何潜松开她,扶住树干有些恼羞道。 易凤栖已然坐了下来,笑得肆意,“何公子,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她身着一身白色衣袍,料子不算好,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金黄树叶是不是刮过她的侧脸,平白给她增添了几分绝艳。 她还是那副无所谓,浑不在意的模样,仿佛世间所有东西都不会在她眼中留恋超过半刻钟。 何潜收回目光,谨慎扶着树干,似易凤栖一般坐下来。 二人距离很近,几乎肩抵着肩,微风吹过二人一黑一白的衣角,交缠在一起,于空中肆意飞舞。 “还没开始吗?”易凤栖扭头看向不远处何潜所说的冯家。 “应当快了。” 何潜说完这句话,就有一队官兵直朝冯家而去。 易凤栖当即来了兴致,仰着头张望。 “你到底干了什么?” “江洋大盗不过是知县为了寻找那半本账本的借口而已,只要发现有怀疑之人,知县必定要动手。” “当初我正愁着如何以一个光明磊落的身份与你联系,冯家与李家的联合,就给了一个机会。” 何潜抓住两片干净银杏树叶,将它们扯下来,干净的金黄色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易凤栖看着他骨节分明,白皙漂亮的手,以及他抬手时偶然露出的手腕,无一处不精致。 何潜捏起一片树叶,给易凤栖。 她接过来,捏着叶梗在手中转了转,就听何潜继续说道,“我做了一份假账本,让人放到冯家,知县信与不信都需要时间比对,而我则金蝉脱壳,成了你的表哥。” 何潜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银杏树叶,眉眼透着笑意。 易凤栖真情实意地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就这脑子! 比她不知强了多少! 她不喜欢读书,也不爱动脑子去想这些阴谋诡计,何潜却将其中厉害想得明明白白,真厉害。 “不对啊……为何冯家会和李家做交易,要我的名帖?”易凤栖拧着眉忽然发觉不对。 “冯家二子,生性好龙阳,此事在永林县并不算隐秘,与冯家差不了多少的人家自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他,冯老爷为了掩盖此事,要寻一人来,李钱氏的兄弟在冯家做工,便将此事告知了李钱氏,李家才有了这么算计。” 要她嫁过去当同妻? 易凤栖听完,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暗暗骂了一句,“老子非得逮着他们暴打一顿不可。” 何潜还在一旁给她出谋划策,支持她打人的举动。 再往下看,冯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易凤栖还瞧见两男子从房里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冯家的二公子! 官兵可谓速度极快,没多久就找出了一个看似账本的东西,紧接着便将冯家众人给抓了起来。 易凤栖果然看爽了,等这些官兵离开之后,问何潜,“你说我的名帖会不会还在冯家?” 何潜一听她这话,便知她想干什么,“可去一看。” “那你在这儿等我片刻。” 说完,易凤栖脚步轻盈地跑了。 被挂在树上的何潜:“……” 你倒是先把我放下去啊。 何潜低头看着手中的银杏叶,叹了一口气,将其仔细收好。 易凤栖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帖,拿回来后才将何潜从树上拎下来,二人归家而去。 …… 同德府外官道上,有自国都而来的差役快马加鞭朝同德府而来,怀中揣着东西,只露出些微明黄色。 直至骏马驶入同德府,差役举起明黄色圣旨喊道,“十六年八月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等二百六十一名!取湖广同德府永林县李氏李少清为一甲进士,圣人钦点状元!” “取湖广同德府永林县李氏李少清为一甲进士,圣人钦点状元!” 一声声由外城传入城内,传入整个同德府。 整个同德府皆震惊。 他们湖广也出状元了! 永林县这下可要出名了! 第43章 李少清,是你未婚夫 范绽立于衙门中,听着外头报喜,一身文官官服。 “永林县啊。”范绽喃喃,“知县为一县之长,培养出如此青年才俊,实在难得。”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应当往这李少清家中,送些嘉奖?”通判站在他身侧,问道。 “派人过去瞧瞧吧。” 通判颔首,拱手离开。 范知府特许大开城门,放行差役,前往永林县通告此事。 不出两日,李少清高中状元之事,便在永林县传遍。 大牛村,众多人挤在村口,不停张望着。 李赵氏看到那圣旨,老泪纵横,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这么几年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李少清能高中,今日突然听到这一消息,悲喜交加,一侧村民恭喜的恭喜,羡艳的羡艳,暗自可惜自家儿子怎么这般没用,去学堂也不是读书的料子。 知县与永林县内富贵人家都来了永林县向李家道喜,这段时间里,李家锣鼓升天,欢喜极了。 与圣旨一起到的还有一封家书。 李家合识字,自不用请老秀才帮他们看家书,李赵氏催促着李家合将信上所写念给他们听。 李家合立刻念道,“展信舒颜,儿未辜负爷娘栽培,得圣人赏识取一甲进士,钦点状元,与众多同窗游街,入杏林,宴请师长,恐不能归家,还望爷娘莫要怪罪。” 李赵氏眼泪直往下流,“这可都是我儿的大造化!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李老汉也两眼热泪,他们李家祖坟冒青烟了,能得这么一个出息儿子! “快往下念。” 李家合连声哎,继续往下念道,“儿幸得户部侍郎赏识,宁大人愿将嫡女明珠许配于儿,凤栖那边还请爷娘为儿隐瞒,儿为爷娘大哥,大嫂以及侄子备了前往国都的两百两银票,还请爷娘带凤栖不日起程,前来国都。” 李赵氏面上喜色更重,“我就说清哥儿是个有本事的,户部侍郎都能瞧上我们清哥儿!” “他爹,户部侍郎这官儿大不大?”李赵氏喜滋滋问李老汉。 李老汉哪懂这些,还是李家合想了许久才道,“得有正三品呢!” 李赵氏笑得合不拢嘴。 李钱氏却不然,拧着眉道,“为何清哥儿现在还惦记着易凤栖,咱们搬去国都还要带着这赔钱货。” 李赵氏笑容顿消。 李少清在心中让他们将与户部侍郎之女的婚事隐瞒下来,这明显还是对易凤栖有意啊。 先前他们还觉着易凤栖现在发达了,家中有钱,只要易凤栖嫁进来他们便吃喝不愁了,现下他儿子要娶户部侍郎的嫡女,一个乡野猎户,她们自然而然看不上眼了。 “娘,跟不跟我们去是一回事儿,可易凤栖若是跟我们一同去了国都,日后她必定还是会知晓清哥儿与千金大小姐订婚之事,依照易凤栖那性子,恐怕她就要把我们李家闹个翻天覆地,我们李家要永无宁日了!” “就算她现在有了钱,我们清哥儿日后可是要当大官儿的,还愁无钱可用吗?” 李赵氏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钱氏说得有理,她咬着牙,恨恨说道,“决计不能让易凤栖干出此等事。” “你难道要不听清哥儿的话,不把她给带过去?”李老汉也不知易凤栖到底给他儿子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李少清这般了还不愿退婚。 李钱氏笑着说道,“爹,是易凤栖不愿与我们一同去的,她自知乃不堪之躯,配不上咱们清哥儿,自请下堂……” 李家人心神一动,面面相觑,对啊。 现在易凤栖自然不会愿意和他们走,他们便加把火,把这亲事给退了。 …… “要不,我们还是把这灵芝给卖了吧?”易凤栖盯着被当做宝贝儿供起来的灵芝,再次提议,“这灵芝少说也能卖上一百两。” 何潜看着信,也不看易凤栖,声音平静,“不可以。” “切。”易凤栖将目光从灵芝上挪开,“走了。” “你去哪儿?” “卖野猪。” 何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将信放下来,说道,“李少清是此次科举的状元。” 正准备去把野猪给卖了的易凤栖脚步一停,扭头看了过去。 “李少清?”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何潜声音寡淡到了极点。 一个状元配上猎户做妻子,当真奇怪。 易凤栖关注点自然不在未不未婚夫上面,她若有所思道,“李家说不定正想着怎么摆脱我呢,我得把他们欠我的那二十五两银子趁机给要过来!” 何潜:“……” “你到底部署好没有?”易凤栖又问他,“若是你不行,我便自行去同德府了。” 她现在只想知道爷爷的死因。 “急什么。”何潜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深山,意有所指,“马上就到时间了。” 易凤栖不知他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必定没有那么简单便是。 李家一家人急着去国都,不过大牛村内也不忘记摆宴席,三日流水席,可谓撑足了场面,李家现在不缺钱,永林县知县给了他们五十两为嘉奖,连同德府也送了礼过来。 李家人皆换上新衣,面上喜色自李少清成了状元后便没落下来过。 不过这流水席的第三日,吃饭的人群中,忽然多了几道讨论声。 “哎,你们听闻没有,永林县里有一位收芋株的商贩,一株芋株要了十两银子呢!” “哪个傻子拿出这么多钱?” “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这芋株咱们深山里多的是,我预备吃过席后便去呢!” 李家合听到他们谈话,也走了过来。 “几位叔伯在说什么呢?” 其中一名老者便把方才说的事情对李家合说了一遍。 “芋株所生长之地在深山,里头猛兽众多,叔伯们还是小心为妙。”李家合劝慰。 他现在被奉承了几天,整个人身上都带了几分身为状元兄长的气度,不过他常年下地,皮肤黝黑,哪怕得了自信,但还是少了几分气势,让他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 这几位农户也算给他面子,迎合般地点了点头,面上表示同意。 不过饭后,很快就有几人暗自前往了深山 他们可得赶紧去采芋株才行,一株就有十两银子呢! 他们采上十株可不就有一百两了? 这得能让他们过上多少年的好日子了! 何潜站在易家外面,一边往深山那边走,一边眺望的远处。 护卫跟在他身后,耳边多了几分鸟鸣,他抬起头,看向何潜,道,“主子,那些村民,去了。” 第44章 凤栖救人,何潜造势 何潜折了一枝没了树叶的柳藤,随意打在旁边草丛上,“我们可以回去了。” 二人很快就回到了易家,他看向院中,易凤栖正和易随雕刻东西。 易凤栖脑中也不知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块木头加一柄匕首,落在她手中就变成了灵巧的工具,没多久,一个精致小巧的陀螺就出现在二人眼中。 易随睁大了眼睛,“哇,娘亲,这是什么?” “这叫陀螺。”易凤栖又在陀螺中间部位开了槽,左右看了看,剪了一条麻绳。 “乖岁岁,你往一旁站,娘给你演示这个如何玩。” 易随兴奋极了,十分听话地往一旁站站,给易凤栖让出位置。 他后背抵住了何潜的腿,仰头看了一眼,易随便收回目光继续目不转睛地看易凤栖。 只瞧易凤栖将陀螺用麻绳缠绕起来,直到无法再缠了,她这才拎着麻绳另外一端,将手中陀螺给甩了出去。 护卫看到易凤栖动作,便知她是个练家子,且还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 一个陀螺在平坦土地上开始高速旋转起来。 易随看的目瞪口呆,他没玩过这些东西,无论看什么都觉新奇,更别说这小小的陀螺了。 “好厉害!”易随大声说道,“娘亲!我也想学!” 易凤栖得意说道,“你若是想学,娘自然会教你。” 易凤栖又给他做了个小小陀螺,绳子随之变细,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教易随怎么打陀螺。 而一旁的何潜,看着母子二人越玩也起劲儿,心里竟然腾出一种宜室宜家,大抵亦如此的念头。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旁的护卫也在盯着他看。 眼底带着惊奇。 方才主子竟然笑了,不是往常那种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待二人玩了个够,易凤栖抱着易随回去睡觉,何潜等她出来之后,方才说道,“请易姑娘帮在下一个忙。” …… 待易青云从学堂回来,易凤栖和他说了自己要出去,让他给易随做些吃,然后便与何潜还有一位侍卫一起离开。 易青云看了看尚在睡觉的易随,目光又看向易凤栖离开的方向。 最后将视线收回来,拿起一旁书卷,垂首看着。 他虽然不知易凤栖与何潜究竟打了什么主意,不过能确定的是,她在寻找着什么真相。 他亦不能成为拖累。 三人夜行,不到片刻,易凤栖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脸色略有些难看。 那里是大牛村。 已经有火开始蔓延烧了起来,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正从山上往下移动,目标明显。 “那是什么人?”易凤栖问一旁何潜。 “很明显,那是银矿内的人。” “易姑娘,能解决那些人吧?不要伤及致命。”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声音凉凉道,“你最好在事后给我一个解释。” 话落,易凤栖拿出长弓,速度宛若流星一般,飞快横穿山路,站在树上,搭箭,对准为首胸口,一声破风利响,为首之人下意识察觉到危险,却来不及躲闪,后背正中一箭,脚下一跌,整个人便从山上滚倒。 易凤栖再次移动起来! 众多黑衣人正想将为首之人扶起来,其中一人还没反应过来,被刀穿插入身体的感觉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疼! 易凤栖迈下来,抽出长刀,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杀了她!” “那村落之人知道了银矿,一个都不能放过!”为首之人咳出血,厉声说道。 易凤栖将这些人废了的废了,打残的打残,眼神一片死寂,鲜血从她眼前飞溅,皆不曾激起她半点情绪波动。 就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骇鬼。 不远处的何潜,怔怔看着在人群中厮杀的易凤栖。 他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去试探易凤栖究竟实力几何,顺便帮她积累大牛村之人对她的好感。 没想到易凤栖竟然这么厉害…… 对上十几个黑衣男子,易凤栖竟然半点都没有受伤。 “素竹,你对上她,可有胜算?”何潜对一旁护卫说道。 素竹脸色难看,沉默半晌后,方才开口,“要打过一场才能分胜负。” 他绝不会直接说自己打不过易凤栖! “让他们开始救火吧。”何潜目光收回,仍旧看向易凤栖,“别烧了房子。” “是。” 素竹吹响鸟笛,隐藏起来之人,立刻出现在慌乱逃窜的大牛村人群中。 “是易凤栖在救我们!她为了我们在和山贼厮杀!” “是易凤栖!真是易凤栖!” “大家快救火!易凤栖如此厉害必定能将我们救出去的!” 一声一声易凤栖的名字在众多人耳中传响。 大牛村内本还在逃窜的村民听到这话,纷纷停下来,朝火光出看去。 只见一个矫捷冷酷的女子身影穿梭在好几个黑衣人之间,动作凌厉,绝不拖泥带水,纠缠在一群黑衣人中,竟然半点下风都不落。 “真是易凤栖!”有村民惊呼,“她真厉害!” “不愧是易老猎户的孙女!她来救我们了!” “我们有救了!” “先去救火!不能让易凤栖白白把我们救了!” “对对!不能让火蔓延到房子上!” 村民们立刻动了起来,此刻他们也无暇去顾及为什么会有山贼来这里,只想着赶紧救火,把自己的房子保下来。 众多村民齐心合力下,终于将火给灭了,而易凤栖也将那几个黑衣人给全部解决了。 甩了甩刀,将上面的血尽数甩掉,这才收入刀鞘中。 刚刚抬眼,就瞧见之前还骂她是妖女的老秀才双眼含泪地朝她走了过来。 易凤栖面上生出警惕,“作甚?!” “易姑娘,你救了我们一整个村子,如果不是你,咱们大牛村就要遭受山贼的袭击了。” 老秀才滔滔不绝地说道,“你当真是我们大牛村的福星,倘若没有你,我们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老夫惭愧啊!老夫为当初向易姑娘你所出的诳语道歉!” “我们也向你道歉,栖栖,是我们当初错怪你了,你救了我们全村的人,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对,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便直说,我们必定不会推脱!” 易凤栖瞪圆了桃花眼,紧接着,她又皱起眉头。 这算不算是捧杀? 第45章 冷酷到位,表情到位 易凤栖脑筋一动,明白了! 这就是他们要把她置于死地的捧杀! 若是她以后做不到这般好,大牛村之人必定反口,然后又要把她儿子沉塘了! 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易凤栖冷下了脸,非常冷酷道,“我不过是手痒,谁救你们了?” “你们不要自作多情!” 嗯,表情到位,语言冷酷到位。 刚刚下来的何潜:“……?” 他费尽心思帮她树立名声,她倒是直接将功业给推出去了? 何潜还在想如何为易凤栖狡辩,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那老秀才一副我们都懂的模样。 “是是,易姑娘你和你爷爷都一样,刀子嘴豆腐心,今日善举我们必定谨记在心!” 易凤栖:谁豆腐心?我心掏出来都是黑的你信不信! 无论易凤栖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这些村民就是不相信,反而露出“我们都明白,易姑娘你只是低调,所以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而已。”的表情。 易凤栖:…… 她要带儿子和弟弟离开这个吃人的地儿! 易凤栖和他们解释不通,憋着气儿不再说话。 何潜及时站出来,说道,“各位,我表妹生性最爱行侠仗义,做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善举,各位实在不必这般道谢。” “你就是栖栖的表哥吧?”里正走了出来,亦是满脸感激,“今日当真是多谢栖栖了。” 何潜摆摆手,脸上多了几分肃容,道,“好端端的,大牛村怎会有人突然袭击?” 易凤栖暗戳戳瞥这个大尾巴狼。 何潜此人一肚子坏水儿,今日之事倘若说他半点都不知情,易凤栖一个字儿都不会相信。 里正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村里有些村民去山上采什么芋株,说是一株能卖上十两银子,结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们逃跑之后,一到晚上,那边就忽然起了火,一群黑衣山贼便从山上下来,我们吓坏了,便想逃。” 说到这,里正又感激看向易凤栖,“我们大牛村之人能逃脱这次灾难,幸亏了有你在,不然我们这一村之人恐怕都要被杀了。” 一些妇人听到这话,也是热泪盈眶,对易凤栖甚是感激。 易凤栖听完,明白了,合着何潜这是将那些村民引到了银矿附近,顺势把整个大牛村都拉入水了。 何潜淡定站在那里,面上还带了几分愤慨,似乎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十分愤怒。 不远处慌不择路逃跑的李家大包拎着小包,瞧那模样就像是逃荒似的。 “怎的不跑了?有官兵来了吗?”李家合还满脸慌张。 “哪来的官兵,那些山贼已经被尽数消灭了,多亏凤栖了!”里正欢欢喜喜地说道。 后面跟上来的李赵氏,李老汉脸上多了几分茫然神色。 “山贼……都被打跑啦?”李赵氏脸上还有些惊讶。 “对,都被打跑了。” 李家人顿时将坑着的东西给放下来,大松了一口气,有些埋怨看向易凤栖,“你若是能解决,就不能早些过来?还让我们搬了这么一会儿的家!” 正在望天看地想着何潜接下来想干什么的易凤栖:啊? 她扭头看向了李赵氏,刚想着冷笑嘲讽回来,里正以及其他人先不同意了。 “人家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赶来救我们便是恩情了,怎的你还不乐意被救,背着东西背井离乡地逃跑?” “就是,虽说你家出了个状元,但也不能不知恩!” “李赵氏本就不喜易凤栖,逮着机会便想着骂她两句,真是看不过去。” 易凤栖听着她们为自己辩解的话,目光幽幽看向不远处正看热闹的何潜。 只见他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样,易凤栖仔细想了想,明白了。 这就是我下了陷阱坑你们,然后又救你们,你们非但不知道,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易凤栖悟了。 何潜此人,以后绝对不能惹。她在心中默默立下念头。 李赵氏瞪着眼也不可置信,大牛村之人向来是向着他们李家说话的,怎么现在忽然又变了副模样? 何潜在此时站了出来。 “诸位,在下有一言,想向诸位说清楚。” “你说,你说。”里正现在看何潜很是顺眼,哪怕现在的何潜看上去平平无奇。 何潜肃容道,“各位村民方才也看到了,那些黑衣山贼今日来是报了杀尽我们大牛村之人的意思,今日幸运被我表妹给救了,可下一次呢?” 何潜的话,顿时让众多村民开始心惊胆战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开始哭了起来,说自己不想离开家。 就连李赵氏和李老汉,心里都有些惶惶不安。 虽说他们马上就要起程前往国都,但大牛村到底是他们的根,倘若把根灭了,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一直要提防着那些山贼吗?” 两个亲眼看到深山里东西的农户,惶惶开口,“并……并不是山贼……是大山里有银矿!有人在咱们山里开采银矿!” 平地一声惊雷! 黑夜之中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只剩下秋风落在树叶上猎猎作响,山林鸟雀惊飞,发出鸣叫。 银矿…… 怪不得里正说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这种敢私自开采银矿之人,必定是权贵,他们如何能逃得过那些权贵的针对? “这可如何是好,此次没成,他们必定会再次席卷而来。” 人心惶惶,说不出的惧怕与恐惧围绕在众人心尖。 “你方才说话不是条条有理,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李家合蓦然看向了何潜。 众人也似有所觉地看向了何潜。 “何公子,您若是有办法,就请救救我们吧!” “求何公子救救我们!” 何潜叹了一口气,前走两步,将里正扶起来,“在下确有一个办法,却不知可不可行。” “何公子直说便是!哪怕死马当活马医也成!” 其他村民相继点头,如今他们就是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即将坠落悬崖之人。 任何能够救他们的办法,他们都想抓住。 易凤栖也想知道何潜到底想了什么样的办法,低声问他,“你当真能将这局盘活?” 何潜觑她,“你不信我?” 第46章 凤栖撕名帖婚约作废 易凤栖古怪看着他,何潜眼底浮现些微笑意,并未多说,而是移了目光,看向渐渐拿了火把过来,将周围照得发亮。 众人皆看向何潜等待他说话。 “明日早便要有人前往知县衙门报官,直言有山中有山贼,决口不要提银矿之事,直言是山贼,请求知县派官兵前往山中抓山贼。”何潜垂下眼,慢慢说道,“顺便,再将这些被我表妹打残的黑衣人,送到县衙那边。” “这般做还不够,需有人将此事传到国都。” “倘若知县与银矿那边官官相护,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必然。”何潜道,“不过李家刚出了一位状元,永林县大牛村已今非昔比,哪怕知县也绝不敢轻易对大牛村动手。” “不过这般并不保险,还要在国都拥有人脉,将此事闹大,令朝廷关注此事。” 何潜说得简单易懂,哪怕是村民也明白了,若说现下在国都拥有人脉之人,非李家莫属。 众人皆齐齐看向李老汉一家。 “你家儿子可是状元!这事儿必须由你们李家来!”里正严肃着脸说道。 “我儿子怎能参和这等事儿!”李赵氏知晓其中利害,生怕将自己儿子给害了,“那么多大官儿在咱们这永林县内开采银矿,还要将我们都给杀了,我儿子若是参与进来,岂不是要掉脑袋了!” “查举贪官污吏可是大功劳,如何算是掉脑袋之事?”何潜轻飘飘说道。 众人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慰李赵氏。 李赵氏听得整个人头昏脑涨,仿佛下一刻她儿子便能做宰相首辅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们要进京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趁此机会立刻去国都,剩下之事我们来办便可。” 李老汉一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咬着牙同意了。 “不可走同德府,抹黑自永林县走水路,一路到丰安府,再转陆路。”何潜适当般给了一句提示。 “是极是极!”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将此事到国都后告知清哥儿,不过……你得和我们一起去!”李赵氏指向易凤栖。 易凤栖:? “我去作何?” “你是我们清哥儿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进京,你自然也得跟着!”李赵氏竖起眉毛,“你难道还不想承认?” 听见那句未过门的妻子,何潜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中似乎带着冰寒,可那情绪转瞬即逝,并不能看真切。 “你们倒是不怕我在路上,把你们扔入水中以泄心头之恨。”易凤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又或者,让整个国都都瞧见你们李家的状元郎,有一个粗鄙不堪的未婚妻?” 这话一出,李赵氏顿时不乐意让易凤栖去了,李老汉也黑下脸,“易凤栖,你当真不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往国都?若是你此次不去,那我们李易两家婚约便就此作罢。” 这三年易凤栖对李少清痴恋程度大牛村村民还历历在目。 不由有人开始劝慰易凤栖。 “现在清哥儿都成了状元郎了,栖栖,千万别意气用事。” “对啊,你当初那般喜爱清哥儿,现在他好不容易出息了,你前往不能放手啊!” 易凤栖神情淡淡,说道,“就算你们李家不开口,这场婚约也作罢了。” 她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定亲名帖。 众人一看,皆明白这是何物。 这是易凤栖与李少清的定亲名帖! 李老汉瞳孔一缩,心中多了几分慌乱。 本应该在冯家的名帖,怎么到了易凤栖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易凤栖将两份名帖放在一起,轻轻一撕,名帖成了四瓣。 其他人哗然。 只听易凤栖继续说道,“李易两家婚约,就此作废。” 她咧着嘴笑,“从此以后你们李家还欠我二十五两银子,两家互不相干!” 李老汉指着她,双手颤抖了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最后还是李钱氏提醒道,“爹,咱们该走了。” 再晚,就更危险了。 李家走了。 李家合还撂下了一句鄙夷之话。 “你没了我们清哥儿,这辈子都只能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惨度余生,除了我们清哥儿以外,你当真以为还有其他男子,能毫无顾忌接受你与你的孩子?” “没了我们清哥儿,你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破鞋猎户罢了!” 易凤栖没搭理他,而是将匕首丢了出去,从他耳边擦过,几缕发丝在地上飘落,李家合双腿战战,连忙扶住亲娘跑了。 何潜轻轻扬起了眉眼,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唇角噙了似有若无的笑。 其余村民则在何潜护卫的调度下,开始将那些黑衣人绑起来,连夜送往永林县。 曹阳就在永林县衙门当主簿,听到自家娘亲的描述之后,立刻证明了山贼抢劫之事。 知县显然不想将事情闹大,可耐不住何潜想把这件事闹大,永林县大牛村出现山贼之事,不消两日,就在周边县城传遍,甚至连同德府都出现了这件事的流言。 毕竟永林县出了一个状元李少清,何潜利用这个名声,几乎将能传播出去的消息尽数传播出去,越多人知道此事,大牛村便越安全。 直到中秋佳节,同德府宴请湖广众多商户的前一日。 何潜终于结束了部署,让易凤栖带着弟弟,儿子与自己一起去永林县。 “唉,你知道在永林县我需要租院子,所花的银两要多少吗?”易凤栖叹了一口气,和他掰扯,“我现在虽然是有了一些钱,但生活可不是这般让你花销的。” 她还得等着给她儿子用呢。 何潜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在永林县有院子,可供你们一用。” 易凤栖眼前一亮,“成交!” “不过,这房子并非免费,易姑娘需得付我一些银两。” “你怎的这般抠搜。”易凤栖不乐意,“你还欠着我一千两银子没给呢!” 一个连一文钱牛车都不愿意坐的人,竟敢说他抠搜…… 何潜额头突突直跳,他露出一副温柔模样,“易姑娘不想查自己爷爷到底为何而死了吗?” 他太会抓人心,这么轻飘飘一句话,顿时拿捏了易凤栖心中的死结,她憋屈点了头,表示愿意同他一起去。 第47章 去永林县,谁要女装 易凤栖开始收拾东西,她自己没啥,除了换洗衣物,其他东西都是易随的。 他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怕只去永林县住几日,所需要的东西也颇多。 易随手里握着易凤栖给他做的小陀螺,眼巴巴瞧着易凤栖,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我们要去永林县住几日,岁岁想不想去?” 易随还记得他吃的那大肉包和糖葫芦,立刻大声说道,“想!” “待娘将东西收拾好,我们就去,好不好?” 易随点点头,很是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看易凤栖收拾东西。 易凤栖以为就去两日,所以收拾的东西并不多,轻装上阵,何潜专门让人赶了马车过来。 易随这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好奇宝宝似的这摸摸那碰碰,哪哪都觉得新奇。 “青云那边我已让护卫过去告知,到永林县后,易姑娘就需要与在下一起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何潜没说,只露出笑,“到了便知。” 何潜带易凤栖母子二人来到了一个安静两进的宅子,里面除却众多护卫之外,还有两个人。 易凤栖看着眼前这两个略显熟悉的兄妹二人,微微挑眉。 易随显然对她们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有施若瑜那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让他感到熟悉。 易随指着施若瑜,道,“大肉包子!” 易凤栖敲他脑袋,易随委屈巴巴收回手,目光却又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收拾干净换上了新衣,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抓住兄长的衣服,带着谨慎与惊奇。 她的记忆里明显比易随要好些,还认得这一对给了她和哥哥钱,让他们吃大肉包子的母子。 施若瑜被施璞瑜轻轻推了推后背,小声说道,“你忘了说什么了?” 施若瑜抿抿唇,小步小步走到了易凤栖和易随面前,红着脸道,“多谢姨姨搭救,谢谢小公子的包子。” 她可没救他们,易凤栖把易随推了过去,让他和这小姑娘玩。 毕竟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小姑娘相处。 易随和施若瑜都是小孩儿,很快就能玩到一起,易随不是小气之人,从怀里掏出他娘做的陀螺,道,“你会玩吗?” “不会……” “我可以教你,这个叫陀螺,只要打它,它就会一直转。” 施若瑜眼中露出好奇,两个孩子哒哒哒地跑到一旁玩陀螺去了。 施璞瑜向二人施礼,这才跟上去。 “你救了他们?”易凤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何潜。 “嗯,那日从大牛村离开之后,瞧见有人对他们动手,顺手救了。” “那你当初还问我该不该救。”易凤栖切了一声,“我和我儿子房间在哪?” “房间最好的便是。” 易凤栖便直直朝南厢房而去。 何潜瞧她仿佛进了自家门一样不避嫌,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待易凤栖收拾好东西之后,和易随说了一句,便和何潜一起出去寻人。 王亦辰瞧见两人登门拜访,不由讶了一下。 “何兄长!易兄!你们来啦?” “快请坐。” 有丫鬟上了茶,何潜喝了一口,方才笑说道,“王兄母亲身子如何了?” 易凤栖喝不来这茶啥玩儿,如牛饮水一样,吨吨两口便干完一杯。 她还觉得这茶杯略有些浅了,不够解渴。 何潜不着痕迹移动腿,踢了易凤栖一下,让她不要乱动。 “多亏了易兄这些日子送来的那些滋补药材,我娘已经大好,昨日我还想着拜访,没想到易兄与何兄长今日便来了!”王亦辰十分高兴。 易凤栖觉得何潜说话太磨叽,半天也说不进正题,她站起来,对王亦辰招招手。 王亦辰果然走了过来,问道,“易兄有何事要与我说?” “我们今天过来呢,是和你说些事情,你家人太多了,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易凤栖直截了当道。 王亦辰当即兴奋起来,低头和她说,“是不是当初你们在巷子里说的那些事情?” “你听见了?” “没有,不过我才肯定是什么大事儿!易兄,何兄长,你们与我来!” 易凤栖投给他一个“你小子挺上道”的目光。 王亦辰更激动了。 他自小就读很多话本子,最想做的便是那些特别的人,比如探案话本中的三人组,还有商户之间你来我往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的奸细,他也喜欢看,本想着实践,却总是被他爹给敲打。 他早就看易凤栖和何潜不是什么好人……不对,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肯定就是他崇拜的那一类人! 看二人臭味相投,何潜:“……” 来之前何潜就对易凤栖说了,这件事没必要瞒着王亦辰,倘若能把王家也拉过来,自然是好事儿。 于是三人进了无人书房后,易凤栖叽里咕噜一通乱讲,把账本,银矿之事全都告诉了王亦辰。 王亦辰气得直砸桌子,“范绽那贪官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官官相护,偌大银矿在那儿,没人不想分上一杯。”何潜慢慢回来一句,然后道明来意,“我们想明日中秋佳宴,请王贤弟带我们一同前往知府府参加。” 王亦辰想也没想地同意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你们……也带上我呗?”王亦辰道,“我也想让这狗官得到报应。” 这种事情对于易凤栖来说多不多人都无所谓,何潜思忖片刻,然后点了头,“自然可以,有王贤弟的帮忙,我们必然多了许多助力。” 王亦辰嘿嘿笑了出来,“那今晚我们动身前往同德府,明日我便带你们前往。” “多谢王贤弟了。”何潜也露出了笑容,不过他的笑容更温和一些。 王亦辰又开口道,“这次前往的男子除了我们,还有我爹,大哥,人未免有些太多了,所以,你们只能去一个。” 易凤栖当即抬手,“那我去!” 这次去的主要目的除了账本之外,还要查她爷爷的死因,所以她必须得去。 何潜看了她一眼,问王亦辰,“女眷呢?可有限数?” “那倒没有,我娘身体虽好了些,却不愿去应酬,此次前往的约莫只有我大嫂一人。” 闻言,何潜扭头看向易凤栖。 慢慢地笑了。 易凤栖:“……” 不知为何,后背忽然凉了起来。 第48章 这桃花簪,甚配姑娘 “这些襦裙不错。” 二人回了宅子之后,何潜指着护卫刚刚拿来的女子衣衫,指了一件粉色襦裙。 易凤栖黑着脸,“你穿?” “自然是易姑娘。”何潜脸上挂着笑,“在下男扮女装,恐怕实在不像。” “你让我扮女装便行了?” “世间女子爱梳妆打扮,不是常态?”何潜反问,“还是这些衣服易姑娘不喜欢,我可以让下面的人再备些其他的,织金的衣裙怎么样?” 他似乎是找到了些许趣味,饶有兴致地看向易凤栖。 易凤栖沉默了,最后随便捞了一件衣裳,咬牙切齿,“范绽府上最好有我爷爷死去的线索,不然……” “老子一把火把他的宅邸给烧了!” 易凤栖有些暴躁。 “不止衣服。”何潜忍着笑,指了指不远处,那些珠钗,“这些也要带。” 易凤栖一副“让我死”的模样 “这一对桃花簪甚妙。”最后还是何潜走过去,捏了两支桃花簪,在她发后比画两下,她的发丝偶然落在他手心,有些痒。 他说着,看向易凤栖,却忽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何潜看着自己抬起的手,忽然察觉到什么,耳朵火辣辣热了起来,如闪电般收回手,撇开头不去看易凤栖那双似乎会说话般的眼睛。 “何公子,倒是会挑东西。”易凤栖从他手中接过那两支桃花簪,看着他右手手背中指上的那一点樱红小痣,那颜色与桃花簪浅浅的红像极了。 何潜将手掩在垂落宽大衣袖中,低声道,“你可自己选。” “不用。”易凤栖把玩着这对儿桃花簪,意有所指,“我瞧着这对儿便不错。” “随你。”何潜耳朵愈发红透了,他往后退几步,道,“易姑娘还是尽快将岁岁和青云叮嘱好吧,这两日你我可能不会回永林县。” 易凤栖目光落在他发红耳尖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正堂中顿时没了他人,何潜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自己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一时间竟难以捉摸自己对易凤栖究竟是何种态度。 他余光瞧见了那些女子衣裙。 花花绿绿,各种颜色都有。 可不知为何,何潜都觉得这些衣服的颜色都配不上易凤栖。 最适合她的颜色,应当是像火一样的金红色,炽烈,滚烫,一如她这人一般。 毫无征兆擅自闯入,将紧闭乌黑的房门打碎,泄露一缕又一缕刺眼,强势的光。 易凤栖安顿好了易随与易青云之后,何潜对她说道,“那一株灵芝呢?” “在屋里,怎么了?” “这是我们为范知府准备的礼物,要带上。”何潜道。 易凤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那灵芝,我们要给范家。” “不可能!”易凤栖想也没想的拒绝,“这是我儿子发现的,为什么要给范绽?” “虽说让王家带我们一同前去,却不能在让王家帮我们备礼,易姑娘倘若当真不愿意,大可给了之后,寻个时间去范家库房查探一番。” 听到这话,易凤栖才不情不愿地将灵芝拿上。 便与何潜一起去了王家,乘坐王家马车,前往同德府。 两城相距几十里,哪怕夜间行路,也需要好几个时辰。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易凤栖正闭眼休息,忽然开口,“那范家的东西我能随便拿?” 何潜睁开眼睛,看向易凤栖,缓了片刻才明白易凤栖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点了点头,“倘若你能带出来,拿什么都可以。” 毕竟那些东西,来路本就不正。 “范绽会不会将另外半本账本放在库房?指不定这次我去能找着。” “没在,我已派人寻过了。” 易凤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翘着唇角哼起何潜听不懂的音调,瞧着高兴了不少。 何潜在心里笑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带着体温的纸张,递到易凤栖面前,道,“这是范府内的地图,你们女眷应当在怀清芬过宴,穿过左侧生秋庭后,有一座二进院,靠南的房间,便是书房,以及范绽与其他官员议事之地,你可前去查看。” 易凤栖看了半天,记下地图之后,将纸张还给他,道,“你倒是信我。” “易姑娘能在银矿那种重兵把守之地如入无人之境,区区范府,必定也手到擒来。” 易凤栖想着范府库房所在之地,喜滋滋的闭上眼睛休息了。 这次她必定要赚大发不可! 同德府乃大府城,繁华程度与永林县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会儿城门刚刚打开,易凤栖挑起车帘朝外看,只瞧见一个巨大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同德府。 入城小商贩排着队等待记牌,而王家则快一些,为首管事向守城将领递上腰牌,将领看过之后,挥了挥手,旁边小旗一众人立刻搬开木栅,放王家马队进去。 易凤栖目光朝外撇去,视线落在将领佩刀上面,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她索性收回目光,听着马车继续往前行的声音,以及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 抵达客栈后,王亦辰下了马车便跑来问易凤栖与何潜,“你们打算用何种方式两人都去宴上?” 何潜也下车,指着从马车下来的易凤栖,道,“她着女装。” 王亦辰惊了,张大了嘴巴,一脸说不出的讶色。 紧接着,王亦辰悲痛道,“易兄,你为了查清事情真相,当真是做了太多牺牲了。” 易凤栖几乎要翻白眼,她走到王亦辰面前,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易凤栖,女子。” “什么?!” 王亦辰愈发震惊了。 易凤栖因为那裙子的事儿心情不好,也不想搭理人,只问了一句,“住客栈的费用谁出?” “王贤弟已经付了。” 易凤栖二话没说,直接走进客栈。 至于仍旧处于震惊之中无法回神的王亦辰,被何潜轻轻拍了拍肩膀,他说道,“易姑娘是我表妹,她女装在外行走不便,方才改穿男装,常年来一直这样,王贤弟莫怪。” 王亦辰喃喃道,“原来女子也能做猎户啊,易兄……不是,易姑娘果然不是凡人!” 何潜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一阵沉默。 为什么永林县的人,都这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了一行人。 王亦辰瞧见当即打招呼,“爹,大哥!” “二弟。”王伯安跟在父亲王康成身后,笑着向王亦辰说道。 王康成明显还有事在身,朝他们笑了笑,便离开了。 王伯安身边还有另外一人,容貌俊美,一双眼睛很是犀利,身着白底竹纹长袍,身材挺拔,很是俊朗。 何潜看着那人,先是一愣,就听一旁王亦辰问道,“大哥,他是你的友人吗?” 王伯安介绍道,“这位是我在国都结交的好友,季敛,此次来同德府玩,唯闻,这是我的弟弟,亦辰。” 二人相互施礼,只做点头之交。 季敛抬起头后,目光挪到一直盯着他看的何潜身上,此人平平无奇,怎么一直盯着他看? 第49章 窗下倩影,乱他心神 王亦辰也对她介绍自己身边之人,“这位是何潜,我的朋友!” 何潜? 季敛古怪瞧他,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这名字,和他那位同样在同德府的好友非常像。 但眼前之人明显不是。 周鹤潜那厮矜贵清隽,长得也让整个国都之人都为之倾倒,怎么会像眼前此人这般半点都不出众? 何潜朝季敛施了一礼,“季公子好。” “别公子公子的,你喊我唯闻便可。”季敛当即说道。 何潜勾着唇笑,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 四人一同进了客栈,何潜给了王亦辰一个眼色,王亦辰比画一个收到的手势,然后拉着自家大哥走到一旁,道,“我朋友他表妹也想参加此次佳宴,能否让她跟着大嫂一同去呢?” “你这朋友,可靠么?” “自然可靠!当初娘病重,要寻鹿肉,那鹿还是易……何兄打来的呢!” 这算是救命之恩了,王伯安想了片刻,点头,“可以,我一会儿对你大嫂说一声便是。” “不过没想到这位何公子瞧着文质彬彬,竟然有如此身手,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知为何,何潜觉着后背有些发凉。 易凤栖坐在房内,看着不远处的范府,眼底划过隐晦。 无论如何,都要利用此次机会,找到爷爷被杀害的证据。 “噔噔。”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易凤栖站起来,将门打开。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交领短袄与同色长裙,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站在自己门前,她发上别着绒花,模样温雅,透着股大家气。 “你是……易姑娘吗?”王穆氏瞧见易凤栖一副男子模样,惊愕看了一眼房间号房。 天字丙房,没错呀。 “是,夫人是王公子大哥的妻子吧?”易凤栖还没遇见过这么温柔的女子,说话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王穆氏唇瓣往上翘起,笑容温柔,“没想到易姑娘如此英姿飒爽,妾一时间竟难辨雌雄。” 易凤栖往一旁站了站,“请进。” 王穆氏身后还跟着婆子,丫鬟,手中端着梳妆打扮用具,来意显而易见。 “夫君让妾身来瞧瞧易姑娘你这里有什么缺的,易姑娘可带了衣裙,倘若没有,妾身便让人拿来几套,让易姑娘挑挑?” “不,不必了,我带了。” 易凤栖指了指自己的包袱。 她不适应有这么多女子在身旁,浑身别扭地捞起包袱,往屏风后躲去。 耳尖的还听见外头丫鬟与王穆氏的谈话声。 “这位易姑娘瞧着真飒爽,方才奴婢还以为瞧见了什么俏郎君呢。” “比我们府上的二少爷瞧着还俊呢!” 易凤栖摸摸自己的脸,得意想道:‘果然无论在哪儿都是看脸的世界’ 她研究半天,才将这复杂襦裙穿好,穿上之后,易凤栖才发现自己选的是紫色交领大袖衣裳,外头还有一件外衫,格外挑人的紫色,在她身上却极为相配,中和掉易凤栖身上的匪气,瞧着多了几分神秘。 易凤栖十分不适应穿这种繁冗衣衫,穿得也不怎么合身,自屏风后走出来后,更是别扭地来回拉扯下面的裙子,暗想她果然还是喜欢穿男装,打人逃跑都很潇洒! 看到易凤栖这一身装束,王穆氏眼前一亮,笑说道,“这般看上去,还是不减半点容色呢,易姑娘让她们帮你打扮好吧?” 易凤栖生无可恋点了头,任凭这些丫鬟与婆子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紧接着,丫鬟婆子就觉得不太对了。 丫鬟从易凤栖腰间拿出了一把匕首,“易姑娘,这匕首是……” 易凤栖迟疑道,“切瓜果?” “易姑娘,这软丝是……” 易凤栖努力找借口,“呃……翻花绳?” “易姑娘这包药粉是……” 易凤栖面无表情,开始甩锅,“……我表哥有病,这是他的。” 很快,桌子上便多了许多不相干的东西,她的衣服也终于整理好了,紧接着便是盘发,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对桃花簪,对丫鬟说,“带这个。” 丫鬟很是惊讶道,“这对桃花簪真精致。” 易凤栖也觉得好看。 “易姑娘,我们要敷粉了。” 易凤栖果断摇头,盘发,描眉也就罢了,敷粉便算了,她不爱这个。 丫鬟们也不强迫,为她描了眉,点上口脂,一番打扮后,她瞧上去,总算有了几分女子模样。 可她眉眼里带着的那股飒爽感,却仍旧消褪不去,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耐看的英姿。 王穆氏满意点点头,“易姑娘当真花容月貌,清越风华。” “多谢夫人夸赞。” “那我们便先去范知府府上吧?夫君他们还要一段时间方能前去。” 易凤栖自然没有异议,与王穆氏一同前往范府。 何潜坐在窗前,看着客栈外马车停顿,王伯安的妻子出来,跟在她身边还有一个走路大刀阔斧的紫色身影。 单单看这步子,何潜便能认定此人是易凤栖。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忽然扭头。 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庞陡然出现在何潜眼中。 她没有敷粉,那张脸也堪称绝色,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潋滟波纹在其中摇曳,唇瓣点了红色口脂透着鲜润,还有她发间的桃花簪…… 人面桃花相映红。 何潜脑中平白浮现这句诗,他倏地移开目光,欲盖弥彰一般,将窗户合上。 他仍旧萦绕着那一袭紫色衣衫,遥遥朝他看来一眼的身影,上挑的桃花眼,漫不经心朝他瞥过来,何潜闭上眼睛,手指搭在胸口处,那里的心脏不知为何律动凌乱。 易凤栖自然瞧见了何潜,也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何潜躲避似的目光,她心情好极了,双手负背,步伐走得愈发轻快起来。 王穆氏瞧她如此洒脱,不由笑了一声,道,“易姑娘,与我同行?” “好!” 二人上了车,马车朝范府而去。 这马车明显比王亦辰备的马车要好上不知多少倍,香炉熏着花香味道,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在小几上,几个丫鬟伺候,马车内竟不显拥挤。 王穆氏将这些糕点推给易凤栖,“这是我们在国都寻的厨子做的,味道甜而不腻,软糯可口,易姑娘尝尝?” “多谢。” 易凤栖尝了一口,不由得心里酸酸的。 有钱就是好啊,不仅能吃好吃的,还能有这么多人伺候。 她也要赚大钱才行! “这糕点不错。”易凤栖赞同点头,“不知同德府有没有卖的,等离开时可以给我儿子带些,他爱吃。” 王穆氏有些讶然,“易姑娘已成婚了?” “没有。” 王穆氏愣住。 没有成婚,却有了孩子? 这…… 第50章 她说话时,阴阳怪气 易凤栖本人并不觉得未婚先孕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回答得极为坦荡,“我尚未成婚,但有一个儿子,今年已三岁,生得冰雪聪明,很是可爱!” 王穆氏也是有孩子当娘亲的人,闻声心情有些复杂。 换做其他女子,倘若未婚先孕,在当下只恨不得直接投湖自尽,自证清白才好,哪会像易凤栖这般,大方说出此事,半点都不觉得羞愧难当。 王穆氏又有些佩服易凤栖。 “我也有个儿子,今年六岁了,改日可让他们在一起认识认识。”王穆氏笑着说道。 易凤栖自然答应下来,“好啊!” 二人说着话,没多久便到了范府。 这里不愧是一府之长的府邸,前后占地大不说,里面更是气派。 她们是妇人,自然不能走正门,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便由婆子带领走右侧小门进了府邸。 易凤栖本还走得大刀阔斧,被王穆氏拉住,“易妹妹步子需迈小一些。” 易凤栖只能小步小步地走,跟在王穆氏身边。 这次来的不仅有商贾之妻,连通判,参军,同知等官员后院妇人也来了。 有了官员的妻女,商贾出身之人便显得略低一头。 在与范知府的妻子,范林氏谈话时,从她言行中这种阶级感展现淋漓尽致。 若说王家在湖广也算是一顶一的大商户了,范林氏瞧见王穆氏也不过浅浅笑了一声,表示欢迎。 至于易凤栖? 她压根没有想认识的意思。 不过易凤栖也不打算认识她就是了。 她暗自看着周围,想着是先吃点东西,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呢,还是先溜去找线索好呢? 王穆氏有心为易凤栖介绍一些人脉,便拉着她在身边,与同是商贾的妇人交流。 “这位是我小叔子友人的表妹,姓易,近来无事,便随着我一同来涨涨见识。” “易妹妹,这是孙记布行孙掌柜之妻小孙氏,她与你同岁呢。” 易凤栖别扭学着小孙氏的动作施礼,“你好。” “易妹妹好,这还是头一回见穆姐姐带人呢,也不知易妹妹可有婚嫁?” “未曾。”易凤栖回道。 “那正好呢,这次男宾那边似是来了许多青年才俊,易妹妹可要抓住机会,二十岁的大姑娘,再拖拖,可就不好找夫君了。” 易凤栖颇为认真点了头,“孙姐姐放心,我必定好生瞧瞧!” “区区商贾,还想着在范府寻亲事?笑死了。” 忽的,一道带着娇意的声音响起。 小孙氏目光看向了那开口之人,粉白色的长裙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头戴珍珠并海棠簪子,清雅又不落俗气。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豆蔻年华,却生得漂亮,一双明眸带着骄矜高傲,身边跟着的还是范大人的嫡女,范莹。 小孙氏有些怯懦地不敢说话了。 一旁易凤栖却不以为意,对小孙氏道,“我在你家布行买过成衣,布料很软,穿在身上好极了。” 小孙氏面上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轻轻点头,小声道,“你若是觉得喜欢,我私下送与你一些。” 易凤栖点头,完全不觉得收了别人赠礼有什么不好的,“好啊!” 以粉白衣裙为首的女子们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了起来。 其中范莹最先难看了神情,向前走了几步,对易凤栖道,“县主与你们说话,为何还不过来回话?” 易凤栖恍若初醒,看向范莹,道,“你在与我说话吗?” “方才不是在对你说,还是对谁?” 易凤栖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那番话,是在私底下揶揄我呢。” 范莹面上一阵红一阵青,瞪圆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易凤栖。 这女子当真没脸没皮! 王穆氏在心里轻笑了出来。 “我乃文郡王次女周宝珊,你见到我为何不行礼?”周宝珊倨傲瞧着她,语气中尽是看不惯。 易凤栖瞥了她一眼,十六岁的女孩儿罢了,她来此还有其他目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易凤栖面上多了两分讶然,行了一礼,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文郡王的次女,久仰大名。” 不知为何,从易凤栖说出这几个字,周宝珊总有一种闷气存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但她偏偏恭敬,其他众人皆瞧过来,她自然也不好去发难一个商贾之女。 她心中憋屈,带着训诫对她道,“作为女子最重要便是看清自身,做那些愚不可及的梦,只会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次女说的真是太对了!”易凤栖义正词严。 周宝珊:“……” 她果然在不阴不阳刺我! 王穆氏拉着她往一边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你当真认识县主?” “不认识,顺着她话说罢了。” 周宝珊:“……” 她此生就没有遇见过这等气人之事! 她狠狠跺脚,甩着帕子走了! 现在还未开宴,不过瞧着男宾那边也应当来人了。 易凤栖左右瞧了瞧,想着寻个机会先溜去范绽府上的书房看看。 王穆氏要去交际,易凤栖没跟上,只道自己在这儿坐着就行,然后摆脱丫鬟,悄无声息到了假山旁。 怀清芬假山林立,不远处还有一个湖,易凤栖借假山掩饰轻而易举地走到了湖旁,这里绿柳成荫,最是容易作为离开的地点。 还没跃起来,易凤栖忽然听见有一道熟悉声音,“那个商贾家的小姐真不会说话!害本县主出了这么大的丑!” “县主别生气,您先在这儿休息休息,奴婢给您拿您最爱喝的梅子酒来,消消气可好?” 周宝珊哼了一声,捏着帕子道,“快去快回。” “是。” 易凤栖顺着周宝珊的身影朝她身后瞧去,只见一人悄然靠近她,然后狠狠一推。 易凤栖:? 她挑起眉。 好家伙,这就是古代版害人落湖的经典场面? 思索不到片刻,易凤栖便果断出手,一脚把那个推人之人给踹了下去,在周宝珊落水前,把她给拉了回来。 “啊!” 周宝珊惊魂未定,看着落水之人,整个人都未曾回过神来。 “走了,再见!”易凤栖说了一句,然后一溜烟跑了。 她没瞧见,那被她踹下水的人,落水不过片刻,另一边就有人大喊一声,“我来也!” 然后同样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第51章 与真表哥,相互飙戏 周宝珊连连往后退,想起方才救她的人竟然是那个商贾之女,脸上便臊红一片,紧接着,又想起被人陷害之事,她眼下又阴沉下来。 胆敢对她动手,好大的胆子! 男宾处,这里人虽不及女宾那边人多,却也十分热闹。 何潜今日显然并不想出头,而是坐在那里,含笑地看着周围热闹场景。 李伯安所带来的季敛在他身旁,目光不停四处游走,似在打什么主意。 “唯闻兄,喝茶吗?”何潜不紧不慢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多谢。”季敛接过来,一口喝了下去,“你可知这中秋宴何时开席?” “约莫要半个时辰后了。” “啧。”季敛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托着腮帮,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慢,我还怎么去打探?” 何潜听到这话,想到了自己前段时日给季敛送的信,这厮估摸是瞧见了,听着表妹有了踪迹,以及易修之死,想着来范绽家中打探消息来了。 季敛正无聊着,便瞧见有人急匆匆走了过来,低声在范绽耳边说了几句话。 范绽的脸色都变了。 季敛瞪着一双眼睛,暗道机会来了! “何兄,我内急,先去如厕了。”说着季敛捂住肚子面露痛苦。 “唯闻兄随意。” 季敛立刻站起来,同样也跑了。 何潜看着他的背影,兀自想着,他这一去,会不会与易凤栖碰上。 方才范绽离开,明显是女宾那边出现了问题,易凤栖趁此机会去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此时易凤栖已然换上一身轻便衣服潜入其中。 这宽敞女裙有个好处便是能塞东西。 易凤栖临走前,偷偷又往里面穿了一件轻便短打,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绕过人群,易凤栖藏起来,不远处就是范绽的书房。 因着今日来客众多,这边并没有太多人,但该重兵把守的位置仍旧有人在看着。 易凤栖闭眼仔细倾听,很快就察觉到了几个人在相互交换位置。 身手应该不错,落脚轻又快。 不过嘛。 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实力,自然不必怕他们。 易凤栖抓到空隙,身形一闪,躲过耳目,飞速到了书房内。 再次轮换位置的人,只看到窗户紧闭,并没有人经过。 易凤栖没有犹豫,直接开始寻找东西。 何潜告诉过她,最重要的是找信件,其他东西皆没有什么大用。 易凤栖大致在周围扫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信。 最后绕到书架后面,那里放着很多东西,自然也有信件之类的东西。 她翻看半天,大多数都是与什么礼部,大理寺卿的来信,易凤栖不感兴趣,皱着眉寻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难道不在这儿放? 易凤栖正打算转移目标,忽然看到了香案下方有两个抽屉,按常理来说,这里面应该是放各种香烛的,不知为何,易凤栖忽然想到那日在银矿内听人说,范大人藏东西以最危险就是最安全。 这里通常一看就觉得是放香烛的。 易凤栖不知为何,非常笃定地走了过去,然后拉开抽屉。 只见里面放的就是香烛。 易凤栖:“……” 不应该啊。 易凤栖抓住那些香烛,手指忽然抠到了类似于纸张的东西。 她眼前一亮,果然如她想的那般,不只有香烛! 她真是太聪明了! 易凤栖连将东西拿出来,是清阳侯给范绽的一封信。 信口打开过,显然是已经看过了。 她立刻打开。 “北戎战事吃紧,圣人催促下派寻找易修之人,尽快带他与孙女回往国都,你若寻到那孙女的踪迹,需尽快以范家名义带回。”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也并非没有,不过连带上孙女,易凤栖便不得不思考信上所说的那孙女是谁。 她爷爷到底是谁? 亦或者范绽知道她爷爷是谁,兴许是武将,也正因为她爷爷的这个身份,才被人追杀? 容不得易凤栖多想,她倏地将东西全部放回去,重新摆上香烛。 等她将东西整理好,立刻躲了起来。 一声吱呀,又飞快关合。 季敛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暗自想着范绽那个老匹夫。 他表妹祖父之死必定与这老匹夫脱不了干系!周鹤潜搞不定他来搞定,到时候他将范绽绳之于法,再找到他表妹,表妹必定感激他! 如此这般,他便能将表妹带回季家,祖父一高兴,他的日子必定好过起来。 季敛想着未来得意日子,心情便不由得舒畅起来,精神抖擞地开始搜东西。 易凤栖在暗处瞧着有人进来,一步一步眼看着都快到她这儿,倘若往外走,必定惊动他人。 她想了想,以免对方有人进来,她只好飞速穿上今日来时穿的衣裙,娇滴滴开口道,“大人,您回来啦~” 易凤栖在心里呕了一声,继续掐着嗓子道,“我是小莹~” 季敛一惊! 电光火石间,季敛压低了嗓音,咳了两声,“咳咳……小莹啊,你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里,怎的在本大人书房?” 都是做贼的还装? 易凤栖一试探便知道对方必定不是范府之人,不过对方必定不知道她也不是范府的人。 易凤栖松气之余,继续演戏,“还不是大人您一直不来,我才出此下策来书房等大人。” 啧啧,这哀怨语气。 季敛大开眼界,没想到这范匹夫对妻妾宠到连书房都能随意进来。 今天怕是不能继续往下搜查了,得赶紧走才行,不然一会儿这女子出来,他就露馅了! 季敛继续压低声音,呵斥道,“不成体统,本大人还有事要忙,你赶紧离开!” 说完,季敛溜了。 易凤栖听到声响,也松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她看了看那香案下方的抽屉上,眼神发暗。 倘若信件上所写的易修,便是她爷爷,那事情便愈发麻烦了。 或许她该去查查易修此人……亦或者她爷爷,究竟是什么人物。 易凤栖从书房出来,躲过监视,回到怀清芬。 这里已经乱了,她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男子,以及那什么郡王次女,就知她一脚踹下水的女子被发现了。 易凤栖悄咪咪回到王穆氏身边。 “易妹妹,你方才去哪了?!”王穆氏瞧见她,大松了一口气。 易凤栖装傻充愣,“我内急,找茅厕找了半天。” 第52章 瓜真好吃 “怀清芬就有如厕之地,现在范家出了事儿,易妹妹,你可别乱跑了。”王穆氏拉着她的手,低声道。 “发生何事了?” “方才春松县主险些被范大人三女推下水,谁料她害人不成终害己,自己落了水,还被一个清寒举人给救了,春松县主要求范大人给个说法,现在里头闹得正僵呢。” 就在易凤栖救了周宝珊后,那男子大喊一声,“我来也!”下水救了被易凤栖踢下水的人,周宝珊目睹全过程,连男子将范三姑娘救上来后,看到人是范三姑娘后的不可置信也尽收眼底。 周宝珊是什么人,能在偌大安郡王府里拿到县主位置的嫡次女,这种腌臜手段见得多了,不消多想便知这是为了毁她清白,好让她嫁与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破举人。 幸好被易凤栖给救了,不然她还真着了道! 周宝珊对那个商贾之女心情是复杂的,她天生贵胄,享受的是泼天富贵与万人追捧,向来看不起满身铜钱味儿的商贩,可偏偏她这次就是被商贩给救了。 周宝珊越想越气,看向范绽的目光都多了几分不善。 “若非本县主与清阳世子夫人是旧识,本县主断不会放着禁中中秋佳宴不去,反而来这儿?”周宝珊咄咄逼人,“范大人倘若不给本县主一个答案,休怪本县主将此事闹大了!” 易凤栖听完之后,觉得自己吃到瓜了,她不着痕迹的去看八卦,只见周宝珊为了撑场面连自己带的护卫都带了过来,意在将范三姑娘给拿下。 范三姑娘显然还在泛懵之中,哭哭唧唧地摇着头,“爹!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女儿也没有推县主下水,女儿是冤枉的!” “闭嘴!”范绽沉声怒道。 范三姑娘怕极了这个父亲,只能嘤嘤嘤地拿着帕子去擦泪。 “县主严重了。”范绽淡淡道,“三姑娘落水被此子所救,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不日完婚,县主认为呢?” 范绽没提范三夫人,只说了补偿的法子。 这范三姑娘自讨苦吃,她自然乐见其成,但周宝珊觉得这还不够,可清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是她闺中好友,她也不能将此事放开了说。 周宝珊凉凉看着范三,道,“既然范大人开口了,那本县主便给你这个面子,在此本县主便先恭喜范大人喜提女婿了。” 范绽在同德府几乎一手遮天,哪受过这等阴阳怪气,不过对方是郡王之女,他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他递给妻子一个目光,让她处理这边之事,然后冷着脸甩袖走了。 范林氏动起来,不着痕迹地带着其他夫人与小姐去了怀清芬设宴之地,又让范莹寻了其他趣事去做,这才开始处理范三姑娘与那名举人之事。 易凤栖全程看戏,到了宴上之后就开始吃东西。 范家摆宴的时辰是午时,开宴后已到了未时三刻,易凤栖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株那么大的灵芝就白白给了范府,她必须得吃回来。 酱鸭做得不错,辣甜口的,岁岁肯定喜欢,等她研究研究如何做,回头给岁岁也做一道尝尝。 点心也不错,不过没有王穆氏让她吃得清甜,宴上的酒不行,哪怕是供给女子用的果酒,味道过于辛辣不够绵柔。 易凤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评价,总的来说,味道还行。 酒足饭饱后,易凤栖便打算与王穆氏一起离开。 她心里藏着问题要些询问何潜,不能在范府拖时间。 谁知身后有人喊住了她。 “站住。” 易凤栖仿佛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周宝珊急了,拎着裙摆就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衣袖,气愤道,“本县主与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文郡王的次女是在与我说话吗?”易凤栖面上带着惊讶。 那模样仿佛是在说“你不是不和商贾之流玩吗?为什么喊住我?” 周宝珊面上一片绯红,当然,这不是娇羞,而是羞恼,“今日多……多谢了!” “不必,走了。”易凤栖显然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摆摆手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周宝珊又拦住她,“本县主并非公私不分之人,你既与我有恩,本县主日后必定会报答。” “下次能见着再说。” 周宝珊看着易凤栖离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这笨女子!她堂堂郡王之女,这女子开口向她索要东西,只要不过分她都能给。 可偏偏这人什么也不要! “周宝珊?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一道带着奇怪的声音响起。 周宝珊扭头,只瞧见一个讨厌鬼,“季敛,你来这儿干什么?” “与你有什么关系?”季敛上下扫她,切了一声,“粉白在你身上太丑了。” 周宝珊顿时炸毛,“本县主穿什么与你无关!我瞧着是你眼瘸了该去找个太医瞧瞧!” “免得连见到你那所谓表妹,都认不出来!” 周宝珊冲他做了鬼脸,然后带着自己的婆子丫鬟趾高气扬走了。 季敛脸都绿了,“我表妹在我面前我还能认不出来?我必定一眼瞧出来!” “好了,唯闻兄。”王伯安走过来,拉住他,“县主是受清阳侯世子夫人邀请才来的,与三殿下没什么关系。” 何潜古怪瞧了一眼季敛,今日若是有机会,季敛自然能与易凤栖见面。 就是不知他认不认得出来易凤栖便是他表妹了。 何潜收回目光,与王亦辰一同上了车。 马车上,易凤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她一脸严肃,面上皆是思考。 “易妹妹,你这是怎的了?”王穆氏看她模样严肃,还以为是发生了何事。 易凤栖摇摇脑袋,“无事,穆姐姐不必担心。” “你是亦辰好友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倘若有事,千万要告知于我。” 易凤栖只道好。 很快,马车回到客栈。 易凤栖本想将裙装换下来再去找何潜,可正巧看到何潜进了自己房间,她眼睛一转,索性衣服也没换,直接溜去见何潜。 门倏地被打开,紧接着飞快被关上。 素竹当即抽出长剑想要刺向来者,被轻而易举躲过去不说,待他再回过神来时,易凤栖已然走到了他的背后,声音透着漫不经心,“出剑也得瞧着点人。” 何潜的手还搭在外衫边缘,他本想将外衫脱了,可听到易凤栖的声音,这个动作难免有些不妥。 第53章 她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他放下手,转身看向素竹,“你先去外面守着。” “是。” 素竹脸上不好看,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阴沉着脸走了。 “他怎么了?脸这么臭?”易凤栖奇怪道。 “兴许是打不过你,心里犯别扭。” “啊,那没事了,能打得过我的只有我爷爷。”易凤栖随口道。 素竹:…… 他握紧手中长剑,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挑个时候与易凤栖打上一场! 素竹带上门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不甘。 何潜看向易凤栖,先前在窗前那惊鸿一瞥,没有此刻来的清晰。 她吃了东西,口脂掉干净了,秀面既不敷粉,也不施脂,明洁似朝霞中徐徐升起的旭日,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朝气。 她若不说话,端庄站在那儿,倒是有几分逼人的贵气。 正这般想着,易凤栖已然神秘兮兮朝他走了过来。 “我当真寻到了一些不对的东西。”易凤栖低声与他说道。 易凤栖的靠近,让二人宽大外衫相碰到一起,浅紫与深蓝,渐渐交叠。 她身上带着女子清香,不着痕迹落入何潜鼻息之中。 他薄抿着唇,视线冷不丁落在她抬起的手上面。 她的手指纤细素白,虎口因为时常练刀拿弓而磨出了茧子,指腹上也有各种各样的小伤口。 易凤栖是个猎户,手上有这些伤口不可避免。 可不知为何,何潜的思绪飘忽,想到了国都有一名贵伤药,祛除这种小伤口最是有效,连擦三日便会消除。 易凤栖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将自己在范府书房瞧见的东西一股脑全告知给了何潜。 “范绽和他爹私下通信,信中提到了我爷爷的名字,还提及了孙女,何潜,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易修的武将?”易凤栖鬼鬼祟祟问道。 他一心二用,奈何易凤栖生怕他听不到似的,压得越来越近,身上热意几乎都要让他感受到。 何潜眼睫轻颤了片刻,方才看向她,稳住声音,道,“知道一些,你……离我远点。” 他已经强忍着没有直接上手推她了。 易凤栖挑着眉,“怎么?怕我对你做什么不轨之事?” “在下并没有这个想法。”何潜往一边挪动脚步,距离易凤栖远了一些。 易凤栖啧了一声,嘀咕了句,“把你脸上弄的易容给洗尽后,我指不定才会把持不住。” 何潜:“……” “易凤栖!” “是你自己先想差了,赶紧对我说易修之事。”易凤栖一副厚脸皮的模样,坐在一旁椅子上,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囫囵喝了下去。 何潜坐在距离易凤栖稍远的位置上,这才慢慢开口。 “易修,是我朝名将,易家本是大燕开国功臣,二代被封为异姓王,掌管易家军,声名显赫,不过易修父亲,祖父两代已然落败到郡公爵位,易家军也没了骁勇,宛若一盘散沙。” 易凤栖看他不仅说得慢,还一边说一边喝茶,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敲开,仔细瞧瞧里头关于易家之事。 但她却又不能动何潜,只能憋屈又喝了一杯茶。 何潜放下茶杯后,这才继续道,“易修年十六岁时,现在的圣人刚刚登基,内有叛军尚未解决,外有北戎南夷在边境攻打,完全无法上战场的易家军,便成了一团毒瘤,令圣人只想切断。” “这时易修便站了出来,直言可为圣人带出一支训练有素,且能上阵杀敌的易家军,他与圣人对赌,圣人也应了下来,易修进了易家军后,三年内重整易家军。 至此易修率领易家军不仅一举将叛军全部捉拿,还平定北戎南夷,数二十年征战,让他声名大震,不仅追封易国公,镇国大将军,更加封了超一品勇毅侯爵之位。” 何潜说到这儿,停顿片刻,易凤栖十分上道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问道,“接下来呢?” “易国公威名远播,悍勇如此,自然无其他势力进犯,安稳了几年后,北戎冒出了一位悍将,连夺边境数十座城池,镇守北戎的易国公之子,延远大元帅易乔松被毒杀,消息传入国都,易乔松之妻季氏正在生产,得知了此事后,气急攻心,生了孩子之后,血崩而死。 易国公向圣人求战前往北戎,誓要杀了毒害他儿子之人,圣人自然不应允,要易国公冷静下来,易国公在紫金殿脱了朝服,直言,不做朝臣。怒甩袖而去,圣人被拂了面子,君臣之间闹了隔阂。” “听闻一日后圣人冷静下来不再生气,寻易国公说边境战事,谁知易国公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子嗣,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易凤栖听完,整个人有些呆愣。 何潜嗓音有些发哑,抬眼看向易凤栖,道,“你既在范绽府上看到了那信上出现了你爷爷的名字,又如此恰巧的同样是易修,易姑娘,你可有其他念头?” “你是说我爷爷就是易国公?” “为什么不是?” 易凤栖沉默片刻,又觉得不太像。 新生婴儿视力与听力发育并不完全,需要大量时间休息,她不是什么神人,自然不可能一出生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为婴儿后,她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谁管得了身边发生了何事? 再者,她爷爷太糙了,半点都不像是声名远播的大将军。 她自一岁才开始有记忆,犹记那时,她刚学会怎么跑,她爷爷便带着她上山打猎,遇见了一头大虎,就那么直杠杠背着她,把老虎给弄死了。 她,易凤栖,那时不过一岁多,没造成童年阴影全靠她是穿越的。 还有一次在三岁,那大老粗让她坐在树上自己去打猎,完事儿回去寻人喝酒,第二日醒来时,忽然发现孙女不见了! 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树上挂着呢,连忙回去把冻得都快僵了的易凤栖带了回来。 若非刘大夫医术高明,她恐怕活不到四岁! 自打那次被挂树上没人捞她之后,易凤栖学会了自力更生,努力学武,好让自己在这个随时随地都极有可能暴毙的环境里好好活下去。 就这糙性格能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易凤栖保持怀疑态度。 “会不会是我爷爷的名字与那个易修大将军撞名,因此范家认错人,把我爷爷杀害了?”易凤栖眯着眼睛,说话时都带着一股狠厉,仿佛何潜认同后,便能提刀去报仇。 第54章 喝了她没喝的茶 何潜惊于她的脑洞,沉默片刻,打破她的幻想,“你先前说过,祖父告知过你,你父亲死于战场,易修的儿子同样死于战场,二人去世时间几乎相差无几,易姑娘,你当真觉得此易修非彼易修吗?” “那你说说,如何证明我爷爷真是易国公?”易凤栖道。 何潜站起来,找到随身携带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令牌。 上面所带着的流水纹,与易凤栖那柄长刀上的流水纹一模一样。 “此物上的流水纹,便是易家家徽,也是易家军的标志。” 那日何潜认她时拿出的令牌就是这枚,不过那时何潜背对着他,令牌正面的流水纹易凤栖并没有瞧见。 易凤栖站起来夺过令牌,拧眉看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向何潜,一字一句问道,“何潜,你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才开始怀疑他是何人? 何潜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说她太过随性,压根没有考虑过他的存在对她造成的影响。 “易姑娘相信我说的话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还在我身边,必定是为了我或者我爷爷而来。”易凤栖说道,“那封信上说了,要带易修孙女前往国都,倘若我真是易国公的孙女,你此行的目的,恐怕不止是银矿,还有我吧?何潜,你是国都朝廷的人。” 何潜面不改色,喝了一口茶水 “李少清已成了状元,皇帝钦点翰林,三年五载,必定能够入内阁,成为一代朝臣。” 易凤栖听他避而不答自己之事,心里不免多了几分不快,眯着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李赵氏倘若想不起易姑娘还好,可若是想到了易姑娘,而你还是个普通猎户,她们李家动动手指,便能让你与你的儿子就此消失在大燕。” “易姑娘,你当真只想做一个平庸的猎户吗?”