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院子》 第1章 亲人隔世 第1章亲人隔世 夜幕降临,院坝里的老桃树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几只乌鸦在黑夜的天空中盘旋着,不时的发出哇!哇!哇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一股乱风从冬儿跟前刮过,他身上的衣物好似完全失去了抵御能力,冷风从袖口瞬间灌进了他的衣物里,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内心的恐惧害怕与身上的寒意使他不由得打起了寒颤。他扭头看了看堂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正好是凌晨,他从板凳上站立了起来,心情沉重的凝视着躺在凉板床上的奶奶。 那是一张用南天竹条编制而成的凉板床,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二;冬儿看着奶奶安安静静的躺在凉板床上面,她的身上盖着一床生前使用过的藏青色被褥,额头上一张白麻布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黑色布鞋露在外面;冬儿看见奶奶枕边的油灯里已经没有多少生油了,他躬身拿起地上的油壶,小心的拧开油壶的盖子,往油灯里添了几滴生油,然后又把油壶放在了地上的原位;接着他又拿起放在油壶旁的一小捆灯芯草,从里面抽出一根拿在手里理直了放进油灯里,为油灯续上了新的灯芯。 此时,隔壁方一木家门前的院坝里正摆设的坛场,一群人正跟在白事先生后面,他们迈着小碎步围着院坝里的坛场不停地走圈子;走在最前边的白事先生敲击着手中的木鱼,嘴里还不时的念叨着什么,应该是在为亡灵超度;跟在后面的都是方奶奶的儿女和孙子辈的滴亲,他们是作为孝子来送方奶奶最后一程。 方奶奶走了,就在今天早上,她被人发现时正漂浮在大院外的池塘里。这一年,冬儿正好十一岁;他最爱的奶奶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就在不久前,方奶奶将仅有的一百六十元钱存款从银行里取了出来,她将这些钱平分成了四份,装进了四个牛皮纸信封里,然后依次去了住在方家院里的四个儿子家一趟。 前些日子,方奶奶来到小儿子方一友家,这是她生前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家里,来之前她已经去过大儿子方一木和二儿子方一合家了,她已经将手里的两个装有四十元钱的牛皮纸信封送出去了,她对两个儿子都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清东西了,耳背也听不清了,往后也不想再去村口的小卖部打麻将了,所以自己花不着这些钱了。 那天,方奶奶来到小儿子方一友家里,她走进堂屋没有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她猜他应该还在地里干活没有回来;她径直向灶房走去,看见小儿媳周淑芬正站在灶台边上用锅铲不停地在铁锅里翻炒着什么,她意识到应该是在准备中午的饭菜。方奶奶的小孙儿冬儿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帮她母亲生火,她走上前客气的和周淑芬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心里闷得慌出来随便转转;周淑芬没有多问,她知道前几天自己婆婆和三儿媳大吵了架,这事搞得院里人尽皆知,她心想自己婆婆兴许是来小儿子家里诉苦的。 冬儿看见奶奶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火钳,笑着叫了一声:“奶奶!” 方奶奶听到冬儿在叫她,面露慈祥的微笑走到了冬儿跟前,她用手摸了摸冬儿的头发,说:“我家冬儿长这么大了,都快赶上和奶奶一样高了啊。” 冬儿说:“奶奶,我才到你下巴位置,还没你高哩,不过明年我就有你高了。” 方奶奶的耳背毛病是时不时的,她好像没有听清冬儿说什么,又笑着说:“我家冬儿越看越秀气了,真招人喜欢呀。” 冬儿见奶奶这样夸自己,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方奶奶又问:“上几年级了。” 冬儿答:“奶奶,我上中学了。” 方奶奶又说:“都上中学了啊!好!好!!好!将来一定要考个大学,我家冬儿是要当大学生的。” 这时,冬儿母亲周淑芬说:“妈,中午一起吃饭吧。”她又吩咐冬儿去多拿幅碗筷出来。 方奶奶听到要留自己吃饭,连忙向她儿媳周淑芬感谢,说:“谢谢了啊,还是你和友儿好呀!” 冬儿准备好了三幅碗筷,周淑芬也将菜炒好起锅了,一盘回锅肉,一盘青菜,还有用小碗装的两块豆腐乳。 到了吃饭的点,方奶奶见自己的儿子还没回来,便问:“友儿去哪了?” 周淑芬答:“邻村建房子,一大早他就去帮工了,主人家管饭,中午不回来吃了。” 那天,方奶奶没有见到自己的小儿子方一友,他留下吃过午饭后,从身上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信封塞到了周淑芬手里,说里面的钱是给孩子的零花钱;临走的时候又不停的重复着说了些奉承她的话,“说她贤惠,一双儿女都懂事,还说她心好,留她吃午饭。” 周淑芬将方奶奶送出了家门,她打开信封,里面装着四张十元的钞票。 1998年11月初,在西南的一个小山村里,居住在方家院落里的村民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生活;清晨,阴霾的天气里夹杂着细雨,刺骨的寒风刮在身上让人直哆嗦,地里的蔬菜早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冻霜,稻田里只剩下一堆堆码放好稻草和一株株枯萎的稻桩,几只灰色的家鸭在田里啄食嬉戏,还不时的拍打着翅膀。 正值放寒假期间的冬儿还赖在床上,他在放假的第一天就把老师安排好的寒假作业给做完了,此刻他只想在温暧的被窝里不受人打扰,恨不得就这样躺上一天也不起来;突然,他觉得肚子有些疼痛,开始不停的在床上翻滚着;他并不想下床,在床上顽固的抗争着,可尿急憋得他实在难受,这才捂着小腹翻身跳下床来,他慌慌张张地穿上一双凉拖鞋就往离家百米开外的猪圈方向跑去。 只见他急匆匆地跑到猪圈旁临时搭建的茅厕前,单手掀开用猪饲料袋子做的简易门帘,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迅速拉下裤腰带,对着墙角的老鼠洞一阵扫射;此刻,他如释重负,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摇晃着身子提起裤子准备离开时,隐约听见有人在村口大声的呼喊…… 他侧靠在自家茅厕的墙上,好奇的听着外边的喊叫声音,隐约听见好像是住在大院路口的唐婶子正扯着嗓门在大声叫道:“快看,鱼塘里漂着个啥?” 不一会儿,又听见唐婶子大声的喊道:“唉呀!妈呀!鱼塘里好像是个人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冬儿闻声好奇地从茅厕里跑了出来,穿过猪圈外的小巷趴在他三伯方一平家的墙角,悄悄地看着不远处正发生的一切。 唐叔听见他家老婆子的喊叫声,冲出屋外来到他家二楼阳台上,往鱼塘方向望去,说:“唉呀,妈呀!还真是个人啊!” 他下意识从阳台上取下一根凉衣用的长竹竿,一路小跑来到鱼塘边上;只见他将竹竿伸进了水里,朝漂浮在水面上的人试探性触碰了两下,回头对他老婆子喊道:“好像死了,都没有动静了。” 唐婶说:“你赶快捞起来呀!” 唐叔又将竹竿伸向水里的尸体,小心翼翼的在水里划动着竹竿,试图将尸体向岸边打捞。 几个起早的邻居闻讯而来,纷纷围在了鱼塘边上;众人都在揣测是谁死在了鱼塘里;这时,唐叔已经将尸体打捞到了岸边,他挽起裤脚顺着池塘边的石头台阶往水下淹没的部分台阶走了两步,将匍匐在水面上的尸体翻转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唐婶子已经站在了人群中间,她见状大叫道:“方一平,方一平,你快来呀,你妈死了!” 此时,人群中有人嘀咕道:“赶快点把人捞起来呀!”接着又有人说:“昨天下午人还好端端的,我还看见她在村口小卖部打了会儿麻将哩!这人啊,为啥这么想不开啊!” 众人都在揣测方奶奶是什么时候死的,有人猜是今天早上,也有人说可能是昨晚的事儿了;还有人说得有模有样,说昨天晚上后半夜一直听到院里的狗在叫,应该就是后半夜的事儿。 方一平家离池塘不远,他闻声将头伸出屋外,一支手拿着水杯,另一支手里拿着牙刷,满嘴的白泡泡,朝人群聚集的方向看了看,问道:“这大清早的喊个不停,出啥事儿了?” 唐婶子又拉大了嗓门朝他喊道:“你还不过来?你妈都死了,死在这池塘里。” 方一平露出惊恐的表情,觉得是不可能的事儿,更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这一切;他有些怀疑的转身往屋里走去,来到方奶奶住的卧室瞅了一眼;见屋里没人,这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好,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和牙刷,用衣?抹了抹嘴边的牙膏泡泡,飞快的跑了出来;他还是不敢相信唐婶子说的是事实,一路小跑绕过门前弯弯曲曲的稻田田坎来到池塘边上;他看见眼前的这一目顿时就傻眼了,来不及思考纵身一跃跳进了池塘里,在唐叔的帮助下他将方奶奶从水里捞了起来。 这时,院里的长辈老杨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嘴里叼着旱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又将烟气吐了出来;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嘴里念叨道:“明年就该满八十岁了吧,可惜呀,真可惜呀!走得这么急,连大年都不舍得过啊!” 围观的几个中年妇女也跟风议论起来,说起了方奶奶前些天和几个儿媳妇吵架的事儿,还说估计是被几个不孝的儿媳给气死的;老杨头嗯嗯两声,岔开了她们的话题,说:“方一平,赴快把你妈先抬回去吧,人死在外面了就不要再抬进屋里,这样不吉利,对后人可不好;记得先把鞭炮放起来,再打电话把潘家坝乡做白事的先生给请来。” 在老杨头的建议下,方一平抱起自己的母亲往家的方向走去,众人都跟在后面来到了方一平家门前的院坝里,老杨头像一个主事人一样,紧跟在后面随即又说道:“赶紧把你家的凉板床找出来,把人放在上面,就放在你家门口。” 就这样,一张南天竹条编制成地简易凉板床,成了方奶奶最后的归宿;冬儿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奶奶会安静的躺在上面,他突然意识到不再有人呼唤他的小名“冬儿”了。 冬儿跟在众人后面,悄悄躲在三伯方一平家屋外的墙角边,他害怕得不敢上前去看奶奶最后一眼;远远地看着方一平抱着奶奶走到屋前,又将奶奶放在水泥坝子上;他看见奶奶蜷缩着身子,骨瘦如柴的身驱上套着一件打了好些补丁的米白色布衣,奶奶的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水从她的头发、衣物里慢慢渗出浸湿了一大片水泥地。 冬儿害怕得不敢上前去看奶奶的正脸,胆小懦弱的趴在墙角处眼泪不停地往外涌出,他飞快的逃离了现场,往家的方向跑去。 方一友和周淑芬正在家里做着早饭,周淑芬在土灶前用桔杆烧着柴火,方一友拿着铁锅铲不停在锅里翻炒着昨晚的剩饭,锅铲和大铁锅摩擦发出吱吱的声响;冬儿哭着来到土灶旁,把他刚刚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父亲。 “爸,奶奶死了,死在了唐婶家的池塘里。” 方一友顿时愣在了灶台旁,他停下翻炒铁锅的动作,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红着眼睛更咽的说道:“妈终究还是被逼死了!” 周淑芬也放下手中的桔杆,她没有表现出难过的表情,问道:“啥时候死的?” 冬儿哭着回应:“我不知道,我看见奶奶被他们从池塘里捞了起来,奶奶躺在三伯家的坝子里,我就跑回来了。” 周淑芬思索了片刻,起身解下身上的围裙走向了堂屋;方一友将锅里热的剩饭铲了起来,装进了三支饭碗里;周淑芬来到堂屋,在靠墙角的大木柜里翻找着什么,平日里木柜内装的都是家里的粮食,偶尔也会在粮食上面放一些杂物;她从柜里翻找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拿在手里,袋子里装着早些时候祭拜祖先未用完的香烛纸钱。 她将塑料袋拎在手里,来到灶房对方一友说:“赶紧的去老三家看看。”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周淑芬意识到方一平家已经在准备丧事了,也顾不着吃早饭就拿着塑料袋出门了,她走在前面脚步很快,方一友和冬儿跟在后面也加快了脚步。 冬儿在父母的带领下,又来到了三伯方一平家门前。再见到奶奶时,她已经躺在了屋前的凉板床上,身上已经穿好了寿衣,一张白麻布遮挡住了她的面部。凉板床是架在两根高脚木凳上的,停放在方一平家门口的屋檐下;方奶奶不会知道在她死后,她的后人竟让她安放在屋前的凉板床上,自己的肉身进不了这个家门,亡魂也进不了这个家门。 周淑芬见躺在凉板床上的方奶奶,扑通一下跪在了跟前,她开始不停叩拜哭丧,她哭唱道:“妈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妈啊!你怎么啥得就丢下我们走了啊······”她的动作很是滑稽,也很夸张;她二嫂将她扶了起来,她又挣脱开跪下,重复着叩拜哭唱…… 傍晚,从潘家坝乡里来了三个做白事的人,他们一进方一平家就开始布置起了白案场,三人围坐在屋子中间奏起了哀乐,一个敲打着手中的木鱼,一人吹着唢呐,另一个人手里拿着铜镲配合着唢呐声有节奏的击打着;听大人们说,这一唱得三天三夜。 夜里,冬儿没有回家,也没有睡觉;他按长辈的吩咐独自为奶奶守夜,负责照看奶**上方的油灯;冬儿并不明白人死了为什么要点油灯,灯又有何寓意;只是大人告诉他,奶**顶的油灯不能灭,油碟里快没油了要往里面加些生油,灯芯烧尽前得换上新的灯芯草。后来,冬儿长大了才明白,人死了头顶和脚下点灯是为了给亡灵指条去阴间的道路。 第二日,方一友和他几个兄长开始商议起了方奶奶的身后事,四兄弟商议决定,方奶奶是住在老三方一平家出事的,因此方一平负责远亲近邻来悼念的接待工作;老大方一木作为长子,负责联系火葬场和火化的工作,并带领众孝子孝孙去送方奶奶最后一程;老二方一合负责去请风水师和找寻墓地的工作;老四方一友则负责牵头坟地修建工作,组织几个已经成年的孙子辈去帮忙垒坟夯土;关于宾客的膳食则由各自家的媳妇共同操办;最后方奶奶的遗物交给几个辈分低的孙子和孙媳去整理…… 冬儿参与了奶奶的遗物整理工作,他跟在几个年长的堂哥堂嫂后面,看见众人在奶奶生前住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挑选着奶奶生前未使用过的新衣物和物品。他看见二嫂在一口大木箱底翻找到一个精美的小木盒子,她当着众人的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枚铜钱和一个袁大头银元;这时,正巧三伯方一平走了进来,他将目光投向了小盒子上,一把将木盒子从他二哥儿媳妇手里夺了过来,将银元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剩下的几枚铜钱分发给了在场的几个晚辈。 冬儿的姐姐方小琼是第二天才回来的,昨天夜里周淑芬借用院里老杨头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将奶奶过世消息告诉了她女儿;方小琼听到这个沉重的消息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她立马向公司请了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汽车站买了发往柳荫乡的大巴车票。 第三日,方一合一大早便叫来了邻村的风水师找寻墓地,最后在风水师的建议下,奶奶的墓地选址在了冬儿家屋后的自留地里;吃过早饭后,方一木叫来了一辆长安牌货运车,方奶奶的四个儿子和几个孙子跟车将她送进了县火葬场进行火化,冬儿也去送了奶奶最后一程。 下午,方一木抱着方奶奶的骨灰走在最前面,众人都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之前选好的墓地位置,白事先生组织了最后的道别仪式,方奶奶就此安葬在了方一友家屋后的自留地里。 周淑芬回想起自己婆婆生前塞给她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四十元钱的事儿,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才恍然大悟,她之前的这异常举动,更像是在提前安排着什么…… 周淑芬将信封的事讲给了方一友听,方一友没有再流泪,或许他觉得自己母亲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是一种解脱吧! 奶奶走后的头七,冬儿拿着一把小锄头,来到奶奶的坟前;此时,冬儿心中不再有恐惧,也没有再害怕,他独自一人在奶奶的坟前默默的挥舞着锄头,将坟前的空地上满了麦冬、水仙、白菊、万年青树苗。 十年后,冬儿种下的那棵万年青树苗已经长成了枝叶茂盛的大树。 (本章完) 第2章 一友相亲 第2章一友相亲 1982年,方一友二十四岁,他算得上是整个生产队里的大龄单身汉了;之前有媒婆给他说了好几门婚事都黄了,村里的妇女都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各种流言飞语铺天盖地。有议论他是个不会来事儿的主,一根直肠子;还有人说更不会哄姑娘开心,这辈子只有打光棍的命。 他的六个哥哥姐姐在早几年前都已成家,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大哥方一木,人如其名,年轻时学了一门木匠手艺,在附近十里八乡给人干木工活为生;二哥方一合,在生产队做过几年会计,大家都叫他方会计,土改后以种地为生;三哥方一平学的是石匠手艺,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搅活为生;大姐方一慧,早年嫁到了五公里外的石坝集河边一朱姓家庭;二姐方一梅,嫁到了柳荫集市半道的聂家;三姐方一芳,嫁给了同院的陈姓大家庭里;方一友是家里的老幺,是方奶奶最小的儿子,他跟着三哥方一平学过几天石匠手艺。 方一友一直没能娶到媳妇的事情可愁坏了他母亲,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方母又开始四处托人为自己这个小儿子张罗娶媳妇的事儿,这回媒婆给介绍的这家姑娘家住柳荫乡老鹰崖上,是一户姓周的姑娘。 这一年,周淑芬正好18岁,经媒婆介绍正式和方一友交往;方一友和周淑芬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算得上是一段彼有奇趣的故事。当初媒婆本是准备将周家的二女儿周淑碧绍给方一友,不巧周家没有二女儿周淑碧单独的照片,于是找到一张大女儿周淑芬和二女儿周淑碧的合照让媒婆捎回去给方一友相看;方一友接过照片时,一眼便相中了照片中的周淑芬,这才有了两人后面的故事。 方母只得再托媒婆再去周家说这门亲事,在确认周淑芬也没有对象后,媒婆又两头来回跑送信儿说亲。 方一友和周淑芬的见面是在一个月以后,为了能说上这门亲事,方母和媒婆约定正月初五这天在柳荫集市碰面,让媒婆带上自己儿子去周家相亲。 方母为了让自己儿子这一次相亲能穿得体面些,提前在乡里的信用社借贷了三十元钱,她将这些钱交到了儿子方一友手中。 出门前,方一友先是拿着这些钱去乡里供销社花二十元钱买了一双牛皮革的大头皮鞋,又花了三元钱买了一斤硬糖果和一包细白糖,还两块钱买了两包红梅牌香烟,剩下的五块钱交还给了方母。 第二天,方一友起了个大早,他将昨天刚买的大头皮鞋擦得油光水亮,直到皮鞋的油光透出人影来;接着他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崭新的中山服换在身上,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平日里根本舍不得穿,他站在镜子前用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身装束很是满意。