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第一章 蒋思白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恍惚记得入睡是刚过午时,一觉过去,醒来时外面的天空已经缀满星星点点。 蒋思白抬脚一勾,勾住半扇窗帘,往自己这边扯。 银灰色的窗帘先前替主人挡住酷夏的刺眼阳光,可现下,薄情的主人却嫌它多事,只用脚趾便把它扯开,露出一大片星空。 蒋思白双手枕在头下,抬高头颅,两只细长的眼睛眯起看窗前斜上方的这一片天。在一众细碎的星中,独有一颗硕大的,显眼的星星,生怕别人看不到它似的,卯尽全力发着亮光。 蒋思白看了,觉得有意思,抬手捋捋昨日下午刚剪短的寸头。 他脑中正以这颗独特的星展开想象,一阵电话声铃铃作响,切段他脑中的故事线。 蒋思白“啧”了一声:“不是时候。” 说罢移开眼,懒懒地伸个腰,拿起床边的手机瞅一眼接起。 “喂。” 蒋思白刚睡醒的声音低哑,沙沙的,尾音带着银钩,与情事结束后的松懈懒怠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笑着在电话里骂道:“我靠,蒋叁,你别是刚从女人身上爬下来。” 蒋思白,家中排行老叁,所以熟悉他的人大多叫他“蒋叁”。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的发小,秦家的秦逾。 蒋思白抬手捏住鼻翼两侧,轻轻揉了两下,吸了一口气:“秦逾,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秦逾被骂也不在意,他熟知这位蒋家老叁的脾气,哈哈一笑:“我在‘远南’有个局,你要不要来?” ‘远南’是桐城出名的夜店,正是秦逾本人的产业,所以他总爱拉人去那凑局。蒋思白满满睡了一下午,筋骨松软,不愿意出去,便回绝道:“不去。” 秦逾早料到这位少爷难请,提前便做好费口舌的准备,清了清嗓子开始游说,他的话又快又密,像从袋子中往竹筐里倒黄豆,噼里啪啦。 蒋思白没听进去多少,只从中捕捉到两个字“董纯”。那头秦逾还在倒豆子,蒋思白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擎起空着的手,食指和大拇指张开捏住太阳穴。 “秦逾。”蒋思白打断他,“闭嘴。” 蒋思白的话像是临洪水来前的大坝,一道闸挡住了滔滔不绝的秦逾。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秦逾抢先道:“6号包间,不见不散!”也不管蒋思白回不回答,抢先挂断电话。 话音戛然而止,蒋思白拎着电话,愣坐在床上,低头看一眼时间,不大乐意。 秦逾这个人牛皮糖一样,要是他不去,秦逾指不定还要给他打多少电话。上次他一狠心把秦逾拉黑了,秦逾居然半夜直接找上门来。有了前车之鉴,他还是决定去,图个清静。 蒋思白双手撑住床,站起身来,床下放着一双白色的毛绒拖鞋,他抬脚伸进去,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往衣帽间走。 换了一条黑色长裤,一件纯白的立领衬衫,蒋思白对着镜子揪揪自己的短发,想起昨天自家老妈露出的满意笑容。 他原本已长发及肩,自觉极具艺术家的气质。可艺术家也得听妈妈的话,他迷迷瞪瞪地被温柔从被窝里揪出来,剪掉了一头长发。 蒋思白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一番,微翘的鼻头皱起,不太满意,走向里间换了条深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才算打点好一身的行头。 出门之前,蒋思白在玄关处又换了双凉拖,趿拉着拖鞋离开了家。 秦逾建‘远南’时正值和家里怄气,说要摆脱家里的帮助,靠自己做出点模样来,没少在‘远南’身上下功夫。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好一派淫靡放荡。 蒋思白常来,‘远南’的人都认识他,不等他开口便一个个弯腰卑躬地把人往里请,从大门到包间,蒋思白双手插兜,一路畅通无阻。 包间里的人大多是蒋思白不认识的,一行人坐在沙发上,乍一看好像一排萝卜。坐在这堆人正中间的秦逾一看到蒋思白,他甩开腻在自己身上女人雪白的藕臂,大步走过来迎接蒋思白。 “蒋叁,我的蒋大少爷,你可真难请。” 蒋思白扫了一圈大多陌生的脸,打眼底浮起一层冰。秦逾和他从小玩到大,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生怕少爷一个不开心甩手走人,拉住他的胳膊往里走。 “走,走,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蒋思白被安置在秦逾刚才坐着的位置,秦逾则把方才依偎在他怀里的人推到蒋思白的旁边。女人穿着一件齐胸无袖短裙,下摆的木耳边刚过臀部,上面和下面都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脸在摇晃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女人显然是受过训练,打从蒋思白坐下就不断地搔首弄姿,好像没长骨头一般。 蒋思白一只手抵住越靠越近的女人的肩膀:“别靠这么近。” 女人一开始看到蒋思白,心中便直痒痒,见多了油头粉面的男人,一见到蒋思白这种清冷的气质,女人浑身燥热起来。 她以为他是欲迎还拒,一只手搭上他抵住自己的手,目光暧昧地说道:“别害羞啊。” 蒋思白扯扯嘴角,害羞? 他躲过女人的手,站起来对一边正和他人说笑的秦逾说道:“金鱼,和我换个位置。” 他的声音不大,可秦逾还是听见了。 秦逾虽然表面上和别人说话,可也随时注意着身边的动态,一察觉到蒋思白站起来,他就着急了,推着脸色灰白的女人往一边去,自己坐到蒋思白身边。 “不喜欢这个?我给你换一个。” “你有病?”蒋思白端起桌上的威士忌,啜饮一下口。 秦逾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两口:“你还真打算为董纯守身如玉啊?别的女人碰都不碰一下。” 蒋思白眼皮垂下,摩擦着手里的玻璃杯,抬手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董纯是蒋思白在国外读大学时的女朋友,和蒋思白这种公子哥不同,董纯能出国念书是倾尽了她全家的心血。 蒋思白最开始喜欢董纯,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倔劲儿。 蒋思白曾撞见她为了争取一个研讨会的名额,在教授办公室拍桌子的模样。白胡子的教授被一贯沉静的董纯吓到,瞪大双眼,胡子随着嘴唇上下一抖一抖。可他却觉得董纯撒泼的样子格外可爱。 蒋思白开始追求董纯,而恰好董纯也不讨厌他。 两人从大叁开始交往直到回国,在一起四年。去年,董纯突然提出分手,要出国攻读研究生,她走得坚决,并没有给蒋思白拒绝或者挽回的机会。 春去秋来,距离董纯离开整整一年。 秦逾看蒋思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叹了口气。 “蒋叁,要我说,你就忘了她。你们这些作家肯定知道,中国有句话叫‘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叫我来就是操心我的感情生活?” 秦逾摇头:“我才不操心你的感情生活,我是担心你的老二。” 秦逾笑得一脸狭促,蒋思白把酒杯放在桌上,握紧拳头在他小肚子来了一下。 秦逾吃痛,双手捂住肚子。 蒋思白冷笑一声:“活该!” 第二章 秦逾叫蒋思白来‘远南’,主要是为了给他找个女伴。 自从董纯离开后,蒋思白再没碰过女人。别人不了解他,秦逾可是门清,蒋思白就是个死心眼。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是叁天两头换女伴,只有蒋思白例外。 说他多纯情,倒也不是,他只是懒得去交际。遇见董纯之前,他就只交过两任女朋友,这个数字,在秦逾看来过于不可思议。 甚至有一段时间,圈子里还传出蒋家出了个同性恋的消息。 秦逾一番好意,可蒋思白压根不领情。坐了个把小时,在秦逾的介绍下认识了几个人,听他们牛逼吹破天地聊天,蒋思白百无聊赖,喝了两杯酒就让秦逾的司机送他回家。 秦逾看他兴致缺缺,不好阻拦,只能依着他让他走了。 蒋思白离开之后,刚才被拒绝的女人靠过来,两坨波涛汹涌贴在秦逾的胳膊上:“他是谁啊?这么拽!” 秦逾来着不拒,伸手在女人暴露出的半球上捏了一把:“还惦记呢?” 女人娇俏地骂了一句“讨厌”,随后又刻意把胸挺得更高。 “我就是好奇,是谁这么大的架子,还得我们秦老板上赶着,和哄祖宗一样。” 秦逾抿着嘴笑了一声,把女人歪着的身子扶正:“妹妹,这你可挑拨离间不了,这可是不光是我祖宗,这还是蒋家的祖宗。” 女人被戳破心思,干笑了两声,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扭曲。在听到蒋思白是蒋家的人后,又颇有些后悔,刚才没再主动些抓住他。如果攀上蒋家这棵大树,她就再也不需要在风月场里卖笑了。 想到这,她心中又升起另一段打算。 霖城的蒋家,自蒋老爷子,蒋光词那辈发家。蒋光词上过战场,战功赫赫,退伍后与临城匡家唯一的女儿匡祝结亲,接过匡家的生意发扬光大。 蒋光词和匡祝结婚时已经叁十多,匡祝比他小了十岁,两人结婚多年才得两子。 老大蒋行,老二蒋路。 生蒋行时匡祝已经年过叁十,蒋光词也已年过不惑之年,得了这一个儿子像是个宝贝。匡祝四十岁的时候又生了蒋路,生下孩子后身体虚弱,靠吃药调养了十几年,在将满六十时撒手去了。 匡家在民国时做糕点生意,时代更迭,手艺没断,经过几代人的发扬,到匡祝时已经颇成气候。蒋光词娶了匡祝后接手了匡家的事业,做成匡记连锁食品企业,产品销往全国。 蒋行和蒋路年少时就被安排去匡记工厂做活,从底层开始,磨练多年,老爷子才放心退休,把产业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蒋行和蒋路整齐,在他们的努力下,企业愈发壮大,蒋家在霖城更是声名赫赫。 这蒋思白正是声明显威蒋家的宝贝,蒋行最小的儿子。 蒋思白未足月就来到世上,瘦小如鼠,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呆了几个月才被接回蒋家。因着他身体孱弱,又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从小便是千人宠,万人宠,连蒋光词这一贯严厉的人,都不忍心和他说一句重话。 他们圈子内众所皆知,蒋思白是蒋家的宝贝。 女人的眼珠骨碌碌地转。要是拿下蒋家这位宝贝,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愁了。 秦逾观察到女人几经转变的神色,心里不住冷笑。他用冰凉的手背拍拍女人的脸颊:“妹妹,这个宝贝可不是你能肖想的,自己是什么货色,心里要清楚。” 女人的心思被秦逾赤裸裸地戳破,脸色彻底败下来,昂贵的粉底也掩盖不住的苍白。 想要攀高枝的人多了去,可谁能入蒋叁的眼呢? * 蒋思白酒量一般,几杯酒下肚身上便开始燥热,头也晕晕的,耳中像有古寺撞钟后止不住传之久远的回音,生云腾雾一般。 蒋思白拒绝了司机送他上楼,自己走进电梯,按下36层。电梯按钮闪着红色的光,晃得他眼疼,他抬手盖住眼睛,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在‘远南’那帮人说的浑话。 一帮男人在风月场里谈起女人,龌龊颜色尽显。 有一人酒气熏熏地说,女人一定要脸好看,他身旁的人却不同意,说‘关了灯都一个样’,倒是一定要身材好,摸起来才爽;这个说法得到几个人的附和,秦逾却反驳。 秦逾放下酒杯,说道:“女人一定要声音好听,如黄莺啼转,一句话酥断人心肠才好。” 有人鼓掌,大家起哄,有好事者转过头问蒋思白的看法。 蒋思白摇摇头,坦诚相告:“不知道。” 对方想讨个好处,却讨得一个冷屁股,悻悻地转过头去,继续觥筹交错。 电梯至36层停住,电梯门打开,从外传出一道女声。 “都已经安顿好啦,你放心吧。多亏了你,我才能安心,谢谢你啊。” 声音婉转,像是一只柔夷抚摸绸缎,全是软。 蒋思白脑中突然闪过,秦逾之前的话。 “女人一定要声音好听,如黄莺啼转,一句话酥断人心肠才好。” 这女声倒是符合秦逾的话。 未见其人,只听其声,就叫人酥软了腿。 一层只有两户,蒋思白住进来时另一户空着,他想一起买下来,但另一户的主人却不愿意。现在看来,对方还是卖了。 蒋思白想看看新邻居的模样,迈出电梯,可巧新邻居正踏进门中,他只看到一个背影。 女人穿着火红的丝缎长裙,长发披肩,直至腰部,黑发扫荡着腰部的红裙褶皱,像是晚霞中湖面泛起的红色涟漪。她露着两节胳膊,让人不禁想到放在溪水中冲刷干净的藕,修长细腻。 一闪而过的背影,蒋思白的目光扫到两节藕臂,便愣住了神,他的喉咙上下滚动,身下又酸又胀。 直到对方关上门,一抹红色被暗红的大门取代,蒋思白才晃过神。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走向家门。 一定是今晚酒喝多了,又听那帮人七嘴八舌的胡说八道,才会变成同他们一般的花痴。 蒋思白眼前迷离,仿佛红色绸缎变成薄薄一层蝉翼笼在他眼前。他不耐烦地抬手拂去。 第三章 伍妩关上门,挂断电话,一只脚踢下另一只脚的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冰凉凉的。 她随手把包丢在客厅堆积的纸箱上,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拿了瓶啤酒。 伍妩拉开啤酒拉环,“卡擦”一声。 她在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眯着眼睛端量屋子。 按照伍妩的经济水平,租这样的房子着实吃力,还好她最近直播效益飞升,榜上有名的几个大哥都在疯狂给她花钱。伍妩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从大哥身上压榨更多。 想着想着,一瓶啤酒就见了底。伍妩看了一眼电视上方悬着的不规则形状钟表,已经快十二点。 伍妩叹了一口气,又到了该工作的时候。 她动了动胳膊,今天抱伍蒙跑了两公里,酸疼劲还没过去。赶上搬家的时候,伍蒙又发了病,伍妩两头都顾,一整天心力交瘁。 她白皙的脚丫搁在茶几上,脚尖点啊点。 要不然今晚偷懒一次?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立马被她打消。她能吃苦,伍蒙的身体可不行。 伍妩把易拉罐捏扁,哗啦哗啦,刚才还鼓胀的锡罐现在皱得像一张纸,被伍妩丢进了垃圾桶。 她站起来,在摞在最上面的箱子里扒拉。她记着就在这的。 找到了。 伍妩从箱子里拉出一双白色绒毛拖鞋,“叭”得一声摔在地下,抬脚伸进去,踩着拖鞋往卧室里走,一边走一边拉开裙子侧面的拉链。 走到卧室门口,伍妩已经脱得光溜溜,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裸色的内裤。 伍妩对着卧室的落地镜子打量自己的身体,这副躯体,骨架匀称,四肢修长,胸脯饱满。伍妩转个身,看看镜子,又歪着头看看自己的屁股。 她伸手在屁股上捏了两下。唯一美中不足,屁股不够翘。 整十二点,伍妩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登陆自己的私人账号。 屋外的热气,被厚重的窗帘一挡,无法进入屋子。可热意还是能穿透墙缝,丝丝条条地挤进屋里。 伍妩光着身子,倒也没多热,只是闷得慌。 “叮咚”~ 账号登录成功,逐渐有人进入直播间。 伍妩清了清嗓子,带上耳麦。 “大家晚上好~” 伍妩声音本来就甜,她虽然是北方人,但她的母亲来自于烟雨江南,说得一口温笃吴语。伍妩觉得母亲说话的语调好听,自小便爱模仿她的口音。 “今晚格外累哦~”伍妩几乎每说一句就要停两秒钟,“大家今天过得怎么样?” 随着人进得越来越多,伍妩的语速也逐渐加快。 等到熟悉的几个id都上线之后,伍妩的声调又变了。像是在蜜罐里浸了几天,牵扯着细丝一般,缠得人喘不过气。 “我脱了,只剩内裤了哦~” “你们呢?” 伍妩的手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滑动,握住自己的胸部,半咬嘴唇,不肯轻易让呻吟渗出。 屏幕上的字母迅速滚动,伍妩眯缝着眼,眼前隔着一层雾,看着迅速上下更迭的字。 “脱光了么?” “怎么不叫?” “靠,真骚!” “底下湿了么?” “小*紧了,要不要哥哥帮你松松?” “我硬了,真想*你。” …… 哪怕看不清楚,伍妩也知道他们在发什么,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伍妩早就听腻了。 一般的女人只是看到这样的话,早就羞红了脸。可伍妩早就习惯了,隔着屏幕的污言秽语算什么,她听过比这些更龌龊的话。 伍妩的手撩起内裤的边缘,葱白指段挑起一层布,露出桃花源的边角。 伍妩低头看下去,叁角洲朦胧聚拢成一角,盖住了茵茵流水的密地。 伍妩探进一根手指,湿漉漉的软肉瞬间包裹着她。 她松口溢出一声呻吟:“嗯~” 屏幕上的评论来得更加密集,一个接一个的字像是蝼蚁般,趴在电脑屏幕上,一轮跟一轮。 “靠,人间极品” “哥哥真想代替你的手指,插进去” “骚货,自己都这么爽,要是有男人,你他妈的得爽到尿失禁” …… 伍妩无暇顾及,她沉浸在情欲造就的结界中。满满升腾而起的湿润,爬至天花板,又缓慢落下,在伍妩的头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雾气。 伍妩并不知道,隔着一道墙,她的入幕之宾又多了一位。 隔墙而立的蒋思白,胯下的东西高高抬起,显示着主人蓬勃的欲望。 第四章 蒋思白是在蜜罐中长大的,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到毫无波澜。 他是家中老小,自幼被捧着长大。他的大哥蒋思中,二哥蒋思东,都按照家里的期望学习商业管理,很早便接手家里的生意。 独有蒋思白,特立独行,放着家里好好的企业不做,非要写什么小说。 蒋思白最初萌生写小说的念头,是在读初二时。老师把他的一篇作文作为典范,在班级里朗读,同学们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这眼神中夹杂着几分羡慕,几分不屑,几分戏弄。 蒋思白丝毫不介意这些人的目光,他耷拉着脸,只是因为他觉着老师当众朗读的这篇文章,是他近期写过最差的一篇了。 蒋思白平日喜欢写些东西,高中之前的暑假,他把曾经的随笔零零散散整理出一大堆,挑了几篇偷偷摸摸地给本地的文刊寄了几本。过了快半个月,蒋思白收到人生的第一篇录稿通知,他的一篇雨夜散文在本地的文化周刊上刊登,他高兴得一整晚睡不着。 得来的稿费还不如一双鞋值钱,可蒋思白却从其中汲取到不一般的快乐。 蒋思白读大学时,想要从工商管理转到国外进修文学,被蒋行拒绝了。 蒋行紧锁眉头,双眼要喷出火,像是要一把把蒋思白点着。 “学文学?你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 蒋思白没被蒋行震住,一声不吭地跑回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麻袋,拖着麻袋走到蒋行和温柔跟前,他把麻袋拎个底掉,把自己这些年瞒着他们出版的散文,短篇一股脑地从袋子里倒出来。这些纸张藏在床底下不见日头,一倒出来,湿潮的气味呛进鼻子里。 蒋行和温柔都吓了一跳。 蒋思白冷静地站在父母跟前,脸色凛然。 “我以后就打算靠写作养活自己。” 蒋行一巴掌就要落下,被温柔死活拦下,而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蒋思白像即将被推上刑场的江湖英雄,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蒋思白最后如愿以偿,去国外学习文学。其实他只是想离开父母,去远离家庭的地方,独自呆上一段时间。 在国外这段时间,蒋思白写了一篇关于江南烟雨小城的长篇《荼蘼花开》,年初在网上一经发表便引起热潮,出版社蜂拥而至,想签下蒋思白实体小说的版权。 蒋思白选了一家对于他创作要求最宽松的出版公司,签了合同。 年底出版后,第二年年底,《荼蘼花开》就成为当年最畅销的长篇小说,蒋思白也被评为“十大新锐青年作家”之首,从此声名大噪。 在《荼蘼花开》中,蒋思白描写了一个空有腐朽好皮囊的旧社会少爷长灯,长了一根时而好用时而不好用的几把,被几个女人推来搡去的故事。 世事无常,那时的蒋思拜哪能想到,长灯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蒋思白低头,看着因为性器发硬而在短裤上顶起的鼓囊囊的包,吐出一口热气。 自从董纯对他提出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如此蓬勃的欲望。 蒋思白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得了什么难言之隐的疾病,可又没有其他的症状。直到今晚,秦逾提出,董纯和他已经分手一年了,他才警惕起来,盘算着得找个靠谱医院查查看了。 可这家伙……又突然正常了。 蒋思白的电脑还在桌上,时而传出邮件提醒的声音。 “叮咚,叮咚”,像是在催促什么。 “哥哥~” 娇媚的女声从隔壁传来,不同于今晚在‘远南’那些特意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这个女人从骨头里散发出妖气。 她的声音,像魔笛从隔壁传来,原本翘得老高的几把,几乎要把短裤顶出个洞。 理智告诉蒋思白他应该离开这面墙,而他的脚步却被死死钉在地上。 他的手不被意识操控,伸进短裤中,握住早已忍耐多时,硬得如铁一般的性器。 红色的裙摆扬起的弧度,转眼化成一片红色的雾,把蒋思白笼罩其中,他浑身都湿漉漉,浑浊的男人气挥发至书房的每一处角落。 女人的声音由缓变急,像是从地面飘到空中,不切实际的快感。 她的声音在到达一个高度后,戛然而止,细密的呼吸声与蒋思白仅有一墙之隔。 蒋思白从空中急遽下落,落到一半,又被她所呵出的热气形成的一团团白云接住,陷入幻想的柔软之中。 他的手掌黏糊糊的一片。 第五章 伍妩把黏腻的手指从身下抽出来,抹在放在一旁的裸色丝质内裤上。情事之后她靠在纯黑的真皮老板椅上,头向后耷拉,瞪着迷蒙的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屏幕上的文字还在闪动,伍妩没心情管,抬手“啪”一下地合上电脑。 今晚状态不好,直播只持续了20多分钟。 自慰之后的空虚,像夜晚海边的波涛,一阵阵朝她涌来,不凉,只是把她身体的温度都带走了。 伍妩静静呆了一阵,修长的腿折起来,踩在椅子上,手臂向下垂。 灯光洒下,她潮红的脸上好像布满了泪痕,可凑近一看,她的脸上明明是干干净净。细碎的绒毛贴在脸上,高耸的鼻梁下嘟起的蔷薇色唇瓣。 她的眼皮微微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球定住,瞳孔像猫一样剧烈放大。 她拼命撑大眼睛,把顶篷上的白织灯光全部收入眼底。 随手,“刷”一下地闭上。 在她合眼的这一瞬间,她听到“咔”一声,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伍妩一颤,崩起身体,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没再出现声音,她才放松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指勾起自己的内裤,踩着已经被热气蒸得温热的地板,出了书房的门。 她没听到,在她的脚步迈出书房的那一刻,刚才她背后的墙壁又发出一声更大“咚”。 * 蒋思白几乎是和伍妩同时结束的。 白色的浑浊液体从他的指尖漏下,滴落在地板上,摔成一滩。 蒋思白“唔”了一声,既满足又后悔。 他居然会伴着一个女人的呻吟而自慰?而这个女人正是她的新邻居。 蒋思白心里五味陈杂。 他先用湿巾和抹布把刚才滴落在地板上的那堆东西处理好,才走向卫生间。 水流冲走受伤的湿黏,他的冲动也被水流一起带走。 新来的邻居,居然是个鸡。 镜子里,蒋思白细长的眉毛皱起,“鸡”这个字眼来形容她也不太合适。 适才她呼喊的那些字眼,像湿漉漉的面团把他的眼睛和心都堵住了。现在他好不容易甩开那些东西,正经思考他的女邻居。 她应该是在做色情直播,蒋思白回忆起她刚才的话中好像提及了“打赏”。 可以出卖灵魂,自然也可以出卖肉体,那“鸡”这个字眼也没什么不合适了。 蒋思白的手,被水流浸泡得发白发软。他把手从水中抽出,在毛巾上擦了两下,走回书房。 蒋思白蹲在刚才站着的地方,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 精虫上脑,情欲溺人。 他爽完才发觉不对。 高档小区的隔音怎么可能会这么差? 他当初买房时特意来查看过,确认过卧室墙壁的厚度和材料,隔音效果绝对好。 蒋思白用手在墙面敲了敲,“咚咚咚”,声音沉闷又空洞。 不对。 蒋思白又站起来敲了敲,一样的声音。他又往右边走了几步,在墙上敲了敲。 这次的声音不一样了,清脆不少。 蒋思白心里疑惑,走回原处,卯足劲在墙壁上推了一把。 “咔”一声,墙壁居然凹进去一块。 木板断裂出竖出毛刺,像是一群荷枪而立包围城墙的小人。 蒋思白气得脸发青。 他买房时,可没人告诉他书房的这面墙不是实心的。 蒋思白刚想伸手把凹下去的这块木板掰出来,眼前就浮现了刚才的红色。 隔壁的新邻居刚结束完一场……他这样贸然的大动,对方一定听得到。 他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声音,那对方也必然能听到他这边的一举一动。 蒋思白想起刚才自己的行为,双方这时碰面,难免尴尬。 蒋思白收回手,紧抿着嘴站在原地。 等到他觉得足够久了,帖耳附墙,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才抬手做了刚才一直想做的动作。 掰开墙壁上断裂的木板。 木板之后是另一层木板,蒋思白蹙眉,把手伸进去摸索。 好像是一扇门。 蒋思白突然明白了什么。 中间的木板断开,上下中隔着一块空。蒋思白退后一步,抬脚踹掉下面的木板。 这下,蒋思白看得清清楚楚。这中间的确是一扇门。 第六章 蒋思白这一夜睡得不好。 在他的梦中出现一束红玫瑰,火红如点燃的火把,顷刻燃烧殆尽,只剩一堆灰。一阵清风徐来,灰烬被刮起,在空中形成红色雾。 蒋思白擎手欲拨开眼前的雾,可这雾却随着他的手而动,左右摇摆。蒋思白觉得有意思,他并拢五指,故意上下煽动,红色雾也跟着他的手上下飘动。 蒋思白想握住一把灰尘,可手指刚弯曲,就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缩回手,指尖溢出一滴血珠。 蒋思白后知后觉,那是玫瑰的刺。 “疼。”蒋思白呢喃道。 “宝贝,宝贝,哪里疼?” 蒋思白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迫不得已地睁开眼。 温柔的脸出现在面前,带着一丝焦急。 “宝贝,你哪里疼?” 蒋思白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眼前这片红色的雾还没散去。 他眼皮微微煽动:“妈?” 温柔“哎”了一声,蒋思白这才分清楚,这是现实。 他抬手盖额,把头像里一偏:“妈,你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温柔看他恹恹的模样,还是不放心。拿下他搭在额头上的手,把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直到相似的温度传来,温柔才安心。 “你刚刚说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蒋思白不知道这世上的妈妈是不是都像温柔一样,紧张兮兮,答非所问。明明他问了问题,可她却自动忽略,又反过来问他问题。 蒋思白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没事,我就是做噩梦了。” 温柔“噢”,放在蒋思白额头上的手没拿下来,直接往下挪了点,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捏。 “你昨晚出去玩了?” 温柔的力道正好,缓解了蒋思白的头痛,他“嗯”了一声,像是小孩子一样把下巴缩在被子里。 温柔看他这样,就想起刚生出他时,他瘦弱的样子。 当初老鼠一般大小的人慢慢长大了,她的嘴角噙着笑,说道:“以后还是少喝点酒,你酒量不好,喝完酒就难受。” 蒋思白没回答,过了一会才回答:“金鱼让我去‘远南’玩,我就去了,没喝几杯。” 他深吸一口气,抱住怀里的被子。 “好了,温柔女士,谢谢您一大早的服务,您的儿子要起床了。” 他这一句把温柔逗笑了,她在蒋思白搂着的被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就知道耍嘴皮子。” 蒋思白洗漱完,温柔已经把早餐摆好,他拉开椅子直接坐下,捞起勺子喝粥。 红枣核桃杂粮粥,里面还放了糖,糯糯的,沿着喉咙顺滑下去,纾解了蒋思白空虚的胃。 “妈,你以后别总往这跑了,太辛苦。” 蒋思白从国外回来后,直接搬出了蒋家别墅,可温柔还是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小孩,隔叁差五地就往他这跑。有时候来给他送早餐,有时候来给他送晚餐。 温柔保养良好的双手撑住下颌,假装哀叹一声:“谁让我生了个祖宗,你不来看我,还不让我来看你?” 蒋思白咽下嘴里的粥,小声嘟囔:“我会回去的。” 温柔假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蒋思白知道,她是装的,可还是乖乖地重复了一遍。 “我会回去的。”蒋思白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我这个周末回去。” 温柔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再也掩不住了。 “好,好。妈妈今天就回去准备,周末做你爱吃的糯米鸡,糖醋排骨,酒酿汤圆……” 温柔嘴里数着菜名,又问蒋思白:“宝贝,你还想吃什么?” 蒋思白听了她刚才念的一大堆,已经觉得肚子饱了,可是一看温柔期待的眼神,他又硬挤出一句“茄鲞”。 温柔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蒋思白吃完早餐,温柔又在屋子里转了转,衣柜拉开一遍,又去厨房拉开冰箱检查有没有足够的食材。确认好蒋思白有足够好好活着的条件,温柔舒了口气,拎上自己的爱马仕。 “我先走啦,宝贝。你中午记得好好吃饭,别写起文章来,什么都不顾,身体最要紧。” 蒋思白靠在门口听着温柔的嘱咐,乖巧地点头,伸手给她拉开门。 温柔走出门口,想起了什么,转过头。 “宝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蒋思白轻轻叹了口气,走出门口,捧起温柔的脸,在她的左右脸颊上各亲了一下。 “温柔女士,路上注意安全。” 温柔得了儿子的吻,喜笑颜开,对着蒋思白摆摆手。 “我走啦,宝贝,改天再过来看你。” “嗯。” 蒋思白也对着温柔摆手,直到看着温柔上了电梯才退回门里。 殊不知,这一幕被隔壁的伍妩全部收入眼底。 伍妩收拾好,正打算去医院看伍蒙,一开门就看到温柔站在隔壁门口,她橘黄色的爱马仕闪道了伍妩的眼睛,伍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把门留了个小缝,听着蒋思白和温柔的一言一语。 透过门缝,伍妩看到蒋思白不情愿地在温柔脸上印下唇。 她不禁“啧”了一声。 她的新邻居长得不错,可惜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第七章 伍妩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孤儿。她的父母在她刚满二十岁时,车祸去世,留下刚成年不久的伍妩,还有一个比她小十二岁的弟弟。 直到现在,伍妩闭上眼,依旧能还原出父母车祸的场景。 白色小货车从环山马路冲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只剩一个框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伍妩的父母脸上裹满血,分辨不出五官。 伍妩已经成年,警察最先通知了她和大伯去现场,大伯让伍妩带上伍蒙一起,伍妩拒绝了。 这种场景,她一个人承受还不行么,非得拉上伍蒙,大伯的心思,伍妩不是不明白。 伍蒙有先天性心脏病,十几年来动过七八场手术,受不得刺激。 伍妩父母在本地的工厂上班,为了支付伍蒙的手术费,他们不得不在下班后去隔壁的镇上夜市摆摊。 疲惫劳作后的某个清晨,伍妩的父亲开着那辆年久失修的白色小面包,撞破环山马路的护栏,直接冲到半山腰,撞在一棵年头和他们一样大的树上。 伍妩的父母死了,弟弟伍蒙就成了她的责任。 伍妩没有抱怨,毕竟对她来说,伍蒙活着,她在这世上才有根。 浮萍所以,无牵无挂,了无趣味。 * 伍妩去医院之前,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白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她把长发拢起,带了一顶黑色的水洗磨边的棒球帽。 外面的天热的不像话,伍妩的鞋刚踩到柏油马路上,脚心已经开始发烫。 还好,她网约的出租车按时到了,把她从炎热拉进有冷气的狭窄空间。 在车上,伍妩无聊地刷着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新消息,都是大哥们发来的,无非是诘问她昨晚直播时间过短,伍妩看着他们发来的抱怨,心里一阵冷笑。 一个个色鬼,真上了床,持续时间也就几分钟,非要说得自己多厉害。 伍妩没有戳破他们,选了两个人回了几句话,剩下的人晾着。 正当她回完消息,要退出微信界面时,对话框最上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红点,伍妩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伍妩点开对方的黑色头像。 “你弟弟好些了么?” 伍妩愣了一下,随后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改成: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伍妩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车子已经开进医院大门,对方还没回消息,伍妩正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于直接,吓到对方。 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行字: “今天中午怎么样?” 伍妩皱起眉头。今天中午?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1点40,她还打算陪伍蒙吃午饭,怎么来得及请他吃午饭。 “美女,到了。”司机师傅提醒伍妩。 伍妩“哦”了一声,说了声“谢谢”拉开车门下了车。 空中的烈日依旧高挂,伍妩用包挡住刺眼的光,迈开步子往住院部走。 伍妩边走,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走到伍蒙的病房门口,她还是没决定好,要给对方回什么,干脆关上了手机。 伍妩推开门,脸上堆积了虚假的笑容,在看见伍蒙床边坐着的人后,笑容僵在脸上,立马又转换成不知是真是假的惊喜。 “你怎么在这?” 蒋路从椅子上站起来,迎着伍妩露出笑容。 “我怎么不能在这?” 伍妩觉得他的笑容完美得像是多次练习之后的结果,完美又过于完美。 伍妩换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笑容,嘴角翘起叁分,眼睛微微撑,走向蒋路。 “昨天麻烦你了,今天你还来看伍蒙,真是不好意思。” 伍妩的话刚说完,伍蒙就指着桌上的花花绿绿的盒子,兴奋地告诉她:“姐,蒋大哥还给我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 伍妩朝桌上看一眼,果然,盒子封面上画着的不就是伍蒙嘟囔了好久的游戏机嘛,下面还摞着一堆东西。 伍妩说:“怎么好意思让蒋大哥再破费,这些东西你你不能要。” 伍蒙一听伍妩这么说,立马不高兴了,眼睛里的神采消失,小声嘟囔了一句:“蒋大哥送给我的礼物,我为什么不能要?” 伍妩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可当着蒋路的面,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蒋路笑着打圆场:“没什么,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这些东西算什么。” 伍蒙一听蒋路这么说,赶紧趁热打铁。 “姐,你和蒋大哥赶紧吃午饭去吧,一会护工姐姐会给我打饭的。” 伍妩知道,他是要赶她走,可以留下这堆东西。伍妩想强硬一点,可看着伍蒙苍白的脸色,又于心不忍。 这时,蒋路从椅子上站起来,摸了摸伍蒙的头。 “乖,改天再来看你。” 伍蒙温顺地点点头。 蒋路走到伍妩地身边,站在她身边,在她的帽顶上轻拍了一下,小声地说:“走吧,请我吃顿好的,就别和小孩子计较了。” 他亲密的动作,并未让伍妩不适,相反,她的心中倒升起一丝甜丝丝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伍蒙一眼,又嘱咐了他两句注意事项,就和蒋路一起出了病房。 第八章 伍妩跟在蒋路后面,眼神在他的后背上下滑动,今天的他和昨天判若两人。 昨天,伍妩正在搬家的过程中,接到伍蒙学校老师的电话,告诉她伍蒙心脏不舒服。 接了电话,伍妩扔下家里的一堆烂摊子,打上车就往伍蒙的学校赶。 把伍蒙从学校里接出来,原本说好等着的出租车已经走了。伍妩气得骂了一句“靠”,伍蒙虚弱地靠在她肩上,扯扯她的的指尖。 “姐,别骂脏话,不礼貌。” 伍妩看着伍蒙的脸色由最开始的苍白转成青色,哪里还顾得上礼貌。 可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是打不着车,约车软件上一直显示等待中,可无人接单。 伍妩着急,让伍蒙靠在门口一颗大树的树干上,自己跑到马路中间拦车。 六月流火,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 等了半天,过去了几辆车,看到伍妩的反应,也只是疯狂地按喇叭,偶尔还有人按下车窗骂一句“傻逼”。 好在,在伍妩急得要蹦出脏话的时候,刚刚急驰而过的黑色奔驰倒车回来,停在伍妩的面前。 蒋路按下后排的车窗,从里面探出头,微皱着眉头问伍妩:“需要帮忙么?” 伍妩的鼻头一酸,使劲地点点头。 蒋路带着伍妩和伍蒙去了最近的市立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蒋路已经提前打好电话,他们到达医院的那一刻,身穿白色大褂和短上衣的医生和护士就迎了上来,安排好一切。 蒋路陪着伍妩等在急救室外面,直到医生给伍蒙做完检查,告知他们没事。 伍妩的心才落地。 她转头看正和医生握手说话的蒋路,他高大的身躯在她眼里更显伟岸。 伍妩一看就知道,蒋路身上这套西服造价不菲,他的车是辆迈巴赫,虽然伍妩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款,可车身上的标志明晃晃。 伍妩推测蒋路应该不到四十岁,乌黑的短发向后梳着,露出一整张稍显严肃的脸。 他的眼睛细长,眼珠黑亮,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两片。 嘴唇薄的人最是薄情,伍妩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话,但从蒋路今天的行为来看,这句话倒是不准。 蒋路和医生打完招呼,回过头就看到伍妩撑着一双圆眼盯着他,像只在丛林中奔跑过急而迷路的小动物,蒋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小姑娘。” 他叫她‘小姑娘’。 伍妩回过神,立马收回自己眼神,她感觉自己的两颊发烫,不禁擎手在脸旁扇了扇。医院的冷气这么足,她怎么还会感觉到热? 伍妩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天气太热,热的人头都晕了。” 头上的中央空调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他们的头顶输送冷气,蒋路笑了笑。 “我要走了,小姑娘。” 伍妩对‘小姑娘’这个称呼并不排斥,她点头。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方便留个电话号码么,我日后答谢您。” 伍妩的话说完,只见蒋路的粗黑的眉毛微微皱起。 伍妩立马察觉到自己的鲁莽,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她呢。伍妩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已经恢复成带着面具的模样了。 伍妩静静等着蒋路的拒绝,她认为自己应该得体地接受他的拒绝,而不是徒劳地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宁静。 蒋路薄薄的两片唇抿起,随后松开,他问:“现在的小孩不是都喜欢用微信么?你加我微信好不好?” 他的回答让伍妩始料未及,她不知道是因为蒋路愿意给她联系方式,还是蒋路把她归为‘小孩子’,让她有一秒钟的错乱。 伍妩掏出手机:“好的,我扫您。” 伍妩在备注中打上自己的名字,发送过去,立马收到蒋路的同意。 他的头像是纯黑色,微信名只一个字‘路’。 伍妩顺口说了一句:“您的微信头像挺有意思。” 蒋路微笑,说道:“是啊。” 不知为何,伍妩从蒋路的话中听到一丝丝的宠溺。 蒋路把手机装回口袋,对伍妩说:“现在咱们俩已经是好友了,你就别再用‘您’‘您’了,听着我好像个老头子,我可没那么老。” 伍妩想,刚才他还叫自己‘小姑娘’,可不就是老头子对年轻女孩才有的称呼。 可她还是点头:“好。” 蒋路和她挥手告别,迈着大步走出医院长长的走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伍妩才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手机上的黑色头像,点进设置中,在备注中打下‘蒋路’两个字。 第九章 蒋路今天换了一辆车,黑色奔驰变成黑色的越野,他的司机也没有跟来。 他抢在伍妩走在前面,帮她拉开车门,动作熟稔。他坐上车,转头问伍妩:“小姑娘,你想吃什么?” 伍妩扭头,脑后的马尾晃了个圈。 “说好请您…….”伍妩临时改口,“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蒋路听到她改口,唇角微扬:“天气这么热,你请我吃韩式冷面吧,正好这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韩式料理。” 伍妩不可置否,请人吃饭,当然对方说了算。 “好。” 蒋路说的不错,这家韩式料理离医院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这一段路,蒋路问了伍妩几句无关紧要的问题,多数是关心伍蒙的病情。两个人相处倒也融洽。 到了地方,蒋路停好车,伍妩立马拉开车门,她不想让蒋路再抢先一步。 可惜蒋路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总是让伍妩感觉到自己真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蒋路大概是这家店的常客,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上来,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说:“蒋先生,您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 蒋路颔首点头,伍妩跟在他身后,刚到他的肩膀。 伍妩以为蒋路会带她去一家高档的餐厅,当她听到蒋路说韩式料理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高档定食餐厅,可伍妩观察四周的环境,这家店充其量只能算是中等餐厅。 进了包间,伍妩更加确定了。 包间的墙纸有些年头,原本的淡粉色中泛黄。桌子和椅子上有划痕和油渍等磨损的痕迹。 蒋路替伍妩拉开椅子,随后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把菜单递给她:“吃什么?” 伍妩接过菜单,翻了两页,天气太热,她没多大的胃口。 她把菜单还给蒋路:“你定。” 