何潜给她也倒了一杯茶水,亲手递到她面前。 易凤栖没抓茶水,反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过来。 何潜的身体顿时朝她倾斜而来,他抬起眼眸,只对上易凤栖带着冷酷的眼眸。 她最是讨厌别人威胁她。 易凤栖捏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想让我回国都?” 她手心温度慢慢通过布料传到他手臂上,烫得那一片热得要命。 何潜眼睫发颤,努力稳住心神,缓缓说道,“易家还有易家军,易姑娘只要回国都,不说区区李少清,哪怕是范绽,曾经害过易国公之人,只要你想,报仇不过早晚而已。” 易凤栖的心脏强烈又迅猛地跳动了一下,她眼睫一颤,一双桃花眼长睫下压。 何潜将她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不着痕迹地松了口吻,“你是易家的子嗣,回不回去皆由易姑娘你自己定夺,身为猎户自有猎户的报仇方法。” 易凤栖站起来,松开他的手腕,“此事我会自己想清楚,走了。” 她心里发乱,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 何潜看着她离开背影,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的衣服已经被握出了褶皱,尚留余温。 何潜神使鬼差的低下了头,凑到被易凤栖握住的地方嗅了一下。 清冽,干净的味道。 等他缓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脸上顿时满是绯红,欲盖弥彰一般放下手臂,一口气将易凤栖没有接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 易凤栖坐在自己房中想得脑袋都要炸开,都不曾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任何事情与朝廷沾上关系,必定要惹上不该惹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她爷爷的死处处都有官场上的博弈与算计,倘若只有她一个人,待寻到凶手只需一个一个将其杀了便可。 但,她还有个儿子。 易凤栖左右思量都寻不到一个完美解决方案,心情便不好起来,她看着外面夜色,思量片刻,穿上一身黑衣,打劫……不对,是拿东西去。 今日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夜间看灯会也是同德府内的风俗,外头刚刚黑下来,大街便陆续亮起了金红色的光。 王家众人也要下去,命人问了何潜,何潜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他换了身应景的乌金色绣引颈白鹭,流水云纹的圆领袍子,外搭了一件长袍,金冠玉簪,贴上的人面虽瞧着平平无奇,可他身形颀长秀丽,自背后瞧去似是清绝俊隽的矜贵公子,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瞧上两眼。 他站在窗边,目光落在繁华灯会的暗处,似要从那灰暗之中看到什么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易容人面上,灯影阑珊下,玉手微微曲起,柔亮金光映衬的那手都精致到绝艳。 “主子,您要下去逛逛吗?”素竹走进来,问道。 “走吧。”何潜放下手,转身踏足,下楼与王亦辰,季敛会合。 “何兄,你表妹呢?”王亦辰奇怪地往他身后张望,“怎的不见她出来?” “表妹身体不适,在房间里休息呢。”何潜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我想着为表妹买个花灯送与她,让她解解烦闷。” “同德府有办灯谜之地,何兄为你表妹赢个最漂亮的送与她,她必定高兴!”王亦辰十分纯真地相信了何潜的话,还为他出谋划策。 何潜唇角噙着笑,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季敛不说话,但目光一直鬼鬼祟祟地看何潜。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何潜,一直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他一时又想不出来是谁。 易凤栖穿行在夜色之中,并未对周遭美景有多么留恋。 她已经想好了,不仅要把她儿子的那一株灵芝拿回来,还得瞧瞧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这范绽大贪特贪,去趟范府不顺手牵羊,属实不是她的性格。 也许是今日宴客,现在范府管辖松泛不少,易凤栖轻而易举进入范府,按着何潜给她看的那个地图,找到库房所在地。 范家所有金银珠宝记录在册后都会归纳到这里,库房有整整一进院子那么多。 易凤栖看得直咋舌。 寐了那么多白银,范府果然富得流油。 第55章 手拿花灯的周鹤潜 她不作多想,躲过巡逻之人后,挨个查看,终于找到放药物的房间,易凤栖迎面就闻到了很多药香味。 什么百年人参,千年雪莲,满满摆放了不少! 易凤栖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找到了易随的那株灵芝。 这灵芝品相,年份都极好,收起来时,管事明显上了心,在上面吊了牌,写上‘八月十五日,灵芝一株’的字样。 易凤栖将灵芝小心收起来,这才继续打量库房。 解毒丹? 这个不错,上次她着冯家的道,易凤栖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一股脑把解毒丹打包带走,看什么顺眼好出货就拿什么,搜完药库,又去了另外一间库房。 易凤栖一瞧,好家伙,全是各种字画笔砚。 她儿子也要读书认字了,这墨砚也不错,带走带走。 正装着,易凤栖瞧见了一盒朱砚。 夜色虽黑,但颜色像极了何潜中指手背上那一点樱红,神使鬼差的,易凤栖将那朱砚也装了起来。 虽说何潜不怎么地道,但他着实帮了她许多,勉强给他送个中秋礼。 反正又不用她掏钱。 都是范绽赞助。 易凤栖厚脸皮想着,唾弃几声,下手又黑了几分。 搜了一些其他库房,易凤栖又拿了十来根金条后,便打算离开。 眼前还有一间库房,易凤栖想了想,出于好奇,还是打开朝里面瞧去。 只见里面放着各色的武器。 刀枪剑戟,乃至一些形形色色的,连易凤栖都喊不上名字的武器应有尽有。 易凤栖觉得有意思,不过她装东西的袋子已经满了,若不是装不下,她也想顺走一些兵器。 易凤栖随便看了片刻后便想离开,谁知,余光忽然看到了一柄刀身开了凹槽的刀。 夜色模糊,她甚至没有看得太过清晰,可那东西,确实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易凤栖的面前。 她身上的气息顿时冷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抓住那刀,仔细辨认刀身。 易凤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她爷爷身上致死伤口是什么样,那种痕迹,只有这种带有凹槽的武器才能造成爷爷致死伤口的痕迹。 易凤栖身上透着一股子弑杀喋血的气息,仅仅一瞬,便又被她收了回去。 临走之前,易凤栖扭头看了一眼这库房。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跃了回去。 今日是中秋,范府向来大方,给下人也吃了酒肉,看管库房的管事脸上一片通红,醉醺醺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脚还在一点一点地,看上去十分悠闲。 “这用猪油炒出来的菜就是香,吃完还能口齿留香,嗯不错不错!” 管事砸吧着嘴,似乎还能闻到一股猪油的香味,下次吃上这么好的东西就得要过腊八了,指不定他们家主子高兴,也会赏他们。 管事做着春秋大梦,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没人想过会有人胆子大到敢来知府家中偷东西,更别说是烧库房了。 毕竟范家在同德府一家独大,惹了地头蛇,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但易凤栖就这么做了。 她专挑那些带不走的金银珠宝烧。 易凤栖将火折子扔进从厨房偷拿的猪油上面,一瞬间,火舌随着油蔓延。 她拍拍手,正准备扬长而去时,倏然后背汗毛竖起。 紧接着,短短一瞬间易凤栖弯下头,一道凌厉横刀从她头顶擦过。 易凤栖将她拿走的那柄开了凹槽弯刀拿了出来,急急挡住对方迎来第二刀。 “大胆小贼,敢来知府府上做偷鸡摸狗之事。”那人一脸络腮胡,声音冰冷,一副凶悍模样。 易凤栖目光则从络腮胡大汉手中弯刀划过,同样是带了凹槽的弯刀。 易凤栖眼底发暗,耳尖听到有其他人要过来。 她拎刀挡住络腮胡大汉再次砍来的一刀,紧接着身形扭转,弯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划在络腮胡大汉腰上。 她压低了声音,透着嘶哑的狠厉,“你的命,等着老子来取。” 带出的血肉飞溅,大汉怒喊一声,一脚揣在易凤栖身上。 络腮胡大汉明显愣了一下,这声音明显还是一个少年,武力竟然这么高。 易凤栖放完狠话,身影就着大汉一脚踢来的力道在地上一滚,身形落在暗处,瞬间消失不见。 络腮胡大汉被易凤栖的刀狠刮了一下,此刻疼得要命,也知道对方并不想与他多纠缠,能在他连续两刀下还能反砍他一刀,且速度这般快的离开,足可见对方不仅身手了得,且轻功很好。 范府其他护卫还未过来,就瞧见范府一处燃起滚滚黑烟。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络腮胡大汉被扶起来,声音透着不甘,“那人偷了府里的刀,赶紧禀报大人!” “是。” 好好的中秋夜,范府成了不眠夜。 易凤栖心里不爽,正往客栈赶时,忽然瞧见一人。 何潜独自站在灯光摇曳处,手中拎着一盏漂亮极了的花灯,那花灯的光映衬在他俊美无双的面颊上,被他的容姿衬得黯然失色。 他独独站在那儿,一身乌金色长袍,仿若误入凡尘的谪仙,沾了那么点烟火气,让人挪不开眼。 街上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一些脸皮薄的,羞红了脸,娇怯掩了面,然后接着看。 有些脸皮厚的,直接将花簪,绣帕扔向他。 他好似有些无措,又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孤零零站在那儿,拿着花灯,若醉玉颓山。 易凤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甚至还有空站在那儿去欣赏何潜此刻的模样。 人长得太好看果然容易被惦记,瞧瞧这惦记他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 勉为其难救他一把。 虽然她不开心,但还去救他。 她的心肠真好。 易凤栖在心中为自己的善举感动,脚下不停地来到何潜所在的暗处。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觉得手腕被一只素白的手指抓住,紧接着那人一拉,他便被拉入了黑暗之中。 何潜还没说话,他手中的花灯被熄灭了,紧接着他后腰被人揽住,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脚下没了支撑。 “易凤栖。”何潜准确无误地喊出她的名字,他抓住易凤栖肩膀上的布料,拧着眉,“你干什么?” 第56章 花灯,灭了 “救俏郎君于水火之中?”易凤栖勾着唇瞧,他清隽俊朗的面容,“你不是易容吗,怎么今天不装了?外头若有些女子孟浪些,瞧你漂亮,信不信直接把你抓了去。” 易凤栖带着他跑起来也如履平地,她未仔细瞧何潜,自然也看不到他耳尖泛起的粉色。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究竟懂不懂!”他感受着身前隔着衣料都能传到他身上的温度,脖颈处泛起了红晕,他心跳如雷,这种奇怪感觉让他不适,拧着眉低声呵斥,“放我下来。” “你不是我表哥吗?我救表哥怎么了?”易凤栖左右瞧了瞧,发现临河一处人不多,大家都去看花灯了,这边还没多少人,易凤栖便往那边跑。 直到到了河边,易凤栖才把何潜放下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花灯,有些急促的呼吸几下。 这下就不会有人再往他身上砸东西了吧? 何潜低低吐出一口浊气,往一旁站了站,却没有说话。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了?” “花灯。”他声音有点淡,“灭了。” “你多大之人了,还玩花灯。” “是你弄灭的。”何潜无声看向她。 易凤栖轻啧一声,把自己带的战利品放在他脚下,警告道,“帮我看好,里面东西我都有数,你要是偷拿,我把你丢河里喂鱼!” 说完,易凤栖便匆匆离开。 何潜低头看着叮呤咣啷作响的袋子,哑然片刻。 看来这次易凤栖去范府,收获颇丰。 片刻后,易凤栖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个火折子,道,“把灯打开。” 何潜照做,手指按住花灯的一处,这精巧绝妙的花灯便开了一个口。 易凤栖点燃火折子,周围的昏暗顿时变亮了一些。 她看清了何潜手中的花灯。 何止精美绝妙能形容,灯上画了洛神图,龙飞凤舞,漂亮极了。 她将灯点亮,古怪问,“你买的这灯还怪好看。” 何潜将重新亮起来的灯合好,澄黄透着金色的光芒在里头摇曳,洛神姣美,光影绰绰。 他将灯递到易凤栖面前,平静道,“王贤弟求着我去猜灯谜,这灯谜是赢来的,你拿着吧。” 易凤栖扬眉,“给我?” 何潜颔首,“你若不想要,可以给岁岁。” 易凤栖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谢了。” 她身上还带着深色血污,这花灯在她手中,远远不及在何潜手中精致好看。 季敛正在附近瞧着花灯,远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待看清对方是谁后季敛眼睛瞪大了。 周鹤潜?! 他怎么穿着何潜的衣服?! 方才何潜与他们一同出来时,分明传的就是这一套。 季敛看何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所以何潜就是周鹤潜? 怪不得他总觉着何潜那么熟悉,何潜,何潜,这分明就是鹤潜! 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女的? 所谓的表妹? 季敛忍住当场喊住周鹤潜的冲动,一小步一小步地朝那二人走了过去,鬼鬼祟祟地,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何潜与易凤栖并没有发现有人走了过来,易凤栖看着手中的花灯,思索不过片刻,从怀里将那朱砚掏出来,扔给他。 何潜接过来,他一捏就知道这是砚,不过他故作不知地问易凤栖,“这是何物?” “朱砂色的墨砚,你既送了我礼物,我怎能不回礼?”易凤栖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 “别唠叨了,我方才在范府放了一把火,把范绽的库房给烧了,这会儿范绽应该回过劲儿打算抓人了,我们赶紧走。”易凤栖已经将花灯给灭掉,准备离开。 何潜听到她的话,心中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错觉。 “往城南走,那里有马车。”何潜捏着朱砚,说道。 “你提前准备好的?”易凤栖开始往城南走,不禁问道。 “依照易姑娘的性格,抓到了机会,自然闹个天翻地覆。”何潜低头看着朱砚,跟上她的脚步,“我们肯定是要离开同德府回永林县的,城南马车是早就备好的。” 上面还残留着一点体温,握在手心,都有一股热意传上来。 “站住!” 季敛在身后喊道。 何潜听到声音,也不奇怪,扭头看了过去。 易凤栖也扭头,身后站着一个满眼怒火的男子,显然,这怒火并非朝她而来。 “你认识他?” “认识,这位是季敛,国都之人。” 易凤栖自到了同德府后,一直没见过季敛,这会儿自然也不认识他。 季敛看到易凤栖的面容,觉得有些熟悉,紧接着又开始想不起来从哪儿见过。 何潜并没有打算介绍季敛给易凤栖认识,只问他,“我与表妹要走了,唯闻,你是与我们一同离开,还是去寻伯安兄?” 季敛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周鹤潜,现在逮着他了,自然不会放过,当即说道,“我与你们一同离开!” 于是季敛就同何潜,易凤栖一同去了城南。 路上,他们便听见自范府那边传来的喧闹,显然开始搜查了。 “快走快走。”易凤栖下意识拉住了何潜的胳膊,走得愈发快起来。 何潜垂首,目光落在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上面,指尖微动,并没有说什么让她松开的话。 至于季敛,他本身就会武功,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也不敢自己独自闯范府书房。 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易凤栖抓住何潜的胳膊上,整个人脚下一趔趄,直接摔了一跤。 季敛疼得只龇牙咧嘴,“疼死我了。” 何潜扭头看他,道,“快跟上来,范绽回过神后,我们便出不了同德府了。” 季敛怒视他。 还不是怪他啊! 这厮向来轻易不让外人碰,不管男女,谁人不知道他周鹤潜厌女,碰一下女子,胆汁都能吐出来,但现在呢? 他竟然让一个女子拉着他跑! 季敛也不知是自己眼瞎了,还是周鹤潜转性了。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追上去,三人成功上了城南停在一间无人院落内的马车。 素竹也跟了上来,接过车夫的绳索,勒着两匹骏马,驱车离开。 季敛暗自靠近了些周鹤潜,极其小声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第57章 被握紧的香囊 何潜不着痕迹推着季敛让他离自己远一些,季敛还不认,还要与何潜说什么,何潜已然扭头对外面的素竹道,“给其他人命令,让他们乘马车去别的县也转上一圈。” “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三……何潜,你跟我说清楚!” “行了,你吵得我头疼。”何潜往一旁靠了靠,下巴朝自上马车后便未开过口的易凤栖点了点,“她朝范府库房放了一把火,范绽自然要捉拿凶手。” 易凤栖老神在在,完全没有半点自己干坏事的自觉,甚至还颇为骄傲。 季敛冲着易凤栖竖起大拇指,“做得不错,范狗贼那老不死的,早该一把火把他整个范府都给烧了!” “你与范绽有仇?” “那可不。” 易凤栖点点头,一脸认真,“那你日后便是我的朋友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易凤栖再次点头,“不错。” 季敛挑着眉,哈哈直笑,“你这姑娘倒是有意思极了。” 何潜淡淡瞥了一眼季敛,又兀自摇摇头。 算了,不告诉他易凤栖的真实身份,看这笨蛋何时能猜得出来。 季敛笑完,扭头又问何潜,声音中透着好奇戏谑的打趣,“你为何不给你表妹自己准备个马车,这男大女防的,不好吧?” “马车只有一辆,你若不愿,可出去陪素竹。” “不去,外面忒冷了些,我衣服没穿够,我才不出去。”季敛拢着衣服,想起在国都民风开放,那大公主养了十几面首都无人异议,男女几人共乘马车外出游玩也不是没有过,并非大事。 “我都没嫌弃你,倒是先嫌弃我来了?”易凤栖坐得大刀阔斧,完全没个女子模样。 季敛上下扫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其实你是男子吧?男扮女装?!” “你说是就是呗。”易凤栖这还是第一次见比自己还笨的,顿时找到了降维打击的乐趣,往后一靠,那模样比男子还自在。 果然是这样,他就说为什么周鹤潜突然与一个女子卿卿我我,当让人抓,原来这其实是个男扮女装的异装癖! 季敛很快说服了自己。 三人离开得快,夜里驾车,进八九十公里的路程,他们生生走到寅时便到了永林县。 易凤栖没想到这般快,外头马车一停,她便从小憩中醒了过来。 目光恰巧与同样醒来的何潜对上。 马车上漆黑一片,易凤栖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意。 何潜率先挪开目光,叫一旁的季敛,“唯闻,起来了。” “到了?”季敛迷糊睁开眼睛,“终于到了,小爷我都快困死了。” “没有,还要从其他入城的小路进。” “啊,还得走啊?”季敛垮着脸,“现下多晚了,还要走路,三……唔……” 何潜把季敛那脱口而出的三殿下给堵了回去。 何潜面无表情地用一块点心塞住了他的嘴,又将剩下的糕点给了易凤栖,“能走吗?” “呜呜呜!” 能能能! 易凤栖并没有在意他们二人的交谈,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一边将自己从范府拿的东西绑好,“走了。” 一行四人,从小路进了永林县,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院落。 易凤栖回来之后,本想着去看自家儿子怎么样了,谁料还没走过去,就被何潜拦住了路。 “他和青云一起休息,此时必定熟睡,你过去必定要将他闹醒,明日再瞧也不妨事。” 易凤栖心想他说的貌似也没错,便不再强行往易随他们房间去,冲他摆了摆手,“休息了。” 何潜看着她离开,进房后将门关上,还未说话,一侧季敛幽幽过来,“我们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三殿下,如今开始对一个有了孩子的妇人……” “休要胡说。”周鹤潜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威胁。 “行行行,我不问。”季敛跟上他的步伐,“圣上派你去寻国公爷和我表妹,你可找到我表妹了?” 周鹤潜开了门,手却落在木门上没有挪开,扭头看向季敛,道,“如今你也来了,倒不如自己去找找看?” 季敛天真猜想,“我爹说了,姑姑生得沉鱼落雁,乃国都一顶一的美人,表妹必定也心性温柔,是个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妙人!” 周鹤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握拳抵唇掩笑,道,“那唯闻你就在永林县找找吧,指不定很快便能将这位‘妙人’找出来。” “三殿下寻人的技巧可不如我。”季敛掐着腰,打了一个哈欠,“清晨天亮我便去找表妹去,必定在回国都之前将表妹找着!” “那便静候佳音了。” 周鹤潜给季敛随便指了一间房,让他休息,而自己则踏进自己房内。 他关上门,坐在榻上,片刻后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块儿朱砚。 易凤栖自然不会用这种东西,她不爱笔墨,这些必然是她自范府顺出来的。 还那般理直气壮的送给他…… 灯光下,周鹤潜敛着眉,指腹摩擦着朱砚,眉眼如日月之入怀,蒹葭似玉。 他小心将朱砚放在盒子里,洗漱过后,周鹤潜躺在床上,翻身侧卧,手悄然落在放在一旁的香囊上。 清淡药香早已冲淡了上面所带着的清冽干净的味道,但他就这么握着,心间便多了几分安心。 天尚未亮,两道身影匆匆赶来,直奔周鹤潜的房间。 “主子!不好了!” 周鹤潜陡然睁开双眼,披着外袍,将门打开。 暗卫身上沾着湿冷,声音带寒,“银矿于半个时辰前发生坍塌,压死了将近二十人!” 周鹤潜只一瞬的变化,很快便恢复平静,“能救出几个是几个。” 他陆续说出几个人的名字,“把这些人带到安全之地,切记,不可让任何人发现。” “是!” 周鹤潜彻底无法休息了,他亮了灯,一封封信件自他房中发出。 直至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周鹤潜拧着眉。 还有一件事,易凤栖所说的最危险便是最安全之地,究竟在哪? 倏地,周鹤潜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第58章 心跳合着的旋律,是易凤栖 他唤来轻功最好的素江。 “趁人不备查看这几个地方。” 素江领了命,即刻去办。 一大早,易凤栖听到隔壁有声音传过来,便过去看易随和易青云。 她将自范家顺来的东西给了易青云。 “这些东西够不够用的?”全是上好的笔墨。 易青云看着墨砚上印记,道,“你在哪儿弄的?” “范府。”易凤栖也没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隐瞒下来,直截了当对易青云说了爷爷的身份,以及爷爷去世的真相。 易随听不懂,只眨巴着眼睛,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在易青云身上。 易青云面上带着不可置信,“你莫不是被何潜给诳了?” 易凤栖:“他诳我干什么?” “何潜生的芝兰玉树,玉质金相,不就是你衬你心意的模样吗?”易青云凉凉道,“他糊弄你两句,你也就当真信了去。” 易凤栖有些心虚望天,“话自然不是这般说的,我亲自去了范家查探,信中所写的名字就是爷爷的,你若是不信,大可去书院寻有家世的书生问问,大燕可有一位名叫易修的武将。” 她拿过不远处的长刀,让他去看上面的流水印记,“顺便再问问他们,可否知晓这流水纹,是不是易家军旗帜上的纹样。” 这把长刀是爷爷亲手送给易凤栖的,将其看得极为重要,易青云自然知道这流水纹代表了什么。 他握紧双手,沉默片刻,才道,“我们该回大牛村了。” 易凤栖知道他大抵一时间无法接受,拍拍他的肩膀,“讷讷,我已经想过了,国都我一定要回去。” “为了给爷爷报仇,也为了日后我们一家,不会轻易受别人欺辱。” 讷讷是易青云的小名,因为他小时候总会问各种问题,最后一个字就是‘呢’,易凤栖便给他起了个这样的小名。 易青云眼睛发颤,低声道,“那里只会更危险。” “一切有我担着,你怕什么?”易凤栖勾着唇散漫的笑了,“有我在,必定不会让你和岁岁受伤,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 此话正如重重敲击心脏的重锤,小少年沉闷点头,语气透着重视“我会快点长大帮你分担的。” “行啊,到时候你也考个状元,在朝廷做个肱骨大臣,谁也欺负不了我们易家人。” 易青云认真点了头。 她们还是要回大牛村的,不能一直住在周鹤潜这儿。 可易凤栖刚刚让易青云去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时,周鹤潜过来了,轻声对她道,“易姑娘,深山中的银矿,塌了。” 易凤栖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今日凌晨送来的消息,坍塌砸死二十人之多,此事必定会被人压制下去。” “你与我,要一同过去查看一番。” 易凤栖拧着眉,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她势必要前往查看,不过…… 她看向周鹤潜,“你也去?” 他不曾习武,倘若打起来,她可不能保证周鹤潜还能完完整整回来。 “此次是去查探,并非拿什么东西,不会让别人看到。”周鹤潜轻声说道,“有素竹带我一同去,不会拖累你。” 易凤栖轻啧一声,勉为其难点了点头,“行吧。” 她看向易青云。 后者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把收拾东西的手放下,对易凤栖说道,“岁岁我会好好看着,你且去便是。” “不要受伤。” 易凤栖翘起唇角,“知道。” 周鹤潜吩咐了守在外头的暗卫几句,让他们务必将小院守好,这才带着素竹和易凤栖一同离开,前往大山。 易随正抱着豆浆喝,眨巴着眼睛看着娘亲离开。 “哥哥,娘亲又去哪里了呀?” 易青云揉揉易随软乎乎的脑袋,“你娘亲去忙了,豆浆好喝吗?” “好喝!甜甜的!要给若瑜姐姐一碗!”易随大声回答道。 易青云眉眼带笑,点点头,“好,等你的若瑜姐姐醒了,就给她也送过去一碗。” “嗯!” “岁岁,日后要叫我舅舅,知道吗?” “为什么呀?” “因为舅舅好听,我喜欢听岁岁喊我舅舅。” 易随最喜欢的就是易青云了,他听到易青云说喜欢,立刻点头道,“那以后我就喊舅舅!” “真乖。” 两个轻功极好的人,半个小时不到,便进了山。 周鹤潜被素竹背着,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是累赘,反而对易凤栖说道,“易姑娘看来已经做好了回国都的准备了。” “我自不是因你三言两语说动了才回去。”易凤栖脚下速度飞快,脚尖轻点树枝,身形便借力飞出数十米远。 她速度极快,疾行近十里,易凤栖连呼吸都未曾改变,足可见她内力有多么恐怖。 素竹不肯认输,当即追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银矿不远处。 这里已经被严防死守了起来,还是易凤栖带着素竹找了一个几乎死角到没人能发现的位置,三人才以免被发现。 易凤栖先前只是听周鹤潜说银矿塌了,现在看过去,可不止塌了一点点那么简单。 这明明是整个被开采后变得空旷山体坍塌,压死之人恐怕不止有二十人。 看着那些不断逃窜,却被狠厉杀死的劳工,易凤栖手中紧紧一握,猛然看向周鹤潜。 “我若下去救,你可有办法,保住他们?” “这么多人,你不是对手。”周鹤潜拧眉,“易姑娘,你犯不着为了救他们而让自己受伤。” “谁说我不是对手?”易凤栖将长刀拔出来,“我既决定回国都,那就得让国都所有人都记住我。” 她神情透着一股肆意狂傲,“这不就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吗?” “我爷爷,柳叔之死都与范绽息息相关,而这银矿,就是范绽掌控同德府的证据。” “若由我亲自将这罪证带到国都,那些维护范绽之人,便会坐不住吧?” 到那时,她就会成眼中钉,肉中刺,对易修动过手的人,便会向她动手。 多么简单地拉仇恨。 易凤栖说完,扭着头冲周鹤潜笑了一下,紧接着,便提刀直冲下去。 周鹤潜原地愣住,脑海中尽是易凤栖那张透着狂傲不羁,犹如艳阳一样带着不可抗拒之势朝他冲来的笑脸。 好似重拳,砸在他紧闭心房壁垒之上,洒下刺眼光芒,势如破竹。 他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每次律动,都清晰带着一个人的名字。 易凤栖…… 第59章 你的腰,受伤了。 周鹤潜目光紧紧落在不远处狂骄肆意的女子身上。 他轻轻抿唇,低声对素竹道,“将周围暗卫都喊过来,掩护易凤栖救人。” 素竹应是,立刻吹响了布谷声响,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刻出现,从听素竹调遣,前往银矿,偷袭外围之人。 素竹则站在周鹤潜身边,护着他。 周鹤潜不再言语,而是远远看着易凤栖行动。 易凤栖自然不是什么善类,她能那般下死手杀人,就代表着此人铁石心肠。 救下这些人,不过是因为他们是范绽私下挖矿的铁证。 银矿之事牵连甚广,只要传到圣人耳中,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都要承受雷霆之怒。 但是……她大抵不清楚自己方才那些话,是完完全全把自己和他绑定在了一起。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是何身份…… 周鹤潜垂下眼眸,看向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 既然她信自己,那他自然不会辜负这一片信任。 易凤栖的进入仿若如入无人之境,长刀斩过那即将杀了一位劳工之人,血当即飞溅出来。 劳工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躲安全的地方去,一会儿我救一个,你就把他们拉走,知道吗?” 那劳工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易凤栖手中长刀划出了花,刀尖插入身后袭来之人的胸口,一招毙命! 劳工欣喜若狂,“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少说废话!”易凤栖的到来,让整个看守银矿的护卫,打手都朝她而去。 劳工立刻跑了起来,“恩人!我这就带其他人逃走!” 易凤栖以一敌十,这些人竟然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不过他们在暗中偷袭,易凤栖总要提防,一柄长刀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入化,自身上摸出的那些暗器,例如匕首,回旋镖等等,也在突袭中造成了相当大的威力。 “小心她使暗器!”有外围盯梢之人,大声喊道。 其中有一站在树上,手拿长弓之人,搭着箭矢,瞄准易凤栖,在她被困住之时,当即放箭! 易凤栖刀柄一横,在斩杀一人的同时,抬脚踢飞一名护卫到她身前,替她挡了这一箭,左手夺过斩杀之人的剑,直直扔向站在树上的射箭之人。 那人被穿破喉咙,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杀易凤栖之人,齐齐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弓箭手,心中大骇。 她的动作不过转念间,就将这整整三个人命丧于此! 何等快的速度!何等高深的力量! 如果不把她给杀了,那他们今日恐怕必定要命丧于此了! 他们当即握紧手中武器,十八般武力,齐齐上阵。 刀枪剑戟能往易凤栖身上使的,都不会留手。 甚至还有人搞偷袭,只要能击中,他们就能趁机将易凤栖给杀了。 这些人都对上了易凤栖,劳工们跟着第一个被救的人齐齐朝外跑去,他们现在只想活,有人救了他们,那他们就更应该好好活着! 周鹤潜让人去接应那些劳工,又对素竹说道。“让他们谨防背后偷袭,给易凤栖腾出正面厮杀的机会。” “明白。” 素竹再次吹响哨子,这声音的长短代表着不同的意思,这些人都已经训练过,自然明白主子传达的是什么指令。 他们化整为零,解决完外围看守者之后,便立刻朝易凤栖而去,帮她将那些偷袭之人解决。 易凤栖得了喘气的时间,扭头看向已经离开的劳工们,对身后那些暗卫说道,“抓活的,别全都杀了。” 暗卫还在动手,听到易凤栖理直气壮地指挥,心中不由一更。 他们的主子可是三殿下! 怎么可能听这易凤栖的指挥? “那边盯梢的瞧见没?”易凤栖随便指了一个暗卫,“你,把他抓起来。” “我……” “快去,不然他就跑了。” 暗卫一听这话,立刻不再多想,直接去抓人了。 接下来易凤栖又组织他们进攻。 周鹤潜看着下方本来分散打斗的场景,忽然变得规律起来,不由心中泛起疑惑。 这是谁在统领他们进攻? 不到半个时辰,剩下的近三十人,被易凤栖加上暗卫,不过八人一网打尽。 易凤栖让暗卫把这些人牢牢捆起来,自己额头也布满了汗水。 “行了,已经全绑起来了。”暗卫对易凤栖说道。 话在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这些暗卫不由开始面面相觑,心中全部腾起同一个念头。 不是说不听她的话吗?怎么打着打着,他们就听从了易凤栖的指挥,甚至还帮她把这些人都绑好了?! 暗卫们回过神来,默默齐齐离易凤栖远了些。 方才只是事出从急,她的话有用,他们才跟着的,绝没有信服她的意思。 周鹤潜被素竹带着下来。 他从素竹背上下来,走到了易凤栖身边。 “方才是谁说我不是对手的?”易凤栖朝周鹤潜挑眉,面上挂着得意神色。 周鹤潜看着她,向她递过去一块干净帕子,“你很厉害。” 易凤栖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她接过周鹤潜递来的帕子,把脸上溅的血迹擦拭干净。 “你的腰,受伤了。” 周鹤潜视线下移,落在她侧腰处被划出的血痕。 “没事儿,我们当猎户的,受伤是必然的。” 周鹤潜听到她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手微微攥起。 正当其他人打算开口询问这些被捆之人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恩人!” “恩人!” 一声接着一声声势浩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易凤栖扭头看去,就瞧见了本应该离开的劳工,竟然纷纷回来了。 他们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双目发亮,带着热切与感恩。 “多谢恩人搭救!我等都是贱民,被抓来挖矿,矿洞坍塌后能活下来已实属万幸,没曾想银矿矿主竟想毁尸灭迹。” 为首之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壮汉,身体一片脏污,手脚腕骨处还有铁链常年带着而勒出的痕迹。 七尺男儿眼睛染上了腥红的热意,直直朝易凤栖跪了下去,“倘若不是恩人搭救,贱民必定命丧于此。” “贱民生于微末,无财无力,只有一条命,他日恩人若有用得着贱民的地方,贱民必定赴汤蹈火。” 他身后其他人,也齐齐朝易凤栖跪了下来,声音高低不一,却异常整齐,“多谢恩人救命!” 周鹤潜将目光放在易凤栖身上,她救人只凭自己意愿,却意外地获得了这么多感恩。 这次和大牛村不一样,大牛村是周鹤潜做的局,而这次,是易凤栖心甘情愿救的。 她想了想,说道,“你们可有家室?” 第60章 你别忘了,把我的金子带回来 “有的,草民是任水县莲安村的村民,抓来这里已有四年之久,那些人骗草民是入伍做兵,我家娘子与儿子,已四年没见过了。” “我也有三年没见过我爹娘了。” 此话听着伤感,人群里头有人呜呜哭了起来,低声压抑让人怪不好受的。 易凤栖刚想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 她扭头看去,只见周鹤潜走到了他身侧。 “让他们去你家先等着,我着人去钱庄换些文钱,分了后让他们各自回家去瞧瞧。” “范绽必定不会放过他们,让他们回去,不是自寻死路吗?”易凤栖低声回答。 二人凑得近,几乎胳膊相贴。 周鹤潜感受着自易凤栖身上传来的温度,轻眨了眼睛,看向她,“易国公唯一孙女,就在永林县,还救了这些被掳去银矿做苦工之人,不出明日,整个湖广,就会遍布这些消息。” “范绽就算手眼通天,也不能将你置于不顾,我们安顿好这些人,便直接从大牛村出发,离开湖广前往国都,一会儿我会带着岁岁和青云一同过来。” 他将那块流水纹令牌放到易凤栖面前,清浅潺潺的声线透着让人安心无比的温度,“易姑娘千金贵体,任谁都不敢造次。” 易凤栖看着那流水纹令牌,片刻后将其拿了过来。 她朝那些劳工走去,地上尸体遍布,鲜血染红草木,她一身漆黑男装,衣袂随着她走动而飞卷而起,似乘风而起的凤凰,一踏云霄,直冲九天! 清亮嗓音,紧接着响起,落在所有人耳中,掷地有声,“我乃皇帝亲封超一品毅勇侯,易国公易修之孙女,易凤栖。” 劳工与被抓的护卫看守兴许不知易修是谁,但毅勇侯的名声必定听过,他们闻之大震,抬头看向眼前这位清颜绝尘的女子。 “我不日便会启程前往国都,此处发生的一切,在下皆会一字一句,全盘告知皇帝,诸位必将沉冤得雪。” “诸位,你们领了银两后,便可以回家了。” 那些劳工闻声,先是漫长寂静无声,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先低声啜泣,紧接着便是放声痛哭起来。 他们被抓来多少年了,殴打,夜以继日的挖矿,吃不饱,穿不暖,无法与自己亲人见面,这些痛楚皆深深压在他们心中。 现在有人告知他们,他们可以回家,抓他们来做苦工之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压抑的痛苦,顿时在此时迸发出来,这些人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易凤栖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想了片刻,开口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站起来!” 那些劳工相互扶着站了起来。 易凤栖继续道,“我原先住的地方就在山中,你们且去那儿待上片刻,今日午时,好吃好喝上一顿,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 “该见爹娘的回去见爹娘,该见妻儿的回去见妻儿!” 她透着爽快的声音,顿时驱散了众人大多数的伤感,劳工们齐齐向易凤栖道谢。 周鹤潜与易凤栖就此分开。 他看向易凤栖,说道,“记得回去后先将伤口处理好,我回去后会尽快将事情安排妥当,午时再过来。” 易凤栖颔首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喊住他,“何潜,等等。” 周鹤潜站定,看向她,眼底带着疑惑。 易凤栖咳了一声,低声对他说道,“我从范家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你可别忘了,给我带走,特别是那柄刀,还有金子!” 周鹤潜:“……” 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腰腹的伤口上,轻轻抿唇,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她若是伤的是手,他还能借着由头去帮她伤药。 但腰腹…… 男女授受不亲。 暗卫拉着那些护卫与看守们去了别处,等待周鹤潜的调度。 易凤栖则领着众人往自己家中去了。 “贵人怎会住在山中?不应当在那国都的大院中吗?”有人壮着胆子问易凤栖。 易凤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爷爷解甲归田,就在不远处大牛村当猎户,我现在也是猎户。” “原来如此,怪不得贵人身手如此不凡!” 易凤栖与这些人聊起天来不见半点生疏,片刻后就与他们混熟了。 路上遇见什么野味儿,也都打了,让他们拿着回去下酒吃。 大牛村的村民瞧见易凤栖领了这么多人回来,不由吓了一跳。 易凤栖将这些人被掳走在银矿做苦力之事告知了他们。 “此事未免太大了些,栖栖,我们还是先去将里正请来,大家一起商讨如何解决吧?” “可以,老山叔家中的羊可还在?倘若没有卖掉,让他牵三只壮的过来,我买了。” 村民登时瞪大了眼睛,“栖栖啊,你这是要请这些人用饭?那也犯不着买这么多羊啊!” 三只羊,那得用五两银子呢! 农家吃喝一年最多也不过两三两银子。 劳工也纷纷说是,“贵人,我们吃些馍馍,喝些清水便够了,当真不必花费这般多!” 易凤栖不以为意,她现在可是有很多条金子的人,正如当初她说的那般,她若只有一百两,自然一毛不拔。 但她现在何止有一万两! 她有好多金子! 揣着那么多钱,任谁也不可能不膨胀! 易凤栖膨胀了,她觉得那一百两半点都不多。 “无碍,不吃饱哪有力气回家见媳妇孩子?”易凤栖大手一挥,让村民帮着牵了三头羊过来。 这些劳工去洗漱的洗漱,帮着拾掇的帮着拾掇,手脚不仅麻利,就连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可见是真心感到了喜悦。 里正听了村民的话,急匆匆往易凤栖家中赶。 路上碰见了曹大娘与曹阳,曹阳听到里正的话,脸上顿时变了变,他默了半晌,对里正道,“我随您一同去。” “也成,你是县衙的主簿,必定能想出个好办法,保住我们大牛村!” 曹阳心中苦笑,他不过是一个小小主簿,倘若知府当真想对大牛村动手,就算十个他也拦不住。 三人紧赶慢赶的上山,还未到易家,就先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第61章 民不与官斗!你懂不懂! 那些劳工们得救,如今又有易国公之孙女的庇佑,他们心思放松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曹大娘逮住其中的易凤栖便将她给拉走。 “栖栖!你怎的这般糊涂!”曹大娘心有戚戚,“那些人你救了也救了,怎的还带到你家来,倘若被上面那些大人物知道,你就完了!” 里正颇为赞同点头,沉着脸道,“我们好不容易从危险中脱身,必定不能因着这些人,再让大牛村遭受一次浩劫。” 易凤栖摇摇头,“恐怕不成,那些人恐怕已经知道这些人是我救的了。” 里正闻声,险些昏过去,指着易凤栖半天,手颤巍巍的,声音发抖,“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大牛村都给害了呀!” “银矿那么大的危险,你说闯就闯,你武功高强是能逃得了,你让我们这些村民该如何自处!”里正愤怒说道。 “我既然做下了,自然有办法解决。”易凤栖直截了当道。 同德府知府做下的错事,怎的要让一群劳工担责? 范绽倘若当真想屠村,其他人也是不愿的。 再者…… 有何潜在,易凤栖压根没怕过。 他能让自己救下这些人,就代表了何潜能够摆平范绽想要屠杀之心。 现在该感到惶恐之人不是大牛村的村民,而是范绽! “里正安心便是,若真有人来屠村,我第一个上去与他们厮杀。”易凤栖目光从里正身上挪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曹阳,“在此之前,曹大哥,你与我过来。” 曹大娘不知易凤栖喊曹阳是为了何事,她看向曹阳,只见自己儿子面如土色。 “怎的了这是?”曹大娘拧着眉。 “无事,我与栖妹说几句话便回来。” 曹阳安抚曹大娘两句,便向易凤栖离开的方向而去。 曹阳身为永林县主簿,已在永林县任职近五年,上司也换了一个。 背对着曹阳的易凤栖后背挺直,一身黑衣站在阴暗处,瞧着若鬼魅一样。 “栖妹,你寻我过来,所为何事?” “你不是知道吗?”易凤栖侧过头,桃花眼瞥到他身上,眼底尽是凉色,慢慢说道,“那日我去县衙寻你,恰巧遇见了巡检大人,巡检大人听闻我姓易,着实感叹了许久,说此姓少见。” “约莫四年前,知县亲自请了一位姓易的老人,前往了同德府。” 易凤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那张白净面庞上不带半点笑意,紧逼着曹阳,让他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痛苦之感。 “你身为主簿,难道不知那姓易的老人,乃是我爷爷?!” “你不知我爷爷如何惨死?” 曹阳脸色愈发白了起来。 他想辩解,但喉咙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出来,只能看着易凤栖越来越冷的眼神。 “那十个月,你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爷爷被抓之事,可你只字未提。”易凤栖眼底的情绪变得悲凉,声音透着些微更咽,“他本不该惨死,更不该死得那般惨烈!” “我若告知于你,你也得死!”曹阳似嘶吼一般,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这仿佛是打开了他的许久没有打开的心结,将其中的郁气全部都倒了出来,“上任县令就是不满范绽给他银两太少,打算将银矿之事捅出去,他才在上任前往其他县任职之时被杀了!” “你爷爷知道了银矿,他还要往外面捅,范绽知道了!他寻到了你爷爷,让知县请他过去,表面上说是为了请他做事,实则是为了杀他!” “其中原因就是因为你爷爷知道了银矿!易凤栖,民不与官斗,你懂不懂!” “懂个屁!”易凤栖怒道,“知县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什么狗屁银矿,他的死压根不是银矿!你才什么都不懂!” 曹阳僵住了,看向易凤栖的目光都透着茫然。 易凤栖动了气,胸口起伏不定,冷冷看着他,“你不想想你现在这身主簿官职,究竟是谁拿了钱给你买的,既怕我们易家拖累你们,日后就别在喊我栖妹了。” 曹阳张着嘴,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只看着她,看她走远。 …… 永林县内,周鹤潜飞速下了好几条命令,让在同德府内所有人动手,往湖广每个府州的知府案上递了消息,特别是与范绽有仇的一方,同时又往湖广布政司指挥使案上递信,说明易修已死,易修唯一血脉易凤栖此刻便在同德府永林县。 周鹤潜在路上吩咐了这些事情后,才抵达小院。 刚进门,就瞧见易随这会儿竟与季敛玩了起来。 他脚步一停,目光看向一旁的颇有些生气的易青云。 “发生何事了?”周鹤潜走了过去,询问易青云。 易青云皱着眉头,十分不悦道,“你这友人,哄骗岁岁一起出去买冰糖葫芦,岁岁险些走丢了!” 周鹤潜闻声,就知是季敛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家伙还拿着易凤栖给易随做的陀螺玩…… 周鹤潜沉声喊道,“季敛。” “你回来了。”季敛看了一眼,将手中小细鞭子还给易随,“你自己玩会儿,我一会儿再过来陪你玩。” “我也能把它一直转!” “行行行!你最厉害!” 易随说着,拿着小细鞭子往陀螺上打了一下,小陀螺转两圈,歪歪扭扭的停了下来。 季敛不厚道笑了出来。 周鹤潜给了他一个眼神,季敛只好跟上周鹤潜的步伐,往房间走去。 “怎么了?这般匆匆忙忙的。”季敛坐在一旁位置上,问道。 “范绽在永林县内的山上开采银矿,如今银矿坍塌,死了许多人。”周鹤潜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季敛也在喝水,但听完周鹤潜的话后,他嘴里的水就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 周鹤潜不着痕迹离他远了些,若无其事道,“不仅如此,你表妹还将人给救了下来,如今已是范绽眼中钉,肉中刺。” “我表妹?”季敛放下手中水杯,“不对,你已经找到我表妹了?” 他今天上午带着小孩儿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像他表妹之人,怎么现在从他口里听到了表妹消息? 第62章 为她买药 合着之前他都是逗自己的?! “你自己猜去吧,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往南巡直隶府尹季行舟去信,让他压制湖广布政使。” 范绽顶头上司是就是湖广布政使,他的堂兄范文林,亦是他的包庇者,虽说周鹤潜已经去信湖广指挥使,请他派兵来同德府,但是…… 周鹤潜垂眸,声音平静,“湖广指挥使曾受过易修军恩,受了提拔才做到现在指挥使之职,那人收了我让人递过去的信,会不会报恩,又是另外一说。” “现下最要紧之事,是将你表妹和她救下之人护下来。” “我这就给四叔写信。”季敛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点头。 季行舟乃季国公四子,季敛的四叔。 周鹤潜看他写完信,着人往南巡直隶送去。 “不对!”季敛写完了信,忽然往外走,看了半天,发现昨晚那什么表妹竟然不在。 季敛仔细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 他直勾勾看向周鹤潜,很是愤怒道,“好啊,三殿下,你喊我表妹做表妹!瞒着不告知于我!” “你还是人吗!” 周鹤潜斜睨他,“你自己如此迟钝,反倒来怨我?” 季敛你你你了半天,心中气闷,“你喊她表妹!她是我表妹!” “你早就能告知我,却不说!” 周鹤潜翘着唇笑了,眉眼清浅似画一样,“看唯闻兄你暴跳如雷,甚觉有趣。” 季敛听闻,几乎仰倒,今日无论如何,谁都拦不住他要和周鹤潜打一架! 周鹤潜站起来,“你既无事,便随我一同去钱庄。” 季敛没好气道,“作何?” “换些铜钱给那些被易姑娘救下的劳工,把他们打点好,日后才好办事。” “而且……”周鹤潜抬头看着这院子,“我们在这儿也呆不久了。” “先去大牛村,解决那些劳工之事后,我们便回国都。” 季敛走出去,看着易随,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我表妹……成亲了?!” 周鹤潜:“……” “你去钱庄吧!我要和我这位外甥待在一起。”季敛直接道,他视线落在易随身上,都挪不开。 暗自想着要怎么才能和自家亲爹讲清楚,他表妹成亲,且还有了三岁大的孩子一事。 “我让素竹跟着你,你带岁岁与青云坐马车回易家,我随后赶来。”周鹤潜对季敛说道。 季敛颔首,表示同意。 周鹤潜临走之前,看向了施璞瑜与施若瑜两兄妹。 他们正和易随与易青云在一起玩。 周鹤潜思索片刻,对施璞瑜招了招手。 施璞瑜立刻走了过去。 “郎君……” “今日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周鹤潜轻声对他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些银钱,你带着你妹妹走远,要么,从今开始,你们两兄妹,便是易随的人,他日后如何处置你们,你都不可有异议。” 施璞瑜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小人与家妹无处可去,愿意侍奉小主子,只求郎君能庇佑我们。” 周鹤潜笑了一声,声音平淡,“能庇佑你们之人是岁岁,好生跟着他,莫要有二心。” 施璞瑜立刻点头称是。 季敛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上了马车前往大牛村。 周鹤潜让暗卫去换了铜板送往易家,他自己则来到了药铺,拿了一些外伤敷药。 他将其装好,有人悄然追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主子。” “拿到了吗?” “拿到了,正如主子所料,那半本账本就藏在同德府城门外的匾额下。”素江回答道。 “范绽那边如何了?” 二人一边往城外走,一边问道,“范绽昨晚因着易姑娘放了一把大火,抓贼抓了半夜,没有寻到人,凌晨传出的银矿坍塌消息,被我们压着,今晨才传到同德府。” “我骑快马回来,如今范绽派去查看银矿的官兵,以及永林县的知县,应当已经到了。” “我们也应该过去了。”周鹤潜上了马车,“走吧。” 素江坐在外头,驱赶骏马前往大牛村。 同德府。 范绽狠狠将传来的信件砸在案上。 “什么叫易修孙女易凤栖将那些劳工救了下来?!”他面色阴沉至极,“查了那么久,你们没查到易修他的亲孙女在哪儿?!” 护卫跪了下来,额头布满汗水,“大人,这些日子一直有人暗中阻止我们追查易修孙女是谁,易凤栖她太厉害了,带着人将我们在银矿部署的护卫尽数都杀了。” 范绽眼底透着阴翳,一旁陆通判听了好一会儿,走了出来。 “大人,易凤栖绝对不能回国都。” “我能不知不能让易凤栖回国都?!”范绽凉凉看向陆通判,“此次下来寻易修与他孙女之人,除却三皇子,还有季国公府的季敛,虽不知是谁找到了易凤栖,但现在两家都不能得罪。” “季家为了保住易家军在易凤栖手中,必定派了众多人撒网寻找易凤栖,她知道了银矿,等于季家也知晓了此事。”范绽只觉此事棘手。 片刻后,范绽忽地转身到书案后坐下来,在奏章上快速写下文书,然后寻了人过来,“快马加鞭,送往国都!” “是!” 陆通判见状,问道,“大人可有对策了?” “还要看能不能将易凤栖给压制住。”范绽没有松气,目光看向不远处坐着的人,“陈千户,可否率兵围住永林县,捉拿江洋大盗?” 如今同德府之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把易凤栖按死在永林县,让她永无出头之日,方能万全。 陈千户当即点头,压着自己的武器,道,“我这就带两百府兵前往永林县,将其齐齐包围!” 陈千户说完,带兵前往永林县。 陆通判低声对范绽说道,“大人可知究竟是谁找到了易凤栖?” “左不过是季家的人。”范绽冷哼一声,“季家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不必留情。” “南巡直隶距离同德府最是近,季家那位府尹得了信,恐怕此事会被他压制……” “等他信到,人已死,让他去收尸罢!” 总而言之,决不能把活的易凤栖带回国都! 陆通判还有自己的疑虑,不过见范绽未有一丝惧意,自不再多说,垂首安静下来。 第63章 若有人硬闯……直接射杀! 大牛村,易凤栖送走了无比不安的里正之后,继续招待那些劳工。 正与这些劳工说着话,外头传来稚嫩软语,“娘亲!” 易凤栖闻声,立刻朝外看去,就见被易青云抱着的易随从他身上下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袍子,兴奋朝她跑了过来。 原来是她儿子回来了! 易凤栖当即撂下手中的筷子,将易随接住,“怎的回来了?” “与表大舅一同回来的!”易随抬起手就指向了不远处也同样下了马车走过来的季敛。 易凤栖随着他手指方向瞧去,就见季敛若无其事走过来。 表大舅? 这什么奇怪称呼? 就这么短的时间,又发生了何事? “此人说你的母亲是他亲姑母,你是他的表妹。” 亲姑母? 易凤栖忽然想到了当初周鹤潜与她说起爷爷旧事时,曾经提起过,她的母亲季氏在生她时,听见了父亲去世的噩耗,血崩而死。 季氏…… 季敛不怎么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那什么,我此次来同德府就是为了找表妹你,三……何潜他早就知道你是我表妹,却不告知于我,是他故意捉弄我,倘若我知道你是我表妹,我昨日必定不那么说!” 什么男大女防,早知他昨晚就应该把周鹤潜那奸诈小人也一同拖出马车,将马车留给易凤栖自己用! 昨日季敛都没怎么仔细瞧易凤栖,今日看来,他觉着易凤栖这双桃花眼,分明是遗传,他爹也是桃花眼,他四叔也是桃花眼。 季敛想起他离开国都前,亲爹叮嘱的事情,开口问易凤栖,“你可有你爷爷给你的信物?” 易凤栖看易随在馋羊肉,便将他放下来,让易青云带着她和施若瑜,施璞瑜他们去吃午饭,扭头又问道,“什么信物?” “就是一枚玉佩,血红色的,我爹说了,那血玉很是重要,能使唤得动易家军!” 血玉? 易凤栖想起一件事,脸上变得不怎么好看。 瞧她脸色不好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瞳孔放大,猜测道。“你爷爷不会没给你,或者你给埋了吧?!” “没有,那块玉……被我送人了。”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送人了?!”季敛大声喊道。 正在哼哧哼哧吃肉的易随眨巴着眼睛,嘴巴沾着油,看向季敛,满脸疑惑。 “乖乖吃饭。”易青云轻揉他的脑袋。 “表大舅与娘亲在说什么呀?”易随说话带着一股咕噜,奶呼呼的。 “应当是商量什么大事。” 大事…… 易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大事,张大了嘴巴,嗷呜咬了一口羊肉,认真道,“吃饭才是大事!” 易青云噗的笑了出来,“我们岁岁说的没错,吃饭才是大事,羊肉不易克化,岁岁吃完这一块后,不能再吃了,知道吗?” 易随苦着脸,他觉着这烤羊肉好吃,还想多吃一点呢。 但舅舅说了不能多吃,他也只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季敛已经恨不得抓住易凤栖的领口使劲摇一摇。 “你怎么能将它送给别人!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代表着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能送人?”易凤栖没好气道。 再说,又不是她送的! 是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孤魂野鬼送的! 送给谁不好,偏偏送给了李少清! 易凤栖问他,“没有血玉,就不能指挥易家军了?易家军不是皇帝统辖,以兵符才能驱使的军队么?” “自然不是!”季敛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易家军自大燕建立之前便有,本在淮南,易家虽然归顺大燕皇帝,淮南仍旧属于易家,易家军在那边自给自足,养军所用的花销,皆来自易家。” 先前易家军已经败落,皇帝就算看易家军如毒瘤,却也不能废除,便是因为易家军不归朝廷管,它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军队存在。 如今的易家军兵强马壮,为大燕护着边境,北戎方才不敢进犯,谁拿到易家军的掌控权,便在朝廷有了相对分量的话语权。 “血玉乃重要信物,稍有差池,就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你还是尽快将玉佩给要回来才是!” “血玉之事,都有谁知道?”易凤栖问道。 “除却那些阁老大臣,以及皇室众人,也没多少人知晓。” 易凤栖直勾勾看着季敛,琢磨半晌,道,“你说,今年状元……李少清,有没有可能知道此事呢?” 季敛:“……” “易家军必定要落入别人手里了,对吧?” “话别说得这么满。”易凤栖拍拍他的肩膀,“我以前不知那血玉的作用,李少清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还以为我只是一个猎户而已,你可以快点飞鸽传书回国都,让季家帮忙盯着点,在李少清知晓此事之前,能把那块血玉给偷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季敛深吸一口气,最后只能听了易凤栖的法子,找了周鹤潜给他的暗卫,让他们快马加鞭往国都送信。 酒足饭饱,众人等着周鹤潜来送铜钱时,忽然一阵骚乱声音响起。 易凤栖听力更加好,正当众人还不明白时,扬声道,“退走!”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别管什么事儿,赶紧往里面走!” “对对,我们别给恩人添乱!” 其他暗卫当即走了出来,将众多劳工带进了院落中。 易随还不明白,就被易凤栖抱起,带着易青云一同回到房间。 “外头兴许来了很多官兵,讷讷,你将东西收拾出来,带着这些人装好,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出来,听见了吗?”易凤栖冷着脸对易青云说道。 “我知道了。”易青云点点头,神情肃穆。 “官兵?是范绽那边得了消息,找人过来了?!”季敛低声震惊说道。 “他既知道我是易修的孙女,还知晓了他最大秘密,你说,他可能放过我吗?”易凤栖拿起了不远处放着的兵器,“自己挑,你帮青云将陷阱布置好,若有人硬闯……” 她那张干净面庞上,写满了弑杀喋血,一字一句,透着冷酷,“直接射杀!” 第64章 你们除了打打杀杀还会什么? 当猎户的,什么不多,就是兵器多,更何况她与爷爷都是实力相当顶尖的猎户,底下放着的兵器,更是多到刀枪剑戟都有。 易凤栖腰间放着长弓,身上揣了许多暗器,这才往外走去。 “他们目标便是你,如今你这般出去,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的!”季敛拦住她的去路,“你既然在家中留有陷阱,那便不如等三……何潜过来后,让他将我们救出去?” “你怎知他会不会大开杀戒,直接闯进来?”易凤栖道,“对方来者众多,连易家的名声都敢无视,他何潜来了就能救得了我?” 当然救得! 季敛想起周鹤潜此时身份还是保密的,便十分憋屈地闭上了嘴。 就这么刹那晃神,易凤栖已经走了出去,季敛拦都拦不住! “不必担心我,能杀得死我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生呢。”易凤栖身形一跃,便落在了屋檐上,一身漆黑的矫健身影,在烈阳下,透出的影子的黑色仿佛凝成实质! 季敛狠狠跺了两下脚。 什么温柔花!他这表妹,明明是霸王花才对! 半点都不知害怕叫什么! 他唉声叹气了许久,最后还是拿了一把趁手的兵器,站在院中和其他人将所有用来射杀人的箭矢全部装好。 兵马越来越近,铁蹄踏踏之声,让院落中的众人人心惶惶,面面相觑下,心中多了几分悲凉。 难不成他们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就又要再次命丧于此? 易凤栖看着眼前兵马,心中冷笑。范绽果真是要对她下死手,连同德府内的铁骑都带了过来,杀她之心昭然若揭! 为首是一个身穿铁甲,内为深红衫子的男子,他身下骑着一匹骏马,目光冷肃。 他的身后是近两百人的兵马,不到片刻,便将整个院落齐齐围住。 “这些日子,江洋大盗横行于同德府,我等得了消息,终是寻到江洋大盗的老窝!”陈千户拉着骏马,慢慢在门前晃动,雄厚声音穿过大门,落入那些劳工耳中。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骏马踢着蹄子,哼哧哼哧的声音。 “老贼,你冒充易国公孙女,四处传谣言,今日我便将你就地斩杀,以儆效尤!”陈千户朝着里头说道,“你若是识趣,便将里面的苦主放出来,不然,就休怪本千户直接放火烧房了。” “好大的口气。” 一道懒散的女声,在这些府兵身后响起。 陈千户心中一惊,猛然扭头,只瞧见一道清冷女子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后,手中拿着长弓,拉圆了的弓弦上搭着的箭矢,正悄无声息地对着他的脑袋。 “千户可小心了,我这一箭下去,若是直接将你的脑袋射出个大洞出来,千户可就当场毙命了。” “大胆!小小盗贼,竟敢在本千户面前撒野!”陈千户面色难看,怒色喊道。 “千户?”易凤栖咧着唇笑,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模样透着说不出的冷翳,“你说你若是死了,我究竟会不会被降罪呢?” 陈千户心中发沉。 易凤栖实力竟然高到如此境界……当初他还不以为意,却不曾想,她面对近两百人的兵马,都不曾露出半点惧色。 “给我杀了她!”陈千户怒喝道。 他可不信易凤栖敢射箭。 谁料,陈千户话音刚落,易凤栖的箭便射了下来,对准的不是陈千户,而是他身边的一名百户将领的脑袋上。 刹那间,飞溅出来的鲜血,洒满了陈千户脸上,还带着温热…… 人群中传来惊呼惶恐。 同德府地处内陆,没有战乱,也没有什么草寇,这些府兵,哪里见过真正死人,其中越是靠近千户之人,看到百户将领的惨状,吓得都从马上掉了下来。 易凤栖在心里冷笑。 陈千户擦掉血,心中对易凤栖的杀意越来越甚,绝对不能让易凤栖回国都。 让她回去,等于放虎归山。 到时候,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得死! “若有人敢往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所有人,把易凤栖就地处决!”陈千户厉声喊道。 这些府兵哪怕心中带着惧意,还是得拿着兵器朝易凤栖攻去。 陈千户拿起弓箭,箭矢直朝易凤栖射去,易凤栖身形一转,从树上跳开,箭射了个空,而她也落在了地上。 其他人见状,只觉易凤栖没了威胁,直直全部朝她涌去! “杀了她!区区一个女子,还能将我们全都给杀了不成?!” “对!将她杀了!” 近百人直朝易凤栖而去,易凤栖自然不可能傻到以一己之力朝这些人而去,她接着身体轻便,跃往他处,将这两百人四散分开。 只要她这边引走的人多,院子里就有更多生机,里头还有暗卫,季敛,不必担心会出问题。 她借机用暗器杀了几人,冲着他们桀骜不驯地喊,“就这般能耐?还想抓到我?” “下辈子吧!” “送我下地狱?”易凤栖仿若反派一样嗤笑,一刀将其中一名府兵毙命,杀意冲天,“老子先送你见阎王!” 易凤栖仿佛是个猖狂无比的恶徒,每一句话都能将这些府兵的愤怒点上一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们同德府府兵竟然被一个猎户耍得团团转! 气死他们了! 今日他们必要将她给杀了! “你给我死!” 易凤栖一脚跃到树上,低着头看他们,一边鄙视道,“死死死!你们除了打打杀杀死死的还会什么?” 易凤栖掐断树枝,手中用力,直接射在一府兵脖颈上,“瞧,你们又死了一个。” 这些府兵被气疯了。 害怕到顶点就是愤怒生气,此刻这些人都化作了愤怒的猛兽,全部朝易凤栖而去。 易凤栖目的达到,视线看向远处的院子。 那里还围着近五十人左右。 她得尽快把这些人给摆平,然后回去救他们。 陈千户目光从易凤栖那边收回,转而看向了这个院落。 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 陈千户抬起手,“攻进去,里面所有人格杀勿论。”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季敛在里头正贴着门,听到这话,立刻往后退。 “表妹她已经将绝大多数官兵引走了,等他们再往前走五步,你就拉动机关。”季敛对身后的易青云沉声吩咐道。 易青云手脚都在发颤,他到底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哪怕见过不少凶猛野兽,可那些都是死物,他从来没杀过。 “让我来吧。”施璞瑜站出来,向易青云伸出手,“易公子尚未经历过这些,待熟悉了,必定能做。” 易青云目光看了一眼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施璞瑜,咬着牙说道,“我可以!” 第65章 去帮她 季敛听着外头的响声,越来越近的声音…… 他低声开口,“赶紧放!” 易青云闻声,立刻拉下手中的绳索,墙面上,机关当即开启,朝外射去一排排箭矢。 这玩意儿是当初易修为了让易凤栖自己在家时也安全,才做的,他自己总是丢三落四,偶尔出去打猎也经常不回来,易凤栖自己在家就很容易出问题,于是易修在寻人修房子时,做了这些机关。 不过从来没有使用过就是了。 这么多年了,这玩意儿还是第一次还是第一次使用。 易青云咽了一口气,目光顺着门缝看向外头,发现有许多人都被射中,不由得面色发白地松了一口气。 竟然成功了! “干得不错。”季敛看向易青云,面上露出赞赏。 易青云沉默片刻,说道,“长姐教过我。” 长姐? 季敛面上更多了几分兴致。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季敛将视线收回来,看向不远处时刻警惕的暗卫,开口问道,“你们主子什么时候能过来?” 暗卫吹响联络所用的哨子,片刻后,有回音出现。 “主子他们已经在这座山中了。” 季敛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其他人说道,“不必担心,援军已经在外头了,一会儿就能过来!” 众人心中仍旧惶惶不安,不过那模样比方才要好上许多。 易随紧紧贴在易青云身边,身后还跟着施若瑜,他一本正经的对施若瑜道,“我可以保护你。” 周围大人有很多,施若瑜并不害怕,不过她听到易随这般说,也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你!” “我娘亲可厉害了。”易随对施若瑜伸出自己的小手,示意般地往外打了两拳,眼睛亮晶晶的,“她就这么邦邦两拳,就能把那个陈老狗给打飞!还帮岁岁教训坏人!娘亲是最厉害的!” 施若瑜小幅度点点头,道,“姨姨很厉害。” “你娘亲厉害吗?”易随好奇问道。 施若瑜眼中光芒暗了暗,有些局促的说道,“我……我没有娘亲。” 她是和施璞瑜一起长大的,不知道自己娘亲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娘亲在哪里。 “没关系,以后我可以保护你。”易随拍着小胸脯,“我娘亲说了,要教岁岁学武,等我学好了,就能揍坏人了!” 两个稚童的对话,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外头陈千户众人被猛然突袭,好些人因此受伤,他们也不敢随意进去,陈千户只能让他们现在外面不要轻举妄动,转而让多数人去追易凤栖。 擒贼先擒王,必须要将易凤栖先杀了,余下之人就好办了。 他正想着,忽有一股寒烈冷意传来,有人鬼魅身影穿过身前的那些府兵,将长刀横在他的脖间。 “挺厉害啊。”易凤栖阴恻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她身上沾着血,但表情却带了许多轻松,“带了两百人过来追杀我,你们怕我回国都,将这一切告知皇帝?” 陈千户整个人都傻了眼,她怎么回来了?! 那些府兵,没有把她拿下吗?! …… 时间倒退半个时辰前。 周鹤潜抵达山脚后,就听到了有村民议论纷纷,说自同德府而来的府兵,去了山上要抓易凤栖。 这些村民知道永林县的知县与同德府官官相护,必定是不可能报官,所以只能在山脚下去议论。 周鹤潜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留下一个暗卫看着马车继续往里面走,而他则带着其他人快速上山。 范绽比他想象中更狠毒,以为杀了易凤栖就能掩盖他所做事迹。 越往上走,周鹤潜就越能够嗅到一股血味。 他不知那是易凤栖身上的血,还是其他人的。 周鹤潜心中着急,面上表现出的情绪就越来越冷酷,直到瞧见易凤栖站在树上,还有力气和下面的府兵对骂,他方才将心中大石放下。 “去帮她。”周鹤潜站在安全的地方,对周围一同过来的十名暗卫说道。 “是!” 有了人加入,易凤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扭头四处看了看,便发现再次易容,站在不远处的周鹤潜。 她挑着眉,屈膝跳起,落在周鹤潜面前。 “你来得太慢了些。”易凤栖说道。 “抱歉,铜钱太多,马车走得慢了。”周鹤潜目光在她身上巡视,发现她身上有多了一些细小伤口,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你身体又受伤了。” “没事。”易凤栖不在意道,“那什么千户是从同德府过来的,还说我是江洋大盗,恐怕都是范绽派过来的。”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周鹤潜道,“你能抓住那名千户吗?” “擒贼先擒王?” “嗯。” “可以。”易凤栖给了他一把匕首,又将自己的长弓给他,“帮我看着,我去抓人。” 周鹤潜接过她的长弓,上面依稀还残留着她斩杀人之后飞溅的血迹,周鹤潜看着这长弓,最后拿出了一张干净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看向易凤栖。 她的实力果然厉害,与那些府兵斗了这么久,还有余力以最快速度抵达陈千户身后,向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把陈千户抓住的作用开始出现了。 这些人被杀了许多,剩下人心惶惶,陈千户又被架着刀,只要轻轻一划,陈千户必定人头分离。 “陈千户已被我拿下!还不住手!”易凤栖高声喝道。 那些还在与暗卫缠斗的府兵,听到这话,顿时扭头惊慌看向远处。 果然看到陈千户被易凤栖挟持着。 完了! “将武器,铁甲,全部脱了,战马放在一旁,不然我杀了他。”易凤栖一双桃花眼,透着冰寒,一字一句说道。 这些人还不愿意任人宰割,哪知易凤栖手中长刀已然划过陈千户的喉咙,痛感传来,陈千户当即颤抖地喊道,“没听到她的话吗?!还不赶紧给我脱掉!” 那些府兵听到陈千户的话,只能不甘心地将所有兵器铁甲都脱掉,扔在一旁,又从马上下来。 见状,周鹤潜摆了摆手,暗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些府兵尽数给绑了起来。 陈千户怕死怕到了极点,看到这种情形,已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发颤着声音说道,“易姑娘,易姑娘,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还有大用,您千万不能手抖,将下官给杀了!” 第66章 你平日里还熏香? “方才你不是挺威风嘛?再威风个给我瞧瞧?”易凤栖将他手中的东西给卸了,一脚把陈千户给踢下马,自己勒着缰绳,马抬起前蹄,眼看着就要直接砸在陈千户身上。 陈千户吓得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往一旁滚去。 易凤栖哼笑一声,从马上下来,将其拴在树上。 周鹤潜走过去,把擦拭干净的长弓递给她。 易凤栖问他,“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带走陈千户,我们得尽快离开同德府,回国都。”周鹤潜说道,“范绽此次杀你不成,必定想法子把自己身上之罪甩到其他人身上,国都有人为他作保,我们要赶在皇帝下旨之前,将账本送到皇帝桌案上。” 易凤栖当即点了头,表示同意。 季敛开了门,看着与易凤栖站在一起的周鹤潜,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是过来了,方才不知道有多惊险!” 周鹤潜凉凉看着季敛,面上多了几分愠怒,“你作为季家人,让一个弱女子出来应对这些,唯闻,你倒好意思?” “又不怪我!”季敛很是委屈,指着易凤栖,“是她非要出来把那些府兵引走,我拦都拦不住,能有什么法子?” “她站在那能揍死一头老虎!她能是弱女子吗?!” 周鹤潜:“……” 目光看向易凤栖,只见她理直气壮,“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周鹤潜叹了一口气,“行了,将马车上那些铜钱下发下去,让劳工们先离开。” 瞧着周鹤潜扭头,易凤栖向季敛竖起中指,“你告状?” “我又没有说错。” “切,下次不带你玩。”易凤栖走回去,看自己儿子和易青云都好好的在院子里,这才过去摸摸易随的脑袋,把要启程前往国都的事情告诉了易青云。 “现在就去吗?我们还没有准备什么。” “我房间第三块砖下面还有我藏起来的一百两,你一会儿别忘记拿走便是。” 外面有周鹤潜看着,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推进,易凤栖则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可拿的,重要的还是她儿子的东西。 劳工们走了过来,向易凤栖道谢。 “恩人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无论赴汤蹈火,我等万死不辞!” “说得对,救命之恩,我等都记在心中,万万不敢忘得。” 易凤栖哂笑道,“先回家,日后用得着你们,我必定不会放着不用。” “行!我等便等着恩人来信了。” 他们各自领了两贯铜钱,近二两银子,各自回了自家去了。 易凤栖看着渐渐变少的人,没说什么,直接朝外走去。 后山埋葬着她爷爷的骨灰盒。 易凤栖走了过去,这是一个不怎么高的坟墓,墓碑上,刻着一行字——亲爷易修之墓,孙女易凤栖刻。 除了易青云,没人来过这边,也没其他人知道她爷爷埋在这里。 之前她醒来后过来拔过草,不过现在又长出来一些。 易凤栖将周围的草拔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在意身上伤口的疼痛,半晌后,才慢慢开口道,“您睡在这儿多少有些孤单,我又怕范绽那个狗贼想不开,挖了您的坟。” 