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方一友的这一身行头像是换了个人样,实足的城里小子派头,与往常简直判若两人。 出发前,方一友狼吞虎咽的喝了几口方母做的红薯粥,他将提前准备好的硬糖和细白糖装进了一个印有羊城晚报的帆布手提袋里。在柳荫集市与媒婆照面后,便随媒婆踏上了前往老鹰崖相亲的路。 柳荫集市到周家的距离差不多有三十几里山路,方一友跟在媒婆身后,他们从早上爬山到中午,整整爬了近四个小时才看到山顶的老鹰崖。 登上老鹰崖时,方一友已是满头大汗,他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路边光秃秃的大石头上,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根红梅牌香烟叼在了嘴里,左手又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合川牌火柴,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心里嘀咕道:“妈的,真求远呀!早知道老子就不来了。娶这媳妇真他妈不容易!还不如打光棍舒坦哩?”他刚嘀咕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思想,他想起了自己母亲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又开始反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脾气的古怪的原因,前几门亲事才黄的。 “别歇了,快走吧,前面就到了。你这年轻小伙的身体还不如我这老太婆?”媒婆在前面喊道。 方一友抬头瞅了媒婆一眼,有些气急败坏道:“这都走四个多小时了,啥时候才能到啊!” 媒婆回应:“快了,快了,看到前面的学堂了吗?再往前走二里路就应该到了”。 方一友扔掉手中的烟蒂,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新买的皮鞋,看见鞋面已满是折皱,他心痛不已,很是无奈的继续跟着媒婆往前走去。 他们穿过学堂口,媒婆指着对面半山坡上的一间土坯房人家,说道:“前面就到了!看到了吗?就是那户人家。” 方一友向媒婆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见一间矮小的土坯房,一位中年妇女正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在;他猜测这个中年妇女应该是家里的女主人。 几个小时的山路下来,方一友的整个身体像泄了气的车轮毂,再无动力可言,直到他刚才看见不远处的那间土坯房,这才使他心中的不悦与身体的疲惫感慢慢消去;他打起精神紧随媒婆身后,突然像个毛孩子一般,心里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他左手紧紧的抓着帆布口袋,右手不知所措的塞进了裤兜口袋里,来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 来到土坯房前,中年妇女并没有立即起身来迎接他们,这让方一友觉得这家人很不友好;直到他们走到中年妇跟前,她才开口说话:“总算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媒婆并不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尴尬,她像见熟人一样很随意的接过话,说:“是呀,走了四个多小时哩!早就口干舌燥了。” 方一友跟着媒婆身后一言不发,他感到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很想找个洞钻进去。他试图鼓起勇气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可一向不善言谈是他的诟病,他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只得面带羞涩的伸出早已僵硬的手臂,将装有硬糖果和细白糖的帆布口袋塞进了中年妇女手里。 他结巴的说道:“婶儿,初次见面,这是咱妈托我带来的一点见面礼,请您收下!”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中年女人,只见她从小板凳上缓缓起身,将帆布口袋夹在腰间,盘着弯曲的腿,另一只手拎着小板凳,一摇一摆的走进了屋,她走路的姿势像极了鸭子行走的动作。 方一友见她收下了帆布袋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周母对着屋里喊道:“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你去烧壶水吧,给客人泡杯老鹰茶解解渴。” 屋内的周父回应道:“嗯,火坑旁烧着火哩!” 方一友和媒婆跟着走进屋,他开始四外张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会让人觉得他很是轻浮。 这间昏暗的屋子不足三十平米,破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老旧木床,一张残缺断脚的书桌垫着半截砖头靠墙放着,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半米来高的小四方桌,做饭的灶台与堂屋之间仅隔着一堵竹篱笆墙,墙上贴的废旧报纸和挂历被柴火烟熏得微微发黑,屋顶上半垂下来的蜘蛛网早已挂满了房梁;靠近灶台的土墙旁还架着一部简易的木楼梯通往堂屋的阁楼;本就不高的土坯房被阁楼硬生生隔成了两层,一楼堂屋的层高不足两米显得格外压抑。 媒婆咳嗽了两声,方一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 方一友和媒婆坐在屋中间的小四方桌前,仍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往阁楼上扫去,他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阁楼上的动静,可阁楼上是乎并没有人在上面。 媒婆好像看出了方一友的心思,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无非是想迫切见到照片上的姑娘。媒婆便主动向周母问道:“你家大姑娘呢?没在家吗?” “上后山割野猪草去了,过一会就回来了吧。”周母回应。 接着她又说道:“我和她爸腿脚都不方便,这个家里里外外的事儿基本都全靠几个娃。” “还是你有福气呀,几个儿女都这么懂事儿;要是早点把大女儿嫁过去,家里又多了个壮劳力女婿,你们老两口就该享清福了。”媒婆奉承道,又给方一友使了个眼色。 方一友像是开了窍一样,一下子机灵了起来;他走到火坑旁,示好的向周父递上了一根红梅牌香烟,说道:“叔,您抽烟!” “我不抽烟,你抽吧!”周父瞅了他一眼回应道,然后继续低头往火坑里放着柴火。 方一友觉得自己的热情并不讨好,反而像吃了闭门羹;他顿然心里五味杂陈,赶忙又找话题对周父说道:“叔:让我来帮您烧火吧!” 他借机抢过周父手中的火钳,一个劲的往火坑里放着柴火,没过一会儿功夫,火坑里便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苗窜得半米来高把方一友的脸烤得通红。他不敢再看周父一眼,眼神游走在火坑上方挂着的铁锅上,他看见铁锅上的挂钩是用树枝桠做的,旁边还挂着几只像是被扒光皮的老鼠,早已经被火烤成了肉干。 两人坐在火坑旁都默不作声,紧张的气氛使得他浑身火热,方一友感到脸上滚烫头顶炸裂一般,他的脸颊开始流出了汗水,身上的内衣也随即被汗水打湿了。 在媒婆和周母的闲谈中,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滚烫;周父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床边,他垫着脚从墙头的铁钉上取下一个黑色布袋子,手伸进布袋里抓了一小把老鹰茶握在手心,然后又一瘸一拐的来到小方桌前,拿起桌上的铁瓷杯子将握在手心的茶叶放了进去,那是一个印有伟人头像和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大搪瓷杯子。 方一友见状赶紧起身,殷切的将铁锅从火坑上提了下来;他拎着铁锅来到了小方桌前,将里面的开水倒在了桌上的杯子里。 媒婆见势在一旁对周母说:“看这小伙子机灵吧!不光勤快还会来事儿。”她指方一友来者是客还帮忙倒水。 接着,她又开始口若悬河起来,说方一友能干着哩!会石匠手艺!还不停的向周母吹嘘道:“小伙子家有三亩多好田地,还有两分自留地,每年秋收的粮食他和他母亲两人根本吃不完哩!在农忙过后他还会去城里打工补贴家用,一年能挣不少钱;要是你家大姑娘嫁过去,那小日子过得可比留在这大山上强太多了。” 媒婆的这一通吹嘘,自然说到了周母的心窝,她期盼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但又不能在客人面前过于表现出自己的心底,只好强装镇定,说道:“不管什么样的人家,都得两个年轻人看对眼不是,这样八字才有一撇嘛?” “也对!也对!年轻人的事儿就应该让他们自己做主;都改革开放好些年了,新时代都主张自由恋爱,咱也不能老传统了不是,封建包办婚姻的事儿更干不得了。”媒婆接过话回应道。 谈话间,一个穿着蓝涤卡布上衣的姑娘走进了屋内,她背着满满一背篓野猪草;方一友见状立即起身迎上去,眼急手快的托住姑娘背上的背篓,顺势接住放在了灶台旁的地上,这是方一友第一次见到周淑芬。 周淑芬径直走进了灶房,她将背篓放在地上的一瞬间,两人相视看了对方一眼,他俩都没有说话;周淑芬大体知道这个男人是来和自己相亲的,她有些害羞的避开了方一友的眼睛快步跑上了阁楼。 只看了第一眼,方一友就确定是她在照片上的姑娘。周淑芬苗条的身驱,精致的脸蛋,她跑上阁楼时丰满的臀部将裤子绷得紧紧的,勾画出动人的曲线。 方一友有些动心,他下意识认为这是一个好生养的姑娘,能娶她当媳妇是自己的福气。他心里暗自欢喜,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哩! 周父拄着拐来到了灶台旁,从背篓里抱起一捆野猪草往灶房的后门走去,他下了两步台阶来到家里的猪圈房。 方一友也跟了上去,同样从地上抱起一捆野猪草跟着来到了猪圈旁,示好的说:“叔,我来帮您吧!” 那是一间低矮的偏房,猪圈的围栏是用条石砌成的,足有一米来高;周父来到围栏前,猪草夹在左腰间,右手拿起一根竹棍,敲打着猪圈两侧的石砌围栏,将两头黝黑色的小猪仔赶到了角落里;接着,他顺手将手中的猪草扔了进去。 方一友随即将手中的猪草扔了进去,小猪仔见食在圈里不停的乱窜,拱食地上的猪草。方一友搭话说:“叔,这猪仔长得可真好呀!看那皮毛多好多亮,这活蹦乱跳的,来年估计得有二百斤!” 这一席奉承的话让周父很是开心,他笑着回应:“要是真能长到二百斤那就好了,得糟蹋多少粮食呀!就咱家这条件,人吃了上顿都没下顿的,可没那么多粮食给这两畜生糟蹋!” 周父拿着竹棍敲打着猪圈两侧的石砌围栏,示意小猪仔不要在猪圈里乱窜;他向方一友讲述:“你看我和你婶子腿脚都不方便,你婶子从小就是残疾人,我腿脚也不好使,这家里上上下下全靠几个娃在外干点农活,才能勉强吃饱肚子,哪儿还有多的粮食给畜生吃呀,咱家都好几个月没吃过荤腥了。” 方一友没有接话,他不知道改怎么回应这席话,更不确定周父的话里是不是在考验自己。 接着,周父又自豪的对他说道:“你刚才看见火坑上面挂着的肉了吗?” 方一友说:“看到了,那是啥肉啊!我一直很好奇,但没敢问你。” “老鼠肉,不过他们都不吃,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吃,吃起来挺香的。”周父说道。 “啊!老鼠肉……那啥味呀?”方一友有些惊讶。 “我也形容不出来,感觉和腊猪肉没什么区别。”周父回应。 方一友不知该如何将老鼠肉这个话题聊下去,便岔开了话题又重新回到猪圈里的两头小猪仔身上,他对周父说道:“叔!这猪仔其实也不用喂太多主食;要想长得快,多喂些熟食和杂粮也行。” 他接着向周父讲述自家喂猪的经验,将野猪草切碎,拌上一些米糠、红薯、玉米糊……然后在大铁锅里一煮,生畜啃吃又长得快,我们山下都是这样喂养猪仔的。 周父听方一友这么一讲,觉得山下人喂养生畜是比上山讲究,他突然来了兴致,认真的向方一友讨教。过了一会他又开始寻思起来,这一来还得给这两头小畜生弄一口猪料槽,家里还真没那玩意,便对方一友说道:“请人打一口猪料槽得花好几块钱吧。” 方一友见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殷切的向周父请缨,说:“叔,这活儿我会干呀!现成的石匠就在这儿,赶明儿我找石头给你家打一口上好的猪料槽。” 周父有些吃惊的问道:“你还有这手艺?” 方一友说:“嗯!学过几年石匠。” 周父说:“没看出来呀!哪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呀。” 方一友心中暗自窃喜,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终于有机会和自己相中的姑娘接触了,便急忙回应:“不麻烦,不麻烦!”。他开始幻想着与周淑芬正面接触的各种场景,遐想着她的美丽容貌和动人的身躯。 媒婆见两人大男人有说有笑的从猪圈里走了出来,觉得这趟路没白走,兴许这门婚事有戏,她便借有事早早离开了。 (本章完) 第3章 情定周家 第3章情定周家 周母原本出生地主家庭,儿时在田地里玩耍时,不小心从高处摔了下来,导致双膝关节脱位,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没能得到及时医治造成了终生残疾。周父年轻时是公社里的护林员,一次在追赶偷猎者时,被那贼人用火枪打伤了左腿,从此拄上了拐。周父与周母是重组家庭,周母第一任丈夫姓潘,家住老鹰崖半山腰,她给第一任丈夫生了一个儿子,这人便是周淑芬同母异父的哥哥。后来,周母的第一任男人得病死了,为了生计才改嫁给了周父。两人在结婚后又生下了三女一儿,大女儿便是周淑芬。 方一友以打凿猪料槽的名义在周家留宿了一夜,这似乎是他为了接近周淑芬而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那谦和的外表下一脸的真诚,没人会怀疑他的动机。此刻,他一门心思的想着下午和周淑芬对视时的眼神,脑海里满是她的影子;这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恨不得立马冲到阁楼上去,向周淑芬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他一直寻思着如何才能找到机会和她说上两句话,可她至从上了阁楼后就再也没下来,他很想到阁楼上去瞧瞧;但又担心这样的举动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更要命的是害怕这一家人误会他有耍流氓的行径。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打消这样的念头,坐立不安的在小方桌前时不时的端起那杯老鹰茶喝着。 傍晚,周淑芬的二妹周淑碧带着三妹淑绣和四弟淑生回来了,淑碧手里拎着半竹框红薯根,那是他们三兄妹花了整整一下午才在生产队地里翻捡到的。 淑芬听到楼下的声响下楼来了,她径直走到灶台前开始准备做晚饭。她熟练的洗涮灶台上的大铁锅,然后在锅里加了两瓢清水;一旁的淑碧正用铁瓷盆淘洗刚捡回来的红薯根,三妹淑绣和四弟淑生蹲坐在土灶前准备生火做饭;她们分工明确,像是长期以来都包揽这些工作;周父和周母仍围坐在一旁的火坑旁,周父不时的用火钳拨弄着火坑里未烧干净的柴火,微弱的火光印在他们脸上,像极了一幅现代版的乡村油画中的人物。 又过了一会,淑碧已经将淘洗干净的红薯根切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粒,她将铁瓷盆递给了她大姐周淑芬;周淑芬接过盆后从靠墙角的一口瓦罐里舀了一碗米放在里面,又在楼梯口的圆木桶里舀了两大碗碎玉米粒掺杂进去,然后又用清水淘洗了两遍;正当锅里的水烧开之时,她干净利落的将这一盆杂粮倒进了大铁锅里,又拿起锅铲不停的在铁锅里搅拌着;这一锅混煮的杂粮粥,便成了这一家人的晚餐。 周淑芬做饭时熟练的动作让方一友觉得她是一个贤惠的女人。饭桌上她主动给他添了半碗粥,这个举动让方一友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眼光,他认为周淑芬不仅贤惠还知人情世故。 晚饭后,天已渐暗,屋外黑压压的一片;方一友走出屋外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他望向不远处的山丘田间,看见几户村民家的窗外散落着微弱的烛光;山上的迷雾慢慢向山下迁移,又慢慢的吞食了几户村民家的房屋;随之屋外的温度开始下降,方一友忍不住哆嗦起来,打起了喷嚏,他扔掉手中的烟蒂回到了屋内。 昏暗的屋内,火坑的火光装满了整个屋子。周父放下手中的铁钳,拄着拐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煤油灯,用衣袖擦了擦被烟熏得乌黑玻璃灯罩,他向方一友要了一根火柴,将煤油灯点燃放在了小四方桌中间。 夜里,周父和他的小儿子淑生、方一友三人挤在一楼的木床上,周母和她的三个女儿则上了阁楼睡觉。 三个男人拥挤的躺在狭小的木床上,周父和小儿子淑生睡在一头,方一友睡在床的另一头。他被挤在床的边上,一不留神就可能掉下去,床实在是太过狭窄,他完全无法翻身换一个舒适的姿势,只得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下,他望着漆黑的阁楼木板,揣测着周淑芬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没有入睡。 夜深人静,屋外的蛐蛐发出啾……啾……啾……的声音,睡在另一头的周父和淑生已经熟睡。方一友失眠了,他想着自己下午夸下的海口,脑子里不停的谋划着明天如何挥舞着铁锤和凿子,一遍又一遍的丈量着猪料槽的尺寸;一会他脑子里又冒出周淑芬的影子,又开始努力回想她的容貌和动作,迷迷糊糊中又开始遐想他和周淑芬结婚后的生活,勾勒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突然,他一下子又精神起来,开始忧心忡忡;他想到要是周淑芬没能看上他咋办?他不确定这家人是不是也会不认可他?他心里一紧,试图努力回忆白天这一家人看他时的眼神,但仅凭眼神又无法判断这家人是否真的友善;他开始陷入痛苦,任凭他怎么努力回忆,还是无法清晰的还原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只记得傍晚时四兄妹做饭时的场景和吃饭的过程。 这一夜对方一友来说是多么漫长,他苦苦熬到天亮,一晚上也没有合眼。 第二天,方一友起了个大早;他走出屋外伸了伸懒腰,摇晃着早已僵硬的脖子咔咔作响。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企图让自己精神起来。他望着不远处的那几户人家,一群家鸭在屋前的水田里嬉戏,它们不时的将头伸进水里啄食,一会又拍打着翅膀在田里相互追赶;几位村民正走在田坎上,他们中间有人拿着锄头扛在肩膀上,有人将背篓背在背上…… 他听见下楼的声音,知道周淑芬和她母亲已经起床了;他回到屋内看见二妹淑碧已经背上了背篓,三妹淑绣手里拿着竹篓,四弟淑生跟在后面,她们三兄妹又准备出门了,直觉告诉他这一家人似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想起昨天下午与周父的谈话,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人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节食。 此刻,方一友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山下有吃早饭的习惯,可在这儿也只能忍着,他来到小方桌前,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子大口的喝了半杯凉茶水。 不知道啥时候周淑芬站在了他的身旁,她手里拿着铁手锤和铁凿子。方一友很是惊讶,他不知她啥时候得知关于凿猪料槽的事情;这一大早便找来了铁手锤和铁凿子工具,她对他说:“我从邻居家将工具借来了,听我爸说你要帮咱家凿一口猪料槽。” 