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性命双全》 第一章 阴神 1995年农历八月十四,时令正是白露。这一天的肃州既不冷也不热,正值开学季,肃州一中操场上稀稀拉拉站着些人。 今天是国际扫盲日,也是一中的开学典礼,四百来个学生刚在寝室拾掇好行李,就被大喇叭喊来操场。新生刚分好班,彼此都不熟悉,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高二高三的已经吵闹成一片了。 唐牧之混在新生队伍里,看着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高年级,心想这打扮在这年代还真算时兴,头发长的快遮住眉毛了,高一有不少女生看着他们捂嘴交谈,看样子聊得还挺激动的。唐牧之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再过几年会有“髒僾家族”兴起,那才是你们放声尖叫的时候。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青年,没想到有一晚做梦做的好好的,第二天就没醒过来。在一个狭小黑暗但是温暖的地方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以后,突然感到一阵舒畅,他瞪大眼,看见一个白大褂。就这样,这一世的唐牧之出生了,在一九八〇年的一个寒冬腊月。 校长钱破空上台讲了几句,接下来又是副校长讲,然后是教导主任……唐牧之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和上辈子一样,大家讲的都是一个意思。显然高一的学生也不全是傻子聋子,也渐渐不听讲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人搭起话来。 周围却是没人和唐牧之搭话,这倒也是,唐牧之大概是肃州一中里打扮最寒酸的人之一了,老高的个子,衣服裤子早都不合身,就是洗的发白,上下还有不少破洞,头发也像是自己草草剪的,乱糟糟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活脱脱没娘养的。加上这人面无表情,一眼便知这是个呆头呆脑闷葫芦。 唐牧之倒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露出脚脖子“七分裤”想到:我也算时髦。 正想着,台上的教导主任热情道:“同学们!下面有请我校新聘请的文体老师,南方大名鼎鼎的气功大师,武术家陈宏志陈老师,大家欢迎!”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有不少同学已经激动了。肃州这地方,新事物传来的慢,热度褪去的也慢,这年月南方多不练这东西了,没想到这些大师跑到西北来还能混口饭吃。 唐牧之抬头,他离主席台不算近,只是由于他视力极好,加之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台上人的表情动作便收入眼底。 这陈宏志看起来不算很老,五十岁上下,身穿黑色西服,眼窝深陷,头顶有些秃,面色却显得红润。他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上了主席台,笑着挥了挥手——主席台下响起掌声,因为这几步走的虎虎生风,给人感觉他精气神不错,和那些校领导不甚相同。 陈宏志操着一口潇湘话打过招呼,开始侃侃谈武术,气功等等,随后又讲到波粒二象性这些物理的东西,唬得台上台下是大气不敢出,唐牧之翻翻白眼,今天还扫盲日呢,把这种东西搬到台面上讲。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就是说我们年轻人对待传统文化要抱有科学求真,尊敬的态度……英国有个科学家叫罗伯特的,就说气是……” 这人讲了足足二十分钟,唐牧之感觉自己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身边的同学要么听的认真,要么聊的火热。陈宏志下去了,唐牧之才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人。 “这又特娘谁啊……唔!”唐牧之前面的同学打了个哈欠,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突然停了下来。 再向台上看去时,才发觉那个人影步履蹒跚跟着刚才的大师,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就不是人! 朗朗乾坤下,又没有建筑遮挡,这人怎么全身黑的像个影子。 阴冷!唐牧之鸡皮疙瘩嗖的一下就起来了,他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人看见那道立着的影子。 这种情况其实他不止一次遇到了,或许是穿越的缘故,唐牧之从小便能看见些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上辈子他听说,一个人还小的时候,天眼未闭,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鬼魂之类的,可能是他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占据小孩子的身体致使了一些异变罢。 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刚才在自己前面的一个男同学似乎也看到了那个鬼影,这人稍稍惊讶下之后就没什么表现,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人的眼神一好,其他感知器官似乎也不会差,唐牧之不但有双好眼睛,还有一对好耳朵。 之前说话的是他右前方的一个一个十七八上下的男生,同班同学,像是叫光邵。 光姓算是少见,全国可能也就万来号人,所以唐牧之记得比较清楚,这人看上去家境不错,成绩也好,年级第二还是第三。 似乎是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光邵转过身,正好和唐牧之四目相对。 “你好。”光邵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挪到唐牧之身侧,悄悄说道:“看得到?目光如电呐!哪一派的高人?” “啊?”唐牧之不明所以。 旁边的光邵也楞了一下,“先天的?” “……是。”唐牧之以为他问的是“天生就能看见鬼怪。” “噢,同类啊,我也是先天。”光邵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故作潇洒的扇扇风。“那你没练过炁?” 唐牧之以为他说的是气功,便答道:“没有。” “练过眼睛上的功夫?” “没有。” “嗯?那就怪了?”光邵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这儿离主席台一百米呢,从这儿能看见阴神,还能把我盯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你这眼力没练过,我怎么有点不信。” 唐牧之觉得他好像有些误会,赶忙道:“真没有,阴神是什么?还有我盯别人怎么就没事呢?” 光邵看了看他,接着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还以为今天遇上哪个世家的高徒了。” 光邵看着他,他也看着光邵。这人不仅名字奇怪,打扮的也奇怪的紧:他右手摇着扇子,左手盘这两个精致的核桃,价格不菲的样子,居然还是“武盘”!两个核桃摩得哐哐的响。脑袋上挂着一副黑框的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像学生,倒像是上辈子见过的百京逛公园的老学究。 第二章 异人 开学典礼结束了,高一高二下午没课,光邵回去收拾寝室,约好唐牧之十二点一起去食堂吃饭。 天渐渐阴下来,唐牧之随意铺好床,和寝室室友认识了一下,八个人,有两个和他一样在高一一班,还有一个高三的,因为转学的原因也和他们分到了一个寝室。 八人各报了年龄姓名,唐牧之知道自己年级最小,毕竟这个年代,很多人初中毕业就十六七了,十四岁多就上了高中,这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只是他发育的早,个子一米七刚出头,也就没人看出他年纪小了。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和他同寝又同班的许军说道。 “牛逼,这得是真有天赋。” 唐牧之只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到了饭点,同寝约好去吃饭,唐牧之便说自己约了人,往食堂赶去。 “这里!”老远就看见光邵顶着大圆眼镜招手呢,上身只穿一件白短袖,他左手还盘着核桃,右手的扇子却看不见了。 这造型在这年代着实是独树一帜,唐牧之走到他旁边:“你不冷啊?” 九月份南方可能还热火朝天呢,西北已经冷下来了。没有太阳,这北风一吹也吹得人发颤。 “嗨!当然冷,不过这也是一种修行,我要是能炼的寒暑不侵,也算是高人一个人了——先不说这个,走!我请你吃牛肉面。” 牛肉面就是所谓的金城拉面,一中的食堂还有小卖铺都是外包出去的,有担担面,炒面,烧烤,饺子这些,也有自己的食堂,价格也不贵。学校这条件属实很好了,据说学校背后有几个煤老板年年捐钱,至于为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想问。 “老板,两碗细的。”光邵掏出一块钱。九五年一碗牛肉面一块钱,是西北人民最常吃的伙食之一,只不过这一块钱一碗的面,都还不是人人吃得起,好多农村人十八九都没尝过一碗正经八百的牛肉面。对他们来讲,这也是下馆子,有些奢侈的。 一分钟后,两人端好牛肉面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 牛肉面讲究个“一清(汤)、二白(萝卜)、三绿(香菜蒜苗)、四红(辣子)、五黄(面条黄亮)”,正宗的要在金城本地才吃得到,因为此面对汤的要求极高,师傅往往要凌晨四五点起来熬汤,期间火不能停。 学校显然没有这样的条件,两碗面做的并不十分正宗,但两人吃的还是格外开心。 有时候饭好不好吃是取决于一起吃饭的人。 吸溜吸溜吃了阵子,擦擦汗,唐牧之道:“你说早上咱俩看见那东西,是叫‘阴神’?”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看见这种东西总不是很好,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大太阳底下看见这东西,和以往不很一样。 “先不说这个。小唐,你先给我讲讲你的事呗,你今年十四岁吧,怎么这么早就上高中了?”光邵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核桃又盘了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唐牧之想到。 他的父亲不是个好男人——这辈子唐牧之还没见过呢。 他的母亲也算不上个好女人——前两年跟人跑了。 讲真的,唐牧之这辈子也挺受折磨的。 一个年轻男人的灵魂好端端跑到一个年轻女人肚子里。 这岂不是一件极其羞耻,极其受折磨的事?何况他要努力伪装成一个小孩子,十多年!这很难,也非常辛苦。 …… 一九八〇年四月的时候唐媛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未婚。 这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羞耻,多么恐怖的事。 她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只能走,带上钱,走到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 从四川到肃州,一千七百公里,这是生与死的距离,也是死到生的旅程。 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但唐牧之能活下来也不容易。 唐媛当时才十八岁,她还没有意识到要对这个男孩子承担母亲的责任。 所以当这个男孩长大的时候,她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毕竟她还不到三十岁,对女子来说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该淹没在大西北的沙尘里。 母亲走后唐牧之活的轻松不少,至少他不用再伪装。 何况每月他会收到一笔钱,来自四川。他知道这是母亲曾经的生活来源。 五百元,这笔钱确实不少了,至少他自己觉得放开花也花不完。 学校是他自己报的,考试也是随便考的,不过拿了第一名这他绝对不会想到。 至于偶尔看到“脏东西”,这也没什么,相比于玄学上的东西,他更喜欢马克思主义,也更愿意相信马克思主义。 今天他很高兴,或许有人可以解答他多年的疑惑,至于这是福是祸? 他不在乎。 随意解释解释,光邵也算是对他有了些了解。 “这么说你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咱们的这个呃——异人界。” “异人?”唐牧之疑惑道。这个词他上辈子倒是经常看到,一般是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的。“和常人不同的意思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这只是这个年代国内的称呼罢了,比如秦朝就叫练气士,在国外就叫魔法师之类的。” “原来如此。”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唐牧之心里却多了几个疑惑,“这么说我到底是只穿越回九十年代,还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九十年代?” “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踏入异人界,对这些事情不很了解。”光邵叹了口气。“我父母都是普通人,这些都是我十二岁在青海遇到的一位高人告诉我的。” “我们这些人叫先天异人,天生就有炁感。像我遇到的那个高人——萨迦派的活佛,还有龙虎山的天通道人……这些人的本领是后天练成的,就叫后天异人。” “天通道人?”唐牧之楞楞,这名号有些熟悉。 老天师张之维? 第三章 怨念 “光邵,你刚才说的天通道人什么名讳啊?” 光邵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天师……至于名讳么,我只知道他一定姓张!” 唐牧之笑着,“天师当然姓张咯,这我也知道。你能说几个异人界的门派,或者他们圈里比较出名的人名字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师傅呃——老师贡布波切,应该是圈里名气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了,咱西北这边有个自然门挺出名的,不过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了……据说异人界最出名的是四大家族,已经有千年的传承了。” 听过这一番话,唐牧之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漫画《一人之下》的世界。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名为异人的修炼者大放光彩,他们之间的纠葛纷争绘成一副庞大的浮世绘。 天通道人,四家,自然门……真是遥远又熟悉的名词,唐牧之好像忽的打开了一扇大门,然后发觉这扇门就在眼前。 “呼——”长出一口气,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唐牧之回想起婴孩时的经历。 孤独,恐惧,无力……像是植物人一样。 对他来说,两岁以前是难以想象的地狱,那是人世间最恐怖的酷刑。 什么都做不到,于是他只能选择放弃思考。 “怎么?这里面有你知道的人?”光邵问到。 “没有,是我记错了。”唐牧之解释道。 光邵摇摇头,不愿意再去怀疑什么。 吃完饭,食堂人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光邵招呼唐牧之上外面走走。 天还是阴沉沉的,不必特意再往荫凉地方走。学校不大,但容得下两人说话。 “人生来就存在‘先天一炁’,能否感受并应用它,就是评判异人标准。牧之,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你是我第二个见过的异人,也就是同类。你愿意炼炁吗?或许我能帮你摸到那个门槛。” 这世上有几个年轻人能拒绝超能力一般的东西? 虽然唐牧之不算什么年轻人。 光邵显然满意这个答案。他点点头,问道:“你有手表吗?” 唐牧之当然回答没有,前十年还流行把手表当嫁妆呢,这穷地方的学生当然很少有人戴的起手表。 光邵便从兜里掏出一块表递给他。 唐牧之上手颠了一下,海鸥牌的石英表,挺有分量的。 “记住了,从今天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的一点,什么事都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要想,最好盘腿坐在床上——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要睡着了,仔细感受内在的清静就好了,这就叫调心入静,所有炼炁的异人都要经过的第一关。你先练个——二九一十八天,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一旦你感到炁之后不要瞎炼,我再给你指导。” 唐牧之心想你老说你老师长老师短的,我以为你要找点酥油给我来个醍醐灌顶呢,结果搞的好像道士打坐。 光邵见唐牧之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我可没忽悠你啊,异人的修行本质上就是让自己的内心清静,以便更好的保养和利用‘先天一炁’,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相对与那些和尚道士,少了正规的仪式罢了。你要想搞些复杂的东西,赶明天我就开宗立派,订规则,收徒弟了。” 说罢,光邵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唐牧之肉眼可见他右手突然发出淡绿的光晕,而后那块小石头便轻轻飘起,在空中旋转起来。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可惜光邵没有在唐牧之脸上看到现象中的惊讶表情,这个少年人似乎很擅长接受这种超自然的事。 “这是我十二岁时能做到的事,我有意识的炼炁已经五年了,要说长进么——” 光邵突然手掌一翻,坏笑了一下。 唐牧之顿时感到好像有两个彪型大汉同时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弯曲过去。 像是给光邵鞠了一躬。 “哈哈。”光邵恶作剧般的笑了。 “入门到底还是要拜师的,给我鞠一躬,不吃亏吧?” “这个当然!”唐牧之眨眨眼,光邵虽然早熟一些,但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年轻。 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对了,早上那个阴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邵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这件事你先了解了解就好,早上那个叫陈宏志的,手上肯定沾过人命!阴神是灵的一种,人死后灵魂会短暂化为灵体,并且渐渐消亡,但是有三种情况例外,一种就是此人生前是道行极高的异人身死而灵魂不灭,第二种是会拘灵之术的异人主动拘灵。” “那第三种呢?”唐牧之紧接着问道。 “第三种就是此人死前收到重大刺激,怨恨化为灵体后久久不能解脱!这种阴神会纠缠生前伤害过它的人,长此以往就会损害活人的精神气运。” “所以你推测陈宏志害死过人命?” 光邵摇摇头,“不全是,这个陈宏志我了解的。他姐夫是潇湘那边的,现在它来西北,恐怕是来避风头的。你第一天入学,放机灵点,现在的肃州一中说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 唐牧之了然,肃州一中的重新崛起疑问重重,恐怕涉及到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光邵家里肯定也是体制内的,不然不可能对这些这么了解,看来他不仅早熟,而且他还早慧,其中恐怕不少是他自己琢磨的,这年轻人! 分别时,光邵叮嘱道:“既然选择要做异人,有个道理你一定要懂的,所谓君子要藏器于身,要夕惕若厉。不会‘藏’,在别人眼里你终究是个异类,气量小些的,便要孤立你排挤你,能量大些的就要欺负杀灭你。有一天你懂得隐藏了,才能算是修行好了,唉我不多说,你回去吧。我寝室在311,有事找我。明天见!” 第四章 日记 晚上,唐牧之掏出那块海鸥表,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上床盘腿打坐。 还有室友没睡觉,他们当然会看到,不过这个年代学武术的人很多,打坐也属于正当的行为,这更算不上什么怪事。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你可能还要被怀疑是屑蕉分子,被校长拉去谈话。 夜深人静,寝室里除了打鼾声就剩衣物摩擦的声音,石英表发出的只能算是一种白噪音。唐牧之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呼吸平稳,心中似乎也并不存在什么杂念,其实他听得到声音,但不会去想那些声音的来源,他的灵魂似乎由外转向内,监测着自己的身体:心脏跳动的声音,胃酸消化食物的声音,肠道蠕动的声音,心室的长宽高,五脏震动的频率,……好像内在的一切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对普通人来说,打坐是到不了这个水平的。一个人越是迫切地追求一件事物,往往越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比就如你时刻想着心无杂念,杂念就如同心魔般纷至沓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人的思维是极其容易发散:譬如想到海鸥表就想到尚海;想到尚海就想到明珠塔;紧接着想到蹦极;想到珠穆朗玛峰……到最后你想理一遍自己思路的时候,还会觉得有趣。 只是唐牧之似乎失去了这个能力,在婴儿甚至在胎儿时期。 两个小时过去,唐牧之睁开眼,腿有点酸了,此前他没盘过腿,今天只是来了个如意坐——就是把左腿放在右腿上。他以前看电视上那些高人可都是正规的双盘,没练过几年是做不出那样姿势的。 唐牧之脸色有些凝重,不是说他没法静下心来,而是他发现自己静坐时似乎和他平时独处时没什么区别! 明天问问光邵吧。唐牧之躺平。他倒也不困,也没觉得累,只是现在没事可做,也到了休息的时间,只好睡觉了。 第二天,唐牧之去了高一一班教室,座位还没分好,早晨人也不多,大家都是随意坐的,和他同寝的两人坐在了教室中间,他则是直奔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后三排都还没人,就他一个人大咧咧的坐着。 过了一阵子光邵才到教室,一看到唐牧之便走到他旁边坐下笑着问:“早饭吃了吗?” 唐牧之点点头。 “昨天的呃——修炼好像出了点问题。” 光邵道:“怎么?腿抽筋了?” 唐牧之于是把情况给他说明了一下。 光邵严肃道:“没什么感受是正常的。至于这个打坐和发呆可是完全不一样。这样吧,中午吃完饭你到我寝室来,我把我刚开始炼炁时的日记借给你看看!先上课吧。” 刚好七点,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张涛进来教室,“来,快,我们把位置调一下。已经放到桌上的东西先不用动,前排坐着的同学到讲台上站好,后面的同学去贴着墙站……我叫一个名字就来自己选位置昂,第一个:唐牧之!” 没想到这年代已经开始流行这一套了。高一的学生换个座位搞那么多幺蛾子,妈的! 唐牧之回到了原座位——就是最后一排。张涛悄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六十多个同学就选好了座位。意外的是,光邵这个家伙,竟然跑去了第三排,坐到了班里第二名那个叫赵舒怡的女生旁边。 桌子少了一个,于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徐景容就在一群人的目光中尴尬地站着,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张涛把讲台上的椅子提过去,“书包你先放到——唐牧之那里,桌子下课去别的班找空的吧。