易凤栖看着墓碑,眼底带着眷恋,“我听季敛说易家军都在淮南道,要不您跟着我一同去国都,顺道看看老朋友,会会那些对手?” “虽说您糙是糙了点,却是我生于这个世上后唯一亲人……那些害过你的人,我必定一个一个手刃。” “想不想跟我一起走啊?老爷子?” 回答她的只有沙沙作响的干枯树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易凤栖摸出一枚铜钱,置于手心。 “正面,你就跟我走,反面,我就不刨你的坟了。”易凤栖平静说道。 紧接着,她就将铜钱掷向天空,铜钱在空中来回上下翻转,到底一定高度后,开始回落,易凤栖将其接住。 她看了一眼正反,最后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开始干活。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男声。 易凤栖扭头,只瞧见周鹤潜站在她身后,此时正古怪地看着她这副要挖坟的动作。 “带我爷爷一起离开。”易凤栖说道,“我不能让他自己在这儿。” “你爷爷已被安葬在这儿三年之久……”周鹤潜一时间竟找不出话语来形容。 “他被我火化了。”易凤栖漫不经心道,“放在骨灰盒里面。” 周鹤潜沉默下来,最后平静地点了头,“也好,带回国都,埋葬在易家墓园之中。” 也算是魂归故里。 周鹤潜走过去,对她说道,“你先别动。” “干什么?” “这样伤口会一直不好。” 周鹤潜让她抬起手臂,他手中拿着金创药,药粉抖落在她腰腹伤口处,那里的伤痕更严重一些。 易凤栖侧着脸看他,这人警惕得很,只要在陌生人面前,必定要易容,这样看着半点也不好看。 就是他身上,一直带着那股好闻的味道,冲淡了血味,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易凤栖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你平日里还熏香?” 周鹤潜闻声,手下动作一停,抬眼看她,眼底带着疑惑,“什么?” “没,没什么。”易凤栖觉得自己流氓,她摸摸鼻子,“你继续,上完药我赶紧挖坟。” “……”周鹤潜修正她的用词,“是开棺迁墓。” 他上好药,用干净纱布围了一圈,聊胜于无。 易凤栖没事儿干,便将目光落在他系纱布的手上。 周鹤潜的手很好看,手指骨节分明没多少肉,透着骨感,左手中指指背上那点樱红最是惹眼。 仿佛是一点血,让人忍不住想凑过去含住,吮去。 易凤栖这么一想,就往十万八千里外去,直到周鹤潜将手收回去,她还随着目光看过去。 “我手上有脏东西?”周鹤潜将自己的手抬起来,似乎是在检查。 易凤栖挪开视线,找了一个借口,“有个那啥……虫子。” 话落,周鹤潜倏地抓住了易凤栖,神情都紧绷了起来,“有虫子?” 见状,易凤栖才反应过来,他怕蛇虫。 “掉下去了,一个小蜘蛛而已。” 她拍了拍周鹤潜的胳膊,让他不必害怕。 周鹤潜盯着她拍过的地方,慢慢往后退了退。 第67章 栖栖是毅勇侯的孙女!? 易凤栖取出骨灰盒后,小心用布包好盒子,背在身后,又将坑埋好,这才与周鹤潜离开。 那些府兵全部绑在了树上,不必救他们,等着范绽自己发现去吧。 不过这些马倒全是他们的了。 素竹是个挑马的好手,很快就挑了好几匹骏马出来,绑起来,拉了三辆马车。 易凤栖,易随还有施若瑜一辆,周鹤潜,易青云,季敛一辆,另外一辆放的则是其他杂物。 山中那么大的动静,大牛村的村民自然不可能听不见。 当他们瞧见有劳工下山,当即跑过去问道,“你们出来了?那些府兵把你都放啦?” “这怎么可能?!”有劳工想起方才的场面,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心悸,“那些府兵,就是冲着恩人与我们去的,是恩人将我们救了!恩人以一敌百,我等能遇见恩人,实在是我们的福气!” “说得对,恩人天生贵胄不说,还帮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实在心善!” 村民们听前面那些话还算有些明白,可越听越觉着不对劲。 “什么叫恩人天生贵胄?”有人不明白了,“难不成救你们的人不是易凤栖?” “是啊!”劳工颇有些激动的说道,“恩人乃是毅勇侯的孙女,恩人不愧是易家之人,不仅武功高强且没有半点架子!” 毅勇侯?! 村民瞪大了眼睛,有些听不明白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凤栖,是毅勇侯的孙女?! 那毅勇侯……岂不就是易修了?! 这件事他们可从未听易修说过! 这怎么可能呢! “我等从未听过易凤栖爷爷说过他是毅勇侯啊。” “那可是帮我们大燕赶走北戎的大将军!” 劳工们面上露出些微‘我们知道’的神情,说道,“毅勇侯在山上隐居,如何能让你们知道他是谁?” “若不是恩人实在瞒不下去,方才说出实情,恐怕也没人知道恩人会是毅勇侯的孙女呢!” 远远的曹大娘听到这话,不由得震惊了。 栖栖是毅勇侯的孙女?! 那毅勇侯岂不是……岂不是栖栖的爷爷?! 曹大娘失神回到家中,连自己孙子拿着拨浪鼓找自己都为在意。 曹阳瞧见曹大娘的模样,不由走过去扶住她,拧着眉担忧问道,“娘,您怎的了?” “阳哥儿啊,我方才听到了一个消息。”曹大娘反手握住曹阳,声音都在发颤,“你可知……你可知栖栖她爷爷是谁?” 曹阳如今听到易凤栖的名字,身形便不由得一颤,稳住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般失态,“她爷爷,怎么了?” “她爷爷是毅勇侯!平定北戎的毅勇侯!”曹大娘整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激动红色,“我们和栖栖关系那般好,倘若她离开时,能提携你一二,日子指不定你能往上做知县呢!” 易凤栖是个念旧情的孩子,他们两家关系这般好,若是易凤栖回了国都,那她儿子还缺有人提拔么?! 曹大娘正想着,完全没有看到曹阳骤然灰白的脸色。 他惨白着脸,整个人陷入冰寒之中。 一股似光脚从温暖房屋中踩在了雪地中的寒冷,直从脚底钻入大脑。 易爷爷是谁? 毅勇侯? 他是易国公易修…… 以前曹阳只叫他易爷爷,他也从未在他们面前说过他叫什么名字。 曹阳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中午时,易凤栖对他怒吼说他才懂个屁。 他确实什么都不懂…… 易爷爷压根不是因为银矿而死,是因为他的身份…… 有人知道了他是易国公,有人想让他死! 而他……因为惧怕知府的权势,就那般看着易国公葬身于同德府…… 曹阳感到一阵阵眩晕,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阳哥儿,你怎的了?”曹大娘的呼喊让曹阳回过神来。 “我没事……娘。”曹阳抓住曹大娘的胳膊,语气艰难,“别在去找栖……易姑娘了。” “为何?这可是你能提拔上去的好机会啊!” “别说了,娘,别往易姑娘那边凑了!”曹阳声音带着绝望的暴躁,“日后谁也不许往易姑娘那里递信!” 曹阳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曹大娘也不知到底怎的了,她连忙过去抱着孩子哄。 “不去就不去,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你既不想要,我还能强迫栖栖给你不成!”曹大娘哀怨道。 曹阳没有搭话,脚下蹒跚地走进了正堂,跌坐在椅子上,仿佛是抽了魂儿似的。 像曹大娘那般想法的人只多不少。 大牛村内的人从未想过易凤栖竟然是那般大人物,比李少清还厉害! 他们哪怕以前得罪过易凤栖,今日也想去碰碰运气,哪怕说上一句好话,让易凤栖记住他们也成啊! 但是,他们压根没能见到易凤栖。 周鹤潜派了人到大牛村善后,易凤栖本就救过他们,他们心中还留着善念,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掉。 周鹤潜拿出了三百两银子,给里正让他以易凤栖的名义,在大牛村再多建一个私塾,另请县上秀才教导大牛村的孩子。 里正听了这话,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从来没有想过易凤栖就算离开,还能给他们留下这般多的银两,让他们教导孩子去读书! 里正热泪盈眶地将那些钱财都好好放好,将此事告知了村民。 本来还怨易凤栖走得太快,连半点给她们巴结的机会都没有的村民,顿时高兴起来了。 三百两银子,可是一家拥有良田的农户,近三四十年的进项呢! 易凤栖竟然拿出这么多,给他们的孩子读书用…… 一时间整个大牛村的村民,都站在了易凤栖离开的车队后面,欢天喜地的喊着千岁。 也有与李家不对付的村民,幸灾乐祸,“李赵氏那厮拼了命地想让清哥儿娶一个贵人家的掌上明珠,殊不知她眼拙,错把明珠当鱼目!” “活该!” “待易凤栖去了国都,李赵氏得知了易凤栖的真实身份……噗,想想都觉着好笑!” “李赵氏必定肠子都要悔青了吧哈哈哈!” 那些村民看着带易凤栖离开的马车越走越远,笑声越发高了起来。 第68章 前往国都 易凤栖一行人收拾妥当,离开永林县时已经入了夜,易随还不知自己此番要去哪儿,坐在易凤栖怀里,好奇看向外头,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哪?” “能让你吃到肚皮都撑起来的地方。”易凤栖故意般戳着易随的肚子。 易随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哇哇大叫起来,“不要撑肚子!” 易凤栖忍不住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些吃食,给易随和施若瑜吃,两个都还是三四岁的孩子,一到晚上,在马车上玩了片刻后,便休息睡着了。 马车内放着厚褥子,小孩子躺在上面,并没有太大震感。 易凤栖掀开帘子,看向不远处的季敛,喊道,“表哥!” 与季敛一同过来的还有身后一辆马车,非要和易凤栖的马车并行。 周鹤潜掀开车帘,看向易凤栖,“怎么了?” 一旁骑马的季敛,阴恻恻道,“她是在喊我!” 周鹤潜微顿,目光仍旧看向易凤栖。 易凤栖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们谁知道我们如今往哪儿去?” 这事儿季敛自然不清楚,默默不说话。 还是周鹤潜解释道,“距离永林县走陆路最近是黄州府,我们抵达黄州之后,走水路到国都,不过半月路程。” 听到这话,易凤栖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意思就是我们这大半月,都要赶路了?” “嗯。” 赶路而已,易凤栖没有那么多想法,不过……她对易随的身体有些担忧,这孩子好不容易养出了一些肉,这般颠簸下去,那肉岂不是又要掉了? 周鹤潜似乎看出了易凤栖的念头,眼底透着笑,声音潺潺,“船上自然准备妥当,必定不会让岁岁难熬。” “那也行。”易凤栖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表妹,我们季府也能安排大船,等回到国都,你定要和岁岁一同回季家一趟,祖母与祖父可一直念着你呢!”季敛毫不相让地对易凤栖说道。 “好相处吗?”易凤栖随口问了一句,“她们若是知道我未婚先孕生了个孩子,可还会接纳?” 当然,这并非易凤栖嫌弃自家儿子才这般说的。 若是季家嫌弃她儿子,那她也不必登门了。 听到这话,周鹤潜手不由得握紧帘子,眼底划过晦暗深邃。 那个曾让易凤栖不顾一切的男子……究竟是谁? 季敛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道,“岁岁他没有……” 易凤栖眯起眼,眼底透着几分威胁。 季敛连忙说道,“放心,国都民风开放,大长公主府中养了数十位面首,都无人多说一句话,表妹安心便是。” “你和外甥在外吃了这么多苦,祖父祖母只有心疼的份儿,自不会嫌弃。” 易凤栖听到这话,不由轻挑眉。 三人话落后,便各自回去,继续赶路。 至于同德府。 范绽在房中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陈千户回来,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焦急。 “大人!大人!”外面有管事跑了进来,大声说道,“永林县知县的仆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信件,要您亲自打开。” “让他进来!”范绽立刻说道。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男子走进来,手中拿着封口之信,急忙说道,“易凤栖将府兵尽数降服,走小路跑了!” “陈千户呢?” “他……他被斩于马下,头颅扔进了河塘之中,死状惨烈……”男子面色煞白,整个人都带着惊惧。 范绽整个人的身体都晃了两晃。 “大人!” 管事连忙扶住他。 “易凤栖……竟然这般狠毒!”范绽咬紧了牙关,“她走了哪儿!?只要不离开湖广,本官必定要将她绳之于法!” “不……不知……她行迹太过鬼祟,我们压根不知她去了哪……”仆人低下头,整个人哆嗦着。 范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范绽坐下来,好半晌才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他拿着笔,给湖广布政使书信一封,让尽快将易凤栖拦住,决不能放出湖广。 “将这封信,速速送往湖广布政使手上,要快!” “是!” 下人当即动了起来,接过信,骑快马而去。 仆人离开,来到一间客栈,让人上了些吃食与笔墨,写下的信件被飞鸽带走,飞往它该去的地方。 黄州府渡口,一行人声势浩荡地走到了渡口所停靠最大一艘船前。 “主子,可以登船了。”素江站在周鹤潜身后,低声说道。 周鹤潜看向不远处的易凤栖,向她点了点头。 易凤栖还牵着易随,小家伙和施若瑜都未曾见过这么大的船,两人顿时都张大了嘴巴,惊奇看着眼前的大船。 “咱们一会儿便坐这个,让你青云舅舅带着过去。”易凤栖摸摸他的脑袋,笑道。 易随哇了一声,立刻迫不及待的拉住易青云的手,和施若瑜一起朝船上跑去。 易凤栖则朝周鹤潜走去。 她一袭宝石蓝色男装圆领袍子,头束玉簪,雌雄莫辨,如翩翩君子一样。 “行啊,你有钱乘坐得起这般大的船,却不还我那一千两?”易凤栖找周鹤潜算账,“那一千两,你打算何时还我?” 周鹤潜没想到她都有那么多金子了,还惦记着他那一千两,默了半晌,透着无奈的声音才响起,“到了国都后,我寻个时间,将那一千两的银票换成白银,送到你府上,如何?” 易凤栖双手环胸,“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再诳我,我偷了你家库房。” “还要再放一把火?”周鹤潜戏谑道。 易凤栖睨他,“何公子这提议不错,可以一试。” “那在下恭候易姑娘来火烧库房了。” 周鹤潜这厮有时候就这样,顺着她的话说,让她无话可说。 “这下范绽就算拍马,也绝无可能追上我们了吧?”季敛脸上多了几分得意,“从黄州往外走两个城池,便出了湖广,哪怕范绽再想追上来,也没法子了。” “走了。”易凤栖先一步抬脚,走上船。 周鹤潜与季敛也跟了上去,一同上船,开拔朝国都所在地方向而去。 易随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眼睛亮亮的,不小心撞到了刚刚上船的周鹤潜。 第69章 她将这种温柔,给过其他人吗 他将易随抱了起来,看这小娃娃激动得找不着北,眼底不由多了几分笑,“很喜欢船?” “喜欢!岁岁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岁岁喜欢!”易随大声回答道。 周鹤潜含笑揉揉他的脑袋,“若是喜欢,日后便送给你。” 易随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小家伙才三岁,做出这种表情总会有一种莫名呆萌的感觉,周鹤潜心中不自觉眉眼便柔了两分。 暗自想着怪不得易凤栖每日都高兴畅快,有这般活宝在身边,单单只是看他这般笑,便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岁岁可以要一个小的。”易随举起手指头,比划半天,比划出小船,“能拿在手里!” 他说的是……模型? 甲板上起了风,周鹤潜抱着他往里面走去,认真听他说话,“这样我就能和青云舅舅一起玩了。” “也可以与我玩。”周鹤潜说道。 易随眨巴着乌黑若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你会和岁岁一起玩吗?” “自然。” “好耶!”易随欢呼道。 易凤栖听见声音,自屋里走了出来,“怎的了?” “何叔叔说会与岁岁一起玩!”易随立刻大声回答道。 易凤栖走过去,打算将易随从周鹤潜怀中接过来,但易随想和他玩,抱着他的脖子不丢,模样瞧着有些耍赖皮。 “又不是不让你与他玩,带你换衣服。”易凤栖抓住易随的胳膊,说道。 她这般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近了周鹤潜,带着浅淡冷冽的味道向周鹤潜伸出了手。 她的动作是伸向易随,但莫名的,周鹤潜的心律不平衡地多跳动了几下。 仿佛易凤栖是向他伸开双手,是打算朝他抱过来。 周鹤潜眼睫轻颤,抱着易随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易随瞬间就感到了,他当即抱紧了周鹤潜,奶声奶气道,“要和叔叔玩!” 这小没良心的。 易凤栖不能与孩子置气,只能怒瞪周鹤潜,仿佛他才是罪魁祸首一般。 周鹤潜思忖半晌,不着痕迹对易随温柔说道,“你娘亲身上受了伤,我们就在她身边玩,好不好?” 易随看看易凤栖,又看看周鹤潜,当即点头,“好!” 易凤栖挑着眉看向周鹤潜,觉得他别有用心,但她又说不出此人想干什么。 船上准备了许多东西,又有两个孩子在,小玩意便多了起来。 周鹤潜命人拿了鲁班锁,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过来,拿给易随玩。 二人便坐在船内榻上,不远处的易凤栖则自己独占了太师椅,没什么形象地躺在那儿,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实则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易随与周鹤潜身上。 鲁班锁与九连环对易随来说显然还太难,他想解开委实难了一些。 周鹤潜手中拿着九连环,白玉制成的样式,触之温凉,他的手也好看,拿着这九连环,皮肤甚至比白玉更白,手指曲起好看的弧度,慢慢在易随面前将它解开。 “哇!”易随不禁惊讶起来,脸上尽是‘你怎么做到的’的好奇。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周鹤潜将东西给易随。 易随当即兴致勃勃地开始动了起来,九连环在他手里玩得哗哗作响,但半点都没有打开的迹象,易随开始苦恼起来,想使劲将其给拽开。 “这个打不开……”易随使出吃奶的劲儿,说话时都带了股咬牙切齿。 斜躺在太师椅上的易凤栖看不过去了,腾地站起来,道,“你这样自然打不开。” 易随眨巴着眼睛,“那……那该如何办?” “看你娘亲的。” 易凤栖将九连环从易随手中接过来,在易随期待目光下,摆弄了半天。 没开…… “娘亲,你是不是也打不开呀?”易随天真无邪地问道。 易凤栖:…… 轻咳一声,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周鹤潜。 只见他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明显是在调侃她。 易凤栖:…… “你再解一遍我瞧瞧,第一次玩,还不熟。”她厚着脸皮说道。 周鹤潜接过来,故意放慢动作,手指灵活又轻巧地将九连环再次解开,声音里透着笑意,“易姑娘,看清楚了吗?” “自然,我已经学会了。”易凤栖一本正经说道。 将九连环组装好,回到易凤栖手中。 易凤栖十分迅速地解开了第一个环。 易随:“呜哇!” “怎么样?简单吧?”易凤栖得意道,“我都说我已经会了。” 易随扑到她怀里,崇拜般地撒娇,“娘亲!你真厉害!” 易凤栖道,“那是自然,不厉害能当你娘亲?” “接下来呢?接下要如何?”易随窝在易凤栖怀中,期待地问。 易凤栖又咳了一声,“接下来得你自己解,我方才不是给你演示过了?” 易随正茫然着,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浅浅的。 易凤栖扭头瞪了周鹤潜一眼,只见周鹤潜一副无辜模样,似乎是在说,‘你自己解不开,还能怪我?’ 只有易随在苦大仇深地盯着剩下的九连环,费了大力都没有解开。 小孩儿玩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就累了,本就坐了许久的马车,易随手里还握着玉质的小环,躺在易凤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易凤栖一会儿摸摸易随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鼻子,觉着她儿子哪哪长得都好。 “你这样,会吵到他睡觉。”周鹤潜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 声音放得低,却足以让易凤栖听见。 “摸摸脸而已,不会醒的。”易凤栖眼底带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落在易随脸上的动作也无比轻柔。 周鹤潜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易凤栖那双漂亮桃花眼中,只有在易随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极致温柔。 她有没有将这种温柔,也曾经给过其他人? 周鹤潜心底陡然出现这样一个问题。 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又不能开口去问,甚至没有什么理由去问。 周鹤潜渐渐握紧了双拳,心烦意乱之下,站起来,也没打招呼便离开了船舱内。 第70章 抓住他的手。 飞鸟在大河之上掠过,一只信鸽,稳稳落在素竹的手上,它爪子上绑着信纸,素竹将东西取下来,放飞信鸽,这才扭头走进船舱之内。 他敲响了周鹤潜的门。 “主子,来信了。” 周鹤潜一身玄色直裰,乌发披散在身后,清绝面容似金纸一般苍白。 素竹瞧见周鹤潜的模样,心中不由着急起来,“主子,您着凉了?” “无碍。”他声音有些沙哑,低声轻咳,手指顿时染上了深色。 素竹当即扶着周鹤潜走进房中,取了大氅为他披上。 “大河之上夜间温度极低,您身子骨弱切莫受风。” 周鹤潜坐在窗前,把素竹拿回来的纸条接了过来,“这般长时间赶路才受了凉,让后厨熬些姜汤便可。” 打开了纸条,周鹤潜看完上面所写的东西,唇边挂起了嘲讽笑意,“行动倒是快。” “范绽去信他堂兄那边了?” “范文林倘若反应够快,就该派人堵住我们必经的承安渡口。”周鹤潜慢慢开口,眼神透着冰冷,“希望指挥使不要让我失望。” “主子,还有一件事。”素竹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左军大都督近日清剿完了水匪,正在回朝的路上,恐怕要与我们撞上了。” 左军大都督,霍夜峥,统领水军十万,近些年颇得圣心,亦是皇帝亲封的汉江侯。 此人阴晴不定,只效忠皇帝,谁的面子也不给,就算太子碰到他,也得给三分颜面。 早年周鹤潜与他有过节,这次对上,恐怕对方要难为一番了。 “他走他的,我走我的,撞上又如何?”周鹤潜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声音沙哑冷淡,“难不成,我还怕他?” 素竹立刻说道,“是属下多虑了。” 周鹤潜低咳了两声,意有所指道,“既是碰见了,也让都督帮我们一把,一道回国都。” 素竹:一阵无奈…… 恐怕对方不肯。 “去查查都督大驾到哪了。” “是。” 水路虽快,但难免无聊了些,大家看惯了相同的景色,自然而然地觉得没什么稀奇的。 易随两天后就想回到陆地上,半个时辰能问易青云和易凤栖三四遍何时能回陆地的问题。 易凤栖都回答烦了,没法子,只能想法子逗趣儿。 最后还是周鹤潜拿出了一些钓鱼竿,让他们去钓鱼。 “河中鱼类众多,却不一定能钓到,没有什么地龙,便用这些代替。” 那是一些切成很小块的鸡肉与猪肉。 施若瑜和易随站在一起,眼底都带着期待和感兴趣,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要怎么钓鱼呢?” “我想要一个大鲤鱼!”易随指着河里面,“比船都大的那种!” 施若瑜抓着易随的胳膊,不让他乱跑,“岁岁,先让姨姨她们试试,我们再钓。” 易随只好站在那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施若瑜跑到易凤栖身边。 “娘亲,要大鱼~”他仰着小脑袋,对易凤栖说道。 易凤栖顺着他的话戏谑道,“想吃大鱼啊?” “嗯!”易随点点头,左右看了看,说道,“要比表大舅的鱼大!” 季敛正摆弄着鱼竿,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为何要比我的大?比你青云舅舅大不行吗?” “不行不行,青云舅舅是第一,娘亲是第二,第三……”易随纠结了好半天,目光在周鹤潜与季敛身上打转,抉择半天,终于说道,“第三是何叔叔!你是第四!” 易凤栖酸溜溜地看了一眼泰然处之的易青云,她的排名竟然只比周鹤潜高? 季敛更是愤怒,“凭什么何潜还能排到我前面去,岁岁,我才是你表大舅。” 周鹤潜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里面竟然带了一丝挑衅! 季敛眼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易随已经不理季敛了,扭头向易凤栖鼓劲儿,又跑到易青云身边说两句钓大鱼,然后去了周鹤潜那边吼两声,忙得不亦乐乎。 同是被压一头的易凤栖与季敛不由得燃起了胜负欲。 不管如何,一定要比易青云和周鹤潜钓的鱼多! 处在状况之外的施璞瑜拧着眉,看着缠绕在一起的鱼线,决定先将鱼线给扯好。 施若瑜瞧见自家哥哥那边出了问题,立刻跑过去帮忙。 易随自然而然地也跟了上去。 其他人已经陆续将带着饵料的鱼线甩了出去,等待大鱼上钩。 一刻钟过去了,施璞瑜将鱼线理好,挂上饵料,开始钓鱼,其他人一条鱼也没上。 两刻钟过去了,站在易随与施若瑜身边的施璞瑜忽然拉动了鱼竿,其他人还是没有动静。 不过他们顿时都被施璞瑜那边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 “哥哥!你钓到鱼了!”施若瑜惊喜道。 “有点沉……我不是很能……拉……得动……”施璞瑜一边使劲地拉着鱼竿,一边回答道。 最后还是季敛着急忙慌地走过去,帮他将鱼竿给拉上来。 果不其然的,上面挂着一个肥硕的花鲢。 易随和施若瑜瞪大了眼,个个张着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施璞瑜看着这一条花鲢,不由得也露出了少年的笑容,“今日我们有鱼可以吃了。” “璞哥哥真是太厉害啦!”易随当即夸赞般的说道。 季敛道,“这鱼还是我一起拉上来的呢,也有我的一半,我现在比周鹤潜厉害。” 话音一落,周鹤潜那边也有了动静,他眼前微微亮,谁料刚刚拉上来,周鹤潜看到是什么东西之后,整个人浑身都开始发凉起来。 “蛇!” “哇!” 被钓上来的东西扭曲着身体在甲板上上下不停地动,易随和施若瑜被吓坏了。 其他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周鹤潜顿时感到手脚冰凉,他想立刻逃开,但脚下却动不了,手上忽然多了一道力量,将他猛然拉走。 紧接着,那条不断扭动的东西,就被飞速踢了回去。 “一条河鳗而已。”易凤栖说道,“怕什么。” 她的手还握着周鹤潜的手,宽大衣袍的遮挡下,别人只能看到周鹤潜站在易凤栖的身后,却瞧不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面。 就连周鹤潜在刹那间也没有注意。 第71章 这次真不是她想吃周鹤潜的豆腐! 易随有些后怕地跑到易凤栖身边,抱住她的大腿,眼眶红红的,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易凤栖自然而然松开了周鹤潜,将易随抱起来,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不让他害怕。 “河鳗啊,小孩儿瞧见确实容易怕。”季敛说着,却是将目光挪向了周鹤潜。 别人不知,但他可是知道的。 三殿下最是讨厌嫌恶蛇类,哪怕只是河鳗,他也受不住。 只见周鹤潜一手握拳,抵着唇低低咳嗽着,面色发白,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健康的模样。 他的风寒还没有完全好,如今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肯定要好好休息。 季敛不着痕迹地给周鹤潜递过去一个眼色,让他回去休息。 但周鹤潜仿佛是没有瞧见似的,垂首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钓鱼的暗中较量,因为周鹤潜偶然钓上来的河鳗而结束,不过易青云还有施璞瑜倒是找到了兴致,其他人都走了,他们俩还在那儿钓鱼。 周鹤潜披着大氅,跟在易凤栖身后,坐在了船舱内的椅子上。 他愣神的瞧着自己的右手,方才,易凤栖就是拉住了他的这只手。 手背泛起些微红色,残留着易凤栖方才握他手时的力道。 那种温暖又让人贪念的力道。 喉咙发痒,周鹤潜握起拳头,抵在唇边咳嗽着。 易凤栖窥了他一眼,接着拿起旁边茶壶,给他倒了杯温水。 “身体不好就别在外头乱逛。”易凤栖老神在在将茶水给他推了过去,“说来你的运气倒是好得很,河鳗这种玩意儿都能被你给钓上来。” “这般平静河水,底下倒是不安宁。”周鹤潜抿了一口水,那股喉咙发痒的感觉才消退了一些,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透着苍白,仿佛一折就断的脆弱。 他长相本就俊美无双,带了病态后,模样愈发清瘦好欺负。 易凤栖打量他半天,说道,“寻常人怕蛇并不稀奇,你怎的怕到连动都不敢动?” “今日若非我抓了你,那河鳗都要跳到你身上去了。” 周鹤潜听到这个问话,眼睫猛然一颤。 脑海中陡然出现犹如蛇窟的一幕,许许多多的蛇,几欲将他淹没。 周鹤潜脸色顿时一白,紧接着便倏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将肺腑吐出来的响声,让易凤栖连忙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拧着眉问道,“你没事吧?” 已经反感到这种地步了? 他的唇瓣白到几乎没有半点血色,另外一只手想拂开易凤栖抓他的手,却被易凤栖擒住手。 “何潜,你脸色很难看。”易凤栖将他大氅拉好,沉声说道,“你需要休息。” 周鹤潜闭了闭眼睛,仿佛是用尽了自己全身力气,只握住那只带了许多细小茧子的素手,半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他压根没多少力气,易凤栖左右看了半天,周围都没了人。 “你反应过来,可莫要说我不知羞。”易凤栖一本正经的对周鹤潜说道。 她轻轻一拉,周鹤潜的身体便朝她倒来,另外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细。 身上还透着一股冷香。 这人是花蝴蝶吗? 啧。 易凤栖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差点犯流氓在他腰上多摸几把了。 易凤栖就这么半抱半搂着周鹤潜,往他房间走去。 路上,周鹤潜还压抑不住的咳嗽,激烈起来,使他脸上都带了几分潮红。 唇,眼尾,都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意,下垂的眼睫颤了颤,在眼睛睁开后,看向她所露出的虚弱表情…… 更勾人了。 “抱歉……”他声音也弱得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易凤栖想心虚地摸鼻子,但两只手一只抓着周鹤潜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人家的腰,实在不好操作。 于是易凤栖只能作罢。 到了门口,易凤栖一抬脚把门踹开,然后将周鹤潜扶到了床边,手刚刚一松,这人便倒在了床上,大氅翻飞,裹挟着她的衣服,她抓人家的手还没丢,就这么直直被他给带了下去。 等她压到周鹤潜身上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天地可鉴。 这次真不是她想吃周鹤潜的豆腐! 谁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这么娇,她抱他的手就这么一松!他就倒了! 真不是她故意的! 周鹤潜颤着眼睫,那双星眸无声地看着她,眼尾泛红,似擦了上好胭脂一般,透进皮肤之中,过渡的粉嫩,让人忍不住想抬手擦一擦。 他这副模样……也太好亲了吧? 易凤栖不着痕迹地咽了一下口水,忍住了自己不断翻涌的情绪,扭过头不去看他,又翻身从他身上下来。 “那什么……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易凤栖丢下一句话,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周鹤潜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左手。 又一次握上了。 腰间她半搂时的力道无比清晰,刚才她不老实地动了两下,似乎是在丈量着什么…… 周鹤潜脸上因为咳嗽而泛起的红晕尚未退去,他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手落在腰上,似乎那里还残留着方才女子留下的温度。 紧接着,他卷起了大氅,将自己整个人严严实实包在其中,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冽的,干净的。 她身上所带的味道,沾到他身上了。 待周鹤潜发觉到自己恍若一个瘾君子,在吸着身上夹杂的味道时,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念头。 她没做什么。 不过是他忽然之间发觉到了,易凤栖对于自己来说,那么一点不寻常的重要程度。 任谁也想不到,风光霁月到宛若谪仙的周鹤潜,会对一个乡野出来的女子身上的气息那般眷恋。 房间内隐隐传来低声咳嗽,渐渐的声音才变得平缓起来。 待到晚上众人用饭时,周鹤潜才走出来,他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难看了一点。 “三……你身体还没好吗?”季敛走过去,到底还是自己兄弟,他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方才喝过药了。”周鹤潜回答道,“不必担心。” “厨房做了一些清淡的鱼肉粥,你来尝尝?” 周鹤潜点了点头,他抬起头,却和易凤栖的视线不期而遇,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谁也没多说,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开始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也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清楚,今日之事不可能那般轻易地忘记。 第72章 毕竟神仙不会放屁 湖广布政司,布政使范文林不出两日便接到了范绽送来的信件。 范文林模样约莫四十岁左右,生得肥壮,但双眼有神,带着精明与算计,瞧上去多了些不好相处。 他将信件捏在手中,冷道,“一个初出茅庐的易家女儿,就让他出了这般大的疏漏。” 幕僚听说了同德府那边所发生之事,抬手慢慢摸着胡子,道,“易家的这个孙女,恐怕不简单,亦或者她身后有人指点。” “季家的人?”范文林扭头问道。 “大人可别忘了,南巡直隶地府尹季行舟就在距离同德府不远的燕南之地。”幕僚颇有深意,“她这般做后,不出一日,整个湖广都知道易家独女就在永林县,甚至还救了人,美名自然而然传入国都,易家女此次回国都,恐怕圣上要直接加以封赏,这等手段只有季行舟能想出来。” “如今我们要解决的便是,赶在易凤栖之前,将范知府保下来。”幕僚继续道,“这些年同德府吃的也够多了,人嘛,死到临头,钱财自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范文林明白了。 “你去写两封信,一封给范绽,让那个蠢货准备五十万两银子往国都送过去,另外一封,则给太子殿下,请他在其中周旋,万不得已,不要动范绽。” 范绽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儿子。 幕僚点头,“小人这就去。” “易凤栖那边呢?” 范文林冷笑一声,“左军大都督汉江侯在湖广境内穿行,唯恐他人作乱,无论水陆,所有能够往外走的行道全部戒严。一只蚊子都不能给我放出去。” 这事儿要指挥使做,范文林着人去请指挥使安若广,谁料安若广压根不搭理他,半点都没有遣兵前往戒严的意思。 范文林气得不轻,与其扯皮良久,直至两日后,安若广才不急不慢地去了军营,率兵往各个要领之地进行查看。 至于在水上已经飘了两日的易凤栖一行人来说,他们已经快抵达湖广的最后一个府州,承天。 本以为就能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去,谁料出了意外。 大船所走的河流名叫汉江,如今水路通达,汉江上船只并不少,晚间用过饭后无事,便出来瞧夜景。 虽然已过了中秋,月色仍旧皎洁。 易随与施若瑜已经在甲板上玩起了鲁班锁,下人专门做了一个小榻,上面摆着柔软的锦缎被,靠背略高,正好挡住了江风,小几上放着各色糕点,烧银碳的炉子就在不远处,还能供暖。 哪怕秋夜里有江风吹,也不觉着冷。 炉子上被易凤栖放了几个从厨房拿来的红薯,熟了之后,顺着飘香。 季敛被香味吸引了过来,就见那两个红薯一个从中间掰开给了易随与施若瑜,另外两个被易青云,施璞瑜与易凤栖分吃了。 “没了?”季敛有些不甘心。 “就拿了三个,想吃自己去厨房拿去。” 红薯香甜软糯,易随吃得满嘴喷香,舔着嘴巴说道,“表大舅,红薯好吃!” 他当然知道好吃了,不然也不过来了。 “算了,还是我再拿一个去吧。” “要五个。”易凤栖当即提道。 易青云问道,“五个够吃吗?” “应该够吧,不如六个?” 季敛:你们没长手吗? 他不情愿地去拿红薯,然后放在银碳上烤。 待尝到味道,季敛不由暗自思忖,以前他怎的就没想到过将红薯放在银碳上烤着吃呢。 易凤栖则将手中最后一口吃完,对易随与施若瑜道,“吃完就去睡觉,外头越发冷了。” 易随还想再玩一会儿,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他眼睛眨了眨,说道,“岁岁要给何叔叔送一个红薯过去!” 周鹤潜身体没好,晚上自然不可能像他们这般在外头吹风,此刻正坐在船舱里面喝着热茶,与素江素竹谈事。 易凤栖敲他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站起来,拿了一个热乎甚至有些烫的红薯道,“等我一会儿从船舱出来,你就得吃完,知道吗?” 易随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又嗷呜一口重重咬在红薯上,弯着眼笑了。 季敛故意说道,“红薯通肠排气,小心吃得太多一会儿控制不住。” 易随眨巴着眼睛,“排气是什么?” 施若瑜小声道,“就是放屁。” “表大舅羞羞,在大家面前放屁!”易随立刻说道。 季敛:这小崽子,一点都不可爱! 易青云和施璞瑜也纷纷笑了出来,易凤栖没参与,不过也在暗暗想着,要是何潜吃了这红薯,不会也排气吧? 她想了半天周鹤潜排气的模样,想不出来。 毕竟神仙不会放屁。 易凤栖敲了门,周鹤潜说进来。 “没有打扰吧?”易凤栖大咧咧走进来,看向素江素竹。 周鹤潜今日最近穿着开始朴素了起来,脸上还带了以前带的易容,也不知是在防范什么。 不像前几日,易凤栖依稀还记得他被自己压身下的那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素衣直裰,豆绿藻井结宫條,以玉带钩系在前襟衣缝中,丝丝缕缕的尾端垂落直脚踝,甚是飘然。 那头乌黑的长发尽数束起,头戴玉冠,插玉簪,一张清隽俊秀的面露在外头,眉骨浓墨相宜。 恍然间,周鹤潜冲素江素竹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这才对易凤栖说道,“没有。” “方才听着外面热闹,怎么过来了?”他给易凤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易凤栖将手中的红薯放在桌子上,“喏,吃吧。” 她接过热茶,喝了一口,透着一股姜水的味道,她不喜欢,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目光则看向外头。 不知怎的,今日外头小船倒是多得很。 “红薯?”周鹤潜捏着柔软的外皮。 “挺甜的,我要是不提前拿来,都被季敛他吃肚子里去了。” 周鹤潜唇边挂起了一抹浅笑,他将红薯外皮拨开,露出橙红颜色的内芯,那股暖香的味道顿时充盈在他的鼻息间。 瞧见周鹤潜竟然拿了一个勺子舀着吃,易凤栖在心中啧啧。 先前还没发现他这么多毛病,现在锦衣玉食起来,富家子弟的精细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易凤栖还想打趣两句,忽的感到一阵晃动。 她倏地看向外面。 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浑身湿漉的壮汉,扒着窗户,手中拿着兵器就要往周鹤潜后背刺去! 第73章 水匪来袭! 易凤栖手疾眼快,直接将周鹤潜拉开,另一只手掷出桌面上放着的茶杯,狠狠砸在壮汉手上,那壮汉疼的倒吸凉气,扒拉着窗户的手一松,直接掉了下去。 紧接着,素竹从外头进来,立即说道,“主子你没事吧?” 周鹤潜已经站稳了身体,他摇摇头,“发生何事了?” “外头有近十只小船正在靠近,看样子,应当是水匪!” 易凤栖闻声,当即走向外头。 “易随可有事?” “他们无事,被季世子爷带着回了船舱里。”素竹立刻回答道。 “霍夜峥到汉江了?”周鹤潜拧着眉,神情肃穆,快步走向外头,声音含着凌冽杀意,“让舵手将船开往最近的停靠点,暗卫用弓箭射杀水匪,绝对不允许他们再次靠近船只!” “是!” 周鹤潜来到外头,就看到易凤栖已经提着暗卫给的剑将一个意欲登船的水匪杀了。 一些已经悄无声息爬上来的水匪,被暗卫们尽数斩杀。 周鹤潜当即走向了易凤栖,说道,“岁岁没事,他已经和唯闻等人进了船舱,这些水匪恐怕是要报复剿水匪的左军大都督霍夜峥。” “找错人了?” “无论找没找错,在没有上岸之前,我们都不能让这些水匪上船。”周鹤潜快速说道,“他们在水中作战十分厉害,只要靠近,毕竟让船无法运行。” 易凤栖暗自咬牙,对这个连碰都没碰过面的霍夜峥恨得要命。 她已然走近船边,看着涌动的黑色河水。 “可有火箭?”易凤栖扭头对周鹤潜说道。 他微微一顿,很快明白了易凤栖的用意,让人拿了点了火油的箭矢过来,“水匪要破坏船只,只能破坏船尾橹檐。” 易凤栖拿着那箭矢,对几个暗卫说道,“你们随我过来!” 暗卫齐齐看向周鹤潜。 “去。” 他们立刻跟了上去。 只见易凤栖直接走到了船尾橹檐所在处。 她手持弓箭,箭尖的火光不停跳动,印着她冰寒冷冽的侧脸,明明灭灭的,恍若神祇。 紧接着,拉满似圆的弓弦猛然一松,火舌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刹那没有立刻熄灭,而是在一瞬间照亮了水中的情况。 暗卫们将其中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水匪果然想破坏橹檐!” “射箭,决不允许他们逃离此处。”易凤栖说道,再次拿起火箭,射向更远处的水面。 这些水匪在水中极为灵活,闭气时间也长,仿佛是鱼儿一样灵动。 想要在夜间射杀必须有亮光才行。 这里的暗卫没有一人像易凤栖那般厉害,就算水灭火,因为能将光亮在水中存在两息。 所以易凤栖将更多的箭射向水中,再由暗卫补上。 周鹤潜则朝远处看去。 这些水匪,必定有头目。 周围小船越来越多,显然是把他们当做了霍夜峥的船只。 小船上的水匪一个一个地靠近了船只,哪怕船上的暗卫再厉害,也因为不熟悉水性,而无法阻止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来。 只能在甲板上作战。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他们的船行进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周鹤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远远地眺望,依稀能看到一个大船正慢慢地朝他们驶过来。 “主子,在这么下去,这些水匪必定要登船了。” 周鹤潜目光含着冰霜,声音也透着一股冷意,“只要登船,一律斩杀。” 周鹤潜看了一眼带人杀水匪的易凤栖,对在甲板上的所有暗卫吩咐道,“有人都听从易凤栖指挥。” “是!” 周鹤潜走进船舱,找到了季敛。 季敛带了人在船舱内守着,防止有水匪出其不意地闯入,见周鹤潜过来,当即问道,“外头可还好?” “霍夜峥就在后面,不必搭理他,将那些水匪杀了之后,便回来,别暴露我在船上。” “这些水匪是霍夜峥故意放过来的?!” “他或许知道易凤栖在这条船上。”周鹤潜敛了眉,语气冷淡。 这次他外出带的人并不算太多,而大都督却率领了近五万的水军,硬碰硬他自然对不过。 季敛点了点头,知道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了永林县,“那我先出去盯着。” 周鹤潜找了素江过来帮季敛守着,而他自己,则去看了易随和易青云他们。 小孩子经过上次被包围的事,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只是红了眼眶,努力缩在易青云的怀中。 他看到周鹤潜过来,吸了吸鼻子,要哭不哭的,瞧着很是可怜。 周鹤潜走过去,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一切有我们在,不会出事。” “我想要娘亲……” “她很快就会回来。”周鹤潜蹲下来,和易随对视,他那双温柔又极具安全的眼眸,很快就让易随平静了下来。 易随点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周鹤潜唇角带了笑,心中只觉得易随当真是一个乖极了的孩子。 他站起来,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看着易凤栖已经处理了绝大多数的水匪,那些小船上的人看着自己人死了这么多,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 周鹤潜走到了易凤栖身边,低声对她说道,“不远处就是霍夜峥的船只,你往他那边射一道火箭,让这些水匪看清楚旗帜。” 易凤栖点了头,很快就拿了箭矢,搭在弓箭之上,一道火光,划过平静水面,远远落在一艘巨大船只的船帆上。 只听水匪那边说了一句俚语,叽里咕噜的,易凤栖也听不懂。 周鹤潜向她解释道,“他说那才是水军的旗帜。” 她这一箭准头太好了,水匪们瞧见之后,当即发现自己被骗了,气急败坏地往那艘船而去。 他们这边得到了喘息。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但周鹤潜却没有,他的目光仍旧放在那艘足以让人感到震撼的船上面。 这些水匪,应当是没有见识过自家是如何被灭的,所以想来报仇。 易凤栖的事情如今已经被他传得沸沸扬扬,霍夜峥兴许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被他发现了不仅易家有人在这艘船上,所以故意引导这些水匪来试探。 第74章 你们,不讲武德啊 果不其然的,这些就算是易凤栖对上也觉得棘手的水中作战的水匪们,一转眼开始被那艘船上的人对付时,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大船之上万箭齐发,不到一刻钟,水面之上顿时漂浮着一股血腥味。 周鹤潜寻来的这条船已经算得上豪华,但不远处,渐渐逼近的船只,风帆吹得瑟瑟作响,大燕旗帜迎着风飘扬,上头火光通明,一层一层的水被拨开,水面摇动,似天上星河。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周鹤潜淡淡眯起了眼睛。 易凤栖看着那大船,轻啧了一声,说道,“耍我玩呢?” 大船之上,一名身穿滚金蟒服,外披狐绒大氅的男子站在那儿,头戴紫金冠,他身形略显消瘦,面若刀削,鼻梁高挺,散着冰寒似雪的气息,一双鹰眼慢慢看向站在甲板上的两个人。 “都督,那位就是易大将军的女儿,易凤栖。”他身后站着一名侍卫,躬身说道,“虽然走得快,还是被我们遇见了。” “她那一箭,你觉如何?”霍夜峥嗓音极其难听,仿佛是锯木头一样,如果细看,便能发现他喉咙处有一刀疤。 霍夜峥看了易凤栖许久,目光又挪到她身边站着的那名瞧着极其普通的男子身上。 随从? “属下不能及。”侍卫如实说道。 他淡淡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能不能及,下去会会便知。” 侍卫点头,当即吩咐下去,有一千户立刻走到了船边,冲易凤栖她们船上喊道,“大都督大驾!船只停靠!” 他还敢来? 易凤栖暗戳戳打算好了一会儿一定要报复过来。 周鹤潜看到她这模样就知她在想什么,他抬手轻轻拦住易凤栖,“此人睚眦必报,不可多纠缠。” “你认识他?” “有仇。” “那我阴回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易凤栖这话说的,就像是“我要给霍夜峥送礼”一样轻巧。 周鹤潜闻声,想起她的身手,眼底不由多了笑,“别被人发现了。” 易凤栖比划一个手势,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 而周鹤潜则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去舵手那边让他将船停下来,又走进船舱,把季敛给带了出来。 “真是霍夜峥?”季敛脸上多了几分恼怒。 “不然?”周鹤潜平静说道,“一会儿随机应变,倘若他不愿意带我们离开,你便搬出季国公的名头,让他带我们离开承天府。” “我爹的名头管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 “行吧。”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甲板,那艘大船上中间已经开了一个口,木板搭在他们的船上。 季敛看过去,为首之人,赫然就是霍夜峥! 他飞速轻哼一声,然后走了过去,声音高亮,“霍大都督!” 霍夜峥在甲板上站定,看向来者。 “季世子。” 易凤栖古怪看了一眼霍夜峥。 这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像在割木头似的。 季敛脸上带了笑,拱手道,“霍大都督剿匪有功,又帮我们解决了突然来袭的水匪,本世子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大都督了。” 季敛这个人,平常粗心大意,但为在这种场面上最是游刃有余,让他来处理最好不过了。 “世子千里迢迢赶到湖广,又是何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霍夜峥到湖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能不知道易凤栖的事儿? 季敛暗想,不过脸上仍旧带笑,将易凤栖拉了过来,“自然是来寻我表妹来了。” “她在外这般久,家中担忧得紧,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季敛深深叹了一口气,“谁料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那些个水匪,多亏遇见了霍大都督了!” “她?”霍夜峥挑起眉,“如何证明?” “自然是我亲自确认过了,你瞧瞧这眼睛,与我爹的一模一样!” “世间长相相同之人不少,季世子,可别被骗了。”霍夜峥抬起手,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瞧这姑娘实力不俗,若是易国公教出来的孩子,将本都督的手下打败,应当游刃有余。” 话音刚落,易凤栖身前陡然出现两人,利剑前后夹击,一上一下,倘若易凤栖躲不过去,她必死无疑。 不过是一个尚未确认身份的猎户,杀了便杀了,皇帝自然不会与霍夜峥多计较什么。 周鹤潜看到易凤栖陷入危机,下意识握紧手,但下一秒,他渐渐冷静下来。 两个侍卫而已,拿捏不了易凤栖。 就算是霍夜峥亲自动手,也不一定能让易凤栖落下风。 只听易凤栖说了句“我草”,身体瞬间后仰,双脚也离了地,一个后翻躲过二人似要将她绞杀的攻击。 “大都督,你做过了。”季敛脸色顿时沉下来,声音也带着阴沉。 霍夜峥却不说话,淡淡抬着眼看向易凤栖的动作。 易凤栖身形落在后方的甲板上,她随手抽了暗卫的剑,借势挡住朝她砍来的第二招。 “你们,不讲武德啊。”易凤栖抵着眼前侍卫的剑,“生死不论,是吧?” 她的动作陡然加快,手中的剑化作一道寒光,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劈向其中一个侍卫,那侍卫顿觉危险袭来,下意识举起,谁料易凤栖陡然变招! 劈砍动作变成了斜砍,侍卫痛呼一声,只见他拿剑的手直接被易凤栖给砍了下来! 易凤栖并没有停止,转而对上另外一名侍卫,她剑势凌厉,一招一式逼得那名侍卫节节败退,甚至连手中兵器都拿不稳,被易凤栖的剑所挽成的剑花带起,直朝不远处霍夜峥而去! 霍夜峥偏了头,那侍卫的兵器擦着他的脸,割下他的几缕发,直直刺在那艘大船上,剑身来回摇摆。 季敛看到易凤栖这么厉害,不由松了一口气,看向霍夜峥的眼中多了几分得意,但神情仍旧冷酷,“大都督这般行径,本世子回国都后,必定要将此事尽数向圣人禀报!” “哪怕你声名赫赫,也不能对我表妹,易家独女如此心狠手辣!” 不远处,易凤栖将剑抵在那名侍卫的脖颈处,眯着眼,声音不紧不慢,“你的同伴被我割了胳膊,不如我把你的头给割下来,如何?” 第75章 庆幸易凤栖不是男子 霍夜峥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难听刺啦的声音响起,“不愧是易国公的孙女,果然身手了得。” “方才是本都督冒昧了,还请易小姐放他一命。” 易凤栖听到这话,不由挑眉,“他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让我放了他?” “易小姐还想如何?” “我这人俗气。”易凤栖掐着侍卫的脖子,“名气与我来说没什么用,不必拿日后相报,你拿一箱金子给我,我放了他。” 季敛:“……” 不愧是她。 思来想去,还是金子最可靠? 就连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周鹤潜,唇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说来她朝他只要了一千两,还是往小了开口。 易凤栖这是逮着大羔羊就薅啊。 “你怎的不去抢!”那侍卫先一步忍不住地怒吼道,“都督不必在意,属下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有你说话的份吗。”易凤栖一巴掌拍在这侍卫脑袋上,侍卫竟被她生生拍晕了过去…… 霍夜峥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不知所谓。” “给不给随你。”易凤栖将侍卫扔在他面前,长剑落在侍卫脑后,“左不过是一个侍卫,死也就死了。”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霍夜峥眼眸发沉。 “我好怕啊。”易凤栖故作惊悚地抖了一下身体,下一秒便变了脸,“你是圣人?还是太子,皇子殿下?我该认识你?” 霍夜峥没见过这般嚣张的女子。 她确实应该嚣张,易家唯一独苗,哪怕是皇帝,思着易家满门忠烈,也要对她无比优待。 霍夜峥冷冷看她半晌,这才说道,“将剑拿开,一箱金子,改日奉上。” “啧。”易凤栖笑了出来,“大都督早说不就结了。” “季唯闻!给我拿条绳子过来!” “好嘞!” 季敛当即去拿了绳子给易凤栖。 易凤栖三下五除二的当着霍夜峥的面,将那侍卫给绑了起来。 “把他挂在船尾,何时大都督将金子送过来,何时放他走!”易凤栖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看着霍夜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钱货两讫,大都督放心,我易凤栖做事最讲究诚信,金子到位,人我必定给你放了去。” 霍夜峥这下脸彻底黑了下来,“很好,易凤栖,我记住你了。” 他甩袖,当即离开。 季敛立刻又加了一句,“命舵手跟上大都督的船只,咱们可得好好看护着这护卫,随时随地等着将人送过去!” “是!” 周鹤潜听着这表兄妹二人一唱一和,眼底笑意更深。 易凤栖这般一搅和,霍夜峥不带也得带着他们了。 这样正好,离开湖广的这段日子,不必担心安若广不理会他的信,亲自来阻止易凤栖回国都了。 折腾了大半宿,易凤栖将剑还给那名暗卫。 无意间,易凤栖对上暗卫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名暗卫看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惧意? 易凤栖走到周鹤潜跟前,奇怪指着那名暗卫,问他,“你的暗卫这里有毛病?” 她点了点脑袋。 周鹤潜无奈看着她,“大抵是发觉你身手恐怕能排在大燕高手之列前几名,所以对你产生了惧意。” 易凤栖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是自然,能打得过我的人,寥寥无几。” “不是我吹,我四岁习武,我爷爷都夸我是练武奇才。” 她眉眼透着潋滟波光,比河水中倒影的火光还要耀眼,周鹤潜看得认真,又仔细回想她的话,不由思索了片刻,说道,“易姑娘确有将才之资。” 可惜她不是男子,不然易家军何愁没有将来? 不过现在还有易随在,重整易家军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周鹤潜又有些庆幸,庆幸易凤栖不是男子。 船只上的暗卫打扫了甲板,修了破损之地,很快就能重新开船往前走。 易凤栖则回去看了儿子,抱着他去休息。 夜里,易随换了中衣,在自己的小床上还感觉害怕,撅着屁股从床上下来,噔噔噔跑到易凤栖床旁边,喊道,“娘亲。” 易凤栖还未睡,听到声音立刻坐起来,“怎么了?” “岁岁害怕……”易随仰着头看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噙着泪,说话时也软糯糯的。 见状,她弯腰将易随抱起来,用自己的被子盖住他,把他搂在怀中。 易凤栖身上很是暖和,带着清冽干净的香味,易随立刻紧紧抱住易凤栖。 “现在还害怕么?” “不怕啦。”易随软乎乎的声音当即回答道,“娘亲身上暖和!” 易凤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日后若是怕,就来和娘亲一起睡。” 易随咯咯笑了出来,在她身上蹭啊蹭,带着奶香味儿的小奶娃,也不困了。 “不想睡觉?”易凤栖斜躺着,就着昏暗灯光,看着没有半点睡意的易随,挑着眉问道。 易随摇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亲,岁岁也想学打架!” 这件事易随以前就说过,他对于练武的事情十分好奇且有兴趣。 易凤栖觉得他年纪还太小,至少也要到四岁之后再练习基本功也不迟。 “等你再长大些,娘亲就教你。” “那要多大呀?” “像你若瑜姐姐一样大。” 易随鼓着腮帮子说道,“娘亲骗人,若瑜姐姐还没我高呢,我比若瑜姐姐大!” 易凤栖哈哈直笑,“我说的自然不是体型了,是年龄。” “你要到四岁,我方才能教你。” 易随听到这话,这才不情愿地点了头,又稀奇古怪地问了许多问题,易凤栖瞧他实在不想睡,便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你先闭上眼睛。” 易随好奇,很是听话的闭上眼睛。 易凤栖想了想,决定给他讲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当然,她记得不太清楚,想到什么讲什么。 “从前有一个王国,里面有个白雪公主,被她的后娘所嫉妒,把白雪公主给赶出了皇宫,白雪公主被七个……猎户所救,后娘见她没死,给白雪公主送了一个有毒的苹果,让她永久地沉睡,直到来了一个皇子,看到白雪公主很是美丽,情不自禁的想要亲白雪公主,猎户觉得他做法很是出格,于是让他去证明自己喜欢白雪公主。” 易随亮晶晶的目光看着易凤栖,“接下来呢?” “嗯……”易凤栖仔细想了想,说道,“接下来,皇子拿着刀,打败了恶龙,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他又回到七个猎户身边,承诺只要亲白雪公主,就娶她为妻,七个猎户终于点了头。” “那那……”易随更兴奋了,“皇子娶了一直沉睡的公主了吗?” 易凤栖满脸奇怪,这孩子怎么还不困! “皇子亲公主的那一刻,公主醒了,他们两个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易随当即坐起来拍手,“太棒啦!” “岁岁,你该睡觉了。” 这不是睡前读物? 这小子怎么越说越兴奋了? “娘亲,还想听!”易随眼底尽是期待。 “听什么听,日后你若是亲了人家小姑娘,也要负责知道吗?”易凤栖无情将他按回了被窝,“赶紧睡觉!” 第76章 她这爱财模样,跟谁学的? 霍夜峥身后出现如影子一样的踪迹,微微俯身,紧接着身形一闪,消失在房间之中。 周鹤潜身上披着大氅,从暗卫那边离开,不紧不慢走进了房间。 其他人已经都睡下了,除却风偶尔穿过,只剩下水波打在船体之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的房间亮了片刻灯之后,很快就暗了下来,似是已经休息。 暗处慢慢走出一人,站在周鹤潜面前,目光落在他落在外头的右手上面。 干净素白,不像是打架用的,指腹有经常用笔所留下的茧子,看样子,应当是书生。 一旁书案上也只有一些类似于账目之类的书卷。 上面写着:一只野猪,六两银子,鹿,十两,药材,野菜若干共二两。 那人唇角抽了抽,合着还是个猎户所算的账目? 陆续翻过其他东西之后,那人悄无声息。 直至第二日早,周鹤潜起床时,素竹拿了一件浅灰色加厚袍子给他,将昨夜有人来过的事情禀报给他。 “霍夜峥生性多疑,接下来必定还会试探,左右小心些便是。”他将袍子穿好,从房内出来。 昨夜所发生之事,令众人休息都不怎么好,用饭时都弥漫些低迷情绪。 易凤栖吃到一半,忽然问不远处的周鹤潜,“那个侍卫没有被霍夜峥给弄走吧?” “没有,还在船后面挂着。” 易凤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他不会被风干成那什么,鱼干?” 二人相视一眼,然后悄悄自桌前移开,来到挂那个侍卫的地方。 昨日季敛被霍夜峥的做法给气到,那侍卫当真是挂了一整夜,再看上去,那侍卫早已没了昨夜的意气风发,在风中飘摇的厉害。 “那巴掌的余威还在呢。”易凤栖啧啧称奇,“霍夜峥不一定会拿钱赎人。” “他不会不给的。”周鹤潜唇角带上浅浅的弧度,“这侍卫是他亲信之一,倘若霍夜峥当真不管他的死活,他下属必定心寒。” 易凤栖想了半天,不由得开始做起白日梦。 如果霍夜峥是个大方的人,一定能给她一大箱黄金,那她岂不是又能得了一笔巨款? 钱真好赚! 要是给得少,那她也不亏。 一两黄金可抵约摸十两银子,怎么算,她都是赚的。 船只很快便到了承天府。 这里是湖广境内最后一个府州,离开承天府后,便是河南境内。 “易姑娘,承天府知府得知霍都督路过,在府上宴请霍都督,船只停了下来,我们也走不了了。” “渡口其他船只呢?都走不了?” “是。”素江说道,“布政使下了令,霍都督剿匪,所有船只一律停泊,不准离开。” 易凤栖轻啧一声,思索片刻,决定去找周鹤潜。 季敛正拿着一颗柿子吃,瞧见易凤栖,问道,“你干什么去?” 易凤栖也没瞒季敛,直接说道,“霍都督被请去了知府府上,我们今日恐怕走不了,去找何潜问问,他应该有办法让我们尽快离开。” “我和你一起去!”季敛立刻跟上她,二人一同到了周鹤潜的房内。 他已经知道了霍夜峥被请走的事情。 “这件事我已经着人去做了。”周鹤潜坐在那儿,“有一批人,已经走了承天府的府城,化名‘易凤栖’与‘季敛’” 易凤栖和季敛不由得面面相觑。 周鹤潜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光一样,带着从容镇定,“渡口的船已经停靠有一段时日了,里面不乏有运往国都的瓜果蔬菜的船只,以冰冷藏,如此昂贵,可经不起这般损耗。” “我放了消息出去,说国都最近时令瓜果稀缺,千金难求,必定有不少船只铤而走险,我们趁乱走。” “这么大的船,不好走吧?”易凤栖问道。 周鹤潜看向她,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既是趁乱,自然要坐小船了,不过原本的计划要做改变,不能走水路了,我已让人弄了承天府的水路引,到下个府州我们乘马车,可直接去国都。” 易凤栖频频称奇,“你这脑袋真好使,感觉跟你混完全不必想太多,只需要动手便可。” “这般相信我?”周鹤潜手指不自觉地轻蹭着宽大袖口的白鹤暗纹。 “信。”易凤栖翘起唇,“不然我能上了你的船?” 这话别有深意,似乎又带了其他的意思。 周鹤潜笑了出来,看上去甚是干净清冽。 “何潜,你这笑很是古怪?莫不是你们在打什么我听不懂的哑谜?”季敛很是奇怪。 易凤栖装傻,“没有。” 周鹤潜随着她的话同样也说道,“没有。” “好啊,你们孤立我!” 季敛正想和他们理论,外头的门推开。 三人顿时朝外看去,一时间竟然没瞧见人。 谁开的门? 只听一道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娘亲娘亲!” 三人齐齐将目光往下看。 小易随穿着一身缠花细纹小袍子,躲在外头,瞧着很是兴奋的模样,“外头!有金子!” 周鹤潜与季敛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风嗖的过去了! 易随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时,易凤栖已经抱起他来,喜滋滋问道,“在哪儿呢?带我去瞧瞧!” 周鹤潜:“……” “她这爱财的模样,跟谁学的?”季敛深深怀疑起来。 再怎么说,他们季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怎的会有这么一个外孙女? 周鹤潜也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早年听闻易国公接手易家军时,淮南道刚刚遭遇一场洪水灾害,粮食歉收,易家军军饷都发不起,最后靠着易国公厚脸皮哪有钱往哪儿钻,还朝皇帝要了粮食两万石,重新将淮南道运作起来。” 周鹤潜走到门口,脚步一停,扭头看见季敛,笑意更深,“这般看,易姑娘爱财,大抵是因着与易国公自小在一起,养成了这般性格。” 季敛听完,觉得他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他不由得又开始心疼起易凤栖。 本来他这表妹本应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地在国都长大,待到了十六芳华择一门亲事,嫁与爱她敬她的郎君,有国公府,有夫家宠爱,哪里需要为钱财这等铜臭之事发愁? 第77章 易国公家的千金,你想见就见了? 还沦落到…… 季敛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他便往季国公府上书信一封,将易凤栖的遭遇写得再凄苦一些,爹娘和祖母祖父必定心疼地看到她便喊心肝儿! 他想着,也站起来朝外走去,只见一行几人都在外头站着,围着什么东西看来看去。 “怎么了这是?”季敛立刻走过去,问道。 “霍都督命人送来了这么大一箱金子,易姑娘正找东西称一称有多重呢。”有船上好热闹之人比划出约摸能放五六斤东西大小的箱子出来,脸上带着不忍笑出声的憋屈,“大都督派来送金子的人,脸都绿了。” 季敛一听,当即跑过去凑热闹。 易凤栖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 她没做什么出格举动,就是当着侍卫的面称金子有多重, 称完之后,还颇为满意的点头,“嗯……五斤,不错。” 合着少于五斤,你还不满意了? 霍夜峥派来送金子人铁青着脸,“易小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她还想着霍夜峥撑死了给她四五条金子便足够了,没想到这霍大都督能处啊! 说给金子他是真的给! 还不少! 这一笔易凤栖赚的真是太满足了! “可否将侍卫放了?” 易凤栖大手一挥,“放,必须放,把他好生放下来!” “是!” 暗卫精神抖擞道。 然后一溜烟把侍卫从靠近水面的吊绳上拉了上来。 做暗卫的,这些事儿不拘小节,那侍卫脑袋撞了船舱好几下,脑袋都撞晕了,两眼发昏,被绳子捆住的地方勒入了肉中,已经磨出血来了。 易凤栖看到这侍卫的惨状,不由关切道,“兄弟,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找大夫?我们船上就有,出诊一次五两银子,保证药到病除。” 侍卫:我只想昏过去……让我死…… 他面露惨状,一副生无可恋。 霍夜峥的人当即命人将侍卫给抬走,憋着一股气向易凤栖行礼,“易小姐,做事做人还需留三分余地,不然,在国都恐怕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告辞!” 说完,他们甩袖冷哼走了。 甲板上的人,不由面面相觑。 周鹤潜却是看向了易凤栖,只见她不急不缓地把金子带箱子抱了起来。 与站在甲板上的人相互看了一眼。 不由轻咳一声,“那个啥,等我们离开承天府之后,我请你们吃一顿饭?” “这黄金是我的,你们可别想打什么主意。”易凤栖无比护食地把黄金放在身后。 不知为何,季敛突然有点憋屈。 “只请一顿饭?” “你以为呢?”易凤栖一本正经说道,“我穷死了。” 知道易凤栖究竟藏了多少金子的周鹤潜抬起手,握拳抵唇,掩下翘起的唇角,轻咳了一声。 “易姑娘罕见请客,自然不能不应。”他似笑非笑看着易凤栖,“待回了国都,必定要请易姑娘好好请一顿。” 易凤栖觉得他笑里写着四个字:不怀好意! 承天府知府,在府中云葳雅庭宴请霍夜峥,脸上带着谄媚笑意,跟前是几个长相貌美,身姿玲珑妙曼的侍女侍奉。 陪座之人还承天府通判,同知等官员。 “大都督这一路着实辛苦,解一方百姓之苦,实在是大作为!”知府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霍夜峥把玩着酒杯,带着随性懒散,没有接他的话,嘶哑嗓音慢慢响起,“本都督在湖广走了这么久,也就你识趣。” 知府笑的愈发灿烂起来,拍了拍手。 十个仆人鱼贯而进,放下了五个箱子。 待将箱子打开,里面黄澄澄,白晃晃的金银摆满,知府笑容愈发献媚,“大都督提拔,下官没齿难忘,这些都是下官的孝敬,希望大都督不要推辞。” 霍夜峥睨了一眼,“你倒是发达了。” “大都督威名赫赫,我等亦是受益良多。” 霍夜峥哼笑一声,摆了摆手,“拿下去吧。” 宴上众人一时间拿捏不准霍夜峥这话是收了还没收。 知府还想说什么,就见侧间走进一人。 他只好作罢,听他说话。 那人附耳,在知府耳边说了一句。 “当真?” “千真万确。” “让千户将人拦住,绝对不许让她离开承天府!”知府低声说道。 “是。” 待那人离开,知府抬头时,就瞧见霍夜峥似笑非笑的眼睛。 知府讪笑道,“听闻易国公的孙女最近就在咱们湖广,下官想着见见这位遗落在外的千金。” 霍夜峥未答,轻飘飘的目光却让知府感到后背一阵冷汗。 “何时易国公家的千金,你想见就见了?” 知府额头布满汗水,一时间竟摸不准霍夜峥究竟在想什么。 “承天府知府。”霍夜峥将手中酒杯放了下来,声音慢慢的透着一股轻慢冷嗤,“贿赂了本都督,还想拿捏国公府千金。” “我看你这乌纱帽是不想要了吧?” 知府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大都督饶命!” 同知,通判,后背发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说霍夜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没想到今日降到他们头上来了。 知府本想孝敬霍夜峥,却不料惹了一身腥臊。 霍夜峥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到了知府面前,他弯下腰,嘶哑难听的声音,此刻更像是烈鬼一般催命,“你是自己去请辞,还是让本都督将你压入京,让陛下处置?” 知府满脸灰白,“大都督,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过问易国公府千金之事了,求大都督饶命!下官当真知错了!” 霍夜峥冷笑,站直了身体,目光在周围看了看,最后落在其中将脑袋低得最狠的一位通判身上,“你,从今日开始,可行使知府权利,上达天听。” 那通判傻眼了,抬起头愣愣看着霍夜峥。 霍夜峥已经走了,他的侍卫抓住知府的头发,直接了当将人拖了下去,半点颜面都未曾给。 通判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承天府的知府了?! 易凤栖不知道那个说她不知所谓的霍夜峥,不仅在知府府上帮她隐瞒了真实位置,还扯下台了一位知府。 她正将自己的金子汇总在一起。 第78章 三殿下,你果然亲自来寻了易凤栖 之前在范绽府上拿的金子也不少,约莫有六七斤左右的样子,再多的话不好带,加上前些日子,卖野味,凭实(打)力(劫)赚得一百五十多两,如今她已经有了十二斤黄金,和一百五十多两的银子! 这十二斤黄金是大头,以后要是在国都混不下去,她拿着这些金子也能逍遥自在的活了。 易凤栖很认真地将那些黄金给打包体贴放好,最难的是拿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十两便是一斤,足足十五斤的白银,实在不好放。 她思前想后,拿了一大部分的白银,往外走进,顺手偷偷拿了伙房内的两坛酒。 “呦!素竹兄!素江兄!”易凤栖瞧见二人,便把他们给喊住,脸上带着关切又殷勤的表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素竹和素江不知易凤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还是停了下来,拱手喊道,“易姑娘。” “别那么生硬嘛,喊我易凤栖就行。”易凤栖摆摆手,抬起手中的酒,说道,“我准备了两坛好酒,两位兄弟要不要喝点儿?” 素竹素江唇角齐齐一抽。 这酒……看上去怎么那么熟悉? 这不是他们在永林县时,备船时,临时准备的吗? 怎么到易凤栖口中,就变成她准备的了? “易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素江当即说道,“我等必定竭尽所能。” 易凤栖听到这话,立刻就笑了出来,“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不见外的性格!” 她将两坛子酒放了下来,拿出两个布包,神秘道,“这是我的宝贝儿,今晚离开时,我还得看我儿子,这些东西便不好带起来,委屈两位帮我将这些东西带上,待到了国都,我必定请你们吃一顿好酒好肉!” 原来是请他们带东西。 “这自然可以,举手之劳而已,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将东西接过来,七八斤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沉。 不过这手感摸起来……怎么这般硬呢。 素竹和素江放起来时,看到了里面所露出的一角。 二人沉默了。 这易姑娘当真是不见外啊,这一百多两的银子,说给他们拿就给他们拿,也不怕他们昧了去。 易凤栖自然不怕,要是他俩把钱弄丢或者拿走,她就找周鹤潜要。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之后,夜也渐渐深了。 周鹤潜看着人,说道,“下面已经放了小船,唯闻,你与素竹带着施璞瑜他们兄妹共乘一条船,我,易姑娘,岁岁,青云,还有素江一条船,其他人带足东西后,直接登上其他船只,在渡口闸门打开时,趁机离开。” “可有异议?” 其他人摇摇头,这是他们尽快离开承天府的机会,谁也没想到霍夜峥会在承天府停下休息一晚,哪怕只是一晚上,也严重耽误他们回国都的进程。 周鹤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素江。 素江弯下腰,微微拱手,走向不远处的船头,将其中两盏灯灭掉。 现在正是渡口处负责管辖河闸人用晚饭的时候,这里虽然停泊的船只众多,但来了霍都督的船只,水兵下意识松泛,压根没有想过会有人在今晚闹事。 也因此,水兵去用饭时,河闸处并未有人看着。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阵骏马嘶鸣之声,其他水兵在听到这些声音之后,顿时警惕起来,紧接着便是箭矢打在周边树木之上的铮鸣! “有袭击!”百户当即大声喝道,“所有人准备兵器,与本百户一同迎战!” 水兵当即动了起来,拿着兵器直朝骏马嘶鸣的地方而去。 周围船只上的人在看到有箭射过来时,顿时慌了神,纷纷躲进了船舱之中,生怕那些乱箭会射到自己。 却不知那些箭未曾射到任何人,此次不过是佯攻罢了。 “前面的河闸开了!”靠近河闸的船只上有人大喊。 那些运了蔬菜瓜果的船只上的老板听到这一消息,不由精神一振,当即举着火把走到甲板上,去看是真是假。 果不其然的! 原本紧紧闭着的河闸竟然敞开了! “快走!”有人当即喊道! “河闸开了!快走!” 一道一道的声音传来,几乎所有船只都知道了河闸打开的消息。 左军大船上。 