方一友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仍是一脸羞涩,他看着她,她也偷偷的看了他;就这样谁也没有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般,片刻后两人才回过神来,她仍低着头将工具递到了他手里。 “嗯,是的!昨天下午我向你父亲保证过,你能领我去找找那里有能打凿猪料槽的石料吗?”方一友先开口。 “我家屋后的滴水檐下就有些石料,不知道合不合适;要不我先领你去瞧一眼。”淑芬说。 她领着方一友沿着屋前的小路,向屋后的滴水檐走去。 方一友跟在她的身后,盯着她那曼妙的身姿,红润的侧脸蛋,心里好似有一头小鹿在怦怦乱跳。 他们绕着房屋走了小半圈来到堆放石料的地方,淑芬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石头,说:“就是这里了,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吧!” 这时,方一友的眼神还游走在周淑芬的身上,他好像并没能注意她在对他讲话。 周淑芬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顿时面红耳赤、羞涩不已,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躲闪着他的眼神对他说:“你自己挑石料吧,我还有事儿,一会得去地里干活儿了。”她借机快步跑开,离开了他的视线。 上午,方一友一人在屋后一直比划着地上的石头,他选中了一块尺寸适合的石料,拿起手中的铁锤就开始卖力的敲打着,半晌午功夫那块石料便在他的敲打下露出了猪料槽的雏形。方一友看着自己满意的杰作很是得意,他将手中的工具放下,捶了捶早已酸痛的肩膀。 临近中午的时候,方一友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昨晚吃的杂粮粥早就在他肚子里消化殆尽;早上的半杯水抵挡了一阵,这一上午的体力活儿饿得他现在有些头昏眼花。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屁股坐在了猪料槽边上,从兜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雾从嘴里化着一个烟圈吐了出来,他又猛吸了几口香烟试图来缓解肚子的饥饿。 方一友想着是不是应该将自己这一早上的劳动成果展示给方父看一看,心想可不能让这家人小瞧了自己,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前屋走去。 “叔!你来看看我凿的这猪料槽咋样。”方一友来到前屋门前喊道。 “你先进来歇会儿吧!忙了一上午了。”周父回应: 方一友进屋,周父端起小方桌上的搪瓷杯子递给了他;方一友接过杯子大口的喝着水,只见他喉咙咕噜几下便将杯子里的水给喝干了,一大杯水下肚后一下子少了些许饥饿感。 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周父向屋后走去。 “呀!好得很哩!这凿功好精细,尺寸也刚刚好,真看不出来你这年轻人还有真有两下子!”周父看着地上的猪料槽比划了两下,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对他一顿夸赞道:“今儿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呀!中午我让淑芬给你煮荷包蛋犒劳犒劳你。” “这可使不得!叔!这活儿没废啥功夫,待我再修整修整猪料槽的边角,下午我就将它搬到猪圈里去。”方一友客气的回应。 此时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故作镇定的掩饰着心中的喜悦。 临近中午,方一友还在屋后修整猪料槽的边角,他那不听话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方才那一大杯水下肚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 “别忙活了!你快来吃点东西吧!”周淑芬端着一碗水煮荷包蛋来到了他的面前,她还特意放了两勺细白糖在里面。 她将碗递到了他的手里,他赶紧上前接过碗,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石堆上,他看着碗里的荷包蛋,数了数足足有五个鸡蛋。他心想,这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女婿的待遇了吧。他沉寂在自己的幻想里,望着碗里的荷包蛋开始走起了神。 “诶!你怎么不吃呀!”周淑芬不知怎么称呼他才好,她不敢将眼神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便指着地上的猪料槽说:“谢谢你!” “谢啥谢啊!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方一友一边回应,一边将手中的碗伸到她的面前,示意她坐下一起吃;他知道她也没有吃早饭,估计平日里她家是不舍得煮荷包蛋来吃的。 她摇了摇头,将碗又推了回去。 方一友不好再坚持,便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此刻,那伴着糖水的荷包蛋吃进他的嘴里,那甜甜的味道像极了爱情的滋味。 他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碗里的荷包蛋给吃完了,真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他用手抹了抹嘴角上的糖水汁,直盯盯的看着她说:“真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荷包蛋。” “你看啥呢,有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的吗”周淑芬说; 嘿……嘿……嘿……方一友笑着不说话; “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周淑芬说; 方一友收住笑声,说“你看我这手艺咋样!” “好着哩!我爸也说凿得挺好!”周淑芬说; 她看了看地上的猪料槽,又看了看他,他身上的衣物布满的灰尘,裤脚上也沾满了泥土。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她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个子高高的,长得憨厚老实,就是清瘦了些。 突然,她尖叫道:“唉呀!你的鞋!” “咋了!”他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右脚上的皮鞋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可能是在凿石头的时候不小心被锋利的碎石片划了。 方一友强颜欢笑,说:“没事,不就是划破了一道小口子吗?赶明我回家找修鞋匠补补就好了。” 其实他心里心疼不已,那可是他前几天刚花了二十元钱买的呀;但此时的他只能强装镇定,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来,更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小气的样子。 他的这一举动,在她面前完全体现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她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深深的吸引,她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很多,他是一个勤快、实诚、还有些风度的男人。她对他开始产了好奇并带有一丝心动。 她突然想去了解这个男人,她用手轻轻戳了戳他鞋上被碎石片划开的那道口子,有些愧疚的对他说道:“对不起!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干这活儿了。” 她望着他,心里莫名的心痛起来,她的眼睛开始红润起来,眼角随即流出了心疼的泪水;她心想,他要不是为自家凿这猪料槽,兴许皮鞋也不会被碎石片划破了。 方一友见状,赶紧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地上,他将沾满尘土的双手在屁股上拍了拍,上前轻轻抚摸了她的脸颊,试图为她擦掉脸庞上的泪水。他的这一举动,让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体贴与温柔。 他的抚摸让她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的喘息声也让他感受到了她的热烈;他开始大胆放肆起来,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开始亲吻她。 淑芬一把推开了他,起身快步跑开往前屋走去;她回头对他说道:“你的脚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 方一友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他的右脚,又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来回跳了几下。回应道:“你看,我没事啊!好得很哩!刚吃了一大碗爱的荷包蛋,全身都是劲儿哩!” 她又被这个男人刚才调皮的举动给逗笑了。 他又对她说:“我喜欢你,有喜欢我吗? 周淑芬又笑了笑,说:“我不告诉你!” 方一友说:“你要是也喜欢我,赶明儿我就让我妈准备提亲的事儿!” 周淑芬回头会心一笑,在不远处朝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妈会喜欢我吗?” 方一友一本正经的回应:“我喜欢你,我妈就会喜欢你的……” 周淑芬问:“你家住在哪儿呀?” 方一友听见她这样一问,立即开心了起来,他回应道:“我家就住在山下方家院子,要不你来我家看看吧,正好也见见我妈。” 他掐指计算着什么,对她说道:“十五号,你来我家,好吗?” 周淑芬点头示意,消失在方一友的视线里。 第二天,方一友告别了这一家人,临走时他还不忘多看了周淑芬几眼;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不了舍,也看到了她对他深情,他俩似乎都在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 (本章完) 第4章 淑芬病重 第4章淑芬病重 方一友回到家,向他母亲讲述了这两天去周家相亲的经历,他说周家人对他都很热情,他还特意强调自己吃到了周家单独为他煮的荷包蛋,这待遇简直就是将他视为女婿了;他还兴奋的告诉她母亲,过不了几天周淑芬便会来家里作客。 方母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周淑芬,但从照片上就能看出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在得知这位周家姑娘过几天要来家里作客,她便迫不急待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方家院里的几位邻居,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诫院里的那群妇人,她的儿子很快就能娶上媳妇了。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为方一友的婚事犯愁,夜里还时常睡不着觉;即便有些困意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她会梦见自己死去的男人,她在梦里向他倾述道:“刚生下友儿没几天你就撒手走了,没有尽到一点当父亲的责任,如今儿子都快二十五岁的人了,还没能娶到个媳妇……” 她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转机,方母坚信是她给自己死去的男人托了梦,是他地下有知才保佑自己儿子相亲如此顺利。 次日,方一友开始勤快地收拾起了屋子,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屋子里里外外都进行了大扫除,犄角旮旯的灰尘都被他清扫得一干二净。 方母见儿子这一反常态的行为,做什么事情都兴致很高,便笃定他这次是用心对待娶媳妇的事儿。 眼看快到了周淑芬来家里作客的日子,方母便开始寻思为这个还未过门的儿媳妇准备些什么,她为了迎接周淑芬的第一次登门而不失礼数,可花了不少心思。 她亲自去乡里的供销社扯了好几尺大红色的涤卡布,准备为周淑芬做一套漂亮的新衣裳,但她不知道周淑芬的身形如何,便将买回来的布料交给了村里的王裁缝,等她来了以后再为她量身定制;她还记得方一友前几天讲过,周淑芬亲自为他煮过一大碗荷包蛋,又将自家母鸡产下的蛋都攒了起来,留给周淑芬吃,算是对她的感谢和喜欢。 难熬的日子总是那么慢长,方一友每天都在期盼周淑芬的到来。他整天盯着墙上的挂历,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时的自言自语;他时而喜笑颜开,时而垂头丧气,好似得了相思病一般。 左等又等,日子终于到了十五这天,可方一友并没有盼到周淑芬的到来,等来的却是让他痛苦的消息。 就在那天,老鹰崖上的乡亲到柳荫集市赶集捎来消息,周淑芬生病了,正在乡卫生院里接受治疗,听说好像得了脑膜炎。 方一友听到乡亲捎来消息,顿时不知所措的瘫坐在了地上,他像是丢了魂一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才对,他也为此忧郁了。 方母见自己儿子整天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即心疼又感到无奈;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儿子,更不知道这位周家姑娘能不能从医院里挺过来;她听人说,这病医治不急时就会没了命,就算侥幸治好了也有可能因为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她害怕自己儿子的深情,将一个病怏怏的女子娶回家,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呀,她想到这里开始害怕起来。 周淑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方一友,想着和他的约定;她想到自己没有去兑现承诺,十五之约是她爽约了,她为此心里感到很是痛苦,加之病痛的折磨让她此刻陷入了双重的煎熬,她并不知道方一友已经收到她生病的消息。 她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她觉得他现在肯定在为自己地爽约行为而感到失望;说不定他正在气头上,骂她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女人。更或许他早就把自己给忘了,说不定他正和其他年轻女子约会哩!想到这里,周淑芬心里开始难过起来,她的额头烧得滚烫,头痛得炸裂一般;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不一会便晕睡了过去。 方一友在家早已失魂落魄,他一个人呆坐在方家大院的石梯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香烟;他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己却还在这里无病呻吟。看着满地的烟蒂,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回想起前些天和周淑芬短暂而美好时光,决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点什么。他自语道:“是的,我是一个男人,应该肩负起责任来,去保护她,去爱护她,去照顾她;” 想到这里,方一友决定去医院探望淑芬,他要像她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方一友回到家,毫无生气的对他母亲说:“妈,我得去医院看看淑芬;我喜欢她,打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这辈子我就认定她这个人了,她有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 方母看着脸色铁青的儿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吧!去看看看她吧!” 方一友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方母将一碗热米粥放在了桌上,心疼的说道:“儿啊!你先吃点东西吧,淑芬病了躺在医院里,你可千万不能把身子给拖垮了呀!” 周母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走向屋外望向天空祈求道:“老天爷啊!你到是睁眼看看吧!我这可怜的儿啊,他命咋这么苦呀……” 方一友听到他母亲的呐喊,他哭了,他因躺在病床的淑芬哭泣,也因年迈的母亲为他操碎了心哭泣;他知道自己母亲不会反对他去医院看望淑芬,更不会反对他为她做任何事。 下午,方母和方一友一起去了乡里;她知道周淑芬住院得花不少钱,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她不得不再一次走进了信用社,打算再借些钱出来为她治病。 方一友没有跟进去,他蹲坐在信用社门口抽着烟,此时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又使劲的抓扯着头发,他似乎觉得自己一点用没有,更不像个男人,一遇到事情还得靠母亲为自己解决问题。他恨自己一点本事没有,连一点积蓄都拿不出来,片刻间他脑子里闪过想要结束生命的念头。 方一友六神无主的望着天空,他思索着自己的无用,心里五味杂陈;他幻想着要是自己当初能多读几天书,兴许能在城里混上个正式工人,也不至于家里如此拮据。甚至,他觉着即便自己能和淑芬走在一起,也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他开始又些有忧郁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钟,方母从信用社里走了出来;方一友迫不急待的上前问道:“妈,咋样!借到钱了吗?” 方母“嗯”了一声,微微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手绢,她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放着一叠拾元钞票,总共有十张。这是她刚才特意叮嘱工作人员换成的散钞,她认为只有这样子钱才会花得更久一些。 她将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才将钱全交到了方一友的手里;她对他说:“妈知道你心里想着淑芬,赶紧去医院看看她吧!”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这一趟出门已经耽误半天功夫了,方母担心家里的生畜没人喂养,便马不停蹄的往方家院子的方向赶去。 方一友望着自己母亲离开的背影,一直目送她离开柳荫集市,又远远的看见母亲独自一人走在杨柳河的河堤上,又慢慢的消失在远处山坡上弯弯曲曲的扬长小道间。 突然,他鼻子一酸,蹲坐在原地开始抱头痛哭起来;他想到自己母亲方才离开时蹒跚的背影,想到她还得步行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到方家院子;此刻,他觉得都是自己的无能才造成这样的结果,是自己没能肩负起这个家的责任来,更愧对自己母亲。 送别母亲后,方一友便急匆匆往医院赶去;他来到医院门口,先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了几斤苹果和一个水果罐头;他拎着苹果和罐头走进了医院大门,径直走向一楼大厅的挂号收费处。 