伍妩比一般人更怕热,从车上走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路,她的额头和鼻尖已经沁出几滴汗珠。 蒋路没推脱,直接点餐,伍妩听他点了两碗招牌朝鲜冷面,又点了两份烤章鱼。 伍妩漫不经心地说:“你对这很熟悉?” 蒋路端起面前的大麦茶啜了一口。 “是啊,有个朋友只喜欢他家的冷面,我常陪她来吃。” 伍妩“唔”了一声,心里却想,他口中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 等餐的这一会儿,伍妩又表达了一次自己的谢意。 “昨天真的非常感谢,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和伍蒙昨天不知道要等多久。” 蒋路笑笑:“这也算缘分。” “我一抬头,就看到有个姑娘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像个从天而降的…….” “疯婆子?”伍妩接话。 蒋路笑出声,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对着伍妩眨眨眼。 “明明是,天使。” 伍妩昨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牛仔连体裤,从颜色来讲,像天使倒是不错。 可她气急败坏在马路中央骂脏话的样子,谁看也不会把她和“天使”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可她才不会傻到和蒋路辩驳。 正巧,服务生敲门帮他们上菜,冷面上还飘着冰块。伍妩拿过筷子把冷面最上面的鸡蛋拨到一边,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蒋路吃了两口面,接了个电话出了包厢。在他拉开门出去的瞬间,伍妩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和之前并不同。 伍妩一碗面吃掉一半,蒋路才回来。他对着伍妩笑笑:“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帐已经结过了,你慢慢吃。” 伍妩站起来:“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么?” 蒋路脸上又换上那套完美无缺的笑容:“下次吧,来日方长。” 伍妩看着蒋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一看,碗里的面因为吸满了汤汁,变得比之前更多了,鼓鼓胀胀的一大碗。 伍妩没了胃口,把面碗往前一推,坐在桌前掏出手机玩。 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伍妩又回到医院,陪着伍蒙玩了一个下午的游戏。 伍妩操纵着手柄,她搞不懂,这种爬上爬下,登山趟河的游戏有什么意思,可伍蒙就是玩的起劲。 伍妩在医院陪伍蒙一整个下午,玩了游戏,又陪着他看了最近新出的《蜘蛛侠》电影。 伍蒙兴奋地告诉她,这次的蜘蛛侠和上次的扮演者有什么不同,伍妩兴致缺缺,在她看来,带着面具的这些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直到看着伍蒙睡着,伍妩才打车回家。 她手机上偶尔蹦出几条消息,伍妩也不看。她点进蒋路的头像,他的朋友圈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夜晚起风了,可惜连风都是带着热度来的。伍妩解开绑着的长发,让发尾随着风摆动。 走到电梯门口,伍妩发现,她早上遇见的邻居也在。 两人走上电梯,蒋思白伸手按下楼层,转头问伍妩:“几层?” 伍妩抬眼:“一样。” 蒋思白点头,没有打算再说些什么。 伍妩站在蒋思白的左后方,看到他的一条笔直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嘴唇在放松状态居然是嘟起的。 伍妩吸了一口气,这唇一定很好亲。 这张脸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了蒋路那张稍显严肃的面孔。 电梯到了,蒋思白先走出去,伍妩跟着她的脚步迈出来。 他走得很慢,手搭在大腿两边,细长白皙的手指抓住了伍妩的视线。 两人走到各自的门前,可双方都没有直接按下密码。伍妩不经意地往蒋思白那边看一眼,正撞上蒋思白的眼睛。 伍妩对着他眨了眨眼:“一晚多少钱?” 第十章 伍妩至今没尝过男人滋味。在周围的朋友纷纷恋爱初尝禁果的时候,她正忙着生存,不只是她自己的生存,她还要负责伍蒙这条生命。 一晃这些年过去,在这个燥热的晚上,一个想法在伍妩的心底升起,就像在平静已久的湖面上滋生出的绿藻,荡荡漾漾,拨乱水纹。 伍妩十分清楚,她想睡这个男人。 也许是因为蒋路。白天蒋路对她的亲昵行为,他手指的温度,神奇地隔着帽子传到她的头皮,久久不曾消散。 也许只是因为寂寞燃烧许久,终于在她的心底烧出了一个洞。 今天,伍妩想要一个男人。 谁还会比她的新邻居更合适呢? 伍妩安静等着蒋思白回答,她想起早上富婆拎着的橘黄色的爱马仕,觉着自己有几分不自量力。脑中开始构想,万一蒋思白拒绝她,她该怎么挽回自己贫穷的尊严。 可…… “我比富婆好看。” 伍妩想到这,自信又浮上来。 蒋思白眼睛细长,眼神澄明镇静,他搭在密码锁上的手指没有挪开,他看着伍妩的眼神也没有挪开。 可他好像没有听懂伍妩的话,只是看着伍妩,没有其他的反应。 过了大概几十秒钟,伍妩是这样认为的,也许在等待中她把这段时间拉长了。 也许没有。 蒋思白终于回答了。 他说:“你家还是我家?” 伍妩一愣,圆眼撑大,回答:“我家。” * 直到伍妩把蒋思白的那根像铁柱一样硬的东西握在手里,她才反应过来,她要把自己真实的第一次,献给一只鸭了。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一丝可悲。 伍妩的处女膜早就被自己戳破了,可除了她那根纤细的手指,她还从未邀请别人进入过自己。 今天倒是便宜了这个小白脸。 伍妩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东西,上面青筋虬起,伍妩好奇地用指尖沿着脉络滑动。不经意的行为,却是致命的挑逗。 蒋思白感觉到,自己被她握在手里,而她技巧熟练地抚摸自己,心里顿起一股厌恶之情。 鸡就是鸡。 蒋思白想从她手里撤出自己,可是理智和行为正相反,他反而挺着腰把自己往前送了送,涨的圆滚滚的头部顶着伍妩的大腿根,渗出的液体在伍妩的腿上留下滑腻腻的痕迹。 伍妩手下没闲着,眼睛却不敢与蒋思白对视。 她只能死盯着蒋思白的两瓣唇,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在电梯里,就是这双唇吸引了她。 一定很好亲吧? 伍妩抬起头,轻轻碰了一下蒋思白的唇。 嗯,冰冰的,凉凉的,还有点甜。 伍妩没尝够,她松开手,两只手捧住蒋思白的下颌,索性把唇印上去,像品尝果冻一样,含住吸一口。 蒋思白躲避不及,唇被她含住,自己反倒意乱神迷了。 她抚摸自己性器时,蒋思白感到了最直白的欲望。可当她伪装青涩的吻技,亲上他的唇时,蒋思白却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感触,就像被一股电流击中。 电流从他的头顶涌到脚尖,他浑身酥酥麻麻的。 蒋思白记起,在《荼靡花开》中,他描写一个未经世事的丫鬟被长灯拖到床边,压在床上,长灯的手覆上她饱满的胸部,轻拢慢拈。 他想象着,当时那个丫鬟就应该是这种感觉。 蒋思白讨厌自己成为“丫鬟”,而这个故作姿态的鸡却成为那个窝囊的少爷。 蒋思白捏住伍妩的下巴,从她的唇舌间退出。两只眼睛像是冬天的湖面,上面飘着一层寒冷的雾气。 “你……” 伍妩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蒋思白的手堵住了嘴巴。 蒋思白跪起,一只手捂住伍妩的嘴巴,另一只手强硬地分开伍妩的双腿,直接送入,一步到位。 伍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捣得差点升天。 偏偏他的手还捂住了她的嘴,伍妩只能用双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她的双手胡乱地拍打着蒋思白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抓痕。 可蒋思白无动于衷,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露出几近狰狞的表情。 没几秒钟,伍妩突然感觉体内的东西变小了。 她的眼睛睁大,比刚才蒋思白直接插进来更惊讶。 他居然这么快就完事了? 伍妩的眼神充分说明了她的想法,蒋思白对上那双眼睛,怒从心中起,恶狠狠地说道:“看什么?” 伍妩翻了个白眼,差点气死。 他妈的!她被骗了! 这个小白脸居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第十一章 伍妩和蒋思白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一动不动。 蒋思白疲软的东西还在伍妩体内,存在感减弱不少。蒋思白的手依旧捂着伍妩的嘴角,眼睛里的凶光淡去,蒙上一层粉红色的羞愧。 伍妩的手也还在抓在蒋思白的胳膊上,尖尖的指甲陷在他胳膊肉中,凹虾球一个白色的小坑,小坑周边是鲜艳的红色。 伍妩先收回自己的书,拍开蒋思白的爪子,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凶恶地说:“看什么?起开!” 蒋思白向后挪动膝盖,耷拉着脑袋的东西从伍妩的体内退出。蒋思白的脸上潮红退去,变成铁青。 伍妩从床头柜抽取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下体,又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蒋思白觉得,自己的尊严就像那张皱巴巴的纸团一样,被伍妩扔进了垃圾桶。 伍妩抓起自己的睡裙穿上,她把长发拨道胸前,裸露出一大片背后青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瓷。 蒋思白的嘴唇动了动:“钱……” 伍妩抚着长发的动作一下子停了,她“唰”得一下转过头,怒目圆睁:“你还敢提钱?” 蒋思白的家伙还软塌塌地搭在他腿间,被伍妩这一吓,好像又缩短了几分。 伍妩的长发随着她刚才扭头的动作,被甩到背后。她踩着白色毛绒拖鞋走出卧室,黑色波浪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像动荡的湖水。 蒋思白被晾在床上,低头瞅一眼毫无生气的家伙,心中忖度,伍妩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还敢提钱?” 难道是因为他表现不好,她打算加倍收费? 可这于文法上又解释不通。 蒋思白一边穿裤子,一边思考伍妩到底是什么意思。 * 伍妩手里拿着一罐啤酒,生气地坐在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喝一口酒,咽一口悔恨。 早知道就随便去酒吧抓个男人玩玩好了,现在可倒好,既没爽到,还得赔上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伍妩抬手在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 让你见色起意! 正想着,蒋思白从卧室里出来了,脸上的恼怒和羞愧一扫而光,换上被欠钱的表情。说好听点,叫清高,说难听点,就是装*。 技术这么差,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拴住了富婆。 伍妩做了一个深呼吸。算了,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蒋思白光者脚走到伍妩面前,俯下身从伍妩手里夺过啤酒,送到嘴边,仰脖子一口气喝下。 蒋思白仰起脖子,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喉结的位置上还留着伍妩刚才咬的红印。像是在一碗纯白的牛乳上撒了一颗枸杞,白里透红。 蒋思白喝完啤酒,抽了张纸擦嘴唇,酒精催发地他越发唇红齿白,眼底的疏离碎成了几块。 伍妩“切“了一声,他也就只剩张脸了。 伍妩豪横地在蒋思白的小腿上踹了一脚:“喂!你把我的晚饭喝了,让我怎么办?” 蒋思白对着伍妩晃晃手里已经空了的易拉罐:“你就靠这个填饱肚子?” 语气里透着一股令人生厌的居高临下。 伍妩双手环胸,仰头看他:“对。” “别废话,你喝了我的酒,现在给我饭吃。” 伍妩瞪大眼睛,竭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连客套都懒得装,反正谁都睡过了,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蒋思白的眉头蹙起,对伍妩粗鲁的行为表示嫌弃。可伍妩的表情认真,分明是要他赔她一顿晚饭。 蒋思白把空荡的易拉罐捏成饼,想了一会问伍妩。 “你吃牛肉面么?” 温柔来时特意用保鲜盒给他带了家里厨师做的红烧牛肉,蒋思白把它分块冻在冰箱里,每次做饭时取出一块正好做一碗面的分量。 伍妩点头,又摇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蒋思白:“你做?” 蒋思白“嗯”了一声。 伍妩有些不确定,可被他折腾这一下,她着实有点饿。 她做出壮士扼腕的气势:“吃,只要你的厨艺比你的床技好。” 蒋思白的脸又从白转成了黑,一双明眸瞪着伍妩,像是要把她拆了吃下肚。 伍妩不惧,瞪了回去。不就是比眼睛大小,谁怕谁? 最后还是蒋思白先放弃,他撂下一句“等着”就转过身。他想把怒气发泄在地板,可光着脚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踩出气势。 伍妩看着他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嗤得一声笑了出来。 第十二章 蒋思白端着碗,看着对面毫无气质,大口大口吃面的伍妩,往前推了推自己的碗。 伍妩的脸被热气蒸腾得泛红,她把脸从大碗抬起,用手背抹一下嘴巴。 “你不吃了?” 蒋思白摇头:“不想吃了。”他把碗往伍妩面前推了推,“这碗也给你。” 伍妩“唔”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面。 小白脸除了脸长得好,饭也做得不错。 伍妩原本对他的厨艺没报任何期待,可当他用木盘端着两碗飘香四溢的牛肉面出现在她的门前时,伍妩还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伍妩吃完了自己的面,把蒋思白的碗拖过来,筷子伸进去捞起满满一筷子面。 蒋思白眉毛挤成麻花,面对着伍妩粗鲁的动作抿起了嘴。 蒋家家教森严,在饭桌上吃饭决不允许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可对面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女人,在吃面时却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 蒋思白想立马起身离开,可是碗还在伍妩手里呢,他只能坐在这耐心等待伍妩吃完。 好在时间并不长。 伍妩填饱肚子,长舒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眼睛上下打量蒋思白,吐出一句话。 “虽然你床技差,但是厨艺是真不错。” 伍妩这句话一出口,蒋思白的脸色立马从白转青,从青转成炭黑。 蒋思白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啪”得一声,吓得伍妩哆嗦了一下。 他黑着脸说:“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了?这只是一次失误。” 伍妩耸了耸肩:“不能。” 她右边嘴角轻扯:“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不行就说是失误。”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道理,而且结合她的职业和实战经验,蒋思白更觉得无法反驳。 蒋思白想起《荼靡花开》中长灯也喜欢说这句话。 每次长灯把他的一个女人压在身下,他的家伙软塌塌地贴在女人的肚皮上时,长灯也惯用这句话来替自己开脱。 “这只是一次失误。” 按理来说,这只是一次意外,他大可不必解释。可想是如此,可心里这口气又咽不下去。 蒋思白双手环胸,眼神泠冽:“行不行,得多试几次才知道。你敢么?” 他话里的邀请过于露骨,伍妩一时不知道该拒绝还是应战。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迸发出无形的火花,一方总该战胜一方。 这时,伍妩突然打了个饱嗝儿。 “嗝~”一声,带着弯曲的尾音。 伍妩眼看着,蒋思白的脸变得扭曲,细长的双眼里透出无尽的嫌弃。 伍妩咽了下口水,不好意思地把眼睛瞥向别处。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没必要。 他在床上早泄,她都忍下来了,现在她只是打了个嗝,有什么大不了。 伍妩把眼神移回来,对上蒋思白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 “顾客第一次消费,就发现对方是个假冒伪劣的产品,凭什么还要当冤大头,吃第二次亏,上第二次当?” 蒋思白眼神不变,虽然心中怀疑,可他还是据理力争。 “第一次体验不好,不代表第二次体验一定不好。男女这码事就像做实验,总要多经历几次,不断更新数据,互相进步,才能达到理想结果。” 伍妩摇头:“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说完这句,她又加了一句。 “也没这个钱给你。” 她这次的话说得十分清楚明白,可蒋思白更混淆了,她究竟为什么要给他钱? 蒋思白用双手撑住下巴,双目遽然:“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伍妩被他这一问反而懵了,她的眼神闪躲。 “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么?” 蒋思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双眼眯起:“我什么身份?” 伍妩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可奈何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干脆也不给对方留面子了。 她向后一靠,大大咧咧地说:“你不是鸭么?” “鸭”这个字扯断了蒋思白最后一根理智,他的脸上冻上一层寒冰, 声音颤抖:“我是鸭?” 第十三章 伍妩眼神直白地看向蒋思白:“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蒋思白问道。 伍妩“啧”了一声。 “我看见,你和富婆在一起了。”伍妩心虚地加了一句,“不是我要偷听,我正打算出门,谁知道碰巧撞见你们俩在依依不舍地告别。” 蒋思白从伍妩的叁言两语中明白了,她是把他妈当成包养他的富婆,而把自己当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了。 蒋思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温柔是个富太太,保养有加,十指不沾阳春水,和蒋思白走在路上经常被认为是姐弟,伍妩认错倒也有可能。 可她怎么就想当然地把他当成“鸭”? 蒋思白开口想解释,可伍妩接下来的话堵住了他的嘴。 伍妩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搁在膝盖上,对着蒋思白敞开两只手。 “不过,你要是做这行,还是得锻炼锻炼技术。这样下去,富婆早晚得跑光。男人嘛,光长张好看的脸是没用的。” 蒋思白冷笑一声:“见色起意的人好像没资格说这话。” 伍妩不乐意了,她谆谆教诲,他居然就这副态度。 伍妩双手合起,拍了两下。 “是是是,我见色起意。可我的建议也是为你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蒋思白“蹭”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铁着脸问伍妩:“你吃饱了么?” 伍妩点点头。 蒋思白受够她的嘲讽,像个初出茅庐的青春期男孩,非要一展雄风,证明自己。 他绕过餐桌,一把拉住伍妩的纤细的手腕。 “吃饱了就起来干正事。” 伍妩被他扯了个趔趄,连拖鞋都没穿上,被他拉着往前走。 “正事?什么正事?” 蒋思白脚步不停,转过头,眼神寒冽。 “做爱。” 伍妩被他一呛,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回过神,人已经被蒋思白牵着走到卧室门口了。 伍妩往后扯自己的手腕,一只手掰蒋思白的手指,可惜掰不动。 她气得跳脚:“喂,你是不是有病?” 蒋思白站在卧室门口,不再往里走。伍妩那点力气就像小猫耍疯,压根对他没有影响。 他向左转头,盯着那扇关着的门,他问伍妩:“那是不是书房?” 伍妩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蒋思白没回答,径直牵着人走到书房门口。伍妩被他牵着,像一只大型犬,左旋右转想要挣脱手上的绳子。 蒋思白扭转把手,推开门,拉着伍妩进了门。 蒋思白曾经参观过这间屋子,现在的装修和以前相差不多,只是桌面上多了一台银色苹果电脑和一些花花绿绿的摆设。 蒋思白一只手桎梏住伍妩的手腕,另一只手按记忆中摸索。找到开关,“啪”地一声拍下。 屋顶的灯亮起来,驱赶走满屋的黑暗。伍妩闭上眼睛,躲避突如其来的刺眼的光。 她闭上眼的功夫,蒋思白趁虚而入,把她向后压在墙上。 伍妩睁开眼睛,正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伍妩脑中的线“叭”一下断了,她向后缩了缩脖子,可呼出的热气还是扑在了蒋思白的脸上。 她说:“我没钱给你。” 蒋思白气极反笑,他一笑两片唇就更薄了,往两边各自扯出一条短短的线。 他说:“没关系,现在是试用期,不需要付费。” 伍妩盯着他的两片唇,被他的说法打动。 她主动拉过蒋思白的脖子,瞅准两片唇吻下去。 虽然小白脸的床上技术不怎么样,可是他的唇就像伍妩曾经被堂姐抢走的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越吮吸越甜,直叫人欲罢不能。 伍妩的小腿勾起,缠在蒋思白的小腿上,双手绕在他的脑后,主动地品尝着这让人沉迷的味道。 她身上的睡裙轻若无物,蒋思白把手贴上去,沿着她的曲线感受手下的柔软质地。 他的手搁置在两人小腹中间,停留了一会儿,转而向下撩起了弯曲波浪状的裙摆,探向了泥泞的湿地。 伍妩的喉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嗯~”,她向后仰头,两人的唇分开始发出了湿腻的响声,就像此刻湿腻的情欲,就像此刻外面湿腻的空气。 伍妩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她说:“这次你要努力一点。” 蒋思白的眼珠闪出一道蓝光,他说“好”。 当他再次进入分别不久的湿地时,她发出一声不同于刚才的满足。 蒋思白张口咬住她后颈的一块软肉,他的声音中混入了压抑。他说:“我叫‘蒋思白’。” 伍妩感觉到在体内跳动的家伙,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一处。她“唔”了一声,说:“你好,蒋思白,我叫‘伍妩’。” 这是蒋思白和伍妩的第一次正式相识,混乱,糜烂。 如果要从中找出那么一点点的浪漫,那就是此刻,厚重窗帘外的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第十四章 事实证明,试用期是很有必要的。 享受了一整晚的伍妩,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蒋思白’的小白脸说的没错。第一次的体验不好,并不能代表什么。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因为第一次的糟糕体验,伍妩才能体会到之后的之后这几次真正意义上的水乳交融。 蒋思白为了证明自己,卯足了劲,一雪前耻,把自己在这一年多内积攒的精血一股脑地都给了伍妩。 直到两人精疲力竭。 伍妩脸朝下躺在床上,左脸贴在滑溜溜的床单上,像只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呼吸。 蒋思白上半身压在她上面,低着头在她洁白地后颈啄来啄去。伍妩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人在她的后颈上撒了一把米,而蒋思白就是那只不知餍足的发情的公鸡。 伍妩不耐烦地偏头:“别亲了,痒。” 蒋思白听话地住了嘴,可没一会,他又把目标转向了伍妩整片光洁赤裸的后背。他从上至下地用嘴唇丈量伍妩地后背。直到轻柔的吻落到臀上,湿滑的口水,让伍妩股沟一紧。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你懂不懂节制?节制?”伍妩揪起旁边地毛毯挡在胸前,防止蒋思白再次兽性大发,她可没有这个体力陪他再来几轮。 伍妩一只手揪住胸前地毛毯,挡住无限风光地两座高耸山丘,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蒋思白地胸膛上点啊点。 “你不能刚恢复,就把积攒地力气用完,万一下次再......” 伍妩地食指勾起,由直变弯,她的眼神向下瞄一眼蒋思白被毛毯角挡着的家伙。 蒋思白抬起手,一下子把伍妩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似笑非笑地盯着伍妩。 “还敢挑衅我?我看你还是欠收拾。” 说着就要掀开毯子盖住的地方,重整旗鼓。 伍妩连忙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地求饶:“别,别,别。我错了,你可悠着点。” 今晚痛痛快快地做了几次,蒋思白浑身舒爽,也着实没力气了,说这话只是为了吓唬她,省得她总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思白“哼”了一声:“只听说过累坏的牛,没听说过耕坏的地。我都没说累,你倒是不行了。” 伍妩对着蒋思白摆摆手:“这都是老话了,再好的地也经不起你这头不知疲倦的牛折腾。咱还是遵循自然法则,休养生息。” 蒋思白自然地接话:“休养生息,改日再战?” 伍妩没回答,向后倒下去,头枕在瑄软地枕头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可没那么多钱。” 原来她还在考虑钱地问题,蒋思白咬牙。刚才没解释,现在更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干脆将错就错。 他说:“我不收你钱。” 伍妩听了他的话,瞪大了两只眼,目光中饱含惊诧和怪异,好像他是个什么怪物。 蒋思白被她盯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是邻居,进进出出的还收你钱,也不合适。而且,你不也......” 蒋思白说到这,突然止住。 伍妩问他:“我也不......什么?” 蒋思白想说,你不也没收我钱,可这话说出来可不就暴露了自己知道,她是做什么行业的嘛。 蒋思白临时转口:“你不也挺好看么?” 伍妩觉着他的话不对劲,刚才的话后面跟着的不应该是这句。她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蒋思白的脸。 “所以......”伍妩挑眉,“你是对我见色起意?” 蒋思白没说话,他不回答就代表否认,可在伍妩看来这就是默认。 伍妩来劲了,她坐起来,双手环膝,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蒋思白。 “其实你没输密码开门,就是在等我,对吧?” 蒋思白被戳中心思,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是。” 伍妩不相信,她把脸凑近,唇几乎贴在蒋思白地耳垂。 “真的?” 蒋思白的下颌绷紧,他说:“真的。” 得到这个回答,伍妩觉得没意思,又歪着倒进毯子里。 蒋思白的胸膛松懈下来,舒了口气。 这时,伍妩突然扭过头。 “你说不收钱,是认真的?” 蒋思白感觉到一股气体涌上他的胃,他的心口,马上要窜到他的喉间,扯开他的嘴角,他压抑着,若无其事地回答:“嗯。” 第十五章 蒋思白和伍妩睡了一觉,并且达成了男女之间默契的约定。 当晚,伍妩睡过去之后,蒋思白回了自己家。 蒋思白自幼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了这么一句:“我喜欢她轻咬我嘴唇的触感,像有针扎在我的嘴唇上。她明明是软的,而她的嘴唇却像长了松刺。绵里藏针,让人欲罢不能。” 蒋思白合上日记,然后又打开,在后面添了一句。 “她叫‘伍妩’。” 蒋思白的难言之隐,在伍妩那得到了解决。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伍妩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已经痊愈。 在和伍妩睡过之后的第二天,他从电脑里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片子,里面的女主面容清瘦,红唇轻点,高潮时皱起鼻子的模样,是蒋思白的最爱。 蒋思白带上耳机,点击播放键。 看了十几分钟,他还是没有反应。他不死心,直接把进度条拖到最激烈的部分,找到记忆中曾观察过无数次的女主脸上的潮红。 可他的胯下依旧没反应。 他紧盯屏幕,屏幕上那张寡淡的面孔,和伍妩那张过分妖艳的脸庞重合。他看到,伍妩微微张开嘴,把一节葱白的食指含入口中。 蒋思白立马感觉到一股热流急速向下冲去,原本绵软的家伙现在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抬着头。 蒋思白“啪”得一下点击鼠标的左键,暂停了正在播放的画面。 他站起身,走向浴室,脱光衣服站在莲蓬头下。 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可他的眼前都是刚才的画面。甚至伍妩还故意伸出粉嫩的舌尖,沿着食指侧面舔舐。 蒋思白张开手握住饥渴的家伙,边想象着伍妩的脸,伍妩的身体,伍妩的声音,边上下撸动。 这下,他确定了。 他的问题并未痊愈,只有对着这个叫‘伍妩’的女人,他才有欲望。 “艹!” 蒋思白骂了一句,浓白的液体从马眼中射出,浇了他一手。被水流冲下,滑腻腻地滴落在脚下。 * 转眼到了周末,蒋思白遵守诺言,赶着傍晚回了蒋家别墅。 温柔做了一整桌的菜,道道都是他爱吃的。 饭桌上,蒋行一直在暗示蒋思白该放弃写小说,正八经回公司工作。蒋思白只当作没听见,低头吃菜,偶尔和温柔说几句话。 蒋光词自从去年开始,胃口就不太好,菜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了。 他的手指摸索着茶杯,沉默不语,观察着自家儿子和孙子的一言一语。 蒋行说了几句,蒋思白都不回答。 蒋行失了耐心,声音沉下来:“蒋思白!” 温柔正给蒋思白夹菜的筷子一抖,糖醋排骨掉在桌面上,她对着蒋行看一眼,又偏头看看蒋思白。 蒋行的脸拉下来:“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蒋思白放下筷子:“听见了。” 蒋行那张原本就严肃的脸现在更是吓人:“你的回答呢?” 蒋思白回:“不想回答。” 蒋行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反了你了!” 随着蒋行的声音落下,蒋光词也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像是方才蒋行使力过大发出的回音。 蒋老爷子看向蒋行,不怒自威:“反了你了!我还没死呢,你就敢在桌上大呼小叫了。” 蒋行被蒋老爷子一呛,脸色铁青地解释:“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老爷子对着他摆摆手:“你要是吃饱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吓唬孩子。” 包庇蒋思白的心再明显不过了。 蒋行动了动嘴唇:“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蒋老爷子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瓷杯和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不管多大都是我的孙子,在我眼里都是孩子。”说完看向左手边的蒋思白,“你老实吃饭,别管其他事!” 蒋行脸色凝重地看着蒋光词,后者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站起来,什么话都没再说,径直走出餐厅。 蒋光词和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和蒋思白说话。温柔坐了一会,推开椅子走了,蒋思白猜他应该去找蒋行了。 经过刚才这一闹,蒋思白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低着头喝了几口新熬的小米粥。一抬头就看到蒋路正对着他似笑非笑,蒋思白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问:“小叔,你笑什么?” 蒋路端着手里滚烫的粥碗,舀起一勺熬的金黄小米粥送到嘴边吹了吹,嘴边的笑意未消去。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蒋路喝下这口粥,又看了一眼蒋思白。 “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么?脸色看上去比之前红润多了。” 蒋思白最烦他话不说清的模样,抿嘴摇头,生硬地回了一句:“没有。” 便不再开口说话。 第十六章 蒋思白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菜,都是温柔提前打包好的,非要他带走。 蒋思白按下电梯楼层,眼睛随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而眨动。 距离上次他见到伍妩已经有四天了。这四天,他们都没有碰面。 蒋思白不爱出门,多数时间他更愿意泡在家里的书房,读书或者写文章。 可自从伍妩搬过来后,他再呆在书房,总觉着浑身不对劲。 一进入书房,他的耳边便响起伍妩的勾人的声音,眼睛不离书,可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蒋思白这几个晚上,都呆在书房,可再也没听见过伍妩的声音。 “叮~” 电梯到了,蒋思白迈了出去。 走到家门口时,他的脚尖转了方向,转向右边,他走到了伍妩的家门口。 蒋思白抬手按下门铃,压住心里像泉水一样咕嘟冒泡的声音。 大概过了十几秒,蒋思白面前的门被打开了,门里站着伍妩。 伍妩刚洗完澡,随手套了一件平常穿的宽大T恤,露着两条白皙长腿。她的头发用毛巾包起,在脑袋上团成一团,没有包进毛巾里的发梢往下滴着水,滴在她的胸前,在灰色的T恤形成一小滩黑色。 她一只手抚着头发,另一只手按在门把手上,狐疑地看着门外的蒋思白:“有事?” 蒋思白的心,不知怎么的被她胸前那一小片黑色扰乱,他好看的眉头皱起。 伍妩不解,这个人怎么总是愁容满面,一看到她就要皱眉头。 伍妩抬动眉毛,对着蒋思白抛了个疑问的眼神,蒋思白的思绪这才被拉回。 他把手里的菜举到伍妩面前,声音冷淡:“我来给你送菜。” 伍妩更迷惑了,但她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给蒋思白让出地方,让他进了门。 蒋思白把东西放在餐桌上,看着伍妩把他带来的菜品利落地收拾好放进冰箱。她光着大腿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蒋思白忍不住想,她胸口被滴湿的地方一定很凉。 蒋思白不经意看到她右腿外侧有一块清晰的划痕,约小拇指长,应该是刚受伤不久,伤口被水冲泡得发白。 蒋思白眼神动了动,开口问:“你腿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伍妩把最后一盒菜放进冰箱,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 “没事,今天组装书架被钉子划伤的。” 蒋思白不解,组装书架怎么会伤到大腿外侧。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关心:“擦药了么?” 伍妩关上冰箱门,看着蒋思白笑了一下。 “没,这点小伤口怕什么。” 她这次的模样和上次比起来,多了几分温婉。也许是衣服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一头波浪长发被隐藏起来,她不再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而像一只含苞待放的黄玫瑰。 蒋思白站起来,问伍妩:“有碘伏么?我帮你消毒。” 伍妩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动了一下:“有。” 伍妩坐在餐椅上,蒋思白半跪在她右侧,手里握着棉签,上面沾满了浅棕色的碘伏。 他就像修复古物的专家,而伍妩正是他手下的一件文物,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在伤口边缘蹭了蹭。伍妩感觉到冰凉的药水,微微的痛感几乎被酥麻的感觉掩盖过去,她的腿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蒋思白抬头,一双眼睛认真而温柔,他问伍妩:“疼么?” 伍妩对上他的眼睛,摇摇头:“不疼。” 蒋思白又把棉签贴上伤口,擦好药后,他把嘴唇凑到伤口处,轻轻呼出一口气。 微凉的风,划过伤口。 蒋思白没有停下来,他的嘴唇错过伤口,在伤口上方亲了一下,像是最亲密的爱人之间才会有的小动作。 酥麻感从伤口处传满伍妩全身,她感觉周边的空气稀薄了。她俯下身,双手捧住蒋思白的下巴,把自己鲜红的唇印上去。 蒋思白维持着原本的半跪姿式,拉住伍妩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蒋思白的手从宽大的T恤下摆钻上去,覆在她的胸上。 如他所想,她胸口被水滴湿的肌肤,湿湿凉凉的。 蒋思白把手心放下去,用自己的温度熨帖着她。 第十七章 伍妩主动吻上蒋思白的第二次,因为他嘟起唇对着她的伤口吹风。 被铁钉划破的伤口,狭窄的一小道,伍妩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可他居然还怕她疼,凑过去抚慰伤口。 最近,网上有句流行的话,叫“好看而不自知”。 伍妩刷微博时看到,不少的小女孩用这句话形容自己的偶像。伍妩心里冷嘲,幼稚。 人怎么可能好看而不自知呢? 越是清楚自己有一张好看皮囊的人,越是会利用那张好看的皮囊,这是人的本性。 伍妩暗暗想,蒋思白是不是也知道他的唇长得好,所以才总要勾引她。 伍妩嘬着蒋思白的两片唇,从轻吮变成狠咬。 蒋思白拉起伍妩,两人的嘴唇未分开。他的手暖和了伍妩的胸口,洒下一把火种。 蒋思白急躁地把伍妩压在餐桌上,撩起宽大的T恤下摆,褪下她的内裤,用手指探了探,试了试湿度。确认她不会受伤,便拉开拉链褪下内裤一举插了进去,急的像个毛头小子。 伍妩的手肘磕在餐桌上,身后的撞击把她往前送,可蒋思白的手又把她拉回来。来来回回,重复这个过程。 蒋思白的手伸到伍妩面前,食指和拇指搭在她下颌,掐住伍妩的小巧的下巴。他的手指用力,伍妩的下颌骨传来钝钝的疼。 “疼,蒋思白。”伍妩呜噜着说。 蒋思白听不清她第一个字,可他听清楚她叫他的名字。 说来有意思,蒋思白和伍妩总共才见了两面,算上之前她偷看的那一次,也才叁次,这真是个极小的数字,可他们却已经对彼此的身体足够熟悉。 她每一次叫他的名字,都是在做的过程中。 她叫“蒋思白”时,尾音上扬,蒋思白喜欢听她的声音。 蒋思白舒缓下来,身下撞击的动作放慢。原本掐住伍妩下巴的手,滑到她的肩膀。 他使劲拽下伍妩右肩的袖子,露出光洁的肩。另一只手绕过伍妩的身体,放在她的小腹上。 T恤足够大,伍妩把胳膊从袖子里抽出来,露出整个右肩。 蒋思白就像见了骨头的狗,直接把脸埋在伍妩的肩上,咬着舔着,留下红色的痕迹。 T恤的领口箍在伍妩的胸口,在她的胸前压出一道红印。伍妩不舒服,蠕动着身体,又抬手往下拽了拽。 她这一动,蒋思白的牙齿正好磕在了她肩骨上。蒋思白注意到她的不便,喘息着问她:“不舒服?” 伍妩“嗯”了一声。 蒋思白的眼神在她裸着的肩膀上扫了一下,又向下落在她的屁股上。两瓣囤肉紧紧贴在他的小腹下,原本昂扬的家伙现在隐藏在她的体内。 蒋思白用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哪不舒服?” 伍妩没想到蒋思白想歪了,她又使劲拽了一下胸口的衣服,可T恤的一般领口卡在她的右臂下,这一扯,伍妩反而更不舒服了。 她的声音带上一丝不耐烦:“衣服,领口卡的我不舒服。” 蒋思白的东西还没停,只是比之前轻了不少,缓缓地抽插着。 伍妩的声音随着他抽插的节奏颠动:“要不…你…先停一下,我把…衣服…脱下来…” 蒋思白没反应,那根东西还在伍妩身体里。伍妩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喂!” 这次蒋思白回答了。 他说:“不。” 伍妩翻了个白眼,这个色欲熏心的家伙。 她的左手被蒋思白的胳膊环在里面,几乎动不了。她只能用闲着的右胳膊往下蹭蹭,可这分明是无用功。 在伍妩打算再喊蒋思白一次的时候,响起布料撕碎的声音。 伍妩身上的T恤变成了蒋思白手里的两块布,她就像刚出生的婴儿,浑身赤裸地被蒋思白环在怀里。 蒋思白把被撕碎的T恤扔在餐桌上,双手箍住伍妩的腰,在伍妩的颈后咬了一口:“现在舒服了吧?” 伍妩低头看着手边两块灰色的布,仍在震惊中。 他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把她的T恤给撕了?这个第一次在床上早泄的小白脸,居然….. “你?”伍妩只发出一声“你”,剩下的话就被蒋思白突来的袭击阻止在胸中。 没了衣服的束缚,蒋思白放开手脚。他的一只手按着伍妩的肩膀,把人压成最佳的弯曲角度,每一下都把自己的送进最深处。另一只手由腰爬上伍妩的胸,在两座山丘之间来回游移,直到山顶的雪梅为他盛开。 蒋叁:看谁还说我是软弱无力小白脸! 第十八章 客厅一片狼狈,伍妩原本的那件灰色T恤变成了两片碎布,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最后被蒋思白拿来擦拭他们过火的证据。 蒋思白擦完地,又抽出湿巾躬着腰擦桌子。 伍妩在一旁看着,蒋思白像个尽职尽责的钟点工,把每一个角落的灰尘痕迹抹干,好像留下一丝灰尘就会会产生致命的细菌。他用湿巾擦完,又用纸巾擦了一遍。 在他打算再次抽出湿纸巾的时候,伍妩叹了口气,问他:“你不累么?” 蒋思白回头,看着躺在沙发上,摊成一片的伍妩,摇头。 “不累。” “你不累,我都看累了。”伍妩声音虚弱,她还没从刚才激烈的性事中缓过来,蒋思白在那一遍又一遍地晃的她眼晕。 伍妩对着蒋思白招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像在叫一只宠物。 “过来。” 蒋思白的手还放在湿纸巾袋子上,缓缓缩回手,走过去坐下,手自然搭在伍妩的裸露在毯子外的小腿上。 蒋思白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毯子。 在伍妩家里,四处都是毯子,沙发上,床上,柜子里,书房椅子上,连厨房椅子上都搭着一件。各式各样,花色繁多。 伍妩现在身上正盖着一件,灰色打底,印着白色字母的薄毯子。 这是蒋思白和伍妩正八经坐下来第一次说话,一时间,两人反而不知道聊些什么。 伍妩说起,上次蒋思白送来的菜很可口,蒋思白都用两个“嗯”回答了。 没一会,蒋思白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伍妩靠在沙发上,长发搁在胸前,和毯子融为一体。蒋思白感觉到,在她听到这个问题时,他手下的小腿微微颤了一下。 “我?”伍妩露出思考的神情,双眼向上看。 蒋思白以为,伍妩在构想谎言搪塞他,也许她甚至会编一段压根不存在职场经历来欺骗他。