负责守卫的军兵看到下面动乱,不由一愣,当即朝里面禀报。 “总旗!前方河闸被人开了!” “什么?是渡口官兵开的?” “不清楚,方才瞧见附近水兵忽然动了。” 总旗看着那些鱼贯而去的船只,想了想最终还是往内厅走去。 “千总,外头河闸开了,不少船只正在往外去,是否要将这件事告知大都督?”总旗向千总说道。 “承天府之事,与我们无关,大都督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不必说。”千总也在用餐,听完总旗的话之后,随手摆了摆。 总旗只好告退。 千总不知的是,霍夜峥已经瞧见了外面的动荡。 他站在房间窗户旁,胳膊搭在那儿,眼眸微眯,看着下方有几只小船,正一起往渡口所在的方向而去。 那船上,正有昨夜所见过的那位易国公的孙女,易凤栖。 趁乱离开? 霍夜峥想着永林县所发生之事,想来她急着回国都也是应当的。 不过…… 霍夜峥陡然与曾与易凤栖站在一起,易了容的周鹤潜对上了目光。 那双星眸之中,带着他所熟悉的冷静凉薄。 霍夜峥慢慢站起来,看着周鹤潜。 “他果然亲自来寻了易凤栖。” 霍夜峥声音里透着兴趣,抬手拿起自己的大弓,一只利箭搭在上面,对准了周鹤潜。 “三殿下。”霍夜峥声音嘶哑难听,薄唇张合的发音,让周鹤潜清清楚楚的明白,霍夜峥认出他来了。 素竹最先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危险,他倏地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霍夜峥,搭起的箭矢,正对他家主子! “主子!小心!”素竹当即松了手中船桨,朝周鹤潜而去。 就在此时,周鹤潜脸色陡然一变,又往易凤栖的方向去了。 素竹动的那一刹那,霍夜峥也动了,他手下动作一变箭矢对准的人,陡然变成了易凤栖。 他几乎想也没想地朝易凤栖扑去。 第79章 和我易凤栖没有半点关系! 易青云和易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凌厉的箭矢就在他们眼前直直射入水中。 紧接着,船只剧烈摇晃了片刻,易随吓得顿时哭了起来。 至于易凤栖和周鹤潜,在箭矢落在易凤栖的前一刻,双双跌入汉江之中! 易青云脸色顿时发白,声音凄厉,“长姐!” 素竹回过神,立刻稳住了船只,低头看向河面。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太快,易凤栖掉入水中的时候,还没往上游,就感到一股力量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 河水冰凉刺骨,易凤栖亦是看不清周鹤潜此刻什么表情,不过她能感受到周鹤潜的剧烈挣扎。 他不会游泳。 易凤栖抓住他的大氅的绳结,将它扔入河水之中,抬起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上游。 周鹤潜脸上的易容,一遇水便慢慢脱落,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他闭着气,感觉到易凤栖正在带他往水上游,不由抬手将她紧紧抱住,二人仿佛是夫妻一般贴在一起。 周鹤潜不是练武之人,忍了十息之后,便难以忍受下去,一串串水泡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再这么下去他必定要溺水。 易凤栖加快了速度,在周鹤潜溺水之前,猛然钻出了水面。 混乱之中,她听见易随的哭声。 易凤栖大声说道,“岁岁,娘在这儿呢!” 易随听到娘亲的声音,这才止住泪,从易青云怀里钻出脑袋看易凤栖。 趴在船边,巴巴看着她,“娘亲,你呜呜呜,你不要死呜呜呜呜……” 周鹤潜俊美清绝的面容浮出水面,难以克制地抱着她的肩膀咳嗽了好几声。 没办法,易凤栖只能拍着他的背,直到他不咳嗽了,这才朝小船那边游,对易随说道,“我和你叔叔就是下来洗个澡,别怕,我们一会儿就上去。” 素竹已经伸过手,将周鹤潜拉了上来,易凤栖也翻身上了船,她现在身上湿漉漉的,还没说话,周鹤潜的身体便倒了过来。 易凤栖:“?” 显然,周鹤潜无法忍受江水的寒冷,浑身都在发抖。 素竹看到他家主子竟然倒在易凤栖身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飞快拿出了备用的大氅盖在他们二人身上。 易凤栖想说给周鹤潜一个人盖着就行,她并不怕冻,不过素竹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大氅盖到二人身上。 这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呢? 要是传到国都,那他家主子的清誉可就没了。 素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是他家主子自己倒过去的……非要说,易姑娘才是受害者…… 素竹声音带着歉意,“唐突易姑娘了。” 易凤栖对男大女防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感觉,她摆摆手,制止了易随朝她爬过来的动作,让易青云把他抱好,问素竹,“那支箭,谁射的?” “霍大都督。”素竹沉着脸,划起船桨,往河闸那边走,“方才他所对准之人是主子,在射箭的前一瞬改变了方向,主子才向易姑娘您扑过去。” 易凤栖扭头,远远看到了霍夜峥。 他非但没有任何愧色,锋利眉眼之中带着愈发肆意猖狂。 易凤栖抬起手,冲着霍夜峥竖起中指。 垃圾玩意儿。 “老子迟早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易凤栖咬着牙说了一句。 紧接着,她就感到,大氅下,周鹤潜寻求热意一般地抬手抱住了她的腰。 易凤栖:! 这男子! 怎么还在暗处动手动脚的! 她浑身僵硬起来,周鹤潜却半点都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易凤栖练武,内力深厚,本就比他人体温要高上许多,周鹤潜此时被冻得浑身就像是一块儿冰似的,无意识寻求着温暖的地方。 而此时的易凤栖对于周鹤潜来说,就是一个火炉,让他不自觉的靠近。 他低声咳嗽了好几声,那身体一颤一颤的,都蹭在她身上,真是难熬! 易凤栖就喜欢周鹤潜这一挂地,纤细又有韧性,清媚似毒药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这条船上人不少,她就算再混账也不可能对周鹤潜做什么事儿,只能忍着往其他地方看。 这一看就对上了易青云幽幽的目光。 他似乎是在说“你还想狡辩?” 易凤栖:…… 易凤栖:要不你再听我狡辩狡辩? 真是他贴上来的,和我易凤栖没有半点关系! “前面河闸要关了。”素竹忽然说道。 易凤栖听到这话,当即扭头,果然看到不远处有水兵飞快朝关闭河闸的机关而去。 “其他人出去没有?”易凤栖当即问道。 “已经出去了,易姑娘,我们得快一点了。” 只有他自己划桨速度不够快。 易凤栖和素竹的谈话周鹤潜在隐约之中听见。 他费力睁开了眼睛,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咳嗽,他颤着眼睫看向易凤栖,发觉二人此刻距离多近时,他才慢慢从她身上离开,大氅被拉动,周鹤潜把它披在了易凤栖身上,声音沙哑,“尽快走吧……” “主子,您没事吧?!”素竹当即问道。 “没事,咳咳……走。” 易凤栖见他脸色煞白的厉害,啧了一声,把大氅给他,威胁道,“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再次落水!” 周鹤潜闻声,只好将大氅裹紧,上面还带着易凤栖身上的热度,他好受了一些。但浑身湿漉,实在不舒服。 易凤栖已经拿起了另一个船桨,和素竹一起飞速划动。 两个人的动作飞快,船只也速度极快地游动着。 周鹤潜用手抵着唇咳嗽着,唇瓣发白,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渐渐变远的大船。 眼下一片隐晦到与他整个人都不相符的冷冽阴鸷。 霍夜峥。 这次的仇,他记着了。 季敛在渡口之外,着急地看向远处,“怎么还没到?” “方才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掉水里了,不会是……”施璞瑜也是满脸担忧。 “他们快到了!”素江的眼睛比他们要尖,很快就看到了距离河闸极近的易凤栖的船。 “不好了!有人往河闸的机关去了!” 季敛闻声,扭头看去,果然瞧见了有人直朝河闸机关而去! 他左右看了看,他们船上没有弓箭! 怎么办怎么办! 第80章 吃药药,病飞飞! 季敛在船上来回的动,他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船板。 季敛低头看去,只瞧见自己的腰间挂着的佩剑。 从他到河闸机关附近很近,只要用力,必然能够将剑投掷在那些水兵之前。 季敛纠结不到一瞬,最后只能心疼拿出了自己的长剑,内力运起,气沉丹田,他用力一掷,长剑倏地朝河闸开关那边而去! 凌冽长剑插在那些水兵面前。 水兵吓得顿时脚步一停,掏出自己的兵器,警惕起四周来。 易凤栖目光落在那些停下来的水兵身上,下一刻,她手下发力,在那些水兵再次动起来拉机关之前,将小船划出了河闸另外一头! “出来了!” 易凤栖与素竹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她扭过头,看着那柄长剑,对素竹说道,“往那边游。” 素竹便将船划过去。 水兵看着这些人,怒喊道,“你们竟敢私自越境!” 易凤栖没搭理他们,摸着腰腹,从中抽出一支鞭子,站起来,手中发力。 鞭子如笔走龙蛇一般,直朝这些水兵抽去,水兵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一些被推搡到跌入了水中。 只见鞭子顶端在剑上缠绕几圈之后,易凤栖又猛然一拉,那柄长剑顿时落在了易凤栖的手中。 季敛看到易凤栖的动作,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 表妹真的……他要哭了…… 易凤栖拿着季敛的长剑,这才坐下来,看了半天,最后划着船来到季敛跟前,把剑还给他,还说了一句,“你的剑没有我的长刀好。” “谁说的?这可是大师专门做的,选的可是最好的材料。”季敛前一秒还在感动,下一秒便立刻开始抬杠。 “找个时间,咱俩比划一下便知道了。” 易凤栖宝贝般的摸了摸放在船上的长刀。 周鹤潜坐在船上,低咳了两声,苍白着脸,说道,“先找个大船上去修整一番。” 大船上,看着紧关的河闸,霍夜峥眯着眼睛,手指落在手腕之上所带的佛珠之上。 想着方才看到的易凤栖出手将季敛的剑拿走那一鞭子,扯着唇笑了。 不愧是易家的女儿,倒是刀枪剑戟,无一不通。 兴许易凤栖的回京,会让国都官场现状发生一些微妙转变。 特别是不问政事的三皇子,也许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和易家勾连在了一起。 有钱好办事,那些前往国都的大船上的船主借了钱,十分爽快的让他们上了船,腾出干净的房间给他们换衣服。 周鹤潜和易凤栖最惨,二人都落了水,浑身湿漉漉的。 易凤栖换了干爽的衣服之后,顿时生龙活虎了起来,此时正抱着泪眼巴巴的易随哄呢。 这小家伙方才吓坏了。 倒是周鹤潜不大好,他身子骨本就弱,原本风寒就没好全,这次又是落水,又是吹江风的,整个人都发起了热。 好在素竹他们准备的妥当,所带的药丸之中,还有些专门就是治疗高热风寒的,喂给周鹤潜吃了后,又熬了一大锅姜汤,各自给易凤栖和周鹤潜送了去。 易凤栖不爱喝,不过季敛在这儿盯着她,一副她若是不喝就不走的模样,没办法,她只能掐着鼻子把姜汤喝了个干净。 “呕……”易凤栖下意识地反胃,在一旁干呕。 “喝个姜汤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季敛递给她一杯温水,“我原本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易凤栖没搭理他的打趣,一股脑将温水喝了个干净,才压下那股冲鼻的姜汤味儿。 易青云见她满脸都是不情愿的模样,不由解释道,“她受不了姜汤的味道。” 以前易修还在的时候,她带着易青云玩得疯,淋雨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易修也这样逼着她喝姜汤,易凤栖便会偷偷将姜汤倒掉。 一次被易修瞧见了,易凤栖被易修追着打了一个山头,那时她就已经很厉害了,轻功了得,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被易修逮住,重重教训了一顿。 现在想起来,亦是物是人非。 他们也离开了山上那个他们住了许多年的房子。 “明日早晨还要在喝一碗。”季敛看好戏般的说道。 易凤栖面容扭曲,直接说道,“不喝,谁爱喝谁喝!” “岁岁,你娘生病了,该不该吃药?”季敛当即对岁岁说道。 易随重重点头,奶声奶气道,“吃药药,病飞飞!” 季敛眉头飞起,“你明日早晨便盯着你娘亲吃药,好不好?” 易随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下来,抱住易凤栖的脖子,说道,“岁岁看着娘亲吃药!娘亲快好起来~” 易凤栖:你妈的…… 知道她软肋是易随,季敛竟然找易随对付她! 可恶! 易凤栖勉强露出笑,“行。” 约莫子时,折腾一夜,众人皆睡了去,易凤栖从房间出来,走到外头,看着寂静前往河南道的船只在此刻大多数都归于静谧。 她想了想,觉得何潜那个人更是吃不了苦的。 姜汤又那般辛辣。 顺手拿了易随爱吃的小饴糖,悄摸摸去了周鹤潜的房间。 还没进去,就能听见他压抑的轻咳之声。 看来这人受寒是好不了了。 易凤栖敲了敲门。 “谁……?”周鹤潜咳到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 半天后,易凤栖才听见周鹤潜说进来。 她推开门,里面亮了一盏灯,周鹤潜披着外袍,坐在榻上,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几乎白得透明,也唯有橙黄色的灯光印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多了几分一种清孤不等闲的既视感。 “易姑娘,还没睡吗?”周鹤潜手握拳抵着唇还是难以忍受地咳嗽。 “不困,看你这边亮着灯,便过来了。”易凤栖胡扯一个理由,“身子还没好?” “老毛病了。”周鹤潜的声音有些虚,抬起的胳膊纯白中衣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一节干净的胳膊,“养两天便好了。” 易凤栖一副你别骗我的模样,“一个风寒,你养了三四天也没见好全。” 周鹤潜还没回答,又是一阵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激烈咳嗽。 易凤栖见状,只好走过去,帮他拍背,好让他好受一些。 第81章 他用过的茶杯,她也用了。 半晌后,周鹤潜压下喉咙痒意,沙哑说道,“多谢。” “岁岁让我给你带的饴糖,他说你爱吃。”易凤栖将怀里的糖拿出来,递到他面前,“吃吗?” 周鹤潜看着那糖,抬起左手,拿了过来。 易凤栖明晃晃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那一点樱红。 可能是因为他生病而产生的病态,手指背部的红痣便愈发的清晰惹人注目。 “想喝糖水。”他轻颤着眼睫,捏紧了还残留着易凤栖体温的饴糖油纸,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试探。 “那我给你泡一颗。”易凤栖走到桌前,试了试壶中水温。 也许是备着让周鹤潜有热水喝,这壶下面点了炭,一直烧着这水,所以水是热的。 易凤栖倒了一杯热水,端到周鹤潜面前。 周鹤潜打开油纸,里面放着好几颗饴糖,他捏起一颗,丢进茶杯之中。 饴糖融化在水中的香甜味道顿时充盈在二人鼻尖。 看着糖慢慢化开,搞得易凤栖也想喝了。 她的表情并没有瞒过周鹤潜,他脸上晕开淡淡的笑意,“易姑娘要不要先尝尝味道如何?” “我要是喝了,你喝什么?” “再泡一杯便是。” 易凤栖听到这话,顿时不再矫情,兀自喝了一口,果然,饴糖的甜味被冲淡,又溶于水中,沁人心脾的口感。 她满意点点头,“不错,很好喝!” 紧接着,易凤栖又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喝完了一杯甜水,易凤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欣赏了好一会儿的美人儿,心满意足,站起来,对周鹤潜说道,“你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 周鹤潜点点头,看着她放下杯子后,从房中离开。 门一关上,周鹤潜的视线落在了易凤栖放在不远处的杯子上面。 他将油纸小心重新包好,放在一旁,从榻上坐起,拿起了那只杯子。 手指落在易凤栖方才印过的地方,心思微动。 这个杯子……这个地方,他在不久前用着喝过水。 而易凤栖也用了。 他低声咳嗽,耳尖慢慢漾起淡淡的红晕,把玩着片刻,将这茶杯也放了起来。 翌日一早,他们就到了新的渡口,这里已经到了河南道,易凤栖一行人要走陆路,自然而然地下了船。 不过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施若瑜走在施璞瑜身后,没有牵自家哥哥的手,她个头又有些矮,上上下下的人没有关注到她,她被挤到了边缘。 一个负责搬运东西的人没注意,不小心撞到她。 施若瑜的身体立刻朝下方倒去。 “啊!”小姑娘当即尖叫了一声。 易凤栖耳尖的听见了,她扭头看过去,就看到有水花在河边飞溅起来。 施璞瑜也看到了,满脸煞白,想都没想的拨开人群要跳下去救人。 谁料易凤栖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施璞瑜跑到渡口边缘时,易凤栖已经把施若瑜给捞了上来。 小孩子一入水就难以呼救,好在她个头比较小,容易带上来,施若瑜只是呛了几口水。 这意外来得快,去的也快。 受惊的施璞瑜顿时跑过去把施若瑜抱在怀里,不住说对不起。 “都怪哥哥刚才没有看好你,对不起若瑜……” “她没事儿,不过还是要尽快帮她换衣服,把她交给我吧。”易凤栖将施若瑜抱过来。 周鹤潜和季敛已经走了过来,周鹤潜看着再次湿淋淋的易凤栖说道,“你先和施若瑜一起上车换衣服,我们等会儿再走。” “嗯。” 施璞瑜眼眶发红,看着易凤栖抱走自己妹妹的背影。 倘若以前他只是对易凤栖有小小的感恩之心,那现在,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就算是易凤栖此刻要了他的命,他都义无反顾的给她。 施若瑜是一个乖巧的孩子,知道被人救了,在被易凤栖换衣服的时候,几乎下意识的对她产生了一些依赖。 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更何况方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施若瑜可以说是对易凤栖的好感提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值。 她轻轻软软的对易凤栖说道,“谢谢姨姨……” 易凤栖揉了两把这小姑娘的脑袋,“日后定要牵好你哥哥的手,知道吗?” 施若瑜巴巴点点头,感受着脑袋上落下的力道。 心中却想着,原来这就是岁岁娘亲每次揉他时的感觉。 干燥,温柔,充满安全感。 施若瑜心中对易随的羡慕更是多了许多。 但又落寞了起来。 她……也想要一个娘亲…… 像姨姨这样的娘亲…… 易凤栖心思粗,并不知道施若瑜这小姑娘的纤细心思,她只觉得自己这两日运气有些不大好,接连两次都不得已落入水中了。 她决定离水远一点,避免再次遇到什么落水的情景。 其他人将东西搬上马车,一行人进了城池之中,购置了一些必须用品,易凤栖也把那一百五十两从素竹素江身上要了过来,存入钱庄了一百两。 这是大燕最大的钱庄,无论到哪,只要有凭据,以及银票,还有个人证明的印章,都能取银两。 易凤栖揣着那一百两的银票,走路都带风,看到周鹤潜,还有心思向他炫耀。 “何兄,你现在有多少银票?” “方才换了两百两,如今只有三张。”周鹤潜如实回答道,漂亮眉骨轻轻上扬,看着易凤栖眉飞色舞。 “你有这么多钱,却不还我?”易凤栖小小酸了一下,顿时不想炫耀了。 周鹤潜勾着唇笑了,“在下必定会连本带利的还易姑娘。” “你就吹。”易凤栖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还!” “会还的。” 易凤栖切了一声,摆了手,找季敛去了。 她不想坐马车,便和季敛换了马,让他去马车上陪易随玩。 车队启程,离开了城池后,速度便快了起来,易凤栖还与素江素竹赛起了马。 他们二人已经在武功上面输了一筹,怎么说也不能在马术上面再输给易凤栖! 身为三皇子的侍卫,绝对不能在一个人身上连续跌倒三次! 易凤栖到底是在山里长大的,骑马次数委实不多,这第一次赛马,她毫无意外的输给了素江素竹。 终于扳回一城的兄弟二人笑的特别灿烂! “易姑娘!承让了!” “别得意。”易凤栖拉着马缰,与素江素竹等待落在后面的车队,“等我熟悉了骑马,你们可就没有再能赢我的机会了。” 易凤栖对这些东西很是自信。 素竹素江相视一眼,暗暗决定必要在私底下多多练习马术,绝对不能让易凤栖赶上他们。 就在此事,他们听到了一阵不怀好意的嬉笑与怒骂之声。 “大胆!你们这些匪徒!放开本县主!” 第82章 还不赶紧喊姑奶奶?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易凤栖抬起头,朝远处看去,只见官道上有一队马车被一群骑着马的人齐齐围住,那些骑马之人身着短打布衣,马车的护卫被捆了起来。 其他一些侍女则护住一个粉白色衣裙的女子,面色发白。 那些骑马的人拿着鞭子事儿在侍女脚下挥上一鞭,看到侍女更是害怕地抖着身体,马上的人笑的更是淫邪起来。 “官道之上都有人敢这般嚣张。”素江皱起眉头,握着缰绳,身下马匹不停地嘶鸣,仿佛似要冲上去救人。 “先别去,素江,你看那位姑娘,是不是春松县主?” 听到这话,易凤栖顿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郡王的次女?” 次女? “春松县主确实是文郡王的嫡次女。” 之前在范府见过一次,没想到还能遇见。 易凤栖挑着眉看向远处,“郡王家的护卫不行啊,这么多人,连次女都保不住。” 素竹素江顿时无话可说了。 易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 “要救吗?” “他们文郡王府和我家关系怎么样?” “并未听说过文郡王府与易家有什么关系。” 易凤栖眯着眼想了想,目光看向那强撑着,忍住害怕的周宝珊。 “我去会会,你们去两边,拦住他们逃跑的路线,把他们抢走的东西给拿回来。”易凤栖抬着下巴对他们说道。 素竹素江应声转而离开时,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听易凤栖的话啊? 不知道为何,易凤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能让人莫名听从她调遣的特质,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做了她的指令。 特别是周鹤潜的那些暗卫们,三番五次被易凤栖指挥着干事儿。 易凤栖可不知道素竹素江心中的古怪,她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便朝前方走去。 “呦,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儿打劫呢?”易凤栖声音轻快,上挑的语气似乎还多了几分兴趣。 那些马匪听到有人说话,先是一紧张,再看到来者只有一人,而且还是女人时,他们顿时轻松起来。 “哪家的小娘子,竟然还做起女侠来了?” 周宝珊正值绝望之际,听到了这么轻佻的声音,扭头看去时,眼前一亮。 是那个商贾之女! 周宝珊高兴不到一瞬间,便顿时又失望起来,只有她一个人,还敢过来救人。 虽然这商贾之女的情分她领了,但她到底还是孤身一人,怎么可能与这些马匪相提并论? 她的侍卫都打不过这些人! “你赶紧走吧,就去不远处的城池,帮本县主报官!本县主就算是死也要将这些马匪给一网打尽。”周宝珊对易凤栖说道。 “走什么,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不如与她做个伴,让哥几个一同乐乐!”为首的马匪垂涎目光落在易凤栖的身上。 易凤栖虽一直在永林县那种小地方,但任谁见到她都得夸上一句英姿飒爽。 她生的一双桃花眼,原本有些妩媚,如今一身男装,青丝尽数挽起用一条黑色发带系住,不施胭脂粉黛,少了些女子的风情,却仍旧难掩姿色。 这娘皮瞧着就是个烈性子,他就喜欢有挑战的女子,在床上训起来才带劲。 “怎么样啊,小娘子?”马匪拉长了声音,似乎真是在询问易凤栖的意见。 其他马匪顿时哄笑一堂。 易凤栖看着这些马匪,明白了。 他们不仅是劫掠金银,恐怕还会将女子拉到他们那儿作为玩物消遣。 易凤栖拉着缰绳,慢慢说道,“想和我玩儿啊。” “我这人向来讲道理,谁能从我这儿走下两招,我一般就直接投降了。” 官道周围尽是绿荫,烈阳透过稀碎摇晃的树影落在她白洁面颊上,斑驳透着光的形状,不规则。 为首的马匪哈哈大笑出来,“行,那老子就陪你玩玩。” “你若是在我手中走不过一招,就跪下来,老老实实喊我姑奶奶。”易凤栖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 “老大弄她!这小娘皮半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说得对!” “干死她!” 马匪老大顿时动了起来,拿着一把大刀,骑着马就朝易凤栖而来。 易凤栖摸着腰间的鞭子,灵动一甩,马匪老大拿着大刀的手腕就被勒住。 马匪老大顿时一惊,继而大笑出来,拉住鞭子企图将易凤栖从她的马上拉下来。 谁知,这绳子马匪用了极大力气都没能把这鞭子拉动。 马匪老大的脸色这才发生了些微变化。 “老大,怎么还不把她给扯下来!” “我们要看她从马上摔下来,被你拉着跑的模样!” “老大快拉!” 那些马匪的小弟们还在不停地叫嚣着,想让马匪老大尽快把易凤栖给处置了。 他们想看到易凤栖被马匪老大给治理得服服帖帖的模样。 周宝珊则一边着急一边担心。 这个商贾之女! 不直接走,还在这里逞能。 这些马匪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若是连这商贾之女也被抓了,可别怪她周宝珊没有提前提醒她! “他娘的!”马匪老大怎么不想把易凤栖从马上扯下来,但那也得扯得动啊! 他举起一只猪都不费劲,可此时他无论怎么拉,易凤栖就是纹丝不动,就像是深陷入泥土之中的巨石,难以撼动。 易凤栖哼笑一声,陡然使力,马匪老大被迅雷不及掩耳地这么一扯,整个人都从马背之上甩了出去,狠狠落在了地上。 其他马匪见到这场景,原本还起哄叫嚣的声音顿时消散。 就连周宝珊,也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与一旁的侍女露出相同的表情。 这个商贾之女,竟然就这么直接把马匪从马背之上给扯了下来! 易凤栖凉凉看着马匪老大,“一招都接不了,还不赶紧喊姑奶奶?” 周宝珊反应过来,渐渐浮现激动之色。 这商贾之女! 会武功! 她有救了! 周宝珊喊道,“那个谁!你若是能救我!我赏你百两!” 易凤栖没搭理她。 周宝珊气得跺脚,侍女连忙拉住她,小声提醒,“县主,当初您在范府这般说,她也没理您!” 第83章 我最讨厌两种人 周宝珊闻声,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她换了一种口气,说道,“侠女!若是侠女你能救我,我必有厚报!” 易凤栖这才扭头看她,“连着上次呢?” “加一起!” 易凤栖这才满意点头,“早这般说不就完了。” “你们,那些侍女,还不赶紧去给侍卫松绑,保护好次女。” 易凤栖松开了鞭子,在马匪老大想要站起来的前一秒再次挥动,直接抽在了马匪老大的脸上。 马匪老大疼得直嗷嗷叫。 “拦住她们,不许让她们跑了!”其他马匪立刻喊道。 易凤栖可不给他们去碰侍女的机会,身下骏马扬蹄朝他们而去,手中的鞭子亦是长了眼睛一样狠狠抽在其中一个马匪的后背之上,直接将马匪的衣服抽烂了。 后背一条发红的痕迹,可见力道有多重。 易凤栖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 “一种是说话嘴臭毫无顾忌的垃圾,一种是将女人当作发泄玩物的垃圾。” “很不幸,你们两种都占了。” “垃圾都不如。” 她连身体都没动,就坐在马背上,手臂挥动鞭子,便将这些马匪尽数抽下了马。 侍女见状,当即去将侍卫给放了。 周宝珊没有在意侍卫跑回她的身边,而是愣愣看着易凤栖。 只见她眼底尽是嘲讽冷冽的笑,恶劣又嚣张。 “既然没人教你们做人,那我今天就替别人管教管教你们。” “这第一课,就不如先从管好你们的命根子教?” 说着,易凤栖精准用鞭子抽在了那马匪老大的双腿之间。 只听一声凄厉到惊动周围飞鸟的惨叫,马匪老大已然没了方才那般得意,满头大汗不说,面容也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 不远的官道上,赶上来的周鹤潜等人听见了那声惨叫。 周鹤潜不由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发生何事了?” “不知,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 易凤栖她们赛马,就在前方,周鹤潜便催促了一声,“再走快些,去看看。” “是。”车夫顿时驱赶马匹快速前进。 其他马匪见状,顿时两股战战,只觉自己的命根子顿时疼了起来。 想也没想地开始逃跑。 易凤栖看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扯着唇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落在瞪着眼看她的周宝珊身上。 “你……不追他们了?”周宝珊想也没想地问。 等她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次女,在这儿等着吧。”易凤栖摆了摆手,“那马匪你想如何处置,皆由你。” “你要走?” “你不走?” 周宝珊提着裙摆跟了上去,站在马旁边,仰着头看她,道,“你先前说过,若是我们再遇见,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拐弯处,季敛探出头,冲着易凤栖她所在方向喊道,“表妹!发生什么事了!” 周宝珊身子从马的一侧露了出来,陡然对上了季敛那张讨人厌的脸。 他在喊谁表妹? 季敛也看到了周宝珊,顿时脸都绿了。 周宝珊怎么和他表妹在一块儿?! 易凤栖扭过头,看到季敛,便回答道,“遇见不平,拔刀相助。” 周宝珊听到这回答,整个人傻了。 方才这人是在回答季敛吧? 所以,眼前的女子,是季敛的那个表妹? 易家的那个女儿?! 她不是商贾之女吗? 马车停了下来,周鹤潜看到周宝珊时,也是惊讶了一下。 他和季敛从马车上下来,跟着的还有易随。 “娘亲!”易随朝易凤栖跑了过去。 易凤栖下马,把他抱了起来,看向怔愣在远处的周宝珊。 “娘亲,你骑马太快啦,我们追了好久都没追上。”易随抱着易凤栖的脖子,软乎乎说道。 易凤栖托着他的屁股,道,“我这不是在等你们,一会儿娘带你也骑马,好不好?” 易随葡萄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 周宝珊刚刚从眼前这个被她误认为是商贾之女,其实是易家女儿的身份转变反应过来,再次看到了易凤栖抱着一个孩子,这孩子还喊她娘亲…… 周宝珊再次傻眼。 易家的这个女儿!成亲了! 成亲了! 还有一个孩子! 季敛走到易凤栖身边,先看了一眼周宝珊,目光落在地上不停打滚,被周宝珊的侍卫给绑起来的马匪老大。 “天道好轮回啊,春松郡主。”季敛纯纯看好戏的样子,对周宝珊说道,“这是遇到土匪了?” 周宝珊回过神,看了一眼季敛,顿时把易凤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张口就想和季敛争辩。 哪知,这一眼,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周宝珊眼球外突,嘴唇翕动,不可置信看着不远处的男子。 “三……三……”周宝珊话还没说出来,被季敛推着往一旁走。 “别暴露三殿下的身份!” 周宝珊只能将嘴合上,看着季敛,一股脑将心中疑问全都问了出来,“那个女子,是你表妹?易家亲生女儿?她已经成婚了?还有了孩子?!” “她嫁给了谁?三殿下怎的与你在一起?” “你怎的这么多问题?”季敛古怪看她,“我与三殿下情同手足,同行不是很正常之事?” 那倒也是。 周宝珊皱起眉,声音骄横,“你怎么不回答本县主的问题?” “想知道啊?”季敛哼笑一声,“我不告诉你。” 他甩着袖走,“有本事自己去问啊。” 周宝珊被他气红了脸,“自己问就自己问!” “季唯闻,你且得意吧,总有你求本县主的时候!” 周宝珊提着裙摆,又朝易凤栖走去。 彼时素竹素江也回来了。 素竹看到周鹤潜,立刻过去,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县主遇见了马匪,现在被易姑娘救了。” 碰见周宝珊纯粹是意料之外,就连周鹤潜都没想到会这般巧。 周鹤潜低声咳嗽,目光看向围着易凤栖的周宝珊。 “县主似乎……对她多了几分崇拜。” 闻声,素竹朝那边看过去。 周宝珊颇受太后喜爱,为人也眼高于顶,向来不随便与外人交好。 可现在,她看易凤栖的目光之中,竟然多了些让人难以忽视的热切? 素竹有些懵。 方才易姑娘做了什么? 第84章 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你们打算回国都?”周宝珊站在易凤栖身边,好奇看着窝在易凤栖怀中的孩子。 易随这些日子在外与那些暗卫说话多了,性格亦是外向了许多,眨巴着大眼睛,也看周宝珊。 “我也要回国都,不如本县主与你们一起?” 易凤栖看她一眼,“我们……很熟吗?” 都见过两次了,她竟然还说很熟吗? 周宝珊满脸通红,“你拒绝本县主?” “带不动啊。” “不行,你必须带上本县主!”周宝珊跟上易凤栖往回走的步伐,在她身边说道,“本县主已经说了会补偿你,这路上若是还有其他马匪,我被掳了去,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你若是带上本县主,就是与我们文郡王府交好,日后若有什么难处,本县主一定帮你!”周宝珊看她不为所动,哎呀一声,“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一旁季敛看着周宝珊死缠烂打的模样,啧啧道,“真是天下奇观,春松县主也有求人的时候。” 周宝珊瞪了一眼季敛,牙齿磨得直响,等她让这易国公家的千金同意自己同行,她一定把季敛这纨绔给拍死! 易凤栖本来没打算同意,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很多了,再添上一个娇贵的周宝珊,那他们回到国都的时间必定再次拉长。 不过…… 易凤栖忽然对上了周鹤潜的目光。 只看他嘴唇翕动,说出了几个字。 易凤栖收回视线,上下扫周宝珊,又看了一眼季敛。 眉毛挑的飞起。 这二人,怕是放在一起就会掐架吧? 季敛哼笑一声,“别求了,我们是不可能带着你一同走的。” “你跟着吧。” 表兄妹二人声音先后响起。 周宝珊眼睛发亮,看向易凤栖,“你同意了?” “我们赶路,你若是喊苦,我们就得将你扔下了。”易凤栖提前告诉她。 “自然可以!你放心便是。”周宝珊高兴了,皮笑肉不笑看向季敛,“我先去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你怎么能答应她!”季敛当即开始跑,“周宝珊就是一个泼妇!” “季敛!你给本县主站住!”周宝珊怒吼道,“本县主今日不弄死你本县主不姓周!” 易随啪啪的拍手,“表大舅快跑!” 易凤栖现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至于周宝珊的大侍女,听到主子们下的决定之后,便命人收拾东西,跟在了易凤栖她们马车的后面。 大侍女走到了易凤栖的身边微微福礼,声音带着恭敬与温和,“易姑娘,这马匪头子该如何处置?” 人是她打败的,自然要询问她的意见。 “到最近的城池后,你们寻两个侍卫将他送到衙门。”易凤栖随便说道,“你们次女被那般欺辱,还不用文郡王的名头,让知府前去剿匪?” 大侍女露出了笑,拿出了几个手绣的荷包,“这是自然,县主身边的那些侍女让奴婢代为向您道谢,还请易姑娘不要嫌弃。” 周宝珊身边的侍女倒是会做人得很。 易凤栖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待大侍女回去,周宝珊也与季敛吵了一架,本想着出气,结果吵完之后更气了。 周鹤潜来到易凤栖身边,易凤栖看他,说道,“为什么要她与我们一起?” 周鹤潜不急不缓说道,“春松县主在贵女之中极有名望,她母亲是太后嫡亲妹妹的女儿,也因此对她极其宠爱。” “你与她一起回国都,然后再去季家。” 就算是季敛带她回国都,国都内也必定传出季敛与她的关系匪浅,甚至有可能让季敛与易凤栖成亲的消息。 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这次遇到了周宝珊实在是意外,而周宝珊对易凤栖,貌似有些好感在其中,让她带着易凤栖回国都,既保全了易凤栖与季敛的名声,又让太后知道了易凤栖此人。 易凤栖听完周鹤潜的打算,不由轻啧,“你这脑子里尽是些弯弯绕绕。” 周鹤潜深深看着她,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人言可畏。” 易凤栖见周围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带着易随骑一会儿马,走之前,语气随意说道,“现在的我,可不怕什么人言。” 星眸追着易凤栖离开的背影,他陡然想到了那日在永林县时,所发生的的事情。 易凤栖独自带了一个孩子,还妄要什么清名?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起,周鹤潜轻抿着唇。 他当初不是没有查过易随的亲生父亲是谁,但他查到的信息也只有易凤栖忽然未婚先孕,生下孩子之后,便与那位状元纠缠上了。 就好像,那个让易凤栖甘心诞下孩子的男子并不存在一般。 是她藏得太深,还是那个让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就是那个状元李少清? 马车再次开始行进,路过一座城池时,周宝珊的侍卫果然将那个马匪交给了衙门。 按辈分,周宝珊能喊圣人一声表舅,她爹又是郡王,圣人与她爹又是堂兄弟的关系,亦能喊皇伯父。 周宝珊留了几名侍卫在这儿专门盯着,直言只要不将此事解决,她必定让她爹向圣人告状,将身为皇室宗族的豪蛮任性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等尊贵的身份,知府在看到郡王府私印时便知此事不能糊弄了事,当即将此事告知了千户,让他去剿匪。 至于周宝珊,则跟着易凤栖一道,往国都而去。 此时的国都。 国都外,一行舟车劳顿之人站在了干净青砖铺就的大路之上,如果易凤栖站在这儿,必定能认出来这些人是谁。 李老汉,李赵氏,李家合与其妻儿,一路风尘仆仆,拿着大包小包,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巍峨的城门。 安化门。 “终于……我们终于到国都了!”李老汉两眼热泪,说话都在发抖。 李赵氏心中五味杂陈,老泪纵横,“老天见的,可算能与我们清哥儿见着面了!” “是啊,娘,咱们一家好不容易能团聚,可不是要哭的时候。”李钱氏也露出了笑,视线往那大城门之上看。 若非小叔子争气,有孝心,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一趟国都。 第85章 易凤栖她撕毁了名帖 李钱氏在心中不停地算计,想着自己能在这儿捞多少东西。 李家合背了许多东西,也难掩激动,“对,娘,咱们先进城。” 李家一群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加快了速度忍住腿脚的疼痛,走到城门口。 负责守备城门,检查路引的官兵将其拦住,“路引。” 人若是想进城,出城,必须带有路引,这相当于个人的身份证明。 李老汉打开了一个布兜,里头放着路引,以及一二两碎银子。 “官爷,这是我们的路引。”李老汉说着不标准的官话,讪笑着将路引交给他们。 上面已经印了近十个大城的官印,官兵瞧过之后,又在上面加盖官印,“可进城,准七日。” “官爷,我们可是要在里头长住的,我们是今朝状元李少清的家眷。” 官兵不耐烦,“七日便是七日,若不想进便走!” 李老汉当即不敢多说话了,接过官兵手中的路引之后,便匆匆进了城内。 大燕兵强马壮,当朝圣人文,武,商并头推进,国都更是繁华,来往商人络绎不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李老汉紧紧捂住自己的钱袋子,只看着这些繁华盛景,便让他们挪不开眼。 这里是大燕最繁华所在,亦是整个国都最热闹的地方。 四人皆看花了眼。 “五位可是李少清李修撰的亲眷?”一个身穿灰色圆领袍的男子站在了几人面前,垂首问道。 “正是正是!”李家合当即答道。 只见男子面上带笑,笑着说道,“老奴是户部侍郎宁家的管事,李修撰如今在翰林院当值,没能亲自来接,我家小姐得知了此事,便差老奴等着。” 李老汉听到户部侍郎这四个字,只觉一股热意往大脑中涌。 一个管事所穿的布料都比他们好上那般多,更别说是以后即将成为他真正亲家的户部侍郎了! 他们像是贵客一般,被宁府的管事送到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院子前。 管事笑着说道,“这里是李修撰所住的地方,小姐让老奴添置了些东西,如今已放了进去,几位可以先洗漱休息,老奴便先走了。” 李老汉他们看着这院子,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大院子呢? 成群结队的婢女呢? 怎的什么都没有? 就这院子,还不够三人住呢,这一下要住进去近六口人,如何能住得下啊…… 想象一经破灭,李家人心中的热切便少了一半。 还不如他们在大牛村里的院子一半大呢。 但人来都来了,又如何能走? 直至申正(下午四点),散职的李少清骑着驴回到了院落前。 他一身小杂花青色圆领袍衫,胸前是鹭鸶纹样补子,身形清瘦,模样也颇为清秀俊冷。 他自驴子上下来,牵着走到院前,便瞧见了里头拥挤之人。 “爹,娘,大哥,你们来了。”李少清脚步快了些。 李赵氏瞧见李少清,顿时两眼一红,扑了过去,“我的儿!” 瞧着儿子一身六品官袍,李老汉也热泪盈眶,老泪纵横起来。 李少清连忙扶起,即将跌倒的李赵氏,“爹娘一路奔波,着实劳累了。” 一家团聚,自然是一阵抱头痛哭,彼此交流,相互慰藉。 李少清先将这些事情告知他们,“这里是我租的院子,我现下虽为修撰,却不能落京籍,后日休沐,我去趟京兆,将爹娘,兄嫂你们暂住国都凭据办了,待日后我落了京籍,咱们便能在国都买个院子,如今虽挤了些,却能让孩子去国都内的书院读书,咱们一家也得以团圆。” 大燕虽幅员辽阔,但国都仍旧是政治,经济中心,所有人都想往里面挤,国都已扩了三次,里头仍旧住满了人。 想买房子,就得有京籍,或者支付一笔巨款,行商人入国都做生意那般租赁。 李家人顿时明白了李少清的苦衷。 李少清说完,又问李赵氏,“娘,栖栖可随着一起来了?” 听到这个称谓,原本热络的氛围顿时消散,李赵氏等人哑火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状,李少清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的脸色微沉,“是她不愿意来?” 李钱氏瞧李赵氏压根不敢说话,只能独自抹起了泪儿,“小叔子,你讲信送来后,我们便商议着带易凤栖一起来国都,可她非但不肯,还打伤了娘,你看娘脖子上残留的手印,都是她掐出来的,她还抢走了你给我们用来行路的费用,说是……说是自惭形秽,不愿来国都丢人现眼。” 李少清听闻此话,拧起了眉毛,“你是说,是易凤栖她自己不愿意来?” “对,小叔子,你不知道,现在的易凤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非但将她那个儿子当做宝,还对娘不敬,更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三番五次来我们家中搜刮,行径恶劣至极……甚至还撕毁了名帖,说与我们恩断义绝。” “她怎敢如此!”李少清拧起眉头,话音落下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一瞬间,李少清脸色变得深晦起来。 …… 宁府。 依兰院,也是宁明珠的院落,送了李老汉去李少清院子的管事回来后,当即到了宁明珠房外。 “小姐。” 宁明珠一身烟紫色裙衫,正拿着李少清曾经抄录用来卖的书册看,闻声抬起了头,“如何?可见着人了?” “修撰家人出身乡野,与国都显得格格不入了些,不像是读书人。”管事还算委婉说道。 “躬耕世家,能出个清郎已实属不易了。”宁明珠放下书,提起那风度,仪态皆上佳的李少清,她眼底便多了些笑意,“能将清郎教得这般好,想必也是好相与的,有劳您多多操劳,帮衬着些了。” 管事自然应是。 马队自河南道入国都,快一些也不过五日的路程。 易凤栖等人已到了距离国都最近的驿站,他们打算在此先歇息一晚,明日早再进国都。 易凤栖洗漱过后,带着易随与易青云一同去吃东西,吐槽道,“靠近国都就是好,驿站修得都大了许多。” 第86章 你儿子他爹,究竟是谁? 这驿站何止是大,更像是大型酒肆,里头的人更是多。 易随好奇眨着眼在周围看来看去,指着一群胡人,对易凤栖说道,“娘亲,那些人长得好漂亮。” 易凤栖看了一眼,就听易青云说道,“太宗与胡人,外藩打通了商道,每年都会有许多来自外域的胡人车马来大燕做生意,书上说外来人为,拳头尖鼻,衣云霞之布,瞳若碧蓝。” 意思就是外国人。 易凤栖前世早就看惯了,并不以为意,易随没见过这种模样的胡人,就连吃饭时,都不忘看他们。 易凤栖敲他脑袋,“再乱瞧,桌案上你爱吃的可就被你表大舅吃完了。” 听到这话,易随扭过头,正与季敛的眼眸对上,季敛慢慢露出了易随认知之中最是可怕的笑容。 表大舅拿起了他最爱吃的鸡腿…… 狠狠咬上了一口。 易随傻眼了,紧接着,呜哇一声,嗷嗷哭了起来。 “我……我的鸡腿呜呜呜呜!” “嗯,鸡腿就是好吃。”季敛面上露出享受表情。 易随呜呜哭的更是厉害。 “日后用饭还乱瞧?” “不……不乱瞧了。”易随眼睛里噙着泪儿,瞧着就可怜。 易凤栖这才又让他们上了一份卤鸡腿给易随吃。 饭后,一行人上了楼,周鹤潜让她们到了房间内谈事。 周宝珊在听到自己也过去时,心中不免多了些紧张。 那可是三殿下。 周宝珊最开始也以为三殿下就像是表面那般风光霁月,不问政事的俊美殿下。 直到三殿下母妃忌辰的那日,周宝珊正在宫中见太后,回来时碰见奴才在背后议论周鹤潜母妃两句话。 区区奴才议论主子本就大不敬,周宝珊正想处置了那奴才,余光却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周鹤潜。 他一身漆黑的衣袍,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深深眉眼敛起,那双向来温柔充盈其中的眼眸更是晦暗冷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周鹤潜半句话都未说,看到了她在,只将手落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模样。 紧接着,扭头离开。 周宝珊知道他这个噤声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把那日看到的一切,全部压在心里。 果不其然,那日后没多久,宫中便没了一个奴才,听说那奴才死状惨烈,大太监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出是谁做的。 周宝珊自那日之后,便十分惧怕这位三殿下,他往东走,她绝不上去掺和! 这一路周宝珊也完全不敢与周鹤潜多说一句话,更不敢吐露有关周鹤潜半点事情,生怕被这位看似温文儒雅,实则睚眦必报的堂兄给盯上。 可今日…… 周宝珊如乖顺的猫咪一样,坐在易凤栖身边半句话也不敢多说,静静等着周鹤潜说话。 “我在国都还有些事情要忙,今晚便要动身先行回国都。”周鹤潜面上带了日常带的那易容,声音潺潺似流水。 易凤栖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你要先走?”季敛有些奇怪,不带着表妹一同回国都么? “嗯。”周鹤潜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语气又缓又轻,“易姑娘便随着春松县主明日再回国都,春松县主,可行?” 周宝珊被点名,顿时激灵,当即说道,“可行!” “我与易姑娘一同回国都再好不过了。” “那便这般说定了。” 待人走了后,易凤栖却没有着急立刻离开,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鹤潜。 “易姑娘?”周鹤潜挪开了眼眸,轻声唤道。 “都到了国都,还不说你真实身份?” 周鹤潜唇瓣轻轻翘起了些微弧度,“易姑娘会知道的。” 还是不说。 易凤栖轻啧,走过去在他身边扫了好几眼,“何潜,你莫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吧?” “你说句话,周宝珊都这般听。” “易姑娘不妨猜猜看?” “不猜。”易凤栖偏不顺他的意。 她忽地弯下了腰,周鹤潜下意识地往后靠,呼吸一浅一深,似要交织在一起,“你是何人也与我无关不是?” 与她无关…… 周鹤潜手指握住袖口,指尖发白。 努力稳住了呼吸,他闭了闭眼睛,下垂的长睫掩下其中深邃,“在下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易姑娘。” “你问。” 周鹤潜平复了呼吸,但心跳却止不住的狂跳,从未有过的紧张让他感到喉咙干涸。 好半天,他才开口,“以易姑娘的为人,必定不会愿意让岁岁受委屈,易姑娘有了孩子其他人自然也会询问易姑娘你岁岁的生父是谁。” “在下知晓易姑娘不愿提及此事。”周鹤潜不去看易凤栖的眼睛,视线落在她腰间束着的白底小花格子锦的腰带。 “所以?” 易凤栖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眼底闪过兴趣。 “若是被有心人提前找到了岁岁的亲父,此事一旦闹大,必定对易姑娘与岁岁不利。”周鹤潜越说心中越是发堵得厉害,他脸上的表情便愈发的温柔,“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易姑娘大可将岁岁亲父是何人告知在下。” “在下好提前预备下去。” “何公子啊。”易凤栖拉长了声线,清冽干净的声音喊他,“说话便说话,怎么还低着头?” 周鹤潜若无其事的抬起眼,却撞上易凤栖似笑非笑的那双桃花眼。 “他们就算想破天际,也绝不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易凤栖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胳膊置于桌面,眼底笑意更深了些,尾音上扬,“想知道我儿子他父亲是谁的人,是何公子你吧?” 周鹤潜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时,就已经将自己的念头暴露得干干净净。 “是。”他没有找其他借口,干脆回答。 易凤栖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口吻,说道,“你不妨猜猜看?” “连我是易国公的孙女都知道,想必何公子只要愿意也能查得出来岁岁的父亲是谁。”易凤栖心情愉快,她大咧咧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何公子,一路顺风。” 周鹤潜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却是松了一口气。 第87章 他产生了其他念头 接着,又慢慢拧起了眉头。 易凤栖那句,没人能找到岁岁生父,是什么意思? 难道对方出了什么意外,已经去世了? 可方才在易凤栖的面上,并未有任何挚爱已经去世的隐痛。 若对方当真已经死了…… 一切便好办了许多。 周鹤潜原地坐了一会儿,外头有人敲了门,“主子,我们该走了。” 他这才站起来,临走之前,目光落在易凤栖所住的房门之上。 素竹看着自家主子的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了些微浅淡的柔意,他大为惊骇,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周鹤潜所看的地方,是易姑娘的房间。 主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在瞧易姑娘的房间? “你在看什么?”周鹤潜淡淡看他。 素竹连忙收回视线,“没,属下这就去牵马。” 周鹤潜带着素竹素江等人一同离开了驿站,连夜赶路,在子正到了国都外。 城门开了一条缝,周鹤潜与素竹素江进了城门。 “殿下。”城门内,一位模样颇为周正的男子站在那儿,瞧着神情严肃,“下次您再夜间方才回来,臣必定不会冒着风险再来开城门了。” 若是被圣上知晓,可是会丢乌纱帽的! 周鹤潜拱不由失笑,当即行了一礼,“是我让陆大人为难了。” 大理寺卿陆知尧抬手挡住,“都是虚礼,殿下,我们先走。” 二人上了马车,陆知尧才说道,“昨日早朝,关于湖广银矿之事,太子大事化小,只说了永林县与其周边知县胆大包天,私自寐下白银银矿,圣上没有异议,只下令所有犯案知县尽数捉拿归案。” 周鹤潜听完陆知尧的话,并未有半点惊讶。 “父皇疼爱太子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声音平静,“倒是太子,这般将清阳侯府维护下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陆知尧剑眉直竖起,“你是不知,范绽伙同同德府众多官员一起拿了五十万两白银,将此事压了下去。” 这边是他们拿来买罪的花销。 国库一年进项也不过两百万两,一个同德府便能拿出五十万两。 圣人就算再怒,也难免对这真金白银所动。 那可是国都近三个月的进项。 圣人有野心,不仅想拿回被南夷所占据的城池,更想将北戎从中原赶出去,这些都需要银两。 “能一口气拿出五十万两,那看不见的地方,他又将这些钱,给了谁?”周鹤潜倚着马车内壁,不紧不慢说道,“父皇可比你我看得清楚多了。” 如今圣人已五十有八,太子分大半朝政,动静大一些,圣人也不会去阻止。 但若是触及到皇权,纵使是父子,也绝不会那般轻易便能说通了。 陆知尧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看着他,问道,“易家的那位嫡小姐,可接回来了?” “嗯。”周鹤潜应了一声,“明日大概便能与春松县主一同入京。” “圣上早便等着见她了。” “她还有一个儿子。”周鹤潜提起这件事,兴趣便提不起来。 倒不是他不喜欢易随,每次看到易随,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偏向那孩子。 但,一想到易随是易凤栖与某个甚至连姓名都没有查到的男人所生,周鹤潜的情绪便难以平复。 他产生了其他的念头,似野草一样疯涨,让他不得不去在意这件事。 陆知尧不知周鹤潜所想,只是在听到他的话后,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你说她已经成过婚了?!” “未婚,先孕。”周鹤潜回答道,“她那儿子很是聪慧,加以调教,日后自然能够掌管易家军。” “虽说易国公已经去世,不过易家留下了一个血脉,易家军就仍旧是易家的军队,这一点不必再担心。” 说着,周鹤潜从怀中拿出了一本账本,“这是同德府从银矿拿出白银后,分发给其他官员的账本,还有另外一本,在易姑娘那儿,等她到了国都之后,我寻个时间要过来。” 陆知尧接过来,“你打算何时让我交上去?” 周鹤潜看着那账本,声音平静却让人感到冰寒与冷酷,“自然是足以给予清阳侯与太子重重一记的时候。” …… 翌日早,易凤栖等人便前往国都。 “烦死了。”易凤栖将车帘放下来,略显烦躁地说了一句。 周宝珊不知她此言何意,问道,“怎么了?” 易凤栖冷着脸,很是厌恶的说道,“有人在看我们。” 从驿站离开之后,这种有人在背地里打量的视线便层出不穷。 易凤栖很讨厌这种似蠹虫一般随时随地都存在的目光。 周宝珊抬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不过她无条件相信易凤栖的话,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国都有人知道了你即将抵达的消息,派人过来查看。” “这种人最是多,想提前知道你的底细,只有这般,他们才好应对。”周宝珊很是看不起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人。 “说不定还有些人,此时就在城门内等着拦你,在你面前留下个名字,若是你偶然想起了他,那便飞黄腾达了!” 易凤栖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易随,摸着他的脑袋,想了想,问道,“你可知与我家最交恶的人都有哪些?” 这点周宝珊还真不知道,她诚实摇了摇头,“我出生后没多久,公国便带着你离开了国都,若说是交恶的……我知道季家与内阁大学士,也就是当今首辅梁阶有仇,我听我爹说……当初延远元帅,也就是易姑娘你的父亲被毒杀时,国公要求挂帅的奏章,便是被梁阶给按了下来,没有上奏,才导致公国爷与圣人在紫金殿大吵一架。” 自那之后,易修便带着易凤栖不告而别,直接去了同德府,这一去便是近十九年。 梁阶…… 易凤栖慢慢眯起了眼睛,“那清阳侯算不算?” “清阳侯是太子一党,不好说,不过季敛不爱跟清阳侯家的小辈儿玩。” 易凤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宝珊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外面那些目光,我让人将他们赶走。” 易凤栖将自己那柄流水纹的长刀放了起来,反而换了当初在范绽府上拿的那柄带了凹槽的弯刀佩戴在腰间,说道,“不用,看就让他们看,我倒是瞧瞧有谁会先找上门来。” 第88章 易姑娘与太后说话,何时容得你插嘴? 永定门,周宝珊的侍卫将路引给了官兵,那官兵盖上官印之后,恭恭敬敬送了回来。 “大人请!” 城门大开,一行人乘着马车走进了这无比繁华的国都。 易随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找到了他娘亲所在的地方,哼哧哼哧爬到她腿上,抱住易凤栖。 “睡醒了?”易凤栖摸摸他的脑袋。 “娘亲,我们到了吗?” “快了。”易凤栖看了眼外头来往人群,“国都比先前遇见的所有城市都要繁华。” 周宝珊眉飞色舞说道,“那是自然,你以前不在国都,当初圣人五十大寿时,万国来朝,那段日子国都才叫热闹。” 易凤栖还想问下次圣人过六十大寿的时候,还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车外,侍卫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县主,易姑娘,长寿宫大太监来了。” 长寿宫? 易凤栖挑眉,侧头看向周宝珊。 周宝珊脸上露出笑,“长寿宫是太后寝宫,大概是太后娘娘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想见你。” “这么大阵仗。”易凤栖摸着易随头发,眉头上扬。 刚到国都,就去见这大燕最尊贵之人。 “太后心性慈善,你不用担心她会苛责,我想太后娘娘见你大概是为了补偿你。” 易家整个家族只剩下易凤栖一人。 虽说当初是易国公自己走的,但那时他亲儿子死在沙场,圣人却不同意他为儿报仇,易国公愤怒离去也合乎情理。 北戎这些年来被逼在边境,全靠易修的威望与易家军。 就算易修如今去世,在圣人心中那也是“白月光”的存在。 他于易修有愧,太后在易凤栖入国都的当天召见,其目的不言而喻。 拉近与易家的关系,哪怕易家只剩下她一人,易凤栖于易家军的意义,就是血液与心脏。 “你也要跟着一同过去?”易凤栖问周宝珊。 “那当然了,我先跟你说,大燕皇族如今有四个皇子,大皇子也就是太子,二皇子与大皇子同为皇后所出,三皇子是已故的皇贵妃简氏所出,四皇子,五皇子接连夭折,六皇子如今只有五岁,是冉妃所出,至于公主,也有好几位。” “这冉妃也是圣人最是宠爱的妃子,这次过去那些妃子必定闻风而动,去永寿宫看你。” 易凤栖哼笑,“爱看戏?” “那些妃子,公主,你不必搭理,最重要的是皇后,还有大长公主。”周宝珊压低了声音。 易凤栖挑眉。 “大长公主是圣人亲妹,圣人很是宠爱她,她最是荒诞无度,稀奇古怪念头更是多得很,总之你莫要和她多纠缠。” 易凤栖摆了摆手,低头看着昏昏欲睡的易随,想了想,说道,“我儿子不能去,让他跟着季敛先走。” 周宝珊脑袋不停地点,表示同意。 二人说着话,马车走过热闹大街,一干人自发让出了位置。 正在市集之上寻找做工的李老汉,李家合被推搡着险些跌倒。 “挤什么挤,让开一点!”李家合愤怒说道,抬手扶住了李老汉。 李老汉被挤得心慌,抬眼就看到了马车在他们身前宽阔大路上,其他人皆不敢上前。 “这谁的马车?”人群中有人问道。 “你刚到国都吧?这是皇家马车,前面那位你可知是谁?” 其他人顿时竖起耳朵听起来。 “谁?” “太后娘娘身前的大太监!” 李老汉与李家合还没见过太监呢,顿时仰起头朝那边看去。 只见马车车帘被吹动,里头一双乌黑若葡萄似的水灵灵眼睛露了出来。 李家合看到的一刹那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时,却发现马车的车帘已经被放了下来,别说是眼睛了,连一根头发丝儿都瞧不见。 “爹,你猜我方才在那马车上瞧见了谁?”李家合不可置信的说道。 “瞧见谁了?” “易凤栖的那个贱种儿子!” 李老汉皱着眉看他,“你是累眼花了吧?” 易凤栖? 她现在还在大牛村当猎户呢,怎么可能来国都? “就算易凤栖再怎么厉害,她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如何能来这儿?” “还坐什么皇室的马车?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李家合听完自家亲爹的话,也觉得有理,应该是他听错了。 易凤栖怎么可能在国都呢。 “还是先走罢,在国都花销未免太大了些,我们得尽快找到做工的地儿,不能坐吃山空。” 这些日子李家都是花的李少清当初成为状元之后,奖励的那些银钱,国都花销大,东西价钱也高,一人花着没什么,忽然来了五人,未免就有些不够用了。 李家的艰难易凤栖自然不知道,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也是喜闻乐见,还想着再往他们脸上再踩上几脚。 马车跟着大太监到了皇城外不远处,这里明显比外面街道要安静许多,有金吾卫把守。 马车在此先停了下来,易凤栖对易随说道,“娘有事要做,你先跟着青云舅舅一起去表大舅家中好不好?我办完事就去接你。” 易随有些紧张,但还是乖乖的点头,奶声奶气的,“娘亲要早些接岁岁回来。” 易凤栖亲了亲他的脸颊,这才用狐裘将易随裹好,一根头发都未露出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箱子,走到了后面跟着的马车前,抬脚踹了一脚。 不远处,何公公本在垂首,这会儿抬起了头,将目光落在从马车上下来的易凤栖身上,带着打量。 这位便是易国公的孙女,易凤栖了。 她今日穿着小袖青地色圆领衫,腰佩周宝珊的侍女打的彩色络子,腰侧还有佩刀,身形清瘦似竹,动作也带着利落。 易凤栖将人和箱子给了季敛与易青云。 “这是爷爷的骨灰盒,你可得给我保管好,听见没?”易凤栖叮嘱易青云。 易青云瞪大了眼睛,“你……” “走了。”易凤栖摆着手,二话不说直接溜了,压根没听易青云说了什么。 易青云又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能小心将箱子收好,避免磕碰。 易凤栖再次上车后,马车很快便到了皇宫前。 “易姑娘,您随咱家来。”何公公脸上堆起了笑意,领着周宝珊与易凤栖往侧门走去。 金吾卫拦住她的去路,说道,“禁中不许携带任何兵器。” 易凤栖问他,“我将我的兵器放下来,回来时找谁要?” 那金吾卫还没听过有人问这种问题,他顿了片刻,方才说道,“此地本将一直都在,你离开禁中,自然可以来此拿东西。” “这可是我的宝贝,你莫要给我弄坏了。”易凤栖将弯刀取下来,千叮咛万嘱咐。 “匕首呢?也不能带?” “不能。” 易凤栖叹了一口气,将腰间别的匕首放下来,又问道,“那刀子呢?” “不可。” 易凤栖又把腿边别着的刀子取下来,又问,“鞭子呢?” 金吾卫额头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忍耐的边缘,冷冷看着眼前不知所谓的女子,那模样仿佛是在说,“你说呢?” 易凤栖只好将鞭子也取了下来。 周宝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没了。”易凤栖耸耸肩,“我这次就带了这些东西。” “易姑娘果然不是凡人,这一路遇着什么小贼小盗的,也该多带些利器防身。”何公公为易凤栖找了借口,“大人,太后那边可还等着呢。” 金吾卫闻声,这才后退一步,抬手命人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周宝珊在路上时还问她,“你身上怎的带那么多兵器?” “何公公不是说了?”易凤栖理直气壮的回答,“自然是保命了。” 何公公笑着说道,“咱家都是胡说八道,易姑娘可是咱们易公国府的嫡小姐,谁也不敢欺负的。” 易凤栖没接话,倒是周宝珊问道,“太后娘娘可说了见易姑娘所为何事?” 何公公福着身,声音里透着几分动然,“易姑娘回了国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太后娘娘特地让咱家在今日卯正便等在了永定门,心中惦念易姑娘的紧。” “原是这般。”周宝珊对易凤栖做了个眼色。 看吧,她就说见她就是为了看看她是什么模样,外头过得可好。 皇宫宫墙极高,易凤栖听完太后的意思之后,便研究着自己要是翻宫墙的话,恐怕还得防着这些金吾卫。 嗯?不对。 她为什么要想着翻宫墙?易凤栖觉着自己的思想出了偏差。 徒步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御花园,那怕入了秋,御花园内的景色半点不减,随处可见开得极好的菊花,颜色种类也极多。 易凤栖专注往前走,并未瞧见不远处的假山后,站着一个穿着明黄澜衫的男子,形容俊茂,正借着假山上的洞,看着她们。 “殿下,那位便是易国公的孙女,易凤栖。”他身后站着的人垂首说道。 “倒是没有半点自惭形秽。”太子收回视线,抬步朝远处的宫殿走去。 就算是国都内三品大员的家眷第一次进宫,都不免诚惶诚恐,惟恐自己做错了事,给家中添麻烦。 易凤栖偏偏脚步飞快,别说是自卑了,连半点怯懦都没有,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自湖广内的一个小村庄里出来的。 “到底是易国公带出来的孙女,不凡也是理所应当。” 太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对易凤栖不置一词。 走过御花园,易凤栖明显的感受到暗中观察她的视线越来越多了起来。 她仿佛没注意,后背不仅挺得更直,还半点不露怯。 她自然没有经历过宫斗那么一套。 不过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她现在表现得强硬,其他人想要欺负她,那也得先观察观察。 “县主,易姑娘,现在外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何公公恭敬的向易凤栖与周宝珊行了一礼。 然后走进去,通传。 片刻后,有人将她们带了进去。 殿内,两侧坐着身穿宫装的女子,颜色不一,但个个一顶一的漂亮,她们都将目光落在了进来的人身上。 易家的这位嫡女,也是唯一的血脉,易凤栖身上。 易凤栖谁也没看,只是站在那儿,目光对上了首位置上,身穿明黄绣凤凰长衫之人身上。 这就是大燕的太后,皇帝亲娘。 太后久居高位,已经很少有人敢与她对视,这易凤栖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勾勾看了过来。 眼中没有不敬,当然,也没有不敬,看她就像是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太后在心中说了一句胆大,却也满意。 易家的孩子,就该这般大胆。 周宝珊却是不敢与太后对视,当即俯身向太后施礼,“太后万福金安。” 易凤栖暗自想着,自己不行礼有点格格不入,毕竟这里是皇权大于一切的皇城,要是被人抓走去砍头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于是易凤栖便学着周宝珊的动作,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说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下首的一个红衫美艳的女子端起了茶杯轻抿了口茶,又似乎是在掩饰自己唇边看好戏的笑。 “快过来。”太后露出慈爱的笑意,朝着周宝珊,以及她身边的易凤栖招手。 易凤栖直起腰,与周宝珊一同走了过去。 “你便是易国公的孙女儿?”太后拉住了她的手,眯着眼睛细细打量。 “我爷爷是易修。” 这意思便是她就是易国公的孙女儿。 “你与你母亲长得极像,特别是眼睛,与你外祖母一模一样。”太后看着她的眼睛,眼底多了几分悲切,抓住她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轻轻拍着,“这些年,当真是委屈你了。” “是呀,国公爷直接带走了尚在襁褓中的易姑娘,在外流落这般久,吃尽了苦头……”有一妃子用帕子捻着眼睛,似乎当真是为易凤栖的遭遇而感同身受。 其他人皆未说话。 易凤栖侧头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坐在末尾的女子,瞧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模样娇嫩。 “我虽然不知道为何我爷爷要带我离开国都,不过这十几年,我在爷爷身边吃得好,穿得好,从未为生计发愁,亲人伴在身侧,如何算的上吃苦?” 那妃子哭泣还没起来,就被易凤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想巴结人,也不瞧瞧拍没拍对。”红衣女子再次笑了出来,透着暗暗的嘲讽,朱唇开合,便借着易凤栖的由头,定了一人的罪,“易姑娘与太后说话,何时容得你插嘴?” 第89章 我的儿啊! 妃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许多。 红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易凤栖,“今儿她冲撞了易姑娘你,这要如何处置,也得易姑娘来。” 太后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着易凤栖开口。 周宝珊看了一眼易凤栖,又将目光落在那红衣女子身上,这才斟酌般开口,“沈婕妤是宫里的人,姑姑怎么能让易姐姐去处置呢。” 姑姑,那不就是大长公主? 易凤栖看了一眼那雍容华贵的红衣女子,暗自思忖着。 “冤有头,债有主。”大长公主已经再次开口了,“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让我们易姑娘吃了亏不是?” 皇后娘娘面上露出笑,“大长公主说得对,易小姐尽管提,要如何处置沈婕妤?” 易凤栖眨了眨眼睛,“处置?不太好吧?” “我这人挺胆小的,没见过血,连鸡都不会杀。”易凤栖张口就来。 一众人不由在心中嘀咕。 你爷爷杀人如麻,你说你不连血都没见过,骗谁呢。 但她们又不了解易凤栖此人,所以也难以贸然评判易凤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易姑娘的意思,是就这么放过冒犯你的人?”大长公主挑起了眉毛。 “自然不可。”易凤栖看向那已经被吓得小脸发白,噤若寒战的沈婕妤,说道,“不如你赔我一些银两吧。” 这话一出,殿上不少人都愣住了。 这是……多爱财才能在太后面前说出这等话来? “之前我住的地方,有一个规矩,既然是惹了事儿,又不想挨打,那就拿钱解决。”易凤栖一本正经的胡扯,“我这人呢,打是打不过你了,你就给钱解决,如何?” 沈婕妤脸上发白的模样还没褪去,听到这话时,先看向了太后。 见她并未有什么不满意的神情,沈婕妤恍若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这次当真是哭了出来,俯身道,“谢易姑娘宽宏大量。” 大长公主哼笑一声,也不知对易凤栖这个含糊不清的解决办法满不满意。 “你久不在国都,若有什么不懂的,想去玩的,便和宝珊一同去,缺什么东西了便与哀家说。”太后递给长公主一个让她安静下来的目光,转而又含笑拍着易凤栖的手,声音温柔。 “多谢太后。”易凤栖回答道。 易凤栖和周宝珊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太后,皇后,又赏了她不少东西,走到半路,又碰见圣人去永寿宫看赏的太监,易凤栖又得了赏。 待从禁中出来,她身后已然跟了两大辆马车,里头装的都是布匹,首饰珠宝之类的,就是没有银子金子。 易凤栖看完礼单,啧啧道,“他们一家人这是商量好了,赏什么都不赏银子?” “这不是还有沈婕妤送来的五十两黄金吗?”周宝珊看着被她护在怀里的金子,幽幽说道,“你太爱财了,这样会被别人笑话的。” “笑话我什么?钱多?爱财?”易凤栖不以为意,厚脸皮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在太后那儿说了句,沈婕妤若是不想给,我也不会追着她要。” “我一个乡下来的乡野猎户,就算不爱财,他们该笑话也还是笑话。”易凤栖语气淡淡的,“我若是在意那些人的眼光,是不是得饿死?” 周宝珊听完了易凤栖的话,顿时觉得颇为有理,天大地大,自然是自己最大了。 继听了易凤栖所说的两种垃圾之后,周宝珊再次从易凤栖的口中学会了另外一个道理,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 “你现在要去哪儿?季国公府还是回易国公府?” “现在还有易国公府?”易凤栖有些奇怪。 “自然有。”周宝珊回答道,“易国公虽然离开了国都,但他的封号并未被夺走,国公府中不仅还有当初的旧人,还有从淮南道来的易家军中忠于易国公的人。” “易国公府一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是近些年因为没有主子,所以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易凤栖听到这话,不由轻轻挑起了眉头,面上多了几分兴趣。 既然淮南道还在,为什么没人去找她爷爷? 还是她爷爷说了什么话,让淮南道的人不要去找他? “那倒是可以去会一会。” “那送你去易国公府?” “不用,我得先去接我儿子。” 周宝珊便将易凤栖带到了季国公府。 此时的季国公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个小娃娃身上。 一个时辰前,季敛带着易随与易青云回到了季家。 老国公和老太太望眼欲穿,等着他们幺女的女儿回来。 当初季敛在心中写易凤栖吃了多少的苦,惹得季国公和老国公,老太太抱头痛哭,就想着待易凤栖回来之后好好补偿她。 家中其他家眷也是想着如何对易凤栖更好一点。 季敛自马车上下来,大门前便站满了人。 为首的老国公和老太太热泪盈眶,就连一旁的现任季家国公爷,季敛的亲爹,也难免有些激动。 易凤栖可是他唯一妹妹的亲生女儿,独独这一个外甥女! “祖父,祖母,你们怎的都出来了?”季敛老国公和老太太,吓了一跳。 总不会是出来接他的吧? “你表妹呢?”老太太走过来,往里头瞧。 季敛回答道,“表妹被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接走去皇宫了,估摸着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了。” 老太太听到这话,便如鲠在喉,心中欢欣雀跃顿时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 “我还没见着我曾外孙,她倒是先抢了先。”老太太心中暗恼,不知将太后问候了多少遍。 帘子再次被掀开,从里头钻出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神情拘谨,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看上去似是有些紧张。 少年从车上下来后,便向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看着他,有些惊讶,“这位是?” “这是易青云,易国公收养的孩子,也是表妹的弟弟。”季敛介绍道。 闻声,老太太不由笑了出来,“长得清秀,不错。” 话音未落,又从车子里钻出了个更小的,似团子一样的孩子! 只见小团子在马车上站直了身体,眨巴着眼睛,与老太太的视线,对上了。 “这这这……!”季国公震惊看着马车上的小男娃,一时间失了言语。 “这是栖栖的孩子吧?”旁边的季夫人还算镇定,却也难掩喜意。 “岁岁,来过来。”季敛向易随招手。 易随哼哧哼哧要从马车上下来,惊得季家众人连忙上去护住他。 易青云轻声说道,“岁岁自己可以下来。” 话音刚落,易随果然稳稳地扒着马车边缘自己跳下来了,他哒哒哒跑到了易青云身边,仰着头好奇看着他们,并没有害怕。 一路行了这么久,易随早就没了内敛,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探知索求的好奇。 “我这是……有曾外孙了?”老国公先一步过来,站在了易随的面前,嘴里的话与面上严肃表情十分不相符。 