方一友向挂号窗口探头看了看,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坐在里面,他问道:“请问,周淑芬住在那间病房。” “啥时候送来的。”坐在里面的女人反问道。 “应该是昨天不是前天,她得了脑膜炎,就住在医院的病房里。”他说。 “你稍等!我给你查查。” “麻烦您了!” “昨天是有一个女的来看病,她以为自己得的是感冒,不过医生已经确症了,她是得了脑膜炎。” “找到了,你上二楼往左转,最里的那一间就是了。”坐在里面的女人回应道。 方一友来到病房前,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脑海里开始浮现周淑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思索着她会不会为他的到来感到惊讶,她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终于,他鼓起勇气敲开了病房的门。 “方哥,你咋来了!”来开门的是淑芬的二妹淑碧,她惊讶的问道。 淑碧没料到这个只去过她家一次的男人会来看自己姐姐,她觉得要是换其他人估计早就撇开关系了。 “嗯,我来看看淑芬!”方一友将手中的苹果和罐头递给了淑碧,他来到病床前,深情的看着晕睡中的淑芬,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床头挂着玻璃输液瓶正为她打着点滴。 “你姐,她还好吗?”方一友问道。 “早上有些发高烧,都快烧到四十度了,我姐也没什么胃口,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淑碧回应; 她从墙角的脸盆里捞起一张湿毛巾,拿在手里拧了拧起向病床。 “医生咋说,你姐这病能治好吗?”方一友接着问。 “能治是能治,估计得花不少钱!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就有生命危险了!”淑碧回应; 她将淑芬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下来。 方一友坐在病床边上,自语道:“半个月前人还好好的,咋说病就病了啊?” 他看着满脸憔悴的淑芬,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他回想起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那时候是多么幸福,此刻他多么迫切希望她能睁开看他一眼。 两人交谈间,病房的门突然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他来到病床前,先是给周淑芬把了把脉,然后又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测了测她的心跳;他对屋里的两人说道:“病人目前没有什么大碍,但记得定时给她物理降温。” 男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病房,他走在门口时又回头问道:“你们谁是周淑芬的家属? “我是”淑碧说。 “那赶紧去把欠的住院费补交了吧,再不交明儿可停药了。”男医生略带申明的语气说道,便走出了房间。 淑碧有些慌了,她不知咋办才好,望着方一友哭着鼻子说:“方哥,这可咋办呀!出门时就带了伍元钱在身上,本以为我姐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没想过会查出这病来。” “别担心,有我在哩!我身上还有些带钱!”方一友安慰地说;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下午他母亲给的那一叠拾元钞票,示意给淑碧看了看,表示自己会去补交她姐的住医费用。 方一友同淑碧一起来到一楼的收费窗口,补缴了欠下的五十六块钱住院费。离开收费窗口,淑碧一个径地对他感谢道:“谢谢您!方哥;你人真好!等我姐病好了,我得让我姐嫁给你。” 听到对自己的夸赞,方一友拘谨的摸了摸头发,傻笑道:“这没多大的事儿,不就是几个钱嘛,你姐病好了才最重要!” “方哥,我姐能嫁给你,那可是她天大的福气!”淑碧继续奉承道; “嘿嘿嘿……”方一友只得继续傻笑; 回病房的路上,方一友问:“捎信回去了吗?叔婶他们估计早就担心坏了!” “嗯,昨天就托山上下来赶集的人捎信回去了,还托人给大哥写了信。”淑碧回应。 方一友有些疑惑,问:“大哥,淑芬还有大哥?”。 淑碧说:“是我们同母义父的哥哥”; 方一友更加疑惑,也不好再追问她大哥的事儿。 淑碧接着又说:“信上说了我姐住院的事儿,还希望大哥能寄些钱回来救救他大妹。” “你大哥能答应吗?”方一友对这异性兄弟之间的感情表示怀疑的问道。 “姑且说不准,死马当活马医吧!大哥在生产队当知青那会儿,对咱家可好了,每月队上给他发的半斤猪肉,都会拎到咱家来给大伙一起吃哩。”淑碧回应道; 方一友之前没听说过周淑芬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现在也顾不得去想这些,此时他心里只有淑芬,只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晚上,周淑芬苏醒了过来,她嘴里不停的喊着:“水……水……水……;” 方一友来到床边,俯身深情的看着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淑芬!淑芬!是我,我是一友!” 淑芬睁开眼睛,模糊的看着方一友坐在她的面前;她露出惊讶的表情,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烧糊涂了,她有些难受的说道:“真的是你吗?” 方一友轻轻地拉起她的手,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说:“是我。是我。我是方一友。” 她的手被他那温柔地大手拽在手心里,这才反应过来确认是他;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病了,我便想着来看看你!”方一友回道; “对不起!我没去你家!”周淑芬哭了,她伤心的对他说道; “别哭了,你还记得咱俩的约定?”方一友安慰她说道; “记得!当然记得!可是……”淑芬回道; “没关系!等你病好些了,我接你去咱家;对!就是咱家,那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只要你同意。”方一友安慰她说道,示意要娶她。 淑碧端着一杯糖水走了过来,她将水杯递到方一友手里; 方一友接过杯子,轻轻的搅拌着杯子里面的小勺子,又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将水送进周淑芬嘴里。 此刻,周淑芬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多么体贴啊,她深情的看着他,流出了感动的泪水,心里暗自认定这个男人值得她托付终身。 来到医院后,方一友就没怎么回过家,他和淑碧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周淑芬。 第二周,他们收到淑芬大哥的回信,方一友知道这姐妹俩都不识字,便当面将信拆开读给了她俩听,信上说: 二妹:见信好! 收到你的来信,得知大妹生病我甚感焦急!不知她现在病情如何?医院治疗如何?有没有好转;近期学校工作事务繁多,姑且暂时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回来探望大妹,望见谅! 我知大妹生病急需用钱,现将上月发放的工资共计八十六元从邮局汇出,到时请凭取款通知单去邮局取出;大妹住院期间一切拜托你照料,这期间你甚是幸苦,望你也多保重身体! 另,母亲大人身体可好?三妹、四弟可好? 盼复! 大哥 一九八三年元月 (本章完) 第5章 初入方家 第5章初入方家 周淑芬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在药物治疗和方一友悉心的照料下,她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 这些天,方一友一直留守在医院里照顾她,他中途就回了一趟家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回家那天正巧他母亲在地里干活,他甚至没能和母亲打过照面。 淑碧也一直留在医院里照顾她大姐,她也好久都没回老鹰崖上的家了,这些天她连一件换洗的衣物也没有,更没有洗过澡,她身上汗馊味让旁人都避而不及;不过正月的天气还算凉快,她并不再意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只顾着每天照顾她大姐,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 淑芬能下床走动了,每天就嚷嚷着要出院,她已经在医院待不下去了;一是担心再这样住下去,家里无法再承担起这么昂贵的住院费用;二是觉得对所有人的亏欠,她很是清楚大哥寄来的钱应该也快花光了,更不想再让方一友出钱治病,于是她有了回家休养的打算。 一天中午,方一友向往常一样在病床前喂淑芬吃过午饭,她趁他出去洗漱碗筷时,将二妹淑碧叫到床前,她强烈要求她为自己办理出院手续;淑碧一开始并不同意,她自知拗不过她大姐,便悄悄将方一友拉到病房外商量该如何应对她姐。 方一友说啥也不同意淑芬出院,他想着就算自己砸锅卖铁也要治好淑芬的病。他本想推开门与她理论一翻,但又担心影响到她的情绪,不利于身体康复,又怕她因此受到刺激。他在门外整理了一下思绪,轻轻的推开病房门,装着啥事儿也没发生的样子。 他走到病床前,说:“刚才我洗碗的时候问过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淑芬听后很是开心,以为方一友一样希望她能马上出院,便问:“医生咋说?我是不是可能出院了?” 方一友说:“医生说,你还得在医院观察些日子。” 淑芬一下子变了脸色,开始怀疑起来,医生这个点都没有上班,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看狠狠的看了二妹淑碧,淑碧躲闪的眼神让她猜出了一二,说:“你们都不希望我出院是吧?” 方一友知道她生气了,轻声细语的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说:“咱能不能在医院再住上几天。” 淑芬觉得息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她从床上坐立起来,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二妹淑碧,开始责怪道“就你话多”。 病房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淑芬看着方一友,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不然这一个月来也不会对自己悉心照顾;更不会为她花钱治病,可是她害怕自己的病成为这两个家庭的拖累,更担心两家人再了为她放下脸面再到处去借钱,想到这里她一天也不想再待在这医院里。 房间里依旧无声,她似乎能听到一旁方一友的呼吸声;她看着他不说话,他也害怕的看了一眼她,他以为她还在为出院的事生气,也不敢说话; 淑芬沉思着,她想方一友会向她讲一堆大道理,会苦苦规劝自己,想到这里她退缩了,她不再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意见,对他俩提出,能否先听听主治医生的意见;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先同意她的看法。 在医生的嘱咐下,淑芬可以提前办理出院手续,但必须回家静心休养,更干不得体力活。医生的嘱咐正顺了她的心意,她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按照之前两人的约定,方一友准备将淑芬接到自己家里继续修养几天。 淑芬出院这天,她身体仍有些虚弱;方一友叫来了院里的林正桓大爷帮忙,又向他家借来了滑竿,那是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成的担架,他准备同正桓大爷将淑芬抬回方家院子。 办理完出院手续,方一友扶着淑芬出了医院,淑芬拎着装有些生活用品的包裹;方一友扶着淑芬坐上了滑竿,他和正桓大爷抬起滑竿,正桓大爷在前,方一友在后,淑芬坐在滑竿的中间,他们往回方家院子的方向走去。 那天,淑碧便一个人拎着包裹回到了老鹰崖上的家里;周母见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便问道:“你咋一个人回来了,你姐呢?” “她到方哥家里去了。”淑碧回道。 “啥?她咋去方家了?这病才刚好,就这么着急往男方家跑,都还没过门哩,像什么话!”周母顿感气愤的说。 周父仍坐在火坑旁烧着柴火,他好像整个冬天都没有离开过这个火坑,只有坐在火坑边上才能抵御正月的寒冷。他接过话说:“女大不中留呀,你看看养女儿有什么好?你还生三个,老大都这样,老二老三以后也跟着学,看你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 “大姐,她身体还没完全好哩!医生说了要静心休养;再说她现在还得有人照应,这山路谁背她爬上来呀?她去方哥家有什么不好的。”淑碧辩解道。 “休养?我和你爹都瘸了几十年了,有谁照应过?还不是把你们拉扯大了;这以后家里的活儿谁干?她这么不要脸,有种就别回来了。”周母对她吼道。 周母和周父两人为此事开始吵了起来,淑碧没敢再接话,哭着鼻子跑上了阁楼。 得知淑芬要来,方一友的母亲提前为这个还未过门的儿媳妇铺好了床,她还把几个大女儿出嫁时得的聘礼从衣柜里翻找了出来;一张崭新的鸳鸯枕巾,一套印有“囍”字的大红色的被褥,这些东西可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哩。 周淑芬被抬进方家院子的那一刻,便成了院里左邻右舍议论的焦点;她和方一友的关系成了他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有人说是因为方一友讨不上媳妇,才找了一个病秧秧的女人回家;还有人说是方一友家花了大价钱为这个女人治好了病,她才迫不得已来方家的。 院里的闲言碎语很快就传进了方母的耳朵,那群喜欢嚼舌根女人时不时的聚在一起议论着方一友和周淑芬两人的事儿,她们甚至还会站在方家门前指指点点。但只要被方母看见,她就会上前大声的骂道:“谁家母狗又跑到我家门前乱叫,我的打狗棒可不认人啊。” 方家院子里总有些是是非非,好像从来都没消停过一样,只是这一次方一友成了她们扯淡的话题;背后议论的事情好像成了院里妇女们的习惯,他们好像是八卦新闻的记者一样,只要谁家有点事儿,恨不得连根拔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翻过底朝天;也正是这一帮闲来无事的中年妇女传来传去,院里的关系开始复杂起来,时常有张家和林家吵,陈家和唐家的媳妇又在地上翻滚扭打在一起。 在方母毫不客气的回击下,这群妇女便识趣的散开了,院里也算是消停了几日。 回到家,方母有意避开淑芬,她和儿子唠叨起了这些天院里的几个妇女在背后说的闲言碎语;可方一友哪里听得进去,他每天一门心思扑在淑芬身上,根本听不进他母亲跟他讲的啥,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们,便敷衍的回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能传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方母对这个从小脾气就很古怪的小儿子也是没了办法,但她希望他能早日娶上媳妇,便很多事都依着他的性子来。 的确,这样的热度很快就褪去了,那一群乱嚼舌根妇女很快又将谁家母猪产下了一只两个头的猪仔子在院里传来传去,还说那是不祥的征兆,那家人会因此而倒大霉。 淑芬到方家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刚来的那几天她还下不了床;在方一友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大有好转,没过几天便能自己下床活动了。她能下床走动后,俨然一幅过门媳妇的样子,开始帮忙收拾起了屋子,打理一些轻便的家务,还帮方母喂养起家里的生畜。 她能好得这么快,这也多亏了方母想得周到,将家里母鸡下的蛋都攒了起来,不得舍拿去集市卖掉,全给淑芬煮荷包蛋补身子了。前些天,要不是方母拦着,她那倔强的儿子说不定早把家里的母鸡也宰了炖汤给淑芬喝,那可是唯一下蛋的母鸡。 淑芬这些天在方家的表现,给方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也觉得她是当儿媳妇的不错人选;于是方母便计划早点把自己儿子的婚事儿给办了,也好让院里的那一群多事的女人早点闭嘴,过了门便不会再有什么流言飞语了。 中午,一家人吃过午饭,方一友拎着一桶猪食朝院外的猪圈走去,方母和周淑芬在家,收拾着碗筷,方母趁儿子不在时,有意和周淑芬说走了他俩的婚事儿,希望早点把事儿给办了。 周淑芬听后,羞涩的不知如何回答方母,她心里一千个情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一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儿自己还作不了主,还得看父母的意见如何?二是自己离家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父母对她这种还没过门就住在男方家的行为,是不是正在气头上;想到这里,她决定得赶紧回家一趟。 她对方母说:“婶,我爸妈还……” 话说到一半,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方母没有为难她,心想也对,这么大的事儿应该请示父母的意见。 那天晚上,淑芬趁方母睡觉后,她将方一友叫到她单独住的卧房里,在这之前他们保守着本分,没有越界,没有肌肤。 方一友来到卧房,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有事儿;她吞吞吐吐对他说,自己准备回家一趟,接着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突然,她含着不舍的泪水,猛地一把抱住他,主动亲吻着他…… 那晚,他和她的身体交融在一起,他们的灵魂也永远交织在一起了,从此不再受任何阻隔。 次日,方一友不舍的将淑芬送到柳荫集市,他俩紧紧的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路人见此,有人避而行之,有人驻足观看,有人为此评头论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紧紧的抱住她不肯松手,他对她说道:“淑芬,我爱你!我要娶你,嫁给我好吗?” 他得到了她坚定的回答,她含着感动的泪水对他说道:“嗯!我只嫁给你,你快些回去,等我的信儿。” 说完她又主动亲吻了他,她再也不顾他人的眼光,不管什么场合;她不舍的松开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转身往老鹰崖上家的方向走去。 方一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呆站在原地,直到她消失在大山的深处才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6章 终成眷属 第6章终成眷属 那日,周淑芬回到家,她便向父母说起了准备和方一友结婚的事儿。她本以为会得到祝福,不曾想被周母一口给拒绝了,她说:“你俩的婚事儿,我不同意!” 周母的理由很明确,治病花了不少钱,这钱总得有人买单,而方家想娶你过门,自然应该拿出钱来。 周淑芬很不理解她母亲的这种行为,她认为自己还没过门,也没有和方一友成亲,这钱怎么也算不到方家头上去。 她说:“妈,没你这样的?” 周母说:“白养你这么大?你生病还是你大哥寄来的钱哩!难道不应该还吗?” 淑芬说:“妈……这一码归一码,大哥是大哥,方一友是方一友。” 周母说:“难道方家不该出钱?” 周母并不知道方一友之前为她女儿治病花了不少钱,更不知道这些钱都是方母在信用社里借出来的。她倔强的认为,要想娶自己的女儿,这最起码责任都没有,自己女儿嫁过去怎么能过上好日呢? 