蒋思白手抚摸着伍妩的小腿,心里盘算着,一会该如何回应她的虚伪谎言。 可伍妩的答案,令人意外。 她的声音轻快,说:“我是鸡。” 蒋思白的手僵在那,伍妩的回答完全脱离了他的设想。 他想出回应的话,都是为了应对她的谎言。 蒋思白已经习惯应对谎言,就像当代社会的每个人,他早就学会用谎言回答谎言,虚伪比对虚伪。 可当对方坦诚相待时,蒋思白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伍妩轻笑一声:“吓傻了?” 蒋思白转过僵硬的脖颈,盯着伍妩的眼睛。此刻的她笑得娇媚,可蒋思白却莫名感到,心上有一块被揪起。 伍妩想了想,补充道:“准确来说,是网络鸡。” 她问蒋思白:“你知道网络吃播吧?” 蒋思白点头。 伍妩接着说:“我就是干这个的,不过别人是直播吃饭,我直播这个。” 伍妩伸出右手食指,用左手握住,模拟着男女抽插的动作,上下穿插了几下。 她做这个动作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蒋思白,毫无羞涩。 蒋思白转过头去,垂下眸子,下巴绷紧,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他沉默的样子,让伍妩烦心。她都没嫌弃他是个被人包养的小白脸,他现在摆出这幅愁容给谁看。 伍妩“嗖”地一下,把小腿抽回到毯子底下。 她冷冷说道:“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脱裤子时痛快,提上裤子不认人,这可不是男人的专利。 反正当初是他主动提出,要免费给她睡的,可不是她勉强的。 蒋思白没反应,伍妩伸出脚丫踹了他一脚,脚丫刚刚碰到他大腿,就被他握住了脚腕。 蒋思白说:“为什么非要干这个?” 伍妩嘲讽一笑:“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来钱快?” 伍妩眼神凌厉,里面含满了报复的欲望。她说:“那你又为什么当鸭子?” 蒋思白眼里结了冰,心底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怒火。 蒋思白和伍妩对视,半小时前还情意绵绵的两个人,现在变得像斗鸡一样,互相仇视。 伍妩使劲从蒋思白手里挣出自己的脚腕,围住毯子站起来,从蒋思白面前大步走过,撂下简短的一句话。 “滚出去。” 蒋思白坐在原地,看着伍妩走过拐角,听着她走进卧室,“咣”得一声关上了门。 蒋思白双手握拳,慢慢站起来,走向大门口。他拉开门,迈出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 蒋思白用力向后一甩,又发出一声剧烈的“咣”。 小伍:滚出去! 蒋叁:滚就滚!(偷偷回头看一眼,老婆为什么还不来哄我?) 第十九章 蒋思白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伍妩了。哪怕他已经增多出门的次数,可每次他在门口踟蹰时,旁边的大门纹丝不动,回应他的只是安静,他只能失望而归。 蒋思白后来想了想,自己当天的反应不算过分,反倒是伍妩,话不说清楚,直接把他赶出门外。蒋思白现在想起来她冷着脸说“滚出去”的样子,胸口一阵郁结。可生气归生气,蒋思白也没打算和伍妩断了。 一连四晚,蒋思白都守在书房,一门之隔,想听听伍妩的声音。 蒋思白觉着自己就像个心理变态,在自己的书房,耳朵贴在墙上,就为了偷听一个让他滚的女人。 蒋思白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最后只能接受自己可能是个“变态”的事实。 可哪怕这样,伍妩也没让他如愿。 蒋思白守了整整四晚。头一天,他十二点准时进入书房,特意把吧台的高脚椅子搬了过来,可从十二点守到两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第二天,蒋思白提前了一个小时,可他依旧没听到伍妩任何声响。 第叁天,第四天,蒋思白从十点就坐在黑色的高脚椅上,手里捧着厚厚的《悲惨世界》。但直到《悲惨世界》读完,蒋思白还是没能等到伍妩。 第四天,蒋思白彻底失了耐心,打车去了“远南”。 他不确定秦逾是不是在,可他自己在家实在闷得慌,便想出来找个人随便聊聊,哪怕只是看看外面的人也好。 所幸,秦逾在。 秦逾在“远南”有一间固定包间,他美名其曰是”办公地点”,可在这里头,他一个文件都没处理过,女人倒是经手了不少。 秦逾的包间门口守着两个黑衣保安,大晚上的还带着墨镜。高大魁梧的身姿往那一杵,像两根瞎眼的路灯柱子。 两个保安见蒋思白来了,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 “蒋少!” 蒋思白没回应,他不喜欢“蒋少”这个称呼,又不是什么封建社会。 他推门而入。 包间里的大灯没开,只开了顶棚一圈小灯,紫红色地灯光烘托得暧昧极了。 正对着门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秦逾分开双腿坐着,双腿间蹲着一个身着暴露的女人。她的头颅正埋在秦逾的腿间,一上一下。 秦逾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满足,他在看到蒋思白的时候,还和他挥了挥手。 蒋思白的手搁在门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蒋思白看他嘴巴动了动,可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嘴型。 蒋思白决定进来,他走了过去,在离秦逾一米远的地方坐下。这个距离,他看不清太多,可也能听清秦逾的声音。 蒋思白的到来,并未打扰秦逾和这个女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蒋思白一眼,只是卖力地嘬弄着,双手还尽职尽责地揉着秦逾两个囊袋。 秦逾手里拿着一杯酒,在缭乱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但蒋思白推测那是威士忌。 蒋思白坐在那,静静观赏,像在看一部普通的情色电影。过了一会儿,秦逾的脸逐渐出现狰狞的表情,蒋思白看着秦逾抬起一只手放在女人脑袋上,揪住她的黑色长发,强迫她加快节奏。 女人逆来顺受,随着秦逾的动作上下,嘴里发出呜咽,直到最后发出一声“唔”,被秦逾推在地上。 女人的嘴里含不住,浑浊的液体沿着她的嘴角往外流。她伸手抹了抹嘴,乖巧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秦逾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自己,拉上拉链。他又抽了一张湿巾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从左耳朵上取下一个白色的蓝牙耳机。 蒋思白坐在秦逾的右边,灯光又暗,压根没看到他的耳朵上还戴着一个耳机。 秦逾随手把耳机往桌上一扔,转头看蒋思白。 “你怎么今晚想起过来了?” 蒋思白盯着桌面上的一小点白色,不解地问秦逾。 “你这又是什么新玩法?现场直播?” 秦逾在一向玩的开,十二岁就破了处,他玩起来也从不避着人,蒋思白在高中时就见过他玩3P,所以撞见今天的场面,也不尴尬。只是蒋思白不理解,秦逾为什么要戴着耳机。 秦逾顺着蒋思白的视线看向大理石桌面上的苹果耳机。 “这个?” 秦逾舔舔嘴唇:“这里面是我的梦中情人。” 蒋思白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不耐,他的嘴往右边撇了一下。 秦逾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了,他端起酒杯,站起来捞起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靠着蒋思白坐下,用肩膀碰了碰蒋思白,脸上露出一种满足的神情:“真的,蒋叁,我觉着我找到了我的梦中情人。” 第二十章 蒋思白的爷爷和秦逾的外公是战友,两家渊源颇深。蒋思白和秦逾自小便相识,除了蒋思白出国那两年,两人几乎一直在一起,对彼此的了解十分透彻。 蒋思白听秦逾说这种话,不知听了多少遍。无论秦逾现在说得如何情真意切,信誓旦旦,不出叁个月,他就又找到了下一位梦中情人。 蒋思白瞥秦逾一眼:“这次又是谁?” 蒋思白猜想,无非像之前一样,是个小明星或者网红。可秦逾却摇头,说:“不知道。” 蒋思白眼中透出疑惑,问:“你做梦呢?” 秦逾握住手里的威士忌瓶子,拔掉瓶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蒋思白冷笑一声:“神经病。” 秦逾转过身,贴近蒋思白。 “蒋叁,你记不记得上次你来这,我们一帮人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极品,我当时说了什么?” 蒋思白稍稍回忆一下,回答:“你说,女人一定要声音好听,后面还说了一堆狗屁话。” 秦逾高兴起来,双眼闪着兴奋的光。 “对!”秦逾俯身拿起桌面上的耳机,对蒋思白说,“我终于找到了她,虽然我还没见过她,但是她一说话,我的骨头就酥掉一半。我确定了,这就是我要找的梦中情人。” 蒋思白越来越不理解秦逾了,他看一眼秦逾紧握的拳头。 “你连人都没见过,单凭声音就确定她是你的梦中情人?” 秦逾点头。 蒋思白歪头,问秦逾:“如果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你还觉得她是你的梦中情人?” 秦逾抿嘴,随后点头。 蒋思白又接着说:“万一她长得比你还高,身材魁梧,满脸疙瘩,你还这么觉得?” 蒋思白的问题,把秦逾问住了。 秦逾面露难色:“不能吧。” 蒋思白反问:“为什么不能?你连人都没见过,只凭声音无法判断人的长相身材,想想声优这个职业。” 秦逾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不是你说的这样。” 蒋思白该说的都说了,秦逾还是拒不承认事实,蒋思白懒得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静静地品尝着。 秦逾张开手掌,盯着手心里的耳机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又停住,转头问蒋思白:“要不你帮我听听?” 蒋思白直接拒绝,他才没有秦逾这种古怪的癖好。 秦逾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反正凭我的直觉,她一定是个美女。” 他擎起手里的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喝完酒,秦逾才想起来刚才问蒋思白的问题他还没回答呢,他说:“你今晚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平时请你来就像请玉皇大帝似的,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蒋思白端起酒杯喝一口:“烦。” 秦逾转转手里的空酒杯,兴致上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因为女人?” 蒋思白垂眸,没承认也没否认,秦逾知道自己猜对了。 秦逾乐了:“你呀,就是死心眼。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千千万,干嘛非的守着一个董纯?” 蒋思白抬眼瞪秦逾。 秦逾摊手:“你瞪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蒋叁,我都替你难受,你那根东西再不用,就要生锈了。” 秦逾边说,眼神边往下移:“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人,解决一下?正好昨天新来了两个妹妹,长得纯,功夫到位,正符合你的口味。” “我什么口味?”蒋思白问。 他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秦逾“唔”了一声:“你不就喜欢那种董纯那种长得小白花模样的,每一次交的女朋友都是这类的。” 秦逾说这话的时候,蒋思白的眼前突然闪过伍妩那张妖艳妩媚,过于张扬的脸。 蒋思白想否认,可否认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秦逾对着蒋思白吹了声口哨:“怎么样?到底要不要我叫我们小妹妹过来,妹妹们都是经过调教的,包你满意。” 蒋思白沉默,脸色严肃,秦逾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拒绝的时候,蒋思白却开口了。 他说:“可以。” 秦逾乍听见蒋思白的回答,还不敢相信,他瞪大了双眼看蒋思白。 “你玩真的?” 蒋思白冷冷朝他投来一个眼神:“不然呢?” 秦逾歪起嘴角笑了,他拍了拍蒋思白的肩膀,高兴地说:“行啊,蒋叁,你总算开窍了。” 说完就拿出手机打了电话:“让昨天新来的两个妹妹来我包间一趟。” 蒋思白嘴抿成一条线,手指在冰凉的玻璃杯身上摩挲。 也许,换成其他人,也可以。 第二十一章 伍妩已经四天没直播了。 伍蒙虽然对医院已经熟悉,但毕竟还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 蒋思白摔门离开没多久,伍妩收到了伍蒙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小声地问:“姐,你能来医院陪我么?” 少年清爽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刻意压抑的哭腔,他不想让伍妩听出来他在哭。 一直假装坚强的小孩,偶尔表露出的脆弱,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疼。 他颤抖的尾音,让伍妩的心都碎了。 她说:“好,你等等,姐姐马上就过来了。” 伍妩收拾好几天的衣服,打车赶去了医院。 凌晨的医院走廊,恢复了安静,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方显出医院原本的凄凉白色。 伍妩走进伍蒙的病房,房间里的两扇窗帘合着,屋里漆黑一片。 她打开门,走廊上的光迫不及待地扩大自己的领域,在病房的地上投下斜着的门框形状。 伍蒙缩在被子里,他的个子在同龄中不算高,因为生病吃药身体一直很瘦弱,在被子下显出微微凸起的形状。 伍妩的心像被钝器砸中了,她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门。 她走到伍蒙的床尾,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尾对面的沙发上。她走到床头,把手放在被子上。她的手下传来一阵阵的震动,还有抽泣声。 伍妩俯下身,隔着被子把脸靠在伍蒙的头上。 他们的父母去世时,伍妩已经成年了,而伍蒙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伍妩和伍蒙在亲戚互相推诿的争执中,被当作垃圾一样扔来扔去。 伍妩从很早之前就见过了人世险恶,可对于伍蒙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早。他靠在伍妩的怀里,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伍妩的手盖住他的眼睛。 伍妩决定自己抚养伍蒙,结束这场丑恶的闹剧。家里的亲戚听了她的话,都立马松了一口气。他们脸上的喜悦被强力压下去,面上露出一种狐狸在吃猎物之前的心软。 伍妩和伍蒙靠在一起,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伍蒙在哭,伍妩在听。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伍蒙已经不愿意在伍妩面前展现自己的哭脸,他需要用一堵墙,一扇门,或是一床薄薄的棉被遮挡住这个丢脸的时刻。 曾经窝在她怀里大哭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会因为自己的胆小恐惧而羞愧的少年,伍妩心里像被铁熨斗烫过一般,热乎乎得疼。 伍妩和伍蒙靠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伍蒙哭完,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伍妩从床头抽了几张纸递到他的手心里。 他像偷偷运食的小老鼠,“嗖”得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伍蒙掀开被子,从里面探出头。 太阳应该升起了吧,医院的窗帘终究没有挡住它的光芒。伍妩看着伍蒙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少年眼里还有泪,亮晶晶的,充满了委屈和光。 伍妩用手指摸了摸伍蒙水肿的眼皮,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像以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 最近两年,已经有了成年意识的伍蒙很是抗拒这个动作,可现在他没有挣扎,安心地享受伍妩的温柔。 * 伍妩在医院陪了伍蒙四天,第五天时,伍蒙催促她离开,她才肯走。 伍妩回到家,拉上了屋里所有的窗帘,在黑暗里整整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被饿醒。 她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拿出上次蒋思白送来的意大利千层面,放在微波炉加热,配上一杯白葡萄酒,当作晚餐。 四天没有直播,手机上每天都有各种消息,大都是催促她。伍妩看了,并不关心。 伍妩有一个微博粉丝群,里面硝烟四起。有人指责她没有职业精神,有人指责她欲擒故纵,更有人直接骂她“贱人”,伍妩看着这些气急败坏的话,心里只觉得可怜。 生活缺乏意义的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变动而暴躁不安;头脑简单的男人,会因为这她这样一个从未露过脸的“贱人”而寝食难安。 伍妩觉得他们可怜,可还好有这些人的存在,她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伍妩决定今晚上线直播,她在粉丝群里提前发了直播消息,没几秒下面都是刷屏的消息。 伍妩洗了个澡,像往常一样只穿着内裤走到书房,开始直播。 自慰达到高潮对某些人来说也许很难,但对伍妩来说早已轻车熟路,但今晚的伍妩却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她的手指在体内的时候,她脑中都是蒋思白那张疏离的脸,细长而淡漠的眼。 伍妩只播了半个小时,就匆匆下线。群里自然又炸开锅,清一水都是骂她的,偶尔也会有铁粉替她辩驳几句,可立马就被下面话刷屏。 伍妩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就是睡了几次,她就忘不掉那个小白脸了? 伍妩穿上白色的丝质睡裙,走到厨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白葡萄酒。 刚把酒杯举到嘴边,就被一阵“咣咣咣”的砸门声震住。 伍妩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去。 蒋思白那张脸此刻被放大,映入伍妩的眼底。 第二十二章 伍妩不打算给蒋思白开门,她站在门后,端着酒杯一声不发。 蒋思白一开始砸门的声音由轻变重,他甚至气急败坏地在门上踢了一脚,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伍妩端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高脚玻璃杯中的白葡萄酒晃出弯曲的弧面。 蒋思白锲而不舍地砸门,伍妩也不急,伴着他砸门的声音,轻轻悠悠地一杯酒喝下肚。 整层只有她和蒋思白两个住户,哪怕他今天扛着一把斧子劈开这扇门,也不会有人来管。 伍妩透过猫眼,看蒋思白那张醉脸,面色潮红,两片象征薄情的嘴唇因为酒精而微微肿胀。他的拳头一下接一下砸向门,伍妩看到他的手背一片红。 蒋思白和伍妩,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对站着,僵持不下。 蒋思白的动作差不多持续了五分钟,终于累了,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背靠着门坐下。 伍妩听不见声音,透过猫眼也看不见人。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手里的杯子不小心碰在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铛”。 蒋思白听见了这声音,用手肘向后碰了门一下。 “伍妩”喝醉的人,声音都软下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伍妩轻哧一声。 “我有话要对你说。”蒋思白的声音不大不小,隔着一扇门,传到伍妩耳中被削弱不少,她只能勉强听清。 伍妩以为,蒋思白会要求她开门,可醉鬼的行为无迹可寻。 他隔着门开始了长篇大论。 “那天,我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你。你坦诚地告诉我自己的职业,但是我却像《聊斋》里酸腐的书生一样,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蒋思白打了个酒嗝,接着说,“你都不嫌弃我是做这个职业的,我哪有资格嫌弃你。” 蒋思白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听不清。 他停了几秒,又说:“我错了,对不起。” 伍妩握着酒杯的手使上了十分力,长指甲陷入了手心的肉里。 伍妩心里升起一股悲怆。 她不懂,她为何独独对蒋思白如此生气。 泥潭里摸爬滚打这些年,伍妩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最惨的时候,她还能对问候她父母的人,硬生生挤出笑容。 为了生存,我们把尊严放到奢侈品的位置,偶尔才敢拿出来看看,顺便擦擦上面累积的灰尘。 而伍妩,早就把尊严嚼烂咽下肚,再也没有吐出来过。 萍水相逢,见色起意的露水姻缘,她怎么会如此任性。 门外的蒋思白,完全不知道伍妩这一心理路程。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他又用胳膊肘撞了撞门。 “你要是不愿意见我,好歹把门开个缝隙,让我当面道个歉。” 伍妩心软了。 伍妩最怕的故事是“农夫与蛇”。小时候,大人把这个故事当作警示讲给他们听时,伍妩便深感悲伤。用自己体温唤醒冷血动物的农夫,到底多可怜。 更可怜的是,他的故事被当作反面教材,传给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他们嘲笑他的愚蠢。 人的善良,一旦无善果,便会沦为笑柄。 伍妩不愿做蛇,却更不愿做农夫。 蒋思白会是蛇么?伍妩不知道。 她用力按下把手,向里拉开门。 门外的蒋思白猝不及防,向后栽倒在地上,他及时用胳膊肘撑住了身体。 蒋思白视线所及,正好是伍妩纤细嫩白的小腿。他放松下来,头贴在地板上。 伍妩站在他左臂旁,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浑身都是粉红色,脸上浮着粉红,嘴唇如雨后的蔷薇,粉嫩欲滴,连眼皮都因为酒精变成了粉红,指节也发着红。 伍妩开口问他:“疼么?” 蒋思白抬手用手背遮住额头,微闭双眼,摇头。 他的眼皮扇动,露出漆黑的眸子,里面盛满不属于醉酒之人的清明。 “我想你了。”他说。 伍妩的眼睛定住,这句话像是海妖的咒语,在伍妩的心底掀起风浪,湿咸的海水朝她席卷而来。 而掀起风浪的始作俑者,却缓慢地合上了眼。 蒋思白睡了过去。 伍妩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蒋思白从门口拖到床上。 蒋思白虽然醉了,好在还算听话。伍妩把人架起时,让他做什么,他也知道迷迷糊糊地配合。 伍妩把人平放在床上,舒了口气,走到卫生间湿了一条毛巾帮他擦脸擦手。 忙完一切,伍妩自己也累了。她爬上床,在蒋思白地小腿上踹了一脚。 “混蛋!”随后便背着身子睡了过去。 伍妩沉沉入睡,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背后的蒋思白在黑暗中“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澄明。 * 五个小时前。 蒋思白坐在秦逾的包间里,身旁坐着一个女孩。 秦逾说到做到,真给蒋思白叫来一个长相如清水芙蓉的女孩。秦逾亲切地像老鸨一样,拉着女孩的手叫“妹妹”。 他嘱咐道:“妹妹,只要你今天能把蒋叁伺候舒服了,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女孩的眼皮微垂,而面色不改,娇俏的笑声像黄鹂出笼。 蒋思白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女孩站起,长腿一跨站到蒋思白的双腿之间,俯下身把傲人的两坨肉在蒋思白的眼前晃了晃。 蒋思白毫无反应。 女孩不怯,双手撑在蒋思白的大腿上,缓缓蹲下,扬起一张素净小脸对着蒋思白笑了笑。 她用手隔着裤子,在蒋思白的家伙上卖力揉捏。可过了好一会儿,蒋思白那处还是软绵绵的,眼中一片沉静,不见情欲。 女孩受到挫败,可没有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她低下头,蹲在蒋思白腿间,头颅靠近他的胯下,用牙齿咬住蒋思白的裤子拉链,缓慢拉下。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蒋思白的家伙上,蒋思白低头。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眉眼有叁分像伍妩,只是终究不同。伍妩看人时总是直剌剌的,那双眼睛大胆魅惑,不像这个女孩,看人时怯生生的。 一想起伍妩,蒋思白的血液即时冲下去,集中在一个地方,老二瞬间硬邦邦。 女孩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奏效,打算伸手褪下蒋思白的内裤。 却没成想,被蒋思白的手挡住。 女孩疑惑抬头,正对上蒋思白那张冷漠的脸。 他说:“不用了,麻烦你让一下。” 女孩一愣,还真乖乖地起身让开。 蒋思白拉开门走出去,留下秦逾在他身后骂骂咧咧,安慰初次出战就告败,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 蒋思白管不了那么多,出了“远南”的门,他找到秦逾的司机,跳上秦逾的灰色宝马往回赶。 在那个女孩的手和嘴触碰到他时,他都没有起反应。 可是当他想到伍妩时,他却感到热血沸腾,像是血液里掺杂了毒素,身不由己地激动。 所以,他选择离开了“远南”。 伍妩睡得正香,突然翻了个身,细长地胳膊一下子打在蒋思白的腰上。 蒋思白的嘴角勾了勾,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过来搭在胸膛,柔荑软弱,他也陷入了梦乡。 第二十三章 伍妩做了个梦。 梦里,她的父母健在,他们曾居住的那间祖屋也还在。祖屋泛灰的外墙,上面有伍蒙用水彩笔随意涂抹的一只大蘑菇。蘑菇上方是用蓝色水彩笔点出的形状相似的雨点,而在伞状蘑菇下有一个黑瓦白墙的房子,门口并列站着四个人,他们手牵手,望向远方。 梦中在下雨,和伍蒙的画中一样。 伍妩喜欢下雨天。下雨天,父母不用外出摆摊,一家四口聚在狭小却干净的家里,做些吃的,说些闲话。如此清闲的时光是偷来的,天一放晴,就要还回去。 伍妩记着妈妈给她编了个新式发型,头发从中一分为二,左右各取额前的一小撮头发,简单的叁股编发系到脑后,依次而来,伍妩一头黑发在妈妈手中被编成数股小辫。爸爸从电视上移开眼,看着伍妩笑,说她像西北少数民族的姑娘。 伍妩也笑,伍蒙也笑,虽然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窗外雨声绵绵,梦中伍妩窝在妈妈的怀里,像在寒冬中围在火炉旁一样温暖。 可惜,梦无法永远继续。 伍妩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蒋思白尖细洁白的下巴,她有一瞬间的迷惑。 她伸手摸了摸,一夜过去,他的下巴上冒出新嫩的胡茬。伍妩没带眼镜,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用手抚摸,手心里扎得痒痒的触感十分清晰。 她忍不住,抬手在他的下巴上打了一下。 蒋思白这下非醒不可了。 蒋思白睁开眼睛,握住伍妩作怪的手。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吵醒伍妩。 外面下了雨,雨声打在窗上,劈里啪啦地作响,给平凡的清晨增添了几丝跳跃的生气。 伍妩抽出手,坐起来,一双明眸直直地看蒋思白。 蒋思白料想她要秋后算账,心里一早盘算好说法。反正她昨晚是让他进了门,昨晚闹一出,蒋思白打算一股脑推给酒精,当然,道歉的部分该留着。 可伍妩偏不按他的预想行动,她张开嘴,蒋思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可她张嘴却说:“我饿了。” 蒋思白的眉毛上耸,眼睛撑大又复原,他自然地接话:“你想吃什么?” 伍妩想了想,说道:“冰箱里还剩面包和鸡蛋,随便做些什么。” 说完便翻身下了床。 蒋思白看着她高挑地背影,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可他还是下了床,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 里面孤零零躺着几片面包和两个鸡蛋。 蒋思白热锅倒油煎蛋,鸡蛋一面煎的金黄,他又翻了个个。 他的手艺不差,在国外的两年自己租房住,外卖不方便只能自己做,锻炼出一手厨艺。 他的厨艺不差,只是鲜少有机会向别人展示。董纯吃素,口味挑剔,蒋思白曾为她做过一次素斋,但并不合她的口味,以后便极少为她下厨。 在家里,有保姆阿姨,更是鲜少用他动手。 只有伍妩,使唤他使唤得极为顺手。 蒋思白把煎的两面金黄的鸡蛋盛在白色磁盘里,旁边配上烤好的两片面包,摆在桌子上。伍妩正好洗漱完走过来,看他一眼,自然拉开椅子坐下。 蒋思白不知为何,有些喜欢现在如此和谐的气氛。他把洗好的筷子递给伍妩,在她旁边坐下,默默地吃饭。 吃完饭,伍妩要出门,蒋思白回了自己家。 两人分开时,蒋思白想问一句“你要去哪”,话在嘴边却终究没问出口。 他好像应该表现得更坦荡一些,像伍妩一样。她把他赶出门,使唤他做饭,接受他的道歉,可从头到尾,她什么都不用做。 电视还在放着电影,极致的特效展示出天与海之间的宽阔对立,让人震撼。蒋思白却无法沉浸在其中,他想的都是,伍妩要去见谁呢。 * 伍妩坐在新开的咖啡馆里,精致的黑色短裙搭一双米白色的铆钉高跟,露出一双长腿,一旁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扭头看两眼。 伍妩对面坐着一个面容身材姣好的女人,脸上画着淡雅的妆,抬手时手腕上的钻石晃出明闪的光。 伍妩打量着齐媛身上的这一套,说:“看来,李嘉名对你不错。” 齐媛喝了一口咖啡,抿嘴一笑:“还行。”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里的甜蜜和得意无法掩盖,像蒸汽一样溢出来,飘在伍妩面前。 齐媛擎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钻石耳钉,说道:“你做直播现在挣得也不算多,不如还是听我的。你这张脸,藏着实在可惜,正好征哥那边缺人,我把你介绍过去。” 齐媛地声音魅惑,问伍妩:“怎么样?” 第二十四章 伍妩和齐媛的渊源不浅,从某种意义上讲,伍妩欠着齐媛。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伍妩一个人肩负起抚养伍蒙的责任。那时她还小,能做的终究有限,在县城里转转悠悠好不容易才找到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夫妻经营的服装店里卖衣服。 底薪叁千,加提成,包吃包住。这对当时的伍妩来说,已是不错的条件。 可这份工作,伍妩没能做太久。 店里的老板是个年过五十,大腹便便的男人。每次来店里结算,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伍妩。后来,更是大胆地借着递衣服鞋子的动作,在伍妩的手背上摸一下,掐一下。 伍妩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忍气吞声,可对方变本加厉。 而更令伍妩厌恶的是,老板娘偶尔撞见此类场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淡漠。 拿到第叁个月的工资时,伍妩毅然决然辞职离开。 伍妩高中毕业,能做的工作并不多,挣得多的更不会轮到她。伍妩先后换了几份工作,都只能勉强维持她和伍蒙的温饱。 可到了第叁年,伍蒙又要做手术了。 伍妩走投无路,伍蒙的医药费压在她肩上,她走到本地一家夜总会门前。 她在门口站定,抬头望着招牌上“蓝夜”两个大字,久久不动。 伍妩清楚,今天她踏进这里,就不再有回头的机会。 伍妩在心中博弈,正当这时,齐媛从里面推开门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蓝色条纹衬衫,脚上一双黑色人字拖,手里夹着烟,满脸不耐烦。 她看一眼伍妩,就知道伍妩是来干什么的。 她抽一口烟,吐出烟圈,冷笑道:“妹妹,我劝你想好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齐媛长卷发在春风里晃荡,她看上去十分迷人。 伍妩两只手攥紧,低头不语。 春风微凉,伍妩注意到齐媛大腿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视线往下,齐媛的小腿上有两块淤青,紫黑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齐媛发现伍妩的目光,冷“哼”一声。 “这不算什么,你要是进了这,就知道,男人这种东西,猪狗不如。” 伍妩不说话,她一双眼睛小狼似的盯着齐媛。 齐媛歪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卷发。她深吸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目光含笑看向伍妩。 “你长得挺不错,不如跟着我干得了。这艹蛋的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齐媛眼神淡漠,年轻的双眼中包含沧桑。 “跟着我干,怎么样?” * 伍妩看着齐媛,现在的她,除了面貌,和当初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她背着六位数的包,手上耳朵上都是奢侈品牌的最新款首饰,皮肤光滑,闪着金色的光。 时过境迁,几年过去了,她又再次问了伍妩一个相同的问题:“跟着征哥干,怎么样?” 伍妩摇头。 齐媛离开了“蓝夜”,不再做皮肉生意。 她和伍妩一起来到了桐城。 赶上网络发展的风头,她干起了直播。最开始,靠着火辣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孔,齐媛吸引了一众粉丝。 那时,伍妩主要帮她处理杂务。 后来,随着齐媛火起来,她的历史也被网友扒出来。群起攻之,齐媛没法,只能关了已经有近一百万粉丝的账号,退出了直播圈。 齐媛的野心旺盛,安分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做不露脸的色情直播。 她拉伍妩和她一起,因为伍妩的声音比她更好听,能吸引更多人。两人共用一个账号,齐媛播两天,伍妩播两天,在伍妩的刻意模仿下,竟然没有人怀疑。 一年前,齐媛遇见了本地小开李嘉名。李嘉名对齐媛一见钟情,追求她时出手更是大方,花钱如流水,为了讨齐媛欢心,一晚上便能划出去几十万。 齐媛动了真情,搬进李嘉名的别墅,账号也就归伍妩所有。 齐媛口中说的征哥,伍妩也认识。这人早年是个小混混,后来开了一家小型牙科医院,表面是医院,实际是拉了一帮女孩做皮肉生意。 齐媛早在夜总会时,两人就相识。征哥对伍妩早有意图,只是伍妩坚决不肯。 伍妩扫一眼齐媛,心里明了,她这是给征哥做说客来了。 伍妩眼皮一垂,心底生凉。 齐媛又问了一遍:“小伍,你觉得怎么样?” 伍妩翘起左腿:“再说吧。” 第二十五章 齐媛有备而来,伍妩拒绝,她也不生气,淡淡地笑了一下。 两人早年间无话不说,短短一年,却变得如此生疏。 世上所有的关系大抵都有一个保质期,无论人们如何努力延长保质期,到底,关系都有变质那一天。无论亲情,爱情,抑或友情。 齐媛面色红润,转换话题,笑意盈盈地和伍妩说起李嘉名。 “他啊,一点都不听我的话。前天逛街的时候,我只是多看了一眼这个钻石手链,他就非得买给我。我说不要,他还生气了。” 齐媛递过手来给伍妩看,手腕上一圈细碎钻石组成的手链,熠熠生辉。 伍妩久违地挤出笑容:“真好看。” 齐媛从鼻子里呼出气,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他多倔。” 齐媛把手收回来,放在自己眼前打量。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只是看着还行,可惜设计不够新颖,只能勉强带着玩玩。” 她的口气不小,俨然半个奢侈品行家。 伍妩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个穿着蓝色条纹,烫着一头波浪卷的女人,在春风中抽烟的女人。心底好奇,那个女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伍妩又加了一句称赞:“说明他很喜欢你,你应该开心。” 齐媛喜形于色,比起刚才的娇矜,此时多了女人谈起爱人时的温柔。 “是啊,他是很喜欢我,也对我很好。” 伍妩觉着,此时此刻的齐媛,比之前更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她们在靠直播赚到第一笔小钱的时候,去了卡地亚的专柜,却只能买得起一样最简单的饰品。 齐媛从卡地亚金碧辉煌的店里出来,回头望一眼,和伍妩赌气说:“总有一天,我要买这里最贵的东西,再也不看标签。” 伍妩不在乎这些东西,但她觉着,咬着牙说这话的齐媛很可爱。 现在的齐媛,失了这份可爱。 吃过午饭,伍妩又陪齐媛去逛街。伍妩看着齐媛随手拿起一件五位数的大衣,像在菜市场拿起一颗白菜般,挑挑拣拣。几个导购围着齐媛一个人,众星捧月,齐媛越发耀眼了。 试了几件衣服,李嘉名打来电话,让齐媛去参加晚上的聚会,齐媛刷完卡匆匆走了。 导购这时才注意到一直默默无闻的伍妩,扭头笑着问:“小姐,您需要什么?” 伍妩堆了一天的笑脸,此刻终于烦了,她冷冷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 一天就这么溜走了。 伍妩走出商场,沿着江边散步。 包里的电话响了,伍妩拿出来看一眼,是不认识的本地号码,毫不犹豫地按掉,没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伍妩按掉,可它又执着地响起。 伍妩没了耐心,接起来,声音冷淡:“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声音,是蒋思白。 他说:“回头。” 伍妩转身,身后叁四米远的距离,蒋思白站在那,手里还举着电话。 伍妩挂掉电话,看着大步走过来的蒋思白。 他一走近,伍妩便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 蒋思白带着鸭舌帽,看不清眼睛,他说:“趁你睡着时我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的理直气壮,并无半分不好意思。 伍妩说:“你可真不要脸。” 伍妩说的真心,蒋思白却不当回事。他的嘴角小幅度地弯起,说了一句:“我也觉得奇怪。” 伍妩斜嘴笑:“小白,你觉得什么奇怪?” 蒋思白不回答。 伍妩低头把蒋思白的名字存进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有事么?没事我就走了。” 蒋思白拉住伍妩的手腕,伍妩的视线落在两人的手相接处。 她问:“怎么?你还有事?” 蒋思白没事。原本他就是在家中无事,正好想到温柔的生日快到了,来这附近逛逛挑份生日礼物,没想到会遇见伍妩。 蒋思白一把握住伍妩的手腕:“你刚刚叫我什么?” 伍妩挣了一下,没挣开。 她说:“小白。” 蒋思白抬手摘下帽子,这下伍妩看清了他的眼神,淡漠中好像多了些情绪。 他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伍妩反问:“所以呢?” 蒋思白想了想,回答道:“我饿了,陪我去吃饭。”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拉着伍妩的手腕,像拖着一只不愿意回家的宠物狗。 伍妩在他身后叫了几声“小白”,他没有停。伍妩也不想再挣脱了,不是因为对方是蒋思白,只是因为她也饿了。 伍妩负气地在他后面狠狠地说:“我偏要叫你‘小白’。” 话音刚落,蒋思白停下脚步。他看着伍妩有几分得意的神情,抬手把手里的帽子扣到她头上,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蒋思白牵起伍妩的手,说:“随你。” 蒋叁:老婆起的名字都好听~ 第二十六章 蒋思白带伍妩去了一家常去的私房菜馆。 藏在小巷子里的老店,从外面看,只是普通的人家。一进了门,却别有洞天。 院里的青砖瓦有些年头,被踩踏得几近光滑。一颗大槐树立在院中,树下放了一个大口圆肚的青色水缸。风一吹,槐树叶沙沙作响,洋洋洒洒掉下几片树叶,落在水缸里。 蒋思白牵着伍妩的手,一路没有松开。 院里子并列五间大房,古式的木质门窗敞开,里面人声鼎沸。 蒋思白牵着伍妩进了门。 店里的服务生统一制服,男人穿着黑色的两件式短褂长裤,女人则是白底青花的旗袍,勾勒出妖娆的曲线。 蒋思白和伍妩刚走进去,一个身穿白底彩花的女人笑着迎上来:“不好意思,蒋先生,您常坐的位子今晚被别人订了,还剩一处雅座,麻烦您将就一下。” 蒋思白点头:“没事。” 伍妩侧目,小白脸还挺有面子,估计平时没少和富婆来。 伍妩睁开蒋思白的手,搭在腿边。 蒋思白低头看一眼自己空了的手,伸过来想重新牵住伍妩,可被伍妩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她跟着服务生往前走,蒋思白不明就里。 现找的位子依旧不错,在窗边,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 伍妩从坐下,便一直盯着外面看个不停。 “喜欢?”蒋思白问。 一片绿叶,晃晃悠悠地落在水面上,叶片朝上,露出背后的经脉。 伍妩“嗯”了一声:“只是,外面太安静,里面太吵,像是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蒋思白环顾四周,人满为患,他说:“曾经来这的人少,还算清净。可这两年,人逐渐多了起来,和外面的饭店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好在菜的味道一直没变。” 伍妩转着手里的青色茶杯:“你常来这?” “嗯。” 伍妩又问:“和她一起?” 伍妩话里有话,蒋思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指谁。 蒋思白点头。 伍妩扭过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不再说话。 蒋思白勾勾唇角:“吃醋了?” 伍妩冷冷撇他一眼:“臆想是种病。” 蒋思白笑。 他的黑色棒球帽被她摘下,随手放在手边,触碰到她的小拇指。 蒋思白想到刚才她挣脱了自己手,心里明了。 “可惜了。”蒋思白说。 “有什么可惜的?”伍妩问。 蒋思白眼里闪过一道得意:“我原来的位置更好,虽然不能看景,可是不被人打扰,能干些坏事。” 他说这话时,眼睛黑森森,幽磷磷的,目光矍矍。 伍妩对上这双眼睛,骂人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底骤然升起的灼热。 清了清嗓子,问:“你原来的位置在哪?” 蒋思白用手指了指她背后斜右角,伍妩回头。 伍妩和蒋思白坐的这排,座位之间搭了翠绿色的隔板,可最靠墙的那排却是用一扇扇淡粉色屏风围起来。右边靠里的角落的那一扇屏风,遮住一面,另两面是墙,着实是个隐蔽之地。 