这相貌,冰雪可爱,软软一团,看着就是他季家的曾外孙! “别吓着孩子了。”老太太拍他,慈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易随,随心所欲的随。”易随乖乖回答,“娘亲和小舅舅叫我岁岁。” “岁岁平安的岁岁。” “好好,岁岁平安好!”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祖母,咱们先进去说话。”季敛看着外面渐渐有人看过来,不由提醒道。 季家人这才带着易随和易青云,还有施璞瑜,施若瑜一同走进了季家。 易随被季国公抱着,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看看其他地方,不过大多数都是把视线落在易青云和季敛身上。 季敛一扭头要回自己房中换衣服,他就紧张起来,“表大舅!” 听到外甥的亲切呼喊,季敛顿时觉得自己有了被需要的感觉,他声音无比温柔,“岁岁这儿就是你家,你青云舅舅还跟着你了,表大舅一会儿便过去。” 易随这才重新安分下来。 季国公看着他,笑着说道,“岁岁可是怕了?” 易随鼓着腮帮子,“不怕!” “那为何要黏着你表大舅?” “娘亲说,要去表大舅家中,娘亲要找表大舅才能找到岁岁,不能和表大舅分开。”易随解释的有些凌乱,他不过三岁,能说这么顺畅已经不多见了。 季国公听明白了,他这意思是,若是不和季敛在一起,他娘就找不到他了。 母子情深,可见易凤栖珍惜喜爱这儿子。 到了正厅之后,易随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团宠级别待遇,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是他从未尝过的东西。 牛乳,小果子,芽糖,香酥糕,栗子糕,糯米糕等等,吃得他满齿留香。 易青云阻止了他吃更多,“岁岁脾胃不好,吃多了不好克化容易积食。” 易随吃东西的动作这才停下来。 老太太看着易随,心中更是欣喜,扭头问易青云,“你与你姐姐爷爷,在……永林县过得可还好?” “爷爷与姐姐常在山中打猎,并未有缺衣少食过。”易青云如实回答。 当初易凤栖没有被孤魂野鬼占据身体,易青云过得确实很不错,他们一家不缺吃不缺穿,甚至还能穿寻常百姓都不舍得买的细布,上得起学堂,读得起书。 不过自从爷爷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这种生活了。 “唯闻写的信,我们也瞧见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们没了爷爷,栖栖独自撑着家,委实太辛苦了些。” “日后有我们季家撑腰,不必再害怕了。” “娘说得对,你们受的委屈太多了些……”季国公看着易青云,问道,“可在读书?” “读了。” “那日后便继续读,长进些,也能一起称起易家的门楣。” 易青云道是。 季国公又细致问了些其它问题。 直至一个时辰后,管事进来说易凤栖已经到巷子外了。 虽说已经见过了易随,但听到易凤栖也回来的消息时,季家的人难免再次翻涌起阵阵翘首以盼的情绪。 “可进来了?”老太太问道。 “世子去了前院,应当是已经接到了表小姐。” 老太太面露喜色,“总算是到了,好在太后娘娘没留她用晚饭。” “茹雅,你去看看厨房那边可准备妥当了。”老太太对季家老二的妻子说道。 季陈氏笑了出来,“我这就去。” “表小姐到了前院!” “表小姐已到兰亭!” “表小姐到了!” 一道一道的通传,接着过来的便是身穿小袖青地色圆领衫的女子走了进来。 易凤栖身形挺拔清瘦,腰肢纤细,但动作带着力气,显然不是什么孱弱的孩子,那双桃花眼,更是顾盼生辉。 老太太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女儿就这么走了进来,眼眶不由得发热,湿润。 就连老国公,季国公看到易凤栖走进来时,眼眶都带了热意。 老太太颤巍巍的走了过去,在易凤栖还未开口时,便抓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我的儿啊!” 她唯一亲女,年龄不过双十,便早早了没,唯一的女儿还被带走,了无音讯。 她在佛堂吃斋念佛,只想着她那流落在外的外孙女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国都下了雨,她担心外孙淋了,冬日大雪,她担心外孙冻坏了,年年春节,她又想她想的睡不着。 易凤栖看着抱住自己便开始痛哭的老太太,有些傻眼。 咋了这是? 其他人表现还算克制,易凤栖看着这老太太的年龄,也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老太太估摸是她外祖母。 想到这儿,易凤栖便抬手放在她肩膀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扶住她。 其他人也手忙脚乱的过去哄老太太,让她不要哭。 这老太太别看年纪大了,力气可不小,说要抱着易凤栖,谁拉也没用,就是不松手。 易凤栖环视一圈,男男女女除了她儿子,还有易随,其他都不认识。 只能接过一个温雅貌美约摸三四十岁左右妇人递来的帕子,说道,“您先擦擦眼泪,一会儿再哭。” 老太太原本还略显沉重的心情,被易凤栖这一句纵容的话给逗得倒是笑了出来。 手下力道松开了些许,接过她的帕子,点了点眼泪。 “半点都不会哄人。” 季敛适时走过来,在一旁揶揄道,“表妹不仅不会哄人,怼人还有一套。” “哪有你这般说表妹的。”季夫人警告了看了一眼季敛,这才笑着对老太太说道,“娘,栖栖一路奔波,也累了,先让她坐下来歇息歇息。” 第90章 想见她 易凤栖被老太太紧紧拉住手,往正厅走去。 她瞧见了她儿子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易凤栖顿了顿,然后原地站定,冲他招了招手,易随立刻哒哒哒的跑过去,抓住了易凤栖那只向他摆动过的手。 季家的儿女或是不着痕迹地看易凤栖,或是正大光明地打量她,总之神情各异,并非所有人都如老国公与老太太还有季国公那般,真心实意想着易凤栖。 毕竟她们又没有与易凤栖相处过,也与她不熟。 易凤栖一到,也到了开饭的时间。 开饭前,老太太询问了不少易凤栖来国都的事情,且事无巨细。 易凤栖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其他不能说的自然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季夫人向她介绍了如今住在国公府里的其他人,季夫人除却季敛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叫季轻然,年芳十三,是季国公的掌上明珠,季轻然性情比她哥要好得多,不仅模样生得好,且极爱小孩儿,特别喜欢易随。 爱屋及乌的,看到易凤栖之后,还甜滋滋地喊了一声表姐。 季家余下二子,三子,四子都在外地任职,其中只有二爷,三爷的子女留在了家中,四爷,也就是季行舟,在南巡直隶任府尹,他是带着妻子还有儿子一同上任,所以都不在国公府。 之前老太太喊的茹雅是二爷的妻子,三太太及其他孙女,孙子皆在。 易凤栖认了一圈,脑袋都有些大了。 实在是因为季家与易凤栖一辈的孩子就很多了。 除却季敛,还有季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季大小姐,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其中还有成亲的,带了妻女来的,加起来人就更多了。 季夫人带她们往用餐的邵景轩时,低声说道,“大不必全部认全,二爷三爷是庶出,四爷与咱们公国爷,和你娘是老太太所出。” 易凤栖听到这话明白了。 老国公威风啊,生了这么多孩子。 易凤栖在季家吃了顿奔波许久后的第一顿安稳饭。 晚间,易随睡着了,易凤栖打算回易家时,被季国公喊了去。 易凤栖让易青云抱着易随先睡,她则跟上了季国公的步伐,一同去了书房。 “栖栖,坐。”季国公笑着指了指交椅。 易凤栖坐下来,明知故问,“舅舅寻我来所为何事?” “你这非要别人说明的性格,倒是和你爹像极了。” “不能吧?”易凤栖一脸奇怪,“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 季国公笑了出来,“行了,与你说正事。” “范绽在同德府做的事情,在前几日被太子以五十万两银子摆平了。”季国公对她说道,“如今想要治范绽的罪,怕是有些难。” “您的意思是范绽与太子是一伙的?” “是清阳侯,与太子是同一阵营。”季国公说道。 易凤栖眼底划过一丝隐晦的冷意,“那就更要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了。” “栖栖,若只是因为银矿之事,你最好不要掺和其中。”季国公劝她。 “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易凤栖面上肃冷,“我爷爷死在同德府,舅舅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有人将我爷爷请到了同德府,自那之后,我爷爷杳无音信不说,再寻到时,只有一具尸骨。”易凤栖眼底冰寒,她站起来,将腰间别着的那把弯刀,放在了季国公桌案上。 “这是?”季国公神情严肃。 “这是我从范绽府上找到的兵器,范绽的护院中,有好几个人用的是这种弯刀。”易凤栖对季国公说道,“舅舅,我爷爷致死伤口,就是因为这柄弯刀。” 季国公顿时拍桌站了起来。 “易……你爷爷何时去世的?” “大概四年前。”易凤栖将戾气压了下去,声音还算平静回答道。 季国公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据我所知,四年前国都只有一件事发生,这件事是什么我不能与你说。” 易凤栖面无表情。 “如今你也不安全,易家军如今群龙无首,所有人都会盯着你。”季国公细细与她说道,“如今别人还不知你是什么心性,必定会有很多人想试探试探你是什么样的人,切莫与外人深交。” 易凤栖听到他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问道,“血玉,对易家军很重要吗?” “自然。” 易凤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我知道了。” “易家军内的人也有自己的考量,你现在有岁岁,只要有人在,易家军就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刀,所以也不用害怕。” 易凤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行了一礼,“多谢舅舅解惑。” “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女儿,易季本就唇亡齿寒,不必言谢,日后有什么难处,便来寻舅舅。” 易凤栖称是,这才带着易随,易青云前往易国公府。 相较于季家无比热切地迎接,易家的这些奴仆,就显得冷静又克制。 他们看到易凤栖之后,并没有迫切地直接扑上去哭爹喊娘,而是恭顺地跪了一地。 “姑娘金安,老奴是国公爷离开时负责整个国公府的管事。” 易凤栖看着这一地的奴仆,并未着急让他们做事,而是说道,“时候不早了,先带我们去休息。” “房间已经备好了,姑娘请随奴婢走。”一个婆子走了过来,躬身说道。 易凤栖怀中抱着易随,带着易青云一同去了院子,这单单见人就用了许多时间的一天,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她住的院落无疑是整个国公府除了以前易修住的院落之外最好的,假山溪流,巨大的银杏树散落了一地金黄。 易凤栖看着易随安稳睡觉的面容,目光投向外头。 今日夜色皎洁,连一朵乌云都没有。 她淡淡扫过银杏树的粗壮树干,然后将窗户合上,房间内的油灯,也接着熄灭。 树干后,一个男子在房间内的灯熄灭时,终于走了出来。 夜色之中,他看上去极不起眼,那双古井不波的眼眸之中,透着通透的锐利。 他可以确定,方才自己被发现了。 她的观察能力倒是不错。 男子从易凤栖住的院落离开,到了一间里面都是人的房子里。 “怎么样?悼二?” “这个易姑娘,可真是我们国公爷的孙女?” “模样不差,我藏得严实,她都能发现我,可见她的敏锐程度不差。”悼二沉吟片刻,看向方才与易凤栖交谈的那个管事,说道,“易钧,你可看了她带回来的东西?有什么异常?” 易钧看着悼二,目光又落在其他人身上,这才说道,“她携带的有一柄长刀。” “那长刀,分明就是当初我们国公爷带走的那把以黑陨铁做成的长刀!”易钧本冷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激动神采,“她是我们国公爷的亲孙女必定不会错的!” 其他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 “她才回来,还需要再观望。”悼二看向这些人中,生的最是机灵的一人,“易滁,你明日带着姑娘外出转转,瞧她都喜欢什么。” 易滁咧着唇笑出来,拍着胸脯,“悼二,你放心,我保证把姑娘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此时,国都一个院子里。 周鹤潜坐在椅子上,纤细素白的手中拿着信件,桌上放置的蜡烛火舌飞舞跳动,映衬着他如玉的面庞,清俊略有些苍白。 “殿下。”素竹从外头回来,看到周鹤潜,当即喊道。 周鹤潜低声咳嗽两声,说道,“起来说话吧。” 素竹站起来,说道,“今日易姑娘抵达国都之后,清阳侯府,首辅,太子……都派了人去看了。” “易姑娘被太后接了去,听闻在宫里沈婕妤应和说了一句易姑娘随着国公吃苦,被大长公主拿捏试探易姑娘。” 周鹤潜听到这话,抬眼看他,“然后呢?” 素竹听了片刻,这才默默说道,“易姑娘向沈婕妤要了五十两黄金。” 这次轮到周鹤潜沉默了,紧接着,他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意料之中。”他眉眼带了笑意,不疾不徐道,“总之是在太后那边过去了。” “你让素竹放出消息,最好让御史台那些人听见。”周鹤潜对素竹说道,“把易姑娘说得越惨越好。” “属下明白。” 素竹继续说道,“今日易姑娘还去了季家,如今已经回了易国公府,那里面的人,没一个吃素的。” 易国公里面都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易家军出身的护卫,管事,个个都很厉害。 素竹对周鹤潜说这些,也是担心易凤栖会对那些人没有办法。 周鹤潜手指敲了敲,不紧不慢道,“不着急,她再怎么说也是易国公的孙女,那些人效忠易国公,就算再对易凤栖不满,也不会取她的性命。” 明日他也该“回”国都了,得了机会,自然要去和易凤栖见上两面的。 素竹离开之后,周鹤潜垂头看向自己腰间别着的那个香囊,眼底多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路相处的时间太长,今日一日不见她,他竟然觉着有些寂寞。 周鹤潜回到自己寝室,躺在床上时,紧紧握着那香囊,回想起那日在船上抱住易凤栖时,她身上的热度,周鹤潜便难以克制的心思翻涌。 想见她…… …… 清晨。 易凤栖神清气爽的醒了过来,逗了会儿易随,母子二人才起来。 外面婆子带着侍女走进来,说道,“姑娘醒啦,先洗漱,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早饭。” 易凤栖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不用伺候,把东西放在那儿就行。” 那些侍女听了顿时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因为听说易凤栖回来,所以临时从牙婆子那里买的,第一次做侍女,就听见这种不需要她们的话,心中自然惶恐。 婆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笑着说道,“那行,老奴在外面等着姑娘和小少爷。” 易凤栖点了头,给易随穿好了衣服,母子二人洗漱完毕后,这才跟着婆子去用早餐。 易随在周围看着,好奇问易凤栖,“娘亲,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 易凤栖回答道,“不出意外,是。” 婆子笑了,声音爽朗带着温和,“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易国公府永远都是您和小郎君的家。” 易凤栖没搭话,只是笑了笑。 易青云这时候也起了,他看到易凤栖,立刻跟了过来。 “长姐。” “睡得可还习惯?”易凤栖问他。 易青云抿了抿唇,小幅度点了头。 大概是知道这里是曾经爷爷住过的地方,所以易青云睡得很好。 “不知国都有没有书院,我想尽快进书院读书,参加明年童生的府试。” 易青云现在还是一个童生,若府试过了,就能去考院试,只要院试一过,他就是秀才了。 易凤栖想了想,说道,“今日我带你出去瞧瞧,” 易青云面上露出笑,“多谢长姐。” 最容易让易凤栖和易青云他们感受到与以往生活不相同的便是吃住,今早,不过是区区的一顿早饭,端上来的菜品就有许多,碟碟精致不说,都是易随和易青云没尝过,没见过的。 用过饭后,易凤栖就被请去了外面的正厅。 “易姑娘。”易钧走过去行礼,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十分的稳重。 易凤栖看着有侍女给她端了茶过来,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问道,“怎么了?让我来这儿。” 易钧将身边的男子推了过来,“这是易滁,当初跟着易国公身边的猴子,最是了解国都,易姑娘您若是想在国都转转,让他跟着必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易滁长得清秀,一笑便露出了虎牙,瞧着乖巧干净,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他向易凤栖行了一礼,“小子向易姑娘请安了。” 易凤栖挑着眉,“倒也不必整这些虚礼。” “你先说说国都哪儿最热闹,哪儿住的达官显贵最多?” 易滁闻声,当即滔滔不绝起来,“易姑娘您问这个,那可就问对人了,若说国都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西市,卯时西市一开,商贩走卒,酒楼茶馆全都开了,而夜里,红柳巷便是最热闹的,歌姬舞女,笙箫不绝于耳!” 易钧听他口若悬河,不由咳嗽一声,暗暗以眼神示意他够了。 易滁只好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至于达官显贵最多的地方,就是入了永定门之后,往里走自棉花巷开始,到皇根脚下,走两步便能遇到一名官员。” 第91章 我是易姑娘的好友 “你意思是,国都哪些地界有什么,你都清楚明白?”易凤栖看他,挑着眉问道。 易滁满是自信,“小姐您只要信小人,小人保证哪儿都能带您去。” “当然,皇宫怕是不行。” 易凤栖站起来,双手置于背后,“既然你这般自荐,那今日你便随我一同出去。” 易滁笑得愈发灿烂了,“成!” 易凤栖从正厅走了出去,步伐矫健又轻快。 易滁向易钧眨了眨眼睛,满是自得。 还没来得及与易钧说上两句话,易凤栖又拐了回来,冲他招手,“你先带我回我院子。” 在外出前,易滁让人备马车时,听见马夫在一旁说话,“快二十年了,我们国公府的马车,终于再次走上国都大街上了。” 这话说得心酸,易滁听着也是默了片刻,然后走过去拍了拍马夫的肩膀,“日后会经常在大街上逛的。” 马夫面上带了些憨厚笑容,“滁爷,我都晓得。” 易凤栖将易随还有施若瑜放在一起玩,带着易青云与施璞瑜一同出门。 易滁再笨,也知道易凤栖想带他们去哪儿。 施璞瑜没想过自己还能继续去学院读书,坐在马车上时,脸上都带着些微紧张的色彩。 “易姑娘,我去是不是不太好?”施璞瑜坐立难安。 “你不想去?”易凤栖反问他。 施璞瑜说不出不想去的话。 他渴求成为人上人,自然不愿意甘于人后。 易凤栖见他沉默下来,转而对易滁说道,“就去国都最好的书院。” “国都最好的书院便是罗宁书院,前首辅许太傅是罗宁书院的院长,只要学问好,去罗宁书院准没错!”易滁笑着说道,“青云少爷如今要考府试,去罗宁书院读上几个月,待考试时必定能中!” 易青云被夸得面上颇红。 易凤栖看了一眼易青云,说道,“这事儿你带着施璞瑜一同去,能去则去,不能去再另外找其他书院。” 易青云颔首,“好。” “小姐不跟着一同过去吗?” “不必,以前我去书院都是自己来。”易青云替易凤栖回答道。 易滁闻声,便不再多问。 直到马车抵达罗宁书院,易青云和施璞瑜下了车,紧张迈进了书院。 车子里只剩下易凤栖与易滁。 易滁不是个会让场子冷下来的主儿,讨巧地问起了易凤栖小时候的事情,易凤栖捡了些能说的与他说。 睨着他,问道,“你为何姓易?” 易滁面上多了几分缅怀,“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姓易的,都是国公爷与大元帅取的。” “就像小人,我是国公爷自边关捡回来的,国公爷见小人有两分伶俐,便带在了身边,又侍奉了大元帅,国公爷离去之后,小人便一直在国公府守着。” 易凤栖若有所思。 这意思就是她爷爷她爹,觉得这人好,就把他取了易姓? 正想着,不远处的罗宁书院里,忽然传来了几声哄笑。 易凤栖听到声音,掀了帘子,往外看。 只见易青云,施璞瑜被人推搡着从书院中推了出来,那些穿着青色直裰的书生面上带着轻狂蔑视的笑容,张着嘴似乎还说了什么。 “小姐要去瞧瞧吗?”易滁也瞧见了,问她。 “瞧啊,怎么不瞧。”易凤栖从马车上站起来,朝外走去,声音散漫传来,“我弟弟都被欺负了,你让我看着?” 易滁哎呦一声,“怎会!小人巴不得看小姐大展威风呢,小姐请!” 她向来喜欢穿男装在外,今日也不例外,一身灯笼段的花树对鹿纹交领袍子,脚蹬云纹细针脚的鞋子,身形笔直清绝,面上干净,眉宇间透着飒爽,瞧着雌雄莫辨。 她没着急走过去,而是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为首的那位青衣书生模样长得不错,就是挂着讥讽,居高临下看着易青云与施璞瑜。 “装易国公府的人也要装得像一些,你这种人本公子见得多了。”他笑意不达眼底,“你说自己是易家的人,那你怎的不认识本公子?” “我还说我是易国公呢!” 他这话一出,身后那些人顿时大笑起来。 “我还是大元帅呢!” “碰瓷碰到天际来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来罗宁书院!” 罗宁书院旁边的书铺中,周鹤潜随便翻着一本游记,听到外面的声音,目光微抬,看向不远处发生矛盾的罗宁书院门口。 被欺负的人可不就是易青云与施璞瑜。 他轻扬眉,视线又在周围扫视,瞧见了伫立在不远处的易凤栖,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瞧着颇为俊秀。 周鹤潜握着书的手陡然紧了紧。 “这位客人,您要是不买手劲儿可要小些,这书可珍贵着呢!”店家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鹤潜手中的书,因为他用力而导致上头出现的褶皱,心惊胆战极了。 周鹤潜含着凉意的目光扫过店主,声音冷淡,“这书,我要了。” 店主这下不心疼了,笑道,“客人喜欢便行,这本共五百文。” 周鹤潜将书握在手中,目光还在易凤栖与她身侧的清秀郎君身上,身后跟着的素竹当即取了一两银子给他。 此人没见过,只能是易国公府上的人,极大可能是留守于易国公府内的将领。 她竟然这般快就与其他男子侃侃而谈起来了…… 甚至还携手一同出来…… 周鹤潜眼底情绪愈发浓烈起来。 不远处,易滁嬉笑模样顿时收了起来,看上去平白多了几分薄怒。 这模样被易凤栖瞧见了,她倒是没有着急去收拾这群没脑子的书生,反而问易滁,“看不下去了?” “小姐,他们欺辱的并非青云少爷,而是我们国公府。”易滁虽然瞧着天生带了笑,但生起气来,瞧着还是有些怒容的。 “你去将书院内的院长,掌教都喊过来。”易凤栖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书院。 “那这边……”易滁略有些迟疑。 “去便是了。”易凤栖翘着唇角,左不过再惨一些罢了。” 易滁:“……” 真有您的。 他重新挂上嬉皮笑脸,“那这边就交给小姐您了,小人去去就来。” 易滁离开之后,易凤栖这才看向易青云和施璞瑜。 易青云到底还是太小了,沉不住气,被人诋毁了爷爷之后便彻底怒了,瞪着猩红的眼睛就要和他们单打独斗。 还是比他稍大一些的施璞瑜拦住了他,不让他轻举妄动。 “怎么?姓里头有个易字,你还真当自己是易家的人了?” “赶紧滚吧!罗宁书院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为首的书生狞笑着。 “你再侮辱我爷爷试试!”易青云握紧了拳头,怒视着他。 “我是你……啊!”那书生话还没说完,肚子不知被什么打中了,剧烈痛感让他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还是他身后之人扶住了他才避免了跌倒在地。 “哎呀。”易凤栖古怪地喊了一声,不紧不慢走了过去,“我这是失手……打了易国公吗?” “这是易国公!”易凤栖扬起了嗓子,响亮的声音当即将其他人给吸引了过去。 “大家快来看,这就是易国公!” 行人们指着那书生,大声对易凤栖说道,“你可别胡说了,易国公如今怎么也耳顺之年了,怎么可能是这般年轻的小郎君。” 那书生也慌了神,“谁,谁是易国公,你莫要胡说八道!” “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又说不是了?”易凤栖哼笑一声,对周围的人说道,“方才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书生,直言自己是易国公,我心中敬仰易国公为我大燕守了边关数几十年的安宁,想来瞧瞧易国公英姿。” 易凤栖说得甚是高扬,其他人听得也不住点头。 易国公满门忠烈,敬仰易国公自然是应当的! 这小郎君不错啊,哪怕知道易国公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出现在国都了,还能记着他。 不过……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谎称自己是易国公的书生身上。 “他怎么可能是易国公?小郎君被他骗了!”有人对易凤栖说道。 如今她穿着男装,模样雌雄莫辨,别人自然而然地将她当做了郎君。 易凤栖一副震惊模样,“竟是如此!” “你竟敢冒充易国公!如此胆大包天!枉顾易国公的功绩于何处!顾圣上于何处!” 在场的行人顿时被易凤栖的话给调动起了情绪。 易国公抵御边关几十年,为大燕打下累累战功,如今易国公隐居去了他处,国都竟然有人这般造谣诽谤他! “他还穿着罗宁书院的书生衣裳,他是罗宁书院的学子!”人群中传来一道惊呼。 “这等心计恶劣之人都能收入罗宁书院,明日我便带我儿子离开罗宁书院,绝不与这等人为伍!” “说的对,此子行迹恶劣,若是书院不给个说法,我家的孩子也绝不就读罗宁书院!” 易凤栖听着这么快就蔓延起来的战火,还觉得奇怪。 她也是想着将火往罗宁书院上烧的,谁这么顺她心意让这把火烧得这般快? 易凤栖正想着,目光便忍不住的朝周围看去。 不远处的书铺外,站着一个模样不起眼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深深往她那边看着。 易凤栖的视线与他对上,紧接着,她便扬起了眉。 周鹤潜远远看着她,见她红唇翕动,慢慢吐露出几个字。 手中的那卷书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周鹤潜耳根发红,率先挪开了目光。 易凤栖方才远远对他说的话,他看懂了。 “干得不错。” “何潜” 她认出来自己不说,还发现方才是他在推波助澜。 周鹤潜心潮翻涌,情绪越是难以自控,余光总是不住往易凤栖那边投去目光。 易滁匆匆将掌教与现任书院的院长请了过来,他们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顿时脸都白了。 要知道一个书院能否抢到生源,看的就是名誉! 如今他们书院出了这么一个冒充易国公在街上大叫大喊的学子,被这些国都内的人一传,他们也就别想着收弟子了! 掌教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保证将这位嚣张的书生处置绝不在书院中多留一日,这才安抚住了民心。 易凤栖已然走到了易青云身边,问他,“还想在罗宁书院读书吗?” 易青云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我们能换一家吗?” 易凤栖看向回到她身边的易滁。 明白易凤栖什么意思的易滁立刻露出笑,虎牙甚是让人生好感,“国都书院多了去了,罗宁书院不行,青云少爷也别气馁,还有其他书院呢,鹭鸶书院也不错,不过距离远些,日后可能还要住在书院之中,除非过节,其他日子都要在书院内度过。” “鹭鸶书院……”易青云没有听过,施璞瑜也没有听过。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最后决定过去瞧瞧。 一行四人尚未出发,一个身影便走了过来。 “易姑娘,好久不见。”周鹤潜淡声向易凤栖说道。 易青云扭头,看到来者时,有些惊讶。 这不是……何潜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 易凤栖也奇怪,不是偶遇之后各干各的?他怎的过来了? “小姐……这位是?” 周鹤潜看向易滁,面上陡然多了几分笑,“我是易姑娘的好友,在永林县便认识了,方才冒昧听见几位在谈论鹭鸶书院,在下正好有友人在里面做掌教,若是不嫌弃,在下也跟着一同过去吧?” “那得看小姐愿不愿意了。”易滁将决定权交给了易凤栖。 易凤栖古怪看了一眼周鹤潜,最后还是点了头,“行吧,你和我们一同过去。” 反正带着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四个人坐还不算拥挤的马车,又加入一人之后,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特别是周鹤潜不着痕迹的坐在了易凤栖的身边,易凤栖显然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两侧分坐了易青云和施璞瑜,周鹤潜和易滁。 易凤栖不着痕迹的看向周鹤潜,暗自寻思何潜这人这般早回来,还能无所事事的与她碰上,必然不是什么忙碌人家的公子。 哪有人像他这般游手好闲的。 ‘不做猎户’的易凤栖很是双标的想道。 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周鹤潜悄然,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书卷扔了出去。 车上的人顿时都看向了他。 “书不小心跌掉了。”周鹤潜若无其事的回答,他弯下腰,打算将书捡起来,就在这时,马车再一次的剧烈晃动了。 周鹤潜身形不稳,抬手几乎下意识的抓住了易凤栖的膝盖。 易凤栖眉毛慢慢扬起,看着他的动作,接着,宽袖盖住了他落在自己膝盖上的手,自己的手也同样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第92章 我哪拈花惹草了? 手背忽然传来的浅淡触感,让周鹤潜身形一颤。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易凤栖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给拉了起来。 颠簸停止,周鹤潜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目光往下垂,迅速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上面还残留着些微柔软体温的触感,迟迟没有褪去。 “小姐,这一段路怕是有些颠簸,您小心些。”易滁露出了虎牙,笑容灿烂对易凤栖说道。 易凤栖应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鹤潜,“何公子,可要小心了。” 他易了容,易凤栖看着他平平无奇的脸,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若是没易容,这人也不知会不会羞恼瞪过来。 马车颠簸着到了鹭鸶书院。 这里确实距离易国公府有些远,走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 “在下带你们去书院里面。”周鹤潜已经恢复了冷静,看向易凤栖说道。 易凤栖点了点下巴,“走。” 周鹤潜率先抬脚,走进了鹭鸶书院。 本来易滁也要跟进去的,谁料竟然被拦了下来,“郎君,不能进。” “我家小……少爷都能进,为何我不能进?”易滁有些奇怪。 鹭鸶书院外的护院道,“外人同行,一次只能进四人。” 这什么胡说八道的规矩。 易凤栖看着被拦在外面的易滁,对他说道,“你先在外等着吧,我们完事儿便回来。” 易滁只好点头,“那少爷您尽快回来。” 易凤栖摆了摆手,继续往里面走。 走在前方的周鹤潜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了进去。 他看上去与往常无异,但距离周鹤潜最近的施璞瑜,却是默默落后两步,与易青云走在了一起。 “怎么了?”易青云低声问他。 “何公子好像不太高兴……”施璞瑜说道。 易青云有些奇怪,不知施璞瑜为何这么说。 施璞瑜相信自己的直觉,何公子这会儿不高兴。 周鹤潜说他与鹭鸶书院的人相熟,并非假话,他带易青云他们到了掌教那边,掌教瞧了人,便带易青云,施璞瑜去里头对答。 外面顿时只剩下易凤栖与周鹤潜二人。 鹭鸶书院风景优美,青石铺路,小园一步一景,隐隐还有读书之声传来,这会儿正是书院内的书生在读书的时间。 “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出来,易姑娘,我们出去走走?”周鹤潜向易凤栖提议道。 左右无事,易凤栖便点了头,“行啊,这里你熟,不如你来带路?” “易姑娘请。” 二人从掌教院中出来,走在回廊里,不远处是由河中引来的活水,汩汩打在青石之上,岸上是竹林,取的是曲水流觞之意。 周鹤潜没有去看她,只有余光能瞧见她迈开的步伐,以及对鹿纹的袍子衣摆随着她的动作而向外翻,正巧压在他的衣摆上。 他不看她,易凤栖反而先一步地朝他靠近了一些。 二人相对的胳膊抵着,近得很。 “何公子。” 易凤栖喊他。 “你……离得太近了。”周鹤潜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淡声说道。 易凤栖看了看二人抵着的胳膊,哂笑出来,桃花眼里透着戏谑,“那日在船上,何公子对我又抱又缠的,怎的没想过距离近呢?” 那日落水之后,周鹤潜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易凤栖想着要是再调戏一下,这人可能直接气升天了去。 今日他倒先说起距离之事了,那就别怪易凤栖找茬了。 果不其然地,周鹤潜眼中多了几分躲闪,耳朵也透出了薄红。 周鹤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故作平静道,“事出从权,那日是在下唐突了。” “易姑娘若想要赔偿,在下必定不推辞。” 易凤栖看了他半天,最后抬脚往别处走。 周鹤潜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易凤栖说话,抬头时,就见易凤栖已经走远了。 “这儿的书生何时下学?”易凤栖随意问道。 “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易凤栖啧啧,“一堂课这般久。” 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何公子,坐。” 周鹤潜坐下来,易凤栖竟然没有趁机向他要东西。 这不免让周鹤潜感到了意外。 谁料,周鹤潜刚刚坐下来,易凤栖的身形便欺了过来,她来得突然,周鹤潜下意识身子往后倒去。 他们坐的是圆石凳,这要是倒下去必定要栽一下。 易凤栖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给拉了回来。 这不过是须臾间所发生的事情。 易凤栖扬着眉看他,声音带着调侃,“何公子,你怎么碰瓷儿?” “我可还没对你做什么,你怎的就自己倒下去了?” 周鹤潜面上多了几分恼羞,“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你脸上这皮囊不好看。”易凤栖抬手就要往他下巴处摸去。 周鹤潜心下一颤,当即抓住她作乱的手,“我自己来!” 闻声,易凤栖便松开了他,“你早说便是了,还非要我动手。” 周鹤潜深吸了一口气,凉声说道,“看来在易姑娘心中,皮囊远比其他东西来得更重要。” “此言何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何公子你生得好,我想多看两眼也不行?” 易凤栖还在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似乎当真只是瞧他模样好才这般说。 周鹤潜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走到溪水旁,手指沾水,往颌骨处擦了一下,一张人面便从他脸上脱落,露出原本清俊超绝的面容。 从易凤栖的角度看过去,周鹤潜身体微侧,一身水墨色圆领大袖的长袍,侧脸清俊似玉,眼睫比女子的睫毛都要长,微微下垂,宛若扇子一般,轻轻扇动,挺鼻,唇瓣不厚不薄,带了些令人称绝的弧度,看过来时,隐隐透着一股似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疏离,让人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他。 他下颌上沾了些水渍,周鹤潜没有察觉,只是捏着人面,走回了易凤栖身边。 易凤栖在心中又是叹气。 何潜这人,生的就是好,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难以忘却。 周鹤潜面上没有多少笑意,走过去时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易凤栖五大三粗的,并没有注意周鹤潜的情绪,她只是认真的看了周鹤潜半天,然后站起来,忽然又朝他伸出了手。 “你又干什么?”周鹤潜拧起眉,抓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呵斥道,“你对其他人也像这般动手动脚?” 易凤栖一脸奇怪,“我对谁动手动脚了?” 周鹤潜凉凉看着她,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易凤栖看着他下颌挂着的水珠,还是觉得不对劲,以周鹤潜没有反应的速度用另一只手迅速抹去了那一滴水煮。 待周鹤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下颌被擦了一下,易凤栖还是那副奇怪模样看着他。 “你能不能讲些道理,我对谁动手动脚了?” “对谁你自己心中清楚。”周鹤潜松开她,坐了回去,语气淡然,“易姑娘还是少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好。” 易凤栖气笑了,“何公子,你这话说得,好似我是那采花大盗似的。” “你倒是与我描述描述,我昨日刚刚抵达国都的采花大盗,是如何拈花惹草的?” 周鹤潜皱着眉头,侧头不答。 易凤栖偏让他看过来,抬手便抓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别了过来,“何公子,你说的拈花惹草,是这般?” “你放开我!”周鹤潜知道易凤栖是个混不吝的主,没想到她在书院都这般放肆。 易凤栖呵笑,抓住他意欲挥开自己胳膊的手,猛然一拉,周鹤潜的上半身便朝她跌去。 “易凤栖!你太大胆了!”周鹤潜眼底多了几分怒火。 “方才你在车上,将手搭在我膝盖上时,怎的没想过自己胆大包天?”易凤栖掐着他的脸,将他的手反剪到他腰后,迫使他朝自己逼过来。 二人距离陡然拉近了许多,几乎呼吸相互纠缠,仿佛下一秒就要黏连在一起。 周鹤潜呼吸发沉,竟找不出半点话反驳她。 “何公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这套跟我玩得倒是熟练得很啊。” 易凤栖凑近了他的耳朵,仿佛情人一般低声喃喃,“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们不如就这般耗着,待那些书生下了学堂,瞧见你与我拉拉扯扯。” 周鹤潜身形一颤,扭头双目夹杂着火色地看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体统!” “何公子真会偷换概念,分明是你先来招惹了我,怎么现在又来说我不成体统了?”易凤栖眼底夹着并不明显的笑,平白为她那双摄心动魄的眼眸增添了几丝难以掩饰的亮色。 周鹤潜还想说什么,就听不远处传来声音,“是不是有人在那边?” “好好不去听夫子讲义,竟在这儿混沌度日!” 周鹤潜扭头看去,还未说话,腰际便被人给轻拢住,紧接着,他眼前一晃,景色便变了。 “易凤栖,你松开我。”周鹤潜压低了声音,拧着眉说道。 易凤栖不动,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是不说?” 周鹤潜被逼得眼尾发红,星眸盛着火色,仿佛点亮了一整张面容那般,使他看上去更是光彩亮人了。 易凤栖心想,不会是把他逼急了,要狗急跳墙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易凤栖把他逼到假山石上,声调尾音上扬,“你莫不是瞧见我与他人一同出来,吃味了?” “胡说八道!”周鹤潜想也没想的反驳。 易凤栖却是笑了出来,捏住他脸的力道小了许多,眉飞色舞的,“何公子,看不出来啊。” “你这是对我……” 周鹤潜趁着易凤栖力道变小的那一刹那,直接将她推开了些,肃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易凤栖隐忍的笑意还在传响,周鹤潜步伐更快了一些。 易青云和施璞瑜在鹭鸶书院读书的事情定了下来,他们回府的时候,没瞧见周鹤潜,施璞瑜不由问道,“何公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易凤栖心情极好,坐姿豪放不说,还翘着二郎腿,颇为享受,懒洋洋道,“他又不是我们易家人,跟着我们回去做什么?” 这话说的也是。 周鹤潜坐在鹭鸶书院内的一间房内,前面是开阔的湖面,廊下放着煮茶用的器具,周鹤潜一连喝下三杯茶水,才将自己心头的悸动压了下去。 却无法克制的羞恼。 易凤栖此人太过出格了,在书院都敢压着他逼问。 若是下次他必定要让易凤栖也吃些苦头才行! 周鹤潜越想面上越是有一股热意烧来,想着想着便分了岔。 发重的力道使他面上多了几道指痕,还有他的左手手腕上,易凤栖方才压着他时,也握住了他的手腕。 周鹤潜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鲜红明显的痕迹,耳根便阵阵发烫,他仿佛变成了一锅滚烫开水,不停的泛起热气,雾气。 他拿起茶杯,再次饮下一杯茶水,滚动的喉结,慢慢回落,周鹤潜捏着杯子,轻轻抿起了唇角。 倘若被易凤栖知道了他的心意,那人必定要更加变本加厉,翻来覆去的故意折腾他。 …… 回去时路过了西市,易凤栖看着外面热闹不减的场面,不由来了兴致。 “易滁,这儿卖吃食最好的地方是哪儿?”易凤栖开口问道。 “西市的芙蓉斋,还有沿街的周娘铺子,里头卖的吃食最好吃!” “就去那儿。” 易滁有些好奇,“小姐要买些什么吃食?让下人去做便是了。” “自然是给我儿子买吃的了。”易凤栖回答道,“他在家待了那么久,必定闷得慌,给他带点吃的。” 马车停在了芙蓉斋。 易滁正摸钱袋子呢,就瞧见易凤栖大刀阔斧的朝外走了去。 他连忙跟上。 小姐初来乍到,恐怕身上银两也不够,他们易家家大业大的,就算什么都缺,也短不了小姐的银两。 易凤栖不知易滁怎么想的,进了芙蓉斋,便闻到了一股清香的甜味儿。 里头站着的都是一些穿着讲究的小姐贵人,而易凤栖这般男装进来的,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店家,你们这儿味道最好的糕点有哪些?”易凤栖对里头忙碌的芙蓉斋老板说道。 第93章 这位,是我们易国公府的主子 芙蓉斋店主乐呵道,“这位郎君一看便是自外地来的,我们这儿的招牌太多了,芙蓉酥,樟茶鸭,枣泥方酥,蛋黄酥,寸金糖,金丝饼,姑苏椒盐饼这些都是我们芙蓉斋最让妇人小姐流连的糕点吃食。” 竟然有这么多,易凤栖思索片刻,道,“你说的那些,除了枣泥方酥都来一份,我要带走。” 芙蓉斋店主听到这话,笑意更浓了些,“寸金糖与姑苏椒盐饼已经卖完了,其他有些也只剩下了一份,小郎君您来得真是时候,这些小人都帮您装起来,如何?” “可。” 店主当即去吩咐店伙计去装糕点。 自外头走进了一位少女,她的丫鬟自她身后走了出来,对店主说道,“店家,给我们包一份芙蓉酥与樟茶鸭。” 店主笑道,“原来是宁小姐,真是不巧,樟茶鸭今日卖完了。” “卖完了?”宁明珠微微蹙眉,“那便蛋黄酥吧。” “这……”店主脸上的笑变得勉强起来,“蛋黄酥,也卖完了。” “姑娘,李修撰最爱的便是这三样,两样都卖完了,这可怎么办?”丫鬟有些着急。 “小郎君,您的东西小的都装好了,一共三十两。” 易凤栖瞪大了眼睛,一句“这么贵”差点脱口而出。 宁明珠侧头,看到伙计手中拿着的近十几包糕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店家,你不是说樟茶鸭和蛋黄酥没了吗,他怎么买得?”丫鬟指着易凤栖说道。 “小娘子,最后一份樟茶鸭与蛋黄酥,就是被这郎君买完了。”店主很是无辜的说道。 别人来买,他也不能不卖啊。 易凤栖赚钱不容易,这一口气便花了三十两,便想着能不能退。 谁料她犹豫的神色被宁明珠的丫鬟瞧见了,再看她身上并非国都时兴的料子,想易凤栖应该是个外地路过国都,买这么多糕点准是为了带回去给自己家中之人品尝。 丫鬟眼底带了些轻慢,说道,“郎君买这么多,怕是付不起吧?” “小双。”宁明珠低声喊她的名字。 丫鬟只好退下来,宁明珠走到易凤栖面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这位郎君,我的丫头说话不中听,还望郎君恕罪。” 易凤栖看了一眼那丫鬟,别说是感到诚惶诚恐了,连脸色都没有半点改变。 易凤栖没有回答,寻思着她出来带这么多银两了吗? 宁明珠见她还在思忖什么,便再次开口,“不知郎君愿不愿意割爱,将樟茶鸭与蛋黄酥让与我,今日之恩我日后必定相报。” “你想要?”易凤栖反问。 宁明珠点头,“我未婚夫很是喜欢这两种吃食。”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易凤栖自然没必要强行全部带走,她刚想说话,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明珠,还未买好吗?”是一个听上去很是清雅的声音。 易凤栖扭过头,只见一个身穿竹叶纹浅绿色直裰的男子走了进来,腰束宫條,面容清秀俊雅。 她慢慢的,眉毛扬起,唇角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来者自然也看到了易凤栖,他脸色变得更是快,几乎刹那便认出了眼前身穿男装的人是谁。 “少清,你怎么过来了。”宁明珠眼前一亮,面色粉白,声音轻柔。 李少清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易凤栖身上挪开,可余光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随性站在那儿的易凤栖身上挪开。 他笑容僵硬,忍着拔腿朝易凤栖而去的念头,低头温柔对宁明珠说道,“我看你许久没回来,想着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无事,这位郎君将你爱吃的樟茶鸭和蛋黄酥买了去,我正想着向他购回。” 宁明珠走到了李少清身边,看向易凤栖,笑意愈发温柔起来,“郎君可肯割爱?” 李少清在紫金殿上,回答皇子策问,都不曾像今日这般难熬。 前面所站之人,就是易凤栖。 她为何来了国都? 难不成从外面传来的那个消息是真的,易凤栖就是易国公的嫡亲孙女? 李少清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可他身边是刚刚携手的新欢。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啊。”易凤栖拉长了声音,戏谑的,似笑非笑的。 宁明珠不知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含笑地点头。 李少清薄唇轻抿,不去与易凤栖对视。 “卖是可以卖给你。”易凤栖看向店家,“这樟茶鸭与蛋黄酥多少银两一份?” “加起来共四两。”店主回答道。 “伙计,把他们要的那两份从我要的糕点里弄出来。”易凤栖爽快道。 “好勒!” 这时,易滁从外头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大荷包,“郎君,您没戴荷包。” 易凤栖瞧着他拿来的银钱,把摸向自己荷包的手收了回来,说道,“那你去付钱。” “这就结。”易滁看向芙蓉斋的老板,“店家,我们家郎君花销多少?” 店主认得易滁,惊讶喊道,“这不是滁爷吗。” “您家郎君来拿糕点要什么钱,拿走拿走!”店主当即说道,目光却不停地往易凤栖身上看,“小人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得出来这位郎君是滁爷您府上的人,要是认得出来,小人怎么敢收钱!” 易滁哥俩好地揽住店主肩膀,“那你今日可就得瞧清了。” 宁明珠与李少清看着不远处的易滁,芙蓉斋内其他人,也随着朝易滁看去。 只见易滁抬起胳膊,手腕灵动翻转,手心向上,引着落在不远处的易凤栖身上,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这位,是我们易国公府最大主子。” 在芙蓉斋的其他妇人小姐,听到这话满堂哗然,齐齐看向了站在那儿一身男装如玉公子般的易凤栖。 她正百般无聊地想着回府逗她儿子玩,神情中显得有些冷淡,看上去多了几分说不出清贵。 这就是易国公府刚刚回来的主子? 不是说是女子吗? 这看着分明是男子! 难不成当初少夫人生下的孩子故意说成是女娃? 在场知道易国公是何等人家的人在心中盘算着。 宁明珠身后的丫鬟,脸上煞白,腿下一软,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就连宁明珠脸上也一阵白一阵红。 李少清的心坠到了谷底,狠狠闭上了眼睛。 心中对家中做主将李易两家亲事推掉的人恨极了。 若非如此,他如今也是易国公的未成亲的女婿,有这么一条直通青天的路,他怎么可能会在小小修撰的位置上。 易滁听见有人跪在地上,不由一笑,“呦,这位是怎么了?” “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错了!还请郎君恕罪!”丫鬟砰砰往地上磕头,一张脸如死灰一样。 易滁不大明白,扭头看向了易凤栖,“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儿?” “哦。”易凤栖看了一眼,散漫回答,“她说我没钱,买不起芙蓉斋的糕点。” 丫鬟的腿更软了,别说是起来了,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了,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 易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还没发作,就听易凤栖说道,“好了没?走了。” 易滁立刻笑道,“郎君您先上马车,小人一会儿提着东西便过去。” 易凤栖摆了摆手,将眼前这个摊子交给易滁解决。 自李少清身边擦身而过,李少清几乎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易凤栖,却在抬手的一刹那,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如今场面已经够混乱了,他得找一个休沐的时日,亲自登门与她说清楚。 易凤栖离开后,易滁走到了宁明珠的面前,“这位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吧?” 宁明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难看,她低低应了一句是,“我已经骂过婢女,还望易国公府恕罪。” “我们郎君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可别认为我们易国公府好欺负。”易滁哼笑,“今儿郎君高兴,若是再有下次,宁小娘子就要担心你的婢女,这张嘴还在不在了。” 他高高施了一礼,给了芙蓉斋店主一笔钱,拿着糕点走了。 易国公府府上回来了主子余威尚在,在场的众人想起方才易滁说的话,顿时记起当初的易国公府,是整个国都多么难以高攀的贵胄。 那可是拥有自己属地的易家军统领。 易滁从外面上了马车,命马夫继续驾车,这才对易凤栖说道,“小姐,那人是户部侍郎宁家府上的嫡女,旁边站的应当是李少清李修撰。” “谁?”易青云听到他的话,顿时抬起了头,一脸震惊道。 “户部侍郎?” “不是这个。” “李少清?” 易青云立刻点头,他倏地看向了易凤栖,“你认出他了?” “你还想和他一起?” “胡说什么?”易凤栖兴致缺缺,懒懒地回答他了一句,“我看李少清见到我倒是挺吃惊。” “你别忘了当初你看到他是如何失了心。”易青云想起那段时间的难熬,对易凤栖的态度就开始变坏。 “那也是以前了,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我了。”易凤栖回答道,“你放心就是,我就算是见他也不会发疯。” 易滁和施璞瑜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懂为何易凤栖会与李少清有什么牵扯。 易凤栖想的确实那枚血玉。 血玉是孤魂野鬼在李少清离开之前给他的,说是定情信物,让李少清到了国都之后,也不要忘记她。 只可惜李少清早就攀上了户部侍郎,等着做乘龙快婿呢,哪还记得她那个孤魂野鬼? 易凤栖想起李少清在看到她时,那副难堪到极点的模样就想笑。 她眼底透着几分兴致盎然。 国都越来越好玩了。 易家的主子出现在国都,还和户部侍郎的嫡女有了牵扯,这件事不胫而走。 周鹤潜坐在马车上,身上穿着月白色衣袍,一路到了皇宫外。 身侧太监笑着对周鹤潜说道,“本想着三殿下能寻回易姑娘,没曾想被季世子抢了个先,这次扑了个空。” “终归是将易姑娘寻了回来,易家后继有人,皆大欢喜。”周鹤潜温文儒雅的说道,眼底带着清隽的笑,“有劳黄掌监亲自前来。” “咱家也是奉了帝命,三殿下一路奔波劳苦,才是辛苦呢。”黄掌监笑眯眯道。 他最是喜欢与这个温文儒雅的三殿下交流,因为他不像其他皇子,哪怕表面对他恭恭敬敬,和和气气,背地里恼他了,还是会骂上一句死太监。 停了车马,接下来的路,便需要周鹤潜走进去,那些见到周鹤潜回来的太监宫女,皆朝他行礼。 “三殿下。” 直至御书房,周鹤潜站在殿外等着黄掌监通报,里头小太监一路快步走出来,弯腰躬身,“三殿下,陛下召见。” “有劳。” 周鹤潜微微颔首,这才迈起步子,沉稳走了进去。 此时的周鹤潜面上时常带着谦逊的笑意,若是被易凤栖瞧见,指不定会说他虚伪。 御书房正殿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约有五十左右,下巴留着一簇胡须,手拿朱笔,垂首批改奏章。 这位便是大燕朝的帝君,他后背挺直,带着不怒自威的天子威严,让人几乎难以抗拒的想要俯下身,向其膜拜。 两侧各立着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时不时为圣人添盏,拿走圣人批改完毕的奏折。 周鹤潜站定后,躬身行礼,“儿臣向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圣人落笔的手不停,直至写下最后一个字,将那本奏章放到一旁,这才看向眼前俯身的三子。 “平身吧。”圣人声音平缓,并不能从中听出喜怒。 周鹤潜站直了身体,目光仍旧下垂,低声道,“儿臣未能如父皇所愿带回易姑娘,还请父皇降罪。” “你带回易国公已故的消息,如何算的上半点收获也无?”圣人站起来,略过周鹤潜,走到了门口,看着朱红的宫墙,琉璃绿瓦,眼底带着悲痛,“朕年少登基,得到的第一位猛将便是易修。” “朕还记得他在紫金殿上直言不讳,说三年内必定带出一个能打能拼的易家军。” 圣人缅怀着那段时日,不由得再次想起易修为大燕,为周族皇室南征北战,不免更多了几分悲痛。 第94章 我儿子其父不祥 周鹤潜垂首,没有接圣人的话。 良久后,圣人才扭过头,沉稳缓慢,似是唠家常一样,“老三,你认为,朕给这位易家唯一血脉什么敕封,才能抚慰人心?” 周鹤潜施礼,“君恩浩荡,易家嫡女必定感恩父皇恩赏。” 圣人摇摇头,抬手点他,“别人夸你风雅无双,朕倒是觉得你滑头。” “父皇错怪儿臣了,儿臣与易家那位嫡女没什么交际,自然不好插话。” “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去歇着吧。”圣人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周鹤潜屈身,从御书房内离开。 如今未受封的皇子他是最大的,还在宫中的撷芳殿住,而太子住所便在不远处的东宫。 周鹤潜刚刚踏入撷芳殿内自己的住所,外面便风一样的走进了两个小孩。 “三哥哥!” 小孩一男一女,模样生的一模一样,很显然是双胞胎。 周鹤潜看到他们,面上多了几分笑,“六弟,七妹。” 六皇子生的虎头虎脑,一旁的七公主,更为灵动。 “我们听到三哥哥回来,便过来了,三哥哥,外头好玩吗?!”六皇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七公主也期待看着他,想听他讲外头的精彩。 周鹤潜抬头看了一眼外头,“今日怕是不行了。” “为何?” 六皇子刚刚问出声,外头鱼贯而进了近十个宫女太监,满头大汗地跑到了六皇子与七公主身边。 其中一个太监跑到六皇子身边喊道,“我的祖宗哎!” “六皇子怎么跑到三皇子这边来了!娘娘正满御花园找您呢!” 六皇子还未来得及说话,宫女便将他给抱了起来,连带着七公主也被抱了起来。 太监讪笑着向周鹤潜躬身行礼,“三殿下,冉妃娘娘那边着急,奴才先将六皇子与七公主带过去了。” “去吧,路上慢些。” “奴才们这就告退了。” 周鹤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还能听见太监急促的声音,“娘娘不让主子您与三殿下接触,主子您怎么就不听呢。” 他早便习以为常,唇角只淡淡翘了一下,似玉一样的面上并未有过多情绪。 整个国都都知道,如今三皇子年已过二十,早就到了封王的年纪。 圣人却迟迟不肯封他,外头都传是圣人对他不喜,才不愿意封王。 周鹤潜的太监,自外头端了茶水过来,瞧见周鹤潜,脚步都快了几分,“殿下,您回来啦!” 他欣喜异常,又想起周鹤潜的教导,步伐又慢了些,但速度仍旧很快的走到了周鹤潜面前。 “奴才还想着要等上些时辰呢,不曾想殿下这般快便到了。”太监将茶端给周鹤潜。 “左右无事,便回来了。” “奴才还听了自外头传来的趣事,不知殿下您想不想听?”太监嘿嘿笑着,很想向周鹤潜说自己知道的事情。 “说来听听。” 太监当即眉飞色舞地说道,“昨日易国公府家的那位主子出来了,还在芙蓉斋惩治了户部侍郎的嫡女!” “听说是户部侍郎的嫡女手底下的奴婢,拿钱羞易国公府里的主子,正巧被易家跟来的仆人听见了,气得劈头盖脸地朝户部侍郎的嫡女怒斥了一顿呢!” “别人说今年的状元也在,还有人猜易国公府的主子与李修撰相识,因着他,那位主子才没发火呢!” “你说……李少清也在?”周鹤潜神情一顿,手中茶杯被他捏紧。 太监见周鹤潜的表情陡然变了许多,只好道,“这些都是奴才从大长公主身后跟着的奴仆口中得知的,也做不得真……” 周鹤潜面上的随意却没了。 他可没忘记易凤栖当初与李少清有婚约在身的。 在永林县时,虽然易凤栖表现出对李少清没有半点情谊,可现在呢? 若是李少清对易凤栖大献殷勤…… 周鹤潜拧起眉,又觉易凤栖不可能这般轻易地与李少清在一起。 毕竟李少清他娘,当初可是把岁岁绑在了树上,意欲沉塘。 想起岁岁,周鹤潜陡然又站了起来。 他快步往外走去,到了撷芳殿殿门口时,又停住脚步,眼底一片深邃。 “殿下,您没事吧?”太监跟上来,担忧问道。 周鹤潜摇摇头,“无事。” 撂下这句话之后,他扭身回去了。 太监看着周鹤潜清瘦孤绝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殿下这次回来,与往常有极大的不同。 …… 易青云与施璞瑜在通过了鹭鸶书院的问答之后,两日后便乘坐马车,带着大包小包前往鹭鸶书院读书。 施若瑜瞧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躲到院子里的亭子里哭。 虽说昨晚施璞瑜对施若瑜说了许多话,但她到底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唯有这么一个亲人,要与他分开长达一月之久,施若瑜很是难过。 相比起她,易随也没好到哪里去,在看着易青云离开后,他仿佛是林黛玉一般,倒在易凤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肝肠寸断了一样。 易凤栖哄他都哄了半天。 “我们岁岁都已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还哭鼻子?”易凤栖将他脸上的泪擦干,听着他抽泣,“你若姐姐是女孩子哭,你还和她比着哭吗?” “若姐姐呜呜,她也哭了吗?”易随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嗯。”她想着那小姑娘连个娘也没有,唯一哥哥也离开了,她必定也极其没有安全感。 “你若姐姐哥哥走了,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玩伴了,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易随眨巴着带泪的眼睛,用他那并不灵光的脑袋使劲想了半天,才慢慢点头,也不哭了,软哒哒的说道,“要哄若姐姐。” 易凤栖揉揉他的脑袋,“你若姐姐最喜欢吃什么,你拿着去找她吧。” 易随点点头,从易凤栖的怀中下来,牵着她的手去正厅拿了些吃食。 易凤栖问了国公府内的奴仆施若瑜的去向,这才带着易随去找施若瑜。 刚刚走进亭子外,易随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哭声,他当即拉住易凤栖的手,催促着,“娘亲娘亲,是若姐姐在哭呢!” “你先过去瞧瞧。”易凤栖拍他的脑袋。 她总觉得那姑娘有点怕她,她还是不要过去那么早了。 不过远远的,她还是能听见两个小孩儿交谈的声音。 “若姐姐,你不要哭,日后有岁岁陪着你。” “这是我与娘亲拿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你快尝尝。” “谢……谢谢。” 施若瑜的声音还带着可怜的哭腔。 “小舅舅说啦,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哒。” 施若瑜很快便破涕而笑,两个小家伙分吃了糕点,这才从亭子中走了出来。 她显然还没有从情绪中完全抽离出来,走到青石路上时,脚下踩到了石子,眼看着脸要先着地,施若瑜的衣领被人抓住,粉白的裙摆在空中摇摆着。 “小心些。”易凤栖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施若瑜仰起头看是易凤栖,脸上多了些粉色,红着脸点了点头。 虽说易青云与施璞瑜一起离开给两个小家伙带来了一些伤感,但易随与施若瑜很快就接受了他们离开的事情。 因为易凤栖经常会带着他们玩儿,她还在国公府里做了许多适合小孩儿爬玩的架子,类似于现代的滑滑梯,攀爬之类的,易随与施若瑜跟着她一起做,别说有多高兴了。 悼二站在暗处,看着易凤栖堪称熟练的工匠技术,眼底多了几分复杂。 小姐在外面,究竟是过得什么日子,连木工所做的东西都会。 易钧快步从外面走了过来,先看了一眼悼二,这才走向易凤栖。 “小姐。”易钧远远喊道。 易凤栖站直了身体,看向不远处的易钧,“怎么了?” “李修撰求见小姐。” “李修撰?”易凤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易钧所说的李修撰就是李少清。 她没去找他,倒是他先来找过来了? 易凤栖道,“那就请他进来,我一会儿去见他。” 说完,易凤栖便扭头将自己手下的东西做完。 看着易凤栖闷头做东西的模样,易钧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姐,最近坊里都传闻您和李修撰是旧相识,且关系匪浅……” 他们派去大牛村去查的人还未回来,易钧等人也不清楚他们家小姐与李少清究竟是什么关系。 易凤栖用麻绳将木桩绑紧,摇动两下,确认十分稳当,这才站直身体。 “我与他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旧相识确实,不过关系匪浅……” 易凤栖抬手将灰色圆领袍子上的灰尘拍掉,漫不经心笑了一声,“也算吧。” 易钧:! 这等意味深长……难不成那李少清是他们家小少爷的亲生父亲? 易钧顿时将目光投向了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玩沙子的易随,目光复杂。 他们小少爷生的也与李少清不像啊…… 似乎是看出了易钧想什么,易凤栖走过去,“我儿子他爹不是李少清,不用多想。” “那小郎君的生父……” 这个有点难解释。 易凤栖思忖半天,回答道,“你就当做其父不祥,总归无人能查得出来。” 易钧思绪又开始翻涌起来。 易凤栖拍在他肩膀上,“去把李少清叫来了。” 易钧拱手,这才去请李少清。 此时的李少清,他站在国公府的外面,看着眼前这座比户部侍郎家不知气派恢弘多少的府邸,心潮翻涌。 自从他那日见过易凤栖,得知了她真实身份之后,便在无数次的后悔与李家其他人说了他与宁明珠意欲定亲之事。 易凤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主动提起取消婚约,那他还是易凤栖的未婚夫。 那怕只有这么一个称谓,他在朝廷发展人脉关系便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可是比宁家更要快捷的关系。 他闭了闭眼睛,想起如今这个易凤栖与这三年来行迹全然不同的模样,心情便不怎么好。 里头小厮重新打开了侧门,走到了李少清面前,行礼道,“李修撰,我们主子有请。” 李少清露出了笑容,“有劳。” 这一路,李少清将路过的所有景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易国公府的规制算是国都内所有国公府最高的一座府邸了,三组南向在中轴线上的院落为主体,左右两侧又有大小不一的近四个院子,花厅,宴客所用的暖房,练武场,各个院落前的花园,回廊,组成了整个易国公府。 来往奴仆更多,他们步伐有序规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凌乱。 李少清看得越多,心中便对这儿的向往越大,悔意便越甚。 若是没有退婚,他何须与爹娘兄长挤在那般小的院落中? 抵达正厅,李少清终于看到了易凤栖。 那日在芙蓉斋,他并未那般仔细的打量她。 如今终于是看仔细了。 她穿着暗纹的灰色圆领袍,不算什么精细布料,坐在主位之上,懒懒的模样不像是会客,更像是在休息一般。 这三年来的易凤栖,哪次见他不是将自己装扮若花蝴蝶一般,面露娇怯爱意,而现在的易凤栖……这幅模样,却陡然与很多年前,那个坐在树上,咬着野果,漫不经心瞧他的猎户重合在了一起。 李少清愣愣的看着她,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待回过神,他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在见到易凤栖之后,顿时全部打断。 李少清拱手行礼,“易姑娘,好久不见。” “李修撰怎么得空来我这儿?”易凤栖瞥了他一眼,腰间并没有挂什么玉佩。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那血玉的用处,所以藏起来了?! 真要是那般,可就糟糕了。 “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替我娘所做之事向姑娘道歉。”李少清声音温雅,若是没有那么多心思,看上去当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郎君。 “怎么?你还想把已经被毁的婚约重新恢复?”易凤栖眯起了眼。 李少清面上多了些苦涩,“是在下家中对不起易姑娘,在下如何还有脸面开口说恢复婚约。” “在下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李少清抬起头,看向易凤栖。 易凤栖没有接话,只看着他,等待李少清开口。 李少清稳住心神,半晌后,才慢慢开口,“易姑娘可还记得,三年前在下在崖下救了易姑娘之事?” 第95章 少清心悦易姑娘已久 易凤栖听到这话,不由扬眉。 她还没和他说血玉的事情呢,他倒是先开口了? “记得与否,你想如何?” 李少清目光落在她身上,变得柔软了许多,“在下并无太多请求。” “易姑娘可能不知,三月时,在下所说娶易姑娘为妻,并非妄言,少清心悦易姑娘已久。” 易凤栖:“?” 心悦她? 已久? 易凤栖只觉得自己幸好没有喝水,不然一口都能全喷出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吗?” 李少清抬起头,“少清对易姑娘的心,天地可鉴。” “这样啊。”易凤栖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还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去将你娘带过来,跪在我面前道歉,我兴许会相信你话中的真实性。” 李少清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他勉为其难地露出了笑,“易姑娘严重了,我娘她是有些蛮不讲理,却从未做过害人性命的事情,日后她必定会改的。” “易姑娘,还请易姑娘不要与我娘一般见识。” “不与她一般见识。”易凤栖呵笑出声,“那也行,你去告诉那什么户部侍郎的嫡女,说你在来国都前曾与我有婚约,你对我的心天地可鉴,恐要辜负了她。” 李少清的笑容愈发难以控制地变得僵硬起来。 看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易凤栖露出哀叹般的表情,“李修撰连这种小事情都无法为我做,妄论什么心悦我已久,对我的心天地可鉴。” “李修撰,你说我是信你的嘴呢,还是信你言行呢?” 在她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目光下,李少清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凤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绕着李少清走了一圈,“我记得,当初你来京时,我曾给了你一块玉佩,既然你我如今已一刀两断,李修撰你还拿着我的东西,不大好吧?” “栖栖,我是有苦衷的。”李少清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户部侍郎的夫人是固王府上的女儿,亦是一朝郡主,我就算再如何了得,也斗不过皇室。” “栖栖,我不如你有权势,是易家唯一的嫡女,我只是一个寒门子弟而已,若无依靠,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李少清说话时,多了几分愤懑。 怨怼这世道不公,寒门子弟哪来这般好的运道能成为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易凤栖平静又淡然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一人三面的理由?” “你为官不过区区一个月,便明白了官场险恶?政绩没做出来,倒是先学会了拉帮结派。”易凤栖嗤笑出声,“你既然已经以户部侍郎为依靠又何须来寻我?” 李少清深深看着她,“栖栖,我救过你,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无论你如何说都不会改变。” “宁明珠她只是我用来往上走的工具,我心悦之人只有你一个,待到我在朝堂上的地位稳固下来,她便没了用处,到时候我会娶你。” 易凤栖被他莫名其妙的自信给逗笑了。 正厅外头的那些人只能听见正厅里面他们大小姐愉悦至极的笑容,下人不由面面相觑,里面说了什么能让他们家小姐笑得这般开怀? 李少清不知易凤栖为何要笑,但他仍旧一副平静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易凤栖笑够了,拭去笑哭出来的泪水,走到桌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真诚发问,“李少清,你照过镜子吗?” 李少清再不济也是一个状元,听出了易凤栖的言外之意,他神情未变,沉声说道,“那块玉佩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栖栖,待你愿意嫁给我的那日,我会将玉佩还给你的。” 易凤栖渐渐收敛了笑,“我此生见过最是无耻之人,便是你们李家人。” “我就等着看你如何借宁家之势,爬到权臣之位。” 易凤栖声音清冷,手中把玩着茶杯的杯盖,“李少清,你可别让我失望。” 李少清离开时回想起易凤栖方才的狂笑,他手指渐渐收拢,眼底多了几分沉冷。 说到底,易凤栖如今也变成了士族,看不起他罢了。 女人到头来不过是锦上添花所用之物,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轻看他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易凤栖从正厅出来,看着易钧走过来,她问道,“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小姐有何事尽情吩咐老奴便可。” “你去往宁家传李少清来易国公府的消息,最好让宁家人都知道。” “小姐,这与你的名声恐怕不好。” 这自然是能做的,但易钧最先考虑的还是易凤栖的利益。 “哦……忘了告诉你们。”易凤栖若无其事道,“我曾与李少清有婚约。” “……” “还有那什么……”易凤栖仰头望天,“我爷爷给我的那块血玉,也被李少清拿走了。” “!!!” 易钧瞳孔一震! “什么?!” “表哥曾在路上对我说,血玉是易家人的象征,可以随意调动易家军。” “小姐怎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其他人呢!”易钧有些着急。 易凤栖:是“我”给的,又不是我给的。 她也觉得操蛋。 她爷爷给的东西,易凤栖向来体贴放好,谁知道自己会被占了身体,还为非作歹了这么久! “我那时又不知爷爷是易国公。” 易钧沉默了。 “看开点。”易凤栖说道,“他现在还不知血玉有何用,我回头将东西拿回来就是了。” 易钧勉强点了点头。 紧接着,易钧又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才说道,“小姐,血玉能调动的并非易家军,而是淮南十六军。” “淮南十六军?” “淮南十六军,原本共有两百铁骑,是国公爷与大元帅亲练的铁骑,沉默肃杀,当初国公爷能打败北戎最强悍的军队,便是靠十六军将北戎大可汗呼延庭的亲卫兵尽数斩杀,撕开一道口子,呼延庭被打得退回北戎都城。” “如今淮南十六军已有一千精锐,是我们易家最锋利的刀,他们除了认国公爷与大元帅之外,只认血玉。” 这意思便是若是易凤栖想驱使淮南十六军,只能用血玉才行。 如今血玉落入他人手中,倘若被李少清知道用处,那淮南十六军,便落入了其他人的手中。 若是有人借机生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易凤栖听完他的话,面上多了几分肃容。 易钧苦口婆心说道,“小姐,我们易国公府如今已没了真正能够统率易家军之人,淮南道,易家军,都是别人眼中的肥肉,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夺走。” “怎么没有?”易凤栖挑眉,“我不算吗?” “自然是算的。”易钧沉默片刻,回答道。 不知为何,这话易钧说的时候总有些不安。 易凤栖能听出他话中的迟疑,她走过去,素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与其操心这些,倒不如先将东西备起来,挑个好日子,我要将爷爷的骨灰葬入墓园。” 易钧听到这话,精神一振,顿时抬起了头。 “国公……国公爷……回来了?” “这几日忙,没来得及操办,你们都动起来,办得越盛大越好。”易凤栖说道。 易钧满眼热泪,连声说是,“老奴这就开始办起来!” “陵墓是有的,就在望安岭!” “这重新下葬也是有讲究的,决不能简简单单便草草了事的!” 易钧满脸潮红,急急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远远还能听见易钧难以抑制的兴奋激动,“小姐将国公爷带回来了!” “快快,立刻选一个黄道吉日出来!去镇国寺请缘尘大师!” 易凤栖:“……” 她抬手摩挲着下巴,想着今日晚上就去李家探探,看血玉被放到哪儿了。 倏地,易凤栖脑筋一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跟着出去,拦住了易钧,让他去做个东西出来。 易家这些人的行动力极强,易凤栖吩咐了让宁家知道李少清去了易国公府的事情,今晚不到,宁侍郎一家都知道了此事。 