淑芬辩解道:“妈!方家之前已经出了不少钱了,这些天都是方一友和他母亲照顾我,不然我早就没命回来了,你怎么这么不明事儿理呢?” 周母强调道:“那也不行,你要想嫁过去,他家就得拿出该有的诚意来,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你今儿必须得听我的,这都是为了你好。” 淑芬争辩道:“妈!你这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哩!” 周母又骂道:“我不同这门婚事儿,不许嫁,就是不许嫁;你要嫁,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淑芬见势不妙,也没好再继续争辩下去;她哭着跑上了阁楼,扑倒的床上放声痛哭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想着方一友,她害怕自己再一次失信于他。 晚上,淑芬赌气没有下楼吃饭,二妹淑碧得知她大姐今天回来和母亲大吵了一架,悄悄从火坑里刨了两个烧土豆藏进怀里,又偷偷拿上了阁楼准备给送她送去。 淑碧上楼见淑芬仍躺在床上,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淑碧上前安慰道:“姐,你吃点东西吧!我求你了,你这病才刚好些,可不能再饿坏了肚子啊!” “二妹,我吃不下,你说我该咋办?你方哥还在家等着我的消息哩!”她哭着对淑碧说。 “姐,你先吃个土豆吧,这样饿下去可不行;这事儿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淑碧将土豆递了过去,她思索了片刻,说:“要不咱悄悄给大哥写封信吧,兴许大哥有办法。” 淑芬立马来了精神,从床上翻坐起来;好像肚子一下子就饿了,伸手拿起淑碧手中的土豆啃食起来。 她对她说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刻,她觉得手中的土豆是那么的香甜,开始大口的啃食起来。 次日,淑芬和淑碧来到离家不远的学堂口,她俩拜托小学里的代课老师执笔给大哥写了一封信。信中说: 大哥: 我已病愈出院,我这条命算是大哥挽救回来的,小妹感激不尽!要不是大哥及时寄些钱回来,我估计早就…… 我能我才能这么快康复,多亏二妹的悉心照料;还有一友家,拿出了不少钱才付清医院的治疗费用;这期间他还一直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想我遇上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对了!大哥。一友家准备来提亲了,我们是相爱的,但母亲为此事大恼,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哥能帮我拿拿主意吗?我一切都听您的。 还有,母亲一切安好,二妹、三妹、四弟都好着哩,请大哥放心。 最后,祝大哥、大嫂工作顺利。 大妹 一九八三年二月 信寄出后,淑芬每天都站在家门口望向学堂回的方向,她煎熬的等着大哥的回信。 她开始有些思念方一友了,想到他还等着她的回信儿。她的思绪就像等待着南飞的大雁归来一般,期盼着春暖花开时,它们才能飞回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回信的消息,也没有邮递员送信到学堂口,淑芬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她不知大哥几时能回信,又会在回信里说些什么。 一周后,淑芬的大哥终于回信,邮递员将信送到了学堂口小学旁的小卖部里。 那天,淑芬正在地里挥舞着锄头,准备开春前将地给翻一遍,好为春天播种做些准备;她寻思着自己出嫁前能为家里多做点事儿,兴许自己在这个家也待不了多久了。 小卖部的老张头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朝她喊道:“周淑芬,有你家的信件。”老张头喊了几遍,她才确认是在喊自己。 淑芬赶忙放下手中的锄头,兴奋的往学堂口跑去,她期盼信中会带来好消息;飞快的沿着田边的小路一路快跑到小卖部,她从老张头手里接过信,小心翼翼的将它拆开,又跑去学堂口的小学里,找到代课老师帮忙念信中的内容,信中说到: “大妹,得知你和一友准备结婚的事,我很高兴!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儿;你能嫁人,我也少了一桩心事。 你若觉得一友这人真心对你好,你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当然,不管你如何做决定,大哥都是支持你的。 如今早就改革开放了,我们都要解放思想,不能全听母亲的意见;母亲出身地主家庭,有些思想还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你不要放在心上,有大哥在,我会替你作主,也会去劝说母亲。 另,单位给我和你大嫂一人发放了一床五斤重的新棉被;我知这个季节倒春寒,家里冻得很,便托人邮寄了回来,一床交于母亲大人使用,一床作为你出嫁的陪嫁品……” 有了大哥的支持,淑芬抱着信件欢快的跳跃了起来;她对大哥的恩情感激不尽,心里默默的决定,今后家里的大小事,都应该让他参谋拿意见。 周淑芬没料到,正因为她的娘舅大于一切一决定,给今后的家庭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日后和儿子冬儿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决裂,最后导致儿子自杀而亡。 那天下午,淑芬干完地里的活;她准备回家再和母亲商量与一友订婚的事;她有了大哥的支持,心想有了底气,不管母亲同不同意,她都会自己作主,下定决心要嫁去方家。 回到家里,她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犹豫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周母见状,问道:“今天我听见老张头在喊,说家里来信了,谁的信呀!” “大哥的,信上说单位给他和嫂子一人发放了一床五斤重的新棉被,一床寄回给咱家用,一床给我作陪嫁。”淑芬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啥!你要嫁去方家了?”周母惊讶的问道。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非他不嫁。”淑芬硬着头皮回答道; “你这死娃子,非得把我气死不成?”周母又开骂道; “妈!今天我不想和你吵。”淑芬说; 没等她母亲回过神来,淑芬便悄悄跑上了阁楼;她一头扎进被窝里,头用被子盖了起来;也不知楼下她母亲念叨了多久,说了些什么。 周母在楼下继续骂道:“那姓方的倒道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想娶我的女儿,不给钱没门……,你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方一友一直没等到淑芬的消息,他在家已经坐不住了,他害怕这中间又有什么变故,就像上次淑芬生病住院一样;他想着还是得亲自去周家起一趟。 方母也觉得自己儿子应该再去周家走一趟,这样也好增近两家人的关系;正好过年时,家里宰杀了一头肥猪,方母将大部分猪肉都卖掉了,她还掉了之前在信用社里的贷款,还攒下了好几十块钱!她又将这些钱都交给了方一友,又将没卖完的半只猪头肉从炕上取了下来,准备随礼给周家,这样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第二天,方一友便带着他母亲给的钱,拎着猪头肉又踏上了前往周家的路。这一次,他仿佛觉得走这三十多里路完全没费什么功夫,爬山时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好像自己没走多久就爬上了老鹰崖。 走过学堂口,方一友远远望见周家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大门敞开着,门口放着一根小板凳,屋顶的烟囱不时的往外冒着黑烟,他猜测淑芬的父母一定又坐在火坑旁烧火取暧;此刻,心中的期盼驱使他加快了脚步,他迫切希望一进屋就能看见淑芬,更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来到土坯房前,他整理了一下衣物,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开始组织语言,他不想和第一次一样紧张。 进屋后,果真和他猜想的一下,淑芬的父母正坐在火坑旁烧火取暧;方一友将猪头肉放在小方桌上,对淑芬的父母说道:“叔婶,我来看看你们。” 方一友机智地采取了迂回的战术,他并没一来就开口说:“我是来接淑芬的!请你们成全我们吧!”如果这样说,淑芬的父母定会一口回绝他,甚至会将他赶出门去。 周母朝他看了一眼,双撇了一眼桌上的猪头肉;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来到小方桌前坐下,像是准备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方一友傻傻的站一旁,他不敢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像被冰封住了一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都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尊雕塑一般。 方一友再一次机智的掏出他母亲给他的五十元钱,毕恭毕敬地放在了周母面前的小方桌上。他说:“叔婶,我知道咱家条件一般,拿不出多少钱来,但我不会亏待淑芬的,咱妈也不会亏待淑芬的。” 说完,方一友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他不确定今天能不能顺利带走淑芬,更不知道一会儿有什么样的结果等着他。 淑芬还在因为昨天的事儿和她母亲赌气,早上她的三个兄妹都去地里干活了,她一直躺在床上到现在还没起来。她好像听到了方一友的声音,立即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下楼的声响打破了这冰冷的气氛,周父咳嗽了一声,好像在示意他老婆子早点做出决定。 淑芬看到桌上的东西,知道方一友是来提亲的,她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事态的发展,好随机应变。 周母看了一眼刚下楼的淑芬,久久的叹了一口气,说:“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 淑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谢谢妈!” 她来到方一友身边,拉着他的手,深情的抬头看着他;随即方一友也跟着说:“谢谢妈!” 周母又说:“记得有空常回家看看。” 这一刻,他们好像等了很久!方一友牵着淑芬的手,向二老深深地鞠了一躬,以此来表达心中的谢意。 告别二老,方一友便和淑芬出了这个家门,他手里拎着淑芬大哥送的五斤新棉被,这也算是她唯一的嫁妆。 他们走到学堂回时,淑芬回头望了望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丝丝凉意,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娘家人是不会出来送亲的。 淑芬回头望了望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丝丝凉意,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娘家人是不会出来送亲的。 他们走到学堂回时,远远的听见一群学生娃在教室里唱读着课文,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发出参差不齐的音调。周淑芬放缓了脚步,慢慢的走向那间教室;她站在窗外悄悄的看着里面的学生娃,回想起了自己童年。 淑芬想起小的时候只能趴在教室外的窗外偷听老师讲课,从未正儿八经的上过一天学,直到现在她也只能勉强的画出自己的名字来,甚至不会用正确的握笔姿势。她和二妹都成了文盲,斗大的字也不识一升;而三妹淑绣和四弟淑生因为晚出生几年,幸运的赶上了国家的政策改革,侥幸读了几年小学,最后还是因家里的经济条件而辍学了。 她回头看着方一友拎着被子在不远处等着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想到将来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多上几天学,不能让他们走自己的老路。 在方一友的催促声下,她离开了那间教室。学堂口的小卖部门口,老张头正躺在店门口的凉椅上悠闲的看着报纸,他看见有人路过,用手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框,仔细瞧了瞧这一对男女,说道:“这不是周家大姑娘吗?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方一友拎着棉被走在前面,周淑芬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她回道:“我要嫁人了,嫁到山下去。” “哟!你这女娃子命真好呀!还真会挑人家。”老张头奉承道; “托你的福,还得感谢您!”淑芬说; “啥!咋跟我扯上了呢?”老张头说; “那封信……”淑芬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那封你大哥寄来的信。”老张头回道; “嗯!”她说; 老张头仔细打量着站在一旁的方一友,看见他手里只拎着一床棉被,说:“恭喜啊!看来我是吃不到喜糖了!” “下次回娘家给你老补上。”周淑芬接过话说。 “这喜糖哪儿还有补上的啊,还下次,这话说得不吉利”老张头说; “哈……哈……哈……说得也是。”周淑芬笑道; “行吧!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老张头说; “托您老的福,还得再谢谢您!”周淑芬回应道; 和老张头道别后,他们继续往老鹰崖下山的路走去。方一友走在前面,淑芬跟在他后面;他们穿过山坳走向密林深处,山间几个有些年代的土匪洞,凿着山坳两边陡峭的悬崖绝壁上;鸟儿在遮天的大树树梢间飞来飞去,不时的发出动听的啼鸣声。 此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就像那树梢间的鸟儿,她迎着山谷的清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不由得哼唱起了山歌来; 太阳出来罗儿 喜洋洋欧啷罗 挑起扁担啷啷扯匡扯 上山岗欧啷罗 手里拿把罗儿 开山斧欧啷罗 不怕虎豹啷啷扯匡扯 和豺狼欧啷罗 悬岩陡坎罗儿 不稀罕欧啷罗 …… 她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间,又慢慢消失在密林深处;他们走出大山来到柳荫集市,又跨过集市的杨柳河,走向通往方家院子方向弯弯曲曲的土路……. (本章完) 第7章 一友成婚 第7章一友成婚 方一友和周淑芬回到了方家院子,他俩手牵着手大大方方的走进大院,好似一对恩爱的夫妻。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病痛并没有将这两个相爱的人分开,方家院里的口舌是非不过是对他们考验,周父周母的反对让两人更加坚定的爱着对方,最终两人不负彼此的承诺,冲破重重阻碍走到了一起。 方母也总算少了一桩心事,这些年她为方一友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小儿子方一友和周淑芬两人的婚事儿已定,她总算可以过安祥的过晚年生活了。 1983年3月3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方一友和周淑芬一大早就去乡里办理了结婚手续,成为了合法夫妻;周淑芬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涤卡布新衣服,这是早些日子方母托村里的王裁缝专门为她订做的,方一友则穿着他那件深蓝色的中山服。 走出乡政府大门,方一友激动地牵着淑芬的手,穿梭在喧闹的大街上;幸福洋溢在他俩的脸上,好像在向路人宣告他们的夫妻身份。他们来到街上的照相馆,准备照了一张结婚纪念照;两人端坐在相机前,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紧紧的贴靠在他的身旁,随着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闪烁了一下,这一美好而幸福的瞬间便被定格在了那一张小小的胶片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影。出了归相馆,他俩又在柳荫集市置办了一些婚礼宴席上要用的干货和粮果。结婚纪念照是在一周后拿到的,那是一张6寸大小的照片,她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和他都带着幸福而甜蜜的笑容,好似向往着美好生活的开始。方一友还贴心的订做了一个玻璃相框,将照片夹在相框中间,悬挂在他俩卧房的墙上。 他们在方家院子里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来客有方一友的几个哥哥姐姐和他们的家人,还有院里几位要好的邻居,周淑芬娘家人没有来,她知道就算自己亲自去接,她的父母也不一定来。婚礼那天,他们特地请来村里的林家厨子掌勺在院里摆了好几桌宴席。 周淑芬并没有责怪娘家人的心思,她清楚自己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人和心从今以后都得留在田家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办理结婚那天,托下山来赶集的同乡捎信回娘家,请娘家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又让那人捎了两包喜糖回娘家。 周淑芬从老鹰崖的大山上嫁到山下是幸运的,山下有肥沃的良田,种什么农作物都比山上要长得好;方家足有三亩多地,每年秋收上完国家的公粮,都能攒下足够一家人吃上一年的口粮,至少她嫁过来不会同在娘家一样顿顿吃红薯杂粮粥。 淑芬的二妹淑碧、三妹淑绣就没那么幸运;在她嫁给方一友不久后,二妹淑碧便在她父母的撮合下嫁到了山头另一边的韩家沟,她嫁给了一个挖煤的男人,虽说她男人靠挖煤能挣不少钱,但她整天在家里提心吊胆,时常担心害怕自己男人在矿上出个啥事儿;三妹淑绣刚满16岁便被父母连哄带骗的送到了学堂口给一户姓李的家庭当了儿媳妇。娘家人就只剩下周父周母和尚未娶媳妇的弟弟淑生。周淑芬想不明白她的父母亲为什么要急于这么做,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两个妹妹早早嫁人,她揣测或许是他们过于固化的封建思想,也或许仅仅是为了节约两个人的口粮,让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再那么紧巴。 周淑芬嫁人的消息,很快就在老鹰崖上学堂口村传开了。那年头要是谁家的姑娘能从大山上嫁到山下,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眼光;为此,周母时常受到邻居的夸赞,说她命好,大儿子是县城里学校的正式工人,大女儿又嫁到了山下。在此之前,她都对这两人的组合抱有很大意见,邻居的这番话让她对方一友家少了些许成见。 周淑芬刚嫁到方家时,她那为人爽快的性格加之口舌伶俐,很快就融入了方家大院里,深得院里长辈们的喜欢;农闲时她还时常扎在一群妇女中间交流起针线活来,她们摆谈着各种龙门阵,没几天就和这群妇女打成了一片。而她那能说会道与吹牛的本事,院里的邻居们便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外号“周吹牛”。周淑芬的外号还得从她那同母异父的大哥说起,她常常将她那同母异父的大哥挂在嘴边,吹嘘他在城里有一份像样的铁铁碗工作,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向院里的妇女表明她娘家人里出了一个能人,以此来显示自己与她们的不同。