也不知道,蒋思白曾坐在那和那个女人做过什么。 “我只想和你。”蒋思白好像能读懂她的心思,开口说道。 伍妩的小拇指抽搐了一下,她站起来:“我去趟卫生间。”起身匆匆离开。 蒋思白不算说谎,这地方本来就是温柔和他常来的。他故意捉弄伍妩,看她吃醋,别有一番乐趣。 蒋思白含着笑,看伍妩落荒而逃的背影。 伍妩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定了定心神,往回走时特意绕去右边的角落。 她想看看,蒋思白喜欢的位置到底有什么好。 伍妩放慢脚步,可被屏风挡着,从正常的角度看不清里面的人。 伍妩摘下耳钉握在手心,走过之后松开手,耳钉掉在地上,她转过身低下头假装捡耳钉,抬眼从屏风的缝隙里看。 透过一道窄窄的缝隙,伍妩看到,里面相拥而吻一男一女。女人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双臂绕颈,吻的激烈。 伍妩一时忘记收回了眼,突然对上男人的眼神。 凌厉,冷冽。 伍妩匆忙收回眼,起身逃开。 她的脸颊发烫,深吸一口气,走回座位。 伍妩这些年见的场面,大大小小。刚才撞见的这一幕比起之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可那个男人的眼神,瞬间射过来,伍妩心里一颤。 伍妩坐定,蒋思白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看见了什么?” 伍妩猛然一抬头。 原来,蒋思白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刚才的一幕被他全部收入眼底。 伍妩不说话,可脸上的红还没褪去。 窗外微风刮过,树叶相互交缠。 伍妩愠怒,瞪向蒋思白,双目水波粼粼,蒋思白动了念头。 “要不要再去一趟卫生间?”他问。 二十七章 伍妩右手撑脸,挑眉看蒋思白:“你脑子里怎么整天都是这些黄色废料?” 蒋思白摊手,反问:“你不想?” 他问得极自然,丝毫没有在公众场合该有的低调。 伍妩白他一眼:“不想。” 蒋思白定定地看了伍妩一会儿,拿起筷子夹了菠菜拌着豆腐皮丝,送入口中。 “不想就算了。” 伍妩正打算说什么,抬眼正好看到刚才撞见的那对情侣出门。 男人站起来更显高大,伍妩猜测他的年纪叁十左右,肩膀宽阔,双腿修长,腰肢纤细。 “腰肢纤细?” 伍妩在意识到自己用这样的词汇形容他时,在脑中打了个问号。也许是宽肩衬托,他的腰在黑衬衫里晃荡,荡出许多的空间,引人遐想。 伍妩不禁想,这样的身材,合适穿大衣。 黑色呢子大衣里,搭配一套灰白格子西装,里面裹着这副极致躯体。 只这一会儿,伍妩便想了如此多。 眼神移到他身旁的女孩身上。这可真是个女孩。 二十刚出头,正是青春洋溢的模样,半长的黑发散在肩上,白T恤,格子短裙,踩一双白色球鞋。 他们走到门口,女孩倏然停住脚步。她往后望了望,小脸一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拉拉身边男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男人无奈地歪头看她一眼,迈开步子走回去。 女孩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容,专属被宠爱的人。她的家境应该不错,身上的衣服虽然普通,但脚上那双白色球鞋,伍妩今天下午刚在专柜见过,价格不菲。 大概是男人走了回来,伍妩注意到她的眼神蓦然亮了起来,刚刚还藏着浅浅的笑,现在变成露齿笑,露出一排兔子一样的洁白整齐的牙。 她高兴起来,声音提高了几度,伍妩模糊听到她喊了一声“小舅舅”。 伍妩皱眉,小舅舅? 果然,男人走回来,手里握着一张白纸,上面好像画了什么。伍妩看女孩笑意盈盈地接过,迭成手掌大小的方块,放进男人的裤子口袋里。 动作亲昵。 伍妩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两人没有牵手,并肩而走。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男人突然回头,正对上伍妩一直打量的眼神。 他的眼珠黑黝黝的,隔着这么远,伍妩都感受到其中的寒意。 伍妩立即低头,手一哆嗦,筷子从手中滑落。 她收回视线,凝神静气,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 筷子刚落在一片切的极薄,闪着油光的鸭肉上,她听到蒋思白说:“吃饱了么?” 伍妩不明所以,瞪他。 这才只吃了几口,他发什么疯。 伍妩淡淡地回了一句:“没。” 蒋思白“哼”了一声:“我还以为,秀色可餐,你光看男人就能填饱肚子呢。” 伍妩停筷,不知怎么,空气中清新树叶嫩枝的味道,被一股酸酸的醋味所替代。 伍妩斜眼看蒋思白:“欲求不满,所以找茬?” 蒋思白也学着伍妩的语气,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那你呢?是欲求不满,还是打算另寻新欢?” 伍妩把筷子放下,木筷碰撞瓷盘,轻轻的一声。 伍妩向后一靠,双手环胸,一双明眸神色冷淡。 蒋思白垂眸,不看她的眼睛。他一对上伍妩,就不像自己了。 她爱看别的男人,看就好了,他生哪门子气。可他又没有看别的女人,这样一对比,还是伍妩显得不对。 蒋思白想到这,底气足了些,抬眼。 伍妩眯眼叫他的名字:“蒋思白。” 蒋思白轻轻“嗯”了一声,底气不足。 伍妩对着他扬扬下巴:“看我。” 蒋思白这下才正对上伍妩的双眼:“怎么?” 伍妩倏然笑了,脸上的淡漠,像叁月河中的冰,在暖阳下化开。 她问:“做么?” 蒋思白的眼底染上一层欲色,伍妩这么女人,从不按套路出牌。 蒋思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睛在四周环顾。 店里喧闹,四处欢笑,没人注意到这一桌男女的异样。 蒋思白率先站起来,看向伍妩:“走。” 二十八章 这间餐厅的卫生间较一般的卫生间宽阔,装下两个人却也狭窄。 伍妩背对着门站着,蒋思白正对着她。 伍妩对他挑眉:“脱!” 言简意赅。 蒋思白先脱下外面的格子衬衫,又脱下上半身的白色T恤,握在手里,裸着上半身。伍妩从他手里抽走衬衫,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往上爬,在他胸膛两点粉红停住。 前几次都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伍妩看不清楚他的身体,只能靠手感受。 这次她带了隐形,哪怕在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她也能看清。蒋思白胸口两点,如春日盛开极好的杏花,粉嫩欲滴,不如桃花那般招摇,只想让人凑近闻一闻,亲一亲。 伍妩凑近蒋思白,越过他的身体,手向后放下马桶盖子。 她把蒋思白的蓝色衬衫铺在马桶盖上,命令蒋思白:“脱裤子。” 蒋思白垂首解开裤扣,拉下拉链,把浅蓝色的牛仔裤和深黑色内裤一起褪到腿弯,腿间的家伙肿的老大,竖立着和伍妩打招呼。 伍妩说:“坐下。” 她像马戏团挥舞着鞭子的驯兽师,只是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她本身才是武器。 蒋思白坐在衬衫上,伍妩弯下腰,手探进裙底,再伸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黑色的蕾丝花边内裤。 伍妩跨上蒋思白的大腿,他腿上茂盛的毛发扎着她柔嫩的肌肤,伍妩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走在一片松林中。 蒋思白的阴茎竖在两人之中,伍妩拉下裙子侧边的拉链,把衣服褪到腰间,忍耐已久的家伙迫不及待地弹打着她柔软的小腹。 伍妩无暇顾及它。 蒋思白今天格外听话,他享受着伍妩掌握主动权,挥舞鞭子的模样,他沉醉其中。 伍妩拉过蒋思白的手放在自己胸上,蒋思白一边揉着两座山峰,感觉到大腿上添了一股温热的感觉,是她体内渗出的液体。 伍妩嘤咛了一声,魅惑的双眼此刻如涨潮前的湖岸,湿漉漉的情欲还未完全占据上风。 她小声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蒋思白手上的力气瞬时加大,伍妩的呻吟声高了一度,蒋思白赶紧捂住她的嘴。 卫生间随时会进来人,他可不想现场直播。 伍妩狡黠一笑,伸出舌尖在蒋思白的手心舔了一下。蒋思白的眼底欲色加重,如即将破晓之前的黑暗,一双黑黢黢的眼睛能把人吸进去。 蒋思白松开手,大掌放到伍妩光滑的后背,像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绸缎。 “没有。”蒋思白两个字说的轻巧,眼皮却垂下去。 他的东西滚烫,蘑菇头顶着她的小腹,好像想直接钻进去。可他的面色不改,看上去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 伍妩勾勾嘴角,被他的孩子气弄笑。 他的脾气怎么像小孩子一般,动不动生气,生气了又生不长,嘴硬,鸡巴硬,偏偏心软。 伍妩忍耐不住,双手捧起蒋思白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下。银丝交换,缱绻千般,蒋思白的舌头将要勾住她的小舌时,却被她闪开,她后退。 对着蒋思白眨眼,啃上他的脖子,沿着脖子一路路过锁骨,直到她觊觎良久的两朵杏花。 伍妩品尝着他的滋味,舌尖勾着两点不停地舔舐,一会儿轻含,一会儿重咬,直至两朵杏花彻底绽放成鲜红的桃花。 雨露沾湿桃花,蚌肉绞缠。 蒋思白双手掐住伍妩的腰,想一下子把她扶弱杨柳腰掐断,可又舍不得。 他脸上的冷淡终于褪去,换上潮红,像是落日余晖中一抹极好看的橘红色。 他咬牙切齿:“坐上来。” 这次,伍妩没再停顿,脚尖踩地,抬起屁股,一只手扶着蒋思白的胳膊,一只手握住蓄势待发的家伙,直直地坐了下去。 伍妩难耐地发出一声呻吟,被蒋思白凑上来的唇及时堵在口内。他把她的声音偷走,还给她一波波的撞击。 这个姿势不好使力,可有别样滋味。 阴茎直着插进去,龟头毫不费力抵达宫口,紧致感一时达到顶峰。 蒋思白咬着伍妩的嘴唇,双手箍紧她的腰,耸得她一上一下。 黑色裙摆下,掩盖着两人交合融为一体的证据,随着他们的动作,震荡着,偶尔露出伍妩饱满的两瓣臀。 兴至高处,蒋思白咬着伍妩的耳垂,低喘的声音,像极了一头发情的雄兽。 这头雄兽说:“我吃醋了,我不喜欢你看别的男人。” 二十九 蒋思白这句话,像是有个顽皮小孩离在远处,拿弹弓射过来的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伍妩的心上,打出一个窝。 伍妩呜咽一声,掰过蒋思白的脸,张口叼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咬。 咬的他大力得撞,那根东西仿佛要把她穿透,把她的灵魂从体内顶出来。 情到深处,伍妩趴在卫生间隔板上,身前垫着蒋思白的格子衬衫。 蒋思白站在她背后,一只胳膊从她的腿弯处穿过,抬起一条腿。 花心袒露,方便进出,蒋思白无所忌惮。 进出间,两人间的交合处磨起一层白色泡沫,泛起“啪啪”声。 伍妩的乳尖娇嫩,摩擦在格子衫上火辣辣的,肿胀的老高。 蒋思白一只手放在她乳下,死死按住她的小腹。随着往前送的姿势,把人往回拉。 一来一往,双重力的刺激下,伍妩没一会儿就泄了,水流了满地,沾湿了蒋思白的大腿。 高潮后的伍妩浑身无力,向后靠在蒋思白的胸膛上,胸前的格子衫没了依靠,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像院子中被风吹落的树叶,被蒋思白踩在脚下。 蒋思白从后面咬住伍妩的耳垂,低低地说:“不行了?” 伍妩发出困顿小兽一般的声音。 “呜~” 蒋思白轻笑,胸膛震荡。 “这就不行了?”他放慢速度,闲着的手移到伍妩的左胸上,肆意揉捏。食指与中指夹着那朵梅花,直到它在昏暗的灯光下绚烂盛开。 “可是我还没完事,怎么办?”蒋思白问,语气纯真,仿佛他只是在问伍妩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伍妩摆手,气若游丝:“你加速。” 她现在只想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空着肚子做了这么久,高潮后的身体虚空,急切需要食物填满。 “真的?”蒋思白不确定。 上次他在她高潮之后,又搂着她兴冲冲地折腾了尽兴,完事之后她的脸色可不好看。 伍妩点头,连接身体和头颅之间的脖子好像支撑不住。 “确定。” 伍妩说完,蒋思白原本放在她胸上的手突然抬到她面前。 他说:“咬着。” 伍妩抬起手打掉他的手:“你疯啦。” 蒋思白固执地又把手抬起来,放在她面前。 “一会弄疼你,你就咬我,正好可以堵住声音。” 伍妩看一眼他骨肉匀称,指节细长的手,叹一口气。 “把衣服递给我,我随便咬一件衣服。” 这双手,白皙修长,赏心悦目。 蒋思白看一眼,被踩在脚底下的格子衫,还有不知在哪沾了水的白T,直接把手塞到伍妩嘴边。 “咬我。” 伍妩还想拒绝,就收到了他的威胁。 “你要是再不咬住,我可不客气了。” 伍妩吓得,张开嘴,像只饿狼,叼住蒋思白的大拇指下面的软肉,牙齿硌在他大拇指和手掌之间的连接处。 蒋思白的左手被伍妩咬着,右臂从她小腹前绕过,环住她的腰。 一时间,伍妩几乎被勒得无法呼吸。 随即,呼吸不再是问题。 蒋思白没了顾忌,力气大得像是要撞破隔间的挡板。 伍妩的双肘撑在身前,肘部和坚硬的隔板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蒋思白的东西也是硬邦邦,硬到伍妩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形状,滚烫的东西熨烫着甬道,如在茫茫雪天中泡热水澡。 可这水怎么越烧越热,烧的她浑身滚烫,无法抽身。 伍妩紧紧咬住蒋思白的手,右边一颗尖牙陷在他的肉里,伍妩尝到一股腥甜。 她反而越加不想放开了。 精血交融,他们此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伍妩爱他们此刻的亲密,爱此刻泪眼模糊却沉浸其中的自己,甚至,她也爱脚下踩着的格子衬衫,被她的液体打湿的格子衬衫。 随着蒋思白最后的冲刺,他在岩浆迸发之前一秒拔出家伙。 喷涌而出的液体从他的手掌里滴落,混合着伍妩之前流出的爱液。 格子衫湿的彻底。 伍妩松开口,口水拉成丝。 蒋思白的手上留着一圈清晰的牙印。 白璧无瑕,现在却渗了红斑点点,比原先更好看。 伍妩转身搂住蒋思白,不管他手里的狼狈,把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蒋思白。” “嗯?”他说。 伍妩吸了一口气,他身上都是两人情动的味道。 “我饿了。” 三十 伍蒙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终于可以出院。伍蒙想跟伍妩回家住一晚,可伍妩担心蒋思白那厮露馅,以第二天要早起工作为理由拒绝了他。 伍蒙的小脸立马耷拉下来,伍妩抬手在他头上抚摸。 “乖,放寒假时姐姐带你出去玩。” 伍蒙不大高兴地仰头:“我能去滑雪么?” 伍妩想拒绝,他的身体条件不适合这种剧烈运动,可她想了想,说:“行,放寒假姐姐带你去滑雪。” 她陪在身边,心才安定。 伍蒙这下总算不撅嘴了,换成抿起嘴笑。 办完出院手续,伍妩打车送伍蒙回了学校,回家的路上收到了蒋路的微信。 他的黑色头像上有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1”。 “伍蒙今天出院了?”他问。 伍妩知道,大概是伍蒙的主治医生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为了讨好他才把伍蒙出院的消息告诉了他。 “嗯” “他已经好多了” “谢谢您的关心” 伍妩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字,蒋路看着手机上一行行的字,勾起嘴角。 上次他明明说过,让她别再用尊称了,可她的文字透着生硬,可以拉开距离,蒋路知道她是生气了。 小姑娘,总该有一些脾气。 蒋路把键盘切换成话筒,按着话筒说: “不是说好不再用‘您’么?怎么几天又生疏了” 送伍蒙回学校时天将将要黑,现在就完全黑下来了。黄色的出租车在居民区的一条路上穿梭,两旁的路灯在车里投下光,一只接一只,明暗交错。 伍妩手指轻轻在蒋路发来的语音上点下,没来得及切换成听筒,蒋路低沉的声音在出租车狭窄的车厢里响起。 “不是说好……” 伍妩慌乱地又点了一下,暂停了播放,调成听筒播放,放在耳边。 他的声音低醇暧昧。 伍妩停了半晌。 她猜不透蒋路的心思。 他和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急色的男人不同,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欲望。一丝丝欣赏,也许,可男人对女人的冲动,未必。 可他的言行又证明她是错误的。 伍妩心底觉着,蒋路同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不同,他沉静执着,看人时一双眼睛黑黢黢的,里面能装得下山川大海。 伍妩总觉得,蒋路的眼睛似曾相识。 伍妩想出来了,原来,蒋思白的眼睛与蒋路有几分相像,只是蒋思白的眼睛更纯粹,他的情绪无法掩藏,又或者说不屑于掩藏。直勾勾地看人时,能勾的人陷进去,像跌进一个无底洞。 可蒋路不一样,蒋路那双眼睛像是万花筒,不能长久直视,陷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屏障。 他们两个都同姓“蒋”,可命运实在不同。 伍妩没回语音,依旧打字。 “上次归上次” 蒋路没想到她性子如此直白,觉着甚是有意思。 按着话筒哄人 “上次没吃完的饭,找个你方便的时候,再继续” 伍妩听了,心底了然。 虽然他话里说,找个她方便的时候,可他毕竟是发号指令惯了的人,最后这几个字哪里给伍妩拒绝的选择。 伍妩回了个“好”,关上了手机。 不管蒋路是什么目的,伍妩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她也该考虑其他的选择了。现在直播管的越来愈严,她们这个小网站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如果蒋路能给她提供更优越的条件,她也该为自己和伍蒙考虑考虑。 只是,蒋思白…… “姑娘,到了。” 司机师傅靠边停好车,扭头对伍妩说。 伍妩回过神,“哦”了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下了车,一阵风恰巧吹过,吹醒了伍妩。 蒋思白怎么样,和她有什么相干。 两人只是寂寞时作伴,借着邻居的优势给彼此行方便而已,她想他做什么。 他是一个自愿出卖肉体的男人,而她是一个心甘情愿出卖灵魂的女人。 这样的两个人,除了能在寂寞时给彼此带来肉体的慰藉,不该有任何牵扯了。 可,伍妩忍不住想,如果她足够有钱。 如果她足够有钱,她大概也愿意包养他,看他趴在她双腿间,抬着一双被情欲氤氲的眼。 三十一 伍妩回到家,已经快到直播的时间。 她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堆满了东西。她从柜门里摆得整整齐齐的啤酒里拿出一罐青岛,拉开拉环,咕咚咕咚喝下去。 顺心。 冰箱里都是蒋思白塞满的东西,伍妩大致翻了翻。上面的保鲜层,存放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水晶梨,蓝莓,还有两盒红彤彤的草莓;下面的冷藏,冻了许多手工水饺还有一些看不出是哪国菜的丸子汤。 伍妩喝完一罐冰啤酒,打了个酒嗝。 蒋思白这家伙,也不知道犯什么病,做保姆上瘾,跑到她家来收拾冰箱,补给粮仓。 伍妩关上冰箱门,骂了一句有病,可嘴角的笑藏不住。 * 最近直播不好做。 一是网络监管变严了。 最开始网络直播兴起,没人监管,什么都能播,什么都能说。等到大家都一股脑地冲向直播,监管变得严格,赚钱就变难了。 伍妩单干之后,转战到现在这个小网站。网站虽小,用户量还行。 加上伍妩最开始积攒的一些名气,她播得也勤,有不少死忠捧着她。 可现在被封的账号越来越多,说不定哪天,整个网站就全军覆没了。 二是伍妩的心态变了。 伍妩最开始跟着齐媛干,心底就明白,这不是个长久的活儿。 后来,齐媛退出,伍妩冲上一线,自己干起直播。她自己也知道齐媛是看到直播这条路的尽头,不如趁早给自己找个退路。 齐媛知道给自己找退路,伍妩自然也想到这点。 只是,她现在手头没那么多的钱。 这几年攒的钱,足够保证她和伍蒙过几年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伍蒙的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一定哪天爆炸了,需要一堆堆的钱去填它炸出来的无底洞。 趁着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 可这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伍妩起了退的心,自然播得也没那么勤了。 今夜无事,伍妩脱光衣服,坐在书房宽大的藤椅上,身下是一块盖过整个椅子的灰色长毛毛毯。 伍妩没提前预告,加上又是工作日,上线播了一会儿,听得人还不到周末的一半。 她兴致缺缺。 阴道干涩,声音敷衍。 伍妩抽出右手手指,把左手的中指整根含进嘴里。她的手指长,指甲顶着喉咙,她差点吐出来。 伍妩抽出手指,直接往下探进甬道,有了唾液做润滑,总算没什么疼的感觉。 可还差点什么。 伍妩合上双眼,幻想着,蒋思白附身站在她面前。而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代替了自己,在甬道里进出。 湿润感增加。 反正都是幻想,伍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在她眼皮后的漆黑世界中,蒋思白蹲在她的双腿之间。 好看的头颅埋进她的腿心,他的舌头模仿着性器,在她身体里兴风作浪。 她流出来的水,被他一滴不漏地含进嘴里,咽下肚。 伍妩按着蒋思白的头。初始见他时还是寸头,现在头发长长,短茬头发扎着伍妩的手心。 “呃嗯~呃嗯~呃嗯~” 伍妩的听不见耳机里系统提示的声音,完全沉醉在有蒋思白的世界中。 蒋思白舔着她浑身上下最甜的地方,他高耸的鼻尖顶着两片肥厚的蚌肉。 他的舌头,千转百折,够到最深处。 伍妩低声尖叫着泄了出来,打湿了毛毯,留下一小块比其他地方都要暗的痕迹。 伍妩摘下耳机,无力地躺在藤椅上,一只手扶额,大口呼吸。 蒋思白这个贱人,不光占据她的冰箱,还要占据她的幻想。 伍妩缓了一会,有了力气,坐起来倾身往前靠,关上直播后,又眯眼看电脑上的收入明细。 看到某一条时,她的双眼猛然撑大。 就在刚刚,有人给她打赏了二十万。 伍妩凑近了一些,仔细看看上面的小字。 这个人的昵称叫‘会飞的鱼’。 刚才她只想着蒋思白了,甚至都没听到系统打赏的声音。 伍妩有些后悔,这个人的昵称眼生,应该是新来的。他打赏了二十万,而她连一句“谢谢”都没说,也不知道这个叫‘会飞的鱼’金主爸爸有没有生气。 都怪蒋思白这个王八蛋。 伍妩把耳机摔在键盘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伍妩正想着蒋思白呢,人就来了。 伍妩在书房里听到门铃声,不用看都知道是蒋思白。除了他,谁还会在凌晨一点要进她的家门。 伍妩衣服也不穿,光着脚,裸着身子走到门口,只站在门后按下把手。 蒋思白推开门,入眼的便是刚经历完一场满足自慰,赤裸着的伍妩。 他慌忙抬脚迈进门里,手肘向后一顶,关上了门。 三十二 伍妩走在前面,两条长腿交叉,腰后的浅窝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蒋思白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脚下踩着和伍妩同款的毛拖鞋,跟在伍妩身后。 伍妩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拉过旁边搭在扶手上的白色针织薄毯子,盖住自己,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蒋思白走过来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伍妩抬眼看他一眼。 “坐啊,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当雕塑了?” 蒋思白知道她心情不好,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伍妩的一只脚从毯子底下伸出,五根脚趾圆润,上面涂了深红色的指甲油。 她好像很喜欢红色。蒋思白记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穿着红色,当晚他的梦里出现了大片燃烧的玫瑰。 红色浓烈,她衬得起。 伍妩看一眼蒋思白,见他盯着自己的脚不挪眼,抬起脚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喜欢这个?”她问。 蒋思白“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伍妩对着他抬抬下巴:“我问你,是不是恋脚癖,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欢这个。” 蒋思白摇头,他只是觉得她的脚好看,并不是什么恋脚癖。 伍妩不无可惜地说:“不是就算了,原本还打算借你玩玩呢。” “玩玩?”蒋思白的眸色加重,“怎么玩?” 伍妩想了想:“随你,穿黑丝袜也行,白色网袜也行。” 蒋思白被她的话噎住,他的眼前立马浮现出她裸着一双长腿,只穿黑色丝袜的场面。 他咬紧了牙关,半晌,说道:“其实……” 电视里,一对夫妻吵着架,女人撕打着男人,像一只母豹子似的吼着:“你为什么要出轨?我给你们老王家生儿育女,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伍妩看得津津有味,没听见蒋思白的声音。 女人的泪珠像五月天里的暴雨,噼里啪啦。 伍妩“啧”了一声。 这女人可真傻,她以为哭就能挽回对面的男人了么?没看见那个男人不耐烦的神情。 再说了,男人出轨和女人哪里做错没关系。就算你是个仙女,就算你在家把他伺候得像大爷,就算你给他生一窝,他也照样出轨。 男人一挥手,打掉了女人的手,把女人推出去老远。 伍妩看得正起劲,倏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被抬起,上面被印上湿漉漉的触感。 蒋思白捧起她的脚,在她如同丘陵一侧的脚背上亲了一口。 伍妩扭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蒋思白。 蒋思白清了清嗓子:“我们玩玩吧。” 伍妩挑眉,爽快地站起身:“等着。” 摇晃着腰肢走向卧室。 电视里还在吵,这次变成女人和男人相互撕打。 蒋思白低头,看一眼胯下鼓鼓一团,蓄势待发的家伙正踊跃着,彷佛要在裤子上顶开一个洞。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艹! 这一个多小时,着实是委屈了这家伙。 伍妩开始直播时,蒋思白就听到了。 这些日子,他没事便跑到书房呆着。从前只在书房呆着写作的他,干脆直接把书桌挪到了靠墙的那一面,晚上一直在这赖着。 蒋思白背靠着墙,伍妩那边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听到。 今晚她开始直播时,蒋思白察觉到她的异样,她没平时那么起劲。 可后来播到一半,她不知怎么又打通了任督二脉,声音媚得他胯下坚硬,恨不得穿墙而过,直接把人压在身下。 蒋思白忍耐着。 伍妩直播一结束,他立马从椅子上弹开,拉开门往外走。 走到伍妩门口,又想起她大概需要一定时间整理,特地在门口站了一会。从一数到一百,才按下门铃。 蒋思白脱下居家短裤,只剩一条内裤,他拉过伍妩的毯子盖住自己的大腿和胯下。 “嗡~” 和短裤一起放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蒋思白望一眼卧室的方向,伍妩还没出来。 他掏出手机打开。 秦逾发来微信,一条接一条。 “蒋叁,我觉得我完了” “我今晚为了听一个女人说声‘谢谢’,甩出去二十万” “可是她都没理我” “他妈的” “我太想见见这个女人了” 蒋思白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猛然愣住。 伍妩从拐角走出,裸着上身,下面穿一条黑色丝袜,黑色蕾丝丁字裤。 刚才还被他握在手里的那莹润双脚,现在被包裹在薄薄一层黑色里。 蒋思白胯下的东西兴奋地分泌出液体。 伍妩每走一步,摇曳生姿,她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一双脚搭上蒋思白的大腿。 脚尖踢掉他手里的手机,往回收时,隔着毯子,轻轻踩在他胯下坚硬如铁的东西上。 手机落在地上,屏幕还亮着。 “蒋叁” “你告诉我这种感觉,你们文学家怎么形容” “蒋叁” “你死了么” 三十三 伍妩的脚隔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脚尖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动作轻柔,可脚下的触感却是钢铁般坚硬。 蒋思白靠在沙发背上,享受着伍妩的服务。 屋里灯光闪耀,在蒋思白的头顶投下,他的侧脸熠熠生辉,高耸的鼻梁彷佛一道刀刃,锋利得能割破愈渐浓重的暧昧。 伍妩抬起右脚脚尖,挑开盖在蒋思白的大腿上的毯子。 在伍妩走过来的这一会儿,他已经把内裤脱下了。 一切赤裸裸的展现在伍妩眼前。 伍妩盯着有些丑陋的家伙,像是个采蘑菇的小女孩,看到一朵硕大的蘑菇,不敢直接伸手采下。她用脚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因为激动而泛着红的家伙,它摇了摇,对着伍妩直愣愣地竖起。 蒋思白从喉间发出一声呻吟,低沉的“嗯”,伸出粉红色舌尖舔了舔上唇。 伍妩吞了一下口水。 蒋思白转过头,露出大半张脸。冲着她的这边脸笼罩在柔和的光里,另一半隐匿在外。 他的眼神迷离,像一只幼小的,等待着母亲哺乳的豹子。 瞳仁漆黑,瞳孔发亮。 伍妩胸膛起伏,她被蒋思白渴望的眼神勾住,下意识地用两只脚环住硕大的阴茎,上下左右的摩擦。 蒋思白的头向后仰,脖子上凸起的喉结,变成伊甸园毒蛇吐着的血信子。 创世纪中,毒蛇吐着信子对夏娃说:“吃掉这个苹果吧,吃掉它,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此时此刻,毒蛇吐着信子对伍妩说:“吃掉这个男人吧,吃掉他,你才知道什么是满足。” 毒蛇引诱夏娃吃下第一口苹果,从此她懂得了羞耻。 伍妩脚上的动作不停,蒋思白的脸上露出因为爽快而痛苦的表情。他的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偶尔张开,探出舌尖舔一下干涸的嘴唇。 伍妩叫他的名字:“蒋思白。” 蒋思白睁眼,在欲望中沉浮的双眼朦胧,他望向伍妩。 伍妩更加坚信了,蒋思白就是创世纪中在伊甸园蛰伏已久的蛇,他等待着,等待着,终于幻成了人形,它换了种方法,以自身为陷阱,诱人重新跌入犯罪的轮回。 伍妩可以选择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可那有什么意思呢? 从她第一次把蒋思白带回家时,她就接受了这只毒苹果,现在才来忏悔,为时已晚。 伍妩收回脚,对着蒋思白勾勾手指。 “过来。” 蒋思白的眼睛一眯,动作迅速,倒真像只敏捷的豹子,把赤裸如羊羔的伍妩压在身下。 他的声音因为情欲而粗糙,他问:“忍不住了?” 伍妩没回答,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儿,直接拉下他堵住这张令人生厌的嘴。 舌尖探进他的嘴里,她不再玩捉迷藏,大胆直接地找到他的舌头纠缠。 蒋思白左手撑在她的腰侧,右手探到她的腿间,食指勾住她因为大腿张开而撑得越发薄的丝袜。 “撕拉”一声,黑色被撕裂,露出里面的粉嫩。 蒋思白忍耐多时,而伍妩亦是渴望良久。 他们闭着双眼,凭着体内最原始的冲动而进行着动作,无需交谈,无需眼神,她的身体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足够了。 伍妩抬起两条腿环上蒋思白的腰,蒋思白抚摸着覆盖在她大腿上滑嫩的丝袜,把阴茎插入她体内。 同一瞬间,伍妩的两排牙齿咬住蒋思白的下唇,那颗曾经陷在他手掌里的尖牙,此刻刺破了他的口腔,腥甜的味道弥漫两人口中。 蒋思白两只手掐住伍妩的杨柳细腰,固定住她,像只发疯的野兽,凭着体内火热的驱使,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送入紧致迷人的花丛中。 伍妩听见,蛇从丛中钻过,它的腹部摩擦着茂盛的绿色,发出一阵阵“嘶嘶嘶嘶”。 伍妩紧紧抱住蒋思白,毒蛇是冷血动物,他却热得像只火炉,热得要把她融化掉。 伍妩抚摸着他的后颈 “小白~” 百转千回。 蒋思白把头颅埋在她湿漉漉的脖颈儿中,凑近她的耳边叫了一声。 “小伍。” 三十四 伍妩和蒋思白迭抱着,伍妩躺在蒋思白身上,滑溜溜的汗水让她感觉自己像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 “小伍”伍妩在嘴里咂嘬这两个字。 “小伍,小伍,小伍……像是在叫狗的名字。”她说。 蒋思白“嗯”了一声,反问她:“难道小白不像狗的名字?” 伍妩想了想,自己这局没输。 毕竟叫“小伍”的狗比较少见,而叫“小白”的狗则满大街都是,蜡笔小新的那条狗不就叫“小白”嘛。 伍妩心里平衡了,两只手在蒋思白的胳膊上捏来捏去。 小白脸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伍妩压在他身上,他胸口的两块肌肉硌得她疼,把她的两块乳肉压成饼状。 安静躺了一会,伍妩抬起下巴垫在他的锁骨上。 “你什么时候回去?” 蒋思白偏头,坚硬的下巴碰碰她的额头。 “爽完就赶我走,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伍妩抬手摸摸自己被他碰到的额头一角:“人性多少钱一斤?” 蒋思白白她一眼:“千金难买……” 伍妩接话:“爷高兴?” 蒋思白气得深吸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伍妩。 伍妩歪歪脑袋:“怎么了?” 蒋思白瞥她一眼:“我今晚不走了。” “不走了?”伍妩眉毛上扬,“什么意思?打完炮还想赖在这,这可不符合你的职业素养。” 风水轮流转,现在换成伍妩用鄙视的眼神看蒋思白。 蒋思白鲜少被人呛。 在家里,他是最小的,除了他爸,谁都宠着他。在外面,有蒋家做依靠,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谁都不愿意无事招惹他。 他生性冷僻,从小玩到大的人也就两叁个,这几个人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也都惯着他。 只有她。 蒋思白一个翻身把伍妩压在身下,捞起被掀翻在一旁的毛毯盖在伍妩的脸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伍妩伸手蹬脚地挣扎,几下都差点踹在蒋思白那儿。 蒋思白咬紧牙根,恨恨地说:“真想捂死你算了。” 他本意是和伍妩闹着玩,力气不大,伍妩叁挣两挣便挣开了。 她红着一张素静的脸,笑得眼里蓄满泪,亮闪闪的,让蒋思白想起阳台外的那颗星。 她佯装生气:“先奸后杀,你好狠的心,究竟谁没人性。” 蒋思白低头,猛地在她唇上啄一口,抬眼得意洋洋地说:“你!” 他从伍妩身上爬起来,揪起伍妩身上的毯子围在腰上,抬脚往卫生间走。 伍妩裸着身体,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喂!” “要不要脸啊,大男人围什么毯子,你哪里我没看过!” * 蒋思白用外面的卫生间,伍妩用卧室里的卫生间。她洗完澡,吹完头发,蒋思白还没出来。 伍妩无聊,窝在床上玩手机。翻了翻微博,又去几个短视频软件转了一圈,百无聊赖,伍妩进了她的粉丝群。 微博群里的粉丝,只要甩出打赏超过二十万的截图,就能被拉进微信群,这个传统还是齐媛发明的,伍妩接手后一直延续。 伍妩在群里翻了一遍,再退出时,通讯录的位置多了一个明晃晃的红色数字。 伍妩点进去,他的名字叫做“会飞的鱼”。 伍妩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她犹豫了。 她之前加过许多人,但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吊着他们,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这次,伍妩心里却真像有一只会飞的鱼在蹦跶,七上八下。 蒋思白洗澡的水流声隔着门传到卧室,伍妩舔了舔嘴唇,点击了同意。 加上好友,伍妩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消息。 伍妩没了耐性,把手机扔在一边,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蒋思白走进来,便看见她像个玩具娃娃似的,浑身没筋骨,双眼呆滞。 他绕到伍妩那一边,直接覆身上去,头发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滴在伍妩的脸上,滴进她的脖子里,冰凉。 伍妩叫了一声。 “小白!” 蒋思白还真像只大型犬似的,甩甩自己的头发,水甩了伍妩一脸。 伍妩抬手直接掐住蒋思白的脖子。 “信不信我掐死你?” 蒋思白一只手擒住她的两只手腕,毫不费力举到她头顶,笑着说: “信。” 伍妩抬脚在他大腿上踢了一脚,挣开他的手翻身裹进被子里。 “睡觉,再不睡就滚回去。” 蒋思白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跳进被子里拉过伍妩搂在怀里,这次她没挣扎,乖乖地任他搂着。 床头柜上,伍妩的手机向下扣着。 会飞的鱼发来一条信息:“我能见见你么?” 三十五 今天是蒋家相聚的日子,一大家子人坐在宽敞的餐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 蒋老爷子的规定,每两个月,蒋家人都要抽一天聚在一起吃饭。无论多忙,这个时间必须抽出来。 所以,蒋思白一回家,就看见很久没见过的大哥二哥,还有令他生厌的蒋路。 蒋思白进了餐厅,和老爷子打了招呼。 “爷爷。” 蒋老爷子笑得眼睛眯起来,人老了没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和蔼了许多:“回来啦,去洗洗手过来坐着吃饭。” 蒋思白点头,略过坐在老爷子左右的亲爹和蒋路。 蒋行铁青着脸,欲发作又碍于老爷子在身边,紧抿着嘴,手握成拳。 蒋路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大哥握紧的拳头,举起手里的红酒浅饮了一口。 从餐厅通往门口客厅的走廊里有一间小的卫生间,专门用来洗手,蒋思白绕过去,去了客厅后面的洗手间。 他洗了些洗手液在手上,揉搓出泡沫,正打算洗掉的时候,蒋思东挤了进来。 他走路没声音,蒋思白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脸,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鬼么?走路都没声。” 蒋思东的眉头皱起,像大人板起脸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他夹着手里的眼递到嘴边,吐出烟雾。 “小白,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教养。” 蒋思白头也不抬,冲洗着手上的泡沫。 “彼此彼此,毕竟咱们俩时同一个爹妈生的。” 手上的泡沫冲下去了,可蒋思白觉着手上还沾着什么,黏腻让人不舒服。 “还有,不要叫我‘小白’,蒋思东。” 蒋思东把手里的烟屁股在洗手台上碾灭,靠近蒋思白用肩膀把他挤走。 “小白,小白,小白……”蒋思东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我就叫,我就叫,你能拿我怎么办?” 无赖的嘴脸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蒋思白捡起他放在洗手台上的烟屁股,抬手想扔到垃圾桶。他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握成拳头,打量着一会蒋思东转过来该朝哪打,他才会更疼。 蒋思白的手放在腿侧,蒋思东还在弯着腰洗手,这个洗手间挤了他们两个人,实在有些狭窄。 “你们在干什么?” 蒋思白一听到这个声音,拳头立马松开。他转身,对上蒋思中那张严肃的脸。 他们叁兄弟中,蒋思中最像父亲蒋行,样貌像,连性子也像,不怒自威的模样从小学便初见端倪。 蒋思白叫了一声:“大哥。” 蒋思中“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蒋思东洗完手,直接搭上蒋思白的肩膀,笑嘻嘻地对蒋思中说:“大哥,我和小白正开玩笑呢。” 蒋思白合上眼睛,又张开,蒋思东那双湿漉漉的爪子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蒋思东。”他冷冷地叫。 蒋思东还没回答呢,蒋思中先开口了。 “小东,别惹老叁。” 蒋思东听了蒋思中的话,顺从地把手从蒋思白肩上拿下来,还不忘记在蒋思白背后抹了两把。 蒋思中看一眼两个弟弟,僵硬的面孔柔和下来。 “洗完手就去坐着吃饭。老叁,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今晚别闹脾气。” 蒋思白点头。 蒋思东对着蒋思白挤眉弄眼,蒋思白看着他的脸,幻化成一个字。 “贱”! 满桌的菜肴,蒋思白却没胃口,只夹了几口面前的芦笋吃。 蒋路能言善道,蒋思东这点随他。 说来奇怪,他们兄弟叁个,大哥蒋思中随父亲,而他随母亲,可蒋思东这家伙,偏偏像蒋路。 一个蒋路,一个小蒋路,听着他们说着各种事,妙语连珠逗得大家笑不拢口,蒋思白用筷子在芦笋上戳了几个眼。 蒋思白心里祈祷,这顿饭赶紧结束,他想回家和伍妩吃速冻饺子。 可天不遂人愿,或者说,蒋路不遂他愿。 一个话题结束,蒋路话锋一转,转头对着蒋思白,一派正人君子,知心长辈的模样。 “思白最近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家里的人的目光聚集在蒋思白身上,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睛只盯着蒋路,对方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还行。”蒋思白回答。 蒋思白的话音刚落,蒋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音大得让人无法忽略,一时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蒋行对着蒋思白:“整天写小说,结果什么名堂也没写出来,我看你就是为自己的无所事事找借口。” 蒋思白闭着嘴,喉结动了动,他看向蒋行的目光冷淡。 “不用你管。” 蒋行气得脸通红,眼里的怒气聚成恨意,他大掌拍在桌子上,桌面的旋转玻璃颤了颤。 “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 温柔拉着蒋行的胳膊,软声软语地劝着,可蒋行脾气上来了,一味地对着蒋思白。 “写小说,这么多年,除了第一部作品拿了个奖,你还有什么?” “要不是家里,你能有今天?” “翅膀硬了…..” 蒋路端起红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看向蒋思白。 这场闹剧可比他想的,来得还要早啊。 三十六 蒋思白厌恶所谓的家宴,一是因为蒋路,二是因为自己的亲爹。 蒋路和蒋思白不对付,蒋家的小辈里,他最喜欢蒋思东。这种亲近,在蒋思白看来,就是臭味相投。 蒋路对蒋思白进行各种玩笑,从蒋思白还是小孩子时就开始了,直至今天。 蒋路稍稍煽风点火,蒋行便炸锅。 蒋思白歪着脑袋看蒋行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得脸:“翅膀硬了,所以才不需要再受你控制。” 蒋思白看一眼对面一脸肃穆的大哥,还有和蒋路挂着同样笑容的二哥,冷着脸说:“反正你已经有了两个听话的儿子,不差我这一个。” 蒋行横眉竖目,抬起右手食指指着蒋思白,话却被蒋思中抢先了一步。 “老叁,你给我出来。” 蒋思中俨然已经是新一代的家庭主人了,命令不容置喙。 “好,真好。”老爷子的声音像一道铁链,劈开双方对峙的气氛。他铁青着脸,看看蒋思白,又看看蒋行,苍老的脸上两只眼睛依旧矍铄。 “好不容易聚一起吃个饭,老子和儿子却吵起来了。是我老了,管不动你们啦。” 老爷子的话像是无形中在蒋行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蒋行讪讪地坐下,一时间诺大的餐厅鸦雀无声。 