宁明珠听到时,还未想太多,她身边的嬷嬷却是先一步反应过来,哎呦一声,直对宁明珠说道,“小姐近日来坊间一直传闻李修撰与易家那个刚刚回来的嫡女是同乡,听闻还是旧相识呢!” “李修撰这次过去,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宁明珠立刻否认,“绝不可能!清哥儿不是这种人!” “这种事情嬷嬷切莫再说了!”宁明珠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嬷嬷还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宁明珠的脸色不好,她只能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怀疑种子一旦埋下,哪怕宁明珠相信李少清,但心中仍旧不可抑制地升起了疑惑与探究的心思。 用晚饭时,宁明珠还是忍不住对宁侍郎说道,“爹……少清他当真与易国公府的嫡女,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吗?” 宁侍郎的脸色有些沉,“我询问了礼部的人,李少清与易家的那位确实都在大牛村。” “好好吃饭,怎么说起了这事儿。”宁侍郎的夫人新月郡主语气平静,“就算有什么旧相识,她区区一个女子,还能掌握了易家军?” 新月郡主说出此话时,有说不出的轻视,“她进宫那日,便已得罪了人,听着名头大,但易国公府一个能担事儿的男子也无,就凭她小小一个孤女,又能成什么气候?” 宁明珠心里好受了一些,但心中还是难受,用过饭之后,在她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新月郡主搂着宝贝女儿,心中对那个尚未见过面的易凤栖记恨上了。 “皇后娘娘十五要在宫中设宴,我想法子让皇后娘娘给易国公府的那位送过去,为娘定让她在宫中丢尽脸面。” …… 易凤栖还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夜幕渐深,易凤栖干起了自己最为熟练的抹黑探府。 不过出易国公府有些困难,府里的防备实在太过严密了,就连晚间,也有不间断的巡逻,好在她轻功够好,不然还真被发现了。 易凤栖看着国公府内的唯一一个空挡。 那儿只有一个人在守着,易凤栖当初还见过他。 易凤栖跳到地上,脚尖点地,微微借力,整个人便跃上了另外一间房檐之上。 悼二似有所觉的扭过头,只看到一个忽然消失的身影,没瞧见究竟是谁。 他拧着眉。 国都能在他防守之中这么悄然离开的人屈指可数。 悼二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清辉阁,思忖片刻后,他果断站了起来,朝清辉阁而去。 此刻的清辉阁内,他将沉睡中在外间休息的婆子喊醒。 “二爷,您怎么过来了?”婆子清醒过来,问道。 “外面不安生,你去里头瞧瞧,大小姐与小少爷可还好?”悼二说道。 婆子点了点头,“老奴这就去瞧瞧。” 婆子再出来时脸上写满了慌张,“二爷!不好了!” “小姐不见了!” “小少爷呢?” “他还在睡觉,但小姐不见了!”婆子紧张慌乱到了极点,“该不会有歹人突破了我们府上的防线,将小姐掳走了吧?” 悼二神情复杂,“我大抵知道小姐去了哪儿,你好生守着小少爷便是。” 婆子听到这话,才冷静了一些,“那行,有劳二爷了。” 悼二离开清晖阁,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姐回来后从未动过武,也不知她实力究竟几何。 易凤栖在易钧那儿得到了李少清的住所,谁料这国都太大了,她来回转了好几圈,只觉眼前的街巷都一样,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往李少清现在住的地方。 她有些郁闷。 正搜寻着,易凤栖的目光忽然看到了下面有人自不远处的风花雪月之地出来。 易凤栖瞧清楚了人后,眉头挑得飞起。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一个石子,便跳过去,将其捡了起来,在手中抛掷了下,然后朝着那人扔了下去。 彼时周鹤潜刚刚办完了事情,打算回宫,衣袖上忽然被砸了一下。 石子滚落在地上,素竹素江立刻站在周鹤潜面前,为他挡住。 周鹤潜抬起了头,看向远处。 只见石子砸过来的方向,房顶上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是她…… “是易姑娘,不必担心。”周鹤潜对身边的素竹素江说道。 二人显然也瞧见了易凤栖,他们面上多了些一言难尽。 以前易姑娘在大牛村时,便这般,如今回到国都了,还这般。 易姑娘果然不会走寻常路。 易凤栖自房上跳下来,上下扫过周鹤潜,用当初在鹭鸶书院时,他对自己说话时的态度,反说道,“何公子好雅兴,这么晚了,也不忘寻花问柳。” 第96章 何公子,你莫不是,也心悦于我? 寻花问柳? 周鹤潜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红柳巷,那里是整个国都的不夜之地,越是夜晚越是奢靡红翻,笙歌不断。 她以为自己从红柳巷出来的? “易姑娘以为呢?” “我猜你作何干什么?”易凤栖哼笑。 周鹤潜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都宵禁了,易姑娘不休息,在外面若是被金吾卫发现,可是会被拉去刑部的。” “你被发现我都不会被发现。” 易凤栖说着就要走,“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周鹤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不知她到底要去何处,便没有拦着她。 本以为今晚就是偶然相逢。 谁料,周鹤潜还未走多远,便又碰到了易凤栖。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周鹤潜看她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这里打转,心思微动,索性往暗处又走了走,原地等了片刻。 约莫半刻钟之后,已经走远的易凤栖,又从另外一个地方绕了过来,且与周鹤潜来了个面对面。 看着站在暗处,似是专门等她的周鹤潜,易凤栖:“……” 周鹤潜眼底笑意更甚,“易姑娘莫不是迷路不知从哪儿回国公府了?” “我刚从国公府出来,怎么会迷路?” “易姑娘又是要去哪儿?”周鹤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主动道,“在下应当比易姑娘要对国都熟识一些。” 本来要回去再问仔细些的易凤栖闻声,当即朝他看了去。 很快,易凤栖脸上多了几分和煦微笑,亲切似周鹤潜亲姐妹一般,“何公子既然这般说了,我岂有继续推脱的道理?” “你可知常铜巷怎么走?”易凤栖道,“李少清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在常铜巷,我要去那里。” 原本心情极好的周鹤潜,在听完易凤栖的话后,面色顿时发生了些改变。 “李少清?”周鹤潜重复她的话。 “不然呢?我这么晚出来还能上哪儿?” 他脸色变得太快,易凤栖还以为他不知常铜巷在哪儿,叹了一口气,“看来还得我自己找。” 周鹤潜快步拉住她的胳膊,眉头紧皱,“你找他干什么?” 素江素竹:! 这该怎么解释呢…… 之前在船上时,他们家主子掉水里,易凤栖救了回来,现在主子与她还未有瓜葛,他们主子怎么先抓住易凤栖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识趣往远处走去,为他们主子和易凤栖把风。 她看这人一言不合便扒拉她,眼底多了几分兴趣,“我去找谁,还需要与你解释?” 周鹤潜心底某处被陡然刺了一下。 也是,易凤栖去何处都与他无关,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管她去哪儿? 周鹤潜攥着易凤栖的手愈发收紧了力道,他说话间,多了些酸意,“自然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今日易姑娘若不与在下说清楚,别说找不到常铜巷在哪儿,金吾卫说不定同样会跟过来,等着将易姑娘你带走。” “威胁我?” 易凤栖舌头抵着牙槽,尝到了一股辣味儿。 周鹤潜神情冷淡,“易姑娘以为呢?” 话音刚落,周鹤潜只觉自己抓着易凤栖的手被反按在了墙上,后背碰到墙面之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胆子越来越大了。”易凤栖眯着眼睛,素手悄无声息握住了他如玉一般纤长的脖颈,食指贴着他的喉结,那种强烈存在感,让周鹤潜难忍的抬起了头。 周鹤潜拧着眉,呼吸有些困难,鼻息间难以忽视的是她身上浅浅的馨香。 他心中那股郁气,在易凤栖靠近后,竟然奇异地平复下去。 他察觉到了易凤栖身上的烦躁与不耐烦,她没有生气,却在不耐烦。 周鹤潜中多了几分潮湿的哑意,“我知道常铜巷在哪儿,也知道李少清家在哪儿。” 他不着痕迹地示弱,将自己所有弱点都摆放在易凤栖的面前,右手搭在易凤栖的胳膊上,中指背部那点樱红色,哪怕于黑夜之中,仍旧能看得清。 易凤栖淡淡瞥向周鹤潜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手指慢慢收紧。 周鹤潜闷哼一声,唇瓣上泛起难忍的浅红,为他平白增添了几分妖冶。 周鹤潜在即将受不了的时候,易凤栖才松开他,手划过他的脖颈,游离的动作,几乎毫无征兆地让他感到阵阵酥麻的刺激之感。 直到后脖颈,她似有若无地捏着那一处,语气淡然,“何公子,你这是惹了我,又示弱?” ·易凤栖脚尖点了点,身体前倾,擦着他前襟往上,似是这世上最为亲密之人,低声耳语,“你这般关心我为何找李少清……” “何公子,你莫不是,也心悦于我?” 噗通! 周鹤潜大脑炸起一阵火花,不规则的心律仿佛要跃出胸膛,让他难以克制地失衡了呼吸。 她知道? 也? 短短一瞬间,周鹤潜便从那股几乎灵魂出窍的战栗之中抽离出来,他垂首,几乎要贴在她身上,须臾间,他又抬起了头,眼底一片清明。 “易姑娘,为人莫要太过自负。”他声音带着浓烈的哑意。 周鹤潜侧着头,躲过易凤栖的桎梏,从一侧走出她的包围圈,背对着易凤栖,浓烈情绪翻滚再翻滚…… 清冷声音响起,“方才是在下多嘴了。” “易姑娘想去常铜巷,随我来就是。” 易凤栖看着周鹤潜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素竹素江跟在两人后面,两个侍卫先是看了两眼前面的二人,又低头在后面嘀咕。 “主子和易姑娘怎么了?” “莫不是置气了?” “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方才主子拉易姑娘,惹易姑娘生气了。”素竹继续说道,“易姑娘再怎么强悍,那也是个姑娘,怎么能这般唐突呢!” 素江恍然大悟,“说的也是。” 那这该怪他们主子吗? 不! 在他们心中,主子没有错! “噗嗤。” 易凤栖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素竹素江的声音又没有放得很低,她自然能听见。 一声轻嗤,让周鹤潜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绪愈发难以冷静下来。 他转过身,目光凉凉看向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侍卫。 素竹素江立刻绷紧了身体,不再多聊一句。 其实花柳巷距离常铜巷已经很近了,不过需要拐几个弯,易凤栖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压根没走进常铜巷。 周鹤潜在常铜巷的不远处站定,指着其中最小的一个院落,声音冷淡,“那里便是李少清如今住的地方。” 易凤栖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谢了。” 下一秒,易凤栖整个人都不见了踪迹,速度之快,就连素江都自愧不如。 “易姑娘的内力又强了。”素江感叹了一声,“若是再成长一段时间,恐怕整个国都都找不出能与她匹敌之人。” “主子,我们也该走了,再迟下去,皇宫那边就要有人当值了。”素竹低声对周鹤潜说道。 周鹤潜没有说话,只是扫过那个小院落,半晌后,才说道,“走吧。” 易凤栖如此厌烦李家,还能对李少清这般上心,难道还不是真心喜爱? 哪怕是晚上,也要来找李少清私会…… 周鹤潜双拳紧握,指尖将手心掐出淡淡的月牙状的白色痕迹,满嘴都是酸味儿。 还有方才易凤栖说的话。 也心悦于她! 这说明了什么?! 在她说这话之前就有人向易凤栖说过心悦她的话! 那个人是谁? 李少清? 周鹤潜越是想心里越是嫉妒。 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胸口喷薄而出一般。 “去查查,这几日有谁拜访过易凤栖。”周鹤潜咬碎了牙,“她都见过谁!” 素竹素江相视一眼,最后齐齐低头,“是。” 易凤栖潜入李少清的院落之中后,看清了这个院落里有什么东西。 她不由得啧啧。 这李家在大牛村的时候,住的是青砖房,都是拿她的钱盖起来的房子,每人一间房间都有富余。 而现在呢? 这院落只有两间房,李少清一间,李老汉与李赵氏以及他们孙子一间。 李家合还有李钱氏,他们竟然直接睡在了厨房! 易凤栖刚刚站在那儿,还能听见李家合与李钱氏这两个人正在做生命大和谐的运动。 似是看现下月黑风高,所有人都睡了去,李钱氏叫声都越来越高了,跟杀猪似的。 易凤栖没什么兴致听他们的墙角,只悄无声息的到了另外两间房旁边。 摸着黑寻找到李少清的房间,然后摸了进去。 李少清房内是灭了灯,但他还没有休息,他似乎也是被外面的声音而吵得睡不着,闭眼躺在床上默念着什么东西。 易凤栖看他的嘴念念有词,哼的一笑。 紧接着,她抬手就给了李少清一横刀! 李少清闷哼一声,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易凤栖嫌弃看了一眼李少清,然后开始找血玉。 书架,书桌,衣柜,就连床底下易凤栖都没有放过,都找了个遍。 都没有发现血玉在哪儿。 易凤栖心中稀奇,难不成这人还能把血玉给放李赵氏那儿? 不过这又不可能。 李少清敢来易国公府道歉,必定对李赵氏的人品失望,血玉一看就价值连城,除非穷途末路,李少清断然不会交给其他人。 易凤栖将被自己放乱的东西重新恢复原位,毫厘不差,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思忖李少清能把东西放在哪儿。 忽的,易凤栖将目光投向李少清身下躺的床榻。 她慢慢走了过去,李少清还在昏迷,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易凤栖抓起李少清枕着的枕头,想看他枕头下有没有。 就在这时,李少清眼睛微颤,眼看就要醒过来了—— 易凤栖手疾眼快的横手做刀,又劈在了李少清另外一边的脖颈上! 李少清嘎吉一声,再次不省人事。 易凤栖松了一口气,撸起了袖子,将李少清头下的枕头抽了出来。 下面放了一封宁明珠给他的书信。 ‘清哥儿亲启’ 易凤栖打了一个哆嗦,想起今天他失了智的普通且自信的发言,嫌弃的又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 这不打不要紧,打完之后,有个东西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易凤栖定睛一看,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这不就是她的血玉吗! 易凤栖立刻将其抓了过来,仔细借着月色去辨认,确认无误。 就是她的血玉。 她看了一眼李少清,眼底闪烁着邪祟。 将血玉上绑着的红绳取下来,易凤栖把血玉揣进怀里,又从荷包中掏出了一块与其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相同质地的血玉。 上面有仿的,流水纹样,这其中的差别只有易家人知道,外人压根看不出。 易凤栖把红绳重新绑在假的“血玉”之上,将“血玉”重新塞了回去。 收拾了场地,易凤栖仿佛从未来过一般,悄然离开了李少清的房间。 这一番折腾下,李家合与他婆娘的和谐运动也做完了,正低声说着话。 “当家的,你说清哥儿能说通易凤栖让我们搬进易国公府吗?那可是国公府,我们见都没见过呢!”李钱氏说话的口吻中,带着几乎无法掩饰的贪婪。 何止是李钱氏没有见过,李家合也没见过,他充满自信道,“你放心就是,易凤栖对清哥儿情根深种,她早与我们清哥儿有过姻亲,且还带了个孩子,除了清哥儿,谁敢要她!” “等我们去了易国公府,就把易凤栖给赶出去,到时候咱们爹娘就是李国公爷,李老太太了!”李家合说话里有掩藏不住的兴奋与得意,“别人也得喊你一声李夫人。” “到时候我们就能有花不完的钱,所有人见着我们都得跪下来行礼呢!” 易凤栖听着他们夫妻二人说的话,哼笑一声。 还没睡着呢,就先做起了春秋大梦。 她本想着让他们醒醒,今天也别睡了。 但想来她又不能让李少清知道自己来过,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 易凤栖揣着重新拿回来的血玉,一晚上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打道回府! 卯初(早上五点),季国公府开了门,今日有大朝会,季国公与季敛正准备前往皇宫上朝。 季敛正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往外走呢,眼睛挣开,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卧槽……” 季国公听到声音,抬头朝外看去。 易凤栖笑眯眯朝他们摆了摆手,“嗨。” 第97章 我就像是入了狼窟的小绵羊 “栖栖?”季国公快步走了过来,“这么早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季敛心中也是生疑,“莫不是易国公府上的人对你轻视,难服管教?” 季国公拿胳膊擓(kuai)了季敛一下,扭头看向易凤栖,“若是易国公府有人欺负你,你便与舅舅说!” 他神情严肃,能让易凤栖这么早来季国公府找他们,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麻烦。 易凤栖挠了挠侧脸,望天。 “那什么……说来有些复杂。” “我昨晚出去了一趟,想看看国都繁华。”易凤栖一脸纯良认真,说的天花乱坠,“不曾想这国都似乱花迷人眼,我就像是入了狼窟的小绵羊。” 季敛:“……” 季敛:我看你才是入了羊窝的饿狼。 如今还不知易凤栖是什么性格的季国公自然而然信了她的话,紧紧皱着眉头,“易国公府的人将你扔在外头了?!” “那倒不是。”易凤栖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府上的人没跟我一起去。” “那是……” 易凤栖面上带着殷切的笑容,“我没能找到易国公府的路,反而到了舅舅您家,舅舅,这就是血浓于水啊。” 季国公:…… 季敛:…… “你的意思是,你昨晚便迷路了?” “不是迷路,是记错路了。”易凤栖严肃说道。 这两个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远不是她想,实在是因为国都内巷子实在太多了! 比同德府内的路况复杂将近百倍,不然易凤栖怎么可能找不到路呢。 她昨天晚上在整个国都避着巡逻的金吾卫转了一圈,连地下赌场入口都找到了,却没找到易国公府。 大概到了寅时,易凤栖找到了国都的塔楼,跟做小偷似的,摸到了最高点,眺望整个国都,按照易滁所说的看到了永定门,看到了远处,她绕了半天都没有绕到的那一片安静宽大区域。 易凤栖烦了,直接一条线往那边跳,直到寅时她到了季国公府…… 易凤栖看到季国公府的匾额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也不知季国公都在心里补脑了什么,看她的表情带了愈发浓烈的怜爱,“若非你自小离开国都,怎会连自己的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易凤栖:…… “爹,她就是迷路找到了咱们家。”季敛无情戳破。 易凤栖:…… 季敛扭头看着易凤栖,说道,“表妹,要不你先留在家中吃饭,休息过后再回去?” 易凤栖顿时摇头,道,“那多不好意思,舅舅,你让人给我指个路,我很快就能自己回去。” 季国公也没戳穿,温和道,“我让管事备辆马车,将你送回去。” 易凤栖真诚道,“谢谢舅舅。” 季国公与季敛还要上朝,与她说了两句后,便先上车离开前往皇宫。 管事很快便牵来了马车,“表小姐,里头放了些吃食与水,小姐一晚劳累,先垫垫。” 易凤栖点了头,上了马车后,就发现这上面岂止是放了一点吃食,那是将刚刚出炉的辰食都拿过来了吧? 易凤栖吃了个饱,到底年轻,就算跑了一夜也没觉得有多累。 易国公府上的人已经急得不行了。 易凤栖整个人从国公府不翼而飞了!一晚上没有消息,这怎么能让他们安心! “不行,我们必须要出去寻小姐了!”易钧坐立难安,外出之人都没有将消息带回来的情况下,他无法再继续忍耐了。 “二爷说了昨晚小姐出府了,小姐必定有事要办,如今天不是还没亮吗。”易滁却不怎么担心,“待天亮了小姐还没回来,我们再去找也不迟。” 经过与易凤栖出去的那一次经验后,易滁总觉得他们家小姐比想象中更让人觉得可靠。 “真到那时候便晚了!”易钧与易滁想的又不同。 他觉得他们家小姐,现在很不靠谱。 正当二人在房中争论时,外院的管事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大管事,大管事!小姐回来了!” 二人听到这话,当即站了起来,直朝外而去。 “回来了?!”易钧眼睛瞪大。 “回来了!是季国公府上的马车送来的!”外院管事面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易钧也松了一口气,与易滁一同往门口去了。 马车将易凤栖送到了易国公府外,这次易凤栖记住了所有左拐右拐的路,以后一定不可能再走岔路! “表小姐,易国公府到了。” 易凤栖从马车上下来,对马夫说道,“多谢了。”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易凤栖摆了摆手,看着马夫驱车离开,这才往国公府走去。 “小姐!”易钧急匆匆赶过来,面容愈发肃穆起来。 “怎么了?”易凤栖阔步走过去,别说是受伤了,连疲惫都没有。 “这一晚您去哪了?” “当然是办事去了。” 易凤栖看着他一副想教训她的模样,说道,“你先随我过来。” 易钧只能将情绪压下去,跟过去看看他家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小姐,我能去吗?” “你?来吧。” 易凤栖身后跟着易钧与易滁,到了正堂里。 她屏退了其他人,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 在易钧眼前挥了挥,“你瞧这个是不是你昨日与我说的那块血玉?” 易钧与易滁不约而同的腾一下站起来,直往易凤栖面前走过去。 “小姐可否让老奴仔细一观?” 易凤栖将手中的玉佩给他。 易钧小心又仔细的检查了上面的流水纹,一张老脸上满是潮红的喜意。 “是!确实是血玉!” “这东西本不就该在小姐您身上吗?” 当初国公爷离开带走了血玉,国公爷去世,这东西自然而然要交给小姐才对。 “此事说来话长,既然这块是真的,那便没了隐患。”易凤栖显然不想多说,将血玉好好收了起来。 易钧心情平复了之后,又十分复杂的将目光落在易凤栖身上。 他原本以为小姐行事荒诞不羁,为人也太过随性,这般极容易在国都这种地方招惹祸端。 但偏偏…… 她又能将危险摆平。 易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看待他家小姐了。 “你们各自去忙吧。”易凤栖本来就只是让他们看看血玉是不是真的,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无事了。 她往自己住的清辉阁走去。 易钧心中复杂之色越发浓烈了。 “我今早便与你说了,小姐心中有数,你就是不听。”易滁的手搭在易钧胳膊上,叹气道。 “小姐外出一晚,在外巡逻的金吾卫都没能发现,可见小姐的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易钧斟酌道,“圣人即将去北山别院秋猎了。” “你是想让小姐一同前去?” “总要小姐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才行。” “那行,我去找浔阳侯,让侯爷帮着去向圣人提提。” …… 皇宫,撷芳殿。 周鹤潜一夜难眠,早早便起来,洗漱过后,去了御书房外。 今日是皇帝考众皇子学业的日子,周鹤潜来的不算晚,到时他的二哥,也是如今的宁王,与六皇子已经到了。 六皇子看到周鹤潜,眼前先是一亮,又见他眼下有些青黑,便哒哒跑到他跟前,软糯关切问道,“三哥哥昨晚没休息好吗?” 周鹤潜笑道,“无碍,不过是晚睡了会儿。” “三弟该不会是挑灯夜读了吧?”宁王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三弟可要小心些了,听闻今日大朝会父皇不大高兴,三弟这副模样,可是又要惹父皇更不高兴了。” 周鹤潜声音平静,“多谢二哥提醒。” 宁王瞥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太子也走了过来。 几人行礼。 “见过太子。” “二弟,三弟,六弟,无需多礼。”太子立刻将人扶了起来,笑道,“大朝会之事有些多,辛苦三位弟弟在御书房外等着了。” “父皇与太子哥哥要忙碌国事,你们才是最辛苦的。”宁王是太子胞弟,说话更为熟稔一些。 周鹤潜一夜没有休息好,唇色有些泛白,心中也藏着其他事情,听着他们说话,并没有想搭话的意思。 不过太子却是不想这么简单的就过去,他扭头看向了周鹤潜,似是察觉出他的情况不太好,便同样关切的问,“三弟这是怎么了?精神瞧着有些不济。” 周鹤潜淡淡勾起了唇角,语气平静,“太子殿下,臣弟无事。” “大哥,他这是昨晚挑灯夜读,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呢!” “三弟如此上进,父皇知晓,必定高兴。” 周鹤潜沉默不语。 不多时圣人便出现在御书房外的回廊里,几位皇子行过礼之后,便随着圣人进了御书房。 以往圣人并不会考究太子的课业,毕竟他时常跟在圣人身边,有圣人的亲自教导。 不过今日,圣人看向太子,目光透着锐利,“你且先说说,河南道旱灾如何治理?” 周鹤潜不着痕迹的瞧向太子。 河南道部分地区出现旱灾,作物种上却难以存活,恐怕来年粮食就要歉收了。 太子虽然已经开始参与朝政,但圣人尚未真正放权,太子如何能知道要怎么办才能治理旱灾? 太子额头浮现细细密密的汗水,宁王等人都不曾开口,一时间御书房内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楚。 “怎么,你不知?”圣人冷冷道。 太子良久之后,才开口,“修…河渠,水运,可解。” “嘭!” 一声巨响,太子浑身一抖,众多王爷皇子,统统跪了下来。 六皇子年龄尚小,从未见过父皇在他面前发火,吓得小身体抖了又抖,两眼发红的不敢说一句话。 “让你跟着工部尚书学,你学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了?!”圣人怒道。 “父皇,儿臣知错了!”太子颤声道,“儿臣必定向工部尚书虚心求教!” 圣人冷冷看着他,半晌之后,才看向宁王,“你来说。” 宁王瞬间也抖了起来,“儿臣……儿臣以为……以为……” 圣人冷笑,“以为以为,你结巴了?还是朕让你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儿臣不敢……” 圣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宁王,宁王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紧接着,圣人又将目光挪到周鹤潜身上,“老三,你说呢?” 周鹤潜垂眸,“儿臣外出这些时日,归来时正好瞧见了河南道的旱灾,儿臣见解浅显,还望父皇恕罪。” “说便是。” “儿臣路过河南道鄢陵一小县时,听闻农户忧叹,“麦谷无法再种,来年如何养口交税矣”。” “由此可知,如今已入深秋,过了种麦谷的最佳时间,儿臣以为,河南道最该担忧之事,是明年歉收后百姓闹荒。” 圣人听完周鹤潜所言,面上方才多了几分满意之色。 “你以为如何解决?” “父皇实在难为儿臣了。”周鹤潜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愁意,“儿臣听过,才知原因,父皇问儿臣如何解决,这实在是难为儿臣。” 周鹤潜如今连朝政都未曾碰过,如何能干得了解决一方旱灾? 周鹤潜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对此熟稔,必有解决的法子。” 圣人瞥了一眼太子,心中恼怒已然消了许多,却未曾搭理他,反而让六皇子从地上起来,抱在怀里听他背《大学》。 直至六皇子背完,圣人才让他们离开,并未问太子解决之法。 众人自御书房出来,六皇子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太监抱着离开。 而太子走在周鹤潜身边,话语中带着感激,“多谢三弟帮本宫了。” 周鹤潜面上的苍白愈发严重了,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弟不过是多走了两步路,恰巧遇见了河南道的旱灾。” “倒是被你碰上了。”宁王低声嘀咕。 太子厉眼扫过去,宁王憋屈闭上嘴。 “改日本宫设宴感谢三弟。” 周鹤潜看着太子与宁王离开的背影,眼底极快的划过嘲讽,抬脚朝撷芳殿走去。 路上,素竹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 “让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昨日,李少清李修撰休沐,于辰时到了易国公府,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 周鹤潜闻声,清绝苍白的面上带了几分冷意,“待了半个时辰?” 第98章 嘴上说了不要,动作却很诚实 “是。”素竹低下头。 他从他家主子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险。 这话说得也咬牙切齿的,仿佛李少清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 周鹤潜面上情绪阴晴不定,“去安排,我要出宫。” 话落,周鹤潜抬脚快步离开,那步伐踩在地上,就似是在出气一样。 主子要出宫,素竹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再者圣人并不拘着皇子外出,若是要出去,到特定的地方,领了腰牌便可。 周鹤潜自皇宫出来上了马车之后,听着外头喧嚣嘈杂的人声,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她见什么人,都是易凤栖的自由,他这般怒气冲冲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周鹤潜神情渐渐冷凝起来,想让人打道回去,却更觉得不对劲了。 若是他现在回去,岂不是证明了他就是因为易凤栖才这般犹豫不决的? “主子,我们要去易国公府吗?”素竹坐在外面,声音传进来。 “不去。”周鹤潜想也没想的回答,抬手挑开了车帘,星眸漫不经心的下瞥,“先去西市瞧瞧。” 素竹应声,屈着马车往西市而去。 …… 周鹤潜前脚离开了皇宫,后脚皇后宫里的大太监便同样乘上了马车,去了周鹤潜没有去的地方。 易国公府前,马夫拉紧了缰绳,下去往易国公府里头通报,易钧走出来迎接。 自马车上走出一个尖眼太监,面白得离谱,穿着深红色太监服。 易钧行了一礼,“赵公公。” “国公府易小姐可在?”这位赵公公声音尖细,带着高傲与瞧不起的气焰。 易钧好脾气道,“实在不巧,我们小姐去了城外的望安岭祭拜先祖。” 赵公公瞥了他一眼,“你是府上的管事?” 易钧笑道,“正是。” 他将手中凤旨举到易钧面前,声音加重,“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请易国公府小姐,易凤栖于明日酉时,前往皇宫赴十五夜宴。” 明日是十月十五。 易钧弯腰将凤旨接了过来,“待小姐归来,老奴必定如实转告。” “别怪咱家没提醒你,易小姐如今已不是什么山间农户,别打扮得跟个土包子似的,平白惹了笑话。”尖细的声音里带着轻慢。 易钧眼底笑意未散,“老奴定会让人好好准备。” 易钧又让人递上了一个荷包,赵公公这才满意地离开。 看着马车走远,看门的奴仆愤愤道,“一个死太监还敢对我们小姐指手画脚!” “慎言。”易钧捏着凤旨,眼底笑意尽数消散,淡淡警告了一句奴仆。 “咱们国公府无人支撑,别人瞧不起也是正常。”易钧看着凤旨。 能不能让易国公府重新挺直脊梁,还需看他们小姐与小少爷。 “那也不能让一个太监作践啊!不过是谄媚事主,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罢了。” “也不看看是谁在戍守边关,镇住北戎,保佑大燕疆土。” 奴仆又愤愤地嘀咕了一句。 易钧哼笑一声,“你拿燕雀与鸿鹄比,未免失了体统。” “一个太监而已,明日小姐进宫没什么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易钧说着,回了国公府。 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多看看小少爷。 今日易凤栖出门没带易随,以往出门也是让易随与施若瑜放在马车上,未曾让别人瞧见过。 倒不是隐瞒什么,不过是现在整个国都都在盯着易国公府和易凤栖。 若是易随出现在大众视野,必定惹不必要的麻烦。 易钧与悼二倒是有意等淮南道那边大元帅的下属回京述职时,向圣人提起小少爷,再趁机请封世子,保住国公府不败落,他们国公府也算是有了依仗。 …… 刚到西市,周鹤潜就遇到了麻烦。 素竹原本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越往西市走,来往人更多,身后有一两辆车子实属正常。 素竹在赶着马车拐弯时,才注意到他们马车后头跟着的一辆马车,里头坐着偶然撩起车帘往外看的人相当熟悉! 素竹相当古怪地扭头对里头的周鹤潜道,“主子,景安侯府的大小姐又跟上来了。” 周鹤潜听到这话,半阖的眼眸睁开,“景千凝?” “对,我方才才发现,景小姐就在外头!” 景安侯府是皇后母家,这景千凝便是皇后的亲侄女。 周鹤潜是到少年时才张开的,年幼时瘦瘦小小的,又被人欺负的厉害,基本无人在意他,直到十二岁后,他就像是吃了什么美颜丹,生的愈发绝艳。 就连当初的圣人,在一次偶然间,发现他这个三儿子,与他那位早逝的皇贵妃长得愈发相像起来,加之皇贵妃刚刚平反,圣人对他生了歉意,周鹤潜在皇宫内才过得好起来。 皇宫这种地方,谁得圣恩,谁便是主子,周鹤潜在被请到皇后的凤仪殿时,恰巧遇见了这位面若冠玉,清尘脱俗若谪仙一般的三皇子,当即倾了心,开始义无反顾的向他献殷勤。 想起这些年的烦心事,周鹤潜眼底划过烦躁,“把她甩开,换辆马车走永定门出城郊。” “是。” 素竹当即驱赶着马车去了人更多的乱市中,后头跟着的景安侯府马车被涌动的人流挡住了去路,马车停滞不前。 里头坐着的穿着水蓝色长裙的景千凝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大小姐,外头人太多了,将路挡得严严实实,走不动啊。”马夫回答道。 景千凝蛮横娇俏的脸上多了几分烦躁,“去将金吾卫参事叫过来!敢拦本小姐的路!” 外头坐着的护卫暗想,这地儿鱼龙混杂,就算金吾卫全部出动,也不可能将道路疏通多少。 护卫想归想,但还是应了是,从马车上下来,去寻就近巡逻的金吾卫。 彼时的周鹤潜与素竹,同样艰难前进。 不过素竹经常出入这里,驾驶马车的速度可比景安侯府的马车走得快多了。 素竹拐了个弯,将马车赶到一间安静院落之中,外面喧嚣都小了许多。 周鹤潜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辆马车,走了后门拐向另外一条安静的路上,扬长而去。 至于景千凝……等金吾卫过来帮她弄出来一条路时,周鹤潜的马车早已不知所踪了。 景千凝气愤从车上下来,目光在左右不停环视,别说是周鹤潜了,她连周鹤潜的马车都看不到了。 景千凝怒视那些金吾卫,“让你们过来,你们来的也太晚了些!” “现在好了!三殿下人也找不到了,你们破坏了本小姐与三殿下见面的机会!本小姐一定让我爹革了你们的职!” 那几个金吾卫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三殿下厌女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很明显就是躲着她走的,这祖宗非要上赶着,到头来还怪他们。 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骚! 到了永定门之后,马车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马车跑到了郊外,发凉的风吹入,周鹤潜的神智清醒了许多。 周鹤潜没说停,素竹便驱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约莫小半刻钟的时间,周鹤潜撩起车帘,漫不经心看向外头。 他的视线就像是追随到什么东西了一般,顿时直直的看着某处。 “素竹,将马车往那边驱赶过去。”周鹤潜声音冷静的吩咐。 素竹听到声音,扭头看过去,瞧见一群熟悉之人,不由得一惊,他很快应答,“是。” 马车慢慢过去,周鹤潜耳中渐渐听清了那边说话的声音。 “你……分明是你动的手!你竟然不认!” “我可不会武,不过是路过此处罢了,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 素竹默默往马车里头看了一眼。 主子还说不去易国公府找易姑娘,结果出来偶然瞧见了易姑娘,便想也未想的直接过来了。 啧啧啧。 易凤栖身下骑着马,不远处是易滁,他似乎想上去拉架,但又觉得不妥。 毕竟真不是他家小姐打的人。 若是的话…… 那也是这些人活该!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易凤栖在房间里休息,被易随给闹醒了,他也不是非要易凤栖醒来,就是闹她。 易凤栖睡不着了,索性起来陪他去练武场,正巧碰见易滁要去望安岭监看墓地准备,易凤栖便说要一同去瞧瞧。 这刚出了永定门到外头,他们就碰见了一群富家公子。 那些人一看便是纨绔子弟,身上穿的花哨不说,还个个趾高气扬的。 易凤栖原本和他们没有什么交涉,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打算离开。 这不走不要紧,路过时,便听见为首的男子声音倨傲,带着浅淡的鄙视,“易国公府?十九年不在国都,还想着靠一个女子东山再起?也不瞧瞧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话一说出口,易凤栖拉着缰绳就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过去,那边成群结队的公子哥并没有发现她,而是继续夸夸其谈的说话。 “易家军那些将领,能对一个乡野来的女子信服?” “我看啊,圣人也别让易家军继续叫易家军了,收回淮南道,索性连易国公的名号也收回来得了。” “就是,易国公府如今一个男子也无,占着那么大的府邸,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其他公子连连附和。 易滁在后面听得拳头紧握。 易凤栖左右瞧了瞧,最后发现不远处枯草旁有一些石子。 她翘了唇角,手放在腰间鞭子上,轻轻一挥,那些石子便落在易凤栖手中。 易滁看到易凤栖的动作,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小姐看样子是有些武功傍身的。 这鞭子使得不错。 易凤栖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石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些人身上,接着,悄无声息的将石子全部扔了出去。 准确无误的击中其中说话最多的几个人! “啊!” “草……是谁敢打我!?” “谁!” 易凤栖用的力道不轻,那几个被打中的人,面容扭曲,有些疼得直倒吸凉气。 那群公子哥儿顿时怒了,目光不停在周围来回巡视,在找动手暗算他们之人。 他们看了半天,只看到两个人骑着马,正在看戏似的看着他们。 景少光被打的最疼,扭曲着脸拿手指向易滁,“是你方才动的手?” “公子此话何意?”易滁眨了眨眼睛,“小人不过是路过,一直在这儿呆着,怎么会动手?” “世子爷,说不定是他身边那个人动的手呢!”景少光身边男子低声说道,“你看她手里还拿着鞭子!” 景少光立刻又看向了易凤栖,“那便是你动的手了?!” “我?我没有。”易凤栖也一副无辜的模样,摇着头,满脸茫然,“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打你?” “你……分明是你动的手!你竟然不认!” 易凤栖面上露出更加纯良无辜的表情,“我可不会武,不过是路过此处罢了,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你不会武,你手里拿着鞭子干什么!”景少光身边男子指着她手里的鞭子。 “哦,我家是放羊的,这鞭子自然是赶羊用的。”易凤栖说着,还低头闻了闻,“嗯,上面还有一股羊膻味儿,你们要闻闻吗?” 易滁:…… 将易凤栖这般厚脸皮的话清清楚楚听完的周鹤潜:“……” 不知为何,易凤栖这种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再配上她这幅干净白皙的面庞,很轻易就能让别人相信她。 比如现在,易凤栖在伸出手中的鞭子朝他们那边去的时候,景少光与他的那群纨绔伙伴,几乎是相同步伐的往后退了又退。 眼底的嫌弃与嫌恶几乎要溢于言表了。 “唉。”易凤栖耸了耸肩,“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就是讨人嫌啊。” “我也不在这儿讨几位公子嫌了,再见。” 易凤栖说完,摆着手就要走。 “慢着,谁让你走的?”景少光眯着眼,冷冷看着准备离开的易凤栖。 “不知阁下还有何高见?” 景少光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恶意的光,“不管你方才有没有对本世子动手。” “本世子说了是你打的本世子,那就只能是你打了本世子。” 第99章 周鹤潜把易凤栖逼到了角落 你说打了便是打了? 易凤栖听完他的话,脸上都多了几分离谱。 景少光指着易凤栖,“把她给我打一顿!” 景少光身后的那些纨绔,相视一眼,当即齐齐朝易凤栖而去。 易凤栖轻啧,手中鞭子被她抬手挥了出去! 鞭子准确无误落到景少光身上,缠住他的身体! 景少光还未来得及低头看,腰间忽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拉了出去! “啊啊~~~!”妖娆到此起彼伏的尖叫从景少光的口中吐了出来。 那些朝易凤栖涌过来的纨绔们,只瞧见景安侯的世子爷,被砰的一下甩到了易凤栖跟前的地上! 易滁握紧手,眼底带着畅快。 想起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易滁又夹紧马腹,到了易凤栖的身边,低声说道,“小姐,他是皇后的亲侄子,景安侯府的世子爷!” 世子爷怎么了? 易凤栖哼笑一声,“我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要我打他的要求。” 她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什么世子爷,“既然你求老子打你,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易凤栖极其巧妙地找了一个并不会查到伤口的地方,狠狠抽上一鞭子。 景少光如何受过这种疼,立刻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我一定……我一定要杀了你!” “行啊。”易凤栖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透着冷冽寒芒,“我等着你取我的命。” “在你没能杀了我之前,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易国公府,你的皮就别想要了。” 景少光疼得直冒冷汗,对易凤栖也恨到了骨子里。 这贱人是易国公府的人! 易凤栖拉着缰绳,绕着景少光走了一圈,一双本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中,此刻尽是寒芒,“你们,谁要打我一顿?嗯?” 这些纨绔不过是徒有其表,之前都是借着景少光的名声狐假虎威,真要他们打架,一个比一个虚! 他们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后退,最后拉住景少光就打算跑。 其中一个灰色圆领袍的男子迎面就看到了一双星眸淡淡的看着这边。 那男子心中震惊。 是……是三皇子! 他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直接被拉着直接跑了。 易凤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小姐,完了,咱们这次怕是要将皇后给得罪了。”易滁嘻嘻哈哈的说道。 易凤栖收回鞭子,“等这什么世子找到我再说吧。” 她拉着缰绳,正准备离开,就看到了远处的素竹。 易凤栖又将马控制住,扬眉看了过去。 “易姑娘!”素竹赶着马车过来。 易滁看向素竹,是个没见过的奴仆。 “你们怎么在这儿?”易凤栖问道。 “主子外出逛逛,未曾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见易姑娘。” “你说里面的人是何潜?”易凤栖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脑袋微扬,似乎是想从这个角度将里面的周鹤潜看清楚。 听到这个名字,易滁便明白了。 原来这个奴仆是他们家小姐认识的那个男子的。 “易姑娘,上来一叙?”清淡似冰雪一般的声音自里头传来。 易凤栖想着自己能这么顺利拿回血玉,何潜的功劳得占一半,虽说昨天晚上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还是能接受的。 易凤栖跳下马,将马交给易滁,“往前走,我乘他的马车。” “是。” 易滁接过缰绳,一声“驾”后,先一步朝望安岭而去。 易凤栖熟稔上了马车,侧头扬眉对素竹道,“跟上去?” “易姑娘坐好,我这就架车。” “谢了。” 易凤栖打开车门,弯腰走了进去,素竹驾着马车,跟上易滁的速度,往望安岭而去。 而易凤栖,看清车内的模样,都想吹个口哨了。 要不然说周鹤潜有钱呢。 马车里面铺着云锦软榻,软榻上还有小几,摆着各种糕点不说,旁边还有熏香的炉子,淡淡的香味从里面传出来。 这马车减震也极好,站在里面连颠簸都减少了许多。 周鹤潜一身浅蓝色常服道袍,衣袖,身量的放量皆是往大了去,若非他身形颀长,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便显得不伦不类,可他生得极美,道袍的宽大愈发衬得他不食烟火,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仙气儿。 易凤栖目光在他身上逗留许久,最后挪到他清冷的面上。 他似乎不怎么高兴,眉眼低垂,一头乌发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那张挑不出半点瑕疵的面容瞧着便赏心悦目。 “啧啧。”易凤栖大咧坐在一侧,轻啧。 “易姑娘对在下不满?”周鹤潜淡淡看着她。 “自然不满了。” 周鹤潜身上的那股浅淡疏离在听到易凤栖的话后,愈发的浓烈起来。 他还没发作,就听易凤栖慢悠悠说道,“你这般有钱,却欠着我那一千两不还给我,何公子,你说我该满意什么?” 听到她的话,周鹤潜怔了一下。 她的不满……只是这个? 周鹤潜沉默片刻,回答,“抱歉,近来太忙,忘记去兑银子了。” “你把银票和凭证给我,我自己去兑不成吗?” 周鹤潜抬眼,目光幽深的看着她,语气淡定,“不行。” “切。”易凤栖哼了一声,对周鹤潜更加不满了。 眼前忽然多了一叠香喷喷的糕点,瓷白的碟子边缘,是微曲的大拇指,指甲修剪干净,透着粉嫩不说,底下的月牙更是漂亮明显。 易凤栖瞥了一眼,便听周鹤潜低声说道,“易姑娘,尝尝?” 她勉为其难地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 入口即化,带着浅浅的香草清香。 “也怪不得何公子你坐牛车会臀部生疼了。”易凤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咬着糕点津津有味道。 周鹤潜顿时想到了当初自己乘坐牛车时,屁股险些被掂成八瓣的事情。 他脸上顿时精彩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羞恼,放下碟子时,星眸也不忘瞪着易凤栖,警告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易凤栖俯过身,“行吧。”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 她突然靠近,周鹤潜克制住将她推走的冲动,任由自己接受易凤栖的靠近,不自觉被她放低的声音给吸引过去,“你想问什么?” “你这么娇贵,坐完牛车上山后,臀……” 易凤栖那句‘臀部还好么’尚未说出口,便周鹤潜羞愤的拿手捂住她的嘴。 易凤栖的身体顿时被他给压在了马车内壁之上。 他身上翻飞着清冽的香味,就像是周鹤潜这个人一样,孤绝,清冷。 易凤栖还在其中感受到了几分说不出的浅淡诱惑。 那是她当初在山洞,为之倾倒的诱惑。 周鹤潜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欺身而来,宽大的道袍将易凤栖整个人都逼到了一处狭仄之地。 “易凤栖!你知不知羞!”周鹤潜耳根发红,低垂着眼睛盛着羞怒的火光,看着她。 易凤栖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看着他,那目光似乎是在说“我知道什么?” “别以为你厚脸皮,便能随便说一些不体统的话。”周鹤潜捂她嘴的力道更重了一些,“若是换做他人,恐怕早将你报到官府,把你抓了去!” 易凤栖听着这话,不像是警告,更像是……嗯……让她只对他这样? 易凤栖觉得自己想歪了,何潜这个人,心机深沉,怎么可能会乐意让她那般调戏呢? 你看现在,不就气得直暴起捂她的嘴了。 易凤栖握住他捂住她嘴的手的手腕,把它拉下来,眉眼透着几分似笑非笑,“那何公子的意思是,昨晚没能让金吾卫将我抓走,今天打算重新找金吾卫过来,治我个胡说八道之罪?” 周鹤潜眉眼愈发清冽凌厉了,像极了盛开的芍药。 他抽回自己的手,坐回了位置,冷着脸不理她。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说两句便生气。”易凤栖拿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 周鹤潜心中闷得慌,一想起昨天李少清去了易国公府后,晚上易凤栖便迫不及待去常铜巷找李少清,他胸口就堵得很。 就像是他最喜欢的一幅字画,挂在高空处,无人能摸得到,他知道它曾经属于过别人,只能酸溜溜地仰望着瞧。 忽然这幅字画自己上赶着回到别人手中,而他连仔细观摩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失落与伤心让他有说不出的难受。 易凤栖见他还是不说话,神情甚至还多了些受伤? 她有点震惊。 该不会是……自己把人家调戏得受不了了? 不能吧? 她也没做什么东西啊。 不就是说他的屁股会不会疼得睡不着? 不对…… 正经人谁会提别人的屁股啊? 易凤栖不由深深的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言行。 也是她随心随性的时间太久了,道德底线低得很,忘了人家还是一个感情内敛的古人了。 易凤栖挠挠头发,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什么,我说话是过分了些,何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做人要能屈能伸,该道歉的时候道歉,该惹事儿的坚决不往后缩! 周鹤潜正闷着,听到易凤栖的话,不着痕迹的看向她。 紧接着他便感到了稀奇。 易凤栖还能有尴尬的时候? 他心中思索片刻,很快就弄明白了为什么易凤栖要向自己道歉了。 周鹤潜神情平静得很,淡然说道,“在下也并非什么记仇之人。” “在下对易姑娘昨晚去李少清家中做了什么十分感兴趣。”周鹤潜冷静道,“如果易姑娘能告诉在下为何要去李少清家中,那在下便原谅你。” 易凤栖:“你这是借机生事!” 周鹤潜不说话,就那么淡淡看着她。 易凤栖握了握拳头,最后叹了一口气,“李少清那儿有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昨晚我不过是将东西取回来罢了。” 闻声,周鹤潜心神忽的一动,“取东西?” “能让易姑娘说出非常重要这四个字的,除了岁岁也只有易国公的遗物了。” “易姑娘曾将易国公的遗物交给过李少清?” 易凤栖瞳孔地震:? 易凤栖:我说什么了我? 来自对方智商的无情碾压,让易凤栖有些自闭。 周鹤潜看到她这幅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心情又好又坏。 好在易凤栖对李少清现在应当没有什么感情。 坏在曾经的易凤栖对李少清的感情浓烈到,连自己爷爷的东西都能给他。 周鹤潜低声继续说道,“当初易国公离开国都,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其中最珍贵的,便是血玉了。” “你怎么知道!?”易凤栖几乎震惊得下意识发问。 问出来又发现自己不该这么大反应。 周鹤潜笃定道,“你昨晚将给了李少清的血玉,又拿了回来?” 易凤栖:“……” 她不想说话。 有气无力的点了头。 周鹤潜心中有了计较,声音比方才要温柔和煦了不少,“血玉于易姑娘来说十分重要,易姑娘还是好生收好,不要再轻易交给别人了。” 易·自闭·凤栖又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连血玉都知道?”易凤栖看着他,越发好奇起何潜的身份来。 周鹤潜没有回答,只淡淡的笑了出来,浅蓝色的缎面道袍,衬得他玉质泠泠,“易姑娘会知道的。” “你猜也猜出来了,现在还生气?”易凤栖叹了一口气,问了一句。 周鹤潜笑意更浓烈了些,“在下自然信守承诺,不生气了。” “信守承诺?”易凤栖呵呵笑,“你先还钱。” 周鹤潜转移话题,“易姑娘怎么到了郊外?” “何公子不是脑子极好?按理来说,你应该能猜出来。”易凤栖自闭完,浑身都带了几分懒散。 “在下不过是恰巧猜到了而已,这次当真猜不出来。”周鹤潜不着痕迹的回答。 余光却扫过不远处的望安岭。 这事儿没什么可瞒的,易凤栖便说道,“我将爷爷骨灰带到国都,自然要寻个地方将爷爷重新下葬,易钧说了易家的祖坟便在望安岭,今日出来便是去瞧瞧里头弄得如何了。” “易国公重新下葬实在是大事。”周鹤潜想了想说道,“景安侯那位世子,在易姑娘面前都敢议论易国公府,可见易国公府还在,但威名早已没了。” 易凤栖看向他,“你以为如何?” 周鹤潜一字一句道,“以易国公府的名义,向圣人递上折子,请圣人为易国公追加封号,风光大葬。” “最好让淮南道以及边关镇守的易家军同时递折子上来,也让朝中那些官员明白,就算易国公府没了易国公,也非猫狗便能欺辱之地。” 第100章 你就一个字!牛! 易凤栖到了望安岭,便与周鹤潜分开,上头有人把守着,若是有人认出他来,无意间传出他与易凤栖相识的事情,他和易凤栖都会变成众矢之的。 易凤栖骑马时,动作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嚣张气焰。 惹得易滁时不时扭头朝她看过去。 “小姐这是得了什么好处?这般高兴?” “受了高人指点。”易凤栖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回去再与你细说,先上山去。” “成!” 整个望安岭内都是易家的陵墓,古时人都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修葺陵墓,至于易修的陵墓,易家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修了。 如今已经大好。 易凤栖走进去瞧了瞧,陪葬的金银器物,陶制楼宇,军队等等一应俱全,几个穴墓都塞得满满当当。 “为了避免后世有人盗墓,陵墓内设置了许多机关,都是由淮南道那边运来的寒冰陨铁制成,杀伤力惊人。”易滁点了点墙面周围的一些机关,里面的括弩弹出,暗器还没放进去,所以并不会伤到人。 “最好再往里面弄些毒物。”易凤栖检查了一遍,说道,“越毒越好。” 她可不想以后自家爷爷的墓被人给盗了。 易滁将易凤栖的话记了下来,“小姐放心,必定将东西全部都准备妥当。” 易凤栖看完爷爷的墓之后,易滁又带她去了易乔松,季氏,也就是她父母的合墓前。 易凤栖没见过易乔松与季氏夫妻二人,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出生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绝望到极点的哭喊。 季国公府与易国公府对她的珍视,易凤栖也知季氏在怀自己时,是带着极其高兴与期待的心情。 只可惜…… 红颜薄命。 易凤栖拿了点燃的香烛,将它插入香炉之中,跪在蒲团之上,弯腰真切地磕了两个头。 他们就是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哪怕没见过,血缘牵连的羁绊,也让她无法忽视。 易滁看着易凤栖的动作,没忍住红了眼眶,悄悄往一旁侧了侧身子,抹眼泪。 一旁看护陵墓的侍卫见状,下意识问道,“滁爷,您怎么哭了?” 易凤栖刚刚起身,听到这话,立刻挤过去看热闹。 果然瞧见易滁眼眶发红,这小白脸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浪荡女子调戏他了似的。 易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他正经危站,道,“没有,你看错了。” “我也看见了,你就是哭了。”易凤栖反驳他。 易滁:“……” “小姐,咱们也该去其他地方祭拜先祖了。”他强撑着向来体贴周全的微笑。 易凤栖唉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哭也不是什么大罪,咱们也不是非要男子守家为国,你看你每日在外为国公府奔走,这不也是你的活法?” 易滁本来还憋屈着,听到后面时,却是愣住了。 片刻后,他面上涌起感动之色,看着易凤栖,“小姐通透!” 继续祭拜了其他祖宗之后,易凤栖才与易滁一同离开望安岭。 …… 景少光被抽了两鞭子,身上疼得不行,回到城内之后,几个纨绔便搬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二话不说将医馆内其他人赶走了大半,有人腾出椅子让景少光坐,有人把大夫拉了过来,强行让他看病。 外面进来抓药与看病之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愤愤在外等着。 景少光一边哎呦喊疼,一边对自己这些小弟说道,“你们……你们给我抓住那个易国公府的走狗!本世子要让她好看!” 灰衣圆领袍的男子提到这事儿便后背发凉,连忙走过去,对景少光说道,“世子,方才在郊外,我瞧见了一个人!” “你瞧见天王老子都不好使!”景少光大声嚷嚷道。 忽然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你他娘的!不知道轻点吗!”景少光瞪向为他上药的大夫。 灰衣圆领袍的男子急忙道,“那人是三皇子!” “他一定听清了您先前诋毁易国公府的话,您找了易国公府的麻烦,倘若三皇子为了巴结易国公府而去圣人面前告状,皇后娘娘就该遭殃了!” 灰衣圆领袍男子为景少光掰扯其中道理,景少光自然不怕三皇子,但他最怕拖累皇后娘娘。 “一个易国公府,哪来这般大的影响?”景少光面上的愤怒已经去了一些,但仍旧愤慨,“裴居淮,你莫不是想让本世子咽下这口恶气?” 裴居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竭力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易国公府新来的主子刚到,您也知道那位小姐刚进国都就被太后娘娘请进了宫,暂且不论其目的,易国公府的小姐在圣人,太后心中的地位皆是不低的,甚至在她离开时,还赏了许多东西。” “世子不如先查清楚我们方才在郊外遇到的那两人是易国公府的什么人,倘若微不足道,再寻个机会教训一番便是。” 裴居淮算是将其中道理捏碎了往景少光的嘴里塞了,好在景少光还算能听得进去,面上阴晴不定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再让自己这些小弟们找易凤栖的事儿了。 裴居淮松了一口气,还算满意。 若是景少光能听他的话,日后再将他举荐给太子殿下,那他也算是真正踏上政途了。 裴居淮眼底带着期待与自信的光芒。 …… 易凤栖与易滁刚到易国公府外面,就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他们家门口。 “小姐,是季国公府的马车。”易滁看清府徽,对易凤栖说道。 “季国公府?”易凤栖下了马,走过去一瞧,发现是季国公夫人与她的女儿季轻然来了。 “舅母,表妹,你们怎么来了?” 季轻然一双鹿眼看着易凤栖的模样,不由瞪大眼睛,惊讶道,“表姐?你这身打扮是……” “方才出去了一趟,刚回来。”易凤栖随意道。 国公夫人问道,“你还未瞧见请帖?” 易凤栖满脸茫然。 国公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还不知道。” “夫人,表小姐,咱们不如先进屋说?小人让人泡上茶慢慢道来。”易滁笑着说道。 “就属你会来事儿。”国公夫人瞧见易滁,也笑道,“行,咱们先进去。” 易凤栖落了一步走在国公夫人半步身侧,听国公夫人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明日是十五,皇后娘娘向国都身上有诰命的众妇人,郡主,县主都发了帖子,请她们进宫联络感情。 “皇后娘娘给你发帖,这也是你第一次在众多命妇,公主郡主前面露脸,千万仔细着不要受了欺负。”国公夫人叮嘱她道。 国公夫人自然也有诰命,她在季国公府收到凤旨之后,便听到赵公公亲自去了易国公府递上凤旨,显然也是要易凤栖去赴宴。 凤命难为,易凤栖就算要推脱也推脱不掉。 国公夫人只能紧赶慢赶地来了易国公府,帮着她打点一二。 易凤栖听完,轻轻挑眉,她先谢道,“有劳舅母为了我还多跑一趟了。” “咱们家,可有什么处不好的人?求舅母指教,我去后也好先提防上。” 国公夫人弯着唇笑,“你这机灵劲儿,倒是比轻然好多了。” “娘~”季轻然不依了。 易凤栖将手搭在季轻然肩膀上,夸道,“表妹生得漂亮,再机灵些,可就要名动国都了。” 季轻然还没听过这般直白的夸赞,脸上羞红,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娇羞道,“国都内有名气的才女众多,我也就一般吧。” “表妹,不用太谦虚,你就一个字。”易凤栖竖起大拇指,“牛。” 季轻然与国公夫人没忍住,齐齐笑了出来。 表姐&栖栖真是个有趣之人。 季轻然灵动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明日我们一起过去,表姐,我给你介绍我的小姐妹,你们定会很合群!” “行啊。”易凤栖扬着眉同意了下来,邀请道,“舅母与表妹今日便留下来在易国公府用饭,我让人往易国公府递个消息。” 季轻然立刻眼巴巴地瞧着国公夫人。 “也罢,趁今日我与你表妹,将你明日所要穿的衣物收拾妥当,也厚着脸皮留下来吃一顿饭。”国公夫人笑着说道。 易凤栖欣然同意下来。 易钧听说了国公夫人与表小姐要帮小姐挑出明日进宫要准备的物什,立刻让后厨多备了些精细的菜品,又去寻了掌管易凤栖服饰的婆子,让她将衣裙,首饰都送过去,让她们挑! 若再不够,那就开库房! 他们易家就算缺东西,也决不缺金银! 国公夫人看着婆子拿来的绞纱大袖,淮南道最是珍贵的缂丝做成的澜裙,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淮南道果然财大气粗,专供皇室所用的缂丝,竟然为易凤栖做了这么多件衣裙。 这还用挑什么?直接往她身上堆,哪件最好看就选哪件! 易凤栖不知这些衣服的贵重,只是摸着挺舒服,上面的图案也漂亮。 最后,国公夫人与季轻然从中挑了一件流紫云头锁子面的绞纱大袖,内穿月白色交领缂丝衣裙,裙摆是金线织就的五毒,与大袖交相呼应的流紫色系带系在腰间,将她腰肢身形勾勒得几近完美。 她身形要比国都内一般女子要高上一些,约莫五尺(一米六六)左右,这一身衣服在她行走间带着浅淡金光,步步生莲。 偏生她面容生的娇美,特别是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倘若易凤栖的性格再柔一些,必定使整个国都男子倾倒。 可惜了易凤栖眉眼中多了些英飒之气,似的她走路带风,不输男儿。 “这件配极了表姐!”季轻然瞧着她的身形,眼睛都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了。 “还行吧?”易凤栖低头看了一眼,“穿着倒是挺轻的。” “这是缂丝与绞纱,绞纱向来以轻贵出名,价值千金呢。”季轻然感叹道。 易凤栖:? 千金? 她又盯着身上的大袖看了半天,明白了。 就是奢侈品呗? 穿着这么贵的东西,易凤栖后背都挺拔了不少。 “首饰要挑什么?”国公夫人笑吟吟问她。 易凤栖一眼扫过去,全是金银珠宝,这要是在皇宫弄丢了,那她不得心疼半天? 她果断从自己房中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对桃花簪,“带这个。” “有点素了。”国公夫人沉吟道。 “不素不素,表姐身上的衣服本就不是明艳的,这对桃花簪正好呢!”季轻然觉得桃花簪漂亮,精巧绝妙,颜色也衬人。 易凤栖和季轻然统一战线,国公夫人也无奈的点了头。 三人将易凤栖的东西收拾了妥当,这才找来了易随与施若瑜,两小孩儿年龄相仿,一起跑过来,竟然有了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待国公夫人与季轻然一起与易凤栖她们用了饭离开之后,易凤栖这才让人把易钧与易滁喊到正厅议事。 这次过来的还有一个人。 模样稀疏平常,是那种丢入人群之中便能立刻被忘掉的模样,他略显沉默,不过易凤栖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他是昨晚自己翻墙时,注意到的那个男子。 “小姐,这位是悼二,他曾是淮南十六军的统领。”易钧向易凤栖介绍道。 易凤栖点了头,“你们先坐。” 等他们落座之后,易凤栖这才说道,“我打算将爷爷下葬之事上报到圣人那里,请圣人为爷爷追封谥号。” 易钧,易滁,悼二,三人听到这话,皆露出震惊之色。 “不止如此,我爹,我娘,都要追封。”易凤栖看着他们,一字一句说道。 当初她爹被自己人毒害而死,她娘血崩而亡之际,她爷爷和圣人闹了大不愉快,直接抱着她离开了国都,圣人迁怒她爹娘,等尸体从战场带回来,便直接与她娘合葬,别说是追封了,圣人连过问一句也无。 易家为大燕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后却连一个谥号也无,未免太过憋屈了些! 易钧嘴唇抖着,翕动半晌,才颤声说道,“小姐说得极是,我等自然想着为国公爷,大元帅与夫人争取些利益,苦于没有借口,小姐能如此做想,国公爷,大元帅,夫人在天有灵,必定欣慰!” 易滁再次被易凤栖的话给征服了。 倘若以前他只是当易凤栖是国公府的小姐,那现在,易凤栖就是他的主子! 第101章 可惜了,三皇子厌女 “小姐,我们要如何去实施呢?” “边关可有什么人物举足轻重,能替我们说上话的?”易凤栖反问他。 易钧笑道,“整个镇守边关的将士,都能为我易家说话。” 易凤栖惊讶了一瞬,不过说道,“不必那般多人,让淮南道与边关一起上奏折。” “这并不是难事,小姐您书信给淮南道的长史玉白轩,以及大燕边关的镇远将军,他们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易凤栖听完易钧的话后,点了头,“那行,等会儿便去写信。” 她想到了什么,眼底带了几分散漫的笑,“你附耳过来。” 易钧便过去,听易凤栖在自己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易钧听完,当即拱手,“小姐,老奴很快就去吩咐。” …… 翌日下午,易凤栖换了衣服之后,府上侍女又为她添妆。 易随和施若瑜二人齐齐站在她身边,好奇看着她。 “娘亲,岁岁和若姐姐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易随奶声奶气的问道。 “这次不能去,等娘回来给你买些好吃的?”易凤栖换好了衣服后,站起来摸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钧爷爷和滁伯伯都在家陪着你们。” 易随的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满脸都是不开心。 最后还是易凤栖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道理,她方才得以出门,上了马车与季国公夫人和季轻然碰面。 到皇城外,易凤栖下了马车,季国公夫人与季轻然很快便带着她一同往城门走去。 外面还有好几辆马车,里头坐着各家的夫人小姐,易凤栖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 她懒洋洋收回了目光,与季轻然一起跟在国公夫人后面,来到了城门口。 她不认识那些夫人,但那些夫人却个个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在了易凤栖身上。 打量的,探究的,轻慢的,试探的,总之并未有多少人在看她时,露出善意。 易凤栖也任由她们打量,慢慢悠悠地走。 外头站着许多金吾卫,易凤栖一抬眼,就瞧见了当初在外头拦住她,让她把所有兵器上交的那名金吾卫。 显然,这名金吾卫如今也知道易凤栖是什么人了,看到她时,浑身都别扭起来。 谁料,这易国公府的小姐反倒再过来时,若无其事地朝他摆了摆手,“巧啊。” “易小姐。”金吾卫面无表情,将自己身为金吾卫的严肃认真拿捏到了极致,“若有利器,请先交出来。” 易凤栖摸了摸腰间,无辜地耸了耸肩,“什么也没带。” “易小姐里面请。” 易凤栖摆摆手,大摇大摆走进去了。 “表姐,你与他认识啊?”季轻然走到她身边问道。 “不认识,上次我进宫他要我把身上带的兵器全交出来。”易凤栖随口回答,“结果我掏了半天还没掏完,貌似他的脸都黑了。” 季轻然扑哧地笑了出来,“此事真像是表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人在外,总要多带些武器防身。” 二人说着话,不多时便到了皇后的寝殿,凤仪宫。 朱红绿瓦,高墙林立,易凤栖踏进高高的过门木,远远便听见了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易凤栖就说不出话来了。 几乎每一处都站着夫人小姐,远远看过去眼都要晃瞎了。 周宝珊远远就瞧见了易凤栖,二人视线在空中接触了一下,周宝珊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 易凤栖翘起唇,下巴点了点,表示回应。 国公夫人已经带着易凤栖与季轻然走进了人群之中。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每一个过来之人,她都能喊出名字出来,甚至还能问候一句“夫人家的老太太身体如何啦?” 话过三旬之后,才将话题转移到易凤栖身上。 “这位就是我的外甥女,易国公府的孩子,易凤栖,栖栖。”国公夫人笑着将易凤栖推到了前面。 易凤栖只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台上的那猴儿,被台下之人看来看去,指指点点。 “原来这就是易国公府家的孩子,果然不凡呢。”有人夸赞道。 这人是国公夫人的母家嫂子,自然要帮衬着国公夫人这位一姑子了。 “是呀,生得当真标致,若是你母亲在天上有灵,知道易小姐你回到了国都,必定高兴。” 场面话说了一圈,易凤栖受了下来,反正她厚脸皮,别人说什么,只要不带上她的亲人,她都无所谓。 “清妹妹若是知道了她女儿未婚先孕,也不知会不会真的高兴。”不合时宜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此话一出,原本还打算与易国公府结亲之人,立刻面露狐疑与异样眼光看向了易凤栖。 季轻然含着忧虑,轻轻握住了易凤栖的手。 “新月郡主说笑了。”国公夫人慢慢走了两步,将易凤栖拦在身后。 新月郡主身边跟着宁明珠,母女二人生得极像,颧骨高,多了几分清冷高傲。 “本郡主可没说错。”新月郡主挑剔地看着易凤栖,“本郡主听人说,那日季国公府先接到了易凤栖她的儿子之后,才去的国公府吧?” 国公夫人听到这话,眼底发暗。 看来是季国公府里有人将易随到府上的事情透露了出去。 “有儿子怎么了?”易凤栖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夫人与众多小姐们听到她的话,都愣住了。 有儿子怎么了? 若是嫁了人,头胎生了个儿子,那自然是功臣,但未婚先诞下一子,那还有谁敢要她! 年纪轻轻便与人厮混,不知廉耻,不知羞! “你说有儿子怎么了?”新月郡主口吻中带了离谱。 易凤栖略显疑惑道,“我生下儿子之后,从未苛待过他,将他好生养大,难不成,郡主的意思是……” 易凤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瞳瞪大,颤着手指她,“郡主的意思是让我不认这儿子,任由他自生自灭?” 新月郡主冷冷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不过是顺着郡主的话继续说。”易凤栖垂下了头,一副伤心模样,“为人母,哪怕他父亲是那般……” 易凤栖故意不说完,在心里向何潜道了个歉,“我也要保护我儿子。” 一些心软的夫人,听出了她话中的欲言又止。 豆蔻少女,又生在那么个荒野之地,能护住自己已经不错了,更何况是保住名节…… 他爷爷还去世了,自己一人将儿子拉扯大,委实……委实太可怜了些! “易姑娘大不必这般说,我娘不过是认为你未婚先孕,有失体面与易国公府的尊严罢了,易姑娘又何必这般指摘我娘?”宁明珠站出来,眼底带了些嫉妒。 易凤栖淡淡瞥了一眼宁明珠。 暗想没想到她让人去宁家通风报信的成果竟然这么好用,这才过去几天,宁家人便气势汹汹找上来欺负她了。 “宁姑娘说得好没道理。”季轻然哼笑道,“大庭广众的,谁会忽然提及我小侄子与表姐之事?” “新月郡主无端向我表姐发难,怎的还责怪我表姐反抗了。” 季轻然的那些小姐妹瞧见季轻然帮易凤栖说话,立刻拉了拉自己身边的母亲,也想去。 有些不愿惹怒新月郡主,拉着自家女儿不让她们动,有些则点了头,让她去。 季轻然身边的小姑娘瞬间便多了起来。 “这事儿指不定易姑娘也是受害者呢。”周宝珊眼眸微斜,站在自己娘亲身边,抵着唇说道,“新月郡主这是与易姑娘有仇,不先想想易姑娘是不是被人所害,反倒先发难了?” 易凤栖:“……” 也不知何潜在国都的名望如何,要是知道他的人多了,到时爆出他是她儿子他爹的消息,那他可能完了。 就在不远处撷芳殿看信的周鹤潜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将手中的信放下来,抬眼看着外面。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对周鹤潜说道,“三殿下,六殿下那边吵着要您过去,这会子哄不住了,冉妃娘娘命奴才请您移步。” “好端端,为何要见我?”周鹤潜把信件收起来,声音淡然。 “是……是六殿下背错了书,冉妃娘娘便说了他两句,六殿下便哭了起来。” 周鹤潜叹了一口气。 从位置上站起来,最后对小太监说道,“走吧。” …… 新月郡主被易凤栖气得浑身发抖。 正常女子在被戳中伤口时,首先是自卑,再努力将自己的丑陋遮掩,欲盖弥彰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似猴子一样来回跳脚…… 新月郡主本以为易凤栖此人在偏远荒芜之地长大,生的自然自卑怯懦,拿捏起来也不过是像拿捏一只蚂蚁似的…… 却不曾想…… 这易凤栖倒是有些本事,连春松郡主都能帮她说话! “易小姐在外吃了这般多的苦,还孤身带着一个孩子,委实难了些。”一道雍容华贵的声音,自凤仪宫的内殿之中传了出来,打断了新月郡主的胡思乱想。 齐齐向来者行礼。 “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皇后手中拿着佛珠串,由她身边的大宫女扶着慢慢走出来。 视线在新月郡主身上停留了片刻。 新月郡主显而易见的感到了一股压力。 她额头冒汗。 这次没惩治了易凤栖,后面皇后便不会让她发难了。 一扫而过的目光,又落在易凤栖身上。 她脸上露出些微温柔的笑意,“好孩子,过来。” 易凤栖只好走过去。 “那日在太后殿中匆匆一见,却不知你还有个孩子的事儿。”皇后声音和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那孩子的父亲,若是还在湖广那边,本宫便做主请皇上将他召到国都来。” 这几日风吹得愈发凉了起来,凤仪宫外摆着的花种再次变了一些,迎着风被吹得东倒西歪。 易凤栖也算是明白了,这皇后若是不能将此事从她嘴里得出一个结论出来,她怕是不能罢休了。 