从那以后,她便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没有人再叫她周淑芬的名字,“周吹牛”成了她在方家院里的新称称谓,这个外号也伴随着她这一生;反之,方一友的老实巴交、少语内向的性格与他媳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院里的人都说他俩简直是互补的绝配。 两人婚后的小日子虽然紧凑了些,但仍显得有条不紊;方一友的石匠手艺也日益精湛,请他做事的人也越来越多,周淑芬则将这个小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整个家里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两人的小日子也开始慢慢红火起来。 方母对这个刚过门的小儿媳妇是满意的,她认为自己儿子还是很有福气,娶到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如今,她的四个儿子都已经成婚,她想着自己也不能老住在这个家里,这对小儿子方一平很不公平,便想着召集自己的四个儿子一起商议她今后的赡养问题。 (本章完) 第8章 方母分家 第8章方母分家 1983年3月,正是农耕季节,大地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方家院外一棵棵果树绿叶满枝,花香四溢,桃树李树纷纷斗艳争辉;一株株青禾从地里帽出,它们之间均隔半米,好似排兵布阵,正听从春天的指挥步步高升;几只母鸡悠然的闲步于大院里,一旁的雄鸡好像在宣誓它的领地,不准其它雄性同伴靠近…… 方母和她的四个儿子儿媳聚集在方一友家里,正商议今后如何赡养自己的问题。她对四个儿子和儿媳说道:“都说养儿防老,我生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现如今你们四兄弟都已经成家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也该和老四分家了。” 方母的意思是要和小儿子方一友分开生活了。 听到自己公婆这么一说,老大和老三家媳妇在后面窃窃私语起来,猜测着按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老大先发话,他说:“老二,你在村里当过会计,肚子里最有墨水,你说说该咋办吧!” 在场有所有人都没吭声,等着老二方一合发言。 老二方一合拿起手中的香烟,送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说:“妈说得对,老四已经结婚了,这一碗水得端平;我们都是妈的儿子,以后妈就在我们四兄弟家轮流过日子吧!我看一家一年如何?” 老大方一木说:“妈今后在我们四兄弟家轮流过日子我没意见,之前妈就一直跟着老四生活,那就先从老四家开始计算吧!” 方一友觉得没有什么过分之处,心里默许便准备开口说话; 方母轻轻咳嗽了一声,正好打断了小儿子方一友的发言,她觉得小儿子刚结婚没几天,还没生个一儿半女,待在这个家里会影响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便觉得有些不妥,她说:“你们三个当哥哥的都成家这么多年了,老四才刚结婚,他们的小日子都还没过明白,我看不合适!” 周淑芬觉得很有道理,便抢过话说道:“妈说得对,我看妈还是先住到几个哥哥家吧!”周淑芬并没意识到她的这句话,给之后的妯娌关系埋下了祸根。 老三媳妇在一旁狠狠地瞪眼看着她,心想这个刚进家门几天的女人真不会来事儿,几个兄长都还没发话,哪儿轮得到她在这说三道四,算个什么东西!她和老大家媳妇又在后面窃窃私语起来。 老三方一平一直没有说话,在等老二方一木先发话,她家媳妇站在他身后不时的用手肘怼了他两下,他“嗯!”了一声说:“二哥,你觉得呢?” 老二方一木接过话说道:“不管妈先去哪一家,都会轮到自己,迟早的事儿,我没意见,还是得看妈想先去哪一家住。” 方母看了看几个儿子和儿媳,又将目光投向大儿子方一木,她说:“我看,我还是先去老大家住一年吧!然后依次老二、老三、老幺,这样也合规矩。” 老大没有意见,其它几个兄弟也表示同意,几个媳妇自然无法可说。 当天,方母便收拾起好了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物品,装进了一口大木箱子里;下午,大儿子方一木便将她这口大木箱子搬到了家里。 方母搬去大儿子家后,家里的老宅子自然成了方一友的婚房,四兄弟属他最幸运,结婚不愁盖房也不愁添置家具,着实为这个亲组建的小家减轻了不少负担。 按照之前四兄弟的约定,方母要在大儿子方一木家生活一年,然后再去二儿子方一合家,依次是三儿子方一平家,方一友是家里的老幺,要在第四年才轮到他。可这四兄弟之间约定并没有持续多久,方母去大儿子方一木家生活没两个月,她便和大儿媳妇吵了起来;大儿媳生气的将她的那口大木箱从家里扔了出来,让她滚出这个家。吵架也仅仅是因为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没人顾及她人老牙没了,方母吃什么都不好使,大媳妇又不愿将就她,就这样婆媳的纷争在这个家闹得不可开交。 受了气的方母只得去院里的几个老伙伴家哭诉,这一举动更引起了她大媳妇的极度不满。方母这才到家里两个月,婆媳关系就成了大儿子方一木头痛的问题,他夹在中间谁都不敢偏袒,无奈之下只得又将四兄弟聚在一起重新商讨方母的赡养问题。 老大方一木建议,为了家庭的和睦,也让妈有新鲜感,以后妈在每家待三个月,一年十二个月正好每家都能轮上一次。 老二方一合算是通情达理,觉得婆媳之间吵架难免,要是妈在每家只待三个月,妈在每家吵架的机率也就小了得多,便表示同意。 老三方一平见二哥没意见也表示同意,心想反正自己也不吃亏;但他媳妇不乐意了,想到上次商讨的决定,婆婆本要两年后才轮会来自己家,这一变就成了三个月后了。她心想老大家这么快就变卦,要不了几天自己就得伺候这婆婆。她便阴阳怪气的说:“妈都一把岁数了,这么变来变去,该不是怕自己吃亏吧!” 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这话会激怒老大家媳妇,老大媳妇瞬间火大起来,她说道:“老三媳妇,你别在这里阴阳怪气,你别在这诅咒妈,妈身体还好好的哩!” 老三媳妇说:“谁诅咒妈了,有本事你别把妈推来推去呀!” 老大媳妇说:“就你诅咒妈了,你这话里有话,是想说妈活不了几年,就轮不到其他几兄弟伺候妈了。” 老三媳妇回击道:“我可没这没说,当家的你得给我作主呀,你媳妇被人欺负了。”她推搡着自己男人,示意方一平为她说句话。 老大媳妇也不甘示弱的回击道:“有本事把妈接到你家去,你也别和妈吵架?” 老三媳妇继续回击道“妈都还没来我家,你怎么知道我会和她吵架!再说,家丑不可外扬,不像你,还把妈的东西给扔出来了。” 老大家媳妇准备再次回击,方一木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上了嘴;她又见自己吵不过这婆娘,便使劲拉扯了一下老二家媳妇的衣服,想拉拢她站在自己这一边。 老二家媳妇并不是一个喜欢掺和事端的人,便没有理会她。 老大家媳妇见自己男人和老二家媳妇都不帮自己,她又忍不住和老三家媳妇吵了起来。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这家庭商讨大会搞成了斗嘴大会。 方一友一向是不爱说话的那个人,只要他的几个哥哥说什么他都没意见,他蹲坐在一旁抽着烟,谁也不劝,谁也不帮。 还好老二方一合插了一句嘴,他说道:“都别吵了,妈下过月就搬去我家。老三媳妇,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这妯娌之间都在一个院里住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谁家没个事儿?最后还不得靠几个亲兄弟去帮忙。” 方一合这话一出,两家媳妇便都闭上了嘴。 他接着说道:“我看这样吧,就按大哥说的办,以后妈就在每家生活三个月;还有妈年纪大了,平日里也会有一些开销,买个啥生活日用品的也得花钱,总不能让妈来找你我几个当儿子要钱吧,再说妈也开不了这口呀!要不我看这样,以后妈到谁家跟谁过,谁家就再给妈三十元零花钱,这算下来一个月就十块钱,一年下来妈就有一百二十块零花钱。” 老大和老三家媳妇听到方一合这一说,两人都不乐意了,在旁边嘀咕道:“这咋又得往外掏上钱了呢?” 她俩完全忘记了刚才吵架的事儿,翻脸比翻书还快,好像触碰了她俩的共同利益一般,又在后来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关于每家每年再掏三十元钱给方母作为零用钱的事儿,老大方一木、老三方一平,还有老幺方一友都没有意见。 就这样,刚在老大家住了三个月的方母,又让老二方一合接到了自己家里,这一场婆媳之前的纷争才算是平息了。 (本章完) 第9章 淑芬怀孕 第9章淑芬怀孕 新婚的快乐让两人沉寂其中,院里的邻居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而这对新婚燕儿总是日晒三竿才起床开门。他俩整日形影不离,更迷恋着对方的身体,好些日子都赖在床上探索未知的喜悦。 没过多久,淑芬便有了身孕,方一友得知自己快要当父亲时,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依偎在淑芬的怀里,耳朵贴着她的肚皮,好奇的听着肚子里面的动静。他在她面前比划着抱着孩子的动作在屋里走来走去,把周淑芬逗得哈哈大笑。 刚怀孕时,方一友对她很是体贴照顾,也不再让她到地里干活,让她在家好生休养,他期盼她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也好为自己传宗接代。 方母在得知她小儿媳妇怀孕高兴得不得了,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她小儿子家去,等待孩子的出世;可她又不得不放弃这样的想法,她的四个儿子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她要在三个儿子家轮流住上三个月,年底才能回到小儿子方一友家去。但她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决定去探望怀孕的小儿媳。 来到小儿子家,淑芬正拿着针线给未出生的孩子纳鞋底,淑芬见自己婆婆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方母走上前对她一顿夸赞,说她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很细。 她看见淑芬微微隆起的肚子,便问道:“有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淑芬答道: “都快三个月了啊!好!好!好!年底我要抱小孙儿了。”方母开心的笑道; “妈!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淑芬说道; “别!你别去忙活,我站站就走,我就是来看看你,看看我的小孙儿。”说完,她将之前大儿子给她的三十元零花钱塞进了淑芬手里; “妈!你这是!”淑芬问道; “孩子出生要花钱的,我这当奶奶的应该给点,你收下吧!”方母回道; 淑芬有些难为情的收下钱,客气的说:“妈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方母没准备在待多久,她担心来小儿子家被院里的人看见,又传出什么谣言来生是非。趁淑芬转身倒水的功夫,她已经走出了小儿子家门。 淑芬回头赶忙喊道:“妈!你咋走了。” 方母回头对她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自己先忙。”说着她便走出了大院,她一个人来到村口,望着不远处自留地里男人的坟墓,双手合十祈祷到:“你地下有知,友儿有后了,方家又有香火了……;此时,她更希望周淑芬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带把的。 (本章完) 第10章 母女合好 第10章母女合好 周淑芬怀孕后不再怎么出门,她在家里只做一些轻巧的家务,稍重一点的活儿方一友都不舍得让她干;每天都靠手里的针线活打发时间,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她心灵手巧地用家里的一些旧衣物撕扯成汗巾大小的尿布片,稍好一些的布料就重新剪裁缝制成小孩的衣物。 那些天,她常常梦见自己的娘家人,梦见了她的二妹淑碧带着弟弟妹妹从老鹰崖下来,一路问到方家院子来看她;二妹告诉她,自从她嫁人后母亲很想念她,还说母亲对方一友家已经没有偏见了。 有好几次,淑芬都想接她母亲到山下家里住几天,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兴许这场梦正好在暗示什么。 淑芬将自己的梦境讲给了方一友听,方一友也觉得媳妇好几个月没见到自己娘家人了,兴许是她太过于想念才会做这样的梦;方一友便主动提出要去老鹰崖上一趟,将淑芬的父母接到山下来住上几天。正好媳妇怀孕在家也有个人陪她说说话。 淑芬听到后很感动,她扑在他怀里,热情的拥吻他;她觉得他是一个有孝心的女婿,能不计前嫌,更是爱她的表现。 次日,方一友一大早起床,他准备去老鹰崖上将周淑芬的父母亲接到自己家里来。早上,他趁周淑芬做早饭的时候,钻进自家鸡舍里抓了一只老母鸡,他用打湿的稻草拧成一股绳,将鸡翅和鸡脚都捆绑了起来,准备拿到淑芬的娘家去。 吃过早饭后,他又叫上了院里的林正恒大爷帮忙,还向他家借来了之前淑芬坐过滑竿,和正恒大爷一起便出发了。 他们爬了四个小时的山路到了老鹰崖上,这也是正恒大爷头一次来这个地方,他们在路边歇息的时候,正恒大爷问道:“你媳妇娘家原来在这大山上啊,还真是远呀!” 方一友傻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跟你感觉一样;那媒婆死命在前面催,我恨不得拍拍屁股转头就走。” 他向正恒大爷递上一根香烟,两人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悠然地吸了起来。他们又聊到了两人的从相识到结婚的爱情故事,还打趣的提到上次如何将周淑芬从医院里抬回方家院子。正恒大爷对方一友说,这事你不亏,好歹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回家。 两人休息片刻,起身继续往前走,在穿过学堂口时,方一友看见小卖部的门紧闭着,枯叶散落在售买窗口上好像很久没人清理,看样子小卖部有些日子没开了;此时,学校里的学生娃依旧用那稚嫩的声音唱读着课文,他们的音调比上一次要整齐了许多。 过了学堂口,方一友远远的看见那栋低矮的土坯房大门正敞开着,一缕缕青烟从房顶的烟囱里冒出。 他们来到土坯房前,正恒大爷将滑竿平放在了地上,方一友拎着老母鸡走进屋内,周父周母正端坐在小方桌前悠闲的玩着长牌,淑芬的四弟淑生蹲在火坑旁燃着柴火做着午饭。 方一友朝二老喊道:“爸妈,我来看你们了!还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淑芬怀孕了,你们要当外公、外婆了;”随即向灶房走去,将手里拎着的母鸡放在装猪草的背篓里。 正恒大爷将滑竿放好后走进屋内;方一友介绍道:“爸妈,这是我们院的正恒大爷,跟我一起来的,来接你们去山下住几天,淑芬早想你们了。” 周父放下手中的长牌,说:“友儿,,叫客人过来坐坐。”他赶忙起身给方一友和正恒大爷让了位置。 周母收拾起桌上的长牌,一瘸一拐朝灶房走去,将背篓里的母鸡身上捆绑的绳子解开,又将背篓反扣在地上,好让母鸡在地上活动。她客套的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嘛”。 方一友说:“妈,反正是自家养的,这鸡已经能下蛋了,是淑芬让我带来的。”他又接着说道:“爸妈!淑芬想你们了,想接你们到山下去住几天。” “还想我们,你俩结婚那会儿,咋不亲自来接我们去呢?还让人带两包喜粮回来,我以为故意气我们的哩!”周母回道; “老婆子,你少说两句,大女儿都快当妈的人了,你还那么斤斤计较。”周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又朝火坑旁的淑生喊道:“你这小子,还不过来叫姐夫”。 “姐夫好!”淑生回头朝方一友礼貌的笑了笑,继续在火坑里烧着柴火。 周父接着说:“老婆子,你去和生儿做点饭,锅里的怕是不够吃,我去给客人泡壶茶。”他一瘸一拐的走向那张缺了半条腿的书桌,书桌底下仍用半截砖头垫着,只见他拿起桌上的开水壶和搪瓷杯倒腾起来,不一会就将泡好的茶叶端了过来。 方一友接过杯子,一闻是老鹰茶的味道;他将杯子递给了正恒大爷。三个男人围坐在小方桌前开始聊起了天,他们聊到了方一友第一次来周家凿的猪料槽子,还聊到了学堂口的老张头,周父说老张头前几天死了,听说是得了癌症。方一友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学堂口小卖部关着门。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只和老张头打个一次照面,上一次在学堂口见到他时,他还是一个精干的话唠,还半开玩笑的向他和淑芬讨要喜糖吃,这糖他是真吃不着了。 正当三个男人聊得起劲时,淑芬母亲喊道:“开饭了。” 淑生端着一口大铁锅放在小方桌中间,打开锅盖的一瞬间那热气腾腾的洋竽香、葱花香、还伴着一股猪油的香气扑面而来,把方一友馋得直流口水,他已经猜到了是他最爱的洋竽焖饭,中午他整整吃了两大碗。 午饭后,三个男人又继续坐在小方桌前喝着茶聊着天,淑芬母亲和小儿子淑生在一旁收拾碗筷。淑芬父亲对方一友说道:“友呀!我就不去了,你把淑芬妈接到山下去住几天吧,淑生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家里养的生畜我也舍不得啊;再说,你刚拿来的老母鸡,没养家就被人给偷走了,那我不心疼死了。” 方一友没有勉强,他清楚这家里得留人看着,便说道:“爸,那下次有机会,一定得去山下住几天。” 下午,淑芬父亲帮他老婆子收拾好换洗的衣物,他将衣物塞进了一个用旧床单缝制的布袋里。他对她老婆子说道:“老婆子,你下山去看大女儿吧,正好也和亲家见上一面,他俩结婚都这么久了,咱这娘家人还没和亲家见过面,这不成了笑话了吗?”说着他将布袋子递给了方一友。 方一友接过布袋子,将它捆在了腰间,对淑芬母亲说道:“妈,咱走吧!晚了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淑芬母亲腿脚不便,方一友就扶着她向屋外走去。 正恒大爷已经整理好了滑竿,他将滑竿平放上地上,方一友将淑芬母亲扶到滑竿中间的躺椅上,让她安心的躺在上面,两人将架起滑竿抬起。滑竿一散一晃的吓得周母在上面丝毫不敢动弹,她被高高的悬在空中,方一友和正恒大爷一前一后,每走一步滑竿就散一下晃一下,她被吓得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不知过了多久,滑竿终于放在了地上,她睁开眼睛,看见大女儿周淑芬向她走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方家院子。 淑芬已经在家门口等候了许久,她兴奋的走到她母亲跟前,周母见到自己女儿,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路上周母在滑竿上被晃来晃去,头晕脑胀得还没缓过来,她有气无力的对女儿说道:“淑芬啊,妈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呀。” “妈,你一路幸苦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多住几天。”淑芬宽慰道,搀扶着她母亲下了滑竿。 许久未见面的母女好像忘记了往日的隔阂,又好像重修于好,没有了怨气,只有亲人般的热情。 方一友取下腰间的布袋子递给淑芬,淑芬接过布袋子,搀着她母亲往屋里走去。方一友则在院里帮正恒大爷收拾好滑竿,又从裤兜里掏出五元钱塞给了正恒大爷,作为他这一天的劳务费。两人之后又寒暄的客气了几句,方一友准备留正恒大爷在家吃过晚饭再回去。正恒大爷说啥也不愿再添麻烦,他将滑竿扛在肩上就准备回家去了。淑芬见正恒大爷执意要回家,又赶忙叫方一友拿一盒香烟给正恒大爷。方一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在裤兜里的摸来摸去,掏出一盒香烟塞给了正恒大爷。 