先上课!” 唐牧之压根没有书包,书都是看了课表后挑着带来的,就放在桌上。 徐景容就去前排带来一个绿色的手提包,上面还绣着个熊猫还是什么的头像。 唐牧之知道女生脸皮薄,就主动伸手接过包。 徐景荣脸还是红了,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下了课,唐牧之便对徐景容说道:“咱俩换个位置吧,我不喜欢坐前排。” 徐景容心想倒数第二排也算前排吗?结果唐牧之已经把桌子搬过来了。 然后唐牧之就坐稳了最后一排,也不用换座位了。他本来的那个位置桌子被暖气片挡住,本来就矮了整排一头,搬来桌子后,唐牧之徐景容的桌子就拼的近了,有几个男同学就贼兮兮的盯着两人盯个不停,因为徐景容看着像是娇憨的乖乖女,其实挺会打扮。 中午吃过饭,唐牧之了去311看光邵的笔记。他们寝室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宽敞多了。唐牧之有些羡慕,“你怎么一个人住?” 光邵无奈说道:“我中午晚上都要打坐,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你要想住的话过几天给张涛讲换寝室吧,我给你腾张床,这寝室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行。”唐牧之自然乐意。 随后光邵递给他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你看我折的那几页吧。” 唐牧之翻开笔记,光邵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折了的就三页,内容从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五日到一九九〇年九月二十五日。 8.15,昨天第一次静坐,没入定,腿麻了。 8.16,未入定,腰疼,腿麻,整天都困。 8.17,未入定,腿不麻了,还是困。 8.18,静坐过程不记得了,似有所感。今天母生日,见了不想见的人,做了不想做的事,mlgb。 8.19,困的要死,静坐,早晨买了道教三经,爹说再整天五迷三道的就打死我,靠!满脑子都是这些几把事,修道,修个屁! 8.20,静坐,无感。《庄子》上有一篇:“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我两天静坐无息无感,几时睡着的都不知道,正合此言呐。想来是静坐的时候意念专注了,眼不见耳不听,第二日也无什么欲望了。 8.21,静坐,感应到先天一炁了,在肚子里,我现在可以看贡布那老忽悠给我的秘法,结果看不懂,我又要泡图书馆去。下午又有了些感悟,静坐片刻拿表一看,六点整了,坐了三个小时,有些累。试着用念动力撅勺子,结果把筷子撅断了。 8.22,静坐,花了五天总算入门了,老和尚没骗人,以后我要叫贡布先生了,救人一命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这辈子做什么,只可惜后面要我自己摸索,现在我一心想着拜师了,结果找不到人。我想去萨迦寺找人,我爹说要把我腿打断。 第五章 阴阳炁 8.23,静坐入定,现在能感到先天一炁实则是不规则地充盈在体内,其活力不凋不残,说明我很健康。中午静坐时我尝试调动炁往脊柱冲锋,就感到后背清爽。 8.24,静坐入定。无事无感。 …… 9.25,静坐入定,无感。早晨尝试撅铁勺,结果灶台石板裂了。想我炼炁只练强度不练精度,现在力量时常不能放缩自如。炼炁一月有余,颇有成效,只是不经意地傲慢,引得父亲母亲不满了,以后要注意,“不经意”实在太可怕,傲慢也太可怕,以后非必要也不用念动力了。 “看完了?”光邵正看《小李飞刀》呢,瞟见他合上了笔记本,“怎么想?” “嗯……这么说呢。”唐牧之沉吟道。“这几天我自己再摸索摸索吧。所以你后来的修炼也是这样,入定之后尝试更大程度的操控炁?” “没错,所谓异人的修行就是在入定中感受并更大程度的掌控它,你掌控的越多,你肯定就越强不是,不过我现在打坐的境界和以前不同了,状态好的话两分钟就能入定,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唉你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去打坐去吧!” 上完晚自习,唐牧之回到寝室,杜秉乾在楼道抽烟,剩下几个人洗了洗也都睡了,明天还要跑操。 唐牧之想起光邵笔记上感应到先天一炁的过程,打坐的时候就去刻意感受自己小腹的位置。他探索许久,终于感到脐下小腹一处,有一“点”,似有似无,若小若大。其中传来一阵吸力,和他的意识发生了碰撞。 …… 身体像是被搅入深海漩涡一般难以操控,他的意识也仿佛陷进冰冷的暗河。 许久之后,仿佛开天辟地,唐牧之顿时感到有两种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一股气流自腰间尾闾而升,直上夹脊,贯通百脉,另一股气流则从髀关联通腿足众穴。上清下浊,二气相交于各个关窍,厚重凝实,种种妙悟,难以言表。 这二气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阴阳交通,相辅相成,绵绵若存,用之不穷。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种气隐蔽在眉心深处,不受黑白两气的冲击,玄妙无比。 杜秉乾抽完烟进了寝室,看到唐牧之在上铺打坐,摇了摇头就躺平准备睡觉了。 他们是八人寝,四张上下床在两边,中间是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桌。杜秉乾床铺对面那位有点鼻炎,鼾声如雷,吵得他是横竖睡不着。 太无聊啊,杜秉乾躺在床板上,眼睛瞪的老大。人无聊的时候要么干些无聊的事情,要么就是发呆。 寝室除了鼾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他就仔细去听寝室每个人的呼吸声。 老李的,胖墩儿的,小军儿的……数几遍他就觉得不对了。 “唐牧之这小子打坐怎么没声儿啊?” 杜秉乾有些懵,“算了,想这些干嘛?” …… 黑暗中,又过了不知多久。 唐牧之忽地睁开眼,正好和某人四目相对。 两双乌黑的眼珠就在黑暗中咕噜噜地转。 “呃……嘶——”杜秉乾尴尬,“我,我不是……” 唐牧之回应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杜秉乾逃似的爬回去,一晚上愣是没睡着。 唐牧之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十三,精神饱满,继续打坐。 第二天杜秉乾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晨跑的,老李还嘲笑他两句。 “晚上节制点。” “……艹。” 中午唐牧之又约光邵一块儿吃饭,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修炼的问题,他没提前昨天打坐时的异变,因为自己已经心有所感,只是说出来怕吓到光邵。 光邵说:“我想去书店,晚上你陪我翻墙去吧。” 唐牧之答应了。 “放学了我找你。” 肃一中的围墙不高,但上面的水泥混着大玻璃碴子。学校里有经验的老师一看学生裤子上有划痕就会怀疑这坏蛋是不是翻墙了。 出了学校,肃州就是光邵的天地了,哪儿有什么东西,他可清楚,十几分钟没到,就看见了肃州文化馆。 天有些热,一中没有发过校服,两人穿着还是自己的衣服。唐牧之越发觉得这衣服不合身了。 光邵带着唐牧之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找到一排标签是“传统文化”的书柜,他眼疾手快,从书柜中间抽了三本书递给他。 《老子》、《庄子》、《列子》。都是尚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古典文化系列书籍。 “呐,这个又叫道教三经。”光邵又在下面抽出三本。 《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 这是佛经三经。 两人带着六本书到了出口,光邵向管理员老头说道:“租书,六本。” “……押金十块。”老头头也没抬。 光邵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他,“走吧。” 出了文化局,唐牧之笑道:“你不是说买书吗?怎么变租了?” “这附近只有文化局,书店太远了,回去晚自习都上罢了,十块钱换这薄薄的几本,我还亏了呢。” 附近正好有摆地摊卖衣服的,唐牧之顺手买了两件衣服,这两天他感觉又长个了,再过一阵子他怕自己要露脐上阵。 到了学校围墙边上,两人犯难了,这翻出来容易——因为墙内有颗老歪脖子树。这要翻进去却不是那么简单,怕是会被玻璃割手。 “啧,多新鲜呢,今天爷还被个破墙给难住了。” 唐牧之知道光邵要是用念动力的话,这倒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用异能有暴露的风险,他不会轻易去用。 两人想着,忽然发现有有人翻出来,像是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徐景容嘛!早上唐牧之还帮他搬桌子来着。 徐景容嘴里居然还叼着块切了片的馒头。 干坏事的时候突然看见两个认识的人,她惊讶地张开嘴,叼着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脸刷的又红了。 “嘿!这还是巧了,我说您就别再脸红了么,刚才翻墙翻的多潇洒。”光邵坏笑一声。 唐牧之则是一本正经的把她掉地上的半块馒头捡了起来递给她,“这位女同志,用不着浪费粮食吧?” 徐景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馒头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呢! 她着急忙慌地弓了两下身体,“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快步往市中心方向走去了,她耳朵又红了。 “她说什么胡话呢,还道歉,哈哈。”光邵被她逗乐了。 明明是个调皮的姑娘却意外的害羞呢。唐牧之想。 “回去吧,我想到办法了。”光邵道,“我能用炁护住手,等我翻过去找块砖把玻璃磨光了你再上来,也给那丫头留几块砖垫脚去。” 第六章 真人 光邵回了教室写作业,晚自习才上到一半。 唐牧之回了寝室,把新衣服裤子和在文化馆“买”来的六本经书扔到床上。光邵说这六本经书买来是送给他看的。 唐牧之放完东西准备回教室,结果被教导主任逮到了,告诉了他班主任张涛。 晚上,唐牧之在寝室里看书,杜秉乾又在楼道抽烟,小胖有个收音机,其余的几人就在一块听音乐。 寝室里飘来淡淡的烟味,这时收音机里放出了beyond的《海阔天空》。有几人用钢笔敲着木头桌子打着节拍,清唱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 唐牧之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他的童年,他的人生,在二十四岁那年被中断了。 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成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侵占着别人的人生,一步步地伪装,天衣无缝的伪装。 他早已失去生为人的感情了。可就在昨天他发觉体内生生不息的阴阳炁,就在今日听着beyond的歌。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开心。 他不再是被过去束缚住的奴隶了。他想努力去修炼炁、他想登上异人界的顶点、他想见这个世界的冯宝宝、想和不知生死的无根生大口喝酒、想和马仙洪聊聊世界众生、想挽救陈朵悲惨的命运…… 他想活的轻松一点。 夜间静坐,神清气爽。 第二天,唐牧之坦白告诉光邵自己感到炁的存在了。 “什么?这么快!”光邵有些不敢相信。 唐牧之调动起充斥在脊柱的阳炁,他的右手就发出淡淡的白光。他没有光邵那种顾虑,这白光只有异人才能看见,所以也不怕在普通人面前施展。 “嘶……”光邵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无言。 “呵,牧之,你能给我个解释吗?”光邵问道,“第一次见面提到异人的时候你若有所思,现在你又告诉我两天就能运炁自如,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前练过?” 光邵是个不错的人。唐牧之是这样想的。 他选择说出部分真相。 “这是我昨天才发现的,光邵。”唐牧之正襟危坐,“我不是先天异人,我只是天生阴眼而已。或许因为这个,我根本用不着静坐,只要我想,心中的杂念很快就会纷纷脱落……只是我之前并不自知而已。” “怎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光邵长大了嘴巴。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庄子——大宗师》 唐牧之昨天凌晨感受到炁,仔细思考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昨天晚上翻看《庄子》的时候,突然就明悟了。 他现在的的状态就类似于“古之真人”!所以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先天异人,他是个后天修炼而成的异人——只是他修炼的太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的炁早已充斥全身,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出“坐忘”的境界,可以用阳神内观自己的身体,这些已经不是花上几年就能练成的功夫。 当然他选择隐瞒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说,不代表他依然虚伪。 “呼——我老师说过,得到炁感是件危险的事,我还想过几周亲自盯着你怕出意外呢……现在看来,是我多余了。”光邵长出一口气,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 八月十二号。昨夜的肃州下了雨,空气十分清新。清晨六点多钟的时候,火车站下来一个中山装的矮小干瘦老头,满头白发,也没带什么行李,刚下车就朝一辆路边停着的白色的奥迪100走去。 这年头开的起奥迪的在全国都是能算是巨富了,更别说是肃州这种地方,有一辆帕萨特接送,这待遇堪比市高官了。 只是肃州这地方认识这车的人实在不多,倒也没什么人特别注意这老头的身份,只是有几个年轻人满脸羡慕的多看了几眼——奥迪很快开走了。 这天是周六,闲来无事,唐牧之谁也没叫,大清早地一个人就出了学校。 他之前不是住肃州市区的,一直在县里租的房子,说起来,虽然在肃州生活了十几年,他连市区都没去过几次,也几乎没下过馆子。 早晨喝了碗豆浆,唐牧之坐大巴回了县里住的地方。 房子租期还没过,每月来自四川的汇款会发到镇里的邮局,唐牧之去邮局取了钱,突然想到回老房子看看。 以后这地方不会常来了,唐牧之走走看看,十点多才到了目的地。 老房子巷道的路不是很好,昨夜刚下过雨,所以今天他免不了变成“泥腿子”。 老房子在二楼,唐牧之上去的时候发现门居然是敞开的。 他心头一拧,房东来了?锁不是换过的吗? 他往里一看,老房子很小,门外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没有人。 房子里竟然有一位留着寸头的瘦小老头! 那老头身穿深色衬衫,背对唐牧之负手而立,气息稳重深沉,不像是一般人。 唐牧之没有进房子,“您哪位?” 老人转过身来,他头顶微秃,目光如炬,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 “你是唐媛的儿子?” 唐牧之点点头。 “我是你母亲在四川的本家人,按辈分你该叫一声旺爷。”老人说道,“坐。” 唐牧之恍然于是进门坐下。 唐媛九三年走的时候告诉过唐牧之很多事。他知道母亲来自一个门风很严的世家,在四川颇有影响力。 在确定了自己是在《一人之下》里的时候,唐牧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因为唐媛告诉过他,家族有不少外姓长老,他们和族长一同管理着家族。 他想到的是唐门! “旺爷!”唐牧之恭敬地叫上一声,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位就是漫画里高英才的徒弟,现在唐门的族老之一,张旺! 老人的面色不那么严肃了,“好,牧之,你是个好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收到没有?” “收到了。”唐牧之从怀里掏出信封,笑道:“我早上刚去邮局取出来的。” “嗯,钱你收好。”老人点点头。 “牧之啊,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来找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肃州是不是委屈了?” “没有,旺爷,我早就能照顾好自己了。”唐牧之微微一笑。 “嗯,牧之,你知道多少家族的情况?” 唐牧之把之前唐媛告诉他的事转述给张旺。 “哦,是这样,唐媛没告诉过你异人界的事情!” 第七章 道路 “嗯,旺爷,我妈没给我讲过这些,不过我最近接触了一个先天异人。” “噢?”张旺显然没有料到唐牧之居然已经接触了异人界,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你没有拜入别的门派吧?” 唐牧之摇摇头,“他是我同学,叫光邵,家里都是普通人,也是几年前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个藏传异人,才了解到一些东西的。”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好好给我说说看。” 唐牧之于是把天生阴眼看到鬼魂的事情告诉他。 “然后现在我已经能运炁了。”他还是调动阳炁,给老人露了一手。 “好,好啊,你的炁凝实阳刚而锐意进取,修炼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个好苗子!你同学也是个好老师。”张旺感叹道:“两天就摸到了炼炁的门槛。牧之,你母亲也是异人,而且颇有天分,只不过她没有你这份心性,年轻的时候心思又不在这上面,最后也沦为一个普通女人了!牧之,你跟我回四川去吧,那里有你的家族唐门做你的后盾,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次来我也是打算要带你回去的。” “旺爷,您带我走,总要先告诉我一些情况吧,我在唐门是什么辈分?我还有表兄弟没有?他们在上学还是在练功?”唐牧之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是异人,吃了一惊。 “这些你都不要担心,唐门是一大家子,你这一脉虽然只有你和你妈两个人了,不过表弟表妹还是不少的,你也别担心,现在我们唐门在外界叫‘四川唐门武术学校’,平日练完功课后,不管你去干什么,每月还有五百元钱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旺呵呵一笑,“还有你那位小朋友无门无派的,很孤单吧?叫来我们谈谈心嘛,有意向也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唐门,做个外姓弟子!” “……旺爷,这样吧,我明年大年初一带着光邵一起给你们拜年去,今年就先不去四川了,我这边好不容易上了个高中,这一个星期还没上完呢,也不想就这么退学。” 这是实话,唐牧之还是有些喜欢现在的生活,久违的学校,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啊!竟然让他心生不舍。 “嗯,也好。我这一趟来肃州只是顺路,主要还有个任务去办,有些危险,带着你也不好放手去做。明年你来四川前打个电话,号码我告诉你,你记好了。到时候叫人把你接来唐门就是了。” 张旺看一眼表,“时候也不早,走吧,咱们爷俩去下个馆子,你也给我看看炼炁炼到哪一步了,我总要教你几招不是?呵呵呵……” 两人移步到街边的饭馆,张旺,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世纪金辉”,小酌了几口。 “牧之,关于唐门的事,等你来了四川我再告诉你。修炼上的事,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快问吧!” 唐牧之一笑,“旺爷,我才入门几天啊,能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想问问,我感受到炁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哈哈哈,下一步?你小子,还没学会走呢就着想跑了!江湖上不乏有天分的人,甚至有修炼一天就入了门的,——还有一些取乱的异术,据说能让一个天资愚钝之人一夜之间变成顶尖的高手!人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好高骛远,这样才能走的长久。你说要是现在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了,那眼中还放的下别人吗?物极必反,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跌落神坛,没有一个好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唐牧之连声应和道,这位爷是比较喜欢说教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讲的是极好的。 华夏的事物就是这样,不管是艺术还是武术,若想练到高深境界都将与哲学相结合,进而带来更大的进步甚至直接升华。自强不息,源远流长,这便是文明延续至今的原因之一。 “不过嘛——”张旺故意拉长声音,眯着眼悄悄瞟了唐牧之一眼。 唐牧之无动于衷。 嗯,不骄不躁,处事不惊。他心中赞叹。 “大体的路线要给你指明白了。”张旺于是细细讲述炼炁的线路。 现代人炼炁分两个派别。一个炼心养身求道长生,一个是炼技炼体一争高下。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异人,一部分人是不往打架那个方向去炼的,他们只是想活的久一些,与世无争。有些人会例外,或是利用自身优势去悬壶救世,或是将某些东西薪火相传,利万物而不争。 其他的大部分异人都是站在不同立场上不断竞争,往往他们通过争夺的种种资源来稳固和提升自己或家族的地位。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前些年成立的哪嘟通公司,天师府,三寺,它们肩负着稳定异人界的社会责任。 唐牧之发现,如果在一星期前,他一定会成为第一类人——求道长生多好。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有想做的事,有想见的人。只是事不是寻常事,人不是普通人,那么他就需要一定的实力。 于是唐牧之悄悄定了个小目标:那如虎,丁嶋安。 这二位在后来被称为“两豪杰”。到那时国内和他们同水平的一巴掌都数的过来:陆瑾(四家)、吕慈(四家)、许新(唐门)、马仙洪(正义的伙伴)。 老天师张之维当然不算,这一巴掌强者恐怕没几个挨得住他两巴掌。 一时间唐牧之思绪万千。 张旺道:“唐门最擅长的毒功,你现在就可以研究研究了……回头我寄给你一本毒经你要仔细学,唐门的人要是被别人下了毒,那就是天大的笑话!还有唐门其他的本事,像炼器,行刺这些,到了唐门我才能一点点教导你,现在我先教你唐门家传的一些内功技巧……总之现在你就坚持静坐,把这个炁掌握的得心应手,作息一定要规律,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精气神要养好,切记修炼不要急功近利,一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路有千万条,年轻人,自己走去吧!” 张旺离开了肃州,走之前告诉还唐牧之肃州是哪都通公司的地盘,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就去市中心的快递中心找人,唐门和公司关系很好。 第八章 暴力 张旺在火车上沉思着。唐牧之是唐门内门本家,可他家世既不光彩,他母亲当年离开四川的时候更是丢了唐门的脸……如果他将来进了唐门,也肯定会壮大内门,他张旺一个外姓族老,不该对唐牧之太上心才是。 可是就这么一个内门叛徒的儿子,不光是他,杨烈的态度也是出人意料,甚至每月还批给他生活费。说起来杨烈还从来没关心过哪个小辈这些东西,他对唐牧之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张旺迷糊了一阵,只得将原因归结为唐牧之年少独立这一优点。