易凤栖行了一礼,说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我也不知他是谁。” “不知?” “这怎么可能?” 人群之中发出阵阵低语。 皇后目光锐利的审视着她。 易凤栖神情平静,半点怯意与心虚都没有露出来。 半晌之后,皇后才道,“本宫明白了。” “你年纪轻轻便受了这般大的屈辱,实在为难你了。”皇后怜惜的抓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么亲昵的动作,却让易凤栖感到皇后的指尖,在她手背轻轻刮了一下。 易凤栖想起之前何潜告诉她的事情。 太子亲自将同德府的事情压下来,皇后是太子亲娘,她在同德府做的事情,也许国都这些夫人不知,但皇后必定知晓。 皇后这是在警告她。 易凤栖垂着眼没有说任何话。 其他夫人走出来,打着圆场,整个凤仪宫的氛围就开始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易凤栖神情恢复了懒散,婉拒了季轻然的邀请,站在那儿瞧着多少有些思考人生的意思。 周宝珊走过来,小声说道,“栖栖,你怎么把新月郡主得罪了?” “她自己过来惹我,怎么叫我得罪了她?”易凤栖淡定回答。 负了她女儿的又不是她,正常人怎么想都该去找男子理论,这新月郡主倒好,反倒过来找她算账来了。 “这户部侍郎也不算什么大的官儿,但新月郡主她爹是固王,她哥哥还是郡王,你还是小心一些吧。” 易凤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走吧,我们去轻然那边。” 易凤栖和周宝珊一同去了季轻然和她的那些小姐妹身边。 周宝珊虽说与季敛掐得厉害,但与季轻然的关系却很好,相识多年,亲密极了。 易凤栖过来后,她们并没有讨论她的孩子,而是羡慕的看着她身上所穿的绞纱大袖与缂丝的衣裙。 “缂丝只有淮南道才有,专供皇室,外头卖的一把缂丝扇子就要三十两银子呢,我买不起……” “前段日子景小姐得了一把皇后赏的缂丝团扇,她足足炫耀了好几个时辰呢!” 季轻然听到这话,不由朝皇后身边的那个女子看了一眼,对易凤栖说道,“表姐你看,那个就是景小姐,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可喜欢三殿下了。” “三殿下?”易凤栖想了想,“三皇子?” “对啊,你应该还没见过,三皇子生如谪仙似的,把景千凝迷得不行,只可惜三皇子厌女,碰到女子便呕吐不止,有一次在中秋宴上,听说有个宫女在为三皇子倒酒时,倒在了他身上,三皇子直接晕了过去,足足七日才醒过来。” 易凤栖震惊了。 第102章 这么碰,三皇子会晕吗? 厌女到这等地步,那他岂不是此生就要与男子或孤身一人了? 易凤栖目光看向景千凝,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怜悯。 唉,爱上一个爱而不得的男子,惨呐…… “奇了怪了,今日景千凝怎的这般安静?”周宝珊听他们说得心惊肉跳,立刻转移了话题,看向远处的景千凝,“她今天穿得倒是好,可惜了没有栖栖穿得好,按理来说,她看到你这一身穿着,早应当过来酸上了。” 易凤栖:…… 那位被周宝珊和季轻然吐槽的景千凝,在等了片刻之后,忽然离开了宴上,以为自己能很不起眼的离开。 易凤栖自然不可能去在意一个连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子,她就是在季轻然身边听别人谈论八卦。 其中最多的便是这位三皇子。 听说他外出了许久,最近几日都未曾出现过,也不知他是不是又俊美了几分。 “三殿下到底为何出去的?几年前他都已经外出游学过一次了,总不能此次又是去游学了吧?” 周宝珊听着她们的话,愈发心惊胆战起来。 等到这些人纷纷将目光挪到易凤栖身上时,闲散站着的易凤栖扭头看她们,“你们看我作何?” 其中一个紫衣女子,压低声音道,“我听我兄长说,三殿下=外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你。” “?” 这怎么和她还扯上关系…… 易凤栖大脑中闪过这一念头,却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什么,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周宝珊。 只见她视线躲闪,心虚不已。 易凤栖眯起了眼睛。 好啊。 怪不得周宝珊见到何潜就像是老鼠见着了猫似的,这么听话,还有他一直不说自己身份。 合着是三皇子? 厌女? 易凤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哂笑。 “此事我还真不知晓。”易凤栖揣着明白当糊涂,“我在外是被表哥偶然寻到的。” “恐怕是三皇子没寻到你,所以三殿下被圣人责怪了。” 易凤栖视线挪到别处。 忽然的!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凤仪宫宫殿门外,一个清隽颀长的身影走过。 易凤栖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仔细一瞧…… 易凤栖扭头看向季轻然,低声问道,“你知道三殿下叫什么吗?” “皇族姓名不能随便说的。” “没事儿,我只是好奇,你小声说,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季轻然见她一脸诚恳,只好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道,“三殿下叫周鹤潜,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的那个鹤潜。” 周鹤潜…… 何潜?鹤潜? 易凤栖面上十分平静的点了头,“行,我知道了。” “表姐,你莫不是已经见过三殿下了?千万别喜欢他,他不喜欢与女子亲近的。”季轻然劝告她。 这件事整个国都都知道。 易凤栖又点头,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她左右瞧了瞧,说道,“我想去如厕,你们先聊。” 话落,易凤栖便离开了这儿,去了如厕的地方。 她关上门后,易凤栖整个人都从凤仪宫消失不见。 周鹤潜路过了凤仪宫,余光瞧见了里面人很多,淡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宴请国都诰命夫人了?” 小太监脚步微顿,又故作无事的笑道,“是的,整个国都诰命在四品以上的夫人,郡主,都被请了过来。” 听完他的话,周鹤潜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皇后请了诰命夫人小姐,那会不会请易凤栖过来? 说不定方才易凤栖就在凤仪宫。 周鹤潜慢慢收拢了手心,余光又在这小太监的不经意露出的袖间发现了方才未曾看到的东西。 周鹤潜步伐一停,冷冷看着那小太监,“你不是冉妃宫里的太监,你是谁?” 易凤栖刚刚躲好,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当即探出了脑袋,还没看到周鹤潜,倒是先瞧见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女子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凤仪宫偷偷溜走的景千凝。 小太监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周鹤潜饶命了。 周鹤潜太阳穴青筋不停地跳,眉眼似雪一样冰寒,冷冷看着他,“滚!”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 周鹤潜正想转身,旁边的宫门打开,一个人从里面窜了出来。 来者是景千凝…… 她看到周鹤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娇羞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声音放软了,“三殿下……” 易凤栖:“……” 周鹤潜:“……” 他的神情更冷了一些,“是景小姐让那小太监骗本殿下?” “不是骗!”景千凝连忙解释道,“三殿下,我只是想见见您,并未有其他意思。” 景千凝看着他清俊无双的面容,只觉他哪怕生气,也是盛颜难挡。 她面上多了几分红晕,眼底氤氲着情丝,胸口微微起伏,“三殿下,您愿不愿意……” “不愿意。”周鹤潜一字一句道。 景千凝姣美面容顿时白了一瞬。 “景小姐,本殿下早便与你说清楚,你这般未免太过痴缠。”周鹤潜语气冰冷。 “三殿下……千凝当真是心悦三殿下!”景千凝眼眸含泪,说话间带了几分哭哭啼啼,“千凝自十二岁之后便非三殿下不嫁,如今已拖了七年之久,三殿下,哪怕让千凝只是侍奉您也行。” “三殿下,千凝年后便要嫁人了,您当真愿意眼睁睁看着千凝嫁与他人吗?”景千凝握紧了双手,悲切至极。 易凤栖蹲得有点麻了,脚往外抻了抻,不小心碰到了树枝,易凤栖顿时不动了。 景千凝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并未发觉有什么声音,但周鹤潜不是,他冷冷抬起眼。 以为是哪个路过此处偷听的宫女太监。 谁料视线先一步地看到了一对隐藏在树影之中的无比熟悉的桃花簪。 周鹤潜愣住。 那桃花簪分明是他送于易凤栖的那对。 易凤栖当真来了…… 还被她看到了这么个场景。 周鹤潜紧紧攥着手,只有一股难堪的情绪往上翻涌。 就像是被人抓到了自己背着他人在外私会一般。 那股羞耻羞愤的情绪愈发浓烈起来。 他声音发沉,一字一句道,“祝景小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景千凝神情悲惨的厉害。 “还请景小姐日后明白男女之别,莫要再纠缠不休。”周鹤潜一刻钟都不想在此处停留,说完后,冷着脸便扭头离开。 景千凝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捂着脸痛哭起来。 唉。 易凤栖看完了戏,在心里叹了一声,在景千凝离开前,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再回去晚些,就要被发现了。 易凤栖找的路都非常独到,不仅没人,还不会被发现。 只可惜有人专门在她寻找的地方等着,易凤栖刚刚转身,就与对方撞了个正着。 她面前站着的,赫然就是三皇子,周鹤潜。 “你怎么在这儿?”易凤栖被他吓了一跳,平静下来后表情淡定极了,“何潜,这可是皇宫,你怎么能在皇宫呢?” 周鹤潜:……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易凤栖哼笑一声,“我还有事儿,此事暂且按下不谈。” 她走到了周鹤潜的身侧,二人一人往右走,一人往左走,肩膀在一条线上,相距不过一个拳头。 “三皇子,听闻……你厌女到被碰一下都要昏过去啊?”易凤栖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意味深长。 周鹤潜尚未说话,手腕忽然被捏住,干净的指腹落在手腕背部那凸起的骨头上,又一闪即逝地挪开了手。 “这么碰,三皇子会晕吗?”看着他耳朵泛起浅淡的红,唇瓣紧抿,一言不发,易凤栖拉长了声线,故意说道。 周鹤潜的心陡然一颤,手却没有收回来,他清清冷冷的抬起眼睛,看着她,“易姑娘以为呢?” 那双冰雪似的眸子,剔透到仿佛能看出她故意的恶劣,并且任由她这般恶劣的对待他。 易凤栖对视片刻,便第一次率先挪开了目光,摆着手,“走了。” 脚步飞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周鹤潜敛下神情,心中忽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景千凝对他爱而不得,而他却完全无法再另外一个人眼中驻足。 哪怕那人同样贪图他的姿容。 周鹤潜幽深目光看着易凤栖离开的背影,垂眼不再说话。 皇后的夜宴可以说非常丰富,易凤栖回到宴上之后,尝着宴上的食物,多吃了两口。 被新月郡主瞧见,又不痛不痒地刺道,“易姑娘怕是这十九年来没能尝过这般精细美味的食物,且多吃些吧。” 主位上的皇后淡淡地瞥了一眼新月郡主。 只听易凤栖说道,“多谢新月郡主提醒,皇后娘娘宫里的食物确实好吃,我一定多吃些,不让新月郡主担心浪费食物。” “毕竟我这一路过来,可是看到了许多百姓衣不蔽体,连饭都吃不起呢。” 新月郡主面上顿时不好看了。 河南道大旱,圣人颁下御制,佳宴一律从简,菜品减半,省下的都运到河南道去抚慰灾民。 新月郡主早早停了筷子,席上东西还有大半,这不是铺张浪费是什么? 圣人前脚谢谢下旨,你后脚就开始拖后退,若是被御史知晓,指不定参上宁侍郎一本。 其他夫人刚刚准备停下来,听到易凤栖的话,顿时埋怨看了一眼新月郡主。 你说你好生吃饭便是,非要去招惹人家! 现在好了,她们就算吃饱也得硬着头皮把席上的吃食全部吃完。 席案的东西是吃完了,以至于所有夫人小姐在从皇宫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喝下一大碗消食所用的汤水。 撑!太撑了! 自从易凤栖在皇宫之中被众多夫人见过之后,国都一夜之间都知道了易凤栖有个儿子,且生父未知的消息。 那些原本还想借易家的势,将易凤栖娶回来的世家不由停了念头。 看不起易国公府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一个稚子,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易国公府在国都的辉煌已过,往年风光不复存在矣…… 但是,易国公府如今能还在,与淮南道,边关的易家军这两座护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易家每一个孩子都牵扯到这两股势力,所以又让许多人不得不重视。 易凤栖诞有一子之事,自然而然的在早朝时被人提起。 季国公与季敛站在自己位置上,平静听着礼部尚书躬身说道,“易国公府的那位小少爷虽是嫡亲血脉,但终究其父不祥,不堪为国公府世子。” 季敛在心里吐槽:我表外甥不能是国公府世子,你能? “礼部尚书此言差矣。”首辅梁阶开口道,“圣上,老臣听闻那孩子刚刚三岁,他既是姓易,便与其父没什么关系,如今易国公府唯有嫡女易凤栖与其子易随,易国公曾为大燕立下赫赫战功,若易国公嫡亲曾孙不能承爵,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太子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梁阶。 有人反驳道,“再是嫡亲曾孙,却也带了个外字,梁大人别忘了,他叫国公爷曾外公,并非曾祖。” 太子慢慢垂下眼,不言语。 圣人听完了梁阶的话后,目光挪到了季敛身上。 “季少卿,你以为易随如何?” 季敛与陆知尧同属大理寺,亦是同阶的大理寺少卿。 他侧步走出来,手拿玉牌,弯腰道,“圣上,臣自永林县寻到表妹易凤栖与表外甥易随,表妹因国公爷去世后,成为孤女,一直被欺负,臣与易随相处之时发现,易随对武学所产生的极大兴趣,并曾告知过臣,他想学武日后大了保护母亲。” 朝上言官武将,听闻无一不动容。 才三岁稚童,便懂得日后习武护母,如此孝道,实在让人涕泪! 季敛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圣人一眼,继续说道,“臣以为易随若稍加培养,日后必定能继承易家雄风,踏平北戎,将南夷占据我大燕的燕南十六州夺回来!” 这才是落入圣人心坎之中的话。 “爱卿说的不错。”圣人满意的看着季敛,“满朝文武,除却易家,朕所有将士都只会守,不会攻。” “朕需要一柄利剑。” 陆知尧也站出来,低声说道,“身上,臣以为可让易随入启蒙书院读书学习。” 启蒙书院是由皇家开设,专供皇孙世家子孙学习的地方,不仅有当世大儒讲课,更要学习君子六艺,治国治世之道。 陆知尧继续道,“圣人不妨封其为世子。以抚易家军人心,倘若易随有能耐,自然是未来的易国公,倘若他没能耐,让他做个闲散国公爷,如此两全其美。” 圣人最终还是没有在朝上将易随封为世子之事定下来。 第103章 易凤栖……我一定要杀了你呜呜呜 如今周鹤潜的真实身份也被易凤栖知道了,他也就没有继续要隐藏下去的意思,挑了个时间要和易凤栖见面。 谁料,易凤栖压根不见他。 她最近比较忙。 忙着写话本! 当然……不是她写。 她只是个普通人,写不出来这玩意儿。 话本是她念,让淮南道过来的幕僚加以润色之后写出来的。。 “小姐,咱们这次的话本卖出去了足有五百册。”易钧将这二日卖出去的话本总和告诉了易凤栖,“国都各个茶楼也相继有说书生在进行说书。” “反响如何?”易凤栖有滋有味的看着幕僚写的话本子。 不得不说,这读书人写出来的话本子就是有意思。 “圣人的名声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咱们国公爷与圣人一起携手夺回边关重畿之地,现在就是国都内百姓最爱的故事。” “只是百姓爱听可不够。”易凤栖眉眼夹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还要圣人爱听才行。” 他们造大舆论的原因,不就是为了造势? “小姐,自淮南道与边关的折子应当已经到了国都,在此之前,现将这些传进圣人耳中才行。”幕僚在一旁说道。 易凤栖赞同的点了头。 易钧当即说道,“小姐放心,不出明日,国都百姓听到的东西,必定传入圣人耳中。” “行。”易凤栖应了一声,此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小姐要去哪儿?老奴好让人安排。” 易凤栖扬眉,“当然是亲自去听说书生讲东西了。” 易凤栖要出去,易随与施若瑜自然也不会待在家中,左右现在易凤栖已有一子之事外界都知晓了,易凤栖想带她儿子去哪就去哪儿。 这次出门跟着的是悼二,他负责驾车,易随好几日没出来玩了,跪坐在马车内软榻之上,掀开车帘往外看来看去的。 施若瑜也好奇,不过她更听话一些,好好待在易凤栖的身边,不像是易随,只要一出去,便恨不得玩疯了去。 “娘亲,我想吃冰糖葫芦。”易随指着外头过去的游贩,扭头兴奋对易凤栖说道。 “乖乖坐好,我们抵达之后便给你买。”易凤栖说道。 “那我能要两个吗?!”易随立刻哼哧哼哧爬过去,坐在易凤栖身边,仰头看着易凤栖的表情,问道。 易凤栖瞧他鬼机灵的模样,道,“看你表现。” 易随立刻不动了,乖得仿佛半点心眼都没有。 到了茶楼之后,易凤栖果然听见里面的说书生在讲幕僚写的话本子。 易凤栖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二楼的一间厢房,瓜果茶点放在桌案上,易随立刻忘记了什么糖葫芦,小肉手一手拿起一颗果子,分给施若瑜一颗,两个小孩儿吃得津津有味。 易凤栖看了他们一眼,眼底带了些微笑意,自顾自倒了杯茶,想好好听听外头说书生绘声绘色的讲故事。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几道敲门的声音。 “小姐,景安侯世子来了。” 景安侯世子? 易凤栖听到这个称号,顿时想到了当初在她跟前大放厥词的男子。 “他来干什么?”易凤栖问道。 悼二淡淡看了一眼被自己拦下来的带了愤怒的景少光,“不知。” 景少光听到里面的女声,只觉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想起父亲忠告,他憋着气说道,“易小姐,在下是景安侯的世子,景少光,久闻大名,今日偶然发现易小姐再次,特来拜访。” 拜访她? 易凤栖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了,将茶杯放下来,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 景少光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那个想起来就让他的屁股火辣辣疼的女子,用那双不含半点风情在其中的桃花眼看着他。 淡然说道,“你倒先说说,拜访我什么?” 景少光瞳孔放大,颤着手指着她,“你……你!” “景柿子,你不是要取我的性命吗?”易凤栖上下扫着他,“今日过来,是来实施了?” 悼二听到易凤栖的话,立刻面露凶光,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意在身上弥漫。 “小姐,他说要杀你?” “他没那本事。”悼二闻声,这才冷静下来,看景少光愈发冷冽起来。 景少光得知那日打他的人是易凤栖的震惊,不亚于他爹不怕他娘了一样! 怪不得她如此嚣张跋扈! “你竟然是易凤栖!”景少光怒道,“我一定要将你打我之事告诉我姑母!你给我等着!” “去啊。”易凤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谁不去告状谁不是人。” 景少光一更,更怒了! 可恶啊! 这个易凤栖压根不知道他有多少权势! “一个小小的易国公府,你都没爷爷了,易国公府早就该完蛋了!等你…等你们的淮南道和易家军全没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还敢打我!我这就去告状!看到时候是你没得快,还是我没得快!” 景少光说完,就感到有两股相同的带着凉意的目光朝他看来。 他的腿抖了抖,一边颤着往后退,一边继续强撑着装腔作势,“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你……我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易凤栖冷笑,“老子打的就是你!” 楼上一阵噼啪作响,楼下很快就听见了。 茶楼掌柜听到声音,看到景安侯的世子被人按着揍,两眼发黑,当即去喊了金吾卫过来! 一阵慌乱之后,只剩下景安侯世子哀嚎哭泣,嚷嚷着要去见圣人,让圣人为自己评理的声音。 易凤栖满脸淡定,将易随放到悼二怀中,对悼二说道,“待岁岁和若瑜先回去。” “那您……”悼二看着易凤栖,并不担心她会被亏待。 “我一会儿便回去。” “是。” 悼二抱起易随与施若瑜,微微点头,闪身离开了茶楼。 易凤栖慢慢走过来,绕着景少光走来走去。 “易凤栖……我一定要杀了你!呜呜呜,你竟然敢打本世子,我娘都没打过我!易凤栖呜呜呜,我一定要找姑丈治你的罪!呜呜呜呜!” 裴居淮赶过来时,看到景少光倒在地上哀嚎的话,多少有些眩晕。 这景少光……在胡说八道什么! 易凤栖哼笑道,“起来啊,我们去皇宫,找圣人。” 裴居淮连忙走过去,将景少光扶起来,“误会,易姑娘,这都是误会。” 易凤栖看着忽然过来扶住景少光的男子,不认识。 裴居淮还想小事化了,可惜金吾卫比他说话时更快抵达。 得知这二人是谁之后,他们就不怎么敢动手了。 一个是皇后的亲侄子,一个是国公府的唯一嫡亲的小姐,她们打架……这让他们金吾卫怎么抓人…… 金吾卫校尉看着这二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做了,又往上报,最后传了一通,易凤栖与景少光还真一起进了皇宫。 算起来这次已经是易凤栖第三次进宫了。 反正没一次是因为好事儿。 这次更是到了天子门下。 御书房。 “圣上,易小姐与景世子到了。”黄掌监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 圣人声音沉沉。 景少光咽了一下口水,倔强瞪了一眼易凤栖,无声说道,“你死定了。” 易凤栖给了他一个白眼。 “易凤栖!”景少光愤怒低喊。 易凤栖忽然瑟缩了一下。 “都到了我姑丈面前,你还想耍横!我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景少光完全没有注意黄掌监出来,恶狠狠的警告道。 “咳咳。”黄掌监轻咳两声。 易凤栖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 景少光脸上一僵,连忙扭头,“黄掌监。” “世子爷,易姑娘,圣上宣二位进去。”黄掌监笑呵呵的说道。 易凤栖和景少光相视一眼,然后迅速朝同一个地方往御书房去。 这御书房的门不小,耐不住二人偏要挤同一个地方,易凤栖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必定不肯让景少光! 反正人已经揍了,难不成,圣人还能再杀她一次? “易凤栖!你有病啊!”景少光被她挤到一旁,愤怒说道。 易凤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景世子此话何意?” “你!” “圣人还在等着呢,一国之君,你竟然敢让圣人等着,你等着掉脑袋吧。” 话落,易凤栖一溜烟走了进去。 景少光被易凤栖气得不行,却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原地跺了两脚,这才不甘的走了进去。 而里头的易凤栖,看到圣人端坐在那儿,还和这位素未蒙面的圣人来了一个视线相对。 易凤栖半点都不觉得尴尬和怯懦,只站在那儿,朝后指了指,“他非要挤我,与我无关。” 圣人看着她,面上表情半点都不曾泄露自己的想法。 易凤栖想了想,然后行礼,“圣人万福金安。” “圣上!”景少光来晚了些,喊了一声,又被圣人凌厉的视线震慑住了,瞬间萎靡,心惊肉跳的行礼,“圣上万福金安。” “平身吧。”圣人语气中带着疲倦,“说说到底为何打起来?” 景少光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易凤栖,立刻抢在她前面一股脑说道,“圣上,我今日在茶楼听书,偶然碰到了她!我不过说了两句说书生说的话本子不够好,她出来二话未说便狠揍了臣一顿!您看看我脸上的伤!” 景少光还没照镜子,觉得自己全身都疼,指着干净的脸便劈头盖脸的说道。 黄掌监低下头,整个御书房里的宫女太监,也纷纷低下了头。 再不低头……他们的笑就憋不出了! 圣人从他光洁到连磕碰都没有磕碰到的脸,此生都未曾感到过的一种情绪涌上心头。 “姑丈,我这伤都是她打的!” “够了。”圣人抬起手,又看向易凤栖,眼底带着晦暗,“你说,他的话,可对?” “圣人可知那说书生讲的是什么话本?”易凤栖没回答,反而问道。 “说来听听。” “那说书生所讲的话本内容乃三十年前,圣人御驾亲征,率领八十万大军将呼延庭自边关赶走,大燕大获全胜的故事。”易凤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景少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易凤栖面露怒色,指着自己,“我虽然来自乡野,却也知道皇威浩荡若无陛下亲征,呼延庭与其大军如何能败!他却说话本子写得不好!” “此言岂不是在抹黑圣人的功绩!我怒不可遏,便与对殴了两下!”易凤栖故意仰起头,脖颈处露出两道青痕。 比起景少光活蹦乱跳的模样,易凤栖脖颈上的伤痕显得更有说服力。 景少光……傻眼了…… 好她个易凤栖! 如此颠倒黑白不说!还恬不知耻地往自己脖子上添伤!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抹黑圣人!”景少光愤怒说道,“我明明说的是你爷爷死了!易国公玩完了!” “够了!”圣人都被景少光的蠢给气到了。 景少光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煞白着,低下头不敢说话。 易凤栖不说话了,垂下眼看着地面。 景少光这话说出来之后,别说是圣人了,就连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也听懂了。 这景少光也是没事儿找事儿,好端端的咒易国公府,惹恼了易凤栖不说,还在圣人面前撒谎。 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他。 御书房中一阵冗长的安静。 景少光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下嘴唇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易国公虽已故,却也容不得你这般一个黄口小儿评头论足。”圣人锐利看着景少光,短短一句话,便让景少光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擅自挑事在先,还敢闹到朕跟前,让朕给你做主?” “圣……圣人,臣知错了!”景少光声音发抖的厉害。 “凤栖,你说该如何处置他?”圣人慢慢看向易凤栖。 显然是要易凤栖递来台阶。 易凤栖垂首,“我不过一介草民,如何能处置景安侯世子。” “我只是为我爷爷感到不值罢了。” 平静之话,让黄掌监都有些侧目。 更别说是圣人了。 圣人看了易凤栖半晌。 想起方才易凤栖推搡景少光,自己钻进来的动作,像极了她爷爷,那个狂傲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说来他是与易修一同长大的,对他性格在了解不过。 他前半生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临老了,对他这位亦君亦友的君主失望透顶,义无反顾离开了国都,放弃荣华。 圣人越看越觉得易凤栖像极了她爷爷。 人一旦开始年迈,念旧的心思便如洪水一样涌来。 圣人眼底划过黯然。 他挥了挥手,只留了易凤栖在御书房,其他人皆打发了出去。 第104章 你吃了我多少豆腐? 素竹从外头进来时,步伐匆忙,额头都是汗。 “主子!不好了!” 周鹤潜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来,抬头问道,“怎么了?” “易姑娘与景世子在茶楼大打出手,现在二人都被请到了御书房!” 原本还表情浅淡的周鹤潜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具体属下还未查清,只知道易姑娘将景世子打了一顿,如今他们都在御书房里。” 周鹤潜眼底划过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 脚步直接迈出去,还未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小太监,“小筍,去凤仪宫旁瞧瞧皇后娘娘可有动静。” 小筍当即点头,草草行了一礼,便匆匆朝外走去。 “主子,易姑娘当初在郊外已经将景世子打了一顿了,如今又打了他一顿,这旧恨加新仇的,以景世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定要闹上一遭的,主子,您快想想办法救易姑娘吧。”素竹有些着急。 周鹤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我还担忧易姑娘。” 素竹低头立刻道,“属下对主子忠心耿耿。” “只不过易姑娘对我等向来一视同仁,属下甘心替易姑娘向主子求救。” 周鹤潜心里复杂。 这些人从小被他捡回来,加以好生调教的,与易凤栖才相识多久,便为她求助。 她身上究竟有何种魔力,这种让人甘心听从她的话的事情,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 “不必你说,我该救也会救。”周鹤潜淡声说道,“既然是在茶楼所发生之事,必定与茶楼中最近经常出现的故事有关。” “景少光嘴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他的脑子,并不是易姑娘的对手。” 素竹听到这话,心里一盘算,想来也是。 “你都能得到消息,皇后那边必然也得到了消息,且看皇后那边是什么章程,倘若闹大了,我们再去帮忙也不迟。” 若是冒冒失失就这么过去,不仅救不了易凤栖,更有可能把她如今的处境更陷一层。 这种得不偿失的做法,周鹤潜断然不会做。 素竹听到这话,心中担心果然减少了许多。 周鹤潜坐在主位上,心情并不平静的喝着茶水。 那一瞬的担忧在冷静分析后暂且平复下来。 但他唯一不能肯定的是,在此事发生过之后,会如何看待易家。 易家军会不会还是属于易家。 半个时辰之后,小筍从外面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殿下,殿下,奴才听凤仪宫那边之人说,景世子与易姑娘进了御书房后没多久,景世子,黄掌监,以及御书房内的其他宫女太监皆被请了出去,御书房内只剩下易姑娘与圣人在里头,具体什么消息并不知。” 周鹤潜听到这话,低低松了一口气,“她无事。” 素竹看向自家主子。 不由在心里嘀咕。 主子还说他关心易姑娘,明明主子自己才是最关心易姑娘安危之人。 “景世子脸色如何?”周鹤潜问道。 “听说是吓坏了,圣人对他发了火。” 周鹤潜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对素竹道,“去查查在茶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 素竹点了头,立刻离开了皇宫。 周鹤潜起身去了寝宫内,换了身衣服,同样也出了撷芳殿。 …… 自御书房出来,易凤栖面色平静得很,黄掌监瞧见她,不由稀罕道,“易姑娘可还好?” “好啊,怎么不好?”易凤栖不紧不慢说道,“圣人让我回去,劳烦掌监为我寻一位熟路之人带路。” “这是应当的。”黄掌监笑眯眯找来了自己的小儿子,“这是咱家的小儿子,就让他带易姑娘出宫。” “谢了。” 易凤栖摆摆手,跟着那小太监离开了御书房,朝皇宫外走去。 黄掌监端着茶水进了御书房,为情绪明显高兴起来的圣人添了杯茶。 黄掌监也笑了出来。 圣人瞥他,“老不修,笑什么?” “奴才瞧陛下高兴,奴才为陛下高兴。” 圣人露出了笑意,“你倒是没瞧见易修那孙女,如何能言善道。” 他眼前摆着两道从淮南道与边关来的折子,正是之前易钧在易国公府与她说的那两道为易国公与大元帅追封谥号的奏章。 黄掌监瞧见了,心里有了盘算,尖细的声音并不刺耳,“易姑娘也是个妙人儿,陛下您没瞧见方才她与景世子挤着抢先进来那模样儿,哎呦喂,真真是太有趣了。” 圣人彻底笑了出来,“倒是争强好胜,多少带了些她家人的血性。” 半晌后,圣人对黄掌监道,“你去拟三道谕旨。” 黄掌监垂首,“陛下您说。” “第一道,易国公易修追封武忠谥号,追加爵位定北王,棺椁等级也提上两品,以亲王品阶下葬,易国公世子易乔松,追封武穆谥号,其妻提三品诰命。” 黄掌监心中震惊。 易凤栖究竟与圣人说了什么,竟然将国公府已故三位追封谥号的追封谥号,提诰命品阶的提诰命…… 圣人这般看重易凤栖,那接下来…… 只听圣人继续说道,“第二道为封易凤栖为淮南郡主。” “第三道,封她儿子易……” 黄掌监补充时的声音都有些颤,“易随。” “易随,为易国公府世子。”圣人说完,顿了一下,“后面这两道先压下不发,将第一道谕旨写过盖章,先递去易国公府吧。” 黄掌监愈发看不透圣人想做什么了,他心中虽震惊,却仍旧点了头,低应道,“奴才这就去拟圣旨。” …… 易凤栖自皇宫内出来,还在打算怎么回去,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素江,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 素江看到易凤栖后,遥遥行了一礼。 这意思是让她过去? 易凤栖想了想,反正没有马车。 车上的人说不定是周鹤潜,让他将自己送回去。 易凤栖索性抬脚走了过去。 “易姑娘,主子在马车上。” “那我上去?”易凤栖指了指马车。 素江将马车车帘打开,易凤栖便登上马车。 里面果然坐着周鹤潜。 他看着易凤栖上来,情绪淡定,并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看我作甚?”易凤栖刚刚坐下来,便瞧见周鹤潜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鹤潜收回目光,语气淡然娴静,“易姑娘这些日子倒是忙。” “?” 这话听起来怎么稀奇古怪的? “此言何意?”易凤栖眉毛轻扬,“难不成是三皇子想见我,却因我太忙没见着,所以意有所指?” 周鹤潜表情愈发的淡然。 易凤栖一副“我明白了”的模样,目光看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你不问我为何去了御书房?” “易姑娘若想与我说,自然会告诉我。” “那算了,我不与你说。”易凤栖靠在马车内壁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周鹤潜:“……” “毕竟三皇子厌女,我这易国公府的女儿,若真是不慎碰了你一下,三皇子若是昏过去了,那可如何是好?”易凤栖故意般说道。 “是真是假易姑娘不是早已试过不少遍了吗?”周鹤潜反说道,淡淡看着她,那澄澈眼底,满是“你吃了我多少豆腐”。 易凤栖装傻道,“我如何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是?” 周鹤潜:…… “易凤栖,你当真是……话中无一句是真话!”周鹤潜面上多了几分愠怒。 “三皇子这话说的,我们不是半斤八两么?”易凤栖话中透着笑意,“你瞒着我你的身份,却将我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还将我拉上三皇子的车上,现在反倒来说我话中无一句是真话?” 易凤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三皇子,为人未免太过双标了。” 周鹤潜虽不知她说的双标是什么意思,却也明白她这不是什么好话。 他自知理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他平静下来,很是淡然道,“此事我自会赔罪,如今易姑娘已与我在同一阵营,怕是不太好容易割裂了。” 周鹤潜此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按照目前来看,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首辅一党,都有可能是害死她爷爷与爹娘的真凶。 周鹤潜又在同德府时,将她卷入了银矿一案,二人如今的牵扯已经不是那般轻易能够割断了。 不过易凤栖想想,还是不爽。 她的目光在周鹤潜的脸上打量。 “看我作何?”周鹤潜以为易凤栖不满意他的话。 易凤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对他示意道,“这里。” 周鹤潜微微蹙眉,抬手摸了一下,低头看指腹。 什么也没有。 “没擦掉。”易凤栖一本正经道,“你方才擦歪了。” “你再诳我?” “我骗你作何。”易凤栖轻啧一声,又把自己的手在自己脸上指了指,“就在这儿。” 如今之人压根不会在出门时,随身带着镜子,周鹤潜自然也不会,他擦了半天皆没有擦到易凤栖所说脏污,开始严重怀疑易凤栖话中的真实性。 易凤栖看了半天,索性抬起手找他而去。 周鹤潜立刻想侧开,被易凤栖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别乱动。”易凤栖转动他的脸,俯身过去,侧头看着他的流畅的下颌,垂着的左手抬起,在他侧脸上轻轻一擦。 周鹤潜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颤,眼底情绪险些没有绷住的破裂。 他剔透的浅茶色眼瞳倒映着易凤栖认真注视他的模样,手紧紧攥起,呼吸也难以克制的重了些。 “擦掉了吗?” 二人无限接近的距离,让他有一种自己不过轻轻开口,吐息便落在了她脸颊之上。 事实上他说话时,确实有一些温度落在她的脸上。 易凤栖下意识的捻了捻他的下巴。 抬眼便瞧见这人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抬起左手,方才碰过周鹤潜侧脸的食指指腹上,带了明显的痕迹。 “都跟你说了,你没有擦掉。” 易凤栖松开了他,还有些留恋他皮肤的触感。 柔软适中,又不过度的硬朗。 周鹤潜看着她手上沾染的红意,并未揭穿她手心的痕迹,其实就是她自己不慎沾上的痕迹。 方才她是故意玩弄他的。 周鹤潜轻抿着唇,平静说道,“多谢了。” 只见易凤栖灿然一笑,颇为受用道,“不客气。” 马车很快就到了易国公府,她还没进去,就先听见了外头吵闹的声音。 易凤栖撩起车帘一角,侧头看过去。 “那易凤栖就是我们李家的未过门儿的妻子!以前是订过亲的!”尖锐刻薄的声音宛若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周鹤潜微微蹙眉,“是李少清他娘?” “哼。”易凤栖哼笑,“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我了,便找来了她娘,就以为能对付得了我?” 周鹤潜面上情绪浅淡,“我让素江将她们清理走。” “不用,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易凤栖好整以暇的继续看李赵氏继续说话。 不得不说,李赵氏编故事可是一绝。 她穿着最普通的麻衣粗布,又是痛哭流涕,又是唉声哭嚎。 “她当初受了伤,是我儿子少清将她给救了过来,这三年来易凤栖她生了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儿子,又对我们少清苦苦痴缠三年,我儿不嫌弃她,便定下了婚约,我们李家也从未嫌弃过她,愿意迎她过门为我儿的妻子……谁料……谁料她得知自己是易国公的孙女之后,便自作主张将婚约给取消了!自己跑到国都来享清福!” “我可怜的儿中了状元,却受她这般折辱,实在是没王法,没天理了啊!” 李赵氏的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官宦人家。 这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平头百姓闲着无事过来。 国都内住所阶级森严,向易国公府这种顶级的公爵府,是最靠近皇城的那一批,周围也都是官宦人家。 无事打算出游的,从外头归家的,慢慢的便围过来看戏来了。 周鹤潜听到痴缠李少清这段话之后,面上越来越冷淡起来。 他透过那易凤栖掀起的车帘,眼眸深处夹杂着冰霜,似要将人给活活冻死一般。 “没想到易凤栖竟然是这种人。” “他们易国公府都快没了,还想着享清福?恐怕日后国都内连有人愿意娶她都无!” “说的也是,真以为她们孤儿寡母,能受得住淮南道与易家军?最后必定要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第105章 周鹤潜有了心上人 围在易国公府的人越来越多。 李赵氏眼底盘旋着得意又猖狂的神情。 这做人啊,就得不要脸。 不然呐,受委屈的人就成自己了! 李赵氏深谙其道,又哭又嚎,几乎把所有路过的官宦人家都给嚎了下来。 另外一辆从皇宫出来的马车上,景少光刚刚被皇后骂了一顿,满脸不爽,车上还坐着赵公公。 他苦口婆心的劝慰景少光,不要让他再与易凤栖作对,至于景少光到底有多少听进去了,那便不得而知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外头还能听见争吵之声。 赵公公提着尖锐的嗓子,很是不耐道,“怎的停了?” “易国公府外头的路上都是人,将路给堵住了。” “为何要走易国公府外?换路!”景少光立刻嚷嚷道。 赵公公一阵无奈,心中却是好奇易国公府发生了何事,“你将马车驶过去,咱家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易国公府作乱。” 这话说得像是为易国公府打抱不平。 景少光还想说什么,赵公公连忙抚慰,“祖宗,这指不定能让您拿捏了易凤栖的错处,到时再往圣人那边参上一本,将今日丢失的颜面给找回来,岂不美哉?” “什么事儿能让易凤栖出错?”景少光心里骂骂咧咧。 易凤栖那人能言善辩,还颇会胡扯! 到圣人那边是一副面孔,打他时又是另一副面孔! 当真是烦死了! 他烦躁掀开马车车帘,外头哄闹声愈发重了起来。 “没想到易凤栖还与李少清有过婚约,当真是稀奇。” “李少清?今年那位状元?” “可不是!” 景少光听到这话,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听见没!易凤栖有婚约了!赵公公,待一会儿你与本世子回了侯府,此事你一定要如实告知我爹!”景少光扯着赵公公道,“别让他再撮掇我娶易凤栖了!” “是是是,咱家一定如实告知!”赵公公头疼道。 外头还在有人说道,“易国公府早已大势已去,前天早朝圣人没能答应易凤栖的儿子为世子,便已经表明了态度,李少清还想攀着易国公府往上爬,怕是攀错了人。” 其他人在心里亦是不怎么能看得起易国公府。 等淮南道和易家军被圣人收走,易国公府必定在国都除名。 “大家评评理,给我们清哥儿评评理啊!” 人越是多,李赵氏声音越是尖锐刻薄,“她易凤栖为人不忠不义,贪图富贵,成了凤凰便与我们李家退了亲,我们也不攀着她,但老妇人我必定要将易凤栖的所作所为告知与大家,不能让大家被她给骗了啊。” 易凤栖听完她的话,冷笑一声,站起来,打算下马车。 “多谢三皇子送我回来。”易凤栖摆摆手,扬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要干什么去?”周鹤潜叫住她。 “自然是我这个不忠不义,贪图富贵之人下去掺和掺和此事了。” 周鹤潜看着易凤栖下马车,又扫了一眼李赵氏,眼底微寒。 “主子,赵公公的马车在我们后头。”素江侧头低声对周鹤潜说道。 “将马车拴好,你躲起来。” “是。” 素江飞快将周鹤潜所说办好,人影一闪,消失在马车前。 易凤栖下了马车之后,并未着急去阻拦李赵氏说话,而是左右瞧了瞧,最后悄悄拿了一些小石子,然后再混迹到人群之中。 她看着李赵氏,然后抬手将一颗石子飞速砸在她的腰侧,李赵氏哎呦一声,顿时朝前扑去。 易凤栖又连弹出三颗,那李赵氏就像是跳大神似的,前后左后歪歪扭扭的,一会儿叫一声。 在这儿能瞧见易凤栖小动作之人少之又少。 一来他们都是普通人,视力不行,二来易凤栖动作隐秘,用的力道也巧妙得很,弹在李赵氏身上打得她痛,石子落地的声音便被她的哎呦叫喊声给隐藏。 “她这是怎的了?”有人很是震惊。 “不知,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易凤栖咳了两声,然后捏着嗓子说道,“我听闻有些地方,说了谎话便会被小鬼缠上。” “此人该不会是污蔑了什么人,所以被小鬼缠上了吧!” 易凤栖说完,立刻闪身,又拿了两颗石子,让李赵氏继续跳起来。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偏偏这时候的人,都信鬼神之说,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话,纷纷面上变色,快步往后退,带着惊疑不定。 易凤栖将手中的石子投掷完,李赵氏已经被打得面色扭曲,凶相尽露。 那些原本还有些相信李赵氏之人,瞧见她这幅模样,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虑。 “这不是李赵氏么。”易凤栖拍拍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家人似的。 众人齐齐朝易凤栖看去。 “她,她就是易凤栖!” 易国公府的门就在此刻开了。 易钧从里面出来,脸上还带着铁青,显然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声响,见她回来,这才将门打开。 “小姐。”易钧行了一礼,便站在了易凤栖的身后。 众人震惊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青绿圆领长袍的女子,五官明艳,又透着一股飒爽之气,少了几分艳丽,多了清爽。 李赵氏自然也看到了易凤栖,她几乎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易凤栖自然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快步走过去,牢牢抓住了李赵氏的胳膊。 “李赵氏来了我家,怎的也不通报一声?”她眼底透着似笑非笑,“当初清哥儿来,我都是恭恭敬敬让人请进去的。” 此话一出,这些看戏的皆是一惊。 李少清竟然早就来过了? 周鹤潜远远听着易凤栖口中说出清哥儿三个字,他眼底眸色变深了许多。 “你……你肯定是要我进去,好打我一顿,当初你在大牛村对我做的事儿,我可都记着呢!” 易凤栖慢悠悠说道,“您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儿大街上人都看着,我难不成还能将你给吃了?”她视线看向周围围观的众人,“诸位若是怕我迫害她,不如将金吾卫请来,一同进府?” “这……这倒不用了。”那些人讪讪道。 “易小姐当真因着回国都才与李少清接触的婚约?”有人在里头问道。 那人说完,还遮遮掩掩地企图让易凤栖瞧不见自己。 悼二准确无误将其捉了出来,眼底透着冷意。 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八卦,似乎她若是不说清楚,他们就不走。 易凤栖叹了一口气,“这倒真是冤枉死我了。” “若是可以,我自然不愿意解除婚约。”易凤栖淡淡看着被她钳制的李赵氏,“所以十日前李少清来府上寻我,我便与李少清说,倘若想让我嫁给他,便去与户部侍郎家的嫡女宁明珠说清楚,他要娶之人是我而非宁明珠。” 易凤栖拉长了声音,“只可惜李少清不肯啊……” 户部侍郎榜下捉婿之事,不知给国都内的人添了多少乐事,李少清与宁明珠之间的故事亦有许多版本流传,大多数都是才子佳人,相见如故。 这可为李少清增添了不少名誉。 但易凤栖的话却让在场众人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李少清在未中榜之前,就与易凤栖有了婚约,可他在国都内并未提及此事,反而与宁明珠议亲…… 这不是……妥妥的陈世美吗? 易凤栖继续幽幽说道,“他中了状元后,举家搬来国都,却将我这未婚妻丢在了大牛村,这不是摆明了要与我解除婚约?”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 “合着是李少清得知了易凤栖是易国公府的唯一嫡女,又想巴结上来了?” “不然他娘能来这么一遭?” “亏他还是状元呢!” “当真不知宁王如何做的殿试,能让这么一个狼心狗肺,攀龙附凤之人当了状元!” 底下骂李少清的声音渐起。 李赵氏可忍受不了别人骂李少清,当即暴起,竟从易凤栖手中逃脱,赤红着眼朝那辱骂李少清之人而去,吐沫飞起,“你敢诋毁我儿?我儿可是状元!你算是什么东西!” “她易凤栖给我儿提鞋都不配!一个生了孩子,连他爹是谁都不知道的玩意儿,早该沉塘了!还易国公府的嫡女?” “要不是她有这个名头,她以为能和我儿在一起?!我呸!” 李赵氏越骂声音越是难听,那些被李赵氏吐了一脸唾沫星子的人,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其中一人气得颤着手指向李赵氏,“你……泼妇!” “谁骂我儿子,老娘便跟谁拼命!”李赵氏凶狠说道。 易钧脸色愈发难道起来。 “你看不上我家小姐?”他冷冷说道,“我们易国公府未必将你放在眼里。” “敢来此大放厥词,你怕是不知什么叫天高地厚。”易钧语气愈发冷冽起来,“将她抓起来!送到金吾卫所!” 易国公府内的仆人鱼贯而出,直朝李赵氏而去。 “你们敢抓我?!我可是易凤栖未来的婆母!整个易国公府都是我的!放开我!放开我!” 李赵氏感觉到自己被架起来,她不过一介妇孺,如何能与身强体壮的易国公府仆人相比? 挣扎半晌都未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李赵氏才感到了害怕,“易凤栖,我儿子救了你,你便是如此对待他的母亲……”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不远处李少清急迫的声音传来。 易凤栖余光扫到李少清,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李少清屁股下的驴都有些气喘,他匆匆下了驴子,跑到李赵氏跟前,面上带着着急与怒意,“娘!儿子早与你说过,我与易姑娘压根就没有婚约,您怎么还在癔症!” 这话说得众人迷糊。 就连易凤栖,眉头都扬了起来。 李少清喘匀了气儿,走到易凤栖身前,拱手道,“易姑娘,抱歉,直到今日还让姑娘为在下隐瞒。” 易凤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 李少清并不在意,而是继续朝众人说道,“当初易国公在大牛村,是一等一的好猎户,我娘总想让我娶易姑娘为妻,以为这般便能让易国公挣的银两归到我家。” 他说得害臊,此时脸都红了。 大街上的众人看着李少清这般,不免多了两分相信。 却听李少清道,“三年前易国公失踪,易姑娘受了伤,我出手相助,帮了一把,我娘的癔症越发严重,在下便请易姑娘假做在下的未婚妻,易姑娘爽快答应下来,这些年因为我娘,易姑娘受了太多苦楚,是在下对不起易姑娘。” 李少清闭了闭眼睛,狠心跪在了易凤栖面前,声音沙哑,“如今为易国公府添上如此大辱,实在是在下之错,在下不能让我娘为易姑娘道歉,只求易姑娘……看在在下救过易姑娘的份上,莫要苛责。” 易凤栖冷冷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李少清。 果然是能屈能伸。 不远处的李赵氏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这母子二人,一个犯癔症,一个为了求别人原谅母亲,生生跪在了一个女子面前,其场面让人为之动容。 “李少清,你这三年来,用的谁的钱买来笔墨纸砚?” 李少清浑身一滞,他贴在地上的面部表情扭曲。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是易姑娘所给。” “这三年你们李家吃穿用度,用的谁的钱?”易凤栖再次发问。 “易姑娘所给。” “你上京所用盘缠?” 李少清闭上了眼睛,“易姑娘所给。” 景少光听着外头的对话,不由摸着下巴说道,“这易凤栖,莫不是做了三年的冤大头?” 赵公公:…… 知道易凤栖吃过瘪,景少光又高兴了起来。 易凤栖清亮的声音再次从里头响了起来,“你是救过我的命,你能如此顺利上京赶考,从寒门一跃成了翰林院修撰,倘若不是我拿钱来让你安心备考,你的仕途恐怕难以如此轻松吧?” 李少清额头一滴一滴的汗水留下来。 “你我早已恩怨早已相抵,今日你娘来我易国公府大门前喧闹作恶,我若是不将她送到金吾卫,日后更多人效仿你娘来易国公府大闹……” 她的声音透着冷冽肃意,“易国公府尊严何在。” 易凤栖扭头厉声道,“将李赵氏送到金吾卫!该如何处置由金吾卫来!” 周鹤潜怔怔看着那青绿色的身影,鲜活律动的心跳声穿透耳膜,引着他的血液游动,细小微弱的念头不知何时破土而出,参天大树一般生长。 为何让她肆无忌惮的靠近,深深贪恋她身上温度与味道。 这些都在他脑海中清晰明了的出现了答案。 “易凤栖……”周鹤潜浅浅喊着她的名字,三个字在舌尖滚动。 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看清了自己内心。 他有了心上人。 第106章 他的手真好摸,就是不能多摸 “呦,这是得知咱家要来,特地来迎咱家的?” 远远的,一道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易凤栖脸上凌厉未消,桃花眼看过去时就如刀子似的。 “是谁惹了咱们易姑娘,竟也犯得着动这般大的怒。”黄掌监从马车上下来。 “黄掌监。”易凤栖恢复了些微漫不经心,“小事而已。” 里头的李少清已经从地上起来了,垂首低着头,清俊容颜上尽是苍白,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屈辱。 不过在场的众人已经无人将注意落在他身上了。 黄掌监对易凤栖的态度,竟然这般好。 “黄掌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易凤栖问道。 “大喜事!”黄掌监笑容堆满了脸。 身后的小儿子,将圣旨拿了过来,黄掌监拿在手中,笑眯眯的看着易凤栖,“易国公府众人,接旨吧。” 别说是易国公府的人了,其他人只要瞧见的,都得跪下来。 “奉命诰:勇毅侯易国公易修,生前平定逆党叛乱,北定呼延庭,百战沙场,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即加封定北王,赐谥号忠武,以亲王品阶下葬。 易国公府世子易乔松,文武双全,战功卓著,即追赐谥号忠穆,其妻季氏,提三品诰命。” 黄掌监声音尖细又无比响亮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满大街的人,都为之震动。 圣人将易国公府去世之人都封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易国公府在圣人眼中,从未降低过重视?! 众人心中慌慌。 此时却又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件事。 易国公府,要站起来了。 易钧听完了圣旨,脸上也带着相同的震惊之色。 他倏地看向了易凤栖,只见她神情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可见此事她多少已经听到了消息。 不管如何,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易凤栖谢恩后,接过圣旨,“有劳黄掌监亲自跑一趟。” 黄掌监的笑容让他脸上怼出了菊花瓣一样的褶子,意味深长道,“姑娘的恩泽,还在后头呢!” 黄掌监离开之后,易凤栖看了一眼手中的圣旨,不禁挑了一下眉。 看来圣人在御书房中所说的话,并未诳她。 “小姐……这究竟……”易钧满脸激动与不可置信。 “此事回头再说。”易凤栖看了一眼那李赵氏,冷笑一声,“还让他们看着干什么?把李赵氏送去金吾卫。” “老奴这就去。” 易凤栖转身本想走,目光却看到了不远处周鹤潜正遥遥看着她。 易凤栖轻啧一声,又拐回去,驾着马车,将其赶进了易国公府。 景少光看傻眼了,他拍着赵公公的胳膊,“快,我们快回去!我要将此事告诉我爹!” 易国公竟然被追封了定北王,还要以亲王品阶下葬! 要知道忠武可是整个武官最高的荣誉!圣人竟然给了易国公,这不是看中易国公府的意思还是什么! 赵公公也没想到自己出来这一遭,竟然听到这么多消息,想也没想的当即让人驾车去侯府。 易凤栖将马车停在国公府里面,说道,“下来吧。” “叨扰了。”周鹤潜这般说,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叨扰的表情。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 易滁过来正想仔细询问为何圣人这般快便决定加封国公爷呢,就看到周鹤潜后,顿时不淡定了,“三,三皇子?!” 周鹤潜淡然朝他点了点头。 易凤栖已经朝前走去,半点没有因为来人是三皇子,便赶上去热切招呼。 易滁左右看了看,当即让人将那些藏在府里的奸细全部敲晕!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三皇子和他们易国公府有牵扯! 易凤栖带着他往花厅走。 “我想去看看岁岁。”周鹤潜没有提圣旨之事,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脚步一停,易凤栖忽地扭过身。 周鹤潜的身体险些撞在她的身上,他停下脚步的速度并不快,二人还是擦着衣襟停下来。 “抱歉。”周鹤潜平静说道。 “你要看岁岁?”易凤栖狐疑又警惕地看着他。 “再怎么说,我也与他相识已久。”周鹤潜不着痕迹,“难道如今我还不算他的叔辈?” 易凤栖哂笑,“你若是想让他喊你兄长,我也不介意。” 周鹤潜:“……” “你住哪儿?”周鹤潜又开口问道。 二人这会儿已经抵肩而行,他的目光在周围看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易凤栖随手指向不远处的清辉阁,“在那儿。” 周鹤潜看过去,点点头。 一阵凉风吹过,周鹤潜抬起手,目光落在发白的指尖,侧头对易凤栖说道,“有些冷。” “易姑娘,可否借我一件大氅?” 他体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左不过是顺路之事,易凤栖也不嫌麻烦,只是多看了一眼周鹤潜,视线落在他抬起的,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又不得不说他的手就像是什么稀世珍品一样,如玉似的,白皙干净,唯有中指指背有一点樱红。 易凤栖手指捻了捻,暗戳戳想着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太流氓了! 易凤栖唾弃自己一句。 又想起她都把周鹤潜按住好几次了,再摸摸手背上的那一点点红痣,应该…… 易凤栖在心里盘算着,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念头,带他去了清辉阁。 清辉阁内的侍女婆子都去围着易随和施若瑜转了,除了几个零星打扫之人,并未有其他。 她们看到有人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小姐。” 易凤栖点了头,让她们继续忙,然后带着周鹤潜走进了房内。 她刚刚走进了寝房,便瞧见周鹤潜竟然跟了过来。 她颇有些好笑,“你跟过来作何?” 周鹤潜看到眼前就是易凤栖睡觉的内堂,微微愣了一下。 跟了她一路……跟习惯了,下意识便随着她进来了。 “抱歉,我这就出去。” “不必了,你就站在这儿吧。”易凤栖已经走了进去,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暗紫金的大氅。 易凤栖不爱穿这么金贵的颜色。 她将大氅抖搂开,暗紫金的纹理在房内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都能在流动之中熠熠生辉。 “给。” “多谢。” 周鹤潜接了过来,将它披在身上。 易凤栖的箱子里都是她的衣服,侍女习惯性用了她比较喜欢的香熏着,这件暗紫金的大氅,用的也是易凤栖身上相同的熏香。 他披上之后,在鼻翼间游动的只有与易凤栖相同的味道。 周鹤潜下意识握紧了领口。 周鹤潜生得太好了,容颜俊美,比普通人更浅一些的茶色瞳孔带着浅淡的情绪,瞧着有些懒散,暗紫金衬得他愈发形容高不可攀的矜贵,举手投足都带着独特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易凤栖多看了两眼。 他低着头,侧脸下颌弧度漂亮,微垂着眼睫,在眼下透出一片暗色。 周鹤潜正打算将系带系好。 但他的手似乎不怎么听话,系了半天,都系不好一个蝴蝶结。 易凤栖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你的手是假的吗?” 周鹤潜动作一停,淡淡抬眼看她,“手冻得没有知觉了。” “……” 行吧。 “那我帮你?”易凤栖随口问了一句。 她还以为周鹤潜会怒瞪她,并说自己可以。 谁料,周鹤潜竟然真的松开了手,还对她说道,“多谢易姑娘。” 易凤栖古怪看着他,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这周鹤潜……今日多少有点不对劲…… 内堂光线昏暗,最是适合睡觉,此刻更是为二人披上了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易凤栖素手勾着暗紫色的系带,语气带着意味深长,“三殿下,当真是手没有知觉?” 周鹤潜看着她为自己系大氅系带的模样,像极了妻子服侍即将出门的丈夫,温言软语地说着话。 偏偏现在还在她的闺房内,这种感觉便愈发的清晰明了起来。 周鹤潜难以克制地在心中翻涌起更多的念头。 他深深敛着眉,慢慢抬起手,鬼魅似的那点红色,就像是充满诱惑的深渊。 “试试看。”他面容平静,似乎是在说‘这菜很好吃’一样。 易凤栖有点手痒,人家自己让摸的,可不是她非要偷偷摸的。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半点情绪都不露,将系带先在靠近脖颈的地方缠了一个结,又绑了一个蝴蝶结。 她没碰他的手。 周鹤潜那神使鬼差的念头,在此刻渐渐冷却下来,一点微红慢慢爬上耳尖。 他这是在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做了这等违背他寻常作风的事情,周鹤潜羞愤难当,要将自己的手放下来。 忽地,他中指被一只素手捏住了。 拇指指腹在中指的指背上,不着痕迹地捏了好几下,最后落在那一点樱红上,摩挲片刻。 周鹤潜身体一僵。 “是挺凉的。”易凤栖在心里感叹。 还挺好摸。 触感纤细柔滑,她收回手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就是不能多摸。 太可惜了! 周鹤潜心跳如雷,将易凤栖那一闪而过的意犹未尽收入眼中,看着那根颇受易凤栖钟爱的中指,以及背部那一点红痣,若有所思。 二人从房间内出来,除了周鹤潜身上多了一件大氅之外,他们的神色颇为正常。 易随就在后面花园玩儿,周鹤潜的到来,让易随很高兴,几乎迫不及待的朝他跑过来。 “何叔叔!” 周鹤潜眉眼带笑,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重了一些。” 易随如今生的也越发好看起来,小小的模样,皮肤白嫩不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人,就让人舍不得放下来。 施若瑜也走了过来,仰着头看他,“何叔叔。” 周鹤潜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施若瑜脸上发红,又跑到了易凤栖身边,乖巧跟着她。 周鹤潜并没有在易国公府待许久,他陪易随玩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 素江孤零零等了半天,才看到周鹤潜的那辆马车从易国公府出来,他连忙跳起来。 “主子?” “走吧。”周鹤潜说道。 素江离开驾着车,回了皇宫。 等周鹤潜从马车上出来,素江看到他身上的大氅时,微愣了一下。 奇怪…… 他家主子没有颜色这般夺目的大氅啊…… 似乎是看出了素江的古怪,周鹤潜平静说道,“易凤栖担心我着凉,找的大氅。” “原是这般。”素江笑道,“易姑娘真体贴主子。” 周鹤潜收回视线,手落在大氅内里,抓着内衬,唇角勾起了弧度。 远在国公府的易凤栖,看着易随拿着一柄小剑哼哼哈嘿的玩儿,忽然抬起头。 “小姐,怎么了?”一旁婆子被易凤栖的动作吓了一跳。 易凤栖气急败坏道,“我的大氅!” 被周鹤潜给穿走了! 就给摸一下手,她就没了一件大氅! 那大氅还很值钱! 就这么被周鹤潜给顺走了! 易凤栖连呼吸都夹杂着痛。 痛,太痛了…… …… 国都这个深秋注定不太平。 易国公府大办易修重新下葬,整个朝堂乃至国都,都要重新审视易凤栖与易随的重要程度。 更有一些帖子,被易钧送到了易凤栖的跟前,想请易凤栖去参加宴会。 易凤栖皆以操持爷爷下葬为由给拒了。 不过,很快那些人就不再来了。 易凤栖还觉得稀奇,这事儿易钧比较清楚,他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易凤栖。 “昨儿有个来自同德府之人,提及自己三个儿子被抓去挖矿,惨死于银矿之下,同德府知府仍旧不肯放过,派兵杀了她的孙儿。” “此等类似情况,还不止发生在那婆子身上,她携带了一张沾着血的请愿书,让圣人彻查此事。” “汉江侯霍夜峥正好归来,竟然拿出了整整一车的同德府银矿流水,圣人看过之后,无比震怒,在朝上对太子,清阳侯发了怒。” 易凤栖挑起眉,“霍夜峥拿出的证据?” “老奴也觉得奇怪。” 霍夜峥归来走水路,路过湖广也实属正常,可他家小姐与霍夜峥早在承天府打过照面,距离同德府还有那么远的路程,他如何能拿到的同德府的账本。 “那账面上,分给同德府各个县知县的银两,每年就足足有十万两之多,往湖广,国都清阳侯府,太子府的银两,更是不计其数。”易钧说道。 “太子为了抹去范绽与范文林在湖广所做之事,让范绽拿了几十万两的银子充入国库。”易凤栖回想着之前周鹤潜对她说的事,“结果现在范绽贪银矿的银两,足有几百万两之多?” 易钧点头,“这可是整个国库近三年进项。” “你说,清阳侯拿这些钱,做了什么?”易凤栖挑着眉看易钧。 易钧一愣,继而笑道,“怕是朝堂之上要动荡了。” “与我们易国公府可没什么关系。”易凤栖将易钧拿来的账目合上,“看来爷爷下葬的时间要往后挪一些了。” 天子震怒,她们府上可不能被误伤了。 第107章 我要你呢? 易凤栖嘴上虽说着银矿之事与易国公府没有什么关系,但她亲身经历之事,又在同德府大肆宣扬,圣人知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天易凤栖在练武场教易随与施若瑜怎么蹲马步,俩小孩儿蹲的歪歪扭扭,小脸上都是汗。 “不想冬日里生病,便要好好蹲着,知道吗?”易凤栖站在一侧,教导道。 “娘亲……岁岁累……”易随眨着眼睛,眼看着就要哭了。 “看你若若姐姐都不喊累,岁岁,当初是谁说要好好保护若若姐姐?”易凤栖蹲下来看着他说道。 易随扭头看了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施若瑜,立刻不喊累了,奶声奶气道,“那我也不累。” 易凤栖说道,“不错,如今感受到练武的累,日后才肯吃苦。” 他们也就随便蹲蹲马步,时长不超过小半刻钟,很快就停了下来。 易随和施若瑜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在练武场上开始撒丫子跑了起来,你追我赶的,也不知道到底在玩什么。 易凤栖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唇角勾起弧度。 易钧从回廊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小姐,有人送过来的。” 她接过看完之后,不禁挑起眉。 周鹤潜约她出去游湖。 “小姐要出去吗?”易钧问她。 “出去一趟,备一辆马车便可,岁岁和若瑜不带过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 易凤栖回了寝房,换了件男式的圆领团花纹样的袍子就打算离开。 婆子连忙拦住她,“小姐!外头这般冷,要多穿一些才行!” 她手里拿着一件狐裘。 没办法,易凤栖只好将狐裘穿上,绒毛在她脸侧,偶尔划过皮肤,她觉得有点痒。 国都有好几个湖,大多数都是连在一起的,人们在旁边建造亭子,楼阁,曲廊,为的就是赏景。 易凤栖到的时候,楼阁外只有一个没有见过的人拦着。 他似乎认识易凤栖,微微躬身,侧步让出位置,请易凤栖进去,“主子在三楼等姑娘。”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抬脚走进去,到了三楼。 人未看到,却先闻到一股蟹的香味。 易凤栖朝里头走,只瞧见一个燃着火的炉子上,放着几个湖蟹在蒸,桌案上还有已经散发着诱人香泽的熟透了的蟹。 一旁坐着的人,正是周鹤潜。 他仿佛真是出来赏景吃蟹的,一身月白色的斜襟道袍,脖颈修长洁白,略有些松散领口使其中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看到易凤栖,神色一如往常的淡然,抬手指向对面的位置,“坐。” “请我吃蟹?”易凤栖大咧咧坐下来,看着桌案上的蟹,挑着眉说道。 “湖里刚捞的,甚为肥美。”周鹤潜拿起一旁放着的剥蟹所用的器具,一双只拿笔的手,曲起慢慢剥开了蟹,将蟹黄,蟹肉,全部分离出来。 动作优雅又整洁。 他将分离出的蟹肉蟹黄以及蟹醋,都推到易凤栖面前,说道,“尝尝?” “这般好心?”易凤栖狐疑看着他,“你莫不是往里头下了什么毒药?” “我为何要往你的吃食里投毒?”周鹤潜有些无奈于易凤栖奇异的关注点。 “无事献殷勤。”易凤栖虽然这般说,还是拿起筷子,夹了蟹肉沾蟹醋,然后放入口中。 周鹤潜眼底含笑,“味道如何?” “一般。”易凤栖咽下去之后,随口说了一句,看着周鹤潜多了些奇怪,她起着坏心思,手放在桌案上,脸上带着随性的笑意,“不过这是殿下亲手为我弄的,味道自然绝无仅有。” “整个国都哪家的小姐能有我这般好福气?” 周鹤潜:…… 他慌乱侧过头,不与易凤栖的目光对视,拿起一旁的帕子,将手上沾的东西擦干净。 “三殿下。”易凤栖倾身,指着他的耳朵,“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风吹的。”周鹤潜想也没想地撒了一个谎。 易凤栖拉长了声音,“哦……” “我约你出来……是有正事要说。”周鹤潜平稳了心情,说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呗。”易凤栖拿起筷子,把桌案上的那些蟹肉,蟹黄一扫而尽。 然后看向他,眼底尽是:我还要。 周鹤潜:…… 他无奈又拆了一个蟹,道,“这些日子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想必易姑娘也听到了吧?” 易凤栖点了头,示意他继续说。 “之前你在银矿所做之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圣人耳中,到那时,圣人必定要请你去与清阳侯,太子对峙。” “霍夜峥呈上去的流水账所涉数目太大,圣人此次必定要严惩清阳侯,太子也必定受到牵扯。” “不过还差了一些东西。” 易凤栖听完他的话,接着说道,“那两本总账本?” 周鹤潜点了头,“太子与清阳侯也知总账本丢失,必定想草草拟出假的账本,流水与假账本对不上,做假账一事,就更会让清阳侯再受一击。” 易凤栖看着他一套接着一套的动作,忽然问道,“那老婆子是你找人护送过来的?” 他微微抬起头,浅茶色的眼瞳在晌午阳光之下带着晶莹剔透的光。 易凤栖定定看着他,“你想当皇帝?” 周鹤潜半点没有被人拆穿野心的慌乱。 “刀俎与鱼肉。”周鹤潜突兀说了这句话,“如果我不操刀,被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之人,就是我了。” 帝王之家本就这样。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慢慢喝了一口,说道,“易姑娘若觉得危险,我也可以寻其他人做。”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易凤栖眯起眼。 当初她就觉得周鹤潜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他岂止不是好人! 压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深藏不露的腹黑到极致的野心家。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周鹤潜淡淡笑道,“易姑娘,你可能不知为何大元帅会被自己人投毒。” 易凤栖顿时愣住了。 “易姑娘的父亲所中之毒,是巫都最致命之毒,而那时还是清阳侯世子的清阳侯,他的一位美姬,便来自巫都。” “清阳侯的嫡女,是太子侧妃,他们二人暗自勾连,并非这两年才开始,早在十年前,他们便暗中达成了某些约定,这些年我查了不少,才理清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周鹤潜看着易凤栖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知道她心里恐怕也猜到了自己后面想说什么。 “易姑娘,就算现在你不想牵扯其中,他们也早已将你当做眼中钉,淮南道与易家军对清阳侯和太子来说便是一块肥肉,他们没有放过易国公,也绝不可能放过你们。” 易凤栖听明白了周鹤潜的意思。 她想报仇,就得促使自己更强大起来,联盟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周鹤潜对她所有求,而她也需要一个盟友。 季敛与周鹤潜这般相熟,易凤栖很难不去联想季国公府其实就是周鹤潜的人。 她外公一家都到了周鹤潜的麾下,她能选的人还能有谁? 易凤栖被人一步一步诳到现在,对自己不爽,更对周鹤潜不爽。 她看着周鹤潜剥好的蟹,倏地问,“你让我帮你,你又能予我什么好处?” “你欠我银子那般久都未还,殿下于我这儿,信用未免太低了些。” 周鹤潜一阵失语,没想到那一千两她能记这么久。 “易姑娘想要什么?”周鹤潜看向她,说道,“我可以为易国公平反,可以保住淮南道与易家军仍旧是易姑娘手中的势力。” “除了这些,易姑娘还想要什么?” 易凤栖默了半晌,道,“若我要你呢?” 周鹤潜心脏猛然一跳,整个人愣住了。 尚未说话,他的身体便陡然被压了下去。 宽大的狐裘遮盖住二人,他的后脑砸在榻上,精明脑袋此刻竟停止了运转,侵袭而来的那股专属于易凤栖的香味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易凤栖坐在他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捏着他的下巴,强制让他扬起了脖颈。 “我若要你皇子妃之位,你也给?” 他表情没了方才那些冷静自持,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让周鹤潜面上多了几分情绪。 他生得太好,不过是捏了一下下巴,上面便留下了一道浅浅红痕,透着薄红的唇瓣更是因为方才喝了一口黄酒,而显得水润。 周鹤潜星眸睁着,将她冰凉模样尽收眼底。 皇子妃…… 她想成为他的皇子妃? 周鹤潜的心潮几乎难以克制地翻涌起惊涛骇浪。 若非有极强的自制力,他真想把这个狂傲放肆的女子搂过来,让她明白他到底想不想让她成为皇子妃。 周鹤潜轻颤着眼睫,茶色瞳孔倒映着易凤栖,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不长的指甲在手心留下发白的月牙形的痕迹,有些费力的说道,“倘若易姑娘想要……” “在下什么都可以给你。” 易凤栖弯下了腰,二人贴的太近了,近到周鹤潜开始担心她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听到自己即将崩溃的理智。 她的手慢慢擦过周鹤潜的下颌,落在他几乎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颊之上,像是夫妻之间暧昧的轻抚。 “三殿下。”她凑近了他的耳朵,一声低语。 周鹤潜却是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 方才……方才…… 她的舌头碰到了他的耳垂…… 一股莫名其妙的电流传遍全身,以至于易凤栖最后那句落在他耳中的话,周鹤潜全然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 周鹤潜抓住了她的肩膀,额头尽是隐忍的汗水,就连青筋,都暴了起来,“易姑娘。” “又说男女授受不亲?”