回到家,淑芬对方一友刚才很不会为人处事儿的行为有些生气,恨恨的将他骂了一顿。 (本章完) 第11章 亲家见面 第11章亲家见面 周母从女儿的婚床上起来,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头晕脑胀的感觉好像消失了,四肢也有了些力气;这才想自己从滑杆上下来,大女儿淑芬就搀扶她进了屋,又让她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 淑芬下午就在灶房里忙活,炖好了一锅猪肉排骨汤;准备再炒个两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 方一友跟着进了灶房,他一边帮忙生火一边向淑芬讲起了学堂口老张头去逝的消息。淑芬听到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感觉和方一友一样,老张头那么精干,咋说没了就没了呢!她不由得叹起了气来。 淑芬炒了一个辣椒土豆丝,一个清炒油菜心;她解下围裙准备请自己母亲出来吃饭,方一友则将炖好的猪肉排骨汤、两个青菜端上饭桌。她这才想起来,应该把方一友的母亲也叫来家里吃顿饭,正好这两亲家见上一面。她对方一友说道:“你还是去二哥家把妈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方一友将淑芬的母亲搀扶到饭桌前坐下,出门向他二哥方一木家走去;他来到二哥时,他一家子人正围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吃晚饭。 二哥方一合见自己兄弟来了,便客气的招呼他一起吃晚饭;他对他二哥说道:“二哥!不了,家里做了饭菜。淑芬妈来了,我是来叫咱妈去家里吃饭的。” “啥?淑芬妈来了,啥时候来的?”二哥方一合有些惊讶的问道; “下午来的,早上我叫正恒大爷去她娘家给接来的。”方一友回道; “你俩也是辛苦,这大老远的,一天来回跑!”方一合回道; “是该让妈过去见一见她亲家,友儿结婚都这么久了。”一旁的二嫂接过话对她老公说道; “嗯!应该的”方一合回道; “妈,一友叫你去家里吃饭,淑芬妈来了!”二嫂向方母大声喊道; “啥!你说啥!”方母有些耳背,没听清她二儿媳说的啥; “我说,淑芬妈来了!一友叫你过去吃饭!”二嫂靠近方母的耳朵喊道; “哦!淑芬妈来了啊,好!好!好!”说着,她便起身跟着小儿子方一友往家里的老宅走去。 淑芬和她母亲已经在饭桌前坐着,桌上放着猪肉排骨汤、辣椒土豆丝、清炒油菜心三个菜,还有四碗盛好的米饭,她还特意给方一友倒好了二两白酒,就等方一友和他母亲回来。 屋外天已渐黑,透过木窗见月亮像弯刀般悬于半空,微弱的光浸入敞开的大门散落在地上;淑芬将一盏煤油灯点燃放在饭桌中间,泛黄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院里老杨头家养的狼犬旺旺旺狂叫,只见两个人影缓缓向屋内走来,是方一友请他母亲回来了;淑芬赶紧从板凳站立起来,热情的为婆婆移开桌前的板凳,示意她赶快入座。 周母有些吃力的翻下板凳,热情地喊道:“亲家!快!快来坐!吃饭了。” 方母走向前,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微微半盘腿站着的老妇人;热情的回应道:“亲家,可把你盼来了。” 一位腿脚不便,另一位则眼神不好,还有些耳背,她们的交流稍显戏剧,也不知道方母有没有听清周母刚才在叫她,她上前紧紧的拉着周母的手轻轻的摇晃着,嘴里念叨“亲家好!亲家好!” “妈!妈!咱先吃饭吧!”淑芬催促两位母亲入座;周母因腿疾导致身高仅在一米二左右,她自己无法攀上板凳落座,方一友将她抱上板凳落座后才正式开饭。 吃过晚饭,熟路的两亲家又开始在饭桌前拉起了家常,她们聊到了自己都有几双儿女,都娶了谁,嫁给了谁,还有几个孙子和孙女。 小两口没好打扰这两亲家谈话,便各自忙家务去了,方一友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又开始忙着弄家里生畜的食料;周淑芬则进卧房收拾起了床铺,她准备今晚和她母亲一起休息。 不知不觉天已渐黑,周淑芬收拾完床铺,又去灶房烧起了一锅热水;方一友将家里的鸡鸭都喂饱关进了笼子里,还将明早的猪食料切好了。 这两亲家头一次见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乎并没发现天早就暗了下来。方一友将一盆热水端进了堂屋,方母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亲家聊了许久。她望向屋外已是漆黑一片,这才赶紧起身向亲家道别。 方一友拿着手电,将母亲送回了二哥方一合家。等他返回到家里时,淑芬和她母亲已经进屋休息了,他只好又打了一盆热水清洗脸洗脚,收拾好后又独自一人走向他母亲之前住的房间。 (本章完) 第12章 母女夜谈 第12章母女夜谈 夜里,淑芬和她母亲躺在床上,她们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隔阂,好似一对姐妹敞开了心扉。淑芬向她母亲讨教起了关于女人结婚后的那些事儿,比如怎么在婆媳之间相处,和妯娌之间处好关系。后又问起了二妹淑碧、三妹淑绣嫁人的事儿。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两个妹妹了,也很想知道她们嫁人后过得好不好。 母亲告诉她,二妹淑碧自从嫁给韩家沟那个挖煤的男人,她总是隔三差五往娘家跑,有时还会背上半背篓碎煤回来;说是她男人挖煤的时候将好煤偷偷藏在手推车里,在上面盖上一层煤渣,他男人从窑洞里将煤渣推出来运往渣场倾倒时,就会向她递上一个眼色,她就跟在后面悄悄将好煤捡了回来,然后又将这些煤一点点背回家,根蚂蚁搬家似的,家里已经堆了一大堆煤了,估计半年都烧不完哩,二妹淑碧还说她男人每次下窑都要十天半个月才着家,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她就趁这些天跑回娘家。 二妹淑碧刚嫁过去不久就常跑回娘家抱怨,总抱怨让她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还说自己男人是一个极不爱干净的人;每次回家之前,也不将挖煤的那身脏衣服换掉再回来,他回到家后整个人身上都是臭哄哄的。又说她男人还从来不刷牙,满嘴的烟臭味和食物残渣腐烂的味道,他每次想和她亲热的时候,她都觉得恶心;还说她男人好酒,顿顿饭都离不了酒,而且还得喝高度白酒,一个人在家也能喝上半斤,他喝完酒后就像发情的野狗一样,会粗鲁的和她干那事儿,累了就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起来,还大声的打着呼噜睡觉;她忍受不了男人的这些坏习惯,好几次都吵着要离婚搬回娘家住。 她母亲接着说道:你二妹结婚后也和男人闹过几次矛盾,她一发脾气就往娘家跑,每次她男人都会来将她接回家。 前些日子,你二妹快一个月没回娘家,我还有些意外,平日里都是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还以为她在韩家沟出了啥事了,正准备托人去韩家沟打听你二妹的消息,结果她第二天就又跑回了娘家;这次她回来的时候,耳朵上戴着一对显眼的金耳环;她说她掌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她男人将挖煤挣的钱都交给了她保管;她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拿到钱后第一件事儿就去柳荫集市买了一对金耳环,说是为了弥补自己出嫁时没有嫁妆,听说那对金耳环花了好几百块哩。我问她为什么好久没回娘家了,她便说道“慢慢就习惯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淑芬听到这里的时候很是艳羡,她自语道:“二妹可真厉害啊!这才多久呀!就把自己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男人一定是很爱她吧,这么快就让她掌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 她母亲接过话:“是你二妹怀孕了,兴许他男人一高兴喝了点酒,觉得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拴住了心,就让她掌管起了这个家。” 淑芬有些惊讶问道:“啥?二妹也怀上了,啥时候的事儿?” 她母亲思索片刻回道:“你俩姐妹好像都是那几天怀上的,你二妹应该要比你晚怀上几天。” 周淑芬掐算着生产的日子,自己和二妹都是腊月的临产期;她心里为二妹感到高兴,虽说她男人有些坏毛病,但也算是过日子的人,让她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心想谁家的男人没有点毛病呢,就拿自己男人来说,永远都是个不会吭声的主,大小事都没个主见。 母女两又聊到了三妹淑绣,淑芬将内心地不解都脱口而出,向她母亲问道:“三妹才刚满十六岁,你怎么就狠心让她嫁人了呀!” 提到这个话题,她母亲有些气愤,好像对三妹淑绣非常不满的样子。 她大声说道:“你三妹不知道啥时候就和那李家放牛的小儿子勾搭上了,搞得我都没脸见人,她和那李家狗仔子的事儿在学堂口都传遍了。” 周淑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到自己才出嫁多久呀,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又好奇问道:“啥!他俩咋了,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母亲回道:“外边都传遍了,他俩干了些见不得人事儿?把我这老脸都丢尽了。” 说到这里,她母亲更是气愤道:“我把她狠狠的打了一顿,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关在屋子里,不准她再出去见那狗仔子。我问她是什么时候和那狗仔子在一起的,她就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我死命地打她,她才像山羊拉屎一样,把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一粒粒的拉了出来。” 周淑芬大致清楚她母亲说的是什么了,但她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便又问道:“她俩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她母亲接过话说道:“你还记得你男人给家里凿了口猪料槽吗?你爸就听信了你男人的话,要给家里的那两头畜生喂熟食了。 周淑芬有些不解道:“关猪料槽啥事儿呀。” 她母亲回道:“以前吧,咱家都喂生食,你没嫁人的之前,那两头畜生一背篓生猪草就够吃了;现在到好,想方设法的喂熟食,两背篓都不够;一大锅生猪草下锅里一煮,就剩下半锅了,跟本就不够两头畜生吃。” 周淑芬连忙为自己男人辩解道:“妈,你这话说得,方一友也是好心,这不挺好的吗,畜生也比之前长得快。再说了,都养了好几个月了能不比以前吃得多吗?长得快也是好事呀!” “我没怪方一友,我只是说说而已。”她母亲回道。 “那你快说说,三妹和李家放牛娃最后咋么样了。”周淑芬好奇的继续追问道。 她母亲又说:“你嫁人后,家里喂猪的事儿就交给你二妹和三妹干了,你二妹跟你一样总是喜欢往后山上跑,你三妹就喜欢往家对面的山坡上跑,这两姐妹从来都不是一个路子,干啥事儿都对着干,从来都是一个说东一个说西的,总没有个统一的意见。” 说着她又想起了李家的放牛的狗仔子,她生气的说道:“还能怎么样,一个半大小子在那山上放牛,一个半大姑娘在那儿打猪草,估计这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呗。” 周淑芬总算是听明白了,她说道:“妈,这叫自由恋爱,你还是那么老传统,你这封建思想能不能改改。” 她母亲回道:“啥自由恋爱?不知道啥时候跟着那狗东西跑回家里,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哩!” 她接着又说:“那次,气得我恨恨的打了她一顿,把她关在屋里不准出去;结果她趁我和你爸不注意挣脱绳子,又偷偷跑到李家就不回来了,气得我也是没了办法。” 周淑芬又问道:“那后来你同意了?” 她母亲回道:“我还能咋办?那李老栓因为这事儿亲自上门赔不是,抬着半扇猪肉就往家里送,厚着脸皮上门为他儿子说亲;那阵势学堂口都闹得人尽皆知,我可真丢不起这个人了,没得办法,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儿。” 周淑芬正准备说,那李家还算大方,能拿出半头猪来上门提亲;想着当初方一友家就吝啬的拎了半只猪头和五十块钱来就把自己娶走了,又只好不再作声。 淑芬母亲在方一友家住了半个月左右,她就闹着要回老鹰崖上,说是放心不下她老头子。没办法,方一友只得又叫上院里的正恒大爷拿着滑竿将她抬回了老鹰崖的家。 (本章完) 第13章 女儿出世 第13章女儿出世 1983年国庆节,方母搬回了小儿子方一友家里。按照之前这四兄弟的约定,她已经在大儿、二儿、三儿家各住满了三个月,今年的最后三个月得在小儿子家度过。 搬家这天,方一友来到他三哥方一平家里帮母亲收拾行李;方母正打包床上的被褥,地方放着已经收拾好的大木箱子,那是年初分家时方母从老宅搬到大儿子方一木随身带走的;方一友上前搬起地上的箱子,箱子很沉不像是只装了衣物,搬动的过程中里面还发出金属晃动的声音。 方一友为此感好很好奇,这口箱子伴随方母多年,是他母亲当年嫁到方家时娘家的陪嫁;此时,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想打开箱子看个究竟,方一友趁自己母亲在收拾床上的被褥时偷偷将手伸进箱子里,他紧张的在箱里摸来摸去,双好像在箱底是触碰到什么玩意,掂了掂好像还有些分量。正当他想打开箱子看了一眼时,方母转身示意他赶快将箱子搬走,差一点就发现他的这一行为。 方一友将箱子扛在肩上,方母将打包好的被褥抱在胸前;方一友走在前面,方母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三儿子方一平家;这是方母一年内第四次搬家,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晚年生活会如此渡过。 方母抱着被褥看着走在前面扛箱子的小儿子,想到往后的生活都要在四个儿子家搬来搬去,心中莫名地悲凉起来,辛苦一辈子年近古稀却落得像个没根的人。 关于方母的那口木箱子,没人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宝贝,只听说她出生大户人家,祖上曾富甲一方,后来时局动乱而家道中落下嫁给了方一友的父亲。 寒露过后,山城的天气渐渐转凉,周淑芬已经基本不出门了,她在家里准备待产,待在家里帮做一些轻巧的家务,地里的活儿全落在了方一友肩上。这个季节正是挖红薯的时候,他要赶在霜降前将家里种的几亩地红薯给挖完,不然红薯都得烂在地里。白天他在地里挖红薯,方母就跟在他身后捡红薯,抹去红薯上的泥放在箩筐里,太阳刚下山他又急忙挑着一箩筐一箩筐红薯往家里来回跑,夜里他还得忙着给家里的几头猪仔喂食料,那段时间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重担和作为成年人的不易。 自从方母回到这个家,就帮着料理起了家务,着实为方一友减轻了不少负担。那些日子,他白天忙外晚上忙内,繁重的体力活让他一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方母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自从她小儿子结婚后,本以为分家后能过上几天轻闲的日子;但她回到这个家看到小儿子整天忙里忙外,儿媳妇又挺着个大肚子,她即心疼又不忍心,就帮着料理起了家务;方母地这一举动让方一友的三个哥哥嫂嫂看不下去了,特别是他大嫂和三嫂总会在背地里和邻居说些难听的话,她俩说周淑芬怀孕了就像家里的老母鸡抱窝,出不得门,见不得光,干不得事。还说她们怀孕那会儿自己婆婆啥也没帮忙,还不是挺着个大肚子照样在地里干活,不像这刚过门的小儿媳妇那么娇气。这两个女人更是和院里大肆摆谈自己婆婆偏心眼,活该受罪,说在她们家时啥也不用干,一回到小儿子家就像头驴一样,不知死活的在小儿子家忙来忙去。 一晃淑芬已经怀胎九个多月了,下个月就是她的预产期。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家里不再干什么家务,便学着做些针线活儿为方一友织件冬天的毛衣,有时她也会到邻居家串门,和院里的几个相熟的妇女讨教针线活儿,还和她们聊一些关于女人生产后的事儿。 腊月初,周淑芬生产了,她为方一友生下了一个女儿;刚当上父亲的方一友开心极了,起初他并没有因为是个女孩而感到失落,整天高兴地抱着女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小琼,寓意乖巧美丽。女儿的出世,到也给这个清贫的家庭增添了几分欢乐,也给这小两口带来了短暂的幸福和欢乐。 女儿的出生,似乎并没有给方一友的母亲带来过多笑颜,或许是因为封建思想和传统观念的影响,她没能抱上小孙子而有些失望。她在方一友家的这三个月里,几乎没有主动帮忙去照看这个刚出生的小孙女。 周淑芬坐着月子的这段时间里,老鹰崖上她娘家捎来消息,她二妹淑碧也生产了,她为那个挖煤的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韩栋,他男人说自己没读过书,将来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栋梁之才。她还听说她二妹因为生了个儿子,她男人大方地又给她置办了好几身漂亮的新衣服;想到这里,周淑芬觉得自己坐月子这段时间里,方一友啥也没给她置办。她又想到至从生下女儿后,没见过自己婆婆脸上有几次笑容,婆婆在三个哥哥嫂嫂家生活时,平日里都会帮忙去照看她那几个大孙儿,周淑芬心里觉得受到了婆婆的偏见,这也为后来的婆媳之争埋下了祸根。 在生下女儿小琼不久以后,受外界一些因素的干扰,方一友的思想也有些动摇,也许是他看见自己的三个哥哥家都有儿子,便一直期盼着周淑芬再为他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那一年,正好赶上了有史以来最严格计划生育政策;按当时政策的要求,一户只能生养一个孩子;因此,方一友想要再生个儿子的计划便被搁置了。 立冬过后,天气慢慢转凉,方一友将地里挖回来地红薯都储藏在屋后的土窑里,这个方法可以将红薯一直储存到明年开春也不会烂掉;今年地里已经没有什么农活可做了,眼看没两个月就快过年了,他不准备再去城里找活儿干整日都闲赋在家。 周淑芬坐月子这段时间里,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儿也就全由方一友和他母亲操持着。周淑芬享受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特别待遇,每顿饭方一友都会特意给她煮上两个荷包蛋,坐月子这段时间里她还胖了不少,她的奶水也源源不断,女儿也从刚出生时皮肤皱巴巴的小老头样变得玲珑乖巧,面孔像是重新雕琢了一般。 元旦的夜晚,周淑芬给孩子喂完奶,一边又摇晃着哄着睡觉;方一友在一旁不停的咳嗽,她意识到天气转凉后他可能是感冒了;她想起自己出嫁时大哥送的新棉被,还一直放在衣柜里没舍得拿出来用。她让方一友从衣柜里将棉被翻找出来,好在夜里再加盖一床被子。看着方一友翻找出来的棉被,淑芬突然泪流满面,她自己都嫁到方家一年多了,除了之前方一友去接过自己母亲来住了半个月,从小就关照自己的哥哥从来都没来方家看看,还有自己住院期间要不是大哥慷慨解囊及时相助,说不定自己早死在医院里了,哪儿还有今天。 想到这里,淑芬觉得是时候邀请大哥来家里做客了。 (本章完) 第14章 大哥天成(一) 第14章大哥天成(一) 潘天成是周母和第一任丈夫所生,早年周母嫁给了老鹰崖半山腰的一户潘姓家里,在方母生下潘天成的第7年,她的丈夫就得病死了,家里只剩潘家老母亲和这对孤儿寡母。 解放初期,西南地区农村物资匮乏,潘家没了男人便失去了家庭主要劳动力,生存成了这家人最大的问题,为了活命周母不得以再改嫁,在媒人的撮合下她嫁给了同是残疾人的护林员周良民。 母亲改嫁后,潘天成就随潘家老奶奶住进了乡里的孤老院,直到他十六岁那年,潘天成响应国家知识青年下乡的号召,他又回到了原籍农村插队当上了知识青年。 周淑芬讲到她大哥潘天成的时候,眼神里表现出了明显的崇拜之情。