相比于门内其他太平年月出生的年轻人,总是唐牧之给他的印象最佳。 …… 下午无事,唐牧之一个人回了学校,他本想找张涛说说换寝室的事,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老师都休息了。 这年头班主任要管的事很多,不仅班里的各种事情都要他们操心,学生平常的生活也要照顾到,也是劳神费心。 寝室里的同学基本都在操场,于是他也去了。积极入世也是修行的必修课。 “不当宅男,不做社恐,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唐牧之握了握拳头。 肃州一中的操场很大,附近的消防队平时也在这里训练。操场有十二个篮球架,因为人很多,大家都是打半场。 一班的人占了个好位置,为首的叫朱涛,人高马大的,可能有一米九,留着一个大光头,像极了《乌龙院》里面的大师兄。上个星期体育课上,他也成功被体育老师选为课代表。 说起来,南方来的那个陈宏志也是体育老师,只是没见他代过课,肃一中还是只有一个体育老师,一节课带两个班,还是挺辛苦的。 打篮球的人不多,因为只有半场,敢上去打的就那么几个,很多人还是有些怯场,唐牧之居然看到了徐景容!她个身材高挑,混在一群男生里一眼还没看出来。 又是她!唐牧之心想,这小姑娘古怪的很,明明不是什么安安静静地类型,都十六七岁了,被人一瞧,还容易脸红! 徐景容也看到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羞耻的事,脸又簌地红了,然后迅速别过头去。 唐牧之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他还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这年头会打篮球的女生实在太少见,尤其是漂亮的女生。看着徐景容甩着马尾辫挥汗如雨,唐牧之暗暗感叹道,这哪里像秋天?,这简直就是青春啊。 走着走着,又到了足球场,这里春天虽然是草地,但是九月的肃州,四周还是光秃秃的,还好昨夜下过雨,否则这里都是稀碎的石头和硬土地,实在不是什么踢球的好地方。 这个时代,华夏的足球还没那么差,群众对于足球也十分热情。 光邵,杜秉乾几人踢得火热,中场休息的时候,唐牧之把光邵叫到一边,告诉他张旺和唐门的事。 光邵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小子果然是异人的后代!这也是命运使然呐,你刚炼炁没几天,就发现自己原来是异人世家的子弟,我苦苦找寻异人江湖的踪迹,却得不到一点线索……好!今年过年我一定和你去四川拜年!” “光邵,你的核桃分文盘和武盘,那作为异人,你最终想要清静无为还是争取个人的实力强大呢?”唐牧之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 光邵一边走一边说:“要是五年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回答他要做个清静自在的无名散人了,不过现在嘛……” “我发现人活一辈子,一直在沦为某种事物的奴隶,比如政治家是权利的奴隶,资本家是金钱的奴隶,父母是孩子的奴隶……我也一样,炼炁早就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修炼变强就是我的欲望,我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说的这里,光邵笑了,“我自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庸俗的人,结果发现还是无法超脱,可能我已经到了向理想认输的年龄,相比于云游四方的野人,还是变成李寻欢快意江湖更好些。” 唐牧之点头附和道:“人最大的痛苦岂就不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古龙的味道。” “哈哈。” 两人到了311寝室。 “你前面看到徐景容了吗?她居然在打篮球。” “嗨!这有什么的,她还是咱们班的‘组织部部长’呢。别看她整天在座位上闷着头不说话,实际上已经是班里的大姐大,混的好着呢!怎么,看上人家了?” 唐牧之双手合十,“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好了,说正事,你老家大爷教你点什么没有?总不能让你这种天才浪费一学期的时间吧?” “嗯,老人家走前,教给我一部分名叫‘土木流注’的功夫,心法口诀不能跟你讲,不过原理也简单,就是最大限度释放炁来提高身体机能的技巧。这功夫本来不是给入门的人练的,要五藏的土木之炁炼到一定境界才能练,可是旺爷怕我遇危险没什么逃跑的能力,就把其中最简单的暴炁的手段教给了我。” 光邵道:“那样未免也太张扬了,我听说唐门不是个专门暗杀的组织吗?” “你没听说过完美的暗杀就是杀掉所有见过的人吗?” “呵呵,那你就好好练吧,做一个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暴力刺客。” “我可不是什么暴力的人。”唐牧之微微一笑。 “有时候暴力能解决很多问题,斯文只能成为拖累。” “这么说你同意以暴制暴?我还是更崇尚流程和法治。” “以暴制暴有何不可?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不妨做一个暴力的人。”光邵盘起了核桃。“总有些人是跳脱在法网之外的,我觉得制裁他们,可以是异人的义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我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啊,就说那个陈宏志,就活脱脱一畜生!” “陈宏志?”唐牧之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他的事儿在潇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我特意找人帮我打听,结果发现这人真可谓罪孽深重,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啊!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阴神,绝对也是受害者之一!” 到底还年轻啊。唐牧之心中感叹。虽然平时表现的早慧稳重,但光邵本质上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年轻人,最热血也最浪漫,这种人总是不能少的,否则社会就失去了进步的生机。 第九章 飞刀 “要是他在这边还不收敛,继续犯事,我饶不了他!”光邵一手盘着核桃,一手抓着扇子拍胸口。 倒是一副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的好男儿形象。 唐牧之笑道:“好!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我好歹也是刺客的后代,真要动手了,血溅五步也无不可。” “这话我记住了……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光邵打开衣柜,里面居然放着几把小刀,柄部是真皮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看那个垃圾桶。”光邵一指窗户角落的垃圾桶。 这显然是他自己买的,这年头西北农村塑料袋都没普及呢,城里的用量也不多,他自己还套了垃圾袋。 光邵弹开折叠刀,朝着垃圾桶一掷! 就在刺入垃圾桶前的一瞬间,刀刃居然突然变了方向,直直刺入垃圾桶右边的桌子! 这就是御物的本领吗? 唐牧走过去之试着拔刀,废了老半天劲才给拔下来,他观察观察桌子,破口处不见木纹……这是本地的枣木,木纹密实难见,十分坚硬。 上辈子他在老家盖房子时刮过木头椽子,木料属实见识了不少。这枣木长成不容易,没想到宿舍桌子就是枣木的,他以前大学的桌子还只是块三合板而已。 折叠刀大概插进去两厘米多,这可比直接用手刺厉害多了。他记起原著里“罗天大醮”上用甩头一子的异人,似乎能刺穿两厘米的钢板。 “厉害!光邵,你这一手哪里学的?当代‘小李飞刀’啊!” 光邵摇摇头,道:“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二十米内能刺穿木板……李探花我可比不上,他的力量是伟大的力量,是正义的力量,所以他是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而我之前滥用过这种力量,我不配跟李探花比。只是我也发誓要慎用这力量,总是不能再犯错了!” “我听说西楚霸王项羽也是个强大的异人,力拔山兮气盖世……只是最后没有敌过刘邦这个混混出生的普通人。项羽残暴而刚愎自用,有术无德,最后落得个分尸的下场,这岂不是我们这些异人最好的教训。” “好在炼炁不易,我想大多数异人还是会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异人的顶峰是什么境界。”光邵好奇道:“你问过你大爷这些事吗?” 张之维么?唐牧之想了想。手枪肯定伤不了他,要是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一人之下里厉害的人和组织被枪干掉的实在不少。 药仙会、三魔派上一任门主……无根生以前就说过,有枪还炼什么炁这种话玩笑话。可见多数异人的真正战斗力确实比不上人家????两枪。 “不练专门护身的功夫话……我想厉害些的异人一枪也能放倒。”唐牧之道。 “我也有这感觉。”光邵捏了捏手臂,“异人又如何?先天一炁又如何?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光邵去了澡堂洗澡,唐牧之也回去寝室看书了。 是啊,异人又如何,除了炼炁,多数时候还是过着两点一线的平凡生活。 不过人若是连虚无的痛苦都能克服,回头看这些平凡的日子未必不是一种享受。 转眼到了周一,本来要换座位的,不过唐牧之对同排的说越过他就好了,因为是左右换,也没人提出异议。 徐景容一人占一排,自然也不用换座位。 早自习下后,唐牧之发现徐景容在拨弄什么东西,他身体微微靠后一看,发现她居然拿着一部索尼walkman随身听! 这东西虽然1979就被生产出来了,但班上恐怕压根没有人认识。 对了,唐牧之想到去年索尼应该已经发售了第一代ps,真想收藏一台。 徐景容注意到唐牧之一直在看她手里的随身听,不禁有些得意,嘴上也露出一点笑容。 “徐同志,可以啊!你这随身听哪里搞来的?国外的产品吧?”唐牧之有些羡慕地说道。 徐景容嫣然一笑,“我小姨嫁到英国去了,这是她在英国给我寄来的,怎么样?日本索尼公司产的好东西。” 大概是接触时间多了,徐景容这次说话落落大方的,只是脸还是一被人看到就发红。 唐牧之突然觉得这是不是一种病呢? 徐景容大方地递给他随身听。 随身听型号是wm-102,这是88年发售的高端货,外观红黑相间,材料是金属的,手感非常好,中间是透明的设计,可以看到磁带的情况,上面插着入耳式的耳机,看上去十分先进。 这可不便宜!唐牧之说道:“你小姨对你真好,这东西在国内真是太少见了。” 他带上耳机试听了一下,是他上辈子很喜欢听的《don'tcry》,91年的歌。 真好。唐牧之羡慕了,他甚至想在晚自习的时候翻墙出去找台随身听。 一曲听罢,唐牧之把随身听还给她,“谢谢。” “不客气哦~”徐景容不好意思道。 下午唐牧之去找张涛商量换寝的事。 办公室里,张涛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才一周啊,你就给我找不痛快来了是吧,坐到最后面一排也就算了,现在让你每周换座位你不换,跑来我这儿换寝室来了,啊?” 张涛拿起茶缸喝了口茶,因为没有滤网,嘴里溜进去不少茶叶,他就呸呸地轻轻吐到缸里,然后抿着嘴慢慢喝。 “你和那个杜秉乾在一个寝室吧,他是二中插进来的,是不是还混着呢?” 唐牧之只是笑笑不说话。听说杜秉乾上周打了一个高二的,不过他也不了解。 张涛也笑了,“换寝室行啊,你得答应我以后每次月考不能低于年级前五,否则你就立马给我换回来!” 唐牧之心道,让我换过去容易,换回来可就难了。 “行!”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要换到哪个寝室?我看看。”张涛起身到档案柜里拿出一张单子。 “和光邵一个寝就行,我和他商量好了。”唐牧之连忙道。 “哎呦,你可想清楚了,人家光公子恐怕养尊处优惯了,开学的时候就和校长说了,一个人住,谁也不鸟。你和他一块儿住不怕整天卫生都让你一个人包了?” “小问题。”唐牧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那好,晚上就搬了,麻溜点。还有和男生多亲近点——人家徐景容一大姑娘嘛你小娃娃一个整天凑那么近干什么?把那桌子往前靠!上课不要总往后转。注意点噢,听到没?” “听,听见了。”唐牧之无语,心想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够和你拜把子了,而且你多半还得叫我大哥。 第十章 各从其欲 唐牧之当晚就搬到了311寝室。原来和他同一寝室的人还都有些舍不得,只觉得这个人很安静,连带着整个寝室都很安静。你想啊,你一个人在底下吵啊吵的,忽然发现有人在看书,看的还是《老子》、《庄子》这些东西,或者一抬头发现人家在冥想打坐,你是不是就不好意思吵闹了——这是人的良心在发挥作用。这个年代,大家总是纯真又讲良心的。遇到这么一个人,有时会觉得晚上睡觉都祥和了不少。 看到唐牧之在收拾行李,杜秉乾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的。他人生中第一次彻夜未眠居然是因为一个男人!他感到有些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就在唐牧之搬出寝室的一瞬间。 杜秉乾沉思良久,又去到楼道抽烟,他的烟瘾好像是愈大了。人们总是喜欢沉浸在过去,因为那里有他们现在追求不到的东西。 “欢迎欢迎。”光邵帮着唐牧之整理东西。实际上他的行李很少,除了生活日用品就是书了。 唐牧之搬到了光邵旁边的下铺,这样两人晚上打坐也有了照应。 “打坐的时候找个人盯着,你说这是不是古人常说的‘护法’了?”唐牧之笑道。 光邵居然认真回答了,“这个‘护法’实际上应该是佛教专用的,我觉得与之对应的应该是道教和儒教的‘卫道’,是指佛经道藏的传播者吧。再说咱又不会法术,怎么能算是‘护法’呢?” 唐牧之掏出之前光邵给他的海鸥表,“这是你之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光邵撇了一眼,咧嘴笑了,“不要紧,送给你了。我前年去尚海的时候买了两只表,一只就是这块石英的,现在我戴的是国外造的光能手表,环保嘛。” 光邵撸起左手袖子给他看,一块纯黑的光能手表,很好看。 “那就多谢了。”唐牧之也不客气,把表收起来。“你知道哪里有卖随身听的吗?今天看到徐景容有一个索尼的随身听,我心里都挠痒痒呢。” “随身听?我记得广场那边的商城里有做海外代购的人,或许里面会有,嗯……我下周打算把家里的唱片机搬到寝室来,你见过唱片机吗?” “我只在电视上看过,那东西很大吧,下周我帮你搬。我本想找时间出去买台随身听来着。” …… “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你入定我瞧瞧。” 唐牧之上床打坐。“放松——”光邵把右手放到他头上,“这是佛教中‘他心通’的本领,如果练到大成可以窥晓人心,只可惜我没有这种境界,需要接触人的色身去沟通先天一炁才能看破那个人的心,让我看看你现在想的什么。” 光邵闭上眼,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心意俨然交互。 少倾,光邵依然闭着眼,他还在回味那种曼妙的境界:耳能听,眼能见,诸多杂念时起时落。但唐牧之的心绪宛如被孙悟空圈住的的唐三藏,圈外的纷纷扰扰进不到圈内,圈内则是极致的空明——无思无想,无他无我。 居然有这种事情!光邵清楚,一般人哪怕是坚持静坐苦练多年,也只能在片刻间彻底与杂念分割。人的杂念是不可能被完全压制下来的,静与动,从来只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练的时间长了,杂念会被摆放到不起眼的位置,人也不会轻易被外物裹挟,这也可以说是无欲则刚。 这也是唐牧之和一般人的本质区别。 “唐牧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神仙转世下凡了?”光邵略带嫉妒地说道。 “炼炁士修炼一辈子追求的境界,居然被你轻易做到了,你还是人么?淦!” 唐牧之挠挠头,他自己现在也犯了迷糊,只是觉得现在他与无根生很像。而无根生疑似孙猴子转世,莫非自己也是哪位大仙的转世身? 算了,继续打坐吧,总之多想无宜。 唐牧之开始运炁,光邵则是紧紧盯着。 阳炁自玉枕(后脑勺)孜孜流向尾闾(盆骨附近),阴炁则从涌泉(脚心)开始,缓缓流尾闾,阴阳交汇,循环往复,直到完成一个大周天。 “卧槽!停停停!”光邵突然惊叫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的炁怎么这样子运行?”光邵急得抓耳挠腮,“异人的炁都是自督脉运行,从尾闾到玉枕……哎呀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完全错了,你的炁怎么和普通人一样,从上往下运!完蛋,这怎么搞啊,你先停下!” 唐牧之连忙停下,两人面面相觑。 “唉……”光邵长叹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呢?牧之,你知道天道是什么吗?” 唐牧之摇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是一切一切的规律,虽然人类已经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可在天道来看,我们与草木蝼蚁无异,因为人类依然是按照自然的规律运作着,我们异人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违背了自然的规律,普通人的气血从上而下运转,而异人运炁则与之相反,这是异人界最基本的常识。” “不过不论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人的命是天注定,最多活到120岁就不行了,这就是规律。没有人可以违背。现在你身为异人却以普通人的规律去运行先天一炁,这到底该说是合道还是背道呢,我也搞不懂了。” 唐牧之开始思考,“天亮我就给你答案!”他自信说道。 光邵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才能给出答案,继续运行下去是盈是亏,身体会告诉你答案,总之一句话,做事要顺着心走。 …… 可惜我不是术士。唐牧突然之想到。 这个世界的术士有个极其变态的能力,就是能通过咨询内景来猜到想要的答案。 阴阳炁究竟是什么? 唐牧之首先想到了无根生,他的炁很特殊,能将各型各色的炁转化为原本的状态,有点类似于中医的理念。 第二个想到的人是白式雪,罗天大醮上出场的一个小姑娘,先天异人,能吞噬别人的炁。 …… 许久之后,唐牧之运转起阴阳炁。 他要对自己的身体发出诘问! 第十一章 皆得所愿 第二日早晨,唐牧之睁开眼,他静坐了一整晚。 这时,光邵也睡醒了。“怎么样?” “没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也许是怕他放心不下,又补了一句:“稍后我再写一封信寄去唐门,我旺爷他们现在专注教育,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解释。” “好。”光邵点点头,“从今以后我是不能再在修炼方面对你指手画脚了,总之记着,炼炁一切以安全第一!” “好。” 或许是诘问起到了作用,唐牧之静坐一夜,最终的到了他心中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唐牧之猜测身体的异常与他不正常的穿越方式有着莫大的干系。 由于他穿越之后,成为了唐媛肚子里尚未出生的胎儿。而在身为胎儿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是似睡非睡的状态,醒着的时候不免会渐渐进入静的状态。 所以在很久之前,唐牧之的身体就开始运炁了,但是那时候的他头脚颠倒,身体运炁的方向自然与异人运炁的方向不同,是从尾闾上升下降到身体各个位置,这时他的身体经脉已经逐渐产生异变,与普通异人相逆,先天之炁已然可以自行流动,只不过这一切他并不自知而已……到了上周,唐牧之第一次静坐时灵肉相交,他身体内的炁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一过程宛如盘古开天劈地,先天一炁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性质:阳炁运作在上肢,拥有排斥其他炁的作用;而阴炁则与之相反,在下肢流动,拥有吞并其他炁的作用。这便是唐牧之不输神灵明的独门手段,阴阳炁! 这此后的几周内光邵和唐牧之各练各的,互不打扰。不过光邵教了唐牧之一手佛教修炼“五眼”的本事。 修炼五眼的方法是光邵的启蒙老师贡布波切教给他的入门神通之一,修行人可由此迈入异人界的大门。 佛教五眼指的便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 光邵教他的就是肉眼神通。这肉眼神通修炼到大成,不仅能看到极远极近的东西,还能观察到事物本身的磁场和不同生命的各类颜色。 根据光邵的说法,通过这肉眼神通可以时刻内观自身的身体情况,这是防止他修炼出毛病。只是他不知道,唐牧之早就能内观自己的身体,而且比肉眼能看到的清晰多了。 修炼肉眼要时刻关注身边事物的变化,所以光邵叫他睁着眼打坐,反正唐牧之静坐的境界高超,不怕被影响。 光邵搬来了家里的唱片机,体积不大,样式古典。他只有英文的唱片,两人下了晚自习就听着歌看书下棋,或者讨论一些修炼的问题。 周末两人就去校外闲逛,或者踢足球。 唐牧之不止一次考虑,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实在太小康,不禁感叹有个有钱有势的朋友是真的好。 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唐牧之也逐渐知道,原来光邵的父亲就是当今肃州市的二把手,舅舅是开工厂的,管着肃州几万名工人吃饭的嘴,这一带的巨富。 不过平静的生活总有被打破的一天。这天月考刚结束,光邵就走过来坐到徐景容桌子上。 “牧之,昨天我们班那几个被二班的打了,你知道吧?” 唐牧之点点头,这两天听说班里有人和二班的闹矛盾,在操场上约了架,结果今天班里有几个人没了身影。 光邵道:“打人的叫陈晓东——陈宏志的儿子,我怀疑他也是异人!” “嗯?”唐牧之瞪大了眼,还真叫光邵猜到了,这个陈宏志也不是一般人啊!“这么巧?” “嗯,刚才朱涛去找他,结果两下让他放倒了,头都摔破了……我看见他身上的炁了,麻蛋,真狂啊这小子,仗着自己是异人为所欲为的!” 光邵是副班长,平常和多数同学都私交不错,现在打人的又是滥用力量的异人,这事他当然要掺和一手。 “咱俩找他去?”唐牧之有些跃跃欲试。 “啧!别呀,我们又不是流氓混子,你不是认识哪都通公司的人吗?找他们!” “那晚上一块儿去?” “走!”光邵起身大手一挥,结果徐景容桌仓里的随身听摔了下去。 “哦吼!遭了遭了。”光邵连忙捡起来放到桌上。 “那就晚自习的时候去吧。吃饭去?” 唐牧之摇摇头,“你去吧。”坐在凳子上没动。 刚才他看到徐景容的随声听好像被摔破了,中间的透明区域被摔出了裂缝。 看得出来,徐景容很喜欢这个随身听,光邵大富大贵时间久了,难免与普通人脱节。以他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随身听被摔破了,只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会赔给她一个新的。 这世上像王也这般面面俱到又心怀天下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相比之下,光邵识大礼而不拘小节,一腔热血又志存高远,这也是十分难得的品质。 过一会儿徐景容和几个女生到了教室,徐景容坐回座位。 “哎!景容你的随身听好像破了。”有个眼尖的女生指了指。 徐景容仔细观察下,脸色突然就变了,嘴也朝下撅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前边的女生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宝贝,就回座位去了。她也明白往往这个时候安慰别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同志,对不起啊?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了……”唐牧之赶忙解释道。 徐景容低下头,“哎呀,没事没事,就是划出条缝嘛,又没摔坏。” 唐牧之想起上辈子第一部手机才刚用没一个星期就被姐姐不小心摔碎屏将就着一直用的心情。 “你晚上想翻墙出去吗?”沉默片刻后,唐牧之突然说道。 “嗳?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徐景容抬头看向他,突然脸红了。 唐牧之却注意到这次她红的不仅仅一张漂亮的脸蛋,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看来她真的是极爱这珍贵的物件。 “我突然想起来新广场有卖一些粗制滥造的随身听,其中就有盗版这个样式的,我买一个把中间这块拆下来安到你的上面,能行吗?” “哎呀都说不用了……” 她显然有些动心。女人大约的确都是口是心非的。 唐牧之去吃饭了,徐景容才放心摩挲起随身听的裂缝,她确实心疼,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要是放在两周前,她绝对不会那么大意地把随身听放在座位仓里,她想着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错,不能怪别人,可是……她还是心疼啊! 这时光邵走过来,“徐景容,抱歉啊!我前面坐你位置上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随身听给摔了,你看看坏了没?我再找人从香江寄来一部新的赔你吧?” “啊?不用不用不用——”徐景容有些懵圈地摇头。 “没事!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两三周就能送到,你先将就将就用吧。”光邵招招手说拜拜了,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 光邵当然不会在意随身听的型号,他只是叫人帮他把索尼能买到的型号各买一台寄来而已。 第十二章 无德 唐牧之吃完饭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他刚进教室坐好,徐景容就用手指头戳他的肩膀。 “哎哎,同桌——你不是说随身听是你摔的嘛!刚才光邵又过了说是他不小心摔的,你俩到底咋回事?” 唐牧之笑道:“你就别管谁摔的了,他赔他的,我赔我的,包你满意。” 徐景容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唉我不是!你跟光邵说说,别让他再麻烦了,这段时间又要考试又要做活动,他多忙啊。” “光邵可不喜欢欠人情。放心吧,考试都考完了,他闲的很。” 晚自习刚上没一会儿,查人数的老师也回去了,光邵一个示意,两人走出了教室。 还是老地方,学校的这颗老歪脖子树被经常翻墙出去的学生戏称叫“奈何桥”,只因为这棵树长得真是恰到好处,个子矮小些的女生都能轻松爬树翻墙,从“地府”到“人间”“刷”一下就过去了,这可不就是奈何桥嘛。 这时候的老师还是很严厉的,学生一旦犯了纪,动辄就是拳打脚踢,只有家里有些背景的同学能免过一顿打——现在的学生们也是可怜,要是晚生二十年,到处都能看到非暴力也能合作的平等的师生关系了。 二人轻车熟路地出了学校,唐牧之抬起表一看,七点十分。公司的事处理快点的话商场还不会关门。 哪都通公司其实就在他们的仓库,前几周他们俩就去过了,只是没和里面的人接触。 “我们怎么搞?直接进去找人说明情况?”唐牧之不知道光邵想怎么做。 “没必要接触,路上找个普通人帮我们送张条子就行了,你看!” 光邵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肃州一中高一二班陈晓东一打十不喘气。” “啊这!乱七八糟的……一般人属实看不明白,公司会管这事吗?” “公司不是国企吗?这种违反纪律的事它能不管?” 二人到了广场,哪都通离这边不远,但是地方偏,在一个小巷里。 光邵盯上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人,给了他十块钱(够买两斤猪肉),请他帮忙把纸条送过去,唐牧之就跟在他后面。 农民工人很实在,老老实实把纸条送过去了,甚至没有看纸条的内容。确定事办完之后,唐牧之绕了一圈,和光邵在广场汇合了。 “我还有件事。”唐牧之往商城走,卖电子产品的那家店还没关门,他走进去买了外观和徐景容那个很像的随身听,三十元——大概是被宰了,这东西除了外观一无是处。店里面卖的收音机有几款质量不错的正品,标价是十五元钱。 唐牧之不会在意这些,虽然他用的都是唐门的钱。 说起来,这几年他吃住从简,再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大约也存了一万多钱,他前两天还和光邵说这地方以后搞房地产和光伏厂赚钱呢,结果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最大的幻想就是穿越到一个遍地黄金的年代搞钱,结果他现在对这些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只觉得很无聊。 回了学校,晚自习还没下,光邵径直回了寝室,他一般就是不上晚自习的,作业也是听着唱片就写完了。 唐牧之则是不写作业,快考试的时候翻翻书。晚自习都是看些经书,他总觉得教室里写字的沙沙声很好听。徐景容经常问他题目,他也就随意指点指点,毕竟他去年就把高中的东西又学了一遍,底子还是可以的。 唐牧之从后门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徐景容才发现他回来了。 “呐。”他掏出刚才买的随身听,“你的呢?让我试试。” 徐景容从桌仓里掏出来递给他。 “给。” “明天还你。”唐牧之点头示意一下就回寝室去了。 “哎……”徐景容刚想说什么,他已经走出教室了。 “唉。”她轻叹一声,她经常会忘记唐牧之还要小她两岁。 唐牧之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他从来不是话题的终结者,和周边人的关系也都很好。 她之前有几次调笑着叫唐牧之小弟,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微笑。 那微笑明明很正常,在她看来却仿佛在说着:“我无所谓,我的名字无所谓,你的称呼也无所谓,当然你也无所谓。” 女人是不是都是敏感的? 在同龄人面前,她没有仰视别人的习惯,但不知为什么,唐牧之总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眼神太像了,距离近而又显得高深,像是在陪着自己过家家。 男生不会在他面前吹牛侃大山,女生对他总不自觉地演变成撒娇的小女儿姿态。这些事又几个人注意的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下周要重新排座位吧。徐景容胳膊拄着脑袋。 寝室里光邵还在做作业,唱片机放的是去年刚刚发的新歌《吻别》。 正版的机器质量就是好,唐牧之废了老半天劲才把中间那一小片塑料拆下来又安好。 看着一桌子的狼藉,唐牧之突然亲身体验到了异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感受。 “呵。”他突然笑笑。 异人修炼一辈子,大概能让一颗和子弹头同质量的碎石块打进钢板。 而普通人只要用几克火药就够了。 …… 第二天学校里突然来了警察,把陈晓东还有朱涛几个人都带走了。 这是肃一中近年来发生的最大事故,整整一周,各种领导上台讲话,说是要狠抓严打打架斗殴的现象,给参与的所有人记了大过,陈晓东被开除学籍。 唐牧之又一次见到了陈宏志,他还大义凛然地上台发言。 他身后的怨魂已经不在了,光邵说处理阴身是很危险的的事,这个陈宏志身后应该还有其他异人。 而那个陈晓东虽然被开除了学籍,但他在一个月后又坐在了二班的教室里。 学校里很多人成年了,他们已经懂得:社会上总有惹不起的人,避开他们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 这件事尤其搞的整个高一沉闷下来。 大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反抗者受到了惩罚,剩下的人唯有沉默。 “公司应该了解来龙去脉……我以为他会直接被关起来的……他会不会是其他门派的门人,哪都通不敢插手。” “他不是老实很多了吗?”唐牧之不解光邵为什么这么在意。 “总有他本性暴露的一天。优越感一诞生就不会轻易消散,他作为异人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德行,漠视普通人,如果再普通人受欺负了还有谁可找呢?” 光邵抬头,“异人界的事就由异人去规范,我去警告他。现在整个年级的人碰见他就躲着走,他凭什么?” 第十三章 打闹 “不太好吧。”唐牧之说道,“他又还没做什么,到他真的搞到你头上的时候我们再收拾……”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的男生,留着斜刘海,脸上挂着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人正是陈晓东。 唐牧之有些理解光邵为什么想找这家伙的麻烦了。这家伙长的是獐头鼠目,满脸的飞扬跋扈,走过两人身侧的时候,“哼”一声,还特地给光邵蹭了一下。 光邵面色如常,但是转过身,道一句:“你站着。” 陈晓东脑袋一瞥,道:“怎么着?”周围的学生也注意到了,没想到光邵敢惹这个混世魔王。 “啪”——光邵直接一巴掌抽他脸上了。“你tm挺猖狂啊?” 这一巴掌把周围人都抽愣了,唐牧之也愣了,随机反应过来光邵肯定要当众教训他的,不然这种压抑的氛围怎么去除它。 大概是没想到光邵直接动手了,陈晓东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挥拳就要打过来。 唐牧之先发制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蓝色的炁如流水覆盖了陈晓东的右臂,唐牧之感到一阵吃力,阳炁不自觉地从右手溢出。 “喔!”陈晓东右手触电一般弹开,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前倒下,来了个人仰马翻,一时间,狼狈至极。 “你们!”他瞪大眼睛,迅速爬起来,没有轻举妄动。 “到操场,你过来。”唐牧之冷然道。 两人在前面走了半晌,陈晓东才一脸阴翳地跟过来。 三人先后走出教学楼,已经有不少人围观。 “卧槽谁啊这么猛?给陈晓东打了?” “高一一班的两个,有一个好像是富二代,家里有人。” “啥呀,光少爷嘛,光家的公子。” “噢,就是光耀邦儿子?” “啧,怪不得。这下有得陈晓东好看了。” “也不能这么说,陈晓东是莽,能打,光邵这边两个人能打过人家吗。” “那一个是谁啊?光邵旁边那个,刚才好像把陈晓东放翻了。” “不会吧,陈晓东那么猛,那位我都不认识。” 高一(一)班后门冲过来个人,“哎哎,光邵唐牧之两个和陈晓东打起来了!” 徐景容也听到了,突然揪心起来。 “不会吧?他们俩看着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啊?” “靠!光少谁啊,陈晓东敢动手么他?” “哎呀,朱涛你快带人看去啊,他俩瘦瘦弱弱的,吃亏了怎么办?”徐景容急道。 “走了!”朱涛深深看了徐景容一眼,和几个男生向下楼跑去。 …… “光邵,我发现你属于是这个——表演型人格。怎么突然就唱起戏来了?”唐牧之笑道。 “啧,这不是机会难得吗?这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第一次拿巴掌抽人还真爽啊!你怎么样?陈晓东是个什么水平啊?” “炼炁没多久吧,被我一碰摇摇晃晃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水平。” “待会儿要是动手了别打脸奥,要不别人还以为我们有暴力倾向还是怎么的。呵。” 光邵自己倒是笑了出来。 二人进了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陈晓东在后面跟着进来。 这人倒也有意思,进来先掏打火机点烟,把烟往光唐二人脸上一吐。 “真没素质你。”光邵先指着他鼻子骂一句。 “好了。陈晓东,你也是异人吧?”唐牧之正色道。 “对,我是。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陈晓东冷眼看着他俩。 “我们就是想了解了解——公司的人你见过了吧?” “哪都通?见过,你觉得他们管的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自然门的人!哪都通还管不到我这里!你们又是什么来头?” “我们没什么来头,就是想告诉你,异人有异人的规矩,你跟普通人动手,就是不行!这次是警告你,公司管不了你我们还能管你!还有你爹!到肃州来了收敛一点,再整那些幺蛾子我能办了你们信不信?”光邵一副老大模样,嚣张道。 “哼!”陈晓东冷哼一声,“真会管闲事,我看咱们还是比划比划!”他丢掉烟头。 “好啊,来。”光邵也不虚,念动力发动。 陈晓东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寸步难行。 “嘿!”他扭动身体,一脚踢向光邵。 这一脚水平速度不快,还有些不雅,标准的撩阴腿,光邵脸色一黑,抬腿就踩,他练了五年的“五眼”神通,这么慢的一招当然不会碰到他。 力度不小。 光邵想着,携带着念动力的一拳眼看就要就打到对方小腹。 这时陈晓东那只被踩住的右脚居然忽的抽出,爆发了光邵想不到的力量! 光邵身体一晃,胸口已然中了一拳。 “我!靠!”他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胸口漏出痛苦的表情,“麻蛋!老阴哔!” 这家伙居然示敌以弱!然后偷袭。 唐牧之看着光邵狼狈的表情突然笑出声,但身体没磨叽,爆发出惊人的白炁,飞身一脚踹在陈晓东肚子上。 陈晓东直接飞出去两三米,沾了一地的土,半晌没站起来。 “没事吧?”唐牧之憋着笑问道。 “缺心眼儿你!哎呀哎呀,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你特娘明明说他水平不行的!”光邵捂着胸口叫痛。 唐牧之摊开双手,“我也没想到不是?谁知道这小子这么黑。我去看看他!” 陈晓东果然在哪儿装呢,听见唐牧之过来一个驴打滚翻起来,脸色扭曲,刚才一脚到底不轻啊。 唐牧之毕竟不会打架,陈晓东站起来缓好了,才出了一记右勾拳,打向他面部。 陈晓东下意识抬手运炁护住脑袋,哪料自己的炁一碰上唐牧之的白炁就缩回体内,这泛着普通人看不见的白光的一拳就狠狠砸在他左臂。 “啊!”他一声惨叫,向后跑去。 唐牧之一看,陈晓东的左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去,因为手腕和脑袋的碰撞太剧烈,他左脸好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口水往下流,想必是把唾液腺给顶到了。 唐牧之抬手,这阴阳炁真是妙用无穷,用好了未必比八奇技差。 “你等着!”陈晓东怪叫一声,居然从小树林跑出去了。 教学楼上几个趴窗户的看见陈晓东一身狼狈地上来,“这是给收拾了啊,还扶着左手。” “光少牛逼,能文能武。” “两个人嘛,多半是那个高个儿打的。” 这时朱涛带着几个人下楼,正巧撞上了一瘸一拐的陈晓东。 陈晓东看见他们,瞪了一眼,继续上楼去了。 “这……咋们先回去吧。”朱涛看着周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适应。 树林里,光邵休息地差不多,只是胸口有些淤青,闷的慌。 “走吧,漂漂亮亮地走出去,目的就达到了。” 唐牧之笑道:“你要不逞能,直接上飞刀,他赤手空拳的怎么挡得住?” “啧啧,年轻人,小李飞刀不是这么用的。”光邵故作潇洒姿态,抽出了别在腰上的扇子。 二人迈步出去。 这场如小孩子打架的闹剧暂时结束了。 第十四章 第一场雪 “嘶——啊!”陈晓东整个下午一直憋着痛,到最后一节课终于忍不住了,给班主任请了假就往家里赶。 陈宏志在附近的老宅区有间院子。位置不偏但是人少。 陈晓东进门,一个身穿道袍,头发盘成偃月冠,脚下却踩着一双皮鞋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师傅!”陈晓东瞪大了眼,这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俊美青年可是他们家的贵人!他称自己俗名李寿昶,曾经是全真龙门的道士,现在又做了自然门的门人,在异人界地位颇高,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只是驻颜有术,看上去十分年轻。陈晓东和他爹一身本身都是他教的,上次哪都通要把他强制收编,也是他出面摆平的。 “嗯?小东啊。”李寿昶嘴上挂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你好像被人把筋脉给打断了。” “什么!师傅,这不可能啊,浑身都好好的,就是左手……左手、动不了了?” 李寿昶一手拄着脑袋嘲讽道:“好徒弟啊,我本来还想培养培养你的,可惜你左手经脉被人打断,先天受损,以后你就别想着炼炁了,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 “你说什么!我,我爹呢?我不信!我爹肯定有办法!他不会不管我的!”宛如晴天霹雳,陈晓东大叫:“我不过是左手发痛,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你爹?他最近看上一个女人,正琢磨怎么把人家老公搞死炼炼魂呢,哪有心思管你这些?哈哈哈!” “姓李的!你好好说话!你不过是我爹养的一条狗!你敢骂他?” “陈晓东!”陈宏志居然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你怎么敢这么对你师傅说话,快跪下赔罪!” “爹,爹……”陈晓东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跪倒在李寿昶脚下。“师傅,弟子错了,我,我不是人!您老人家救救我!我不行啊,没有炁我不就和那些废物一样了吗?” “陈老板,你儿子说我是你养的哈巴狗啊,你说我是吗?”李寿昶翘起二郎腿,这沙发真的很软。 “老师!犬子一时冲动,犯了错,你可万万不能当真啊!”陈宏志顿时大汗淋漓,“我陈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知道的,我可不是忘本的人啊!” “师傅!徒弟错了!”陈晓东举起右手,“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徒弟一时失言了,您一定原谅我。我错了!呜呜呜……” 他居然泪流满面。 李寿昶心道你们爷俩都挺能装啊,表明上却做出一副大量的表情。“哎呀哎呀,小东啊,你就是性子太烈,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不过你的伤我是没办法了,用观炁的方法去看你确实已经废了,再练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啊——不过你可以让你老爹帮你报仇嘛,毕竟你爹的天赋还在你之上,再加上我的鬼符箓,用不了多久哒,啧啧。” “逆子,你又给我惹到哪路神仙了?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来!” 陈晓东如实将下午发生的事讲述给二人。 “光邵,我想起来了,光耀邦的二儿子啊,我本来可以把他发展成我们家大靠山的,都让你小子搅和了!”陈宏志皱眉道,“不过这就有了我们两家接触的理由……” “爹!”陈晓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一拳就把人经脉伤成这样?李寿昶想到:莫非是吕家的如意劲?不可能啊,西北这边怎么会有人练过如意劲?还练的这么厉害?或者是贾家村的奔流掌?这小子胡说八道吧。 “老师,你也听见了,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啊。”陈宏志满脸的不甘,“小东平时虽然顽皮些,但是功课是没有落下过,这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敌啊!关键人家是主动找上门的,我不得不防他们一手,安全起见……” “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要更多的鬼符箓吗?没有活人,我也没法做不是?还是你仍需努力啊,陈老板!不过你这次做出来的灵魂不错,不枉我专门来一趟,哈哈哈!”李寿昶笑着出去了,大铁门被他踹的作响。 “爹!”陈晓东目眦欲裂。 “儿子,忍着,现在我们只能靠他。你长大了,我们现在要以家族的振兴为主,你姑姑一家倒台,这任务就靠咱们完成!我们陈家注定要踩在别人头上!谁也不能阻挡!”陈宏志目露凶光,“我现在修行一日千里,等我炼成那“墨筋柔骨”,李寿昶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儿子,你放心!凭借我的机关术,以后一定能治好你的手!咱们现在要和光家搞好关系,等我上去了,再给你报仇雪恨!” “我懂……爹,都是我学艺不精!”陈晓东呜咽道,“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啊!” “听说陈晓东请假回家了。”光邵道。 “唉,我还是出手重了,希望没把他伤的太重。” “管这屁事?明天去看电影吧,金城武演的。” “好啊。” …… 下雪了。 这是今年肃州的第一场雪,薄薄一层,挂在窗户上。 周末没课,这天正好是光邵妹妹生日,光邵昨晚就回家去了,邀请了班里不少人今天中午去肃州大酒店给他妹妹庆生。 唐牧之当然也要去。 食堂里遇到徐景容,她问他:“同桌,你不冷吗?” 今天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牛仔裤,配上连驳领的大衣不伦不类的,却不难看。 唐牧之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上个月的单件,隐隐能看到肉色。 或许是觉得他家境不是很好,徐景容咬咬牙道:“我寝室有我爸穿的棉衣,我拿给你吧。” “嗨,不用了,谢谢你啊。”唐牧之摆摆手。 “你冷了就说,我嫌我爸的衣服老土不肯穿的。” “好。中午去给光邵妹妹过生日去吧。” “我?我也不认识他妹妹呀?” “我也不认识,人多热闹嘛——人家订了个大蛋糕。” 徐景容不说话。 “……去给买件礼物吧。”唐牧之道。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 “不要紧。反正我能力有限。” 大清早的,雪不见小,反而愈大了。天上像是飘起来无数根鹅毛。这些鹅毛在孤零零地斡旋于人群,久久落不到地上。 两人头上沾了雪,大家都低着头走路。唐牧之身上穿着徐景容她爹的棉大衣。确实老土,但确实暖和了不少。唐牧之想起了唐媛。 四周都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一片白色,没有树,只有一根老久的电线杆立在这片天地——远处发电场的大烟囱发出冒出白烟,在这天看的有些不真切。 像梦一样。 第十五章 生日 唐牧之徐景容二人走到市中心,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 这边人买礼物一般都去中心广场旁边的百世商厦。这商厦造的中不中西不西的,十分难看,共七层,有电梯。 光邵妹妹叫光萍,今天是十五的岁生日。这年头的小女孩喜欢什么呢?唐牧之没什么头绪,思来想去,打算给买件衣服,现在流行送人外衣,实用。 两人到了三楼,这一层是专卖衣服的。徐景容道:“人小姑娘你还没见过呢,个子多高你都也知道,怎么想着送衣服呢?” 唐牧之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商城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充满了这个年代独有的气息,大约这也激起了他的购物欲望。 有时候男人给女人买衣服,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喜欢。 唐牧之请徐景容帮他挑,说要贵一点的,不然人家也未必穿啊。 徐景容纠结选了半晌,都是价格一般的粗纺花呢大衣。唐牧之无奈叫来导购给拿了件版型小点的羊绒大衣,尚海产的,二百二十元。他用手捏捏,柔软挺括,无褶皱,手感很好。 唐牧之当场付款,徐景容惊讶道:“同桌!原来你这么有钱!” 这一件衣服抵得上这边工人半月多的工资了,平常买这个价位衣服的多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南方人。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唐牧之了,明明自己大冬天连件外套都没得穿,却能随手拿出几百元给朋友的妹妹买衣服…… 下楼的时候,她买了一支礼盒装的英雄钢笔。唐牧之看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扭头去了肃州大酒店。 酒店大厅里人不多,除了酒店服务员就是光邵和他妹妹邀请的朋友。徐景容见在场她认识的女同学不少,放轻松了许多。 光邵和几个同学讲话,旁边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微微笑着,十分可爱。 “牧之!景容!”