蒋思中站起来:“老叁,跟我出来。” 蒋思白看一眼老爷子,默默地站起来,跟在蒋思中后面出了餐厅。 蒋家老宅分为前后院,前院是小型的苏式园林,后院则是一片草坪,夏天时立几把遮阳伞,下面摆几张桌子椅子,供闲暇时候乘凉。 蒋思中走到中央的伞下,屋子里的光明亮,屋外月光澄清,照得屋外的人清晰可见。 蒋思白能看到他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 “坐。”蒋思中说。 “不想坐。” 蒋思中伸手在裤子口袋的位置摸了摸,蒋思白知道,他是在找烟。 蒋思中没摸到烟,口袋里空空落落的。 “翅膀真硬了?” “嗯。” “长出息了,老叁。” 蒋思白以为,蒋思中会教训他。毕竟当着一家人的面,他的脸色摆的难看。可蒋思中却笑了,他一笑起来,右边嘴角荡起一道弯弯的弧线。 “你明明知道,小叔要给你难看,特意挖坑等着你跳,忍忍又怎么了?” 蒋思中的手又伸进口袋摸了摸。 蒋思白面对着他,本来心里做好和他吵架的词,此刻也都抛到脑后了。 “我知道。”蒋思白说,“我是看不惯爸那副样子。” 蒋思中摇头:“看不惯就要闹,还是小孩子脾气。” “做事不考虑后果,老叁,这是你的大毛病。忍一时风平浪静,闹这么一出,既遂了小叔的心愿,又惹得爷爷生气。这种时候,忍才是上上策。” 蒋思白无话可说,他心里清楚,可他不愿意。 蒋思中笑了两声,鼻子中发出呼气的声音。 “从小就是这个狗脾气,将来总要吃亏的。” 蒋思白从这句话里,听出久违的亲切。像极了小时候自己在学校受了气,回来告诉他,他一边出谋划策,一边怒其不争的宠溺。 屋里的情况不知是怎样,蒋思白和蒋思中站在外面的天地里,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好像有无数的光要撒给世界。 蒋思白问了一句,想问已久的话。 “大哥,你过的开心么?” 蒋思中低着头,再抬起头时,脸上被月光笼上一层霜。 “有什么不开心的?” 蒋思白的心顿了一下。 蒋思中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回去给爷爷认个错,就回你的小公寓去吧。” 他迈开步子走了,蒋思白跟在他后头,隔着叁两步的距离。 “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蒋思白在心里解译了这句话。 它应该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三十七 蒋思中和蒋思白回到屋子时,大家已经散了。蒋思白和蒋思中去了老爷子的屋,可门从里面锁上了。 蒋家家宴不欢而散,几乎每个人都生了一肚子气,除了蒋路外。 闹剧发生,他置身事外,把蒋思白耍得团团转。 蒋思白恨自己,他能忍得住不搭理蒋路,可他忍不住自己亲爹对他职业的贬低。 写小说的,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下九流? 蒋思白猜,蒋行应该是被温柔拉走了,他给温柔发了条信息。 “妈,我先走了。” 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温柔也没回信。 蒋思白大哥打了声招呼,就想走,这时蒋思东正好从楼上下来,走到客厅拿起车钥匙,对蒋思白说:“走,我送你。” 蒋思中看了看蒋思东,说道:“也好,让老二送你回家。” 蒋思白不太情愿,可还是默认了。 蒋思东的车是新款的路虎,黑白配色,车型四四方方。 蒋思白拉开副驾驶坐上去,在手机里输入地址,递给蒋思东:“送我去秦逾家。” 蒋思东没说什么,启动车子,按照导航指引走。 秦逾很早便从秦家搬出来,自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平层,蒋思白一般不去。 可他今天心情郁闷,想找人喝酒,能说得上的话,也就秦逾,还有远在美国的麦菲。 蒋思东的车驶进小区,直到导航里的机械女声说:“您已到达目的地。” “谢了。” 蒋思中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小白。”蒋思东叫他。 蒋思白的手搭在车门上,半转身回看蒋思东那张和蒋路相似到令人生厌的脸。 “怎么?” 蒋思东对他眨眨眼:“没什么,就想在你下车之前让你不痛快。” 蒋思白对他幼稚的行为习以为常,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往楼内走去。 蒋思白知道秦逾家的密码,饶是如此,他还是乖乖地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铃只响了几下,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秦逾一只手捧着手机,看到蒋思白兴冲冲地说:“蒋叁!” 蒋思白往里探头:“你这没人吧?” 秦逾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屋里有女人。 “没。”秦逾往后退一步,“你来得正好,我有件好事要和你分享。” 蒋思白踏进家门,在玄关换上一双秦逾的拖鞋,跟着秦逾往屋里走。 一直到在餐厅的小吧台坐下,秦逾都没放下手机,捧着像块宝。 蒋思白猜,他的好消息多半和女人有关。 秦逾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指指柜子里按照年份摆放成一排排的酒。 “想喝什么,你自己挑。” 蒋思白拿了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西班牙产的白葡萄酒。 他看秦逾一脸淫荡的模样。 “你的魂又被哪个女人勾走了?” 秦逾这下才舍得放开手机,两眼放光地看着蒋思白。 “蒋叁,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女人?” 蒋思白呷一口酒,入口甘甜。 “你提过的女人可太多了。” 秦逾认真:“从前的那些都不做数,是我前段时间和你说过的‘梦中情人’。” 蒋思白记起来了,他的确提过这么一茬,没想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怎么,这就追到手了?” 秦逾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我给她打赏了二十万,终于加上她的微信了。” 蒋思白记起,他和伍妩缠绵的那个晚上,秦逾抽风发的一堆消息。 “二十万就加了个微信,然后呢?” “她同意见我了!”秦逾兴奋地把手机递到蒋思白的面前,骚包的样子和初中时第一次摸到女生奶时没两样。 “你看她的头像,燃烧的玫瑰,一看就有个性。” 蒋思白死死盯着秦逾的手机,左边的一小排头像都是同一个。 鲜红色的玫瑰,烈火中燃烧。 秦逾得瑟:“好看吧?” 蒋思白端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好看。”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亲自选的头像,能不好看么? 三十八 伍妩扒拉着手算,几天没见蒋思白了。 虽说现在的社会,就算合租住一个屋,一个月不见面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他们这种邻居呢。 可事出反常,蒋思白前段时间,还把她这当自己家,毫不避讳地进进出出。每次伍妩一下播,没一会儿,他就能出现,倒像特意踩好了点。 他人都来了,伍妩正在兴头上,不用白不用。 两个人上一个月做的爱,怎么也上叁位数了。 可这人突然就不来了。 伍妩往指甲上涂鲜红的指甲油,涂完发现食指的边缘出来一点,她烦躁地拿起卸甲巾,把整只手的的指甲都擦掉了。 不来就不来,真以为谁稀罕他么,伍妩把沾染了血红的卸甲巾用抽纸包着,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伍妩往后一躺,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点进蒋思白的头像,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连背景都是系统原始设置的。 伍妩手指往上扒拉,看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总共也没几句话,再往上就滑不动了。 伍妩的大拇指按到自己的头像,进入自己的页面,左上角的红玫瑰和火苗闪烁着红色,跳跃着往伍妩的眼里钻去。 伍妩点开头像,大拇指放大这张图片。 这张图片是蒋思白发给她的。 蒋思白有了伍妩的手机号,两人基本也不联系。住得近,想打炮直接敲门多方便,谁还浪费时间。 某晚,两人完事之后,在伍妩家的阳台上喝酒。 深夏初秋,晚风习习,两人各自刷着手机。伍妩在看抖音上的宠物视频,一只阿拉斯加幼犬掉进雪堆,吃了一嘴的雪,眼睛瞪的像铜铃,伍妩忍不住笑出声来。 蒋思白就是在这时说:“我加了你微信,你通过一下。” 伍妩按下暂停,进入微信,通讯录上还真多了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 “你很闲?”伍妩说,“咱们俩加微信干什么。” 蒋思白不耐烦,站起来倾过身,趁着伍妩一只手端着易拉罐,从她手里直接拿过手机。 “哎!” 蒋思白点进去,点击同意,把手机还给伍妩。 “我给你发了张图片,你看一下。” 伍妩接过手机,点开图片,一束红色玫瑰被火焰包裹着,一半已经燃烧殆尽,灰烬残余着玫瑰花朵的轮廓,另一半玫瑰在橘黄色的焰火中,红色反而越发浓烈。 伍妩一眼便爱上了这束玫瑰,爱那一半的灰烬,也爱那一半的热烈。 她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正对着蒋思白:“什么意思?” 蒋思白右手拿着易拉罐,另一只手肘撑在白色的桌上,看着图片。 “挺适合你的。” 伍妩收回手机。 他接着说:“我第一见你,当晚梦见了大片玫瑰,在火场中燃烧。火光真好看。” “没有找到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照片,这张还算接近。” 伍妩“哼”一声:“第一次见我,你就梦见了我。小白,你的居心不所谓不龌龊。” 蒋思白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下去。在一个还算得上凉爽的晚上,他的五脏六腑都舒服起来。 “你喜欢么?”他问。 伍妩张嘴:“还行吧。” 她长按图片,保存到手机相册。又点微信,把原来的头像换成了燃烧玫瑰。 * 伍妩用中指和食指放大图片,盯着左边的灰色看了一会,又盯着右边的橘黄色看了一会。 也不知道蒋思白在干什么,伍妩想。 她退出页面,回到聊天界面。上面多了几条新消息,其中一条格外扎眼。 会飞的鱼: “君悦酒店,1018房间” “今晚8点,不见不散” 伍妩手摔下,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三十九 ‘会飞的鱼’和之前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把加微信当作打开伍妩阴道的钥匙,以为聊几句骚,花个几十万,伍妩便会死心塌地跟他们上床。 伍妩可没那么傻,她跟在齐媛身边的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齐媛吊男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总喜欢说:“男人就是贱,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伍妩想,贱得不只是男人,人人都是犯贱的。 加了微信,伍妩说了一些客套的感谢,便不再回了。 倒是‘会飞的鱼’,每天都来嘘寒问暖,早中晚叁餐定时打卡,像暧昧阶段的小情侣之间你来我往的把戏。可惜只有你来,没有回复。 伍妩不理,他也不恼,一直坚持。伍妩不回,他就自说自话,和她分享今天都吃了些什么,心情怎样,乱七八糟。 伍妩偶尔回两句,他便喝酒上头一般,敞开说得过瘾。伍妩不回,他还保持原样,每天发几条消息。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他又想出了新花招。 每晚的“晚安”后面,都跟着一条转账,数额固定。 二十万。 他进入伍妩的粉丝群,花了二十万,所以他大概好奇,多少个二十万才能买到伍妩这个人。 伍妩点击收款,依旧一句话不说。 她以为,这样的行为足够赶走他。可他真是固执,一个二十万跟着一个二十万。 第五天晚上,伍妩收了钱。数了数,五天,整整一百万。 第二天早上,她在他昨晚发过来的“晚安”下面,回了一句“早安”。 秦逾高兴地手舞足蹈,把手里的手机高高举在蒋思白面前。 “你看!你看!她和我说早安!” 他这次的样子,比第一次摸女孩奶时兴奋,可兴奋里透出的羞涩,让蒋思白难受。 蒋思白一声不吭,盯着屏幕上的“早安”两个字,彷佛要把它看出花,看出和她的头像一般,燃烧着的花。 秦逾转头问蒋思白:“我该不该约她出来?” 蒋思白一愣,他不知道。 蒋思白眉头紧锁,如果秦逾约她出来,她答应了,那他该怎么办? 蒋思白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秦逾一拍大腿,自己做了决定。 “约!现在就约!” 秦逾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打好的字又删除,重新打了再重新删除,最后留在对话框里的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们见一面吧。” 秦逾把消息发出去,紧张地等待回复。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紧张,过于可笑,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双臂打开,搁在沙发背上。 “蒋叁,你说我这算什么?” 蒋思白不回答。 秦逾自己回答:“情窦初开?鬼迷心窍?” “靠,没想到小爷久经情场这些年,居然就这么栽了。” 蒋思白听不得“栽了”这两个字,他问:“你是来真的?” 秦逾眼神迷茫:“我也不知道。” “为了这么个人值得么?” 秦逾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见她的声音,我心就软了。蒋叁,我不会说你们文化人的酸词,我就觉得,她一说话,我心就提起来了,高高悬在空中,又惊又爽。” 蒋思白的心现在又酸又苦。 “她只是图你的钱,金鱼。” “我知道。”秦逾说,“但万一她不是呢?” 蒋思白没见过秦逾这幅样子,事实明显,他居然还像个傻子说什么“万一”。 蒋思白狠了狠心:“那你就问她,愿不愿意去酒店见面。” 秦逾转脸,疑惑地看着蒋思白。 “约在酒店代表什么,她肯定心知肚明。如果她来了,就说明你的‘万一’不成立,你也该收手死心。” 秦逾“啧”一声,想了想,按照蒋思白说的,又给伍妩发了两条消息。 “君悦酒店,1018” “今晚8点,不见不散” 发完之后,他拍了拍蒋思白的肩膀。 “蒋叁,谢谢你。” 蒋思白的心更酸了。 伍妩没有回消息,秦逾忐忑,蒋思白比他更忐忑。 如果,如果她真地去了君悦酒店…… 可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 伍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拒绝‘会飞的鱼’的理由。 他前前后后总共给自己花了一百多万,一百多万换一晚,伍妩不亏。 也许这正是个好机会,伍妩翻了个身,头悬空朝下。 还没收到任何好处,一百多万就花了,这个人的身家经得起折腾。何况,伍妩最近也一直在考虑,是时候给自己找个靠山。 直播做不下去,给别人当几年情妇,也能赚不少。 过了这几年,等到她青春不再,对方抛弃了她,那时候伍蒙也长大了。 这样看来,‘会飞的鱼’当真是上天送到她嘴边的一条大鱼,天时地利,也许人也和。 悬空的脑袋,血液逆流,伍妩一阵阵眩晕。 她像只煎锅上带鱼,翻了个面,脸朝上。 去吧,她应该去的。 四十 蒋思白在秦逾家住了五天,第六天晚上的五点钟,他说:“我要走了。” 秦逾留他:“叁儿,你就继续在这住着吧。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 蒋思白来的那晚,脸色难看,秦逾掐指一算,距离上次蒋家家宴又是叁个月,蒋思白今晚肯定又在饭桌上受了什么气,才来找他。 秦逾当时沉浸在加上伍妩微信的喜悦里,没多问。兴奋劲过了,蒋思白平静下来,他再问,蒋思白也不说了。 秦逾知道他的性格,没再问。蒋思白这个人吧,整个人就是别扭。 说他闷吧,他有时候也挺开朗,脸皮不比他和麦菲那厮薄;若说他活得憋屈,他是叁人当中最早忤逆家长意愿的人。当年他爹都把他锁在家里了,他还跳窗逃跑,脚腕骨折了还愣是登上去美国的飞机。可说他活得通透,也难,他好像没什么乐趣。 总的来说,就是别扭。 麦菲给他存的昵称就叫“小别扭”,秦逾知道这件事,笑了好几天,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的昵称居然是“小别扭”。笑完了,秦逾问麦菲,给他的备注是什么,麦菲把手机递过来,秦逾看着上面的两个大字。 “傻逼” “我艹你大爷,麦菲!” 秦逾突然想起远在地广人稀的澳洲生活的麦菲,想起他们曾经放荡不羁的年少时光。 伍妩不光勾起他曾经稀少的纯情,还勾起了他曾经的青春回忆。 秦逾拍拍蒋思白的肩膀:“叁儿,你在这呆着。今晚要是我回不来,你就自己先睡。要是我回来了,你还能陪我聊聊。” 蒋思白原本盯着电视的眼,“唰”一下地钉到秦逾脸上。 “如果她今晚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秦逾挠挠脑袋:“我也没想好。” “要是她和之前那些女人一样,我应该挺失望的。但是去都去了,怎么也得了了我这桩心愿,不能白走一趟。” 蒋思白眸子暗下来,猛地站起来:“我要走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别再告诉我。” 说完就真往外走,秦逾望着他阴沉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又生气了。 蒋思白拉开门的时候,听见秦逾在他背后喊:“蒋叁,你别想甩开我,完事之后我就给你打电话。” 蒋思白“咣”得一下关上门,把秦逾的声音关在门里。 完事之后。蒋思白转身狠狠踢了门一下,龌龊的字眼。 * 伍妩选了半天的衣服,最终还是决定穿的舒服。一件灰色的宽松T恤,下面配一条做旧的浅蓝色牛仔短裤,她选了一双白色的球鞋蹬上。站在镜子前面打量自己,只看外表,她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大学生。可她的眼睛里盛满了风霜,找不到一丝纯真。 伍妩关上门,歪头看看旁边,蒋思白家的门一动不动。 伍妩收回视线,按下电梯,红色闪耀。电梯在6层停了,上来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穿白色的纱裙,玲珑可爱。伍妩不由得多看几眼,正是适合穿这种衣服的年纪。只有小孩子才配得上这么美好纯洁的东西。 小女孩收到伍妩打量的目光,不羞涩,看了回来。 两人视线相撞,小女孩对着伍妩露齿一笑,居然有一个酒窝。 酒窝原来真的和酒有关,原来人的酒窝也能像酿造的美酒一样醉人。 伍妩也对着她笑,小女孩的父母正在和彼此说话,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伍妩有些高兴。 电梯到了楼下,伍妩跟在他们一家叁口后面,低着头走,眼睛盯在小女孩的花苞头上。 忽然听到女孩的声音兴奋起来:“帅哥哥!” 伍妩看到她的手往下揪揪妈妈,妈妈回握了她。伍妩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到底是多帅的人,才能让年纪跨了二十多岁的两个女人都如此高兴。 她一抬头,正正望进蒋思白的眼里,他也在看着她。他带着棒球帽,可帽檐下的眼睛却发亮。 怪不得,如果是蒋思白,这对可爱母女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一家叁口离开了,蒋思白和伍妩走近,中间却好像隔着什么。 蒋思白看她身上的衣服,清新自然,她化了妆,涂了粉红色唇膏。 伍妩先开口:“这几天你去哪了?”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妻子质问久未归家的丈夫,伍妩觉得自己唐突。 蒋思白扯扯嘴角,可不是伍妩之前喜欢的笑。 他说:“你要去哪?” 他没有回答,伍妩想呛他,懂不懂礼貌。可他今天看上去不太开心,伍妩收了脾气。 “出去转转。”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汉字发展源远流长,‘出去转转’是多么好的回答,不关乎目的地,不关乎中间发生的事情。 蒋思白的嘴角扯得更大:“挺好。” 伍妩觉得他奇怪,表情奇怪,说话也奇怪,耐心耗尽。 今天的天气反常,明明是初秋,大晚上却有叁十一度,刮来的风除了把树叶吹的“哗哗哗”响,对于炎热毫无办法。 “走了。”伍妩对蒋思白说,绕过他的肩膀走过去。 蒋思白没回头,也抬起脚往楼里走。走了几步,他终究心软了,扭过头看伍妩,她的背影挺拔,脚步稳健。 蒋思白转过头,拉了拉帽檐,盖住自己半张脸。 自作多情。 四十一 蒋思白难受死了。 他现在想不出来任何形容词,只知道自己难受死了。伍妩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绝情的很。 拔屌无情的不都是男人,这个女人比他更绝情。 蒋思白的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攥成拳头,他没伍妩那样的长指甲,可短指甲也会陷进肉里。他感觉不到疼,照例酷酷地走。 电梯里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牵着一只边牧。边牧通人性,它感觉到蒋思白混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下意识地往主人身边躲。 大爷斜着眼看蒋思白,心里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可心地大概不怎么好,小动物最是通人性,初次见面狗都不待见的人,能好到哪去。 到了9层,大爷牵着狗出了电梯。边牧回头看蒋思白一眼,被大爷揪着绳子拖走了。 蒋思白按下关门键,另一只手没从口袋里拿出来。 10层,11层,12层…… 今天的电梯怎么走的这么慢。 蒋思白眼睛盯着显示屏上变化的数字,数字每变一下,就像星星眨了一下,晃了他的眼。 现在出门,还追得上她么? 也许追得上。 就算追不上,他也知道秦逾在君悦酒店的房间号。1018号房间,秦逾的第二个家。 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蒋思白狠下心不去看电梯上的数字,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他的鞋被送去洗了,走时穿了秦逾的一双新球鞋。黑白色的鞋头。 “叮”一声,电梯到了。 蒋思白刚才还觉得今天的电梯格外慢,现在却觉得它太快。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看了几眼自己的鞋尖,就到了。 伍妩的家门正对着电梯,门一打开,蒋思白便看到紧关着的她家的大门。 距离他第一次见伍妩,才过去没多久,仅仅两个半月。 蒋思白眼前出现伍妩穿着红色长裙的背影,他的理智被火一般的红色点燃,火光冲天,无法阻挡。 才两个半月,他却为伍妩破了太多次例。他压抑自己心底像藤蔓一样,沿着怒气爬上来的想法,他不能承认。 一开始,他就知道伍妩的职业,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性事,可他现在却想奔跑去酒店,从秦逾房间把人揪出来。 这他妈的算什么! 蒋思白大步出了电梯,像是醉酒的武松,混身都是戾气。 他冲到伍妩的房门前,在上面“咚咚咚”踢了几脚。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蒋思白不解气。这声音听得人更郁闷,他干脆抬脚踹。 踹了几下,门一动不动。蒋思白的情绪被投掷在空气中,被稀释,被吸收,空气变得沉甸甸。 蒋思白发泄完,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大门,拉下帽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 他最开始说打算出国留学时,蒋行是高兴的,可一听到他说打算选文学,蒋行的脸就像六月的雷雨天,阴云密布。 他被关在家里,蒋老爷子那时在住院,家里没人敢忤逆蒋行的想法,没人敢放他出去。 他趁着蒋行出门,从保险柜偷了护照,打伤了大哥,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 他撞在楼下的莲花石缸上,脚骨折了,可是他还是一瘸一拐地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在黑夜里拖着骨折的右脚,向前奔跑的时候,蒋思白痛并快乐着。 现在,他的脚没断,可他却挪不动。 他坐在伍妩家的门前,明明知道她一去今晚就不会再回来,明知道她是个只爱钱的女人。 可是…… 蒋思白想起,她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笑的时候,还有她气急了愠怒瞪他的眼波荡漾,正是那种时候,把他一点一滴地拉进了陷阱。 蒋思白无法自拔,他甚至看到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之前那一身的衣服。 伍妩站在距离蒋思白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是演一出?” 蒋思白眯起眼聚焦,确定这就是她。 他掀掉帽子,脸上沉痛的表情来不及切换:“你怎么在这?” 伍妩咧嘴笑了:“这是我家,我不在这,我该在哪?你喝醉了么?” 蒋思白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白色透明塑料带,里面是一堆各式各样的啤酒。 原来,她只是去便利店了。 蒋思白混身忽然失了力气,他靠双手撑地,站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近伍妩,面色沉静。 伍妩不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蒋思白经历的大起大落。 她被他的表情吓到,往后退了两步,用疑惑地眼神看他:“你犯病了就回自己家睡觉,别在这发疯。” 蒋思白步步逼近,他的步伐追着伍妩的脚步。 追上了。 塑料袋里的啤酒“砰”得一声,掉落在地上,花花绿绿的啤酒罐子滚得到处都是,有一个滚到伍妩的脚边,碰到她的鞋,又滚开了。 蒋思白捧着伍妩的脸,失而复得的恐惧,无限延长了一个吻。 四十二 伍妩往冰箱里放啤酒,上次蒋思白吐槽她只喝青岛啤酒,这次她特意买了各种各样的。一瓶挨着一瓶摆放好,像打仗的小兵一样排排站好,看着让人心安。 伍妩往后仰身子,看坐在一旁餐椅上的蒋思白。 神经病。 伍妩要收拾冰箱,他非要坐在这等,伍妩让他进客厅或者卧室歇着,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他非不,拉着餐椅像抱着他二大爷一般亲。 收拾完了,伍妩顺手拎出两瓶,关上冰箱。 “你怎么了?”她递一瓶给蒋思白。 他伸手来接,手指修长,夏日炎热,伍妩想起这里面最长的那根手指曾在她体内弹出一整首的肖邦,热气蒸腾。 “没什么。”蒋思白说。 “没什么”不代表没什么事,而是代表没什么想和你分享。伍妩理解这里面的意思,不再问了。 尊重隐私嘛,她都懂。 伍妩拿着啤酒罐,从蒋思白身边走过,撂下一句话。 “爱说不说。” 懂归懂,可她偏不控制自己的脾气。 蒋思白在她的手腕在眼前一划而过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别走。” 伍妩转身,正对着他:“你不是不想说么?” 他抓得不紧,伍妩要想挣开,易如反掌。 蒋思白“嗯”了一声,把伍妩往身前一拉,环着她的腰身:“你去哪了?” 伍妩想把手里的啤酒都倒在他头上,想了想作罢。不是心疼他,只是心疼手里的啤酒,好几块一瓶呢。 “买啤酒去了,你手里还拿着我的酒呢。” 酒罐子贴在伍妩的后腰上,凉的,他还问个屁啊。 “买啤酒为什么要化妆?” 伍妩被他抱着,手里举着啤酒罐子,手酸了。她干脆把啤酒放在蒋思白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脸。 伍妩一只手扶住啤酒,可不能让它洒了。她另一只手勾住蒋思白的下巴,把他埋在自己腰里的脸抬起来。 伍妩看着他那双黑洞一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老!子!愿!意!” 蒋思白没少听别人自称“老子”,秦逾,麦菲,还有他真的老子,地位再高的人,情绪上头了总喜欢说这两个字。 可他们都没她说得理直气壮。 伍妩眼神坚定,像两座滑梯一样从人中分开的上唇瓣一动一动。 蒋思白突然很想知道,粉红色的口红是什么味道。 他抓住贴着自己脸的啤酒罐,两只手各拎一瓶啤酒,他站起来,像山一样耸立在伍妩面前,把啤酒放在身后的餐桌上。 “为什么要涂口红?” “我以为我解释得很清楚了,”伍妩双手摊开,做无奈,“因为……” 蒋思白没让给她机会再次说出“老子”两个字,因为他已经忍不住了。她说“老子”时张扬的模样,把他心底最黑暗的一面勾出来,像是一只铁丝钩子,勾住了曾掉落在枯井里的麻绳。 蒋思白想把她干死在床上。 这个吻和之前不同,在门口时,失而复得的宝贵,让蒋思白格外珍惜伍妩,他像小孩子品尝一块觊觎已久的糖果,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包裹着品尝。 而现在,那股失落之后继续证明什么的冲动,蒋思白恨不得把人掰开了,揉碎了,镶嵌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伍妩被吻得七荤八素,口腔里的氧气全部被他夺走,又经他还回来。 蒋思白抱着人转了个身,把伍妩顶在餐桌上。伍妩的手撑在桌面,被他逼的越来越向后,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臂上,手指触及冰凉。 蒋思白退开,拿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却不往下咽。 伍妩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她扭开头,但又被蒋思白掐着下巴扭了回来。 冰凉的啤酒才好喝,经过他的口腔流入她口中,沾染的都是他的气味。他喂的急,她来不及咽下去的啤酒,顺着两人的嘴角往下流。 伍妩在酒吧见过,男女嘴对嘴喂酒的场面,她总觉着恶心。酒混着另一个人的唾液,那还叫酒么。 现在她才知道,酒混着他的唾液,居然更醉人。 实木餐桌实在硌人,可也不耽误伍妩在上面浪叫,达到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蒋思白在她的呻吟声中,咂摸出了粉红色唇膏的味道。 是甜的。 四十三 蒋思白把伍妩家当成自己家,来去自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客厅的浴室里摆放满了他惯用的洗护用品。 伍妩收拾屋子的时候,随手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扔进了垃圾桶里。过了几秒,又蹲下捡了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放回原位。 她只是心疼钱。 伍妩最喜欢这个房子的地方,是客厅独立出来的小阳台。以前和齐媛一起住,她就希望有个阳台。 没别的用处,只想摆张小桌子,两把椅子,一把给自己,另一把空着。在这喝喝酒,看看星空,什么也不想,只做伍妩。 现在,她有了阳台,比曾经她想的大多了,摆下一圈椅子都绰绰有余。可伍妩还是只摆了两张,一张她自己坐,一张蒋思白坐着。 买了许多牌子的啤酒,伍妩还是喜欢青岛。被放在餐桌上的啤酒,经过一场性爱的时间,已经变了味,被伍妩扔了。 她给蒋思白拿了一瓶德国产的黑啤,自己依旧端着一瓶青岛。 天气闷热,屋里开着空调,伍妩就想坐在阳台,让汗珠包裹着自己。 蒋思白看一眼自己的啤酒,又看一眼她的,把自己的啤酒递过去。 “换一下。” “不换。”伍妩拒绝得干脆。 “换一下,我想喝你的。” 伍妩扭头,斜眼看他:“别犯病了。” 伍妩不给他,蒋思白自己动手抢。他的胳膊长,一下子就越过桌面从伍妩的手里夺过啤酒,送到自己嘴边,咕咚咕咚地喝。 伍妩的手空荡荡的,心里真觉得他有病。 蒋思白得了逞,把自己的啤酒往伍妩的方向一推。 “你喝我的。” “我不爱喝你的。” “我就想你喝我的。”蒋思白强调,“什么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伍妩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手里的酒瓶:“那是我的。” 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黑啤:“这也是我的。” 蒋思白砸砸嘴:“要分的这么清楚?” 伍妩拉过黑啤罐子,喝了一口。 不算差,只是她还是更喜欢青岛。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更何况咱们俩这样的。” 话糙理不糙,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伍妩吃过的亏总得换点经验。 蒋思白的头发没有吹干,这一会儿也被空气烘烤得半干。额前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在微风中颤颤巍巍,扫着他的额头,痒。 蒋思白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目视前方。 “伍妩,要不咱们俩……” “最近怎么不见你的富婆过来找你?” 伍妩打断了他的话,看似随意,可她说出来时喉咙就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她大概猜到了他打算说什么,她没有看他,好像只是在闲聊。 蒋思白顿了一下,准备良久的话被从中间砍成了两截。一节落在地上,一节掉回他的心里。 “她……最近比较忙。”蒋思白说。 “唔……”伍妩点点头,望向远方,城市和天空中间像有一道看不见的湖,湖面澄净,折射出夜空和城市,都是星星点点。 “你该勤快点,人家不联系你,你要放下姿态主动联系人家。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说不定几天不见,她又看上别的小鲜肉了,有点危机感,小白。” 蒋思白嘴里的酒都是苦的。 “知道了。” 他晃晃手里的酒瓶,听剩的半罐啤酒撞击铝罐的声音。 “小伍。”蒋思白决定再试一下,“你就没想过换个职业?” 伍妩笑了,笑得妖艳。 “都说男人最爱两件事,拉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 “你不是妓……”蒋思白急急辩白。 “我是。” “我就是个鸡,出卖肉体的女人叫‘鸡’,出卖灵魂的女人也叫‘鸡’,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伍妩转头,认真的样子颇为惊心动魄。风把她的长发吹起,一缕沾在她的嘴唇上,她把它拿在手心里转着玩。 “小白,别抱无谓的希望。” “你是什么我不在乎,但是如果你想改变我,我无法奉陪。” “我不信救赎,这世上从没有救赎。你不是我的救赎,千万别把自己的想的那么重要。” 她说的轻飘飘,可话的重量都落在蒋思白的心上。 伍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蒋思白。他低着头,手指在易拉罐的圆口打转。 她说:“我睡了,这些你收拾。” 四十四 伍妩说回屋睡觉,是真的睡觉。她白天在家里清清扫扫,晚上又被蒋思白折腾了一顿,累了。 伍妩没有选择赴约,甚至把手机也关了,‘会飞的鱼’想找她也找不到。 伍妩没洗头发,刚才折腾时后脑勺出的汗,还没消干净。她平躺在床上,头底下湿漉漉的,她翻了个身,侧躺着。 伍妩想,蒋思白没说完的那句话。 “伍妩,要不咱们俩……” 他们俩能怎么着呢?凑合着? 伍妩叹了一口气,一只鸡配一只鸭,天理不容。 她清空头脑,想象自己在无尽的宇宙中徜徉,这是她跟爸爸学会的绝招。 爸爸还在世时,经常教育她和伍蒙,天塌了都要好好睡觉。 伍妩听话,她的睡眠这些年一直都很好。 服装店老板的手第一次搭在她的手臂上的那晚,她睡得很好。 第一次在酒吧推销被人泼酒,她回家好好洗了个澡,躺下就睡着了。和齐媛初次直播,观看人数只有两位数时,齐媛唉声叹气一整晚,可她依旧在沙发上睡得安稳。 没什么事情比睡眠更重要,伍妩清楚地记得这句话。 以前的每一次,她都睡得很好,这一次她也想不出自己该失眠的理由。 伍妩合上眼,没一会儿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倏然,空旷宇宙中,一颗燃烧着的陨石冲她而来,身后带着无数条笔直的火光,炙热愈来愈近。 伍妩勉强睁开了眼睛。 “蒋!思!白!”她咬牙切齿。 蒋思白把伍妩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他正忙着把人从睡衣里剥出来。 他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模样像是在做一件大事。 “蒋思白。”伍妩低低叫了一声,她没了力气,只想睡觉。 蒋思白不回答,叁两下把人剥干净,架起她的双腿就冲进去。 里面还是湿的,伍妩也不明白,怎么他在的时候,自己就好像随时做好了欢迎他的准备。哪怕是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的情况,他带给她的快感依旧超过了痛。 伍妩右手抬起来,揪住蒋思白的头发,虽然她不疼,可她不能惯他毛病。 他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屁话,她都忍了。可是他还蹬鼻子上脸,赶鸭子上架。 蒋思白插得有多深,伍妩抓的就有多用力,她才不管会不会把他薅秃。 蒋思白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身下的东西死死地钉住她,好像伍妩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他干她是为了惩罚她。 伍妩不认输,瞪回去,可热烈的情事给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这一瞪反而惹的蒋思白更激动。 蒋思白深吸一口气,强制停下,拔出自己。 他一只手撑在伍妩的脸旁,另一只手抓着伍妩的手。伍妩不肯撒手,他就使劲,一根根把她的手指掰开,把她的手摔下去。 伍妩刚想抬起左手,就被蒋思白的手在空中截住。她又伸右手,正中蒋思白的计。 蒋思白一只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把她的手拉到嘴边,在她的右手手掌肉最厚的地方咬了一口。 伍妩吃痛:“蒋思白你属狗的!” 蒋思白咬了一会才松开口,伍妩的手背上有一圈红色的牙印。 蒋思白咬了人,还瞪伍妩。伍妩抬脚踢他小腿,他纹丝不动。 接着,他动了。 他拎着伍妩的手腕,轻易地把人翻了个身,伍妩变成脸朝下。 伍妩背后突生凉意。 “你……” 字刚出口,蒋思白就掰开她的大腿闯了进来。他没客气,这一下顶到底,伍妩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顶出来了。 “蒋思白,我艹你大爷!” “闭嘴!”蒋思白声音低哑,喊了一声。 “你这傻x…….” 他压在伍妩身上,右手按住她的头,把她的头转正,埋在枕头里。 伍妩还在骂些什么,蒋思白也听不见了。 他的腰向上一耸一耸,很快伍妩的骂声就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呻吟。 嗯嗯丫丫听得伍妩自己脸红心跳。 蒋思白这次没打持久战,发泄完就结束了。伍妩再没力气骂他,指使他用卫生湿巾帮她清理,然后脑袋一歪,沉沉睡过去了。 她睡得没心没肺,双腿紧紧合拢。蒋思白抬起她的一条腿,坐在床边借着床头台灯的光替她清理。花瓣被折磨得艳红,花蕊在雷雨中被摧残的楚楚可怜。 蒋思白想骂人,可被骂的对象正睡得香,他骂了也没人听。 他轻轻地替她擦拭干净,把沾染了两个人体液的湿巾扔在垃圾桶里,又替她盖上被子。 他套上衣服,走出了卧室。 蒋思白在餐厅的桌子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上面显示凌晨1点,秦逾没给他发消息。 他翻通讯录找到温柔的号码,点进短信的页面,在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妈,你明早来看我吧。” 听到信息发送成功的声音,蒋思白把手机揣进了裤兜。 他看一眼阳台桌子上还摆放在那的两瓶易拉罐,转过头走向大门。 睡梦中的伍妩突然感到不安,搂紧了怀中的被子。 小白:不替你收拾酒瓶,是我最后的倔强! 四十五 蒋思白一觉醒来,温柔已经坐在他的床头,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蒋思白恍惚中回到了小学的时候,经常醒过来,温柔就是这样,面带微笑,从上往下望着他。 蒋思白的手搭在额头上:“妈,你这也太早了。” 温柔伸手摸他长长的头发:“不早了,已经9点啦。我给你带了林嫂做的小笼包,还有红枣薏仁粥,赶紧起来吃。” 蒋思白“嗯”了一声:“我先去洗脸。” 林嫂是蒋家的保姆,蒋思白生下来时请来坐月嫂的。蒋思白长到叁岁,不再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正好家里的厨子要回家看孙子,林嫂就负责起一家人的饮食。 蒋思白是林嫂带大的,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林嫂大半夜的起来上厕所,看到温柔发的消息,凌晨4点就起床准备东西。 蒋思白咬一口小笼包,皮软馅浓,肉汁顺滑。 温柔站在厨房里给他煎蛋,煎好盛在白色的小瓷盘里端到蒋思白面前。 蒋思白记忆中的妈妈,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如其名,温柔体贴。 “谢谢妈。” 温柔抿嘴笑:“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蒋思白吃饭,温柔满足地看着,好像吃的人是她。 蒋思白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叁个孩子里长得最像她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免不了有所偏心。 就像蒋行最爱最像他的蒋思中,而温柔最爱的就是她的小儿子。 “爸怎么样了?”蒋思白舀了一勺薏仁粥送入口中。 “你爸挺好,前天刚和你大哥出差去德国了。” “唔。爷爷还好么?”蒋思白问。 “好。还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起来打拳,白天也和他们下下棋。” “他还生气么?” 温柔眼睛一瞪:“你还知道,你上次惹爷爷生气了。” 蒋思白喝粥,不说话。 “爷爷也想你,你多回来看看。”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一回去,爸就找我麻烦。” 提起蒋行,温柔突然叹了口气:“宝贝,你真的非要写小说么?” 蒋思白放下手里的筷子:“妈,连你也来给爸当说客了。” “哎,算了,你想写就写吧。”温柔停了一下,“你爸也是为你好,他是担心……” “担心我丢他的脸?” 温柔脸一板:“你这孩子。” * 伍妩醒来时,身边空落落的,她的手在旁边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摸着。 她睁开眼,旁边的枕头平整,不像睡过人的样子。 伍妩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难道是起来做早饭了?伍妩揉揉脑后打结的头发,转头在屋里找人。 屋里没人,只有一双拖鞋空在门口。伍妩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发呆,她一转头,看到阳台的桌子上,昨晚的啤酒罐子还在呢。 这个垃圾! 伍妩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蒋思白发过去。 “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伍妩收到了回信。 “没意思” 大早上的,他非要找不痛快。 “回来收拾” “不要,你过来” 伍妩嗤笑一声。 “凭什么?” “我这有早餐” “什么东西?” “鲜汁小笼包,红豆薏仁粥” 伍妩考虑了一下,决定放过蒋思白,人不能和食物过不去。她脱了睡衣,换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棉麻裙子,反正也不出去,她没换拖鞋。 刚拉开大门,伍妩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一闪而过的身影,引起了温柔的注意。 ”宝贝,你的邻居……” 她叫他‘宝贝’。 伍妩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和上次一样。 蒋思白张开手,搂着温柔,在温柔耳边说了句“我下个周回家”。 温柔立马喜笑颜开,忘记问他刚才为什么急匆匆地让她出来。 “真的?” 蒋思白点头,语气宠溺:“真的。” 说完还在温柔的侧脸亲了一口,从伍妩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伍妩的心酸了,她不想吃什么鲜汁小笼包,什么红豆薏仁粥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没控制力气,关门的声音有些大。 温柔吓得一回头,疑惑地问蒋思白:“宝贝,你新邻居人怎么样?” 蒋思白奸计得逞,心情舒畅,他对着温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人很好,好得不得了。” 四十六 伍妩没吃成早饭,反而生了一肚子的气。 她回屋以后,在给蒋思白的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全都是骂人的话,最后又被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掉了。 她生个屁气! 他不找富婆难道要找她伍妩么,她伍妩都要靠人养,从哪弄钱养这么一个娇里娇气的小白脸。 伍妩沉淀了一会儿,自己去厨房做了个叁明治。 昨晚去买酒的时候顺手买了面包片,放在平底锅上烤一下,两面金黄。再煎个蛋,把鸡蛋想象成蒋思白,油炸蒋思白,盛出夹在两片面包中间,涂上一层厚厚的沙拉酱。 伍妩刚做好叁明治,打算好好吃个早饭,电话就响了。 是伍蒙的班主任。 伍妩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您好。”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伍蒙在学校和别人打起来,把人打伤了,对方父母不依不饶,要求伍蒙的家长必须出面道歉。 伍妩看一眼桌上的叁明治,彻底失了胃口。 回屋换了套黑色休闲西装,把长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头,拎了一只齐媛送她的白色香奈儿中古包,拉开了门。 * 伍妩到达学校,正赶上学生们休息的大课间。 这点倒是没变,伍妩小时候读书时上午也总是有一个较长的大课间,学生们可以肆意地跑来跑去。 有小男生从伍妩身边跑过,又回头看几眼。他们打量的眼神掩藏在好奇之下,不像成年男子那般赤裸裸。 伍妩走到叁楼的办公室,门敞着,她敲了敲门。 “您好。” 伍妩一进门就看到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她的伍蒙。 伍蒙听到她来了,也不回头,肩膀耷拉着,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伍蒙的旁边,站着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生,身材臃肿,营养过剩。他听到伍妩的声音,转过头来,鼻子里塞着卫生纸团,眼角有青紫色的淤青,像个滑稽的小丑。 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对男女,男人长相普通,女人一双吊眼瞪着,鼻孔因为呼吸撑得老大。 不用说,这就是那个挨打男生的父母了。 伍蒙的班主任四十多岁,性格温和,因为伍蒙的病情平时对他照顾有加,伍妩对此一直很感激,私下也和她经常联系。 “张老师。”伍妩走进来。 “你来啦。”张老师推推滑到鼻翼的眼镜框,右手五指合拢冲向坐在那的一男一女。 ”这两位是刘梓涵的父母。” 伍妩对着对方点头:“您好。” 男人点头,女人哼了一声。 张老师继续说:“今天叫几位来,主要是处理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伍蒙平时呢,也是个安静的孩子,今天和刘梓涵了吵了几句,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 原来坐着的女人突然像炸了毛的母鸡:“吵了几句就能打人么?看把我们家梓涵打得。” “有教养的小孩,怎么能因为拌几句嘴就打人,今天这个事不能这么了了。” 张老师被骤然打断有几分尴尬。 伍妩走到伍蒙的身边,从她进门开始,他就低着头,连看她也不看。 伍妩站在伍蒙旁边,说:“抬头。” 伍蒙起初不肯,被伍妩掰着下巴硬抬起了头。 伍蒙瘦削的下巴上破了一道口子,流出来的血结了痂,呈褐红色。 他的左眼眼角下方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抓痕,从颧骨一直延伸到眼角。 伍妩的眼神冷下来,原本想好好和这两个人谈谈的打算,在看到伍蒙的伤口后立马消失了。 那道抓痕再长一点,就要伤及伍蒙的眼睛了。 伍妩转头瞪一眼还在咄咄不朽的女人,女人被她一瞪,脾气更大了。 “你瞪谁呢?” 伍妩没理她,转头对张老师说:“他们打架的监控,我能看一下么?” 张老师点头。 其实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但刘梓涵的父母从一进门开始就不依不饶,张老师也很为难。 “看什么监控,都是你们家孩子的错。”刘梓涵的妈妈说到,一副理直气壮。 伍妩拉着伍蒙的手,直接忽略掉对方的声音。 “没事。”她柔声地对伍蒙说。 调来了监控,他们几个人凑在张老师的桌子前一起看。最终发现是刘梓涵先拦住伍蒙的路,挑衅伍蒙的,也是刘梓涵先伸手推搡的伍蒙,伍蒙忍了又忍,才还了手。 伍蒙瘦小,好在灵活,才能和刘梓涵打个势均力敌。 看完监控,刘梓涵他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小声地嘟囔:“这也不能怪我们家梓涵……” 张老师的眉毛皱起来。 伍妩冷笑一声:“的确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父母,没好好教孩子。” 女人怒了,指着伍妩的鼻子:“你说什么?” 伍妩平静地指了指右上角:“这也有监控,你要是打算在这撒泼,可要小心点。”伍妩看一眼缩在父母背后的刘梓涵,“如果你还不服气,咱们走法律程序,我有的是时间和钱陪你耗。” 伍妩握紧伍蒙的手。 “记住了,伍蒙不是没家的孩子,他是我的宝贝。” 刚才的监控是慢放,伍妩清楚地看到刘梓涵的嘴形,他说:“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难怪伍蒙会直接动手,伍妩也想一拳揍扁他。 对方一听要走法律程序,立刻闭上了嘴。 伍妩和张老师道了谢,又替伍蒙请了两天假,牵着伍蒙出了门。 刘梓涵的父母还在背后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见。她紧紧牵着伍蒙,往外走,就像曾经,她牵着小小的他离开他们生活多年的家。 四十七 伍妩拉着伍蒙出门,走到楼下的时候有个个子高高的男生从操场跑过来,灰色校服短裤下露着一双好看的小腿。 他跑过来,站在伍蒙面前,微喘:“伍蒙,你要回家么?” 伍蒙“嗯”一声,不太高兴。 男生比伍蒙高了快一个头,站在伍妩面前能直视她的双眼。 “姐姐你好,我是伍蒙的同学,梁重。” 伍妩没和伍蒙的同学朋友打过招呼,因为伍蒙确实没什么朋友。她强挤出一个笑容:“梁重同学你好。” 梁重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弯的,眼神纯洁,伍妩猜一定有不少小女生喜欢他。 他说:“姐姐,你叫我‘梁重’就行。” 他又对伍蒙说:“老师布置了什么重要的任务,我微信发给你,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伍蒙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倒是伍妩地笑容变真了,对伍蒙友好,比对她友好,更令她开心。 她说:“谢谢你啊,梁重,下次我带你和伍蒙吃好吃的。” 梁重笑得更甜了:“好的,谢谢姐姐。” 上课铃响了,梁重说了声拜拜,就往楼上跑。伍妩想牵起伍蒙的手,但被伍蒙躲开了。伍妩看他一眼,没说话。两人肩并肩,逆着人流往外走。 伍妩回头看一眼已经跑上叁楼的梁重,说了一句:“你同学人挺好的。” 伍蒙抬脚踢了一块路边躺着的小石子:“他对谁都这样。” 顿了顿,又说:“谁让他是班长。” 伍妩摸了摸伍蒙的头,没再提梁重。 “走吧,跟姐姐回家。” * 伍妩搬家之后,伍蒙第一次来。 伍妩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黑色的运动拖鞋,旁边就是蒋思白自作主张放在她这的毛毛拖鞋。和她脚上的是同款,只是大了很多。 伍妩让伍蒙去换身衣服,给他找了身前段时间新买的运动套装。 餐厅的桌子上还放着早上没动过的叁明治,这会面包已经被鸡蛋和沙拉酱熨得软塌塌的了。 趁着伍蒙换衣服这会儿,伍妩拿出手机点披萨,点了一个大号的土豆披萨,一个香肠披萨,又加了些小吃和饮料。 伍蒙换好衣服出来,伍妩一看,正正好。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次伍妩帮他买衣服都要买大一个号,否则一两个月不见,衣服他就穿不上了。 伍妩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伍蒙乖乖坐下。伍妩拿出备用药箱的面前和碘伏:“凑近点。” 伍蒙把脸凑过来,伍妩用沾过碘伏的棉签轻柔地擦拭他下巴上的伤口,又换了一只棉签给他眼角下面的伤口消毒。 伍妩下手重了一点,伍蒙哆嗦了一下,伍妩心疼,对着伤口吹了吹。 “没事了。”伍蒙往后撤了一下。 伍妩注意到了,她把手里的棉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盖好碘伏的盖子,双手环胸:“你对梁重有意见?” 刚刚在办公室还好好的,自从那个梁重出现了,她想牵他的手,他都不愿意了。 伍蒙梗着脖子不说话。 “说话。”伍妩命令他。 没了父母之后,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伍妩知道总有一天,伍蒙会长大,会隐藏自己的心事,可不是今天。 伍蒙抬眼,和伍妩相似的眼睛蓄满委屈。 “他叫你‘姐姐’,你还答应。” 伍妩笑了:“你就为这件事生气?” 伍蒙被她这一笑惹毛了,往后一倒:“他平时压根都不搭理我,这次看见你就巴巴凑上来叫‘姐姐’。” 伍妩这下不笑了,她还以为这个梁重真关心伍蒙呢。 她扯着伍蒙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别生气了,我点了你爱吃的披萨,这会就该送到了。” 伍蒙被拉起来,负气地问:“那你以后真要带他吃饭么?” 伍妩才记起,走的时候还说过这么一句话,她摇摇头:“客套一下而已。” 伍蒙这下开心了,不再耷拉着脸。 姐弟俩牵手和好,伍妩心里松快了,再一抬头,像看见了鬼。 伍蒙顺着她的眼神扭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进门,正拎着披萨站在沙发斜后方看着他们的蒋思白,伍蒙傻了眼。 反而是蒋思白十分淡定,他抬了抬手里的东西。 “外卖送错了,我正好没事,就给你送过来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伍妩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伍蒙看看站在屋里的陌生男人,又看看伍妩。 “姐,他是谁?” 小白:我只是喜欢助人为乐,没有其他的想法 四十八 伍妩和伍蒙面面相觑,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伍妩看蒋思白,蒋思白回看,咧着嘴无辜地笑。 “我是你姐的朋友,我叫蒋思白。” 他有礼貌地自我介绍,伍蒙将信将疑。朋友?朋友怎么能知道他姐家的密码呢。 伍妩推伍蒙:“你去洗个手再吃饭。” 伍蒙起身走了,伍妩看着蒋思白:“你跟我过来。” 伍妩走在前面,蒋思白跟在后头,光着脚。 伍妩把披萨摆好,一言不发。蒋思白站在她对面帮忙,清了清嗓子。 “你点这么多吃得完么。” 伍妩把盛满几块的纸盒“啪”得一声摔在桌上,瞪蒋思白。 “私闯民宅犯法。” “我有正当理由。” “狗屁正当理由,你不会打电话让我过去拿么?” “这样更方便。” 蒋思白心虚。在伍妩领着伍蒙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上午没听到伍妩的消息,他坐立不安。 她看见早上的场面无动于衷,那她就真是没心没肺。这一上午,蒋思白检查了好几次手机,都没收到伍妩的消息。 好不容易听到声响,他拉开门,她已经坐上电梯走了,他只能等着她回来。 人是回来了,还领了一个小孩。蒋思白只看了一眼,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正抓心挠肝想借口的时候,外卖小哥就送上了门,阴差阳错地把伍妩定的披萨送给了他。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蒋思白问。 伍妩白他一眼,意思是关你屁事。 蒋思白拿不定她现在是吃醋,还是为其他事生气。但是人来了,他就没打算再走。 他拉过椅子坐下,伍妩刚想叫人起来,伍蒙就走过来了。 伍妩给蒋思白递了个眼神,蒋思白心领神会。 有蒋思白在,叁个人气氛尴尬。伍妩咬一口土豆披萨,看一眼蒋思白,他倒算安静。 伍妩把柠檬茶插好吸管递给伍蒙,伍蒙接过喝了一口,酸得变了表情。 “太酸了?”伍妩拿过他的饮料喝了一口,是挺酸的。她把自己的那杯珍珠奶茶插上吸管给了伍蒙。 “你喝这个。” 像只照顾幼鸟的鸟妈妈,蒋思白想。 蒋思白不是主动和别人搭讪的类型,伍蒙对陌生人格外有戒心,伍妩一心念着让蒋思白吃完赶紧走,叁个人默默无言地吃饭。 伍妩带伍蒙走的着急,连背包都没带,只有身上的手机。伍蒙想起放在宿舍的新款switch,不免可惜。 伍蒙问伍妩:“姐,我能再回趟学校么?” “怎么了?” “我想拿我的switch。” 伍妩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蒋思白插话:“你玩我的吧。” 伍妩和伍蒙同时转头看他,疑惑的表情一致,像是镜子的两面。 伍蒙小心翼翼地问:“你也玩switch?” “嗯。”蒋思白咽下嘴里的鸡块,“我那什么游戏都有,随便你挑。” 伍蒙一听这句话,开心了。 “真的?” “真的。”蒋思白说,“一会吃完饭就带你去我家。” “好!” 伍蒙高兴了,蒋思白觉得嘴里的鸡块都没那么难吃了。 吃完饭,蒋思白就领着伍蒙去了自己家。他经常宅在家,这些游戏早就玩了个遍,客厅有一个五层的架子专门放游戏,伍蒙看到眼睛都撑圆了。 蒋思白帮他把机器连好,让他坐在自己家客厅的地毯上,痛快地玩,自己去了旁边的家。 伍妩刚把所有的垃圾收拾好,一转身就看到蒋思白。 “你走路没声音的么?” “你没听见。” 伍妩往他身后望一眼,没看到伍蒙。 “伍蒙呢?” “他在我家玩游戏。” 伍妩皱眉:“那你回来干什么?” 蒋思白想不出一个好的回答,所以他干脆不回答。他往前两步,低头捧住伍妩的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毫无预兆的一个吻,伍妩眨了眨眼:“你有病?” 蒋思白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堵住她的嘴,省的她说出更多话。 他不爱听她说话,她这张嘴只适合亲吻和做爱。 四十九 伍妩和蒋思白相处得越久,就越确定他是个神经病。 他喜欢心血来潮的亲热,他喜怒不定,哪句话不爱听了他会立马翻脸,他性格奇怪,有时候乖的像个孙子,有时候又高傲的像个祖宗。 伍妩总结,他就是个神经病。 可惜,他是个好看的神经病。这个神经病有一双深潭似的清澈眼睛,有一双像五月绚烂玫瑰花瓣般柔软的唇瓣。 伍妩的手环上他的腰,顺从着加深了这个吻。 她闻见了满园玫瑰盛开的气味,不是盛夏,不是初秋,而是春天。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玫瑰味的吻戛然而止。伍妩推开蒋思白,小跑着去门口。她拉开门之前用手背擦掉了嘴唇上,不属于她的口水。 门打开了,伍蒙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游戏机,两个手柄,一堆游戏,还有两根线。 “姐,蒋大哥呢?”伍蒙急冲冲地问伍妩。 伍妩指了指背后:“里面呢。” “他怎么先回来了?蒋大哥,我把switch和游戏都带过来了,你陪我一起打吧。” 伍蒙脱下鞋,往里走,嘴里熟稔地叫蒋思白。 伍妩看着门口随意摆放的黑色拖鞋,黑色拖鞋旁边是蒋思白摆放整齐的凉拖。她蹲下身拿起伍蒙的拖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白色绒毛拖鞋,走到客厅。 伍蒙兴冲冲地蹲在电视面前摆弄线,把线的一头接在电视上,蒋思白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手柄。 伍妩把拖鞋放在伍蒙面前:“穿上。” 蒋思白早就看见她手里拿的那双白色绒毛拖鞋,他的眼睛盯着。伍妩转头,走到蒋思白面前。 “啪”得一下把拖鞋扔在蒋思白面前。 蒋思白不需要她嘱咐,自己把脚伸进去。他血液循环不好,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哪怕夏天也喜欢穿着这种毛绒绒的拖鞋。伍妩的拖鞋和他的一样,是情侣款。随着上门的次数越来越多,蒋思白干脆买了一双一摸一样的放在伍妩的鞋柜里。 第一次进门时,他为了避免弄出声响,特意没穿拖鞋。刚才又心急,不知道伍蒙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只顾着先看伍妩,连鞋也没穿。 她注意到了,蒋思白穿上鞋,心情大好。 伍蒙选了一个难度中等的游戏,对蒋思白来说是小儿科。他拉拉伍妩的手,被伍妩瞪一眼。 “坐下一起玩。” “我不会。” 蒋思白对着她眨眨眼:“我教你。” 伍蒙调试好,坐到蒋思白身边:“姐,一起玩吧,可有意思了。” 伍蒙兴奋得很,蒋思白偷偷拉住伍妩的手腕往下一攥。 她在他身边坐下。 游戏开始,蒋思白先简单和伍妩说了一下,手柄上的键是干什么的,就把手柄交给了她。 伍妩向来对游戏没兴趣,玩儿也是为了不扫伍蒙的兴。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她手忙脚乱,人物只能在原地蹦跶,偶尔前进遇见了一处障碍也不知该如何操作,没一会儿就被伍蒙的人物落得老远。 伍蒙急了:“姐,你快点!” 蒋思白左手搭上伍妩的右手:“按这个,再按这个,别松手,一直按。” 伍妩看一眼伍蒙,他双眼盯着屏幕,压根没往她和蒋思白这边看。伍妩放心了,按照蒋思白的指示操作。 前进了几步,又被挡住了。伍蒙和蒋思白的人物是搭档,伍蒙的人物独自在前面探险,而伍妩操纵的人物还在原地打转。 伍蒙急得直跺脚:“姐,你怎么这么笨啊,还不如让蒋大哥玩呢。” 伍妩没意见,她的确不擅长玩游戏。 伍妩没意见,可蒋思白不高兴了。 伍蒙和伍妩一起长大,伍妩算是伍蒙的半个妈,伍蒙对伍妩说话习惯了,肆无忌惮,可听在蒋思白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伍妩把手柄给了蒋思白,没看蒋思白的脸色,她往后一靠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蒋思白接过手柄,没几下就追上了伍蒙的人物。 伍蒙的嘴角咧开了:“蒋大哥,你先去找塔。” 蒋思白没回答,跑到前面建了个陷阱,这是伍蒙的必经之路。 不出意料,伍蒙的人物一脚踩进陷阱,掉落在底部。人物仰头往上看,只见蒋思白的人物站在陷阱边上,阴森地看着他。 伍蒙转头,不可思议:“蒋大哥!” 蒋思白把手柄放在茶几上,抱歉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手滑了。” 伍蒙看深陷在底部的人物,难以接受。 他把手柄扔在沙发上,起身走了,拖鞋“吧嗒吧嗒”宣泄着主人的愤怒。 伍妩放下手机:“你惹他干什么?” 蒋思白回头,对着伍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真的是手滑了。” 伍妩翻了个白眼。 放屁。 她只玩了这么一会儿,都知道建陷阱可不是一两下就能完成的。何况蒋思白这种高手,他分明是故意的。 伍妩想起刚才他接过手柄前伍蒙的话,倏尔明白了他坑伍蒙的理由。 她抬手在蒋思白的背上拍了一下:“喂,小白。” 蒋思白回头,靠近她:“怎么了?” 伍妩的睫毛浓密,衬得她的双眼格外有神。她的睫毛扑闪,像小扇子一样在蒋思白的睫毛颧骨上划过。 蜻蜓点水。 “谢谢你。” 五十 伍蒙和伍妩一样,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人哄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就忍不住了,跑到客厅来找伍妩和蒋思白。 伍蒙从伍妩和蒋思白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眼神飘忽不定。蒋思白看了忍不住发笑,小孩子别扭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伍妩低着头回消息,蒋思白的手指在手柄上按来按去,伍蒙走了两次,两个人都没反应。 第叁次他走过来时,蒋思白不忍心了。 “伍蒙。”蒋思白叫住他。 伍蒙停住脚步,脸依旧沉着:“怎么了?” 蒋思白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手柄:“要不要再玩一次?” 伍蒙的眼睛抬了抬:“不要。” 小孩子啊。 蒋思白从伍蒙抱过来的游戏中选了一个难度较高的,又问:“真的不玩?” 蒋思白“啧”了一声,接着说:“我可以带你打通关。” 伍蒙的眼睛“唰”得一下子亮了:“真的?” 蒋思白笑了:“真的。”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来。” 伍蒙的眼睛眨了眨,最终没经受住蒋思白的诱惑,慢悠悠地走过来。 “这次你可不能再手滑了。” “我保证。” 两人开始玩游戏,伍蒙为了和蒋思白学习,全神贯注,蒋思白也为了逗他开心,付出了6成的精力。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游戏效果音。 伍妩偶尔抬头看一眼,蒋思白和伍蒙的背影,一大一小。 她的嘴角弯弯。 伍妩的手机屏幕上,‘会飞的鱼’发来一条新消息。 “你确定?” 伍蒙在蒋思白的指导下打死一个怪物,发出一声惊呼‘哇’,他转过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蒋思白,蒋思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又转脸对着伍妩笑。 伍妩正对上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心里像鼓面被敲了一下。 “咚” 伍妩在屏幕上打下一句“确定”。 对方沉默了一会,发过来一个银行账号。 伍妩打字:“名字?” “秦逾” 伍妩退出微信聊天界面,转到银行界面,在账号一栏直接粘贴上号码,又在下面的名字一栏输入了‘秦逾’两个字。 ‘秦逾’,名字还挺好听的。 在金额那一栏,伍妩点下了好多个零,反复确定了几次,她才放心,按下‘下一步’的按钮。 输入了密码,退出了界面,银行短信立马发了过来,伍妩没点开看。 她转回和‘会飞的鱼’的聊天界面。 “转过去了,确认一下” “收到了” “好” “你让我意外” “是么” “我很高兴” 废话,伍妩想,任谁收到一百万都会高兴,她没再回。 他打赏的那二十万,她没还,只还了他用来交换见面的那一百万。 不是为了蒋思白,她只是不屑于此而已。如果遇见蒋思白的那一晚,她去了酒店,见了‘会飞的鱼’,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如果她去了酒店,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会飞的鱼’应该也不允许。男女之间,你情我愿。 一百万,明码标价,她接受了这笔钱,总该付出些什么。 还好她没有。 伍妩的头遽然疼起来了,生生错过了一百万,不光该头疼,心也该疼。 蒋思白和伍蒙又干掉一个怪物,两人击掌,伍蒙欢呼。 伍妩被他们吵的头更疼了,可并不想走。 她看不懂这游戏,也无法理解它的乐趣,看伍蒙和蒋思白玩的津津有味,心里却觉得这该好玩。 伍蒙和蒋思白一连打了两个小时,伍蒙的脸涨红。伍妩瞥到,问他:“伍蒙,你怎么了?” 伍蒙的双腿扭在一起:“我想上厕所。” 伍妩皱眉:“去啊!” 伍蒙看一眼蒋思白。 蒋思白按了暂停键:“去吧,我等你。” 伍蒙这才放心,站起来一路小跑去卫生间。 伍蒙走了,蒋思白也站起来:“我也去趟卫生间。” 他走起路来着急,看样子也憋的不轻,伍妩眯起眼,无法理解这两个男人。 蒋思白解决地快,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掏出手机检查消息。 屏幕一亮,上面都是秦逾发过来的消息,蒋思白点进去,一条一条地划过,眼神被一条消息吸引。 “我没看错人!”下面是一张银行收款截图。 蒋思白忽略掉了其他的消息,把那张截图放大了看了又看。 他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迈开步子走回客厅。 伍妩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寐,蒋思白两步跨过去,压在她身上,捧起她的脸就亲。 “你……”伍妩推他,可无济于事。 “唔……伍……” 音节被蒋思白的舌头扰成一段一段的,伍妩伸手在他背上掐了好几下,可他都感觉不到,直到伍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们干什么呢?” 伍蒙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蒋思白缓缓转头,对上伍蒙震惊的脸,他的嘴角湿漉漉,亮晶晶的。 伍妩叹了一口气。 五一 伍蒙对蒋思白新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在看到他叼着伍妩的嘴唇时,又回归原位。 伍妩坐起来,镇定整理自己被压乱的头发,蒋思白比起她更无所谓,好像被伍蒙撞见他和伍妩亲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伍妩招呼伍蒙:“坐啊。” 蒋思白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柄,叫伍蒙:“继续啊。” 两个人的神态表情一如刚才,反而是站在那仍然瞪着一双眼睛,鼓成鹌鹑的伍蒙,更奇怪。 伍蒙“咚咚咚”踩的地板发响,特意从伍妩跟前走过去,坐在伍妩和蒋思白中间,把两人隔开。 蒋思白觉得他幼稚,这小子以为自己和银河一样宽么。 伍蒙转头看伍妩,又扭头看蒋思白。 “你们?” “我们?”伍妩歪头,下巴对着伍蒙。 “你们怎么……”伍蒙不好意思说下去。 蒋思白趁虚而入,插嘴道:“我们在谈恋爱。” 他接话接得自然,听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怀疑的表情。 伍蒙和伍妩异口同声道:“谈恋爱?” 蒋思白手里还拿着手柄,看着不仅样貌相似的两人,一脸淡然。 “谈恋爱,谈恋爱不懂么?” “你和我姐?谈恋爱?” “对啊。” 伍蒙下意识把蒋思白的话当真,可又觉得这不是真的,他扭头问伍妩:“姐,真的么?” 他看着伍妩,双眼里充满质问,质问伍妩,为什么谈恋爱不和他说。 伍蒙的问题,引得蒋思白也看伍妩。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她。 “真的。” “我们在谈恋爱。” 蒋思白开心了,伍蒙难过了。 伍妩看他低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搂住伍蒙的肩膀。 “我们刚确定关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别瞎想。” “真的?” 蒋思白发现,这个小孩喜欢反复确认别人的回答。 ”真的。”伍妩拍了拍伍蒙的脑袋,“我保证,下次谈恋爱之前,一定先告诉你。” 这下,伍蒙高兴了,蒋思白不开心了。 伍蒙对于这个突然闯进门的邻居哥哥有可能变成自己姐夫这个事实,接受的很快,主要还是蒋思白愿意分享游戏绝招的大方奏效了。两人其乐融融地继续游戏,伍妩看的厌了,回了卧室,离开客厅前嘱咐蒋思白。 “别忘了做晚饭。” 蒋思白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举起左手对着伍妩比了个“ok”的手势。 伍妩睡了一觉被吵醒,微信提示音反复响,听得她梦里都是‘叮叮叮’的声音。 ‘会飞的鱼’一直给她发消息,伍妩懒得看,直接点了右上角的叁个点,屏蔽了他的消息。 可手机还是响。 伍妩点开,‘蒋路’发来一条消息。 时隔良久,他怎么又想起她了。 他发了一个表情包,一个黑色小人,手里举着一朵彩色的花。 伍妩回了一个“嗯?” 蒋路没回消息,直接打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蒋思白和伍蒙还在玩游戏,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伍妩接了蒋路的电话。 “喂。” “嗯。” “怎么这两次听你声音都是懒懒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温柔和蔼,生出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亲近。 “我躺着呢。” 蒋路轻轻笑了一声 “一起吃晚饭吧。” 他没有用问句,伍妩拒绝了。 “晚上有约。” “和其他男人?” “嗯。” “更喜欢他?” “嗯。” 蒋路沉默了,伍妩也不急,等着。 直到听到蒋路微微叹了一口气。 “伍妩,你是故意的。” 伍妩装傻:“故意的什么?” “我在追你。” 伍妩翻了个身:“我知道。” 欲擒故纵的把戏,她见得多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 伍妩想脱口而出“没想法”,可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下去了。 “继续追,试试看。” 她的直白真让蒋路升起几分欢喜。 “好,别太喜欢今晚见的那个人,等等我。” “姐!”伍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离得不远。 伍妩回了蒋路一句:“好,挂了。” 她挂断了电话,伍蒙正好拉开门进来,兴奋让他的脸发红。 “姐!我打通最难的一关!” “恭喜你。” “蒋大哥,”伍蒙摇头“不对,姐夫要带我出去庆祝。” “姐,你赶紧换衣服,我和姐夫在外面等你。” 伍蒙噼里啪啦说完,就关门出去了。 蒋思白倒真有手段,一个下午,就能收买伍蒙改口。 伍妩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拉开柜门找衣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还挂着笑。 五二 伍蒙想吃龙虾,蒋思白就定了他之前常去的一家,叫山海。蒋思白不爱吃龙虾,但蒋思中爱吃,两人叁次见面两次都是在山海。蒋思中是山海的VIP,蒋思白报上他的名字,临时也订到了位置。 一进门,伍蒙就兴高采烈的。趁蒋思白走在前面,偷偷扯了扯伍妩的小拇指。 “姐,姐夫很有钱么?” 店里装修富丽堂皇却也不失品味,这大概又是靠富婆沾的光。 “不知道。”伍妩回答。 “连这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有钱没钱有屁用,他有钱又不会养你。” “切。”伍蒙小小地抱怨了一句,“谁说他不会的。” 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生把他们领到位置,又贴心地给伍妩拉开椅子。 叁个人坐下,蒋思白把菜单递给伍蒙。 “你点菜,想吃什么姐夫请。” 伍妩看他一眼,‘姐夫’这个称呼他倒是用的顺。 伍蒙打开菜单,上面有中文和法文,伍蒙只看图片,看到后面的价格时吸了一口冷气。 “姐夫,这也太贵了。” 伍妩之前也带他吃过龙虾,但价格比这少了两个零。 蒋思白伸手在伍蒙的头上摸了摸:“你应得的,点。” 蒋思白的一个‘点’字给了伍蒙勇气,他指着菜单上的招牌。 “我要吃这个。”笑得眉眼弯弯。 “好。” 伍蒙点完饮品把菜单递给伍妩:“姐,你看看要吃什么?” 菜单没到伍妩手里,半路被蒋思白截下来了:“我替你点。” 伍妩没说什么,他愿意献殷勤就献,反正浪费的是他的钱。 蒋思白没看菜单,直接叫来服务生,先把伍蒙点的菜告诉了他,又替自己和伍妩点了餐。 他用法语点餐,服务生微笑着点头,伍妩也是第一次听他说法语,声音比他说中文要低沉一点,和做爱之后在她耳边缱绻的声音一模一样,伍妩红了脸。 “姐夫,你还会说法语。”伍蒙一脸崇拜地看着蒋思白。 一个人被收服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失去理智的崇拜。伍蒙眼睛里的光衬得他生动不少,伍妩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蒋思白。 “之前学过。” “你太厉害了,姐夫。” 蒋思白弯嘴笑,望着伍蒙的眼神闪着喜悦的光。 伍妩发现,蒋思白和伍蒙居然有些像。和伍蒙一样,蒋思白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像个成年人。被人夸时开心地笑,而不是虚情假意地推辞,生气时也要刻意表现出来,让她知道。 他因为真实而可爱,这是她喜欢他的原因。 ”喜欢?”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从伍妩的脑门前闪过。 蒋思白在教伍蒙说一些简单的法语,伍妩听得口干舌燥,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喝得太急被呛着。 “咳咳咳” 两个人同时看她。 “你还好么?” “姐,你没事吧?” 伍妩呛得脸通红,对着蒋思白和伍蒙摆了摆手。 “没事,我去趟卫生间。” 伍妩没去卫生间,她想透透气。她随手拉住一个服务生问:“这有后门么?我想透透气。” 从前门出去被蒋思白和伍蒙看到,她只能找后门。 服务生显然没遇见过这种问题,瞬间的惊愕停顿之后恢复之前的职业笑容:“有的,您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到头左转右一个红色小门。” “谢谢。” “您客气了。” 伍妩按照他说的走,果然找到一个红色的小门。她推开,是一条旧马路,只有两条车道,路对面是一家连锁酒店。 伍妩站在门上棚边的阴影下,大口地呼气吸气。 她最近的反常,已经不能欺骗自己了。伍妩不抽烟,可眼下却想来一根。 伍妩拍拍自己的脸,也许蒋思白的确不错,可终究不是她的归宿。良禽择木而栖,她已经是鸡了,难道还能在鸭子窝找一只么? 如果没有伍蒙,也许…… 伍妩摇头,她的人生,伍蒙占据了大半,如果没他,那她坚持又为了什么。 伍妩冷静思考一会,浑身的燥热消下去了。她今天穿的白色尖头小皮鞋,她用鞋尖踢了一块脚边小石头,把它当作蒋思白踢远。 踢偏了,石头打了几个转,停在不远处,伍妩鞋尖上皮留下了一道痕。 “妈的!” “妈的!” 有一道声音在伍妩之后响起,像是她刚才的骂声在空谷中的回音。 只是返回来的是个男声。 伍妩抬头,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灰色的沃尔沃,一个男人正把另一个男人压倒在车门上,他们在接吻。 被压在车门上的那个男人睁着眼,他看到站在阴影里的伍妩,一双鹰眼眼神凌厉。 伍妩莫名打了个冷颤。 她转身避开那人的视线,拉开门进了餐厅。 五三 伍妩回来时,菜已经上齐了。伍蒙一看到伍妩,开心地冲她招手。 “姐,快点!” 伍妩家的规矩,必须等到人齐了才能动筷,伍蒙谨记着。 “吃吧。” 伍妩坐下,伍蒙才举起叉子叉起一块龙虾肉放进嘴里。 他的眼睛亮起来。 “好吃。” “多吃点。” 蒋思白角色带入非常快,表现的像个无可挑剔的家长。 伍妩和蒋思白面前各摆了一份招牌龙虾,只是伍妩多了一份松露奶油汤,上面还用白色奶油画了一个爱心。蒋思白多了一份生蚝,旁边摆放着新鲜的柠檬。 “姐,你和姐夫是情侣套餐。”心细的伍蒙发现了。 伍妩也发现了,她看蒋思白,他刚才点餐时说法语,她压根不明白他点了什么,现在理解了,他为什么要抢菜单。 蒋思白拿起一个生蚝,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情侣套餐方便。” 伍蒙点点头,伍妩哧了一声,鬼才信他。 叁个人吃饭,其乐融融。伍蒙偶尔问蒋思白一些关于游戏的问题,伍妩则安静地吃。 吃完饭,蒋思白结账,伍妩和伍蒙先到门口等车。 伍妩在心里大致盘算了他们这顿饭的消费,价格不菲,但对于拎着限量版爱马仕的富婆来说,不值一提。 伍蒙站在门口,开心地拉着伍妩的手说个不停,下巴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终究是小孩子,一个游戏机,一顿大餐,就被收买了。如果他知道了蒋思白的职业,不知道会怎么想。 “姐,你挑男朋友的眼光不错。你知道么?姐夫除了会法语,还会西班牙语,他还会打篮球,网球,壁球,游戏也打得这么好,他太厉害了!” 伍妩心想:“他会的可不止这些,他还会陪富婆上床,连你说的这些技能,也都是为了哄富婆开心才学的。时代变化,连鸭都要与时俱进。” 伍妩用肩膀撞了伍蒙一下:“这么喜欢他?” 伍蒙一说起蒋思白就像插上电的机器人,眼睛里闪着崇拜的蓝光。 “我希望长大能成为像姐夫一样的人。” 伍妩赶紧摇头:“不行。” “为什么?” 伍妩被噎了一下:“人和人不一样。就像种地一样,要因地制宜。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么?” 伍蒙看着伍妩,似懂非懂。 “总之,你不要像他,也不需要像任何人,做自己就好。” 伍蒙点头。 “那……”伍蒙欲言又止。 “嗯?” “你更喜欢姐夫,还是我?” “你。”伍妩回答得斩钉截铁。 伍蒙咬着下唇,忍住笑,伍妩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姐姐永远最爱你。” 伍蒙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肩膀,偷偷地往伍妩怀里靠了靠。 父母刚去世的时候,伍蒙还小,他理解不了爸爸妈妈为什么再也不会出现。伍妩忙着处理各种事情,伍蒙跟在她后头,拉着她的衣角,每天都要问好几遍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终于,伍妩受够了,她亲手戳破了伍蒙盛满希望的泡沫。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伍蒙瞪着一双眼睛,盯着伍妩看了半天,“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没人愿意收留伍蒙,伍妩承诺自己可以抚养他。最开始,伍妩把伍蒙寄养在二叔家,和二叔二婶商量好,每月都给他们寄2500元作为伍蒙的生活费,他们勉强同意了。 伍妩那时候一个月才有一天休息,她每次回去看伍蒙,都要大包小包买一堆东西。除了伍蒙的衣服,还有给二叔家的弟弟妹妹礼物。伍妩给伍军和伍灵买东西,主要是希望以此能换来二叔二婶的欢心,他们会对伍蒙更好。 可当伍妩回家,看到伍蒙被一堆小孩推在泥湾里,而伍军和伍灵混在其中哄然大笑时,她才明白,什么人性本善,都是放屁! 伍妩当天带着伍蒙离开了二叔家。 伍妩印象深刻,离开二叔家的第一个周末,她带伍蒙去买零食。 伍蒙问他:“姐姐,你是不是更喜欢小军哥哥和灵灵姐姐?” 伍妩皱眉,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每次回来都要给他们买好吃的,买衣服。” “姐姐也给你买了啊。” “可是,灵灵姐姐总是比我多一盒威化饼。” “所以你觉得,姐姐更喜欢灵灵么?” “嗯。”伍蒙从喉头挤出一个字,压抑着哽咽。 那是伍妩,承担起作为父母责任后的第二次心碎。 多出来的一盒威化饼,是她故意为之的讨好,而在伍蒙看来,却是她爱别人胜过他。 从那以后,伍妩再也不会用理性对待伍蒙的情绪,她全盘接受了伍蒙的不安。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母亲,带上了厚重的保护眼镜看待自己的孩子。 伍蒙需要她,她同样需要伍蒙。 蒋思白结账花了一会时间。这的经理认识蒋思白,知道他是蒋思中的弟弟,特意帮他打了折,还送了一盒打包的巧克力慕斯。 他推门出来,看到伍妩和伍蒙依偎在一起,伍妩展开胳膊,把瘦弱的伍蒙搂在怀里。 蒋思白的心倏尔变成了盒子里的巧克力慕斯,蓦然软了。 世人都为温柔而触动。而蒋思白不一样,他愿意为伍妩的坚强而臣服。 五四 吃饭时伍蒙喝了一杯蒋思白给的红酒,在出租车上就睡过去了。下车时,伍妩伸手打算拍醒伍蒙,被蒋思白挡住了。 “你干嘛?”蒋思白小声地说。 “叫醒他。” “现在叫醒他,他肯定不舒服,我背他。” “你确定?” 蒋思白叹了一口气,他总算知道伍蒙的毛病从哪来的了。 他拉开车门先下去,走到伍蒙这一边,拉开车门牵起伍蒙的胳膊。 “帮我一下。”他说。 伍妩帮扶住伍蒙的背,蒋思白拉住他的两只胳膊,背过身把伍蒙背了起来。 伍蒙一下就随着蒋思白变高了,伍妩跟在蒋思白后面。 “谢谢。” “嗯。” 直到被放在床上,伍蒙都没有醒过来。伍妩湿了毛巾,帮他擦脸擦手,盖好被子。蒋思白站在一边,看着她,觉得她像拉斐尔画中的圣母,带着柔和的光。 “我先回家了。”在她开口赶人之前,蒋思白自己先说了。 “嗯。”伍妩扭头看他一眼,“今天谢谢你。” “你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也已经回答过了。” 蒋思白看一眼枕着白色枕头,在酒精帮助下睡得香甜的伍蒙。 “我走啦。” “好。” * 蒋思白背伍蒙,后背上都是汗,小家伙不重,只是喝了酒体温升高,连带的他也热了。 蒋思白扯着衣领进了门,一低头,玄关门口多了一双黑色球鞋,和他前段时间穿走的那双差不多。 一抬头,秦逾端着红酒杯走过来,欣喜溢于言表。 “蒋叁,你终于回来了。” 蒋思白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他换上拖鞋,往屋里走。 “你来干什么?” 秦逾晃晃手里红酒,红酒斜着沿着杯身打了个转,回归平静。 “我有好事和你分享。” 蒋思白边走边脱T恤,秦逾跟在他后头,蒋思白把T恤扔进洗手间的脏衣娄:“有屁放。” 秦逾在蒋思白背上拍了一下:“你等着,我给你也倒一杯红酒,咱们普天同庆。” 蒋思白对于他不可救药的成语水平已经习惯了,把长裤也脱下来扔进脏衣娄,进了浴室冲了个澡。 等到他换好短裤出来,茶几上摆好了两杯红酒,秦逾还切了一个果盘。 蒋思白坐下,和秦逾之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说吧,什么事这么高兴。” 秦逾坐直了身子,转过身对着蒋思白:“蒋叁,你说咱们这种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什么?” 蒋思白插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汁水充沛。 “好好活着,思考人生意义这种费脑筋的事,不适合你这只鱼。” “滚蛋,我认真的。” 蒋思白正歪头:“行,认真的。你说人生的意义在哪?在其位,谋其政,你的人生意义,就是多挣点钱,给你们家老爷子挣点脸。” “靠!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俗气,我就不能有点高尚的追求?”秦逾急了。 “高尚的意义?” “对。” “比如?” 秦逾喝了一大口酒:“蒋叁,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就去整容。” “滚你的,我是羡慕你有自己的梦想。当初你说要写小说,我和麦菲都以为你说着玩的,谁知道你真跑到国外去写小说去了,牛逼!你说咱们这帮人,从小什么都学,可是真喜欢的压根找不出一件。你记得王小胖么?王大爷家的那个外孙,12岁就考完钢琴十级了。小时候,王大爷还在我爷爷面前吹牛,说他外孙将来能成为像朗朗一样的钢琴家。结果呢?那小子考完级之后再没碰过钢琴,一毕业直接进市政了。可你不一样,你腿折了还敢往外跑,为了写小说什么都不管了。这个劲头,我真羡慕。” 秦逾接着说:“你去美国的时候,我就想,干脆我和你一起去算了。可是转念一想,我去干嘛?渡个金回来赚钱,也就那个样,不如在国内好好历练几年。” “挺好。”