易凤栖挑着眉,看着他隐忍到极点,又无法做出任何动作的模样,心里的不爽这才消散了一些。 他颤着眼睫,眼尾漾起一片片的红晕,“不是。” 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做了许久建设,才红通了耳根,一字一句说道,“最……最少也要易姑娘……” “易姑娘成为皇子妃之后才能这般。” 易凤栖听完他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了出来,险些在他身上笑倒。 “周鹤潜……原来你当真是别有用心。”易凤栖被他钳制着肩膀,一双桃花眼里漾起的笑,带了得意与周鹤潜看不出的情绪。 他紧抿着唇,“天底下从未有哪个女子敢如此行径,易姑娘与在下这般亲近,怕是传出去,也不好。 若易姑娘想要皇子妃之位,待事成之后,我自会向圣人请婚。” 易凤栖从他身上起来。 那些温暖褪去,周鹤潜竟有些不舍,他重新坐起来,宽大衣袖遮住了他摸向小腹的动作。 “你莫是忘了,我还有个儿子?”易凤栖恢复了懒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黄酒,喝下去之后,拿着杯子把玩。 周鹤潜想起这一件事,心中便又说不出的酸意往胸口上翻涌。 他眼底渐渐多了几分凉意,“易姑娘不必在意。” “倘若那人当真是负了易姑娘,在下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 易凤栖险些被酒给呛住,憋的满脸通红,受不了辛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周鹤潜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易凤栖喝了个精光。 却听周鹤潜又凉凉开口,“难不成,易姑娘与我授受不亲,心里所想之人,还是那个让易姑娘你与岁岁备受冷落的男子?” 这话听着怎么酸酸的? 易凤栖觑了他一眼。 难不成他当真对她动了心? 这是在自己吃自己的醋? 易凤栖拉长了声音,“哪倒也并非不可能。” “他长得可不比三殿下颜色低。” 毕竟都是一个人,还能自己和自己比? 真要是比起来,几年前的面更嫩一些,就像是刚刚长出来的小白花。 现在周鹤潜已经玉树临风,拥有俊美的容貌,举手投足都带了淡然与从容。 周鹤潜的脸都气绿了! 不将那个勾引了易凤栖的男人找出来,他决不罢休! 易凤栖看着周鹤潜愤怒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倒在旁边大笑出来。 笑了半天之后,她的神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看着案上放着的周鹤潜拆开的蟹肉与蟹黄,秉承着不浪费的道理,她一口气全吃了,剩下的那几只蟹也打包带走! 第108章 难不成,他就是岁岁的…… 周鹤潜铁青着脸,视线落在外头。 “主子,要回皇宫吗?” “回去。” “再抽调两个人,去永林县一趟。”周鹤潜说道。 “主子?”外头的素江有些不明白。 “让打探消息最好之人去大牛村,永林县,所有知道易凤栖都盘问一遍,四年前可有一个……”周鹤潜太阳穴突突直跳,语气生硬,“一个模样极好的男子与她十分接近。” “所有人,都盘问一遍。” 素江低声应是。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又说道,“先前那第一本账本,有人追杀,我让你带我去的山洞可还记得在哪儿?” “记得。” “画个地图,让人去那山洞,将里头所有能带的东西都带过来,再仔细瞧瞧上面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再去盘查一遍距离那山洞最近的猎户,有无……女子知道那个山洞。” 素江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应了声,将周鹤潜送回皇宫之后,便离开去办事。 周鹤潜看着地面的青砖路,今日天空云彩极多,不一会儿便会有云彩遮住日头,在青砖路上投下一片暗影。 他心中所想是关于易凤栖之事。 这些日子,周鹤潜险些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之事。 当初易凤栖在山洞旁边看到他遭遇偷袭,又将他救下来,绝非偶然。 那日他跟着易凤栖离开山洞之后,又走了许久,易凤栖才开始打猎,她常年生活在山中,如何不清楚哪里有猎物哪里没有猎物。 她之所以不在山洞旁边打猎,而是她知道,那附近根本没有猎物。 周鹤潜想起四年前那一晚几乎堪称盘旋云端的体验,他慢慢握紧了手。 他与易凤栖初初见面之时,他对她感官并不好,只觉她粗俗,大胆,不羁,着实令人讨厌。 因此,他从不认为易凤栖是他被人重伤后,在山洞时帮助他之人。 可她若是呢…… 有些事情,在心中一旦埋下种子,就会不断生根发芽,疯狂长成参天大树。 周鹤潜顿时想起了她的孩子。 岁岁。 岁岁…… 他今年才三岁,如果再怀胎十月,时间…… 周鹤潜停住了脚步,某种让他难以继续行走的念头野草一样蔓延。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 “他可是与你容颜不相上下的男子” 易凤栖这句话不停在周鹤潜脑海之中盘旋。 永林县若有这般模样的男子,早便家喻户晓了,若是无人知道…… 那意味着什么? 易凤栖所说的那个人…… 一个大胆到极点的想法占据周鹤潜的心绪,让他面上有些失态。 无论是与不是,都要等去永林县查探之人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三弟这是怎么了?”不远处,一道温和声音响起。 周鹤潜情绪顿时收了起来,平复了心情,扭头朝来者看去,“太子殿下。” “私下里,三弟喊我大哥便可。”太子走到周鹤潜跟前,面上带着笑,“方才看三弟从宫城外走过来,三弟方才是出去了?” 太子神情并不算好,他脸上带着倦色,连日来的被圣人批得狗血淋头,他日子自然不好过。 周鹤潜点了头,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支空白的扇子,“近来想在扇面之上做青绿山水,文宝斋空白扇面用料不错,便出宫买了一支。” 太子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直到瞧见周鹤潜身上被云彩遮日的影子覆盖,才慢慢开口,“这等小事儿,让奴才们做便是,何劳三弟自己跑一趟?” 周鹤潜淡淡笑了一下,“太子知道臣弟对文墨之事喜欢亲力亲为。” 周鹤潜不参合朝事,在字画之上却极有天赋,一幅字在国都千金难求,更别说是画扇了。 “那本宫便等着看三弟的这幅青绿山水了。” “画好之后,必定拿与太子一观。” 太子淡淡的笑了一下,转身离开,眼底一片阴霾。 这个周鹤潜人长大,翅膀也硬了不少,也该让他想想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若非他发善心,周鹤潜能活到现在? 太子甩着袖子,脚步愈发快。 周鹤潜淡淡抬起眼,看他离开的背影,平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太阳自云彩之中钻了出来,洒在周鹤潜身上,阴暗渐渐走向太子。 …… 银矿之事愈演愈烈,易凤栖与周鹤潜私底下又见了两面,将一些事情对好供词。 接着,静静等待事件发酵。 首辅梁阶不知从何听到的消息,将易凤栖曾在银矿出现过之事,告知了圣人。 很快,圣人便将易凤栖宣了过来。 易凤栖又一次进了宫。 走在皇宫内,她还看到了李少清。 他是翰林院修撰,有记录圣人言行的职责,不过这也不是经常要记的,今日过来也不过是跑腿送东西罢了。 当初李赵氏在国公府打闹,李少清就被御史一本参到了圣人跟前。 李少清现在能保住自己的职位,全因为他这张嘴能言善道,不仅逻辑融洽地为圣人描述了自己亲娘身患癔症,还将自己对易凤栖的愧疚摆在明面上,主动言明自己愿意辞去修撰,向易凤栖道歉。 圣人听完之后,并未说什么,只罚了他半年俸禄,职位还在。 易凤栖自然不会再关注李少清,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与黄掌监的小儿子一道去了御书房。 而李少清,他远远看着易凤栖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甘愈发浓烈。 成为人上人。 不择手段。 易凤栖在外站了片刻之后,便听到里头有人宣她进去。 今日御书房里之人可比上次要多得多。 圣人,太子,清阳侯,首辅梁阶,汉江侯霍夜峥。 他们显然已经谈论过一轮了,让她过来也不过是问话而已。 易凤栖不伦不类地行了一礼,“圣人万安。” “起来。”圣人看着她,“你可知今日为何宣你进宫?” “多少知晓一些。” 她不着痕迹地往周围看了一眼,除了霍夜峥,只有一个与范绽模样有三分相似之人看着眼熟,其他一概不认识。 “朕听闻,你回国都前在永林县银矿之上,曾与守护银矿侍卫对上过?” “确实如此。”易凤栖后背挺直道,“臣女可将当日以及后面所发生之事都告知于圣人,但臣女之话,圣人您能信几分。” 圣人扬眉,“你且先说,为何会知晓银矿?” 易凤栖道,“臣女爷爷在大牛村是猎户,我家就在山上,我不会什么武功,不过会些轻功罢了,爷爷离奇去世,臣女自然要追查真相,偶然间,发现了银矿。” “易国公在三年多前去世,你既知道银矿,为何不说?”梁阶平和问道。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这位是……” “这位是内阁大学士,梁阶梁大人。” “哦,首辅大人。”易凤栖真诚说道,“此事说来有些长,梁大人想听吗?你要是想听,我也可以说。” 梁阶一把年纪,被人暗地里阴阳怪气的多了,上次见这种明面上阴阳怪气骂他,还是老对头易修做的。 “易姑娘但说无妨。” “那行。”易凤栖一本正经地点了头,开始痛心疾首地表述,“我爷爷被人谋杀了之后,我便一直追查,那时我刚刚诞下孩子,也许有人知晓我在追查我爷爷之死,有人引诱我说有了爷爷之死的证人,他们在山间埋伏我,我武力不及他们,从山崖摔了下去。” “若非李少清救了我,我早就死在了山崖下,至此我便知道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的身体,心灵,都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易凤栖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的说道,“我还有一个儿子,为了不让他们再继续追杀我,我只能暂时歇了追查之事。” “梁大人,我所说的这些,您还满意吗?” 易凤栖一脸纯良的发问。 霍夜峥懒懒抬眼看了她,薄唇轻启,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铁锯拉树,撕拉作响,“难不成是易国公知晓了银矿,想要上报,被某些人知晓,所以动了杀念,不仅将易国公置于死地,还妄图杀害易国公之女?” 清阳侯与太子的脸色顿变,清阳侯更是立刻跪了下来,“陛下,绝无此种可能!” 易凤栖古怪看了一眼推波助澜的霍夜峥。 她不知霍夜峥为何如此说,不过能让圣人愤怒,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圣人早就知道了同德府的银矿是清阳侯搞的鬼了。 若非太子送了几十万两银子将此事压下去,清阳侯又与朝廷内其他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整个朝廷无一人参他,圣人早就处置了清阳侯。 “陛下不能听易凤栖她的一面之词啊!”清阳侯悲痛喊道。 易凤栖觑他,冷哼一声。 圣人冷冷看了一眼清阳侯,“易凤栖,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那可太多了。”易凤栖收回余光,忍住将清阳侯杀了的怒意,语气平静,“圣人是想听臣女先说银矿坍塌之时,负责银矿护卫之人残杀挖矿劳工之事,还是想听臣女说同德府知府范绽,命千户率领两百人到大牛村围堵臣女,却被臣女反抓住了千户之事?” 清阳侯与太子皆是一惊。 千户?!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砍了头,扔进了河中! 难不成他一直没死?! “你说此话,可有证据?”圣人心中已经恼怒至极。 倘若易凤栖当真将千户给带了过来,那便说明了太子与清阳侯,不仅欺上瞒下,寐下近五六百万两的白银! 五百万两白银…… 圣人单单想想都觉得要将这儿子千刀万剐了! 他累死累活充盈国库,如今国库内也不过只有两千万两白银! 这败家玩意儿六百万两拿走之后,反过来贿赂朝廷众员来对付他? 若非圣人体质好,非得气昏厥过去不可。 “自然是有。”易凤栖拉长了声音,“说来也巧,银矿坍塌之后,臣女救人时,有劳工偷了两本账本,说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带到国都,请圣人为他们做主。” 清阳侯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他脚下发软,跌坐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了。 圣人目光含着怒意,太子跪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易凤栖从宽大袖口中,拿出厚厚两本账本,“这个要是还不够,臣女还能将那位企图杀了臣女的陈千户带来,让他当庭对峙。” 黄掌监将抬手,将两本账本接了过去,送到了圣人面前。 此时,霍夜峥再次开了口,“陛下不如将户部尚书喊来,让其当场与流水账核算。” 圣人阴着脸,看着账本上所有银两的去处,阴沉得都要滴出墨来,他声音发沉,“去,将户部尚书喊来!” 易凤栖站到一旁。 “接下来之事易姑娘不便参与了吧。”梁阶看着易凤栖,语气平静。 “那怎么行?”易凤栖当即说道,“我拿出了账本,若是我不在有人把我的账本给偷了去,又反过来指摘我掏了假账本出来,圣人将我关入大牢了怎么办?” 圣人额头青筋跳了跳,就连梁阶也被她的话噎得不行。 皇宫内庭,势力错综复杂不说,且极其容易动手脚,太子与清阳侯在国都扎根极深,太子易凤栖自然动不了,不过清阳侯,今日易凤栖必定要将其连根拔起。 易凤栖指着那两本账本,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它们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圣上,臣女认为,户部说不定也不靠谱,最好由您亲自下令,去国都的所有书院里找一些算数好之人去对账本,不然若是核算错了几十万两银子,那可就亏大发了。” “几十万两呢!”易凤栖非常严肃的说道。 当皇帝的,特别是守国的皇帝,自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户部有人会隐瞒圣人做假账?”梁阶慢吞吞又说了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易凤栖立刻撇清关系,“梁大人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梁阶:“……” “行了。”圣人捏了捏眉心,有些疲倦道,“让国都各个书院,国子监各抽调算数不错的书生二十人为一组,再让户部尚书带二十人过来,一同算。” 三组一起算,只要有人敢在这上面耍小心眼,怕是脑袋不保。 黄掌监点了头,立刻出去命人请户部尚书,各个书院院长寻人过来。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安静。 第109章 那等事……自然得他来才行…… 撷芳殿书房。 周鹤潜手捏着笔,将面前纸扇上的青绿山水细致画好。 没有落款,只有一幅让宫内画师瞧了都会大赞的青绿山水扇。 他将扇子放在一旁,算着时间。 小筍一路小跑了回来,“殿下!” 周鹤潜看着他跑到自己跟前。 小筍喘匀了气儿后,才道,“黄掌监匆匆请了户部尚书过去,奴才打听了,听闻还有书院,国子监的书生。” 周鹤潜嗯了一声。 “皇后那边似乎也在打探消息,方才奴才瞧见皇后宫里的人自前朝那边回来。” “儿子被罚,当母亲的,自然要登场。”周鹤潜缓缓说了一句。 他抬眼,目光朝远处看去,那个地方,正是前朝所在之地。 希望她万事顺利。 易凤栖大早上便出来了,这会儿还在看他们算账,肚子多少有些饿。 她左右瞧了瞧,也只有黄掌监的小儿子小游子在她身边。 易凤栖朝小游子做眼色。 不着痕迹地轻轻踢了他一下。 小游子回过神,与易凤栖的视线对上,立刻抬步走了过去,小声问道,“易姑娘,怎的了?” 御书房外头摆着近六十张桌子,那些书生与户部的人都在外头算账,里面便十分安静。 小游子声音不大,却能传入在场的其他人耳中。 “什么时辰了?”她声响嘴不动地问。 “约莫快午时了。”小游子远远看了一眼日晷,低声回答。 “那怪不得……我饿了。”易凤栖叹了一口气。 御书房安静得出奇。 黄掌监却是捂住嘴低低笑了出来。 盛怒之中的圣人自然也听见了易凤栖的话。 他看了一眼易凤栖,无奈摇了头。 果然是易家同出一脉的嫡女。 这等不合时宜说话,也就只有易家的人才能说出口。 在场的人谁不是起了大早便来了,饿是必然的,不过眼前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装。 更何况还在圣人跟前,圣人都未说饿,他们就算是饿也得忍住,不能说自己饿。 梁阶瞥了一眼易凤栖,在心里说了一句不知所谓。 圣人却看了一眼黄掌监。 黄掌监立刻明白了圣人的意思,微微躬身,往外走去,路过小游子时,也看他一眼。 小游子跟上黄掌监的步伐,一同出去。 黄掌监对小游子说道,“去御厨那儿,命人备些廊食,陛下要与诸位大人和易姑娘同食。” “爹,莫不是圣人听到了易姑娘说饿了?” 黄掌监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生服侍易姑娘,圣人高兴了,我们才好过。” 小游子嘿嘿一笑,“儿子晓得,儿子这就去御厨那儿!” 外头还在对账,黄掌监算着时间,掐着点儿走进去规劝圣人用饭。 当然,易凤栖也被捎带上了。 太子与清阳侯被圣人冷凝的视线看了半晌,别说是吃饭了,二人跪在地上到现在都未被喊起来。 易凤栖这还是第一次跟圣人吃饭,规矩比较多,圣人不抬手她不能吃,梁阶不吃,她也不能吃,就连霍夜峥没吃,她也不能吃!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她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等其他人开动,易凤栖以席卷残云的速度,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她吃饭本就快,来了国都后,几次来皇宫,她也发现国都人均小鸟胃,吃两口便停了,她得赶在这些人停箸之前吃饱。 吃完之后,易凤栖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圣人的桌席,味道就是一绝。 太子与清阳侯饿着肚子,等易凤栖跟着圣人回来时,就对上清阳侯那带着怨怼淬毒的目光。 “嗝。”易凤栖当场打了一个饱嗝。 “看来易姑娘吃开心了。”黄掌监笑眯眯说道。 易凤栖一本正经吹道,“还要多谢圣人赐食,臣女还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廊食呢,特别是那道脆鸭,香酥可口,油而不腻!” 饿了半天的太子:“……” 饿了半天的清阳侯:“……” 易凤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清阳侯,心里哼笑,继续滔滔不绝描绘今日的廊食有多么好吃。 清阳侯本来只是仓惶惶恐,等着命运宣告,易凤栖的话生生又让他感到了饿。 胃中绞痛之感夹杂着如临死期的急躁不安,让清阳侯更难受了。 而圣人则递给易凤栖一个话说得不错,你可以继续说的眼神。 她虽然夸得口灿莲花,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嫌恶,易凤栖生得漂亮,来见圣人时,都是一身男装,看着少了妩媚多了几分清朗舒俊,一脸纯良与人畜无害,也使得她夸人时,都让人心旷神怡。 圣人仔细琢磨一下,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得意。 他亲自挑的厨子,做的吃食自然天下一绝。 又过了一刻钟,那些算账之人将所有总账汇在一起。 交上来的总账,户部,书院,国子监等送上来了类别相同的三份。 其中一份是流水账的汇总,另外两份中,一份是清阳侯拿上来的账本算出来的,一份是易凤栖拿出来的两本账本。 御书房内的气氛因为圣人在看总账而变得愈发凝滞起来。 穿堂而进的风夹杂着凉意,让清阳侯与太子感到一阵后背发冷。 圣人重重将这些总帐砸向清阳侯的脸上。 清阳侯煞白着脸,膝盖跪久了,磨得生疼麻木,雪白的宣纸砸得他头在发蒙。 “你当真是朕的好左膀右臂。”圣人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五六百万两都是少算了! 易凤栖拿来的账本与流水账中相差不过一百万两,有些银两并不会记在流水账中,而是通过总账直接记下挪到他用。 而清阳侯拿的账本,与流水账对不上不说,还差了将近三百万两! 清阳侯这是想干什么? 他拿着那三百万两去造反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原本被易凤栖打乱的凝重气氛,在这一刻重新推向顶峰。 众人皆跪了下来,清阳侯悲恸地痛哭起来,自己服罪,只求圣人饶过他的妻女。 圣人没有继续再骂清阳侯,而是直接定罪。 大理寺卿带着大理寺少卿陆知尧与季敛赶过来,听命行事。 季敛看到跪在地上的表妹,心中了然。 连易凤栖都没走,便开始下旨,足可见圣人今日动了多大的怒。 大燕历朝近六代,圣人的皇祖父任由贪腐导致国库空虚,圣人与上一任皇帝父子兢兢业业攒钱,两朝才将国库充盈起来,如今贪腐再次猖獗,圣人便想起了自己父皇驾崩之前与他所说的话。 同德府范绽,湖广的范文林,以及一干涉案人员皆要捉拿归案。 清阳侯查封,与清阳侯交好的朝廷官员也要被大理寺抓了去严刑拷问。 易凤栖听着圣人越说越冷酷的声音,便知道清阳侯此次必死无疑。 至于太子…… 圣人正打算处置他,外面便传来皇后驾到的声音。 圣人刚说不见,皇后便扑了进来,发簪皆取了下来,一身素缟,跪在地上更咽哭着求圣人饶恕太子。 皇后与圣人乃结发之情,皇后又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圣人到底还要给皇后几分颜面。 但他看太子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了几分怀疑。 比起清阳侯被抄家,太子被圈禁东宫,禁足三月的惩罚要轻了许多。 太子掌管的许多政务都需要有其他人去分担。 圣人如何去斟酌的,易凤栖便不清楚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季敛步伐匆匆地从她身边而过,“表妹,我忙完再去寻你,先走了。” 易凤栖点了点头,看着季敛离开,自己也往皇宫外走去。 太子被圈禁,满朝文武为太子求情之人甚多,一朝储君被清阳侯连累,太子太过无辜。 殊不知圣人越看他们求情,对太子的警惕与隔阂便更重,上朝时发怒,把为太子求情的几人直接发落了。 众人这才明白圣人对太子有多恼。 太子手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河南道的旱灾。 圣人忍了许久,最后指了宁王去办此事。 宁王整个人都傻了,他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王爷,如何会处理政务? 不仅如此,就连向来不参与政事的周鹤潜,也被圣人启用,命他接替太子主理圣驾前往北山别院秋猎之事,并让他拟定圣人赠与易国公陪葬的礼单。 周鹤潜没有推脱。 他是不问政事,但如今圣人怒意微消,他若是以自己不问政事为由,怕是圣人直接将他赶出皇宫了。 陪葬礼单并不难,他拟好之后,去了御书房,将礼单拿给圣人过目。 里头圣人还在发火,“湖广布政使为官清廉?百姓自发出街阻拦拿人?” 周鹤潜一身青色缠花直裰,淡定站在外头,听圣人砸东西。 “南巡直隶季行舟暂代湖广布政使,湖广指挥使之责,任湖广总督,暂管湖广一切事物,配合大理寺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都带回国都!” “奴才这就去拟旨。” 小游子看着黄掌监出来,喊了一声爹,“三殿下来了。” “你进去吧。”黄掌监点了头,让他进去通报。 周鹤潜躬身与黄掌监行了一礼,黄掌监道,“三殿下,咱家还有事儿,便不多寒暄了。” “掌监请便。” 黄掌监匆匆离开。 书房内圣人让周鹤潜进去。 周鹤潜行了礼之后,俯身将礼单举到头顶,“父皇,易国公下葬礼单拟好了,请父皇过目。” 小游子立刻走下来,将礼单拿与圣人看。 圣人脸色并不算好,看着里头的物件。 除去亲王规格的陪葬,周鹤潜往里面加了一张弓,一柄御刀。 “何故加弓刀?”圣人淡声问。 周鹤潜垂首,潺潺清流一般的声音响起,“父皇与易国公年少情同手足,儿臣听闻易国公最善使弓与刀,易国公下葬,这两样必不可少。” 圣人哪怕不为易国公府,也要想想边关的易家军,那里有许多老将都是易修的手足兄弟,重视易国公,便代表着重视易家军。 圣人看着他,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个欣慰的淡笑。 “做的不错。”圣人将礼单给小游子,道,“去命人备了,送去易国公府吧。” “要儿臣亲自送过去吗?” “允。” 周鹤潜直起身,接着礼单,从御书房离开。 周鹤潜要拟定陪葬礼单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着易凤栖,她知道后,便明白圣人允许她们易国公府操办易国公重新下葬一事。 易凤栖这几日不再外出,而是一直在忙碌她爷爷下葬的事情。 季老国公怕易凤栖忙不过来,便命他的三儿子来帮忙。 这么一忙碌,再过两日,易国公下葬的日子便到了。 周鹤潜一身朱红色皇子服,身后跟着浩浩汤汤的陪葬品马车,前往易国公府。 素竹素江暗中保护着,看他家主子的马车,素江嘀咕道,“让黄掌监过来效果相同,主子还要自己跑一趟,这是为了见易姑娘吗?” 素竹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以往主子为了与易姑娘保持距离,都是私底下见面,借送陪葬品的由头去易国公府,这算是与易姑娘明面上见了面,又能参加易国公的陪葬仪式,如此一来,主子与易姑娘就有了交际,日后就算再遇见,打个招呼,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素江恍然大悟,“原是这般!” “主子对易姑娘别有用心……”素竹暧昧的笑了一下,“指不定哪日,就……” “你怎么能私底下议论主子私事!” “易姑娘做女主子不好吗?” “……” 周鹤潜在马车内打了一个喷嚏,他皱着眉,以为自己又着凉了。 他还不知自己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已经自觉把易姑娘划入了(副)主子的范畴。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朱红的皇子服,周鹤潜心思却是想到了当初一位皇叔成婚时皇婶所穿的霞帔。 他心思慢慢翻涌,浅浅茶色眼眸之中,带着烟花被点燃,一束亮光投入夜空后未炸开之前的期待。 她想做自己的皇子妃。 这并非不可以,若是她当了皇子妃,那撷芳殿怕是不能住了,或许圣人会给他另外一套宅子,若是不给,他也可以自己买院子,他有很多钱。 院子里要带练武场,她要练武的,还要大一些的书房,日后岁岁需要读很多书。 更要……一间大一些的寝殿。 约束她不能总将自己压在身下,那等事…… 周鹤潜思绪越飘越远,他面上淡然,但脖颈已经悄然爬上红晕。 那等事……自然要他来做才行。 第110章 你要陪我喝酒? “殿下,到易国公府了。” 外头太监的声音,拉回了周鹤潜思绪,他神情淡然的下了马车。 易国公府门外已经等了许多人。 易青云与施若瑜从书院回来,此时也站在了易国公府的队列之中。 他看到一身朱红,容貌堪比绝艳的周鹤潜时,整个人愣住了。 他……他是三皇子? 周鹤潜走过来后,与国公府内的人相互行礼。 “这位便是易姑娘?”周鹤潜抬眼看着易凤栖,轻声问道。 装不认识她? 易凤栖便同样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是。” “早听闻三皇子容颜极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易凤栖这极具调戏的口吻,易国公府的人沉默了,来送陪葬品的人沉默了。 三殿下最嫌恶别人谈论他的容貌,这易凤栖张口便戳中殿下逆鳞,这三殿下不得恼上她? 周鹤潜身后的那些人都在心里暗自等着看戏。 打起来,快打起来! 相比之下,易钧等人便显得极其淡定。 之前周鹤潜都来过他们国公府了,虽说不知为何今日二人要装作一副刚刚见面的模样,不过他们应当打不起来,顶多三皇子心中愤怒,背地里寻他们小姐算账。 他们这些做仆人的,只需在后头跟着便可。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周鹤潜听完易凤栖的话之后,垂眸看了自己这一身朱红色的皇子服,点了头,语气平静,“多谢易姑娘夸赞。” “????” “?” 多谢易姑娘夸奖? 三皇子说的是,多谢易姑娘夸奖!? 周鹤潜身后那些人神情皲裂,一副见了什么天塌场面模样。 易凤栖侧身,“殿下,里面请。” 易钧与一同赶来的太监确定葬品,易凤栖作为如今易国公府里唯一能够撑场子的主子,自然得由她来。 易青云和施璞瑜跟在身后,他还没有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青云,你前头有台阶。”施璞瑜提醒他,“你在想什么。” 易青云回过神,抬脚踩上去,目光复杂看向周鹤潜,低声说道,“他骗我们他叫何潜。” “还让长姐陷入危险之中。” “殿下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不该骗长姐。”易青云握着拳头,心中愤愤不平。 施璞瑜见状,不由笑了出来,“你先前在书院因易姑娘与别人险些打起来,事后还不承认。” “如今看来,青云你的嘴没有拳头硬。” “你莫要胡说。”易青云耳根发红,看了一眼前头走着,并未扭头的易凤栖,低声警告他。 施璞瑜耸耸肩,不再说话。 前头的易凤栖耳朵尖的很,自然而然听见了他们谈论的话。 不过易凤栖视线皆在周鹤潜身上,他今日穿着十分明艳。 朱红色的袍子上绣着四爪盘踞的龙,内里的交领贴合在脖颈与肩膀往上的交接处,深红映衬他的皮肤愈发白皙似雪一样。 易凤栖想着她也没夸错,这人生得好看,容貌也好,特别适合穿红色。 “爷爷下葬之事准备如何了?”周鹤潜侧头询问易凤栖。 那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 易凤栖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半点不显,规规矩矩回答道,“殿下放心,一切按照规格办事,两日后能如期下葬。” 周鹤潜看她仍旧是那副模样,她还在和他保持距离? “如此父皇也能安心。” 二人客套着进入正厅。 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 其中有周鹤潜认识的,也有周鹤潜不认识的。 “他们是自淮南道以及边关而来的人。”易凤栖指着其中一位,“这是淮南道易府的管事。” 易居懋站起来行礼,“三皇子安好。” “不必多礼。” 易凤栖又指向另外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且十分精神的男子,“这是边关易家军左将军的两个儿子,任从沥,任元睿。” 任从沥抱拳行礼。 任元睿看自家兄长行礼,自己也跟着抱拳行礼,不过他说完之后,没等周鹤潜说话,便走到易凤栖面前,低声说道,“你昨日可说好了,要与我比武的,你可别耍赖。” 易凤栖,“你先喝口茶,那儿还有后厨卤的肉,吃饱我就跟你打。” 任元睿听到卤肉,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侍女果然端了一大盆卤肉过来。 任元睿眼前一亮,眼瞧着就要大快朵颐,被身边的兄长给拉住,“别人都在谈事,你吃东西,成何体统。” “国公府上的东西好吃啊,哥,你忘了咱们昨晚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了?!”任元睿余光不停地瞥那盆卤肉。 边关环境严苛,能吃饱便已经不错了,任从沥与任元睿都习惯了在边关的豪放作风,无论是吃饭还是干什么,都带着边关的习惯。 易凤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淮南道又和易家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们也不会因为任元睿吃什么而斥责他。 任从沥有些不好意思,到底自尊心作祟,他强拉住任元睿,无论如何任元睿都别想在这个时候毫无顾忌的吃东西。 周鹤潜不着痕迹将目光从任元睿的身上挪开,和其他自己曾经见过的将军打招呼。 这些都是曾经易修最忠实的拥趸以及其子嗣。 他们早在三日前便陆陆续续住进了易国公府,目的就是为了送别易修。 任元睿还是摸了一根猪骨啃着,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说话,敲定后日下葬的细节。 中午,周鹤潜又要留下来用饭。 任元睿憋了许久,等到吃完饭之后,立刻窜到易凤栖跟前,“大小姐!你说了要与我比一场的!” 他又打不过她,怎么非要和她打。 易凤栖瞅准时机,抬手指向周鹤潜,“三殿下也累了,不如在国公府休息休息再走?” 周鹤潜还没说话,易凤栖便一脸认真,“殿下随我来!” 话落,易凤栖再掠过周鹤潜身边时,抓住他衣袖下的手,轻轻一拉,周鹤潜便跟了过去,谁也没有瞧见二人宽大衣袖之下的动作。 他哪儿需要休息,本想着用过饭之后便走的,如今看来…… 周鹤潜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带着比他还要高的温度,源源不断通过所牵着的动作而传到他手心。 直到二人到了后院。 “他为何总要缠着你比试?”周鹤潜慢慢将手收回来,问她。 “别提了。”易凤栖摆了摆手,“昨日我在练武,被那小子看到了,他当即就跳过来要我和他打一架,他被我一脚踹飞了出去,到现在还认为我是耍赖,要重新比试一场。” 任家是淮南道的人,在国都没有住所只能住国公府。 “不想比?” “也不是不想比。”易凤栖懒洋洋说道,“他大哥跟我说,任元睿武功不行,但人极为好战,怕我不留情,把他给揍到怀疑人生。” 周鹤潜:“……” “好端端的,你为何亲自过来?”易凤栖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再谈论任元睿的事情,眯着眼睛猜测,“莫不是因为……你想见我了?” 周鹤潜觑她,语气平静之际,“易姑娘多虑了。” “爷爷下葬之后,再有十日便是秋猎,圣人让黄掌监给我的名单之中,有你的名字。”周鹤潜声音压低,“你万事小心。” 太子被易凤栖和他斩断清阳侯一臂,他必定不可能这般轻易放过易凤栖。 “他还能在秋猎上对我动手?” “远不止如此。”周鹤潜深深看着她,“总之你小心行事,若有什么不对,派人来找我。” 易凤栖面上的随意还未褪去,周鹤潜见她不以为然,重重拧着眉,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过来,“易凤栖,我所说之话你一定要记住。” 她刚把这事儿记心里,就被他拉了过去,看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易凤栖反倒不说自己记住了,而是看向他,“你方才喊我什么?” 周鹤潜一愣。 他一向严于律己,与易凤栖相识之后,从未喊过她的名字,一直以易姑娘相称。 于他来说,易凤栖这三个字,非关系亲密异常之外不能喊。 他还主动抓了她的胳膊。 周鹤潜意识到自己做了出格的举动,手微微松开一些,低声说道,“在下只是想让易姑娘记住我的话。” “秋猎远没有易姑娘想的那般简单。” 易凤栖扬着眉,道,“我自会小心。” “不过,在我看来,要小心的人,应该是三殿下你吧?” 周鹤潜顿住了。 她是在关心他? “后日爷爷下葬,殿下可莫来晚了。”易凤栖往后退了一步,桃花眼看着他。 二人过来本就是为了说这些。 周鹤潜忍住心中悸动,目光落在她身上,最后沉默颔首。 …… 十月二十六,宜出殡。 定北王易修下葬的日子便是今日。 国公府外挂着素缟,四乘马车拉着棺椁,它的前面,是一架垂帘马车,易国公府如今的主人,易凤栖与易随坐在里头,安静听着前方唱哀。 看着浩浩汤汤的出殡马队,长街上百姓纷纷让位。 他们看向最前方的那辆车帘马车。 “上面坐的就是易国公府的小姐吗?她身边,怎么还有个小孩儿?” “那是易小姐的儿子,听闻其父不祥,那儿子便随易小姐的姓,指不定这位小公子,日后便是易国公府的新一任国公爷了。” “唉,易国公府人口凋零,瞧着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谁说不是呢。” 高台之上,霍夜峥一身玄色锦袍,目光落在那长长马车队伍上。 “都督要一同去拜谒吗?”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衣襟松散,流转着凤眸的女子。 “免了。”霍夜峥收回目光,语气淡然。 女子坐起来,站在霍夜峥的身后,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为他揉按着,“可惜呀,都督被大元帅所救,却不能明目张胆的祭拜恩人,如今还要与恩人唯一的女儿作对。” 女子俯下身,宛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落在他喉咙处那狰狞的伤口上,吐气如兰,“若非大元帅所救,都督您伤的可不止喉咙这般简单了。” 霍夜峥将她的手拂开,嘶哑难听的声音透着晦暗,“本都督自有本都督的报恩法子。” “那今晚都督还来吗?”女子声音又轻又娇。 霍夜峥没回答,只是站起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女子唉了一声,似嗔似恼,“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亲王下葬极为繁琐,抵达陵墓之后,还要念一段极长的悼词,直到时辰到,放置着易修骨灰的棺椁才放入陵墓内部。 易凤栖看着那一道接着一道的石门关闭,直到所有人退出陵墓。 一旁一位跟随易修南征北战的老将军,痛哭流涕;受过易修恩情的人也面露哀色,时不时抹泪;易青云更是难忍的红着眼眶低头垂泪。 易随受情绪感染,抱着易凤栖的胳膊,眼睛红红的。 一时间,整个陵墓前,悲痛的哭声一片。 周鹤潜站在不远处,能清楚看到围在中心地带的人都在哭,就连季老国公爷也潸然泪下,和一旁老妻相互搀扶着落泪。 只有一个人没有哭。 易凤栖跪在最中央的位置,后背挺拔,瘦而不弱的身姿似乎就算压座大山都不会弯折。 她没有哭,无悲无喜,无痛无怒。 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幅模样,周鹤潜心中却产生了些许悲恸。 比起在这里为易国公哭丧,她兴许早在几年前,便领略过了至亲去世时所产生的巨大痛苦。 仇恨与悲痛太多,压抑太久,便没了火,唯一信念便是手刃敌人,为至亲报仇。 也许到那个时候她才有可能哭得出来。 夜晚浓云笼罩着整个国都,今日累了一天,所有人归来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里休息。 易凤栖没有睡意,散去了婆子侍女,偷偷去厨房,拿了酒出来,她坐在清辉阁外头的回廊上,自己喝酒。 一个身影,不应该说两个人,出现在清辉阁正房房顶上。 易凤栖懒洋洋的看着两人下来。 “悼二没能拦住你?”她挑着眉说道。 “他喝醉了。”周鹤潜从素江背上下来,半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翻了别人的墙而感到羞愧。 素江朝易凤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闪身离开。 “自己独酌?”他坐在易凤栖放酒的另外一边。 “你要陪我喝?”易凤栖语气懒散,漫不经心的话,就像是在说,‘陪我吃饭’一样自然。 周鹤潜看着那坛酒,微微皱眉,“没有酒杯吗?” 第111章 易凤栖,我好难受…… 喝个酒还这般多要求。”易凤栖轻啧,但身体却站起来要去帮他拿酒杯。 周鹤潜却先一步地拉住她的胳膊,“不必了,我不用也可以。” 易凤栖侧过头,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 周鹤潜被她看得奇怪,他们跟前只有易凤栖方才过来时提的灯笼,灯笼纸上烛光噼啪摇曳,人影看得不甚清晰。 “为何一直瞧我?”周鹤潜目光不躲不闪,与易凤栖对上。 “无事,给。”易凤栖摇了摇头,将身边那坛酒递过去。 看着手中足有十斤重的酒坛,周鹤潜接过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口。 “不会喝?” 周鹤潜摇头,“会。” 他两只手抱住酒坛,犹豫半晌后,才唇抵在坛口,异常艰难地喝下了一口。 易国公府的酒烈,又不如他在宫中喝得那般细腻甘甜,周鹤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这酒呛了一下,修长脖颈侧到一旁,将手中的坛子放在她那边,剧烈咳嗽起来。 易凤栖看他被呛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靠近周鹤潜的那只手,却在他后背拍了拍,扬着眉说道,“怎的喝个酒还能将自己给呛住?” 脊梁上不算重的力道存在感强烈,他将那股辛辣之感压了下去,舌头还是在不停发麻。 “辣。”他侧回头,面上多了几分红晕。 “等着。” “你去哪?” “帮你拿点解辣的东西。” 易凤栖脚步飞快,片刻后人影便消失在周鹤潜的眼前,他摇了摇脑袋,手往后放撑在木质回廊地板上,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等待着易凤栖回来。 没多久,易凤栖的身影从回廊之中出现,她拿了不少东西。 一碟牛肉,一碟花生,还有一碟柿子,以及一个酒杯。 “厨房做的牛肉,味道还不错。”易凤栖拈了一个花生,手轻轻一捏,香甜透着一股微微咸味儿的花生味道便传了出来。 周鹤潜着实不能下手去拿那牛肉,皱着眉看着。 易凤栖把花生粒放入口中,面上也不知是惬意也不知是缅怀。 “你不吃?”易凤栖侧头看他。 “刚才手摸了地面。”周鹤潜如实回答,把手伸到她面前。 今儿他穿了一袭白衣,宽大袖口因为他抬手的动作,而露出一节小臂。 烛光朦胧,透过最外层薄纱,光线越发昏暗起来,哪里能看得清他的手脏? 不过他这般说,便是不愿意用手去碰牛肉。 “挑。”易凤栖吐槽了一句,余光看着牛肉,又看了看周鹤潜。 “你张嘴。” “作何?” “让你张嘴你张便是。” 周鹤潜迟疑瞧着她,最后还是依言将嘴张开。 接着,他听见了一声清浅脆耳的笑,火辣的舌头上落下一片牛肉,易凤栖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你张嘴,你还真张。” 周鹤潜咬着牛肉,才知是易凤栖塞了一片牛肉到她嘴里。 她已经坐了回去,将坛中的酒倒了一杯在酒杯之中,递给他,“喏。” 周鹤潜接过来,对那股冲口的辛辣味还心有余悸。 易凤栖已经将坛子举了起来,见状,周鹤潜只能和她碰了一下。 紧接着,周鹤潜便瞧见易凤栖对着那坛口便喝了好几口,他震惊道,“我方才喝过了!” 她这般……这般就直接喝了下去,不是和他…… 周鹤潜耳根敷上薄粉,满脸不可置信。 易凤栖瞥他,“这有什么,你喝之前我已经喝过好几口了。” 她看着周鹤潜忽然发红的面颊,明白了,面上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凑过去缓缓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这算是间接的亲吻?” 周鹤潜:“没有,你想多了。” “周鹤潜,你的耳朵好红啊。” 她抬起了手,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刮。 宛若被电流击中的触感让周鹤潜浑身发麻,他撇开眼不去看易凤栖,亦不回答易凤栖的问题,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易凤栖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吃牛肉吗?” “你喂?” “有何不可?” 易凤栖又捏了一片牛肉,递到他唇边。 周鹤潜耳朵愈发红了起来,他垂眸看着唇边的牛肉,最后张开将其咬了进去。 “殿下,吃牛肉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咬我的手?”易凤栖一脸震惊。 “我根本没碰到你。” “胡说,你的舌头都碰到我的指尖了。” 周鹤潜听着她无耻的话,气道,“你莫陷害人!” “分明是你不认账。”易凤栖理不直气也壮道,“你罚酒。” 她说着,给周鹤潜又倒了一杯。 周鹤潜气得脸都红了,偏生易凤栖很是不要脸的说道,“你要是不喝,那就是心虚。” 他喝了岂不是坐实他碰了她的指尖? 左右都逃不过。 周鹤潜星眸藏着跳跃烛光的火舌,最后憋屈地将这杯酒给喝了下去。 易凤栖露出得意表情,自己也喝了许多,剥开一个柿子递给他,“这个甜,你尝尝。” 周鹤潜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很甜。 如今正是柿子成熟的季节,柿子做成柿饼,或在发黄时摘下来盖上一层布,等上几日,果肉便会变得稀软甘甜。 “为何要自己一人喝酒?” 周鹤潜看着易凤栖一口一口喝下那坛里的酒,怕是她会将这一坛都给喝光。 若是醉了该怎么办?他还未照顾过酒鬼。 “想了便喝了,倒是你。”易凤栖眯着眼,嗓音被酒水沁润,透着一股醉人的慵懒,“不回皇宫,来我这儿干什么?” “想了,便来了。”他学着易凤栖的话说道。 这酒后劲儿倒是挺大,周鹤潜眼前的景色都有些晃。 她哼笑一声,细细的,似风过草丛带起沙沙声响。 “想我了?” “你莫要自作多情。” 他欲盖弥彰地将酒杯伸过去,“给我倒一杯。” 易凤栖将那坛酒放到自己身后,挑着眉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他,意味不言而喻。 不给。 “我来陪你喝酒,你便是这般待客吗?”周鹤潜有些恼。 “你想要的话,可以自己来拿。”易凤栖耸肩,一副无赖样儿。 周鹤潜欺身过去,手按在她身侧的地板上,要拿她身后的酒坛子。 谁料易凤栖早就把它又放在了距离周鹤潜很远的另一侧。 “你故意的?” “没有。” 她满脸纯良,无辜眨着眼睛。 周鹤潜看她的脸,也在晃,一个晃成了三个,六个。 “别乱动。”他抬起手抓住她的肩膀,命令道。 她哪儿动了? 易凤栖略感奇怪。 周鹤潜趁机将那坛酒给拿了过来,脸上多了几分得逞的笑,唇瓣微弯,烛光灯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看上去显得无比清隽绝尘。 易凤栖哂笑,语气坦然,“想喝喝吧。” 里头的酒被她喝了个七七八八,也没剩多少。 这种酒之前她经常与爷爷喝,所以这一坛压根不会醉。 但周鹤潜不同,他喝的都是精细的果酒,好入口,不容易醉人,所以他喝果酒不会醉。 但这种成坛的烈酒与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抵抗。 他就这么跪坐在她跟前,将里头的酒倒入口中。 还是很辣,辣的他弯腰咳嗽了许久。 “又无人与你抢。” “辣。” “还想吃牛肉?” 易凤栖抬手就要捏牛肉,周鹤潜却拦住了她,指着那一碟花生,声音听着清楚,但却无法掩饰他身上渐渐变得柔软的气息,“我想吃这个。” 易凤栖看过去,又看向周鹤潜。 他的眼眸神色变了,以往干净剔透的茶色,夹杂了几分轻柔软和的色彩,水润地倒映着她的身影,脸上没有笑,却挂着红潮,不知为何易凤栖从中品出几分欲语还休的意思。 “我看你还想咬我的手吧?” 易凤栖捏开咸水花生,将其中一粒放在周鹤潜面前,本想让他自己拿着吃,谁料这人忽然低下了头,整齐的牙齿咬住她的手,舌头卷起她两指中间的花生,擦过她的指腹,又轻轻抿住了唇瓣,把她两根手指都含在了嘴里。 一股说不出的暗流在易凤栖胸口猛涨,她仍旧看着周鹤潜,看着他咬着自己的两根手指,纯净的面容并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就只是单纯的吃了她的手指捏着的花生而已。 他很快就松开了,将花生咽了下去,舌头上的辛辣并未减少。 周鹤潜有些苦恼,低下头,身后乌发顺着他的动作而划过肩头在空中飞扬,他摸着自己的唇,有些难受的说道,“好辣。” 想喝水。 易凤栖觉得周鹤潜今天过来不是陪她喝酒的,是来勾引她的。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不经意,却能处处恰到好处地撩拨她的心弦。 让她回忆起四年前在山洞看到的他,身体坚韧柔软,又不失男子的刚劲,每一处都精致到了极点。 她从不否认周鹤潜的模样对她的吸引力。 男子生的好看并不是什么过错。 但是被她盯上了,就有一些困难,周鹤潜不带任何情欲的举动,落在她眼中,便多了许多足以回味的细节。 就像现在,周鹤潜已经朝易凤栖过来了,宽大衣袍因为他喝酒的动作而衣襟轻散,露出里头白皙的内里,紧紧贴着他精致的锁骨。 “易凤栖……我的舌头好辣。”他很难受的求助,衣袍散落在她身前的地板上。 希望她能够帮帮他,帮帮难受至极的他。 她的道德感很低,这人再勾引她,那她可就不做人了。 易凤栖在心里这么想,但还是要站起来去帮他取水。 哪知她还没完全站起来,周鹤潜的身体便朝她倒了过来,胳膊压住她的膝盖,将她重新压了回来。 “易凤栖。”周鹤潜声音潺潺,似溪流一样,流入她的心尖。 “周鹤潜,我给你五个数,你赶紧从我身上挪开。”易凤栖忍了又忍,提声说道。 周鹤潜挪动了跪在地上的膝盖,没有退,而是欺身往上,干净澄澈的视线安静看着她,“你撒谎。” 易凤栖:“?” “你分明很喜欢我。” 整个清辉阁,只有他们两个人,乌云仍旧将月光遮盖,十月的冷风一遍一遍的吹过来,灯笼内的火舌跳动愈发激烈,似要狂舞起来。 这种直白之言,不像是周鹤潜会说出来的话。 让他承认什么事,都得想方设法的来,更何况说“你分明很喜欢我”。 易凤栖分析不到两息,便能确认周鹤潜喝醉了。 “所以呢?”易凤栖挑着眉看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我为何要喜欢你?” 周鹤潜沉默了。 他跪着不太舒服,随着便往下坐在她身上,温度几乎不用太多时间传导,便渡入他的身体。 周鹤潜看着她,修长手指又触摸到她的脸颊,答非所问,“你不开心。” 易凤栖被他逼得小臂撑着身体,整个人几乎要仰倒。 正想笑出来,周鹤潜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缄默再难开口。 透着莹润的唇,封住了她的口。 这个动作似乎是触到了他身上的开关,又像是被什么极致吸引力的东西引诱,周鹤潜的呼吸陡然重了许多,迫切的,渴望的,极想被占有的…… 周鹤潜抱住了易凤栖的脖子,毫无章法的吻着她。 易凤栖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万分没想到周鹤潜喝完酒之后这般生猛。 他竟然敢亲她? 周鹤潜大脑糊成浆糊。 仅仅是唇瓣相贴,还不够。 应当还有另外一种感觉,他知道的! 那种如堕云端,只有易凤栖能给他的那种感觉,他应当知道的! 可周鹤潜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急的不行,动作越发急切。 他的眼眶发红,被逼得急了,周鹤潜将她搂的也愈发紧了起来。 易凤栖险些喘不过气儿来,抬手将他推开,“你疯了?” 周鹤潜红着眼眶,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亲你,再深一点的亲。” “易凤栖,我身上好难受,舌头快辣死了。”他声音微乱,透着哀求,低着头在她脖颈间蹭着,“你帮帮我,易凤栖……” “易凤栖我好难受……” 易凤栖:疯了…… 他往常的冷静自持呢! 真喝醉了? 他怎么这般…… 勾人。 易凤栖强忍着要把人推倒的冲动,想着循序渐进,他都亲过来了,她也必须得反击回去。 “你松开一些。”她抓住周鹤潜的后脖颈,像是提一只猫一样,“我教你。” 她的话似乎安抚到了周鹤潜,他果真松开了些许,坐在她腰上,清绝无双的面容上,眉头微蹙,红潮泛滥,水雾似的看着她。 草…… 易凤栖可耻的心动了。 她正想教周鹤潜什么才是真正的亲吻,按着他的脖颈正要亲上去。 忽然后背一凉。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素江,正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易凤栖:“……” 第112章 最近决不能去找易凤栖 清晨,府上的素缟尚未收起来,寒风吹着长长绶带飘荡,悼二惊醒过后,发觉自己昨晚竟忘了守夜,他当即去寻了易凤栖。 只见挂着不悦的易凤栖从练武场回来,浑身皆是汗水。 “小姐,属下昨晚失职,请小姐降罪!”悼二想都没想地跪了下来。 易凤栖还在想昨晚那个差点便能加深的吻,越想越遗憾,她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昨晚无事发生,你在不在都无事。” “府里安全事关重大,日后属下必定警戒。” 悼二这么一拦她,被任元睿给抓住了机会,他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喊道,“大小姐!你今日要与我比试!” 易凤栖头更疼了。 任元睿飞快抵达易凤栖面前,宛若一只大犬般,在易凤栖身边转来转去,“大小姐你刚从练武场操练完吧?正好与我比一场,行不行?!” 算了,满足他这个心愿。 “你跟我来。” 易凤栖带着任元睿到了练武场,指向不远处的兵器,语气懒洋洋的,“自己挑。” 任元睿兴冲冲挑了一根长缨枪,他家大多数都用这个,所以他也长缨枪。 “来吧!”任元睿看着她,眼底尽是止不住的战意,“该你挑了。” 易凤栖扯唇笑了一声,配合他随便挑了一件兵器,任元睿选长缨枪,她便选了一根佛棍。 悼二让人将场地让了出来,闻声赶来的任从沥额头青筋炸起,又是无奈又想把任元睿拎回来给暴揍一顿。 那可是大小姐!怎么能这般乱来! 易居懋也来了,他身边是易钧。 “早听闻小姐轻功极好,倒是没见过小姐与人缠斗。”易居懋头戴着四方平定巾,透着儒雅与从容。 “前往北山别院的谕旨今日应当要下来了,我等知晓小姐武力如何,也能安心一些。”易钧笑道,“一会儿悼二也去与小姐比试比试?” 悼二视线落在台上已经打起来的二人身上,道,“可以。” 这么久了,他也不知小姐底细,今日探一探。 任从沥没说错,任元睿在武功上面一窍不通,长缨枪舞的不错,但都是花架子,力道压根不行。 易凤栖看他舞了半天,佛棍被她猛然甩了出去,任元睿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她一棍砸在肚子上,在比武台上连滚两圈,整个人都傻了。 任从沥捂住了眼睛。 易钧:…… 易居懋缓和气氛,“小姐武功高强,任二接不住也属正常。” 任元睿差点被打哭了,听到易居懋的话,立刻顺着找回场子,从地上坐起来,表情扭曲,“不,不错!大小姐果然厉害,我再回去多练练,肯定能打得过大小姐!” 易凤栖打了个哈欠,“怎么都来了。” “你们练,我回去休息。” 说完,易凤栖便要走。 “小姐不如与悼二切磋切磋,测测自己实力如何?”易居懋提议道,“国都内高手如林,悼二还算能排得上号,若是小姐能与他有一战之力,那我等回淮南道也安心了。” 易凤栖听到这话,侧头看过去,反问他,“悼二在淮南道能打过多少人?” 易居懋呵呵道,“能排前十。” “才前十啊。” 她看向悼二,语气里皆是,‘你有些不太行’ “小姐,悼二曾在边关待过,营中多数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任从沥在一旁说道,“小姐千万不可轻敌。” 虽说小姐是国公爷亲自带大,但也不能这般小瞧人。 易居懋却不曾将易凤栖的话给看轻,她身上带了太多国公爷的影子。 小姐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必定知道悼二底细。 悼二表情收敛,“小姐请。” “那我跟你练练。”易凤栖将上面放置的长刀拿在手中,语气淡淡,“就打这一场,我困了。” 她被醉了之后的周鹤潜折腾得不行,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悼二随即上前,也挑了一柄长刀,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在与悼二战斗之前,易凤栖早已消耗了大半体力,但现在看上去,她行动仍旧快若闪电。 短短几息,二人便对了十招,长刀刀刃相碰撞擦起火花,易凤栖与悼二各自后退了两步。 悼二手心有些麻,男女之间不可跨越的体力鸿沟,这句话落在小姐身上并不适用。 不过十招而已,悼二便能确定她的力道,体能,甚至战斗素养都属于顶尖水准。 他眸若鹰隼,足尖抵地,身形若游龙一般,以刁钻动作朝易凤栖攻击而去。 易居懋看着对战悼二都游刃有余的易凤栖,他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为何不早说小姐武功如此之高?”易居懋对易钧道。 “我若是知道,为何不告诉你?” “小姐除了每日练练兵器,练练武,便是在找幕僚在书房谈事,她根本没有与人动过手。” 易钧看着悼二开始节节败退起来,情绪复杂到了极点,“真应当让小姐去淮南道与边关一趟,让将军们瞧瞧小姐的实力。” “此事既然我与从沥都瞧见了,自然不会单单只有我们几人瞧见。”易居懋道,眼底皆是欣慰与激动之色,“小姐武力这般高,待小公子长大,我们淮南道与易家军,何愁人人自危?” 易钧却不这般想,这一个多月以来,小姐所展现出来沉静与随机应变,比之大元帅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小姐在,至少十年不必担忧出现差池。 任从沥与任元睿落在比武台上二人的目光,已经一变再变,尽是不可置信。 台上,悼二被易凤栖压制到了极限,猛然反攻,二人手中兵器在对上那一刻,从他们手中弹开,长刀落地之声,唤醒了在场看比武的众人。 他们有些傻眼。 这算是谁赢啊? 易凤栖甩了甩手,啧了一声,“你赢了。” 说罢,她跳下比武台,几下人影就没了。 “果然是悼二,小姐都不是对手。” “方才小姐的话,算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这话说的,两人的兵器一起落的地,小姐说悼二赢了,那是小姐不想打了,我今晨起后,就瞧见小姐在练武场上活动,到与悼二打起来足足练了两个时辰,她体力被消耗许多了。” “若是小姐正常情况下与悼二打,兴许悼二还不是对手呢。” 练武场上的人议论纷纷,唯有悼二自己清楚,小姐方才最后那一招,本是要往他肩上砍的,他的力量放在整个国都都很强,但与小姐比起来,却有些不够看,小姐感觉到了他恐怕不能挡下这一刀,索性相撞时卸了力,两人的刀都飞了出去。 是他输了。 …… 皇宫内,周鹤潜睡醒之后,头疼欲裂。 殿内一有动静,小筍便快步进来,伺候周鹤潜起身。 “殿下,您醒啦。” 周鹤潜看着熟悉的寝殿,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昨晚之事。 他抿了抿略有些发干的唇,声音嘶哑,“去倒水。” 小筍立刻去拿茶壶倒茶。 周鹤潜神情有些蔫,垂着眼睫,漱了口之后,喝着杯中的茶水。 看着澄澈的茶水,周鹤潜脑海之中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他坐在易凤栖的身上,外袍凌乱,宽袖滑落到手肘处,小臂贴着她的脖颈…… 他还主动咬着她的唇,毫无章法的乱亲。 “易凤栖……” “帮帮我……” “我的舌头好辣……” 难以克制的哀求,以及那一副依赖求怜的模样,彻底在周鹤潜脑中浮现。 周鹤潜握着茶杯的手剧烈地一抖。 茶水险些从里头跌出来。 “你松开些。” “我教你。” 易凤栖揉捏他的后脖颈,语气分外缠绵。 后脖颈被捏住的力道在此时格外清晰的出现,周鹤潜宛若被蒸熟了一般,羞意,难以启齿,隐秘的欢喜交杂在一起,让他藏在乌发之中的耳根红透,手指紧紧握着茶杯。 他昨晚……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竟然对易凤栖说出那种话! 他喉咙愈发干涸起来,仰头将茶杯内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殿下,您没事吧?”小筍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殿下这是怎么了? 周鹤潜将茶杯递给他,“无事。” “去备些热水,我要洗漱。”他欲盖弥彰吩咐道。 小筍立刻去着人准备。 周鹤潜从榻上起来,余光看到了那枚香囊,再次浮想起了昨晚发生之事。 他飞快撇开眼睛,又不自觉地想,她想教他什么? 如何亲吻? 昨晚他不该喝那么多酒。 无故被放大的私欲与隐秘,被催使崩溃的理智,让他竟然胆大包天到做出轻薄易凤栖的事来…… 这让他如何再见易凤栖? 他闭了闭眼睛,从榻上下来,赤着足,往屏风后走去。 备好的热水放在屏风后,若玉一样白皙的平肩干净细腻,背靠在浴桶壁上,周鹤潜低低吐出一口浊气,坐在浴桶里,他打定主意,最近决不能去找易凤栖。 脸都丢尽了。 …… 北山狩猎的谕旨,很快就送到了易国公府。 国公府上的人早已有了准备,并不意外。 不过有件事让易凤栖难以下定决论。 按照周鹤潜所说,此次北山必定凶险万分,她不能带着易随与施若瑜去。 把他们放在国公府里,又有些太过无聊,易青云与施若瑜都要去书院读书备考,并不会经常回来。 虽说易钧与易滁对他们极为爱护,但易凤栖还是不能放心。 想了半晌,易凤栖决定将易随与施若瑜先送到季家去。 季国公是她舅舅,又有季轻然在,易随对她也算熟悉,老国公爷与老太太也喜爱易随。 在季国公府放上几日,应该不成问题。 启程前两天,易凤栖便带着易随与施若瑜去了季国公府。 这日季敛也休沐,得知易凤栖来了,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去瞧。 刚刚走进正厅,便能听见里头老太太轻松愉快笑声。 “放我这儿正好,我就稀罕咱们岁岁。”老太太抱着易随不丢,眼底是说不出的喜爱,“正好,这两日你也莫走了,就住府上,好让岁岁适应适应。” 季夫人也笑着点头,“娘说的对,栖栖,这两日便在府上住下,待去北山别院时,直接从咱们府上走。” “那我明日再回去,府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吩咐,今日便住下。”易凤栖说道。 在场诸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侍女从外头走过来,说道,“老太太,世子爷来了。” “让他进来。” 季敛从外头进来,看到易随,便哎呦一声,“你怎么来了?” “表大舅!”易随立刻从老太太怀里出来,朝季敛跑过去。 季敛将他抱起来,这才向几位长辈问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要把岁岁放咱们家?” “此次前往北山别院,你表妹也得跟着圣驾一同前往,那地儿偏远,可不能让岁岁去。”老太太看易随与季敛亲近,心里便更高兴了几分,“正好我也无事,与乖曾外孙多多亲近亲近。” “那祖母可有得忙了,这小子又精又爱玩儿。” 易随不满,“岁岁可听话了!” 原本还想和表大舅贴贴的易随,哼哧哼哧推开他,跑到易凤栖旁边,撅着屁股不理他。 这小模样逗得众人皆笑。 易凤栖勾着唇轻拍他脑袋,目光却从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的施若瑜身上划过。 她眼底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用过午饭之后,易凤栖带着两个孩子回国公夫人给她准备的院子休息,睡午觉。 施若瑜乖乖躺在小榻上,但乌黑的眼睛睁着,没有半点睡意。 不像她儿子,只要有她在,哪儿都能安睡。 “不想在季家?”易凤栖斜躺着,问施若瑜。 小姑娘心思细腻,才四岁多便无比懂事,大抵是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从不曾向她要什么。 施若瑜连忙摇头,“不是,若瑜很喜欢季家!” 她脸上涨红,粉嫩嫩的。 易凤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施若瑜的脸愈发红了起来,她憋了好半天,在易凤栖的注视下,她还是极小声的糯糯道,“我……我只认识岁岁弟弟。” 今日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所有人都有说有笑,但施若瑜却感觉到了无所适从,她对季家没有归属感,就想是被热闹隔绝在外。 施若瑜知道她们喜欢的人是易随,她只是一个寄住在易家的孤女,哥哥教她不要因为姨姨对她好,便提出无理要求,这样是不对的。 但是…… 比起待在季家,她更想回易家。 那里才是她的家。 施若瑜不敢向易凤栖提出这种要求。 易凤栖心想,果然教小孩儿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一不小心就把人带自卑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必依附岁岁,他喊你姐姐,你喊他弟弟,你们便是平等的。” 施若瑜懵懂的看着她。 温柔又暖和的手掌落在她的脑袋上,易凤栖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去他外祖家,你大可不跟过来,跟随自己心意行事。” “可……岁岁会不开心的。” 易凤栖拍拍自家儿子的屁股,易随转身继续呼呼大睡,“他不开心与你何干?难不成日后你大了,不想做自己想做之事?只跟在他身边听他的话?” 他要是敢这般做,她第一个爆锤她儿子。 易凤栖之言,就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击在施若瑜懵懂的心口。 做自己想做之事……? 她也可以吗? 第113章 易凤栖,你不是很狂吗? 最终,施若瑜还是选择留在了季家。 此事乃她自行选择,易凤栖将道理给她捏碎了喂过去,施若瑜能懂多少,皆由她自己琢磨。 待施若瑜睡过去后,易凤栖自房中出来,与季敛走在国公府里转。 季敛向易凤栖说了这些日子查到之事。 “前两日我们盘问与清阳侯相关的所有国都官员,并未从他们口中得知有关四年前在永林县发生了什么。” 若要查出真相,怕是要等到季行舟将湖广那边清扫干净,将人带回之后了。 “有时那些看似无关紧要之人,才更容易在其中得到答案。”易凤栖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有何高见?” “侯府的小厮,管事,以及侍卫,这些人才是最容易得到消息的人群。”易凤栖不紧不慢说道,“当然,你得先将他们的妻女或者关心之人抓住,人有软肋时,才会将秘密全盘托出。” “表妹,看不出啊。”季敛上下扫她,“你若是男子应当去我们大理寺亦或者刑部当值,盘问必然有一手。” “煞气太重,不去。” 季敛切了一声,“你想去还去不成呢。”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与你。”季敛声音压低了许多。“侯府的后院,有一口枯井,我命人下去看了,里头有两具干尸。” “先前听闻清阳侯有一来自巫都的美姬,却在十几年前忽然消失,三殿下命人在外寻了许久,都未曾寻到那美姬的去处。” 易凤栖桃花眼微眯,“你以为?” “知尧已命仵作去查看,若无意外,必定能够确定那两具干尸身份。”季敛道,“三殿下去往巫都打探之人曾说过,巫都内有苗姓一族,族长之女苗婵儿在二十多年前曾来国都,后来消失不见,若是能确认干尸是苗姓一族族长的女儿婵儿,那我们大抵便能确定置大元帅于死地的毒,就是来自清阳侯。” 易凤栖听完他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可知国都内有谁使带有凹槽的弯刀使得好?” 季敛想起易凤栖曾让他看过的那柄弯刀,然后摇了摇头,“不知。” “不过此次前往北山别院狩猎的,大多数都是武将出身,其中必定掺杂着大多数高手,你大可在狩猎时看看可有使那弯刀之人。” “若是没有,那便是民间之人所为。” 易凤栖默了片刻,点了头,“多谢。” “一家人,何故说两家话。” 易凤栖哂笑出来。 二人很快便将话题岔开,说起其他事情。 季国公的院子,国公夫人听着小厮传来的话,不由笑了出来。 “大嫂,您也不担心世子与表小姐产生情愫。”三夫人微微皱起了眉,低声提醒。 季敛向来不耽女色,如今二十有一房里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 二少爷都去了两房妾室了! “他们若是起了情愫,早在栖栖归来时,敛儿便向我提起此事了。”国公夫人笑吟吟说道,“我看她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 “说是情愫,我看文郡王府的那位县主,更与敛儿闹得多些。” “他们二人自小打到大,大嫂,您这是乱点鸳鸯谱了。” “敛儿既不着急,那便慢慢相看,总归能找着好的。” 再不济,她娘家大嫂的侄女,如今也到了年纪,说与季敛也不错。 三夫人闻声,心中也不免打起了主意。 既然表小姐不成,那她不也能将自家侄女接过来? 她侄女生的也好看呢,再不成的话,她侄儿也行,虽说易凤栖已有了一个儿子,但易家仍旧是块肥肉啊! …… 圣驾于两日后启程,易国公府收拾了东西,易凤栖带了两位婆子,将悼二与易滁留给了易随,一同去季国公府看着他们,她则带了易居懋,任元睿,任从沥以及十位府兵跟上圣驾,一同前往北山别院。 周鹤潜自然也要去。 此次秋猎本应当是太子操办,太子如今被禁了足,圣人交给了周鹤潜办,这是圣人交与周鹤潜第二件差事,对周鹤潜来说十分重要。 周鹤潜身上披着深蓝色的大氅,从撷芳殿出来。 路过东宫时,他只见东宫门开着,被禁足的太子站在外头,目光淡然看着周鹤潜。 “太子殿下。”周鹤潜停步,深深鞠了一躬。 “三弟好生威风。”太子语气同他的表情一样,冷淡至极。 “臣弟不过是为太子殿下分忧。” “三弟更应该好好操办,往年狩猎从未出现过差池,若是三弟这么一经手,出现了差池,怕是父皇对三弟更加不喜了。”太子拉长了声音。 “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山间蛇虫鼠疫众多,三弟,好自为之。” 周鹤潜抬眼,看着太子,最后行了一礼,“时辰快到了,太子殿下,臣弟先走了。” 话落,周鹤潜站直了身体,抬脚继续往前走。 而他的手,则落在腰间挂着的那只香囊上,浅淡清俊的面容上透着淡淡的苍白,未曾表露出任何表情。 北山别院距离国都并不远,一日路程便能到。 易凤栖在马车里给易随写信,她拿笔的姿势颇为古怪,写出的字自然也不算好看,龙飞凤舞的,一旁的易居懋瞧着,唇角抽了抽。 “大小姐,您握笔的姿势错了。” “能写字不就行了?” “若是被别人瞧见,会笑话大小姐的。” 易凤栖抬头窥他,端正了身体,以正确的姿势握笔,谁料,她力道太重,这支价值十两银子的紫毫毛笔,咔嚓一声,断了。 易居懋:“……” 易凤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可怪不得我。” “算了。” 他们国公爷也这般,出自一脉,没必要改…… 易凤栖当即又拿了一支笔,刷刷刷地写满了一张纸,然后放入信封,“让人送去季国公府,给我儿子的。” 易居懋接过来,“老奴这就去。” 他自马车上离开。 易凤栖在马车里坐了半天,外头就传来敲窗的声音。 “表妹!快出来!” “干嘛?”易凤栖问道。 “去赛马啊。”季敛一身骑装,兴致勃勃地说道,“景少光那小子也在,叫了不少公子小姐一同赛马,大长公主设了奖赏,走,一起去玩儿?” “等我片刻。” 易凤栖当即抄起一旁放着的鞭子,让人去喊了任从沥过来,一同去赛马。 易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骏马,她身下的便是号称黑珍珠的,自西域那边搞来的黑色宝马,这马耐力好,体型高大,且速度极快。 任元睿也想去,被任从沥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到了营帐你再跟我一同出来,这场合你不许去。” “大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任元睿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 “……” 任从沥看向易凤栖,她已经翻身上马要走了。 “你们给我看好他,倘若他敢出来,就给我按回去。”任从沥勒着缰绳,吩咐亲卫。 “是!” 任从沥这才离开,跟上易凤栖的速度。 “说好了,大长公主做庄,谁先到营帐,大长公主的宝弓便是谁的。”景少光坐在马上,趾高气扬,“还有谁要参加?” “呦,这不是景世子吗?”一道女声传来。 景少光听到熟悉的声音,浑身一抖。 众多公子贵女朝声音传响的地方看过去,只瞧见一个骑着油光水滑的黑珍珠宝马的女子慢悠悠的过来。 她生的一双桃花眼,却半点没有妩媚,反而瞧着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周宝珊瞧见易凤栖,立刻朝她招了招手。 易凤栖冲她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易凤栖!你凑什么热闹?” “这话说的。”季敛也过来了,“景世子,你方才不还说谁想参加都可以么?” “怎的我们来了便是凑热闹了?” 景少光顿时一哽。 “自然不是不让你们参加。”景千凝目光扫过易凤栖。 她听闻了三皇子去易国公府时,易凤栖说三皇子好看,三皇子竟没有发怒之事。 国都贵女对上三皇子,皆要退避三舍,她竟敢调戏三皇子。 景千凝心中愤怒,却未表现出来。 “易姑娘一会儿可别输了后,闹着说我们欺负于你。” “比一比不就知道了?”镇国公府的世子也出来,轻佻看了一眼易凤栖,“早听闻易国公府个个骁勇,如今也让我们开开眼?” 谁不知道易国公府如今只有一个三岁稚童,一个易凤栖,不足为惧! 易凤栖淡定回答,“怕是你们一个个都被吓着,日后绕着我走。” “哈哈哈哈。” 人群之中发出哄笑声。 “你少吹牛了!”景少光呿了一声。 “那行,既然如此比试再加一条,我若是第一,你喊我一声老大。”易凤栖指着景少光。 他可是整个国都纨绔中的老大!怎么能喊她老大? 景少光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若非裴居淮死命拉着他,他就要上去揍易凤栖了。 “怎么,你怕了?”易凤栖扬着眉。 “我怕个屁!”景少光被激怒了,“你若是输了呢?!” “我又不会输。” 景千凝怒道,“好生张狂。” “张不张狂比了不就知道了。”周宝珊在一旁起哄道,“景世子,你莫不是不敢比吧?” “胡说八道!”景少光恶狠狠瞪着易凤栖,“你若是输了,不仅要反过来喊我老大,还要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说爷爷饶命!” 易凤栖看着他,哼笑一声,“等着喊老大吧。” “诸位郎君娘子们,好生热闹啊。”黄掌监笑眯眯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看到黄掌监,立刻收敛了看戏的表情,皆向他行礼。 “圣人听闻诸位在赛马,特地追加了奖赏。”黄掌监含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赛马最先抵达营帐者,赏宝驹一匹,前十名,不论男女,皆可随圣驾一同前往狩猎。” 国都民风开放,无论是郎君还是娘子,皆可习御射之术,不过前后两者用处不同。 能随着圣驾一起狩猎,这可是在圣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好机会。 原本只是随意比试一番,如今却多了几分争锋的意味。 景少光挺着胸脯,这次他赢定了! “诸位郎君娘子们,咱家做个见证,可好?”黄掌监含笑道。 “自然可以,黄掌监,下令吧。” 勒着缰绳,易凤栖自然而然的进了赛马的队伍。 景少光瞪着易凤栖暗想这次必定要让易凤栖喊他爷爷!不然他这国都第一纨绔的脸还往哪搁儿? 其他人也暗自交换了眼神,沉默着不说话。 周鹤潜掀开帘子,目光落在外头一众郎君娘子身上。 易凤栖的身影着实好认,她所骑的马,是众多人中最漂亮的。 后背清瘦挺拔。 周鹤潜眼中多了其他莫名的情绪。 这几日他故意不去寻易凤栖,但该碰见时,还是会碰见,一味躲着不是办法。 只期待他与易凤栖当真碰到一起时,她不会拿那日之事打趣他。 黄掌监一声令下,马蹄之声踏踏传来,不消片刻,人便跑了个没影。 黄掌监直乐呵,回到圣驾前,道,“陛下,郎君和娘子们都去了。” “霍都督可在营帐瞧着了?” “霍都督早便等着了,奴才瞧着那些小娘子,可比郎君还要有胜负心呢!” “皇兄,我当初可是秋猎的第一,国都那些小娘子跟着我混的多了,自然巾帼不让须眉。”大长公主与圣人在同一架马车上,语气透着自得。 “若是都学了你,怕是国都郎君都似老三那样,讨不到妻子了。”圣人淡淡瞥她。 “三皇子他自己的毛病,如何怨得了小娘子?”大长公主嗤笑一声,“我看皇兄不如给他备些清倌,他的病指不定便好了。” 这明里暗里嘲笑周鹤潜是断袖呢。 圣人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周何潜不知大长公主在圣人那儿上自己的眼药,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至于远远骑马跑出去的易凤栖,更不知道了。 她此时正被以镇国公为首的几个男子围攻。 他们似是商量好的,将季敛,任从沥围住,不让他们帮助易凤栖,而其他人,则扬起鞭子,企图攻击她。 易凤栖骑着马躲过一鞭,“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不大好吧?” “你不是能赢吗?”景千凝笑容猖狂,“你倒是赢个试试?” “方才看你不是很张狂么?如今再张狂个试试?”景少光面上也带着狞笑,对她不屑极了,“易凤栖,当初在茶馆你对老子出手,今日老子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景!” 他说着,竟然直接抬起袖子,将袖中弓弩对准了易凤栖。 一支又快又准的袖箭便朝着易凤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