光邵示意他来这边。“妹,这我好哥们唐牧之呀,你们两个应该同岁……那是我同学徐景容。” 光邵旁边的少女起身向两人打招呼。 徐景容朝她嫣然一笑,把礼物递给她,“光萍你好,生日快乐呀。” “谢谢你,徐姐姐。”光萍轻笑着收下了。 唐牧之左手提着装衣服的袋子,伸出右手:“光萍,你好,生日快乐。” “你好,牧之!我哥总提到你。”光萍大大方方的伸手和她握了握,不愧是大家闺秀,少女的手细腻又柔软,仿佛没有骨头。 “第一次见面,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唐牧之一笑,把手提袋递给他。 “谢谢。”少女欣然收下。 “坐!二位,快上菜了。”光邵笑道。 唐牧之坐光邵旁边,徐景容挨着他坐下。 人不多,光邵邀请的一桌,光萍邀请也刚好一桌,大家都是同龄人,刚上两个菜就聊开了。 光邵准备的饭菜很丰盛,豫菜川菜都不少,光是鱼一桌子就有五六条,有几道菜唐牧之也没见过,最后又上了各种水果,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满足。 最后服务员端来大蛋糕,众人给光萍唱过生日歌,分了蛋糕后又合了张影。 “走!走!唱卡拉ok去!”光邵请众人上楼唱歌,有些女生不太好意思,推脱要走,光邵开玩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订了包厢,你们不来就浪费掉了。”加上这时候卡拉ok还是新鲜的玩意儿,众人都想见识一下,就随他上楼去了。 他们这一伙儿人说多不算多,但是一个包厢当然是容不下,因为男生都想着喝酒,女生们就凑到另一个包厢里去了。 男生无奈,但还是要了很多啤酒,卡拉ok的机器他们大都没见过,熟悉之后众人又争着上去唱歌:《龙的传人》、《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无所有》、《爱在深秋》……都是些唐牧之耳熟能详的老歌,他喝了不少酒——可能是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了,今天格外开心。 酒过三巡,众人都叫嚷要带女生跳舞,到了隔壁的包厢一看,原来她们也有不少年龄大些的喝了酒,最后一群人挤在一起k歌跳舞,好不欢闹。 光萍没喝酒,在边缘加油呐喊,光邵在最中间跳舞,徐景容和唐牧之没挨一块儿,两人都在边边角角默默喝酒。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 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包厢好吵。” 徐景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加上周围嘈杂的噪音让她有些头疼,便出了包厢去醒酒,唱歌这一层还有不少包厢是只吃饭的,所以人不算少。来来往往不少人盯着她看。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醉了酒,脸色红扑扑的,十分勾人。 包厢里愈吵闹了,唐牧之心里却突然觉得十分安宁,仿佛有一道白光笼罩着周围人让他们消失不见。 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唯有他一个人。他感到自己与人群极远又极近,在包厢里的他好像上帝般注视着旁人,又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手掌中运作。 若是此刻有人关注他的眼睛,那么他一定会觉得唐牧之像个和尚。 慈悲而不食人间烟火。 唐牧之想起张旺寄给他的《毒经》,里面提到人的五脏中蕴含不同性质的五炁:心火、肺金、脾土、肾水、肝木。这五炁与人体运行息息相关,也是唐门毒功的基础。 此前由于阴阳炁的压制,他的五炁平日并不会出现波动,但是随着他对阴阳炁的掌控愈加娴熟,稍加约束,五炁便因为周遭环境的变换而展露性质。 此刻唐牧之体内五炁生而与后天诞生的阴阳炁相冲,此前便知,这阴阳二炁十分霸道,阳炁排异,阴炁吞并。唐牧之毕竟肉体凡胎,五炁未经锻炼,只是寻常水平,若不是同出他一个本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炁早就不复存在了。 此时内脏五炁势大而阴阳炁被主人压制,待得部分五炁开始流散。只片刻,阴阳炁又开始自主运作,强行镇压吞噬零散的五炁,阴炁吞并后历经半个周天又反哺到阳炁……随之被带去的,还有唐牧之一些轻微的情绪。 唐牧之也不着急,内观五脏,代表五脏的五炁有些衰微,但他并未感到不适。按理说,五炁出问题,全身都要出毛病,但此刻唐牧之只觉得静功又有所精进,气息似存不存,呼吸已经逐渐不拘束于口鼻。 此时正是他五感精进,从不入环境逐渐到与周围人共情的时候,忽地感到周遭那一团代表徐景容的炁情绪不对,带着一些紧张和恐惧。 唐牧之睁眼,内心平静,知道徐景容遇见了麻烦。 第十六章 撕破 徐景容背靠包厢,她是第一次唱卡拉ok,此前总是听人讲过,说肃州大酒店搞大众化,潮流化,做起了让客人唱歌的生意,火的一塌糊涂。 啤酒她倒不是第一次喝了,只是今天众人欢聚,属实开心,一瓶一瓶下去心里没了数,现在难受了,昏昏欲睡。她可不敢这么回学校,要是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打。只好站外边醒酒,走廊来来往往不少男人盯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酒精入脑,她感到自己格外兴奋,有点想进去再唱几首,她知道自己完全醉了,便不断跟服务员要白开水醒酒。 “你是不是张涛的学生?”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走到她旁边停下,有些严厉地问道。“高一的学生么。” 徐景容大惊失色,居然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刘卓辉!每周都在主席台上强调校风校纪的人,强调要对住宿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的人。 完了!徐景容脸登时面红耳热,大气也不敢出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高一一班的是不是?啊?说话!”刘卓辉瞪着她。他好像也喝过酒,满嘴的方言,舌头也大了,吐字不清。 “……徐景容。”她低声回应一句。 刘卓辉点点头,“你是不是喝酒了?和谁喝的?是不是社会闲散人员!” “我没有……” “还没有!”刘卓辉嗤笑一声,“我在旁边看了你半天!怎么?酒好喝的很吧?” 徐景容沉默不语。 “来!你跟我过来!”刘卓辉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这边包厢里校长老师都有,走!爱喝了跟我们喝走。” 徐景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挣扎,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仿佛提线木偶一样被刘卓辉拽到了这一层边缘的包厢,他推门进去。 校长钱破空、副校长孙建军、姚舒文、陈晓东的爸爸陈宏志……其他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这个包厢都是男人,准确来说,都是中年男人。 七八双眼睛顿时落在她身上。徐景容被他们盯的发颤,好像一个被展示的商品。 “来!同学。”刘桌辉把她摁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一瓶红酒,“爱喝酒是不是啊?专门跑到酒店喝来了!来,喝这个,你没喝过的。” “哈哈哈……” 包厢里的男人都笑了。钱破空问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还是高一的学生!正喝着酒被我逮到了。” “还没成年啊?个子长得高哦,比男娃娃都高嘛。叫什么名字?” “钱校长,你们学校的监管和思想工作没到位啊,这么年轻的丫头不学好啊,将来走上社会要出大问题——” 钱破空笑道:“哎呀真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既然都到这里了,那个徐同学啊,你给杨部长敬一杯!” 刘卓辉拽住徐景容让她站起来,又塞给她一个灌满的红酒杯,“楞着干什么,给你旁边地杨部长敬一个啊?” 杨部长拿起酒杯跟徐景容碰一下,“这姑娘生的好看!像一个香江的女明星嘛。” “对!像那个邱淑贞嘛!落落大方,美丽明艳呐。今天杨部长可走了运!” “哈哈哈……”老男人们都咧着嘴笑起来。 徐景容失了神一样抿了一口红酒。 苦涩的味道顿时冲击她的舌根,她咬牙咽下去,险些全部呛出来。她脑袋更晕了,但却更清楚意识到周遭似乎不太安全。“校长,刘主任,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回学校吧?” 刘卓辉摁住她的肩膀,“你着急什么?现在回去学校干什么?学校是学校的地方,你又不学么……现在学习也学不成,姚校长一会就要回去,让她把你带回去就好了——” 姚文舒点点头笑道:“年轻人嘛,喝酒很正常,你不要害怕,这里各位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投资人,还有主管教育的几位……大家都年轻过嘛,看着你们年轻人喝酒我们也觉得可爱……这样,你给我们大家各敬上一杯,我把你送回学校!” …… 不会有事的。徐景容安慰自己,都是学校的老师,都是大人。 大人不就应该承担起保护小孩的社会责任?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举杯了。 好烦。 恍惚间徐景容感觉好像有人搂着她,她感觉自己头发、衣服都乱了,只觉得周边的笑声很猥琐,她好害怕。 为什么要喝酒?她后悔不已。 “咚咚咚!” 包厢门传来敲门声。谁呀!刘卓辉皱紧眉头。大家都冷静下来。 他先把徐景荣衣服整了整,然后起身去开门,毕竟这里面他资历最小,当然要多跑腿。 包厢门开了。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进来,错开了刘卓辉,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人刻意挡住的徐景容。 包厢里的众人也看清楚来人只是个个子高大的小伙子。“你是谁!出去!” 唐牧之沉默着没有说话,往徐景容身边走去。 刘卓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干什么你?出去!” “我找人。”唐牧之转过头看着他,身上发出摄人的气魄。 包厢里沸腾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充斥整个房间。陈宏志却心中一惊——这个年轻人好强的气场! “……滚出去,叫保安!” “哪里来的个币娃你……” “轰!” 一声巨响,刘卓辉直接翻倒在地上,众人眼见门外又闯进来一个和前面那少年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光邵……同桌……”徐景容呢喃道。 有几人认出了后面进来的年轻人。“光邵……哎呀这不是光市长的儿子嘛……这是个误……”钱破空走上前解释道。 啪!光邵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刘海柱经典语录) “还他妈的为人师表啊?要脸不要你们!畜生吧!我他妈报警了!” “光邵!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以为你谁啊?仗着你爹官儿大是吧?” 众人怒而拍桌,唐牧之趁乱一把将徐景容抱过来,她已经完全醉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醉倒在他怀里。 唐牧之抱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个人上来想抓住他。 “滚啊!”光邵一人一脚,踹的整个包厢鸡飞狗跳,狼藉一地。唐徐两人迅速脱身。 巨大的声响引来不少人,酒店的经理和两个保安跑上来。 “光少……杨部长,各位——” “你他妈带保安说什么废话啊!”光邵堵在门口,“今天别让他们走,等警察来!老流氓色胆包天呐!” 酒店经理眼见越闹越大,赶紧驱逐起看热闹的人。 包厢内的几位想走,被光邵两耳光扇了回去。保安连忙上前阻拦。 几人无奈,七零八落地坐在包厢椅子上。一会儿,光萍跑了进来。 “哥!”她知道这回光邵把事情闹大了,这里面可有几个人的位置不低啊,跟他们撕破脸皮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回去。”光邵嘱咐道。 听着警车的声音好像近了,陈宏志站起身。光萍紧张起来,这个人身上好像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你最好坐下。”光邵淡淡道。 见光邵态度强硬,陈宏志无奈凑到他旁边小声道:“我也是异人,你也不希望在这里动手吧?你能保证你妹妹就一定安全……” 光邵爆发出惊人的炁,但很快,他的炁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衰弱下去。 因为他明显感到陈宏志的炁,透露着阴冷和血腥,比他的念动力更强烈。 “……你走。” “你得说:你们走。”他笑笑。 这时唐牧之从外边推门进来,他走到光萍身前站住。 陈宏志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在空气中迸发无形的花火。 第十七章 对决 这时包厢里共七个普通人,三名异人。 气氛变得十分古怪,被堵包厢内的几位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们知道这件事情闹大了,运气差的话,饭碗不保。 毕竟是市里二把手的儿子,在场的几位除了陈宏志有钱认识的人多点,剩下几个最多和正处级搭搭线……想找回场子怕是遥遥无望。 远处传来警笛声,众人正觉得这回里子面子都要丢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从南方来没多久的陈老板站了出来,只见他凑到光邵耳边低语了几句,包厢内的气氛居然愈加剑拔弩张起来! 但很快,光邵低下头,似有退让之意。众人心里惊喜,感觉这次的事情大抵还有些转机。 可就在这时,那个之前敲开包厢门的年轻人推门走进来,站在了陈宏志面前。他已经叫经理把这一层的人都请出去。 没人说话,包厢里静寂无声,被打翻倾倒的圆桌将异人和普通人分开,地上流淌着污秽的汤水,脏了他们的皮鞋。 陈唐二人对视,光萍立在唐牧之身后,感觉到背脊发凉,她看到哥哥脸上凝重的表情,怯生生叫了他一声。 “哥!” 这一道声音虽然低如蚊吟,却仿佛双方开战的号角! 轰! 陈宏志身上爆发出常人看不到的黑炁,迅速凝聚成人手的形状,就要向唐牧之抓去! “妹!跟我走!”光邵生怕妹妹出了意外,护住她往外走去。他知道唐牧之现在有危险,但是此刻他选择先保护好家人。 包厢内坐的几位流氓见光邵走了,也灰溜溜地绕过唐牧之离开,他们知道陈宏志是会气功的江湖人士,是会正经功夫的……这两人大概要打架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逗留。 “你也是‘自然功’的门人?”唐牧之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阳炁飞舞击碎了飞来的黑手。 这是土木流注。虽然没练过五炁,但是唐牧之让阴阳二炁快速运转,也能达到招式原本带来的增幅,只不过现在这招不是为了进攻。 陈宏志摇摇头,身周狂爆的炁逐渐平静下来。“唐牧之么?你知不知道我儿子被你打废了?” “他也是异人,打架受伤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和我讲……我想问问你,你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异人的争斗不能祸及普通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唐牧之右手并作刀状,阳炁攀附在上面,散发着锐利无比的气势。 陈宏志脱下外套,他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明明挺着个将军肚,胸膛却仿佛被大理石压得塌陷下去,像个病秧子。 “我确实是个‘野路子’,比不上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以也不要拿你们的规矩来警告我。”他眼窝深陷,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陈宏志握紧右拳,黑红的炁仿佛凝结成实体……然后陡然爆发! 这一拳犹如黑色的闪电,速度快到唐牧之来不及发动肉眼神通。他弓下腰错开这声势浩大的一拳,右手悄然划出一刀。 砰!这一拳居然直接击碎了二十多公分的砖瓦墙,包厢里装修的白色木板被打的碎屑飞溅。 所幸周围已经被自己清了场,否则就算这场架打完了他也要面临公司的处罚。 陈宏志拔出插进墙里的右手,带出来几块破碎的砖头。白色的衬衫已经破烂不堪,他感到小臂下方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已经伤到了经脉和尺骨。他皱起眉头,看来这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 唐牧之也被这一拳的威力所震惊,他脑内信息飞速闪烁,这一拳比后来罗天大醮里王也打的那一记强烈崩拳只强不弱,威力太大,他只能暂避锋芒。 “好厉害的炁刃。”陈宏志赞叹一声。 唐牧之见到他手臂上有鬼画符一般的纹身,十分诡异,而且自己的炁刃明明划的很深,他的手臂却没有流出多少鲜血。 重心前倾,陈宏志挽起破碎的袖子右手一拳打去,唐牧之双手附着阳炁,肉眼神通发动,接连挡下来势汹汹的铁拳。 好重!唐牧之虎口震痛,对方的拳头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哪怕阳炁一直在弹开黑炁附带的伤害,但是只要出拳够快的话,还是有部分炁带来的劲力攻击到他。唐牧之一转被动防守的架势,左手阴炁缠绕,一把扣住他的右手腕。 陈宏志感到右手处传来强烈的吸引力,他的炁仿佛遇到了台风眼被疯狂吸收。 乏力!陈宏志正想抽身拉开距离,唐牧之已经乘胜追击,附着阳炁的一脚如升天狂龙,结结实实踹上了他的左腰! “啊!”陈宏志腰一扭,身上爆发出庞大到让阴炁没法迅速消化的炁,他抽身飞退,左腰不像是被踢到,倒像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他身周突然出现七八只黑色的大手向唐牧之拍去,土木流注还没来及发动,这一招结结实实砸在了唐牧之身上。 “呸!”唐牧之连退几步,吐出一口淤血,还好阴阳炁在体内运行时会自发护住内脏和经脉,否则他刚才就要被这阴险击晕过去。 “这就是你的本事吗!”陈宏志咬牙道。 触碰白炁不但会被排斥弹开,还会对肉体造成刀剑般的伤口,直击经脉;黑炁更是犹如黑洞,居然肆意吞噬他的炁! 陈宏志身后缓缓浮现一道庞大黑影,体生八臂,怒目圆睁,怒发上竖,如鬼神,如佛陀。 解业摩醯首罗! 这是!唐牧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后像是守护灵一般的东西,刚才的攻击似乎就是这庞大鬼影打出的,诡异无比。 “呼——呼——”陈宏志剧烈地喘息着,他凹陷的胸膛起起伏伏,仿佛整个肺就要从中蹦出来。 “哈!”诡异灵体全身刻满古朴繁复的花纹,舞动双手扑向唐牧之。 阴炁运转,发动起土木流注,唐牧之身边黑气大盛,从中传出强烈的引力,将灵体的基于炁的攻击一一化解,并且转变成纯净的阴炁反哺自身。 唐牧之一边防御一边思索这是什么手段。这黑影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不顾攻击的微弱效果,继续挥舞八只手臂攻击。 陈宏志乘机伸手抓来,眼见右爪就要摁住唐牧之肩膀——以他的力量,这一下要是抓实在了,一条肩膀就要被卸下! 唐牧之无心顾及狂乱的鬼影,用左脚做支点,右脚鞋尖白光一闪,便狠狠地踢在了他的下颚! 别忘了,土木流注可不是用于防御的招式!它的主要作用便是提升爆发力! 陈宏志惨叫一声,咽喉处已经迸出鲜血,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鬼影的攻击也如狂风骤雨袭来,一时格挡不及,唐牧之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墙上! 他顿时感到视线发黑,眼冒金星。 土木流注! 关键时刻,阴炁爆发,挡住了鬼影接下来的攻击。 第十八章 顾忌 光邵退出包厢,眼见经理招呼着保安在清场,知道是唐牧之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吩咐。他带着光萍下了楼,又找了车看着她坐上去。 警察已经到了楼下,光邵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便叮嘱酒店经理几句,让他处理好。 做完这些,光邵又去厨房取了几把细长的餐刀,然后飞奔向陈唐二人所在的包厢。 “这……”光邵盯着墙壁上被打穿的洞口,瞳孔微缩。“陈宏志打出来的?” 他心中祈祷着,推开包厢已经坏掉的门。 只见陈宏志单膝跪在地上,唐牧之离他有些距离,紧贴着墙壁站立。 “牧之!” 唐牧之点点头,“离他远点。”虽然陈宏志已经撤掉了那个黑色如法相的东西,但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光邵下意识后退几步,摸出餐刀,观望着现在的情况。 “呼——”陈宏志喘着粗气站起身。他全身伤痕累累,尤其是咽喉至下颚处有一道不浅的锐器切割的伤痕,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衣襟完全被血浸染,上身已经呈现黑红色,看上去森然恐怖。 唐牧之看上去也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嘴角还有一丝鲜血。 光邵发动肉眼神通,唐牧之和陈宏志两人都在不同程度地颤抖,想必都经历了一场苦战。 “咳!”陈宏志止不住一声,两人死死盯住他。 半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光唐二人神色凝重,光邵冷冷道:“用普通人作威胁,你连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唐牧之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陈宏志脸色难看,语气却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我……也没有对你们的朋友动手动脚……别忘了,今天这个局面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哎你!真他妈无耻啊你,一群老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拿另一个小姑娘威胁我——你还说你是逼的,我***吧!”光邵青筋暴起,手里持着餐刀银光闪闪,“我今天让你死在这儿信不信?” 见二人没有停手的意思,陈宏志脸上怒意横生,“你们不要逼我!” 肉眼神通一直盯着,眼见陈宏志没做出防御的姿态,光邵一咬牙,居然兀地出手了!餐刀化为一道银光从陈宏志眼前闪过! “啊!!!”他惨叫一声,身体扭曲倒在地上。 “果然只是嘴硬!”光邵眼中精光一闪,餐刀狠狠地插进了陈宏志的肩膀——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应该废了他一只右手。 光邵犹豫着怎么处置这家伙。 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今天要是让陈宏志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从这个门出去,恐怕以后他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 “呃——”陈宏志从地上爬起,左手捂着肩膀上插着的银色餐刀。 餐刀差不多插进去三公分,他咬紧牙关拔出来,筋肉和刀面发出摩擦的声音,诡异又恐怖。 光邵和唐牧之两人都不了解人体构造,但这个家伙伤口处已经几乎不见血液,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你们!!!”陈宏志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他一把扯下沾满鲜血和餐汤的衬衫,眼前的一幕着实镇住了二人:他的胸口、背脊、腹部居然有共有十几个窟窿!这些窟窿旁边画着符咒之类的东西,加之他头颅干瘦,形似骷髅,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和诡异。 “这……什么东西?”光邵喉咙动了下。 “墨筋柔骨!”唐牧之惊讶道。 陈宏志喘着粗气,用浑浊地眸子瞪着他,面色复杂,“你居然认得!” 墨筋柔骨是一种集合机关与符箓的手段,修炼这东西要在体内植入状似触手的柔骨,练成后柔骨可如人体的手臂一般控制自如,这柔骨坚韧无比,可刚可柔,是本该在五十多年前就失传的本事,最后一个修炼它的就是异人界千年搅屎棍组织全性的一个大恶人——梁挺。 