蒋思白呷了一口红酒。 “我之前也觉得挺好,人嘛,开开心心一辈子。但是最近,我越过越觉得不对劲,蒋叁,我也想像你和麦菲一样,找个喜欢的人,我想安定下来。” 这倒是新鲜事。 蒋思白挑眉:“哪个姑娘有这么大魅力?” 说起这个,秦逾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他咧嘴笑:“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姑娘,还是她。” 蒋思白瞳孔放大,握住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五五 蒋思白的脸沉下来:“上次的……那个姑娘。” 秦逾放下酒杯,握拳在蒋思白肩窝打了一拳:“还是你小子机灵。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猜怎么着?蒋叁,我捡到宝了。” 蒋思白眼神暗下来:“怎么说?” 其实他心知肚明。 秦逾兴奋劲上来了,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信了你这个法,后来我自己坐在酒店的床上时,才觉得这个法子真是蠢。万一她来了,就算最后证明她就是个拜金女,我还是有可能爱上她。” 蒋思白第一次听秦逾对女孩子用“爱”这个字,他浑身都酸了。 “只因为她声音好听?” 秦逾点头,又摇头:“也不光是为这个,我也说不清,反正我自己心里就觉着是这个人。哎,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她不光没来酒店,还把一百万退给我了,截图我都发你了,你看了吧?” “嗯。” “你说我是不是捡到宝了?”秦逾掩不住眼里的炫耀。 蒋思白如鲠在喉:“金鱼……” 秦逾抬手,打断他:“你别说了,蒋叁。你从家里跑出来,是哥们儿去帮的你,也是哥们儿冒着被我们家老爷子打断腿的风险,送你上了飞机。麦菲那小子当初出柜出国,虽然我打心眼里觉着他傻逼,但该帮的忙,我一样没少帮。今天轮到我想任性一把,你们可不能破我冷水。” 蒋思白沉默了。 秦逾说的没错,当时他从家里跑出来,在大街上借了一个女生的电话,先给麦菲打了,可麦菲没接,他才又给秦逾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秦逾开着车出现在他面前,也是秦逾帮他办了各种手续。 蒋思白出国以后,听蒋思中说,他走之后,蒋老爷子就去秦家告状了。秦逾被秦老爷子揍了一顿,揍得不轻。秦老爷子和蒋爷爷是战友,脾气一样火爆,下手一样狠。 可那时,蒋思白给秦逾打电话的时候,秦逾什么都没说。 如果是其他女人,蒋思白由衷地为秦逾高兴。 可偏偏,那个人是伍妩。 秦逾说起之前的事,又想到小时候。 “蒋叁,你记得么?初中那会儿,咱们俩半夜翻墙去麦菲家看小黄片,结果我一翻,翻进了麦菲他爸的荷花缸里,大半夜的,他们家人差点报警。” 蒋思白记得。 那年他们十叁岁,正是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年纪。麦菲他表哥从国外带回来的DVD,说是珍藏版,比网上的那些垃圾强多了。秦逾心痒难耐,借口做作业跑到蒋家住。趁着半夜大家都睡着了,他们俩从大门跑出去,找麦菲去了。 麦菲家那时候住四合院,大门一到晚上10点就上锁,麦菲也没钥匙。秦逾和蒋思白只能翻墙,结果秦逾没计算好位置,一翻过墙,直接“扑通”一声掉进麦菲他爸的荷花缸里,扑腾出好几条锦鲤。 家里的保姆听了声跑出来,以为进贼了,立马就要打电话报警。任凭蒋思白和秦逾怎么解释,她也不相信他们俩不是小偷。 蒋思白知道兜不住了,大声扯着嗓子喊“麦菲”,结果,麦菲下来了,麦菲他爸也下来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叁个。 最后,秦逾被揍了一顿,麦菲被他爸关了一个月禁闭,而蒋思白被蒋行冷嘲热讽了一个多小时。其实他宁愿挨揍,或者被关禁闭。 秦逾说着说着,一瓶酒就见底了。酒劲上来,他手舞足蹈地讲述他们曾经青葱岁月的傻逼事,一件接一件。 “蒋叁,其实你也知道,我们家压根不幸福。我妈就和个神经病似的,什么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来,我爹,一个上门女婿,每天看着我妈的脸色过日子。小时候,他们每次吵架,我都跑着你们家呆着,现在想想,也挺幸福的。” 秦逾喝得满脸潮红,眼神迷离:“蒋叁,有你和麦菲,我就安心。” 说完,往旁边一倒,头枕在沙发扶手上,闭上了眼睛。 一瓶酒,蒋思白只喝了一杯,剩下的都是秦逾解决掉的,他是真的高兴。 蒋思白回房间拿了条毯子,给秦逾盖上了。毯子和伍妩的白色毛毯一模一样,不知不觉中,他逐渐沾染上一些她的小毛病,喜欢上这些小玩意。 蒋思白坐在秦逾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叉,双手大拇指围绕着彼此互相打转。 他该怎么开口呢?为时已晚么? 抱抱:小白难难~ 五六 蒋思白居家的时间长,当初挑沙发的时候特意买了超长款,睡一个秦逾绰绰有余。 秦逾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蒋思白家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毛绒绒的白色毯子。 他把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蒋叁!” 没人回应。秦逾扭头四处看了看,他不在,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给蒋思白发消息。 “你去哪了?” 蒋思白的确不在家。昨晚秦逾睡过去之后,他就回房间了,但睡不着。秦逾睡在客厅打呼噜,他自己躲进书房,读了一夜的书。早上太阳刚出来,他穿戴好出门,去了老门店买早餐。 “咚咚咚”,他没有按门铃。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伍妩穿着一套印着橘子的棉质睡衣站在门里。 她好像也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 刚出锅的肉包子,皮蛋粥,油条和豆浆被打包在一个泛黄的纸袋子里,蒋思白把纸袋子递给伍妩。 “早餐。” 伍妩犹豫了一下接过早餐:“谢谢。” “伍蒙还在睡么?” “嗯,第一次喝酒,肯定睡的久一点。”伍妩看他的脸色,问:“没睡好?” “嗯,朋友在,喝了点酒,就睡不着了。你呢?为什么也没睡好?” 伍妩在短短几秒钟内眨了好几次眼:“不知道。” 她没有敷衍蒋思白,失眠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昨晚他走之后,伍妩以为自己会迅速入睡。可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他的模样。 他背着伍蒙走在她前面的时候,她的心底生出了无数个冲动的欲望。他像一棵大树,把伍蒙带高,拔地而起。 他喜欢伍蒙,而一贯敏感多疑的伍蒙居然也如此喜欢他。 伍妩翻过来覆过去,心脏就像喝了浓缩咖啡一样,“蹦蹦蹦”跳得剧烈。她抬起左手,覆在胸上,感受隔着肌肤,胸膛里的跳跃。 跳跃得不仅是心脏。 一想到他,身体不可控制地饥渴,阴道痉挛着,像一只有意识的河蚌,呼唤着他的名字,吐出粘液。 没一会儿,伍妩刚换的内裤便湿透了。 她“哗”得一下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先到客房看了看伍蒙,他盖着被子睡得香甜,她才彻底放心,走到门口,拉开大门走出去。 伍妩在蒋思白的门口站了大概叁分钟,举着的手早就酸了,她还是没法按下门铃。 “哎。” 手轻轻放下,搭在腿边,微微握成拳。 伍妩走回自己家,亦是一夜无眠。 阳光明媚的早上,伍妩正准备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提提神,随便找部电影看,他就来了。 “里面有你爱吃的小笼包,趁热吃。不知道伍蒙喜欢吃什么,包子和粥买了双份,油条豆浆只买了一份。” “知道了。” 其实,他何必说这些。只要她打开袋子,里面装的什么一目了然,哪需要他像卖早餐的人,一样一样细数给她听。 伍妩低头看一眼,他手里拎着的另一个纸袋子。 “朋友还没走?” “嗯,他昨晚喝多了,还在睡。” “哦。” 伍妩的食指在纸袋上敲了敲,抬手往上捋了一下掉在眼前的头发。 “男的女的?” 蒋思白“嗯?”了一声,随即明白她是在问什么。 他扯扯嘴角,几乎是看不出的弧度:“你猜?” 伍妩的手搭上门把手,做出关门的姿势,蒋思白伸手按在门上,阻止她的动作。 两个人,门里门外。 蒋思白弯腰凑过去,盯着伍妩的双眼:“男的,满意么?” 伍妩压着想反抗中枢神经的嘴角,冷着脸:“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多想。” 欲盖弥彰。 蒋思白笑了:“好。”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一只伪装成兔子的刺猬。 这几天,他的脾气真是好的不像话。伍妩早就过了幼稚的年纪,可她当下这幅别扭的样子…… 伍妩按住蒋思白的胸膛,往后轻轻推了他一下:“回去吧,你朋友该找你了。” 她的手要收回时,被蒋思白半路截住,他拉着她的食指。 “你可以多想。” 伍妩的瞳孔放大,蒋思白松开她的手。 “我希望你多想。” 五七 伍妩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手指被蒋思白摸过的地方,还是热热的。 “我希望你多想。” 他的话还在耳边,伍妩转头看了一眼大门,在纸袋子上轻拍了一下,走进里屋叫伍蒙起床。 早餐凉了,就不好吃了。 伍蒙被伍妩叫醒,裸着上半身,睡眼惺忪:“姐,让我再睡会。”说完转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被伍妩一把揪开。 “蒋思白给你买了早餐。” 伍蒙一听蒋思白的名字,精神了,胳膊撑在床上,挺着身问:“一大早,姐夫就去给我买早餐了?” 伍妩翻了个白眼:“是,赶紧起来。” 伍蒙不困了,翻了个身坐起来,穿睡衣:“姐,你叫我姐夫就叫名字么?” 伍妩顺手把床整理好:“怎么了?” 伍蒙歪头:“太生疏了,你们就没点昵称什么的?” 伍妩想起,他心情好时总喜欢叫她“小伍”,声线低沉。 伍蒙穿好衣服,见伍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你想什么呢?” 伍妩回神:“没什么。” “那你和我姐夫到底有没有给彼此的昵称啊?” 伍妩把背角的褶皱抚平:“没有,吃早饭。” 伍妩和伍蒙吃早餐,邻屋的蒋思白和秦逾也正吃着。 秦逾口味像小学生,喜欢甜的东西,蒋思白给他买了油炸糕,加糖的南瓜粥。 蒋思白独居,沙发一定要买的舒服,餐桌可以将就。 简单的四人长方形餐桌,一看就是从宜家直接搬过来的。秦逾和蒋思白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摆着一碗粥。 秦逾喝一口熬的金黄粘稠的南瓜粥,浑身通畅。 “蒋叁,你真贤惠。” 要是往常,蒋思白一句“闭嘴”就甩过来了,可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地任由他调侃。 秦逾往后一靠,双唇紧闭往外撅:“啧,蒋叁,你不是酒精中毒了吧?” 蒋思白喝着他的皮蛋瘦肉粥,抬头的间隙说了一句:“闭嘴!” 这才像他。 秦逾继续喝粥,突然一拍桌子:“对了!” 蒋思白早就习惯他一惊一乍,拿着勺子的手纹丝不动,等他说下句话。 “咱们今中午得去你们家吃饭。” 蒋思白的手停在半空,勺子里的粥晃了两下,溢出掉回纸碗里。 “什么意思?” “今早蒋爷爷给你打电话,你没在,我就接了。他一听是我,可高兴了,立马说让我中午和你一起回去吃饭,我寻思正好中午没事,去看看爷爷也行,就答应了。” 蒋思白咬牙切齿:“就答应了?” 他说得真是轻飘飘。 秦逾理直气壮:“对啊。” 蒋思白想起上次回家不愉快的场面,看着秦逾的脸冷得冻上了霜。 秦逾不管,低着头喝粥,一口接一口。 半晌,他喝完了粥:“约了中午12点,咱要不收拾收拾现在就走?” 蒋思白恨不得把手里的粥扣到秦逾的脸上,可就算他真这么做了,这家伙也只会若无其事地把脸上的粥擦掉,捧在手心里再抹回他脸上。 蒋思白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下不为例。” * 秦逾的捷豹开到蒋家大门口,两人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吉普越野,车牌尾号是JL88,蒋思白以为这是蒋思中或者蒋思东的新车,却听到身边的秦逾骂了一句。 “艹!” 蒋思白不明白:“怎么了?” 秦逾把车停在黑色吉普越野后面,转头看蒋思白:“蒋叁,这顿饭吃不清闲了。” 蒋思白早就知道,这顿饭吃不清闲,可秦逾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说说?” 秦逾苦笑:“进去你就知道了。” 果然,一进门,蒋思白立马明白了秦逾这么说的理由。 原来蒋老爷子不只请了秦逾,几乎请了秦家一家人。 秦凌,秦云,甚至连杨迥都来了。 秦逾现在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在院子里的竹亭下喝茶,秦逾和蒋思白步履沉重地走过去。 秦逾先和蒋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爷爷,您这也太不厚道了,我还以为今天只请我呢?” 蒋老爷子笑呵呵:“正好凑一起,咱们一起吃饭更热闹,下次爷爷再单独请你。” 蒋老爷子给了台阶,秦逾不下也得下,他侧身和自家人打招呼:“爸,妈,大姨。” 蒋思白也跟着秦逾挨个打招呼。 秦云先和蒋思白说了几句,才看秦逾,只说了一句:“没大没小。” 秦逾的肩膀沉下来,杨迥拉着秦逾的手:“坐爸身边。” 蒋思白走到在蒋老爷子身边坐下,他知道秦逾现下一定后悔死了。 蒋老爷子笑眯眯地问秦逾,最近市场上有没有好的字画,秦逾勉强打起精神应和着,期间还要受秦云的呛白,脸色越来越差。 这时,温柔端着一盘点心从屋里出来,招呼他们:“刚做好的桂花糕,趁热吃。” 蒋思白站起来想接温柔手里的青瓷盘,被在外面的秦逾抢先一步。 “阿姨,我来。” 温柔笑着松开了手:“好好好,给你。” 温柔打量秦逾:“你瘦了啊,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秦逾还没开口,秦云替他回答了:“整天不务正业,黑白颠倒,能不瘦么?” 秦逾的肩膀又往下沉了一分。 温柔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打圆场:“赶紧尝尝桂花糕,前几天刚下来的桂花,正是好吃的时候。” 温柔给蒋老爷子拿了一块,又给蒋思白拿了一块,直接在他身边坐下:“吃一块。” 蒋思白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甜度刚好,不腻,蒋思白想起了某些人。 “好吃么?”温柔问。 “嗯。妈,给我打包一份带走吧。” 像每一个被儿女夸奖的母亲,温柔笑得眉眼弯弯:“好,一会把厨房里的都给你带上。” 温柔想起秦逾爱吃甜食,转过脸对秦逾说:“小鱼走时也带一份桂花糕走。” 秦逾点头:“谢谢阿姨。” 原本有秦逾在的地方,总是热闹的,他就像闹海的哪吒,能使出十八班武艺折腾,惹得大家开心。可秦云就是托塔李天王,把秦逾压得老老实实。 秦云和蒋老爷子说着商场的事,秦凌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只听着,偶尔蒋老爷子问起,才回几句。 秦家的这两个女人,表面上看秦云是强势的那一个,可秦凌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个。 蒋思白不由得多看这个曾经的小婶几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引擎的声音,没一会儿,蒋路从大门进来。 他看到这一大家子人,先是一愣,随即换上惯常用的笑。 亲切却有距离感。 “什么风把你们都一起吹来了?” 五八 蒋思白清楚地看到,在蒋路进来的时候,秦凌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光。 蒋思白觉得有意思了。 蒋路走到竹亭下,手搭在秦逾的肩膀上:“我说老爷子怎么好心让我回家吃午饭,原来是贵客来了。小金鱼,你长高了啊。” 秦逾把蒋路的手拿下来,他不喜欢蒋路总把他当小孩子。 “我都二十七了,早就不长个了。” “是嘛?”蒋路笑着说,好像秦逾不是二十七,而是七岁。 “哟,连小白也回来了,真是稀奇。” 蒋思白的脸崩的紧紧,秦逾和他同仇敌忾:“路叔,我们都长大了,你别再叫小名了。” 蒋路在秦逾的后背拍了一巴掌:“行!长大了有出息了。” 蒋路这一巴掌力度不小,拍的秦逾呲牙咧嘴。 蒋路转头和秦云杨迥打招呼:“小云和妹夫今天也有空过来了?” 杨迥想回答,被秦云抢了先:“大伯让姐姐过来吃午饭,我们就跟着一起来了,姐夫,你不介意吧?” 蒋老爷子比秦云父亲大两岁,她一直蒋老爷子‘大伯’,这个称呼没问题,可后面那句‘姐夫’,蒋路可担当不起。 “叫我路哥吧,还和以前一样。” 四两拨千斤,蒋路没把秦云这点小手段放在眼里。 绕来绕去,绕不过秦凌。蒋路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圈,问秦凌:“外面的车新买的?” “嗯。”秦凌回答,“好看么?” “挺好,适合你。” “是么?记着点我的车牌,万一哪天我在路上出点什么事,还得靠你帮忙呢。” 蒋路最初和蒋思白一样,以为那辆黑色越野是蒋思中或者蒋思东的新车。 可车走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车牌,让蒋路一脚踩下刹车。他倒回去重新看了一次。 尾号:JL88 蒋路88 蒋路把手里车钥匙装进裤子口袋,再抬眼面上淡漠不少:“有秦叔叔的面子在,我能帮你什么忙。” 他的拒绝淡淡的,秦凌扯扯嘴角,没再说什么。 秦逾的眼珠子转了两圈,站在两人的对角线上,觉着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他搓了搓手臂,问温柔:“阿姨,什么时候吃饭?” 温柔应了一声站起来:“我去厨房看看,应该快好了。” * 又是蒋家的大餐厅。 蒋老爷子坐主位,左手边是蒋路,右手边是蒋思白。 蒋路再往左是秦凌,然后依次是秦云,杨迥,秦逾,秦逾挨着温柔,温柔挨着蒋思白,围成一个圈。 一桌子菜一半是温柔张罗的,她特意做了几道秦逾爱吃的菜,在桌上不断给秦逾夹菜。 “多吃点。” 秦逾一口接一口,一边吃一边夸温柔,把温柔夸得合不拢嘴。 秦云和杨迥也客套了几句,夸温柔做得清蒸多宝鱼香嫩,只有秦凌和蒋思白,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 蒋思白斜对面是秦凌,他只要抬头就能碰上秦凌的脸,还好她大半时间并不正视前方,反而是偏头往左看。 蒋老爷子的安排,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秦凌给蒋路夹了一筷子鱼,什么都没说,一桌子人不约而同看向蒋路,只见他夹起盘子里的鱼送入口中。 “嫂子的手越来越好了。” 蒋路对温柔说,脸上的笑不达眼底,温柔笑了笑,当作回应。 吃到一半,蒋路离开了饭桌,过了几分钟,秦凌也离开了。大家面色如常,心里各揣心思。 蒋老爷子问起杨迥最近画了什么新作品,这下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桌上随着各种花草的名字,开始活络起来。 蒋思白口袋里的手机在震,他拿出来,上面显示“伍妩”。 蒋思白也站起来离开了饭桌。 他快步走到地下一层最里面的房间,这以前被是他的小图书馆。 “喂。” “喂,姐夫。”伍蒙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兴奋十足。 蒋思白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展开了:“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等着你一起打游戏呢。” “下午。”蒋思白想了想又改口,“晚上吧。” “晚上几点啊?几点啊?” 伍蒙想要个确切的时间,蒋思白正皱着眉想时间,便听见伍妩的声音。 “伍蒙,别太过分。” 蒋思白仿佛能看到,她冷着一张脸看人的模样。 “六点。”蒋思白说,“最晚六点。” 伍蒙得了肯定回答,乐得声音都飘起来:“好,姐夫,我等你啊,拜拜。” 匆忙挂了电话,蒋思白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把手机装回口袋,在漆黑的房间里,靠着书架,闻着满屋陈旧的书香,想着伍妩。 过了大概十分钟,蒋思白估算着,他再不回去,秦逾就要来找他了,这才不情愿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 “喜欢那个小女孩?” 秦凌的声音拉住了蒋思白脚步,他停在距离门口还有几米的地方。 蒋家算上地下室两层,整整五层,蒋思白以为他们会选地下二层,谁知道他们怎么会跑到这来。 图书馆的门没关严实,蒋思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秦凌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冷静矜持。 “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喜欢小女孩很正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女孩到底喜欢你什么?” 秦凌咄咄逼人:“喜欢你的钱?喜欢你的成熟?还是喜欢你的那根东西?” “秦凌!” “蒋路,我不介意你玩玩,可是你最好有分寸。” 蒋思白听见蒋路叹了口气。难得。 “秦凌,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们可以复婚。” “我不想。” “你不想?” “我不想。”蒋思白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过了几秒,烟味顺着缝隙传进来,蒋思白捂住了鼻子。 “我不想和你复婚,而且,不管对方喜欢我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是认真的就够了。别再闹了,秦凌,我能忍这一次,下次可不一定了。” 蒋路说完就走了,过了几秒钟,秦凌也走了,鞋跟踩在地板上,哒哒哒。 蒋思白放下手,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 蒋路对一个小女孩动了真情,这倒是稀奇。 五九 蒋路和秦凌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桌上气压又低下来。 吃完午饭,蒋老爷子要睡午觉,大家自然要散。蒋老爷子让秦逾和蒋思白留下,下午陪他下棋。 秦逾没意见,蒋思白也不想和他们一道走,顺势答应留下。 蒋路吃完午饭直接去了楼上休息,秦家人走的时候也没出现。 秦凌拉开黑色吉普的门,坐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秦云坐在副驾驶,杨迥自己坐在后座,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人散了,秦逾躺在蒋思白的床上,愤愤地抱怨:“蒋叁,你爷爷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好心好意地来看他,结果他给我摆了个鸿门宴。” “活该。” 蒋思白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斜对着秦逾。 秦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你爷爷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说请我们吃饭,实际还是撮合我大姨和路叔。” 秦逾想起了什么,皱眉:“蒋叁,你知道他们俩当初为什么离婚么?” “性格不合。” “放屁!”秦逾一个骨碌坐起来,“他们俩从小认识,要是性格不合,早就不合了,怎么会结婚,这里头一定有内情。” 秦逾露出狐疑的神情:“你真不知道?” 蒋思白瞥他一眼:“少管闲事。” “切,我就是好奇,他们俩到底怎么了。当初你小叔坚持要离婚,他们就离了,可看我大姨的意思,她明显想复婚。你没看她今天中午都主动给你小叔夹菜了么?这在我们家,只有我爷爷才有这种待遇。” “还有她的车牌。”蒋思白提醒他,“蒋路88。” “对!”秦逾点头,“她这么明显表示好感,你小叔愣是没反应,奇了怪了。” 蒋思白手里的书这半天也没翻两页,耳边都是秦逾的声音。 他干脆合上书:“你嘴巴不累么?” “我?我不累啊。” “我耳朵累。” 蒋思白把书放在沙方旁边的小藤桌上:“房间归你,我去大哥房间睡午觉。” “哎,蒋叁,你别走啊,靠,大好时光,你就要睡午觉!蒋叁!” 秦逾的声音被关在门后,蒋思白的耳根总算落得清静。 午休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蒋思白走去厨房,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找到温柔提前打包好的两份桂花糕,用仿古的木盒装着。 他拎起一份,沉甸甸的。 秦逾没事干,真在蒋思白的房间踏实睡了一觉。等他醒来,蒋思白早就走了。温柔把一张在厨房发现的便利贴给秦逾,上面写着: “保重,金鱼” 秦逾气得磨牙,温柔在他的胳膊上轻拍:“爷爷还在楼上等你下棋呢。” * 蒋思白说下午6点回来,伍蒙吹完午饭就开始巴巴等着,伍妩看不下去,给他钱包,让他去小区楼下的大型超市买零食,他才不情不愿地出家门。 正巧,伍蒙在超市的时候,蒋思白拎着装桂花糕的盒子坐上电梯。 敲门,伍妩以为是伍蒙,好奇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一拉开门,发现是蒋思白。 她眯眼:“现在是六点?” 蒋思白摇头:“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所以提前回来。 伍妩往后退一步,让他进来。 “伍蒙呢?”蒋思白问。 “我让他去超市买东西了,一会该回来了。” 蒋思白把木盒放在桌子上,回头看伍妩。 “大概多久?” “十五分钟。”伍妩估摸着伍蒙现在已经到超市,算上买东西和回来的路程,十五分钟差不多。 “十五分钟……”蒋思白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的食指在桌子边缘敲打。 伍妩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一口,甜而不腻。 她用拇指撷去嘴角的糕屑,红唇微张,又把拇指含进嘴里,舔尽手指上的碎屑。 蒋思白的眼神由明转暗。 伍妩把剩下的一半桂花糕递到蒋思白的嘴前,他张嘴,她把桂花糕送入他口中。 “来不及。”伍妩猜透蒋思白的心思,“时间太短。” “嗯。” 蒋思白像一朵毫无征兆的乌云一样,瞬间压下来。伍妩尝到他嘴里淡淡的甜味,还有桂花的涩味。她好奇,这到底是他的味道,还是她的味道。 不管了。 伍妩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一个吻的时间,他们还有。 六十 伍蒙从超市回来,身上湿漉漉的,秋天忽然又热起来,直叫人受不了。 他用手在密码锁上滑一下,却不知道该按什么数字。 “姐!”伍蒙握紧拳头砸门,“你没告诉我密码!” 伍妩和蒋思白早已越界的吻,被伍蒙“咣咣咣”砸断。 伍妩从蒋思大腿上下来,睡衣裙被拉扯到左肩下,蒋思白身上的衣服倒是整齐,除了裤子有些褶皱。 伍妩双手伸进衣服后面,边走边系好内衣扣子。 她走到门后,一把拉开门,伍蒙的手砸了个空。 他甩甩额前被汗水打湿又被大楼的空调吹干的头发:“姐,你忘记告诉我密码了。” “六个8。” 伍蒙弯腰在密码锁上试了一下,密码锁“滴”的一声。 伍蒙听见伍妩说:“你不会按门铃么?” 再抬头,就只看伍妩的背影。 不知为什么,伍蒙察觉到她心情不好。 伍蒙进门换了鞋,把买回来的饮料放在桌子上,转进客厅,看到蒋思白正蹲在电视机前摆弄着线。 他喜出望外:“姐夫,你回来了。” 蒋思白已经接好线,屏幕上出现了几个英文大字。 “嗯,事情结束得快。” 伍蒙往前走几步,打算和蒋思白凑近说话,被伍妩半路挡住。 “洗澡去。” “我先和姐夫说几句话。” “先去洗澡。” “姐,你怎么这么霸道?” 伍妩不说话,盯着伍蒙。伍蒙认输:“行行行。” 他歪身隔着伍妩对蒋思白说:“姐夫,你等我一下。” “好。” 伍蒙对着伍妩做个鬼脸,转身往卧室走。 伍妩盯着伍蒙转过弯,蒋思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你怕什么?” 他的气息像是一根细草,扰进她的耳蜗。 伍妩往前迈了一步,和蒋思白拉开距离。 她转过身,低头。不看他的脸,盯着他的胯下。 蓄势待发的家伙把裤子顶得老高。 伍妩看得自在,被盯着的人,也没一丝不好意思。 “你可以用浴室的客厅。”伍妩说,“伍蒙洗澡大概只用十分钟,你还有8分钟,抓紧时间。” 蒋思白摇头:“不用。” “不用?” 伍妩指指翘着的家伙,怀疑:“它能自己下去?” “能。”蒋思白收拢下巴,“只要……” “只要?” “只要你别在我面前晃悠。” 伍妩指着他的家伙时,没脸红,可听到他一本正经说这话,她的腹中却涌上一股热气,直至喉咙,烧红了她的双颊。 她屏住呼吸,一时间大脑空白,机械地扭转身子,往卧室那边走去。 伍妩不知道蒋思白用了什么方法,伍蒙和她出来时,他的确恢复了正常。他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敞开,双手操纵着手柄,屏幕上的小人背着一把剑。 伍蒙迫不及待地在他身边坐下,加入游戏。伍妩站在伍蒙身边,不经意间往他那块看,的确没那么鼓了。 “真这么快?”伍妩想着,目光没移开,被蒋思白抓住。 伍妩急忙扭开脑袋,但还是听到蒋思白笑了一声。 “呵。” 伍蒙不解:“姐夫,你笑什么?” “有意思。”蒋思白看一眼伍妩又红起来的脸,说到。 伍蒙看着屏幕上刚被打倒的一个怪兽,点点头。 杀怪是挺有意思的。 伍妩咳嗽了两声,惹得伍蒙歪头看她:“姐,你不舒服啊?” “没。”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蒋思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伍妩狠狠瞪他一眼。 “玩你的游戏。” 说完便气冲冲地迈步走了,伍蒙一头雾水。 他姐今天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蒋思白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被伍蒙看见。 他好奇地问:“姐夫,你和我姐怎么了?” “嗯?” “你们吵架了?” “没。” “那我姐怎么气呼呼的?” “看路。”蒋思白提醒他。 伍蒙的人物闪身躲过怪物的大锤,持着一把弯刀把怪物从头劈成两半。 蒋思白按下左键,杀死一个迎面而来的庞然大怪,心情大好:“你姐大概是饿了吧。” “饿了?现在才下午3点啊。” “唔。” “那咱给她点个外卖?” “不用。”蒋思白嘴角浮上笑,“晚上让她多吃点,吃饱。” 伍蒙看着蒋思白弯起的嘴角,逐渐迷糊。 吃饭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么? 六一 伍蒙和蒋思白打到8点,蒋思白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人物举着弯刀,凝在半空。 伍蒙正打到兴头,急了:“姐夫,你干嘛?” 蒋思白扔掉手柄,展开两个胳膊,在半空中活动手腕:“8点了,该吃饭了。” “8点了?” “嗯,你都不饿么?” 蒋思白不说,伍蒙还不觉着,现在被他一提醒,肚子咕噜咕噜地开始叫唤。 蒋思白摸摸他的脑袋:“你去叫你姐,我订外卖,想吃什么?” “炸鸡!” 蒋思白眉头皱起来,炸鸡热量高又没有营养。 “换一个。” “姐夫~”伍蒙眯着一双眼,和伍妩相似的眼,向他撒娇。 蒋思白投降:“行。” “姐夫你最好了!” 吃饭时,蒋思白才知道,伍妩明天一早就要送伍蒙回学校。 “这么快?”蒋思白有点舍不得。 伍蒙附和蒋思白的说法,使劲点头,被伍妩瞪一眼。 “他已经休息了几天,再不回去功课跟不上了。” “我可以帮他补课。”蒋思白提议。 伍蒙眼睛亮了:“真的?” 蒋思白点头,看一眼伍妩冷下来的脸,又缓缓摇头。 伍蒙扭头看伍妩的脸色,撅起嘴,用叉子在面前盘子里的炸鸡上戳来戳去。 伍妩知道,他在埋怨她。 父母刚去世的第一年,二叔提议别再送伍蒙上学,被伍妩一口拒绝。 把伍蒙从二叔家接出来的第一年,伍妩花光当时全部的积蓄,一万五千块,把伍蒙送进距离她最近的一所私立寄宿学校。 开学第一天,伍妩把伍蒙送到学校门口,他拉着她的衣角,哭着不肯进学校大门。 她生生掰开他的小手,把他交给老师。 听他哭喊着叫‘姐姐’,伍妩咬着牙不肯回头,泪流满面地往前走。 她的人生,缺失了大学这一步,是她的命。 可她不想让伍蒙失去接受教育的权利,失去和同龄人交流的机会。 哪怕难,她也坚持让伍蒙在学校学习,体会正常的人生。 伍妩把他盘子里被戳的体无完肤的炸鸡夹出来,又夹了一块新的给他。 “过两个周我再接你出来,带你去游乐园。” “真的?那我要玩一整天。” “好。” “我还要看嘉年华。” “好。” 伍妩一一答应下来,伍蒙这才抿嘴笑了,叉起炸鸡送进嘴里。 伍妩也夹了一块,小口小口吃着。 蒋思白坐在对面,观察这一大一小,姿势一致,甚至连嘴角的弧度也一样。 * 第二天,伍妩送完伍蒙,回来时一路低着头。 像一个过度依赖孩子的妈妈,送走伍蒙,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按下密码,拉开房门,吓得喊出来。 “艹!” 蒋思白站在玄关处,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绒毛拖鞋,像尊瘟神。 伍妩拍了拍胸口,五官拧巴在一起:“蒋思白!你怎么在这?” 蒋思白蹲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和他同款的拖鞋,放到伍妩脚边。 “我在等你。” 伍妩低头,左脚蹬掉右脚的鞋,换上拖鞋,再抬头时,看见蒋思白对着她张开双臂。 她拧眉:“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还要我和你强调几次?” 她不动,他便上前,把人搂在怀里。 “要是不想让我进来,就不应该告诉我密码。” 伍妩挣了一下,没挣开,放弃了,骂他:“你可真不要脸。” 她明明是告诉伍蒙密码,谁让他偷听呢。 蒋思白笑了,他鲜少听别人骂他不要脸,可伍妩却总让他有新鲜的体验。 伍妩用手推蒋思白:“好了。” 蒋思白不放开:“不好,再抱一会儿。” 伍妩不说话了,静静地抱着他,像抱着一颗大树,她此刻需要着这样一颗大树。 “小伍,”他又叫她小伍,“你看过《花样年华》么?” “没看过,讲什么的?” “偷情的故事。” 伍妩笑了,亏他讲的出来。 她鼻子呼出的热气透过布料渗进蒋思白的肩膀,他也笑了。 《花样年华》里,周慕云说:“以前的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秘密全部说进去,再用泥巴封起来,那秘密就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人知道。” 伍妩用手抓着蒋思白背后的T恤,布料皱成一团。 蒋思白就是那棵树,伍妩双臂紧紧环住他,他把她搂得更紧。 * 蒋思白从小听大人议论,不知蒋家最小,最受宠的孩子,怎么是个闷葫芦。 别说这些大人,连蒋思白自己也不理解。 蒋行严肃,对外雷厉风行,蒋路圆滑,四方都吃得开。 蒋思中和蒋思东,一人随了一个性子,只有他,自成一派。 大家都说,因为他是最小的,所以他才最受宠,蒋思白也认同。 出生顺序很重要,如果他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又是这样的性格,蒋行怕是要气死。 因为最小,所以最受宠,可以随心所欲。 蒋思白随心所欲惯了,连性子都懒得隐藏,他是这样的,闷也闷得开心。 懂他的人,不会逼迫他。 人人生来不同,不必逼迫每人都是一样的,不必要求我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外放如秦逾和麦菲,他们负责说,而内敛如蒋思白,则负责听。 各司其职。 蒋思白任性,大家都说他是仗着家里的权势才有这么足的底气。 连蒋行在气头上时,都曾指着他的脸骂过:“没了老子,你算什么东西!” 蒋思白承认蒋家赐给他许多东西,可它也从他这抢走许多。 蒋思白不止一次地幻想流浪,他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四处停停走走。 他问自己,流浪的日子里,他希望身边有谁。 答案那一栏一直是空白,但现在,他希望,有一个人能补上这处空白。 如果答案是伍妩。 六二 伍妩和蒋思白抱在一起,像两颗相互缠绕的枝蔓。 伍妩的指甲抠进蒋思白的后背:“小白,你顶到我了。” “嗯,我不是故意的。” “呵,你可真不要脸。”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骂他两次不要脸了。 “这是正常反应。” 伍妩反驳:“正常?那我怎么没这种反应?” “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注定我们有区别。男人比女人更容易受刺激,受到刺激之后更容易产生反应,恰巧这个反应又是外显的。而且……” 蒋思白松开手,和她拉开距离,问她:“你确定你没有反应?” 伍妩卡壳了。 管它男女的生理构造有什么区别,情欲上头时都一样。 伍妩可以否认,但没那个必要,只是想逗他。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反应。” “真的?”他也染上伍蒙的臭毛病了。 “真的。” “行。” 蒋思白又往后退了一步:“那我走了。” 伍妩以为他开玩笑,谁料他来真的,径直绕开她走到门口。 门打开,又关上,整个过程几秒钟。 等到门彻底关上,伍妩扭头,确认他是真走了。 “艹!” 遇见蒋思白之后,她越来越爱骂人了。 她气急败坏拿出手机。 明明拉开门,走几步路就能把人揪回来,可她偏不。 电话响了两声,蒋思白接了。 “喂。”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蒋思白,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他还在装傻。 “为什么走?” “你让我走的。”不知是不是错觉,伍妩总觉得他的声音没有太远。 “我让你走你就走,那我现在说,给我一个亿,你是不是真打算给我一个亿?” …… “说话。” “你不想我走?” 这下轮到伍妩沉默了。 “说话。” …… 伍妩挤出两个字:“不想。” 他背起伍蒙的时候,她跟在他的身后,第一次仔细观察他后背的宽度,能装下两个伍蒙。 她的腿软了。 “再说一次。”蒋思白要求。 再说一次,就再说一次。 “我不想你走。” 过了一会儿,他说:“开门。” 伍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蒋思白举着电话,站在门口,眼睛闪亮。 他一直都没走。 “你骗我?” “你先骗我的,一报还一报。” 伍妩想把手里的门甩出去,可代替这个动作,她把自己投向了他的怀抱。 蒋思白稳稳地接住她,她的两条长腿夹住他的腰。 他走进屋里,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一只手关上门。 蒋思白把她放在餐桌上,双手掐住她的腰:“现在还要想一个亿么?” “想。”伍妩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和一个亿,选哪个?” 这算屁问题。 “当然要一个亿。” 蒋思白脱了上衣,露出宽厚的肩膀,两条人鱼线深入裤子里:“再回答一次。” 伍妩坚持自己的立场:“一个亿。” 蒋思白脱了裤子,黑色的内裤包裹着鼓鼓的一包。 “选哪个?” 这伍妩软了,没要立场:“选你。” 蒋思白得到满意的回答,低下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 “奖励。” 浅尝辄止。 伍妩不满意他的奖励,拉下他的脖子,重新吻上去。 一个亿和他,她选他,怎么能只用一个吻打发。 伍妩的双腿被蒋思白用身体隔开,他伸下手指试探,她早就湿的一塌糊涂。 他的衣服和裤子扔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色内裤,伍妩伸手抓住内裤的边缘褪下。 蒋思白把她从餐桌上抱起来,把她的内裤拨到一边,刺进去,反反复复。 伍妩在他耳边呻吟,往火上添油,舌尖在他的脖颈处画圈。 蒋思白恨不得把她拆成一块一块,生吞进肚。 他的手在她的臀瓣上抓出两个掌印:“老实点。” 现在勾引他,明天又该喊疼了。 伍妩不服,凑近他的耳朵:“我用一个亿换你,总不能亏本。” 蒋思白的心被攥了一下。 一个亿只是个玩笑,可他当真了。 他拖着伍妩的屁股,把人抬起,一步一步颠着走回卧室。 “别后悔。” 六三 伍妩好几天没直播,微博粉丝群炸了锅,只要一点开微博,私信和@她的上万。 伍妩心烦,干脆卸载微博。他们微博找不到她人,微信找她。 她极有耐心地一个个拉黑,到‘会飞的鱼’这,她停了一下。 这个人倒是不越界,伍妩点进两人的聊天框,往上滑,十几条消息。比起其他人的,少多了。 他每天发的消息不多,叁四条都是问她的心情,问她吃饭了没,有时还会和她分享在抖音上看到的宠物视频。 伍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右上角的叁个小点,把他拉黑了。 手机彻底清净,伍妩的心也清净了。 刚放下手机,手机又“嗡嗡”震动,伍妩拿起来看,到底是哪条漏网之鱼。 是蒋路。 “今晚有约么?”他这次用了问句。 “没,想约我?” “嗯,再不约怕你跟别人跑了。” 伍妩想起上次,他在电话里说要追她,她答应了。 蒋路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预定今晚,不可以反悔。” 伍妩回一句:“我还没答应你。” “你上次答应了。” 他记得倒是清楚。 伍妩发过去:“时间,地址。” “晚上8点,你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我过去接你。” 伍妩拒绝:“不用,你把地址发我,我们直接到地方见。” “戒心这么强?” “不得不强。” 蒋路发过来一只博美,委屈地搭着耳朵,他的表情包倒是挺多。 “好,逾南路26号。今晚8点,不见不散。” “好。” 伍妩把手机放下,眼前浮上蒋思白的脸。在蒋路说要过来接她的时候,她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蒋思白,做贼心虚的感觉突然涌上来。 伍妩“啧”了一声,问自己:“你有这么纯情么?” 没人回答她,伍妩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 说好晚上8点见,伍妩特意迟到了15分钟,到的时候蒋路正捧着Kindle在稍暗的灯光下读。 伍妩走过来,高跟鞋“哒哒哒”,引得蒋路抬起头。 一袭黑丝的丝质裙子把她的曲线勾勒尽致,脚上一双银色的系带细高跟,她徐徐走来,发尾的波浪卷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饶是蒋路这种见多各路美女的人,也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伍妩把银色的流苏手拿包放在桌上,抬手把胸前的长发拨到背后,露出胸口一大片的肌肤。胸口弧形的设计,使得她的事业线若隐若现,格外勾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 蒋路微笑:“没关系,等美人来,再久都值得。” “是么?早知道,我就再迟一会,看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下次试试。” 蒋路不生气,伸手招呼服务生给伍妩倒了一杯红酒。 “当真这么有耐心?” “当真,先喝酒。” 伍妩并不知道,她这一招,秦凌早就使过不知多少回。最过分的一次,她让他在餐厅独自等了她整整四个小时,他什么都没做,极有耐心地坐在位置上等她来。 伍妩举起酒杯晃了晃,放在鼻下:“点菜了么?” “没,等你。” 服务生顺势递上菜单。 蒋路说:“他们的招牌菜都不错,可以尝尝。” 伍妩翻了翻,没什么心思吃饭:“嗯。” 她点了两个招牌菜,把菜单递给蒋路,蒋路又点了两道。 伍妩看蒋路手边放着一个金色的Kindle,觉着眼熟,好像蒋思白也有一个同款。 “你刚刚在读什么?”伍妩问。 蒋路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自己手边的kindle:“随便看看。” 伍妩又看了一眼,蒋路看她是真感兴趣,打开Kindle,递给她。 “你听过《荼蘼花开》这本小说么?” “听过。”这本书一直在各大阅读网站的畅销榜上,她偶尔滑过,记住了这个名字。 