她回忆起小的时候,有一年开始闹饥荒,老鹰崖上的大多数人家都食不果腹,好多人都快饿死了,为了填饱肚子,村民们都到处挖野菜、剥树皮、刨树根来吃,野菜挖没了、树皮、树根都吃光了就挖观音土来充饥。 观音土俗称高岭土,颜色呈白色土质细腻,通常在岩石的夹层中发现;人吃了观音土很快就有饱腹感,但不会被人体养吸收消化更没有营养,吃多了也会导致腹胀和排便困难,甚至出现死亡。 周母的重组家庭没并没有摆脱贫瘠,她和周良民先后生下了三女一儿,两个双都是残疾人,平日里在生产队所挣的工分只能抵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家里分到的口粮少之又少,因而一家人经常吃不上饭,挖野菜、剥树皮、刨树根来吃成了这个家庭的常态。 闹饥荒那几年,还未成年的潘天成经常从孤老院里跑出来,带着淑芬、淑碧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到深山里去挖野菜、刨树根、摘野果子,在他的带领下两姐妹总能收获满满,淑芬讲到这里的时候,她眼神里充满了自豪。 潘天成从小就是脑子机灵,胆识过人,在他15岁那天,见自己母亲的重组家庭生活困难,又从她母亲口中得知自己的姨妈生活在三百公里外的蓉城,蓉城地处川西平原,土地肥沃,年年粮食丰产。潘天成就凭方母给的姨妈家大概住址,一个人爬火车前往三百公里外的蓉城,硬是让他找到了姨妈家,还借到了二十斤借粮票回来。 回到生产队后,潘天成依然展现出了他不凡的领导能力,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冲在最前面,很快他就在众知青当中脱颖而出,19岁那年便当上了生产队长。那时,好些城里来的知青姑娘都把他当成了偶像。 潘天成还未成为队长之前,一直寄宿在队里的老谢头家里。老谢头家有一个女儿小潘天成两岁。潘天成住进老谢头家第一天,谢小妹就对这个长相英俊,身材壮实的青年心生情愫,潘天成也对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有几分好感,同在屋檐下的两人感情也快速升温。 在潘天成当上生产队长后,老谢头便顺水推舟将女儿谢小妹嫁给了他。潘天成结婚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炸毁了那群视他为偶像的知青姑娘们所有地幻想。而在这一群知青姑娘中仍有一位姓徐的女子,深深的爱着潘天成,这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婚后,潘天成和谢小妹搬进了生产队公社旁两间闲置的土坯房,两人过起了平淡而幸福的小子日,谢小妹也为他生下两个儿子,潘天成给大儿子取名先峰,小儿子取名先军。 80年初,随着政策调整,一大批知识青年开始陆续返城,一些有背景、有人脉的城市家庭青年都在托关系找单位安置工作,他们兴奋地谈论着城里的生活,说着潘天成半懂非懂的新鲜事物和现代电子产品,有电视机、冰箱、窗式空调机、磁带收音播放一体机。 那段时间,随着知青们一个个离开乡下返回城里,潘天成脸上刻满了即悲伤又无奈的愁容,因为他和谢小妹的结合失去了进城的资格。 五一劳动节后,生产队里最后一个批知青也打算离开,他们聚在一起相互告别,交换城里的联系方式;徐敏也在其中,她收到返城工作安置通知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会见到潘天成了。 徐敏深爱着潘天成,但她只能将这份爱深深的藏在心底,尽管他已经结婚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依旧抵挡不住对他的爱。在离开生产队前夕,徐敏打算去找潘天成道别。 屋外天气阴沉沉的,薄雾笼罩的老鹰崖的半山腰,收音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爆雨。徐敏收拾好自行的行礼,换上一件时髦的红蓝白相间格子衬衫,她准备去找潘天成向他袒露自己内心的爱意,她已经预想好了结果,要是在早几年,她这样的行为将受到众人唾弃,被扣上荡妇的帽子拉去游街示从,尽管如些她还是想去放手一博,去挣取属于自己的爱情。 那天,潘天成正好在生产队的保管室里清点农具数量,徐敏鼓足勇气走进保管室,潘天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他认真的清点着农具数量,手里拿着一本绿皮档案本记录着。 徐敏假装咳嗽了一声,潘天成这才回头看见徐敏站在自己身旁;他对徐敏的到来有些意外,他说:“你怎么还没走呀!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徐敏说:“嗯!都差不多了!” 潘天成说:“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徐敏说:“就这两天。” 潘天成说:“怎么?舍不得这儿的生活,想再来转转留个念想?” 听到这句话,徐敏的心像被针扎般疼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但又只得强装镇定地说:“队长!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潘天成似乎没有察觉到徐敏这句话所表达的深层含义,更不知道她内心潜藏着对他的爱。 徐敏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抱住了潘天成,哭着说:“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潘天成轻轻拍了拍徐敏的背部,说:“徐敏同志,你的任务已完成,组织安排你回城市工作,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你,有什么好哭的。” 徐敏紧紧的抱着他,在他怀里大声哭泣着,她哭着说:“我爱你,爱了好久好久,爱得好痛苦好痛苦。” 听到这句话,潘天成意识到这不再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无处安放的手垂于两侧的裤兜间,不知如何是好才对,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无敢再有非分之想。他抓住徐敏的双臂,往后退了一步将她从自己怀里分开。 徐敏不再哭泣,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再挣取一次,说:“跟我走吧,到了城里就有工作有未来,待在农村只能一辈子当农民。” 潘天成被徐敏的话戳中了疼处,他不甘心一辈子当农民,现在命运摆在面前,他不知该如何选择。跟着徐敏走,他将得到城里工作的机会,但也成了一个抛妻弃子的人;不走,一辈子都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徐敏走了,留下潘天成独自一人呆站在生产队的保管室里,让他好好考虑再给她一个答复。 (本章完) 第15章 大哥天成(二) 第15章大哥天成(二) 屋外阴云密布,落叶在保管室门前上随风起舞,暴雨从不远的山头上迅速袭来,闪电击中了半上腰的大树上冒着一缕缕青烟,雷声响透了老鹰崖的山谷;潘天成像失了魂一样,跌跌撞撞走在回家的路上,任由雨滴拍打在自己身上。 回到家,谢小妹见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赶忙找干净的衣物让他换上。换好衣物后,潘天成一头栽倒在床上,神情呆滞的若有所思,他内心痛苦地煎熬着。先锋和先军围着床头不停的叫着爸爸,他也不理不采。 谢小妹并不知道今天保管室里所发生的事儿,还以为他回来时淋雨受了风寒,赶忙去厨房煮一碗姜汤。 1984年6月9日,潘天成和谢小妹离婚,他将两个儿子留在了农村,由前妻谢小妹照顾。在徐敏的帮助下,他被安排进县里的一所中职学校任职,成了学校里的一名后勤工人。同年潘天成和徐敏结婚,因徐敏有精神疾病吏,两人没有再要孩子的算。 淑芬准备给她大哥潘天成写一封信,一是想将自己生育的喜讯告诉他,二是想邀请他和徐敏到家里来住几天;淑芬不识字,写信的事儿只好由方一友代劳。 方一友找来纸笔,准备将淑芬口述的内容都记下来,然后重新组织成书面语言;女儿小琼在周淑芬的怀里不停的咿咿呀呀,她一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女儿一边口述,她说道: “大哥大嫂,你们好!有些日子没给你们写信了,记得上次给你们写信还是在我出嫁前;当初母亲反对我和方一友走到一起,如今我俩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我和方一友结婚都一年多了,要是当初没有你的支持,也许我和一友不会走到一起。我和方一友结婚后没多久就和婆婆分家了,现在婆婆由方一友四兄弟共同赡养,她在每家都只住三个月,一年下来刚好在四兄弟家轮满。” 方一友停下笔,说:“你说这些干啥?”他将这页纸从本子上撕扯了下来。 周淑芬只好又重新组织语言说:“我们的女儿已经取好了名字,叫方小琼,方一友说小琼这个名字寓意有乖巧美丽,长大后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又接着说道:“我估计学校应该快放寒假了吧,我和方一友期盼你能带大嫂回农村住上几天。农村空气好,大米是夏天刚收的,地里还种了好几种蔬菜,有大白菜、青瓜,豆角、番茄、土豆、地瓜…… 我们想吃什么就到田地去现摘现挖,我们还养了十几只鸡、鸭,两头大肥猪。前些天,方一友还挑着一担新稻谷到粮店碾了好些新米回来;对了,我还做了好多豆腐乳,豆腐是用今年新收的豆子做的,我用温水将泡发好的豆子用家里的石磨碾碎成豆糊,然后又倒入沥布中不断加水摇晃,将豆渣和豆浆水分离出来,豆浆水倒入锅里煮沸,再倒入半碗胆水,然后用勺子慢慢搅拌,豆浆慢慢就凝结成豆腐花了…… 周淑芬的思绪很乱,一直没有要写的主题,她将豆子如何变成豆腐乳的整个过程都叙述了出来。 方一友再一次放下手中的笔,瞪大眼睛看着她。 淑芬又思索了半天,重新口述道:“农村空气好,你就带着我城里的大嫂回来转转吧,重温一下农村的生活,呼吸这里的新鲜的空气,品尝我做的豆腐乳。” 方一友只好将她所讲的重点都写了下来,关于她如何做豆腐的过程都省略过了。 关于潘天成和谢小妹如何离的婚,没人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周淑芬讲到这里的时候,方一友有些气愤的说:“你这大哥这人太有阴谋,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妻弃子的事儿都干得出来,简直不是个男人。” 周淑芬说:“你懂什么,这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 方一友不法理解她为潘天成辩解,他觉得潘天成就是一个贪慕虚荣,没有政治信仰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丢掉了一个朴实农民的身份,贪图那份铁饭碗的工作而已。 周淑芬对方一友的猜忌有些生气,她怒气的问道:“你写信好了吗,念给我听听。” 方一友按照自己的思路,将淑芬口述的话转化成了书面语言,一字一句的念给了她听。 周淑芬听完后,觉得没啥问题,便提醒方一友明早将信送到邮局寄出去。 潘天成收成周淑芬的来信后,很快就给她回了信,信中提到他今年有打算回农村一趟,回老鹰崖前妻谢小妹家处理两个儿子的抚养问题,说明年一定来她家住几天。 此时,潘天成正的家里犯愁,因为徐敏不能生育,他准备从前妻谢小妹手中要回抚养权,将两个孩子接到自己身边生活。 (本章完) 第16章 传宗接代(一)怀孕 第16章传宗接代(一)怀孕 1987年2月,刚过完春节,淑芬这几天总觉得身体不适,嘴里乏味,吃饭也没味口,有时还伴随着阵阵恶心干呕;一开始她以为是过年期间荤腥吃得太多所导致,一连吃了好几天白粥伴豆腐乳来调理味口。 大年过后,淑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已经超过半个月没来例假了,结合前几天身体的异样,又凭借怀上女儿时得的经验,她猜测自己有可能是怀孕了。 农历的每月三六九号是柳荫乡赶集日,明天正好3月初3,淑芬决定趁赶集的时间到乡卫生院妇产室做个检查。 第二天,方一友和淑芬来到乡卫生院已是9点多钟了,医院一楼大厅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医院一楼设有急诊的内科、外科,过道的长椅上坐着几位等候就诊的病人,外科诊室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嘶吼声,两个青年样貌的男子正好奇地趴在诊室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将头往里探。 一位体形偏胖的年轻女护士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医用酒精、纱布、钳子等医用器具,两个青年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有些不耐烦地说:“起开,有什么好看的,要不让你们也进去缝几针。”那两人便识趣的散开了。 女护士进入诊室后啪的一声将关上了门,两个青年又开始走道里向众人讲述,里面的中年男人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刀伤,他脸色惨白还流了好多血在地上,医生用棉纱都没能将血给止住。 两人跨张地描述着诊室里的场景,说:“怪不得叫护士进去帮忙,你们都看见了吧,护士又拿了好多器具进去哩!”吓得坐在诊室门口长椅上地几个妇女跑得远远的。 几个妇女走后,两人又坐在长椅开始争论起来,其中一个青年说:“那人一定是在家和媳妇吵架,被媳妇给砍伤了。”另一个年青年则说:“不对,女人怎么打得过男人,他肯定是街边的混子,打架时被对方给砍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妇产科室在医院的二楼,前几年淑芬得了脑膜炎在医院二楼住过一个月,所以两人对二楼的布局非常清楚。二楼走道左边是医院的病房,右边第一间是妇产科室,走道的尽头是手术室。 方一友在和周淑芬来到妇产科室前,里面只有一位中年女医生正在整理病例单据,淑芬礼貌地轻轻在门上搞了两下,女医生抬头见有病人来了,收拾好桌上的病例单据,用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那天,淑芬先后在二楼的妇产科室、一楼的b超室进行了检查,经医生最终确认她怀孕了。 这个结果让方一友欣喜若狂,他又重新燃起了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幻想,他与淑芬商量,想要悄悄将这个孩子给生下来。 (本章完) 第17章 传宗接代(三)母爱 第17章传宗接代(三)母爱 淑芬刚怀孕时,为了掩饰怀孕后身体的变化,她仍坚持每天下地干活,挖土、挑水、担粪这些重体力活一样不落,有时还同方一友一起前往十几公里外的东升山半山腰,从私人煤窑里挑上一百多斤煤炭回家。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先是将家里的旧衣物撕成布条裹在肚子上,又紧紧的围上几圈;然后穿着方一友宽大的中山服外套来装扮自己,免得让外人看出破绽来。 即便这样,淑芬在怀胎五个多月时,她已经无法再下地干活了;为了不让人生疑,她在家装起了病,很少再出门;可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她怀孕的消息便传到了乡里。 那段时间,村里的土墙上刷满了用熟石灰水写的各种标语“超生违法、要被处罚……”公社还常组织社员大会,宣传落实与生育相关的政策。再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时有下乡来搞检查工作工作人员,而对于那些逃避检查的家庭,工作人员也早已司空见惯。 方一友的内向性格造就了他的胆小焦虑,他总想着会有不好的事件会发生;而周淑芬性格外向、好强、好面子,在她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检查,方一友有些妥协了,淑芬摸着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多月了,那可是她身上的肉呀,怎舍得将他打掉呀!她犟着嘴皮对方一友说:“没事,这算多大点事儿?没钱咱就去借,拆房梁揭瓦也好,卖粮卖生畜也吧,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生;大不了家里少几根木头,少吃一顿罢了,瓦被揭了咱就拿天当铺盖,没吃的咱就去挖野菜。” 1987年7月,入夏后的山城异常炎热,临到中午时院坝里用巨型石块拼成的地面可以烤熟鸡蛋,昔日的水田早已干涸,见底的淤泥被晒开了一道道裂缝形如一张巨网;方家院子唯一的一口古井边上,各式水桶和装水容器在井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老式木质水桶,有现代塑胶水桶,有瓦缸,还有脸盆……已近两个多月没下雨了,守在井边排队打水成了各家每天的头等大事,大人小孩轮流换班,直到深夜也未停歇。 有一天,淑芬正挺着个大肚子手拿着蒲扇,躺在堂屋的凉椅上纳凉午睡,乡里突然来人到村上搞检查工作;眼看一行人快要走进大院里来,隔壁杨婶儿火急火燎的来给她通风报信儿,说:“淑芬,你怎么还在家里呀,乡里的人正朝你家来了。” 淑芬心里一震,慌忙中从凉椅上翻身坐来,说:“杨婶儿,你可千万别说我在家呀!”她来不及穿上鞋,从自家灶房的后门悄悄跑了出去,藏在屋后的红薯窑里。乡里的工作人员来到家里时,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那天,淑芬一直待在屋后的红薯窑里,直到乡里的人走了才出来;周淑芬的这种把戏,怎么可能瞒过检查人员的火眼金睛;因为她的不配合调查,乡里的人便将她记录在册,成为待核查人员。 在后来的数次检查过程中,淑芬就像打游击一样四处躲藏;只要有下乡检查的人来,她不是往屋后的红薯窑里跑,就是躲在大院邻居家里不出来,生怕自己怀孕的事被这群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广播开始陆续点名,“杨柳青、李开群、周淑芬……,请你们于某月某日前往乡卫生院例行妇产检查;周淑芬听见广播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心里开始害怕极了。 被点名后的几天里,周淑芬整日神色紧张,她开始忧郁起来,甚至有一些神经错乱,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被带走。 她开始有些害怕走来,有了想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想法,不过这样的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只停留了片刻,一会她又觉得自己这种不负责的想法对不住肚子里的孩子,更对不住方一友的期盼。她又想到自己要是不能为方家生个儿子,今后的婆媳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处才好,她又后悔自己刚才想要打掉孩子的想法。 想到这里,淑芬低头看着自己怀胎六个月的肚子,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她又开始意志坚定起来。 没过多久,乡里便来了一位女干部,他们都叫她马冬梅,马主任;谣传她工作作风很是强硬,好些年轻夫妻都吓破了胆。 马春梅到任后,便立即显示出了她强硬的工作作风,亲自前往各生产队开展走访调查工作;在公社里组织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宣讲与生育相关的政策,还将一部分人纳入了重点关注对象。 在周淑芬的回忆里,有一次她被带到乡卫生院里;刚到医院里,她便装作肚子疼得厉害的样子,躺在医院廊道的长椅上痛苦的呻吟着;妇产医生见状以为她动了胎气,只好将她送进病房观察一段时间。结果,她趁病房里无人时,悄悄翻窗户又跑回了家里。 不知为何,至从周淑芬从医院跑出来后,马冬梅便一改往日的态度,几次公社大会上说话的语气都对她客气了不少。 有一次,公社组织召开社员大会的时候,马冬梅还特意叫人搬来了一把凳子,让周淑芬一个人坐下,这样的关照与特殊对待让她在大会上感到神气又骄傲。那天,大会上对好些家庭进行了通报批评,其中就有田一友和周淑芬两口子。不过他俩听着便听着,心里也不再有什么害怕,反正是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