怪不得伤口不怎么出血,这副身体恐怕都快成为柔骨的容器了吧,哪有多余的血能喷出来。唐牧之心想,这下又棘手了。 “只不过我要给你们看的还不是这个——”陈宏志冷不丁一笑,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符纸运炁催动。 顿时包厢内阴风四起,光邵一阵不寒而栗,他练佛门的功夫已久,五感灵敏,从那张符上面能感到强烈而邪恶的炁。 不能动手!光邵压下心头的怒气。 “可惜……”陈宏志长出一口气,“这东西被叫做‘赦鬼授身太上法箓’,也叫鬼符箓!是一位高人炼成给我的,作用嘛,咒杀、增炁、疗伤的都有。把它用在你们身上太浪费了……我再说一遍——不要逼我!” 场面一下子复杂起来,双方都有所顾虑,光邵运作起“五眼神通”中的慧眼,久久没有话说。 双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唐牧之开口了。 “我们走。” 光邵看向他,似有不甘。 “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了。”唐牧之淡淡道。 “是!”陈宏志咬牙切齿地说道。 …… 二人出了酒店,留给陈宏志的麻烦还很多,他那副磨样怎么出门还是个问题。 “……牧之,这次连累你了。”光邵长叹一声。 “什么话,这架可是我自己要打的……刚才跟陈宏志讲的,只是我的说辞,这个人一定要除掉,你练习五眼这么多年,难道没看出他身上的煞气?这人实在杀过不少人,手段众多,而且不守规矩,跟他儿子一个样!留着他不是等死么。“ 光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事我们要详细再谈,徐景荣呢?” “我让薛佳她们找个车给一起回学校了,光萍吓着了吧?” “难免的……我现在就怕他对我家人下手,我们越早动手越好……实在不行我去找公司,哪怕把我卖给他们都成!” “先别急,我给唐门旺爷打通电话,应该能请到帮手。” “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得监控他的行踪……这事儿还得叫我爹帮我,唉,这下惹的麻烦实在不小。”光邵长叹一声,愁容满面。 唐牧之摇摇头,他对这场仗自己的的表现不是很满意,技能太少了……只有土木流注和阴阳炁能拿出手而已。 反观陈宏志,这个原著里完全没出现过的人物,手段居然层出不穷——运炁之后力量和速度就很厉害,不开土木流注的话根本挡不住那么快的拳头;而后又是替身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阴阳炁的特殊性质,他早就被拍成肉泥了;还有早就失传的“墨筋柔骨”;古怪的符箓……只是这家伙没法防住锋利的阳炁。不知道这家伙放在整个异人界到底是什么水平。大概——两个上根器? 唉,这世上的修行人原本是很单纯的,修行只是为了求证他们心中的“道”——不论是炼器化物、太极还是性命双修,一开始都不是为了追求力量而创造的,只是人总喜欢舍本逐末,久而久之,手段反而将目的代替。 第十九章 外援 “算了,周一再说,你先回学校去吧。”光邵道别一声,他要回家了。 “嗯。”唐牧之自己穿的也成了一堆破烂,路上随便找了个店换身衣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附近有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的人不少,他到商店买了张30元的ic卡,排好队拨通了张旺给他的电话。 他后面排队的壮年人很有素质,离的他远远的。 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旺爷,是我,唐牧之啊。” 听筒里传来张旺沙哑的声音,“牧之?哼哼,你小子找我肯定是遇上事了……” “您真是料事如神……哈。”唐牧之笑道。 “马屁就不必拍了!你修炼的怎么样,《毒经》看完没有?” “您放心,修炼方面一切都好,您那本《毒经》我都倒背如流了,肯定不会轻易被人毒倒的,土木流注也练的也入门了,就是五炁的调动上有些问题……这次给您打电话啊,主要是我遇到点麻烦,跟您说一声,您给参谋参谋?” “你讲。我听着呢。” 唐牧之把和陈家结怨的经过详细讲述给他,之后提到陈宏志的种种手段。 “这家伙最后脱了上衣,好家伙身上全是窟窿洞,据他说这叫什么‘墨筋柔骨’……”唐牧之刻意透露。 他知道张旺的授业恩师高英才最大的仇人便是墨筋柔骨的使用者梁挺。他曾经发誓要让梁挺死的不痛快,可惜最终也没能完成师傅的夙愿,这件事自然算是他的一个心结。 “什么!”电话里的张旺果然不淡定了,“‘墨筋柔骨’!他是这么说的?你仔细和我说说!” 唐牧之又将陈宏志的表现仔细讲明。 “虽然没有外放柔骨,但是身体坚韧流血少……这确实是墨筋柔骨的表现之一。” “主要是这家伙手段太卑鄙,我担心他为了对付我拿普通人当筹码,特意打来让您给拿拿主意……” “……嗯。你晚上再打过来,记住了。”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此时唐门那边。张旺放下电话便去见了现在唐门的门长杨烈。 杨烈年龄上讲已经是个鲐背之年的老人了,他身材高瘦,穿西装,打领带。穿着上他依然是那个几十年前不慕名利的富家少爷。 杨烈算是个传奇人物。作为外姓门长,他能让唐门在不断变化的大时代得以保存,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这个刺客销声匿迹,就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他和公司合作,在保留刺客部门隐蔽低调的前提下积极推动唐门的转型——虽然是外姓,论功绩,他已经可以排在祖师爷下边一层;论实力,他是最后一个从战火纷争的混乱时代杀出的绝世天才!更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刺客! 整个唐门在他的手里运转的井井有条。无人不在心底佩服他五体投地!最近他又殚精竭虑思考怎么把先进的间谍技术植入到执行任务的刺客当中。俗话说事无巨细,可他就是少部分可以做到的人。 “师兄。”张旺把唐牧之电话里说的又转述一遍。 “既然涉及‘墨筋柔骨’,这件事你就自己决定,手头的任务先放下也可以。”杨烈垂眼喝茶。 “嗯……我去一趟唐冢。”张旺知会一声。 杨烈允许了。他知道张旺不算是纯粹的刺客,易怒,易心生恻隐。唐妙兴也一样,缺乏与革新者的气魄相匹配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紧紧抓住,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唐门转型崛起的机会……放眼整个唐门,只有他完美继承了那些死去老唐门的实力和信念! 张旺点点头,然后一个人默默往唐冢的方向走去。 唐冢是唐门禁地,平日除了祭祀,没有门长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 “小明!”出了唐冢,张旺招手叫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 “旺爷。”唐明迈步上前,“什么事您吩咐。” 张旺负手站立:“我记得你最近没什么任务……有一个算是我私人的事情,委托你办下吧。”他咧嘴一笑,“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去肃州找到了唐媛的儿子,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说不定和全性也有点关联……” 肃州一中。 薛佳几人避过门卫,把徐景容带回了寝室。 “啊!她喝酒了?”同寝的女生把她扶过来——徐景荣睡上铺,几人没法给她搀上去,只好让她先睡在下铺。 “完全醉了……她不是给光邵妹妹办生日去了吗?怎么醉成这样子?” 薛佳心思细腻,早就告诉过同去办生日的女生不要透露半点风声,只好说:“哎呀,今天玩的高兴了,谁知道景荣完全喝不了,两三瓶啤的就不行了,哈哈。” “真是——那个唐牧之太不靠谱了吧,他把人带去灌酒啊!亏景荣对他那么好,还把他爸的棉衣给他穿。” “真的?”薛佳疑惑道,“我看他一直穿的薄衬衣嘛,酒店里挺热的……没想到景荣和他关系那么好。” “肯定是姐弟恋了!嘻嘻。” “话说薛佳你怎么观察人家这么仔细?哼哼……” “去你的!” 几人嬉笑一阵,回了各自的寝室。 唐牧之在市中心办完事情,突然想起来徐景荣给他的棉衣还在酒店,又折回去拿衣服。 衣服被放到前台,经理见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今天他也受罪,一直在跑腿,手忙脚乱,还挨了不少骂,生活不易啊。 唐牧之道过歉,拿走了衣服。 回了学校已经快五点,他先去女寝问了徐景荣的情况,得知对方已经睡了后又把棉衣托给她们带回去。 而后他又去了寝室收拾东西——他打最近先住外边。 至于请假?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校长,教导主任都被光邵一顿胖揍,他现在请假给谁都是找不痛快呢。 整好行李,直接当着门房大爷的面就走了出去。 公共电话亭不算多,唐牧之算了算自己的余钱,找了个周边有电话亭的小旅馆住下。 下午七点多,唐牧之随便吃点东西,又给张旺拨过去。 “旺爷?” “嗯。牧之啊。你的事情想好了,我安排一个人过去你那边,记得接应一下他。” “旺爷,您安排的是……” “放宽心,是咱们唐门内门的好手,叫唐明。按辈分你该叫他一声表哥,大概九号上午就到了。这时间你们先别挑事。” “好。多谢旺爷。” 挂了电话,唐牧之回忆漫画原著。 他的记忆如电影一般开始倒放。过目不忘——这是他上辈子不曾拥有的能力,只是没想到随着他静功境界的深入,记忆仿佛可以随意调阅的文件,细致入微。 唐明这个人在原著上出现的不多,而且也没有展示过实力,只是说他是唐文龙的师傅。从漫画上总体来看这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心很细,连接着唐门的上下层——这正是现在光唐二人需要的帮手! 第二十章 心咒 唐牧之晚上又跟光邵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住的地方,叫他明天能来的话就尽快过来,陈宏志的事情拖不得。 光邵应付一声,透露道这次的事被他爹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很好脱身。 光邵捂着红肿的左脸颊放下电话,心想我怎么出去啊?前面我爹一巴掌给我眼镜都干碎了,虽然那只是个装饰品…… “你过来。”光耀邦雄浑的声音传来。他坐在皮质的单人沙发上。 光邵正对着他,神情恹恹。他一直觉得家里的装潢豪华而没什么人味。 “坐。” 他杵着不动弹。 “唉——”光耀邦长叹一口气,“你坐吧。” 光邵坐下,不发一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些特立独行。” “当年你丢飞刀伤到了萍萍,我以为你很快就悔改了,再也不会触碰那些危险的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一直想告诉我们你有其他方面的天赋,你想表现自己我懂。”光耀邦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厌烦那些奇人异士?不是我不信他们的本事,而是我清楚——当一个人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他必定从心底看不起平庸的大多数,这种傲慢,会让这个人在正常世界变得格格不入,最终脱离出去……你懂吗?我是不想你妈没了儿子,不想你的哥哥妹妹失去兄弟。” “相比你哥哥,你太跳脱——但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不识大体的孩子,我相信哪怕我确实不太理解你,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教养出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可能你还想辩解,为了女同学大打出手,这是正当的事!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那你就错了。”光耀邦表情颓丧,“揍人很爽吧?看着那些无耻的渣滓痛苦地哀嚎,跪地求饶。人们恐惧你的感觉,你其实很喜欢吧?” 光邵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哪怕你再厉害,这里已经要容不下你了……懂吗?” “悔改罢。”父亲的眼神深邃,“你还是爹的好儿子。” 儿子的眼角流出金属般的液体。 认识世界算不上成长,只能说是基本功,人生最痛苦的过程岂不是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而不能突破自己,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现状。 …… 唐牧之挂掉电话,今天是六号,大后天唐门的援手就能到,在那之前他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静坐吧。唐牧之在床上正身端坐,今天总的来说收获不小——代价不过是背脊和心肺受些损伤,有点胸闷而已。 同学们唱卡拉ok的时候他无意间进入到与周围人共情的特殊状态,那种感觉实在奇妙,人身有情、草木有情……无情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仿佛化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神仙,只需稍微加以引导,便能感知到某一个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只可惜情绪无法触碰和引导,只能浅薄地感受。 唐牧之突然诞生一个想法:这种本事能否让他感受到精神病人的内心呢?如果能和他们感同身受,那么自己岂不是天然的心理医生。 上辈子他虽然学的是网络安全方面的技术,但是一直对精神类疾病的研究十分感兴趣——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小时候时候看过的电影《禁闭岛》? 片刻,中心的杂念散去。内里清净虚无。气息绵绵,外相势微,而内里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风云激荡而神灵不惊,雨火交加而寒暑不侵。修炼贵在忘言守一,忘言气不散,守一神不出。 有人讲修炼不能一下子盘坐太久,久坐伤肉。大抵是到了非同一般的境界,唐牧之总是一坐就到天明,阴炁能自发运作在下肢,所以也不必担心气血积淤在腿上,早晨五六点起来自然也没什么不适。 内藏的五炁还是老样子,被霸道的阴阳炁压制,所以他的土木流注早早入了门却没办法发挥出真正妙用。 唐牧之犯了愁,他知道唐门大半功夫全在修炼五炁上面,就是所谓五宝护身的东西:脾土和肝木用来护住自身,一定要足够强大,心火肺金和肾水调配外药就能炼成针对异人的毒。 这以后真正入了唐门,要是连毒障都用不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 “啊啊啊!”房间里传来陈宏志痛苦的惨叫声。 “爹!”陈晓东用力敲击房门,“算了吧爹!不行的……” “他们会杀过来!”陈宏志大吼,“唐牧之!光邵!他们都想我死!” “李寿昶早就说过了,强行操控墨筋柔骨会变成行尸走肉的!” “没有不行!啊啊……”陈宏志体内的柔骨疯狂乱舞,搅动着他干瘪的筋肉,挥斥他所剩不多的鲜血。他抓起一把符纸撒向空中,奔腾的炁如同火焰般将其点燃,符纸飞舞着化为灰烬在他身周斡旋,最终从他的皮肤渗入……黑色的炁炎愈加旺盛,柔骨却直挺挺地立在半空,片刻后缩入他体内。 “呼——呼——” 他瘫倒在血液与汗水汇成的红色水滩中央,他的面容已经扭曲,抽搐!他的头发也已全然掉光……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仅剩的一抹精光。 连先天一炁都千疮百孔了。 但他的神情此刻却无比的放松——仿佛从某种困顿幡然醒悟。 “是你吧……李寿昶……我感受到了。”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他的低语。 “你才是罪魁祸首。” “呵。”李寿昶那磁性的声音响起,四下却不见他的身影。 “我知道已经晚了……”陈宏志的表情突然变得愤怒,但很快就化为了深深的绝望。 “这些天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 “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或许你根本不存在,只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前半生我恶事做绝,终于要落到你手里了。哈!”陈宏志咧开龟裂的嘴一笑,仿佛一条即将老死的鬣狗,他的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除了腹部和小臂,全身都已经瘦的骨瘦嶙峋。 “……但是至少告诉我,一直以来你煽惑我堕入邪道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啧。”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片刻。陈宏志到底是听到了那将他拖进深渊如恶魔般的咒语。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餒囖蜜弚簌,吽呸! …… 欲望的火焰再度升起,燃烧! 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步入他人布置的,无间的地狱!他也控制不住渴求一切的欲望。 陈宏志从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支撑起身体。 “管是李寿昶还是唐牧之,我都会杀了你们。” …… 阴神入体,李寿昶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狂笑! 罪重大黑天助利心咒! 只要不知咒语的真名,一旦听到,就会加大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 “陈宏志!我佩服你!” 一个获得炁感不超过半年的中年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墨筋柔骨”练得有模有样,更不必说他还有拥有隐性的童子命,炼炁入门后就有不下横练高手的水平。 如果不是发觉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而冒进修炼到走火入魔。就连李寿昶这个引路人也没法预料自己还能操控利用他多少时日。 “唐牧之,光邵……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把他逼到了绝地,他又怎么会这么冒险!陈宏志,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然后簇拥我升上天堂吧!” 第二十一章 童子命 九号,唐牧之静坐结束后早早来到肃州火车站,他昨天来看过时刻表,唐明坐的应该是301的车次,不晚点的话八点就能到。 不是什么节假日,候车的人不算多。眼见火车到站后唐牧之找了张纸板,上面写好“唐明”两个大字。 这会不会犯了唐门的规矩?唐牧之也不清楚,不过他也没见过唐明,只好举牌寻人了。 唐牧之举着牌子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短发青年男人向他走来。 来人皮肤黝黑,身穿军绿色夹克和工装裤,黑色的高邦靴踏在地上震震作响,他手提一个蛇皮袋,见到唐牧之,咧嘴一笑。 “走吧。” 唐牧之点头,收起了纸板。“唐明表哥!” “你看着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娃娃么,呵,先去你住的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这里还没有出租车,只有大巴。唐牧之住的旅馆离火车站不算远,二人走路过去。 “牧之……我就叫你牧之了。你那位朋友在宾馆吗?” 唐牧之无奈道:“他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不方便出来了。” 昨天他们有通过电话,光邵说自己现在完全没法脱身了。 他先让他妹妹请了几天假,这几天他在家里也能看护着……就是他爹光市长那边,实在没有充足的理由留住他。 唐牧之知道光邵现在的处境,他和家庭的矛盾很大,这次事毕,究竟能否顺利去四川拜山门也是问题……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或许光邵修炼的路子就要尽了。 慧眼通古今,能看到过去未来。唐牧之没有练过慧眼,但是光邵练过,或许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可是过去未来已有定数,慧眼能看到却无法改变。 除非他练到法眼。 法眼如炬,能照见一切无明。 法眼看穿因果,继而能做出改变。 但世上练成法眼的又有几人?光邵的引路人贡布波切也只练到慧眼而已——他今年一百多岁了。 哪怕光邵看的很透,但家人和异人界,他还没有兼得的本领。 不是人人都和唐牧之一般无牵无挂。要是异人觉得没有比自身修行更重要的事,他岂不是很可悲? 到了宾馆,唐牧之正想让老板给开一间隔壁的屋子。唐明却道先不急,他要先上三楼走廊看看。 “我先看看这旅店的结构……你住的这里也不算很好,这样吧!” 唐明掏出一些纸币递给他,指了指两个房间的大门。 “你去把这两间租下来,多租几天,叫他们不要打扰。” 唐牧之下楼照做,又退了之前的房。 老板摇摇头腹诽这小孩儿真难伺候,一个酒店住着还要换房间。 接过钥匙,唐牧之上楼和唐明先进了一间房。 放下行李,快九点了,唐明叫他去吃早点。 二人吃罢早饭,正擦着嘴,唐明递给他一个小药瓶。 “这叫辟谷丸,作用嘛也很简单,抗饿!最近这几天就不要吃饭了。” 唐牧之好奇问道:“事态还不算很紧急,吃饭的时间我们应当还有吧?” “人吃五谷杂粮,身体不免聚集各种气味,一般异人交手自然不用理会这些味道。”唐明神色严峻,目光如炬,“虽然你还没有办过入门仪式,但入门也就是明年的事儿了……你也明白,我们唐门不是一般的门派,过去几百年里我们都是干的暗杀的行道。” “暗杀可是很有讲究的。气味也是尤其要注意的东西,辟谷丸服下去之后不会产生新的气味。” 唐牧之点头,“受教了,表哥。” 回到旅馆,唐明叫他把事情详细再说一遍。 “很多只手的黑影?”唐明注意到了这点。 唐门又详细描述一番,“表哥,这是哪个门派的本事吗?” “没有!不过你说的黑影形象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容我想想。”唐明沉思片刻。 “牧之,你了解印度教吗?”唐明突然说道。 “印度教?”唐牧之摇头,这方面他不是很了解。 “八臂三眼,面容狰狞——这大概是印度神的形象。”唐明抚着下巴思索。 “咱们唐门一向和圈内的医者关系很好,前几年我受伤留了后遗症,就去拜访当今的中医国手王子仲老先生,调养期间我和这位爷聊天的时候讲到有关这个‘童子命’的事情。” “童子命?这不是迷信的说法吗?”唐牧之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暗道:这位王子仲老爷子怎么和谁都能聊到“童子命”上面? 关于“童子命”,民间众说纷纭,大抵上有四种说法: 一说侍奉神仙的童男童女,好奇凡间的生活,偷跑下凡间来玩。这种童子一般都是生的白白净净、聪明伶俐,非常讨人喜欢,叫做:“偷跑童子”。他们一般在10岁前就会死亡,死亡时无特别的痛苦,因没有人间的因果业报,只是来世上走一遭。 二说天上的童子因为思凡或在天界做了错事被贬谪到人间受罚,亦或者因天人福报消耗殆尽,不得不投生人间,重新修炼。这种叫“被贬童子”,他们长相小时候很讨人喜欢,大概率能够长大成人,长相多天生丽质、清秀脱俗。虽然在小的时候不会危及生命,但在25岁前都坎坷不断。 三说天界为了直接或间接的把控整个人间的走向,会派下童子来执行任务,这些童子有的是直接派下来的,也有因为犯了错,下来戴罪立功的。这些童子,在人间经历了考验,完成了任务,就会回天界复命;而没有完成任务的童子则会在人间轮回,直至完成任务。这类童子往往佛道仙缘极深,他们在人间要积德行善,才有可能在生命结束之时返回天界——这种叫“任务童子”。 四说很多精灵修炼到一定程度后,苦于天生畜生道,无法飞升成仙,于是投胎转世为人后继续修炼,以人身修炼成仙。这种童子遭遇怪异之事特别多,甚至有前生的精灵朋友来护法或者交流,据说很多晚慧自闭的孩子就是精灵转世。这类童子来人世就是为了修炼成正果,叫做“精灵童子”。 …… “这‘童子命’在民间说法太玄,在圈内人看来嘛,普遍认为是被邪灵附体共生。但人家王老爷子对性命颇有研究,说这‘童子命’其实是人体命格的变异……说这些你还不懂,总之这类人天生和异人有缘。命格从娘胎里开始变异,到了一定程度,表现出好坏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性。坏的变异侵蚀身体。好的变异会逐渐成长进而展露出独立性,会自发的守护主体,这类变异在过去被误以为有护体的神灵。” 唐明道:“陈宏志的这种应该叫——摩醯首罗,在古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是因为其外在形状与印度教的摩醯首罗天而有此名。” 唐明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想起:命格的变异会让人在娘胎里改变行炁的路子,从而诞生种种异能,那么自己的阴阳炁是否也属于童子命的一种呢? 第二十二章 先天与后天 《内功赋气篇》吕祖云:氣、天地自然之息;炁、人体宇宙之秘;気,修真成仙之密。 《南华经》庄子云: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踵犹根也。又云,其息深根,深根固蒂。 凡人体之真气,分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先天之炁是人在娘胎的时候就携带着的原始能量,后天之气要通过呼吸和进食来从自然界摄取。 这是这个世界不变的真理,任你能耐通天彻地,都无法阻止先天之炁的自然流逝,它无法被后天获取的能量所补充,一旦失去,就代表生命的消亡——不可逆转。 先天一炁让一切生命生长,思考,让我们从行尸走肉变为有自主意识,有灵魂的生物,也是它延续着生命。 而所谓异人,拥有其独特的判定标准。 广义上讲,察觉并能运用先天一炁者,为异人。 从异人社会的狭义方面来讲,只是运用炁强身健体,休闲锻炼者不能算作异人,异人必须掌握至少一种实质性的异能。 故而成为异人的第一步在于先天能否掌握和后天能否运用。 其实世界上多数人是可以跨过这一步的,只是这个过程相对“圈内人”来讲太过漫长,可能要几十年——这就是所谓的资质问题。 诸葛青七岁入手,仅仅用了两天就获得了炁感。 反观跑去碧游村的刘当,修炼调息一个月也没能获得半点收货。 异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了。 但是大体上,如果忽略资质问题,除去先天残缺之人,众生是平等的,草木也可有情。 但是唐牧之跳脱了这个圈。 他失去了后天的炁! 仅仅是心神相交的一瞬间,他体内的炁已经没有先天和后天的区分。 只有天上地下独一份的阴阳炁,既承担着先天一炁的作用,又可以肆意释放成长,又展露出后天之炁的特点。 而阴阳炁可以通过摄取外界能量而壮大和修复——这岂不是意味着唐牧之只要一直摄取能量,他就是永生不死的! 想到这里唐牧之突然大汗淋漓。 乱了,全乱了! 内在的清净终于被打破,此刻他心乱如麻。 唐明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 唐牧之强装镇定,回一句:“没事。” 唐明皱皱眉头。同是内门,他对这位表弟颇有好感,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情。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上我们再聊聊。” 唐牧之如释重负。 …… 回房静坐片刻,杂念再次回到限定的“圈外”——任由斑驳念想构成的海浪气焰滔天,唐牧之一动不动,静静盯着它……潮起潮落。 他的心绪已经平定,窗外又下起了雪。这是寒冷一年,上辈子他素未蒙面的外公留在了这个冬天,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再也吹不到西北独特的凌厉春风。 生与死,是人类要直面的问题。 唐牧之已经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孔圣人有云:未知生,焉知死? 人总要先活个明白。 他只是有些揣揣不安,自己怎么会忽略这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事情?什么时候自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是天性如此?还是冥冥之中有无形的手遮掩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他此刻背负着堪比羽化成仙的终极秘密。 唐牧之摇摇头。 多想无益。 洗澡换过衣服,他敲开了唐明房间的门。 唐明提出要试试他的能力。唐牧之使出土木流注,阳炁从体内喷发而出,他身周宛如升起白色的火焰。 唐明右手一伸,碧绿的的炁汇聚成一条小蛇的形状,瞪着黄铜似的大眼扑咬向唐牧之! 炁毒化身——竹叶青! 唐牧之下意识躲闪,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毒蛇已经扑在了阳炁四散构成的天然屏障上! 噗! 毒蛇的獠牙大约在距离他鼻尖五公分的时候被阳炁弹开,整条炁蛇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在空中消散了。 唐明收手,眼中带有赞赏之意,“强度很好,这‘土木流注’确实适合你——不用专门去锻炼肺土炁和肝木炁,入门即是学成。你这种炁本身发生异常的先天异能可不多见。” 唐牧之只能点头。 如果不是提前用了土木流注,只这一手,恐怕就能让他被炁毒毒死。 唐门不愧是刺客创建的门派,精准、迅速、必杀! “气势没破掉,好苗子啊……可惜入门晚了点。好了,说正事!这次旺爷派我过来,主要是护住你那位伙伴的家人,但现在他自己在看护,那么这第一件事我先搁下。次要目的就是要把‘墨筋柔骨’给搞到手,这是一门足以开宗立派的绝学,对现在的唐门也有不小作用。” “这样,先给那位光公子打电话,商议一下吧。” 唐明从蛇皮袋里掏出“大哥大”,这东西可不便宜,一年网费就要几千块。 这下不用跑去公共电话亭了。唐牧之心道。他拨通了光邵的电话。 “……是我!”大哥大的坏处就是要大声喊,不喊对面听不清。 “牧之?你表哥来了吗?” “到了到了!” “我查到了陈宏志的地址,在肃州市人民医院的南边的老宅区,飞天路1022号!” 唐明一言不发记下地址,又对应地图看了看,离这里不是很远,两公里左右。 三人在电话里定好计划,过会儿唐明先去打点,今晚再带上唐牧之去监视,若无变故,认准时机尽早动手。 “我个人觉得让你打架还是为时过早……但是旺爷嘱咐过了,真要动手,你要做主力,我是辅助你的。” “好。现在是七点半——”唐牧之掏出手表。 “丑时动身。你要先做好思想准备,好好想想唐门是干什么的。” 唐牧之了然。 杀人么。 按道理走就好了,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要是该活的不活,他不介意帮一把;要是该死的没死,他也不妨去推一手。 …… 凌晨一点,唐牧之起身结束打坐,傍晚吃了两粒辟谷丸,现在并没有饥饿感。 唐明站在楼道里,四周灯光很暗,但是还能看清他身穿黑色的紧身服,还戴了面罩——活脱脱一个江洋大盗的打扮。 “明哥……这,我呢?” “你没必要。”唐明揭下面罩,“我只是习惯在做任务的时候穿这一身。这是咱唐门的习惯,你不必在意。” “哦。”唐牧之无奈扯了扯衣角。 二人借着夜色前进。这年头监控已经开始在各地出现了,只是还没轮到肃州,再过几年恐怕刺客的行当更不容易做了。 第二十三章 波折 “咔。” 陈宏志推开有些破碎的木门,他赤裸上身,皮肤上沾满了血污。 “爹!”陈晓东从睡梦中惊醒,他已经守了整整一夜。“你成了?” 两条洁白的柔骨从陈宏志右手小臂伸出,在空中相击碰撞,居然迸发出猛烈的火光。 陈晓东看的目瞪口呆,“厉害啊,爹,这下我们不用怕李寿昶那家伙了。” 房间中居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爹?你怎么了?” 陈宏志面如死灰,之前唐牧之踢出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半晌,他发出嘶哑的声音:“是啊,我谁也不怕了。他们——李寿昶、光邵、唐牧之他们都要死!” “爹!爹!我知道,不要再说话了!你伤口又开始出血了。” 陈宏志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脖颈,而后摇摇手,“呵。” “这已经没必要了……你走吧。” “我走?去哪里?”陈晓东迷惑道。 “哪里都行,带上钱,总之不要留在肃州了。” “不,我不走啊,爹!你想干什么?” “听话。”陈宏志眼中射出择人而噬的目光。“要听话!” 两根雪白的柔骨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随后便如铁丝般箍紧。 “啊!”陈晓东吃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爹,你怎么了?你说过要帮我治疗筋脉的!” “……你先走,留在这里太危险。”陈宏志松开柔骨,他眼神流出迷茫和痛苦。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啊——”他摊开双手,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宛如一具死去多年的僵尸。 陈晓东起身,他已经无法在父亲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他没敢问出口,只是带着一身的惊悚和冷汗,走出了老房子的大门。 或许他已经入魔! 修行人知道,走火和入魔是两个概念。 走火是丹道术语,指的是结丹时意念不对,行炁的路线出现了失误……入魔是禅定术语,指的是做静功时心生幻境,人沉沦其中而不能破境而出。 爹呀,你是不是困在里面了! 客厅内,陈宏志呆立在原地。 “呵。我等你们动手。”他突然弓下腰,从一个黑色箱子里取出黄色的符纸。 …… 今天天阴,月光已然无法照在城区。 唐明下午已经摸了点,定好了路线——基本上是路灯昏暗或是坏掉的偏僻路段。 他在前面引路,唐牧之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唐明多少身型若隐若现。无路灯照亮,要不是肉眼神通练到可以夜视,唐牧之必然无法跟上他的步伐,这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是弯弯绕绕的,最后也只是翻了两栋一跃既过的矮墙而已。他只是知道大方向还是向北走的。 没过一刻钟,已经见到红顶的老别墅。唐牧之悄悄咽一口口水,摸点的工程量可不小哇,这位莫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么复杂的路线,下午几个小时就能摸清?总之他觉得自己是望尘莫及了。要不是亲眼见到,他实在不相信唐明是第一次来肃州。 “嘘……”黑暗处,唐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到了么。唐牧之了然,也悄然退走到唐明身后。 院子不小,房子不大,四下无人。就是有些不符合陈宏志来肃州之后广交朋友的高调表现。 这在老房区找这么一块合适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屋内一片漆黑,在这边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唐明掏出一个圆形的银色盒子,将它伸向黑暗的夜空。 圆盒中心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而后向天空飞去。那一抹蓝色迅速扩散,逐渐包裹住附近几栋房子。 “这是法器——观园。”唐明解释道。 “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一切带炁的生命体都会显示在这里。”他拿着观园给唐牧之看,只见上面显示出三个红色的圆点。 “有人在里面!”唐牧之盯着陈宏志的院子。 “啧,我最讨厌进入室内做任务。”唐明挠了挠脑袋,他身材魁梧高大,在室内不好施展。 “我先去把他引出来。”唐牧之掏出唐明给他的特制手刺,纤细而坚硬无比。 “好。要小心些,室内容易中陷阱。”唐明点点头。之前已经说明白了,主力是唐牧之不是他。 唐牧之气势一震,阴炁反复作用于经脉,而后一冲而出! “嘭!”一声巨响,唐牧之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从向南的窗户突击进入。 “哼……”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眸子盯住他。 “陈宏志?”唐牧之心道不妙,这家伙已经有所防备了吗? “你果然来了……杀我来了。”陈宏志形如槁木。 “……我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得我要来杀你的?”唐牧之没有停下土木流注,童子命的攻击很迅猛,不能大意了。 “我好歹混迹官场,商场二十年……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了,哪些人是虚张声势,哪些人是至死方休——我一眼就看得出。至于你么,哼哼。你是属于迫切希望清扫障碍的人!” “简单来说,你讨厌被人威胁……懂得暂避锋芒,但是不会把麻烦留太久——还有光邵更明显,只不过他没有你这般城府,喜怒形于——” 话音未落,唐牧之手刺附着阳炁刺出! 出其不意,以弱噬强! 这就是刺客的精髓所在。 陈宏志抽身后退,奈房间逼仄,脊梁骨已经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唐牧之没有选择难以命中的头部,而是选择了正对着他空门大开的胸膛。 得手! 唐牧之暗自心喜!附着阳炁武器锋利无比,哪怕陈宏志的身体硬度非同寻常,这一击也可以破他的防,而手刺上涂抹的是唐明的炁毒——炁毒不单单走血液,还会顺着炼炁士的经脉流走,寻常手段难以解决。 轰! 陈宏志身后的摩醯首罗相浮现,从他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斥力,阻挡着唐牧之的攻势。 哧!手刺突破斥力插进胸膛,陈宏志面色不变,摩醯首罗相的八条手臂手指并作成掌,打向唐牧之阴炁结成的护盾。 黑色的大手掌被阴炁吞噬,但其中暗蕴的劲力让他无法乘胜追击。 松开手刺,唐牧之飞身后退,冲出了别墅门。 手刺插进去大约两公分,陈宏志居然面不改色,向他追来。 唐牧之退到外边院子门口,向不远处的唐明示意一番。 “好小子!这么快就得手了!”唐明比划了个大拇指。 唐牧之手刺里的炁毒是他精心调配,会麻痹敌人的身体,让他无法运炁。炁毒涂在武器上会威力大减,他又在手刺上淬了能令人五感暂失的毒药! 墨筋柔骨的秘籍还没有下落,一上去就下死手恐怕会让这门绝技再次失传。 黑炁涌动,三根洁白的柔骨呈一个“品”字从门口射向他,唐牧之往左闪去,阳炁流转,企图挡住高速袭击他的柔骨。 柔骨入鞭穿过阳炁在抽在他侧腰。 “嘶——”唐牧之吃痛,这一击速度好快,而且阳炁也没法弹开。 身体悬在半空之际,陈宏志跳起身扑向他,宽大的手掌眼看就要抓上他的脑袋。 唐牧之翻身一掌和他对碰,一股大力从左手臂传来。他这一掌劲力全在腰上,而腰间的伤此刻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情况不妙,炁毒还没发作吗……” 柔骨一击不成,此刻已然缠上他的右手! 唐牧之在空中失去平衡,柔骨紧紧缠在他手上,将它整个人向前拽去。唐牧之试图用阳炁弹开柔骨中的炁,却失败了! 难道是…… 唐牧之被拖到地上,“墨筋柔骨”大概率是只依靠机关和符箓发力的,其中所含之炁甚少,弹开了也无济于事。 “嘿。”陈宏志目露凶光,摩醯首罗八臂齐挥,狠狠砸在阳炁聚成的护盾上! 咚! 阳炁弹开不及,唐牧之心肺受震,口吐鲜血! 第二十四章 无间 目光撇向唐明,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我明哥哎,你再不出手我要顶不住了!”唐牧之暗暗叫苦。 顶着摩醯首罗像的轰击,连连后退,唐牧之掏出折叠刀,劈向缠在他右手的柔骨。 折叠刀砍在柔骨上迸发出火光——奏效了! 虽然从手上传来了强烈的阻力,但是用力劈砍之下,三根柔骨断开,切口光滑。 尖端断开的柔骨被收回。没想到这墨筋柔骨实战起来这么厉害,主要是变化太多,每一节柔骨都能随意扭转。唐牧之目前对这柔骨实在是没什么防御的手段。 “有这种手段不早用出来!”唐牧之眯眯眼,“你要是大前天就用出来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陈宏志眼带红光,面容狰狞万分,却没有展开下一步行动。 魔怔了?还是炁毒已经发作? 唐牧之心生疑惑,上次酒店里他就注意到了,陈宏志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双方对质中,唐明久久没有动作。 唐牧之起了共情的想法,经过他之前的一番实验,极其专注之时可以达到与草木万物共情的特殊状态,只是如果想进一步理解,就需要与此人此物有更深的接触。 陈宏志应该满足这个条件! 唐牧之拉开距离,陈宏志依然呆立在原地。他集中精神,周边的死物消失在他的意识里,一条无形的细线逐渐讲唐牧之和陈宏志相连……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餒囖蜜弚簌,吽呸! 轰! 财、色、名、食、睡。 人之五欲! 这些潜藏在唐牧之圈外徘徊的基本欲望,此刻居然冲破他内在的“清静”的圈子,钻入唐牧之脑海! 唐牧之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解除共情。 纯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当人的欲望高涨出了一个阈值,他的情绪岂非变得纯粹!纯粹的欲望! “什么情况?难道是他的防御手段?”唐牧之一脸凝重。“小看你了。” 他全然没想到有人能在这种情绪下还有自己的意识! “呼——”对面的陈宏志长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深度的共情也让体会到了片刻极致的宁静。 “……真好,可惜我没工夫和你耗了……唐牧之,要是你只有这点东西的话,那我只能说你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他腹部和小臂的柔骨冲破衣服,在空中狂舞,摩醯首罗相也随之浮现,一齐向唐牧之袭来! “炁毒难道没用吗?”此时院子里没有一点光,哪怕肉眼神通傍身,也难看出对面人的细微状况,炁毒会让人皮肤迅速变色。 握紧刀柄,唐牧之眼神淡漠,不退反进,如一把利剑向陈宏志刺去。 摩醯首罗的攻击居然正好扑了个空,轰在地面上留下几个大坑! 两条洁白的柔骨刺穿唐牧之的肩膀和左小腿,带走一大片血肉,柔骨染上血色。 唐牧之的舍身一击也刺向他眼前。 陈宏志心一横,伸出双手去挡。 “欻拉!” 这一刀居然将他的右手切了下来,继而划断左手臂的柔骨。 “到此为止!”陈宏志身周剩余的柔骨向他眉心脖颈扎去。脚踩在院子夯实的土地,一种发泄般的快感冲上他心头。 “只剩一个李寿昶了!” 这时二人的目光正好相对——那眼神似乎与之前在酒店并无区别。 深邃、沉静、无感……如同探头观测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如凝视一具坐化多年的高僧尸骸。 他曾经见过一个凶残冷漠的杀手,那眼神仿佛会向视野所及处发射无形的尖刺,时刻预备将人射成血腥的筛子……任何人见到那副眼神,都会惊悚,会不自觉地心惊肉跳,后脊发凉。但那种惊悚却远远比不上此刻! 就在目光向撞的一瞬间,那股神秘的魔咒仿佛失去了作用:一种超脱五大欲望的强烈情感占据了他的灵魂—— 那是一种直面死亡的感受! 嗖! 陈宏志听到耳边传来暗器穿梭的声音。 当!当!当! 刺向唐牧之眉心的柔骨竟与暗器相击,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不好!” 唐牧之爆发出惊人的腰力,向后翻转身躯,不顾穿插过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右脚尖重重踢在陈宏志下颚,将他整个人踹得在空中翻了个身! “又是这招!”陈宏志口喷鲜血,眼中视野倒转的瞬间,黑暗的半空中居然有一道身影向他扑来! 在这阵短暂的清明中,他亲眼瞧见,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处断开,飞向上空,伤口喷出大量鲜血! 就是你吗? 陈宏志已经没法感到痛苦了,他倒在地上,眼里迸出挣扎的神色。 柔骨乱舞,唐牧之拔出插在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向后退走。 上空的唐明手中银光一闪,只见数十根细长的银针就扎在了陈宏志四肢穴位。 柔骨安静下来,像是纤细的柳枝,无力垂在地面上。 唐牧之面色发白,踉跄着上前,阳炁包裹着匕首将柔骨一一割断,丢在远处。 唐明俯下身查看陈宏志的状况,银针一闪,止住了他双腿的血。 陈宏志五孔流出鲜血,整张脸狰狞无比,眼神却意外地宁静下来。 “你不要乱动。”唐明对唐牧之说道。 唐牧之走到陈宏志身旁后瘫倒在地。 这短暂的一战,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 “呵呵……”陈宏志嘴里涌出血沫。 “如果再给我一年——哪怕半年……”他眼里涌出期望,随后暗淡下来。 “他快不行了。”唐明沉声道。 唐牧之双手撑在身后,语气随意地问道:“墨筋柔骨的秘籍在哪里?” “……呵……哈哈哈哈!”沉默许久,陈宏志突然大笑不止,嘴角涌出血沫。 “唐牧之……你啊,真是……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种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唐牧之嘴角也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 “我也算帮你解脱了……告诉我墨筋柔骨在哪里?” “这样啊……原来你知道么……这种无间炼狱的感受。” 唐明听的云里雾里,这陈宏志的疯狂表现和他现在的话语真是完全判若两人。 “告诉你也无妨……我算是看透了……人这一生到头来啊——”陈宏志眼神清澈,他想起年轻时被人摁在肮脏的木桌上,对世界彻底感到失望的那个时刻…… 随后那一抹清澈的光黯淡下来,他的呼吸也随着逝去的精光停止。 唐明硬朗的脸上透出失落。他心中叹一口气,这次任务做的不漂亮,下手太重,主要是唐门引以为傲的炁毒似乎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稳妥起见,他挑中机会将陈宏志打入谷底,这也无可厚非。 “这下墨筋柔骨恐怕是得不到了。” 陈宏志的身体开始迅速降温。寒冬腊月,明月逐渐开始放明,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雪花,飘落下来。 “……想成为施暴者,最终沦为了人间椅子吗?被人肆意践踏。”唐牧之轻叹,他这种人一点都不可怜,只可悲。 第二十五章 各派秘籍 “你先不要动!”唐明确认了陈宏志已死,给唐牧之点穴止血,又用银针缝住他的伤口,“好在不算太重,就是扯去些筋肉,没伤到大动脉,” “尸体我一会儿会处理——你先在这里等着,避避雨。我去搜一下他的房子。”唐明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要去搜。 “明哥!”唐牧之叫住他,“……‘墨筋柔骨’在二楼的房间里,陈宏志本来就没想到自己会输。” “当真如此?”唐明惊喜道。 “呵……这个肯定是真的了,人的内心是假不了的。”唐牧之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你修炼过佛门五眼六通中的肉眼神通……也练过‘他心通’对不对?”唐明恍然大悟。“他死前说要告诉你,其心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是。”唐牧之点头,共情确实和“他心通”很像,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从“他心通”受到启发才有了共情的本事。 唐明上楼去查看。唐牧之却摸索起陈宏志的尸身——八张黄灿灿的符纸,已经被血水和雨水打湿。 这和陈宏志之前在酒店里掏出来的符箓散发着同样的“气味”,血腥异常。想必同根同源。 共情发动,符纸上传出受折磨灵魂的痛苦哀嚎: 救救我……不!杀了我!……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疼!真的好疼啊啊啊啊! …… “这是活人的灵魂!” 唐牧之心神一荡,看着上面意义不明的鬼画符,他突然觉得陈宏志崛起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个邪恶的人或组织……就是陈宏志之前所说的“高人”。 “啧,你真是死不足惜啊……没来及用吗?”唐牧之脸色难看,要是陈宏志没有托大,早早把符箓都用出来,这场战斗还有些许悬念。 “这小小的肃州还真是卧虎藏龙,不过不管你是谁,这些大概都会由公司处理吧——两年前西北应该就设立负责人和临时工了,这次的事,已经足够他们出马了。” …… “……真扫兴……”李寿昶的阴神藏在云层之上——他确信唐牧之和那个黑衣人有感知到阴神的手段,只能远远看着陈宏志被杀。 “唐门还有炼器师吗?真厉害啊。要不是我有天成慧眼,还一时间注意不到。” 阴神出窍时间久了,会直接消耗先天一炁,相当于直接燃烧生命,故而全真等修炼内丹的道门一般不会选择修炼阴神,而是修炼阳神。 李寿昶阴神入窍,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下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是把陈宏志的尸体搞到手,也没什么价值了。这个两个唐门的坏了我的事情,说不定还拿到了陈宏志修炼的各种法门……找人弄死吧。” 他起身从桌上拿起一瓶青色的墨水,盯着看了半晌,心道:噶举的大手,你可要替我报仇啊,而且你门派的功夫就要外传了。 李寿昶用写小楷的毛笔在左手手腕处涂抹一番。 墨迹片刻消失,随后他伸出右手在墨迹消失处运气写字。 ……话说几十年前,江湖上修炼“丹青术”的有两大门派——秘画和神涂王家。 檄青便是秘画门人通讯的一种手段! 在他们特制的墨水中滴入自己的鲜血,而后将混了血的墨水涂抹在身上,墨迹会迅速消失。 只要运气在涂抹的身体部位写画,所有涂过这血墨的人墨干处会显示出写画的痕迹,以此来达到通讯的目的。 跨越五六百公里,一个年轻的灰袍僧人盘坐着看向自己的手腕。 “肃州么……倒是不远。” …… 唐牧之拖动身体到别墅里面,房间一片凌乱,靠墙的沙发还算完好,他就到沙发处坐下,等待唐明。 不一会儿,唐明下楼对他说:“找到了!而且……还不止有墨筋柔骨。” “我先把你送回酒店养伤。”唐明收起观园,背上唐牧之回了他们住的小旅店。 一路飞奔到了旅馆,唐明掏出怀里的一沓书,对唐牧之嘱咐道:“这个你先来保管,我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你找时间通知光邵,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自己琢磨吧。” 唐牧之答应一声,接过那一摞书,都是繁体的手抄本: 《墨筋柔骨》、《金丹秘要》、《内里剑仙》、《大手印法》、《踏罡步斗》、《太极拳经》、《茅山符箓秘法》。 足足七本!居然多是名门正派秘传的神通功法! “这……”唐牧之心中震撼。 唐明一脸凝重,别说是唐牧之了,就是他看见之后也大受震撼。 “这事关乎江湖上各大门派的脸面,我随后会请示门长的……在此之前,你先保管好这些秘籍,之后的事你不必参与,好好养伤!我先去处理陈宏志的尸体。” 唐明走后,唐牧之有些迫不及待地翻看起这些秘籍。 《墨筋柔骨》不必说了,已经失传的绝活,当年一个修炼它的白鸮在江湖兴风作浪,无恶不做……能杀他的人有几个? 《金丹秘要》是全真派弟子修炼的内功,王重阳创的内丹法讲究性命双修——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内里剑仙》是陕西重阳宫的剑修法门,剑仙这一大类中,南派的“掌中剑”和北派的“口中剑”各顶一大梁,这一部就是“口中剑”的代表功法。 《大手印法》为青海噶举派的武功,气势磅礴,妙用无穷……单在武功这方面讲不输汉传的“大慈大悲掌”。 《踏罡步斗》是圣人盗性命双修的高明手段,碧游村金勇就是学的这个,按照特定的方法踏步就能吸收天地间零散的生气,恢复体力。 《太极拳经》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真人所悟的内家拳,刚柔并济打遍天下。 《茅山符箓秘法》,这更不必说,正派的符箓术一直是不传之秘,野茅山凭借零零碎碎的符箓术就足以在江湖上立足。 唐牧之翻看半晌——墨筋柔骨他不知道全不全,但是机关篇是很完整了。其他的秘籍基本多有残缺,其中最完整的《茅山符箓秘法》只讲了制符画符,行坛设炁的部分残缺不全。 《太极拳经》只有前半部,《踏罡步斗》只有后半篇讲调性修命,剩下的几本都是教人入门有余,练到小成都难,练至大成完全无望的残本。 够了够了。 唐牧之因为阴阳炁的关系,此前有练太极拳的想法,可惜自己已经是唐门中人——是有了这些秘籍,从中取用些精华就够练一辈子的了,得赶紧记下。 他仔细翻看起秘籍,争取一字不漏的记住,既然唐明都说要禀报门长,那么这些恐怕最后也不会留在唐门。 不过这样吗,正好可以与公司对接,唐牧之记得唐门和公司关系不错,陈宏志的后续尽量就让他们去收拾烂摊子吧。 第二十六章 变化 肩膀小腿受伤,静坐实在有些难度,旅店的床很软,唐牧之索性躺着看书。 有“记忆回放”的天赋,就不必去誊抄,对于一个上辈子脑袋一般的人,这实在是一件美事。 这些虽说是残本,但是也是别人誊抄的手写新书,不必小心翼翼去翻。 唐牧之靠在床头柜上。这些秘籍一本也就几千一万字,七本一晚上看完不是什么问题,誊抄这些秘籍之人文字规整漂亮,难得的是字里行间透露着潇洒飘逸,不拘一格的洒脱气质。 七本秘籍,一个字迹,这几万字下来唐牧之也和誊写者有些神交。 “抄这些各门各派密而不传的神通功法,也是大逆不道啊。”唐牧之思索着,天已经不那么暗了,他掏出石英表一看,凌晨五点二十二。 因为是冬天,天亮得迟,唐牧之估计光邵正心急,也不管扰不扰民,索性拿出大哥大,拨给了光邵。 “……喂?”光邵果然在电话旁边。 “光邵,是我。” 大哥大那边传来光邵压低的声音:“怎么样?他还在吗?什么时候动手?” 唐牧之挠挠头:“陈宏志死了,陈晓东不在。” “什么!死了……呃,你杀的?”光邵不淡定了,声音高了几分。 “算是吧……”唐牧之心情也有些复杂,一个生命的消失并没有让他产生罪恶感。 “……呼。”光邵长出了一口气,“不愧是唐门,你们还好吗?受没受伤?” “还好。”唐牧之摸摸缝合的伤口,“挂了点彩,轻伤吧。” “……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算了,我过几天一定出来找你们。” “好,我等你。”唐牧之挂掉大哥大。 光邵拿开电话,眼神透露出一丝疲惫。他就在客厅静静地坐了很久。 六点半,光耀邦洗漱完毕,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光邵。 “咦?这么早。”光耀邦拿起办公包,走出门前撂下一句,“今天星期五,在家里待了一周了,下星期去上课吧。” 光邵点点头,对着客厅窗户露出一丝微笑,“好。” 房子里静悄悄的,他看到门外的司机给父亲开了车门。 光萍也起来了,穿着校服揉眼睛,眉毛一闪一闪的,“哈——好困,还要上课。” 汽车开动,从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上驶离。 “哥!你起这么早哇,妈还睡懒觉呢,没人做早饭。” 光邵笑着,“我给你做!” “呃——要不我去吃豆浆油条吧。” “去你的!” “咯咯……”光萍娇笑着去洗漱了,像一只活跃的百灵鸟。 …… 转眼到了星期一,立冬的时节,行人已经穿上厚棉袄。 “哥,你不是很少穿棉衣的吗?”光萍好奇问道,“是不是家里太暖和,待太久没出门?” “谁说得?人冷了就要穿棉衣,热了就要穿短袖呗,谁穿不合时宜的衣服岂不是要被当成怪人?” “你以前不也是——” 光邵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天,把围脖再围紧一点。 “是啊,我以前就是个怪人。” 光萍还在上初中,兄妹二人一会儿就分开了,光邵走进学校。 打校长的事情还是被传开了,这下光邵彻底成了名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来一大片的目光。 教室里人不算少,一看见光邵全都放下了手里的事。 “盯着我干嘛?”光邵嘀咕一句。 “同桌!”赵舒怡拽着他衣服给拉到座位上坐下。 “哇,我听说你把校长、教导主任都给揍了一顿?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光邵眨眨眼,无辜地盯着她。 赵舒怡满脸不信。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走进来,看到光邵的时候明显震惊了一下。 “唉。”光邵低头扶额,这下更说不清了。 刚下课,还在后排坐着的徐景荣把他叫出教室。 “光邵……谢谢你啊。”徐景容低着头,“要不是你和唐牧之我就——” 光邵摆摆手,“上次是我的问题,没有看护好你,你要谢就谢唐牧之吧,是他发现你被带走的。至于后面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你们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我……我请你——” 光邵摇摇头,“不用了。还有,牧之也没事,不用担心。”说完他转头回了教室。 徐景容脸色通红,站在楼道里有些手足无措。 …… 唐明十一号才回的旅馆,和唐门门长杨烈与张旺通了好几次电话。想来是杨烈也对这件事及其关注,毕竟涉及到全真茅山等大派,一旦处理不当容易和人结仇。杨烈最后和张旺、唐妙兴、唐观海等众商讨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上报公司,由他们将各个门派的功法分别交还。 这件事由唐门告知公司总部后,引起了哪都通董事长赵方旭的高度重视,董事会与西北负责人华风开了电话会议。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临时工制度建立至今,西北出过最复杂的麻烦,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宏志居然涉及到了全国各地的门派。 由于对于此事所知甚少,董事会梳理了这次事件的林林总总,最终决定由华风深度调查有关陈宏志事件的一切事情,而唐门缴获的各派秘籍交由公司总部暂时保管。 杨烈通知唐明将《墨筋柔骨》誊抄一份交给公司,其他的直接交,看都不要看。 只是唐明收走各派秘籍的时候,唐牧之已经将它们全部记下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唐门上报公司的时候提到陈宏志是被唐明单独杀死的,降低唐牧之在这件事上的存在感,这是杨烈的意思。 西北负责人华风是十三号——就是周一到的肃州,唐明和他对接后告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华风听过后有些头疼,两个重要当事人光邵和唐牧之,一个是肃州市市长的二儿子,一个是唐门的人。这下子没法用内部审问的方式去了解事件的始末,只好请唐牧之搭桥,绕过光耀邦,叫光邵一起来公司回答一些问题。 唐明把公司的要求告诉唐牧之的时候,他还在旅馆养伤。 “公司的人要见我和光邵?”他倒是一点不意外,一瘸一拐就跑去学校找光邵。 正是午休的时候,唐牧之到311寝室的时候,光邵睡得正香。 “哪都通公司的西北负责人要见我?”光邵打个哈欠,“见就见呗,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请个假。” 两人出了学校,唐牧之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睡午觉的吗?怎么,最近没休息好?” “嗨,陈宏志那王八蛋死了我才算睡了个安稳觉,休息够了……只是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午睡这么舒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啊。”光邵眯着眼笑道。 唐牧之也笑笑,光邵好像变了不少。 第二十七章 问询 到了公司,西北负责人华风亲自接见了光唐二人。 “光公子,小唐,这次多有打扰。”华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挺着个将军肚,四肢粗短,头顶上稀稀疏疏飘着几缕头发。 唐牧之点点头。 “不打扰,不打扰。”光邵客气一句。 华风将二人引到会议室,四面无窗,墙壁周围开着led灯,把整个房间照的很亮。会议室很简陋,一张长桌,若干办公椅,唐牧之举目望去,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唐明也在其中。 “明哥!”唐牧之介绍道:“这位我本家的表哥唐明。” 光邵上前跟他握手,“唐明表哥!一直没能跟您说声谢谢。” “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唐明点点头。 “坐,请坐。”华风坐到主位上,向两个年轻人挥手。“这三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公司一方只有一位年纪大些,四十来岁,眼神很犀利。剩下两个年轻男子,文文静静的,穿着正式,大概是做文职工作的。几人也向光唐二人点头示意。 光邵微微颔首回应。 “好,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小孙,做好笔记。”华风向角落坐的一个年轻人示意。 “光公子,你们家除了你没有异人吧,能否请你讲述一下成为异人的经历呢?” 光邵思索片刻,道:“我是90年八月初和家人去青海湖旅游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引路人,这人叫贡布波切,年纪很大,自称是藏传萨迦派的异人……” “贡布波切!”众人都惊讶不已,华风道:“则波萨迦寺的活佛啊,没想到你是这位的弟子——” “不、不……这位曾经告诉我他是不收徒的,他只传授我入门的静功和一套五眼神通,据他说,我是与他本人有缘,我们一家在青海湖待了有一个星期,我几乎每天都和他聊一阵,当时我十来岁,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说书的老头……”光邵娓娓道来,这些唐牧之都知道。 “嗯嗯……光公子天赋过人。”办公室里只有光邵和华风说话,唐门和两个公司的人都在默默听着。 “开学第一天我观察到了陈宏志身后有个阴神,也没去招惹他……后来他儿子陈晓东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我是看不惯,找了机会给他教训一通,算是和这对父子结了仇吧。这个陈晓东并不厉害,感觉炼炁没几天的样子……后来就涉及到我妹妹过生日那天的事了,这个唐牧之清楚点,我那天也喝了不少,整个事情不算很明了,让他讲讲吧。” 华风说话实在很客气,“哎呀,这实在是我们工作的失职,你们二位匿名举报过这个陈晓东,最后没能引起重视——这个问题我一定落实清楚,抱歉,抱歉。” 而后众人齐齐看向唐牧之。“嗯,是这样,我们在喝酒唱卡拉ok,有一个女同学喝多了,站在走廊里醒酒……我把那个女同学送下楼,回来的时候在外边听到陈宏志用光邵妹妹威胁他,我就进去了,包厢里人走空之后我和他打了一场,但是都没取到什么便宜……后来我和光邵商量请出唐门解决麻烦,而后明哥来了肃州,十一号凌晨解决他之后,在他房间里搜出了来各派的秘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唐牧之在旅馆把从陈宏志身上搜出来的诡异符箓交给了唐明,但是这些符箓显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将之当作了唐门的战利品。 “嗯、嗯。”华风连连点头,“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之后有些细节的问题可能还要再麻烦诸位……光公子,小唐,按照我们公司制定的规矩,你们二位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小唐的事情我们就不过问了——光公子,你想不想在公司任职?毕竟出了这种事情……” 光邵淡然道:“不用把我搞得特殊化,我知道异人在公共场合打斗是严重违纪了,何况我这件事实际上算作我买凶杀人了吧?我的确要担责任,这样吧,你们找个人把我经脉废了,之后再有什么处罚我也受着。” “啊?” 光邵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都傻了眼,唐明站起来道:“光公子,如果你加入唐门的话,你的问题就由我们唐门担,没必要……” “这……按照公司规矩,犯了重罪才会被废掉经脉,光公子你还是贡布活佛的高徒,犯不上……哪怕不加入公司呢,你来进行一些学习和教育,最多给你下个禁制,这废掉筋脉属实有些重了。”华风缓缓道,以光耀邦的身份,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圈内人,他找人疏通疏通的话,公司绝不会拿光邵怎么样,况且现在事情比较明了了,陈宏志的死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他本身比较特殊而已……明白人都知道公司的关注点在各派的秘籍上面,是压根不会过度问责他和唐牧之的。 唐牧之靠在办公椅上,皱着眉头不说话。 光邵笑道:“各位不用太惊讶,这次陈宏志的事情也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呢——是决心不再参与异人界的事情了,这次主要想让唐门和公司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我从今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这样吗。”会议室里的众人沉默了。华风惋惜道:“光公子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思想觉悟上也令人敬佩……只是这实在是关乎终身的事情,不妨再考虑考虑,而且废除经脉也有不小风险,可能会伤害到自身啊!” 唐明发话了,“光邵,你既然有这种决心,唐门和国手王子仲老爷子交好,如果这位出马绝对不会伤到你,你想好的话,我可以安排……” “只怕王老爷子不一定会做这种破坏他人经脉的事。”华风打断到,“这样吧,这件事我们公司有责任,我华风也有责任啊,没能尽早关注到你这边,让平民百姓的生命财产蒙受损失了——你的问题我们公司一定帮你漂亮地办了,绝不会落下一点儿病根……只是这件事还请你仔细冷静思考,过几个月我们的人会找你,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没改变心意的话,我们就尽快办好,不影响你的生活了,你看呢?” “好。”光邵点头。 二唐和光邵出了公司,华风和三人还在会议室。 “老刘,你怎么看?”华风一改之前和蔼的形象,表情严肃,对旁听的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他们稍有隐瞒,我猜测,唐门是看中了陈宏志身上展露出来的墨筋柔骨,才派了唐明过来,只是后面涉及到的问题有些复杂,他们才把烂摊子甩给我们。” “嗯……这次光邵的表现让我有些在意,我是问你对他怎么看?”华风收整起会议的资料。 老刘抚了扶下巴的胡须,“这个……我估计他是怕家人被连累,遭到危险吧。人家是学佛的,觉悟自然高一些,就是他这个年纪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只有这样吗……”华风整理资料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们提到陈晓东说自己是自然门的,这件事好好调查一下。” 第二十八章 照见 “小孙,你把这次唐牧之和光邵说的内容整理一下,不要放过细节的东西。小杜!”华风招手叫来另一个年轻人,“你机灵点,查一查这个自然门的事情,时刻向我报告!还有,把那个陈晓东带到公司。” “好。”二人答应一声。 “我们去看陈宏志的尸体,已经运到地下室了,总部要求把尸体运到白京,我们搞快点。”华风叫上老刘。 二人到了地下室,公司在肃州分部是没有停尸间的,地下室堆积着不少杂物,陈宏志的尸体裹着白布,就由几个拼在一块儿的桌子支撑着。 华风一进地下室就皱了眉头,道一句“没规矩”。 老刘笑笑,“可能肃州的同志工资实在不是很好。” 顾不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华风走下去掀开白布。 “嘶——”饶是华风跑江湖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秃子,面部已经完全扭曲,眉毛眼睛已经没有人型,胸口有锐器穿刺的伤痕,伤口的周围出现大块大块的黑斑,其中的经脉都已经彻底坏死,显然是生前中了唐门的炁毒。尸体腹部和双手小臂处画满青绿色的符咒,符咒中心有一个个的窟窿,窟窿周围有冻硬住黑色的血……双腿从膝盖上断开,像是被钝器硬生生砸断。 “啧……”老刘戴上手套,拨弄起来。“那个唐明做的吗,挺厉害的,你看这里,气冲穴,还有银针扎过的痕迹……他处理过尸体,这双腿……嘿嘿。”老刘拿起一条断腿,“就是拿石头砸断的,就一下,啧!这力量——” “呕……别恶心我啦,我老了,遭不住!这墨筋柔骨可真恶心,活像章鱼触手。你自己看吧,看完给我说说。”华风上了楼,“赵胖子啊,我信了你的邪,来公司养老?这一天天的净事儿!” …… “好了,光邵,你们两个聊吧,既然你已经想开了,我也不劝你什么。”唐明往酒店方向走去。 光邵,唐牧之两人沉默着走出哪都通,最终还是光邵先开口了。 “牧之,抱歉了……看来我是没办法和你一起去唐门了。” 唐牧之点点头,“我是亲眼看着陈宏志死的……你要是有什么顾虑不要瞒着。” 光邵笑了,“我哪有什么顾虑啊,只是陈宏志让我意识到,其实修炼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与其再付出,不如当断则断。” “付出?”唐牧之有些好奇,“我以为你没把炼炁当成负担。” “呵,那只是我以前没认识到罢了……为了炼炁,我放弃了很多东西,这也是我近来才发现的。”光邵抓着脖子上的围巾,“你看——这是前年我妈亲手织的,我现在才把它戴上……我想说,和自己的家人比起来,炼炁真是微不足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用念动力操控匕首时,误伤了小萍……我当时很内疚,就想一辈子都不用异能了,可是后来我还是没忍住,晚上打坐,最后是中午晚上都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打坐修炼。” “我啊,幻想着将异能锻炼强,做一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就像李寻欢一样,用自己的本事去拯救别人,然后独自忍受身为一个大侠的孤独和痛苦。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伟大……呵。” 唐牧之一直跟在光邵后面,抬眼才发现到了电影院。 “看部电影吧,下午不想去学校了。”光邵招呼他买票。 唐牧之看了看宣传册,最近比较火的有《七宗罪》,《007之黄金眼》、《燃情岁月》……几乎都是好莱坞大片,值得一提的是,《东邪西毒》粤语版又重新上了。 “就看这个吧。”光邵指了指《东邪西毒》画报上的张国荣。 二人买了票,电影是下午三点才放的,还有一段时间,光邵居然去小商店买了香烟,是比较便宜的“黄金叶”。 光邵拆开包装,唐牧之也要了一根,二人就在电影院门前吞云吐雾。 “唐牧之,我发现你小子好像不是新手啊!”光邵看着唐牧之娴熟的动作,突然叫道。 “嘿。”唐牧之轻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光邵却神道了起来,“啧,你小子啊,就是比我会‘藏’。开学的时候我还跟你讲大道理呢,结果我说的自己都做不到。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你知道吗,当我下定决心放弃异能的时候,我修炼多时迟迟没有入门的‘慧眼通’居然一下子通了,当时我那感觉可真是……嘿嘿!” “是吗?慧眼用起来什么感受?”唐牧之问道。 “我怎么知道?”光邵居然反问他。 “……你没用过啊,真厉害,据说是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神技。” 光邵露出神秘的笑,“看到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所以说异能对我来说就像玩具一样,只能消遣罢了……我现在做的,才是真正改变了未来。” 电影开始入场了,二人没买饮料和爆米花,空着手进去看。 唐牧之尤其喜欢电影院人少的氛围,这个时间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看电影,这一场看的人居然只有寥寥十多人。 …… 有些电影绝不是让人去欣赏剧情的。 电影最后,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烧掉了房子,火焰在那片沙漠上升起,荧幕前的他们,眼神也随火焰跳动着。 “我去年第一次看这片子的时候以为自己有一天也要烧掉房子,走出那片沙漠,在异人界成为所谓的‘一方霸主’。”出了电影院,光邵似乎还沉浸在电影里面。 “那现在呢?你岂不是出不去沙漠了?”唐牧之意有所指。 “出不去?为什么要出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仙人掌,出去赖以生存的沙漠,要怎么活呢?”光邵丢掉了那包抽了只两根的“黄金叶”,兀地笑了起来。 “或者说,我已经出去了。” 唐牧之怔了一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光邵突然喃喃自语。 “嗯?”唐牧之不明所以,向他看去。 光邵眼中竟然散发着无喜无悲的色彩,就连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也被赋予了一点禅意。 “观、行、照、渡。我大约就要‘照见’了,但也许永远不能‘照见’。”光邵边走边说。 “‘照见’什么?”唐牧之立着不动,眼神迷离。 “……就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