伍妩接过来,大致翻了两页,只记住小说的主人公叫长灯,故事挺有意思的。 “挺好看的。”伍妩把Kindle还给蒋路。 “是么?”蒋路接回来合上,“我倒是觉着一般。” 伍妩歪头,意思是一般你还读。 蒋路懂她的意思:“我打算买下这本书的版权,拍成电影。” “为什么?你既然觉得他没意思,还要买版权拍电影。” 蒋路冲伍妩眨眨眼:“挑战自我。” 伍妩笑了,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酒。 餐厅氛围不错,蒋路也算个不错的约会对象。 蒋路也喝了一口红酒,笑着,眼神有伍妩看不懂的情绪。 “伍妩,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六四 蒋路问这话的时候,双眸直盯着伍妩,深潭湖水般的沉静,看一眼容易把人拉进去。 伍妩没有陷进去。 她问:“为什么是我?” 蒋路双手交叉,抬眸问:“为什么不能是你?” 和蒋路说话,伍妩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免心累。 她一只手支撑着脑袋,食指在酒杯的杯身上敲了两下:“你连一个回答都不敢给我,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蒋路笑了:“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伍妩收手:“没意思,已经是开卷考试了,还想要抄答案,判你不及格。” “你这老师太严格了,直接判学生不及格,能给个补考机会么?” “行。”伍妩大方,“看在你有钱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蒋路蹙眉:“我以为,是看在我长得帅的份上才网开一面。” 伍妩“扑哧”一声笑出来。 蒋路抓住机会,问她:“我现在是不是离及格不远了?” 伍妩摇头:“还差得远呢。” 蒋路把盘子里切好的牛排换给她:“那我需要再加把劲儿。” 伍妩用叉子插了一块送进嘴里,鲜嫩可口。 “给你加十分。” “只加十分?”蒋路惋惜地看她。 “十分是对你努力的态度的鼓励,只加十分是因为,这个动作。”伍妩用叉子指指自己盘子里切好的肉,“太程序化了,没新意。” 蒋路皱眉,真像个孩子:“伍老师真严格。” 伍妩端起红酒喝了一口。 她不讨厌蒋路,甚至最开始时,是有几分喜欢的。 女孩子天生会从心里长出童话。 在炽热的烈日下,空无一人饿街道上,他的车略过又回来。伍妩想过,这也许是一个命运安排的故事。 多年的经历,把她生出的一点点童话光芒压下去。蒋路的身份,已经是童话,可她不是公主,连平民的都不算。 “在想什么?” 蒋路看她半天,只吃了一小块牛排,把自己面前的副盘沙拉推到她面前。 “尝尝沙拉。” 伍妩尝了一口,又放下叉子,她没什么胃口,突然想吃桂花糕。 “不合胃口?”蒋路问她,“想吃什么?” 伍妩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想吃桂花糕。” “桂花糕?这么巧,正好家里前天刚做了,回去我让家人再做一份。” 伍妩想起蒋思白也是前天,给她带了桂花糕,只是看盒子,他应该是从酒店买的,不过倒真是巧。 伍妩没把蒋路的话放在心上:“别麻烦了。” 蒋路看了看伍妩,抬手招呼服务生。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过来,弯腰:“先生,您好。” “结账。”蒋路掏出卡,递给服务生。 吃到一半,他突然要结账,伍妩看着满桌没怎么动的东西。 “怎么了?” 蒋路对她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走,带你去买桂花糕。” 伍妩愣住,他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他说的对,他的确极有耐心。 她搭上他的手,他轻轻牵住,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走到门口,服务生已经结完账,双手把信用卡递还给蒋路。 蒋路收进卡包,抢在服务生前面,主动帮伍妩拉开了门。 “谢谢。” “不客气。” 蒋路的车停在餐厅后面的停车场,他让伍妩在餐厅门口等他,伍妩不肯,陪着他一起往停车场走。 刚绕过餐厅的弯,伍妩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滚!” 女人扯着嗓子,声音尖细。 蒋路往前一步,把伍妩护在身后,下意识的动作,比他之前装出来的绅士,让伍妩对他增添一分好感。 “没事。”伍妩推开蒋路,“我认识她。” 齐媛穿着一件白色的香奈儿齐膝裙子,一双前两年流行的黑白撞色矮跟鞋,一只在她脚上,另一只在她手里。 她披头散发,用鞋扔向对面的男人,歇斯底里:“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要娶我的,你他妈说过要娶我的!” 伍妩猜,这个被打的男人应该就是李嘉名了。 他站在那,任由齐媛撕扯,直到余光看到站在拐角处的蒋路和伍妩,才伸出手架住齐媛扑过来的双手。 “别闹了,有人看着呢。” “看就看,我齐媛还他妈的怕人看么?”齐媛哭喊过一阵,声音嘶哑。 她扭过头,脸在暗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十分惨淡。 齐媛看到伍妩,倏尔停住,挣开李嘉名的手,朝着他们走过来。 李嘉名不明所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你干嘛?” “滚开!”被齐媛甩开。 她走到伍妩面前,眼泪混着黑色睫毛膏在脸颊留下一道道黑色泪水。 她用手背拂去眼下的泪水,手臂上也留下了黑色的痕迹。 再防水的睫毛膏,也挡不住女人伤心的泪。 “有烟么?”她问。 “没。”伍妩扭头问蒋路,“你有烟么?” 蒋路是抽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烟盒和银色的火机递给伍妩,伍妩又递给齐媛。 齐媛接过烟,打开火机点燃。烟头的红光一闪一灭,烟味弥散到伍妩鼻腔里。 伍妩想起第一次见齐媛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子抽着烟,卷发在风中妖娆。 “这位帅哥,”她冲蒋路笑,“让你看笑话了。” 蒋路摇头。 齐媛吸吸鼻子:“你能不能把伍妩借给我一晚?” 蒋路看伍妩,面露担心,伍妩也看他:“没事。” 往前迈了一步,对齐媛说:“走吧。” “谢了。” 齐媛用手把头发理到后面,对着蒋路扯出一个笑:“谢谢你愿意把伍妩借给我,还有谢谢你的烟。” 蒋路微笑:“客气。” 齐媛和伍妩走了,剩下李嘉名和蒋路两个男人。 蒋路看着,站在原地垂头丧气的李嘉名,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他想抽根烟,手刚伸进口袋,一摸,空的。 蒋路苦笑,他忘记烟和打火机都被刚才那个女人借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找地方去买烟。 六五 伍妩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失魂落魄的齐媛拉上车。 坐稳之后,司机师傅问她:“美女,去哪啊?” 伍妩问齐媛:“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齐媛像一台老化的电脑,简单的程序都需要反应半天,和刚才在蒋路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的嘴唇干裂:“去你那吧。”说完把头靠在伍妩的肩膀上。 伍妩知道,齐媛现在住的房子是李嘉名买的,她怕回去遇见他。 伍妩告诉司机师傅地址,司机师傅踩下油门,车沿着热闹的马路往前走。 伍妩和齐媛沉默着,车内的气氛奇怪,司机师傅打开了电台,呲啦一声之后,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出:“接下来为您播放,梁静茹的分手快乐。” * 伍妩和齐媛住过一段时间,应付喝醉酒的她得心应手。可这次,她不是酒醉,而是心碎。 从下车到进家门,齐媛乖得像一个娃娃,任由伍妩操控。 伍妩把上次伍蒙穿过的拖鞋,给齐媛穿上,拉她坐到沙发上,自己进屋去拿了卸妆水和化妆棉。 伍妩再回来,齐媛已经歪倒在沙发上。 伍妩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弄起来靠在沙发背上。见她压根不动,伍妩叹了一口气,打开卸妆水的瓶子,向下倒在化妆棉上。 “闭眼。”她说。 齐媛乖巧地闭上眼。 伍妩用卸妆棉把她眼下的黑色擦掉,突然想起《僵尸新娘》里的那个骷髅新娘。 “我真傻。”齐媛说。 语气让伍妩想起祥林嫂,她总是这样对别人说:“我真傻,真的。” 伍妩手上动作没停,帮她卸完一只眼睛,又卸另一只。 “他说要和我结婚,我就信了。” “结果呢?”伍妩说,把黑色的化妆棉扔进垃圾桶。 “结果?”齐媛停住,“我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伍妩抽出一张湿巾擦手,站起来拉她。 “去洗把脸吧。” 齐媛洗完脸,脱下价值好几万的香奈儿,换上伍妩的衣服。 天气凉下来,伍妩一拉开阳台的门,就感觉到一股冷意袭来,打了个哆嗦,想伸手关门。 齐媛站在她身后,用手挡住门。 “就在这吧,我想透透气。” 伍妩没说什么,拉开门让她先进去,自己回屋里拿了两条毛毯。一条白色的,一条灰色的。 坐在阳台上,伍妩听齐媛讲她的故事。 “男人都是王八蛋,爱你的时候信誓旦旦,什么屁话都说得出口。真到遇见事情时,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狗娘养的怂货。” 伍妩知道,齐媛话里的男人特指李嘉名。 “李嘉名怎么了?” 齐媛冷笑一声:“他想齐人之福,和别的女人结婚,让我给他当情妇。” 伍妩不意外。 李嘉名的家世虽说没法和本地那几个显赫人物比,可他的父母也算是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这样的人怎么会让唯一的儿子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主播。 伍妩沉默了一会,她和齐媛早就过了能同仇敌忾的时候。 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齐媛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齐媛苍白的脸在月光下闪着恨意。 伍妩没说什么,在这种事上,她没立场说话。 齐媛喝了一罐啤酒,包在毛毯里的身体暖和起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扭头问伍妩,“就这么一直干下去?” 伍妩摇头:“我不打算干了。” 齐媛又打开一罐啤酒:“打算转行了?” “嗯。” “挺好,干什么想好了么?” “没。” “要不……”齐媛开口说了两个字,被伍妩打断。 “我不会去征哥那,我既然打算放弃,就不会再和这行沾染上一点。我想安定下来。” 齐媛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行,你想好了就行。”她眼神迷离,“只是,听我一句劝,千万别信狗屁爱情。男人说爱你,只是爱你的脸,爱你的身体。” 伍妩晃晃手里还剩大半罐的啤酒:“也许吧。” 齐媛看伍妩,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柔和。 伍妩裹紧身上的毛毯,抬头看向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但我还是想试试。” 蒋路对她主动伸出手的时候,她牵住了,可她的心没有变化。 明明每一次某些人靠过来的时候,她连呼吸都会停住一瞬。 她没法再骗自己了。 那就试试吧。 六六 伍蒙上次买回来的一打啤酒,除了伍妩和蒋思白喝的两瓶,剩下的全被齐媛干掉。她躺在客卧的床上,头上捂着枕头,门铃声对她没影响。 伍妩站在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被门铃吵得心烦气躁,伸手把她头上的枕头拿下来。 “齐媛。” 齐媛被刺眼的光照醒,对着伍妩摆手摆手,声音嘶哑:“我再睡一会儿。” “李嘉名来了。”伍妩说,“在门口。” 这下,齐媛眼睛睁开了:“谁在门口?” 伍妩双手环胸,冷着脸:“李嘉名。” 伍妩应该心情不好。她昨晚2点才睡,大早上的又被催命般的门铃吵醒,生着气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发现是李嘉名。 “我不想见他。”齐媛又把枕头从伍妩手里拽回来,盖在脸上。 “行。”伍妩答应,转身就走,迈大步子到门口,按下门把手,“刷”一下拉开门。 李嘉名被她满脸煞气吓住了,按在门铃上的手抬起来,迟疑地伸到伍妩面前:“你好,我是齐媛的男朋友,李嘉名,咱们昨晚见过的。” 伍妩没伸手:“你好,伍妩。” 李嘉名脸色灰蒙蒙的,眼睛下面一圈青。 “伍妩,我知道你和媛媛是好朋友,你帮我劝劝她,或者,让我进去看看她。” 伍妩从在门口的全身镜瞥到自己脸,没比李嘉名好到哪去。 “她不想见你。”她赶人的意愿很明显了。 李嘉名面色尴尬,搓了搓手:“我想和她解释昨晚的事,其实不是她想的那样。” 伍妩没力气,靠着门:“你没打算和别的女人结婚?” 李嘉名沉默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享齐人之福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伍妩淡淡地说。 李嘉名的脸色由灰转黑,他低声下气地跑到伍妩这找齐媛道歉,人没见着,还被伍妩呛了一顿。 他装不下去了,脸拉下来:“这是我和媛媛的事,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你让她出来。” 伍妩眼睛一眯:“你搞清楚,这是我家,你大早上地在我家门口发疯,还对我指手画脚。” 她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李嘉名大小算个富二代,走到哪都被人捧着,没被伍妩这种小女人直咧咧地捅过。 他怒火中烧,握拳往前一冲,使了十成力气,卯足劲要给伍妩教训。 伍妩眼疾手快,在他伸手的瞬间做好准备,把手里的门往前一甩,李嘉名的手正好打在门上,“铛”得一声,门被弹开,伍妩往后一跳躲开。 还好这是打在门上,要真推在伍妩身上,伍妩这会就摔进客厅了。 “艹!”李嘉名喊了一声,弯腰捂着自己的手。 “李嘉名!” 伍妩一转身,齐媛从屋里跑出来,径直跑到他身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李嘉名张开手,手指关节的皮磨破了,中指比较严重,磨掉一整块皮,手背也有伤口,伤口往外流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伍妩,你怎么回事?”齐媛扭头,气急败坏。 “走,我们去医院。”齐媛的手按在李嘉名的伤口上,搀着他就往电梯那走。 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伍妩,满眼怨恨。 伍妩“呵”了一声,叫住齐媛。 “等等。” 他们站在原地,伍妩跑回屋拿出挂在衣柜里的香奈儿连衣裙,折回门口。 李嘉名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把衣服递给齐媛:“别忘了你的衣服。” 齐媛扯过来,挂在胳膊上:“你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么?” 伍妩懒得搭理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淡淡地瞥了齐媛一眼。 “好走。” 大步流星走回屋里,“咣”一下关上门。 齐媛拉着李嘉名走到电梯跟前,等了一会儿,电梯才上来。 电梯门打开,蒋思白从里面出来,他先注意到李嘉名手上的血,又觉着齐媛身上的衣服眼熟。 他走出电梯,一眼看到伍妩门口的血,皱起了眉。 齐媛和李嘉名进了电梯,按下一层,电梯门却关不上。 蒋思白用手掌挡住电梯门:“你们认识伍妩?” 齐媛没好气道:“不认识。” “不认识你为什么穿着她的衣服?” 李嘉名烦了:“关你屁事。” 蒋思白看一眼他的手指关节,心里生怕伍妩出了什么事,他的脸冷下来:“出来。” 李嘉名被蒋思白的气场压住,心里发颤,嘴还硬:“艹你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齐媛拉住他的胳膊:“算了,先去医院。” 李嘉名没受伤的手握成拳朝蒋思白的脸打过去,蒋思白闪身躲过。 在这短暂的空隙里,一块沾了水抹布越过蒋思白的肩膀,飞到李嘉名脸上。 蒋思白回头,见伍妩站在门口,眼神凌厉望着李嘉名和齐媛。 “滚。” 六七 李嘉名骂了伍妩一句“婊子”,蒋思白的拳头就挥过去了。 等到楼下的邻居听到声响给物业打电话,保安赶上来的时候,李嘉名那只被伍妩先弄伤的手,已经折了。 伍妩和齐媛也动手了。 齐媛一身怨气,恩将仇报的本事不少,可惜体力跟不上,被伍妩压在墙上打,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两个保安才把人拉开。 比起几乎没受什么伤的伍妩和蒋思白,李嘉名和齐媛更像受害人。但由于伍妩和蒋思白才是这的业主,物业和保安自然更偏向他俩。 毕竟住在这的人非富即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物业的人看了看李嘉名,先叫了救护车,之后便象征性地问了两句。 救护车到了,保安带着李李嘉名和齐媛下去,走的时候李嘉名还对蒋思白和伍妩放狠话。 “等着瞧。” 丧家之犬还不忘回头咬两口,模样直叫伍妩恶心。 人都走了,留下伍妩和蒋思白面面相觑。 “你没事吧?”蒋思白问,上下打量她。 伍妩摇头,抬手在他脸上的小口子摸了一下,血已经凝固了,像用画笔画上去似的。 李嘉名花天酒地惯了,身子和中空的高粱杆似的,一推就倒。不过这家伙阴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指缝了藏了钥匙,钥匙尖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我没事。”蒋思白握住伍妩的手,“压根不疼。” 伍妩盯着他看了几秒,啧了一声:“妈的,太冲动了。” 她运气不好,遇人不淑就算了,现在还把蒋思白拉进来。李嘉名这个人小心眼,和他杠上就像踩进和了屎的泥潭,拔都拔不出来。她自己怎么着都好,无辜连累蒋思白,她心里过不去。 蒋思白不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以为她是怪他不该动手,眼里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以为你受伤了。” 他看到李嘉名手上的伤口,再看到她门口地上的血,自然联想到她被怎么着了。没看见她之前,他心里就一个想法,不能让这两个人走。 蒋思白的双眼低垂,伍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伸手在他下巴轻轻打一下:“想什么呢!我是担心,李嘉名这个人渣,蓄意报复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伍妩叹了一口气:“算了,已经这样,只能小心点了。” 她把话说明白后,蒋思白理解她在担心什么,表情松懈下来,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别担心,我来处理。” 蒋思白说这话时,心里已经盘算好怎么对付李嘉名,伍妩却只当他是在逞能。 她不想打击他,双手在他腰后面交叉:“行,就你能,进屋,我给你处理伤口。” * 蒋思白对伍妩家已经熟悉了,伍妩去洗手,他径直进客厅小柜子里找出医药箱,乖乖坐在沙发上,等着伍妩帮他处理伤口。 伍妩从洗手间出来,蒋思白对着她招手:“赶紧过来。” 伍妩的嘴角弯了一下,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在蒋思白旁边坐下,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棒,凑近他的脸,帮他消毒。 “你和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蒋思白问。 伍妩用棉棒在伤口轻轻点:“那个女的,以前是我朋友,那男的,是她男朋友。” “他们俩吵架,你好心收留人家,还替人家打抱不平,结果人家回头就和男朋友和好,拧成一股来对付你。” 伍妩愣了,两个眼睛睁得圆圆,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蒋思白歪头:“这种事新闻上多的是,还有女的在大街上被她老公暴打,民警上前阻止,结果这女的,反过来打民警,这听着和你的故事差不多吧。” 伍妩蹙眉:“差不多。” 蒋思白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以后再遇见这种垃圾,先给我打电话,别自己冲上去,容易受伤。” “我没受伤。” “这次没受伤,下次你能保证么?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体力悬殊,遇事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再替别人出头。” 伍妩静静听着,蒋思白拉住她的手:“记住没有?” 伍妩抬眸:“记住了。”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去洗澡了。” 伍妩刚站起,又被蒋思白一下拉进怀里:“一起。” “伤口碰水容易感染,你想在脸上留疤么?”伍妩指了指他脸上的划痕。 蒋思白一只手搂着伍妩的腰,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腿弯,把人抱起来。 “不碰水就行。” 六八 蒋思白抱着伍妩走到主卧的浴室,把她放在洗手台上,自己站在她双腿中间。 伍妩伸出食指在他伤口下面摸了一下,不知道问自己还是问他:“是不是该贴个创可贴?” “不用。”蒋思白说。 “也对,贴创可贴捂着伤口,更不容易好。” 伍妩掐着蒋思白的下巴,看他的伤口:“这么好看的脸,可千万别留疤。” 蒋思白拉过她的手,把叁根手指头含进嘴里咬一口:“你怎么老惦记着我的脸?要是我脸花了,你就不要我了?” 伍妩看他,鄙视的眼神:“你多大了?这么幼稚?” 她是担心他因为自己而留疤,可他倒好,反而在这想些没用的东西。她扭动屁股,要跳下来,蒋思白不让。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脸花了,你还要我么?” 他认真较劲起来,非要个答案。 “要要要。”伍妩败下阵来,“行了吧?” “不行。”蒋思白凑过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我生气了,你补偿我。” 伍妩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蒋思白,你要不要脸啊?” “不要。” 有媳妇就行,脸算什么。 比起他冷着脸的样子,伍妩更喜欢他孩子气的一面,只在她面前展现出的一面,他的纯真可爱。 伍妩抿嘴笑:“你要我怎么补偿?” 蒋思白左脸对着伍妩,她凑上去亲了一口,他又转过右脸,她又亲了一下。 “行了吧?”伍妩问。 “不行。” 蒋思白双手撑在她身旁,把伤口凑到她眼前:“这么好看的脸,为了你受伤了,你就这么敷衍?” 他倒聪明,现学现用。 “那……”伍妩拉长尾音,下面的话迟迟未出口。 她的心里酝酿着一朵云,在不断地发酵长大。 她已经想明白了,从遇见至今的那么多巧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偏偏她搬到他的隔壁,她人生第一次想尝试男女之间的逾越,他就出现了。 她是鸡,他是鸭,恰恰是他们该咋一起。 “嗯?”蒋思白的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耐心等她说完这句话。 “那,补偿你一个女朋友。”伍妩抬眼,直直望进他眼底,“你要不要?” 她抬眸,就这样看着蒋思白。 她的洗发水是玫瑰味的,包裹着他。 蒋思白恍然,觉得自己置身在整片玫瑰花田中,他站在中央,四处都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他低头,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支盛开的玫瑰。 “要不要我?”这只玫瑰问。 他喜出望外。 “要。”他低头,在玫瑰花瓣上印下一吻。 伍妩搂着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玫瑰味的吻。 她以前认为,爱情是最大的骗局,骗得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团团转。爱情里的双方为了虚无的东西,付出了金钱,青春,甚至生命,她觉着这傻死了。 可她今天也成为了这些傻子中的一员。 她不怪自己,却怪他接受了她荒谬的提议,怪他太好了。 “蒋思白。”伍妩往后退,唇贴着他的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不能再反悔了。” 她霸道的话,不是向别人宣示主权,而是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这个人就要完全属于她了,他们的名字从此要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逃也逃不开。 上天夺走了她许多东西,她都坦然接受了。可从现在开始,她想贪心一点,她想要这个叫蒋思白的男人,完全属于她。 蒋思白懂她的意思:“我是你的,从现在开始,是你一个人的。”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小白,如果我们有一天沦落街头,你也不要怨恨我,你要记得,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而你选择了我。” 在轻松奢靡的生活,和我之间,你选择了我。 “好。” 蒋思白倾身,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所有的不安,他都懂。 她以为他为了她,放弃了简单来钱的日子,她怕他会后悔,她怕他会埋怨她,她怕曾经的喜欢会变成恨,她怕,自己勇敢迈出一步,却摔进万丈深渊。 蒋思白把她抱起来,融进身体里,把自己的体温渡给她。 “别怕。”他说。 我会站在悬崖边上,替你挡住风。 六九 伍妩和蒋思白以男女朋友关系进行的第一次,他卯足了劲证明自己除了脸好之外,还有其他的好处。 伍妩被他弄疼,也不叫,就咬他肩膀,咬他胳膊,咬他胸口。 她知道他高兴,她也高兴,两人像动物一样,用原始的行为表示对彼此的喜欢。 洗澡之前说好,蒋思白脸上的伤口要避着水。真做起来,两人都把这码事忘了。 蒋思白抱着伍妩从浴室出来,脸上擦的药水早被冲掉,混着水流进下水道。 他把伍妩放在床上,回浴室找毛巾给她擦头发。伍妩看他背影,水流沿着他的小腿肌肉往下流,滚到细长的跟腱。这个男人,连脚踝都长的这么好看。 伍妩咳嗽了一声。 蒋思白拿了一块黑色的毛巾回来:“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 蒋思白看一眼墙上挂的温度表,室内温度才25度,他歪了歪脑袋,没再问。 他把床边的抱枕拿过来放在床头,让伍妩靠着:“坐这,我给你擦头发。” 伍妩想从他手里拿过毛巾:“我自己擦。” 他躲开了:“我给你擦。” “我又不是没手,我能自己擦。” “你有手有脚,还会顶嘴,什么都会,是你男朋友闲不住,就想给你擦头发。” 男朋友,伍妩眼珠转了转。 行吧,谁让他是她男朋友呢。 蒋思白跪在伍妩面前,他第一次给人擦头发,抓着伍妩的头发握成一把,卷在毛巾里挤掉水。 “疼。”伍妩叫疼。 蒋思白松手,眼里透着无措。 伍妩叹了口气,谁让他是她男朋友呢,只能惯着了。 她的手往后背伸,把毛巾揪到头顶,拉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用毛巾轻点揉。” 蒋思白是个好学生,一教就会,手劲刚好,像在做头皮按摩。 伍妩眯眼享受。 “小白,我不打算干直播了。” 蒋思白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嗯。” 他从没说过嫌弃她的话,但是两个人既然要发展一段正八经的恋情,她就不能再干直播了。 换位思考,要是网上天天一帮女的对着蒋思白意淫,她也受不了。 将心比心,她打算断个干净。 “我已经挺久没播了,这几天在平台发个声明,再把群散一散,就行了。” 蒋思白没问,伍妩自己说自己的。 “好。” “你的事,我不过问,但是你尽快解决。”他的腰也好看,伍妩伸手抓住。 她没直说解决什么,但两人心里都有数。 “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咱们一起解决。”伍妩小声说,蒋思白听见了。 他拿下湿透的毛巾,看她:“你觉得有什么麻烦?” 伍妩耸肩:“不知道。” 她摸摸已经被他擦的半干的头发:“万一你改主意了,或者你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要赔钱的话。” “怎么办?” “要是我要赔钱的话,你怎么办?” 伍妩在心里算了一下,留出给伍蒙的学习经费和应急的钱,还剩多少钱。 “我的钱虽然不多,但凑一凑总不会让你为难。” “都给我?” “都给你。” 蒋思白扭过头,不看她了:“那我要是改变主意了呢?” 伍妩的抓着他腰的手僵硬了:“你要是现在改变主意了,还来得及。” 蒋思白被她气死了,前一秒还在感动,此刻听到这话又恨不得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教训一顿。 他也真这么做了。 伍妩被他扑倒在床上,头发压在身下,他气呼呼的脸就在面前。 “来不及了。”他说,“要是我改变主意了,你就雇打手打断我的腿,把我拖回来。” 伍妩挑眉:“这么狠?” “不狠。”蒋思白说,“省的你总不信我,总怕我改变主意。” 他直接戳破了她的不安,伍妩的心缩紧了一下。 她瘪嘴的表情又让蒋思白心疼了,他尽量温柔:“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知道了。” 伍妩偏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红起来的眼眶:“你压着我头发了,起来。” 蒋思白顺着她,假装没看见她的眼泪,抓着她的手一把拉起,把人抱住。 “你有话可以直接和我说,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你想让我在多久之内解决之前的事,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把话憋在心里。你可以对我提要求,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把我当成依靠。小伍,我不会走的。” 七十 伍妩长这么第一次谈恋爱。 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都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和蒋思白,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各住各家,伍妩不去他家,总是他过来。 唯一变化的是,伍妩把房门的密码改成他的生日。 蒋思白第一次输入密码不对时,在门口愣了半天,给伍妩打电话,她还在睡觉。 蒋思白又试了一次六个6,也不对。 他再伸手,犹豫着在密码锁上按下自己的生日。 “滴答滴”,门开了。 蒋思白傻傻地站在门口,忘记按下门把手,半晌,他笑了。 他没问伍妩为什么要把密码改了,他知道她会说为了方便,虽然他的生日明明比六个重复数字更难。 伍妩说到做到,和蒋思白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开始准备声明。 在这之前,她已经很久没直播了,老粉走了一大半,只剩一小半的死忠在她的页面留言,问她为什么不回来直播。 伍妩冷静地发了声明,她没说为什么,只说这个账号之后不会再用。在主页发完,又去微博和微信的粉丝群说了一遍,说完就准备退群。退出之前,她没忍住,还是看了一眼。 大家的消息刷的快,有许多人问为什么,也有气愤骂人的。 其中一条消息,抓住伍妩的眼球。 “谈恋爱了吧?” 这条消息发出来没多久,就被新发的一串消息刷上去了。 伍妩想了想,返回去,找到这条评论,引用的格式,在下面回了个红色的小心。 她不想把蒋思白分享给全世界,可是又忍不住想告诉别人,她拥有了这样一个人。 谈恋爱的坏习惯,她已经开始沾染了。 她回完这条消息,群里彻底炸了锅,伍妩点击“删除并退群”。 彻底和曾经的生活告别,好像也没曾经想的那么难。 如果不是蒋思白,她也打算不干直播了。伍蒙已经读初中了,没几年就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需要她的庇护。 她的手里的钱,留出给伍蒙学费和医药费,剩下的钱也够做些小买卖。 像这个世界上其他的情侣,她和蒋思白也将泯然于众人,过上普通的生活。 想到这,伍妩心底仿佛生出翅膀,带她离开曾经的泥泞。 谈恋爱和之前还是有一点区别的,伍妩想,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想念他,不用对自己的心意躲躲藏藏。 伍妩拿出手机,给蒋思白发了条消息。 “我想你了。” 蒋思白收到这条消息时,正在蒋光词的床前站着,他看着这四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浮起。 他喜欢她表露对自己的感情。 “我也想你。” 刚回完消息,胳膊上就被站在一旁的蒋思中撞了一下。 蒋思白歪头看他,蒋思中使了个眼色,蒋思白把手机收了起来,嘴角的笑也收起来。 蒋光词昨天去秦家和秦放下棋,出秦家大门的时候,因为雨天路滑,摔了一跤,把左边小腿摔骨折了。 昨天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今天蒋行才打电话把所有的人都叫到医院来。 蒋光词年纪大了,脾气又不好,医院护工他不想用,而温柔作为儿媳妇有些地方又不方便。 蒋路坐在沙发上,蒋行站在床头,蒋思中,蒋思东,蒋思白还有温柔站在床尾。 蒋行看了一圈,做了决定:“老叁你留下照顾爷爷。” 蒋光词立马反对:“我还能动,不用留小白在这伺候我。” 蒋行不答话,反而问蒋思白:“你觉得呢?” 蒋思白心里想留下照顾蒋光词,但对蒋行的语气厌恶,他点头:“知道了。” 蒋行的眼立马瞪起来了:“知道了?你这是什么语气?” 蒋思白还想说什么,被蒋思中拦住了。 “爸,小白不是故意的。” 蒋行还想训蒋思白,蒋光词就发话了:“你们都回去,我还没死呢,一个个站在这像守丧。” 他对蒋思白招手:“小白你留下,你们其他人都走,赶紧走。” 蒋行对蒋光词惟命是从,瞪了蒋思白一眼,没再说话。 温柔揪了他一下,拉着他往外走。 “爸,那我们明天再过来。” “走,走。” 刚才还一屋子的人,现在就只剩下蒋思白和蒋光词了。 蒋光词像变脸似的,严肃消去,笑眯眯地叫蒋思白:“小白,你过来。” 蒋思白走到他床前:“爷爷,你想要什么?” 蒋光词摆手:“我不想要什么,你告诉爷爷,你刚才和谁发消息呢?” 蒋思白怔住了,他没想到蒋光词会问这个。 蒋光词拉他的手:“你坐下,坐下。” 床边放了个椅子,蒋思白在上面坐下。 蒋光词的双眼矍铄:“你告诉爷爷,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七一 蒋思白怔住了,半天才点头。 蒋光词高兴了,打着点滴的那只手在床上直拍:“好,好。” 蒋思白和董纯那段恋爱,蒋家人都知道,他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打算瞒。 他出国之后,蒋路曾发狠话要断了他的经济,让他死也死在外面,最后还是被蒋光词拦住了。 蒋光词对于蒋思白这个最小的孙子,是又恨又爱。 他这叁个孙子里,最有出息的是蒋思中,又有能力又听话,面面俱到。 可他还是最喜欢闯祸的蒋思白,这小子的脾气,任性倔强,认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当初认识他老伴时,她也是这样的,大小姐脾气,肆意妄为,却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 蒋思白赶紧按住蒋光词的手:“爷爷,别动了,一会回血了。” “没事,这点血算什么。”蒋光词年轻时可是差点死在战场的人,怎么会把回血的这点疼放在眼里。 他兴致冲冲:“告诉爷爷,是谁家的小姑娘?” “你不认识。” “废话,我当然不认识,我要是认识,用你在这废话。”蒋光词按遥控器把床调高,和蒋思白视线持平:“你告诉爷爷,爷爷不是老古董,家世学历只要不是太差,爷爷都能接受。” 蒋思白摇头,还是不肯说。 蒋光词急了:“不会还是原来那个小姑娘吧?你们俩旧情复燃了?” “旧情复燃”这四个字,听得蒋思白头都大了。 不管多大年纪,和爷爷讨论自己的恋情都是一件尴尬的事。 蒋思白叹气:“不是。” 蒋光词也舒了口气:“不是就行。” 蒋思白和董纯回国之后,他带她见过家人。他们最后分手的原因,温柔和蒋光词也是了解的。 蒋光词拍拍蒋思白的手:“董纯这个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想太多,狠不下心。她嘴上说要出国念书,心里还不是怕咱们家嫌弃她。” 蒋思白不说话,蒋光词说的这些他心里清楚。 董纯当初以出国读书提出分手时,蒋思白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她的自尊心让她无法面对蒋行的挑剔和鄙视。 蒋行不喜欢董纯,这点蒋思白至今也不明白,明明他当初也面临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困境。 蒋光词继续说:“你看你妈,当初我也不同意她和你爸在一起,她还是咬着牙嫁进来了,这点韧性,董纯比起你妈,差远了。” 蒋思白不记得,温柔有没有和他提过这段事了,甚至,他的童年记忆也是模糊的。正是因为缺失了这部分记忆,他才不知道,他和蒋行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差的。 “小白。”蒋光词叫他,他回神。 “怎么了,爷爷?” 蒋光词“啧”了一声:“你要是实在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等爷爷身体好了,把人带来给我看看,爷爷替你把把关。” 蒋思白犹豫了,半晌才说:“好。” 蒋光词得了个肯定答案,心底放松,打了个哈欠。 “我先睡一会,你出去转转,别总呆在病房里。” 说完就闭上了眼,没一会打起了鼾。 蒋思白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暖着,推开椅子去了外面。 伍妩又来了几条信息,蒋思白从上往下滑着看了好几次,才给她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懒懒的:“喂。” “喂。” “爷爷好点了么?”她问。 蒋思白走的时候告诉了她,蒋光词摔了,没说骨折。 “做完检查了,左腿小腿骨折,其他没事。” “老人家骨折,该多难受啊。” 伍妩想起自己骨折那次。她小时候跟小伙伴一起爬墙,没站稳从墙上掉下来,也是小腿骨折,一碰就疼,伍参背了她整整一个月。 蒋思白站在医院走廊里,往病房的方向看一眼,轻笑了一声。 “我们家的这位老人,可没把这当回事。” “那他是不希望你们担心。” “是。”蒋思白叫她,“小伍。” 他每次喊她“小伍”,伍妩都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她的耳朵直至指尖,电得她半个身子都是酥麻的。 “嗯?” “我要在医院呆几天了,爷爷腿疼,没人能照顾他。” 几天?伍妩在心里叹了口气,要几天都看不到他。 “好,需要什么东西么?我帮你送过去。” 说完,伍妩才意识到不对,要是她去医院的话,不是要见到他家人了嘛。 她改口:“我给你叫闪送。” 温柔晚上就会让司机把他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送过来,他不用担心。可听到她这样问起,他还是很高兴。 “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蒋思白停顿了一会儿。 “小伍。” 酥麻的感觉又来了:“怎么了?” “过了这几天,我想带你见见我爷爷,你愿意么?” 见家人? 伍妩迟疑了,会不会太快。 “如果你不想,就再等等。我只是……” 我只是,想把你介绍给所有的人。 伍妩想起自己退群之前还秀了一次恩爱,心里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我愿意。” 蒋思白抬脚在空中踢了两下,脸上的笑看得路过的护士脸都红了。 “好,等他好了,我就带你见他。” “嗯。” 七二 蒋思白有多久没体验过心急的感觉,他也不记得了。 他生来就是一个冷淡的人。初中时,秦逾和麦菲奔跑着去操场看同班姑娘露大腿跳啦啦操时,他还是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他命可真好,什么都不缺。” 蒋思白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在别人看来,他是什么都不缺的人生赢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缺什么。 秦逾喜欢姑娘,喜欢各种刺激的东西。麦菲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遇见一个喜欢的男人,还是没兜住,跟着人家去了美国。 他们都有追求,蒋思白也有。 他想写小说,也写了,第一部长篇就赶上营销造势,获得了别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成功,可他写不出第二篇了。 他没有非得到不可的东西,包括恋爱。 董纯向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心底清楚她的想法,可他没挽留。 他只问了一句:“确定么?” 董纯点头,他便说:“好,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 她哭了,蒋思白当时不懂,如果她舍不得,为什么一定要走。既然要走,为什么又要说他“心狠”,他只是给了她想要的。 可当他奔跑着去见伍妩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董纯想要从他这得到什么。 就像他一直以为自己洒脱,可是遇见伍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对她撒谎,为了她对秦逾撒谎,甚至还拉着自己老妈演戏,就为让她吃醋。 她能调动出不一样的他,一个活生生的蒋思白。 蒋思白在医院的第叁天,伍妩第二次说想他。 他没忍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间房,给伍妩发了房间号,让她先去等她。 房中午就定好了,蒋思白生生熬着,陪着蒋光词看电视剧,却连电视剧主角的名字都没记住。 他的心不在焉,都被蒋光词看在眼里。 吃过晚饭,蒋光词叫他:“小白,我要睡觉了。” 时针刚过7,蒋思白皱眉:“这么早?我再陪您看一会电视吧。” 蒋光词摇头:“不看了,看一下午眼睛都疼了。我要睡觉了,你自己出去逛逛。” 说完就拉起被子,盖住上半身。 蒋思白迟疑着不走,蒋光词不耐烦地摆手:“赶紧走,杵在这像个木头。” 蒋思白这才走,离开病房,他的步子越迈越大,逐渐小跑起来。 作为伍妩的男朋友时,蒋思白是生动的,就像现在,伍妩说想他,他就会跑着奔向她。 医院附近的酒店都是满的,只剩顶层的套房。 蒋思白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变化,数字每加一次,他的心跳就急一分。 到了顶层,找到房间,蒋思白掏出房卡,划开房门。 伍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一脸懵看着蒋思白。 “这么早?” 蒋思白一路跑过来,头上都是汗珠,他没回答伍妩,脱下上半身的卫衣擦汗,胸前的两点粉红诱人。 伍妩咽了下口水,站起来冲他走过去。 他脱完衣服,又脱裤子,只剩下一条内裤,几乎包不住他。 伍妩走到他面前,被他抓住胳膊一下子抱起来转个身靠在门上。 伍妩穿了一件男友风的条纹衬衫,下面原来穿了一条短裤,到酒店之后嫌热就脱了,只剩一条内裤。 蒋思白把她抱起来,发了狠地亲,食指和中指勾住她的内裤往旁边一扯,直直插进去。 伍妩湿的不够,他进到一半被卡住,伸手下去揉她。 揉了没一会儿,她就开始叫,轻飘飘地和小奶猫似的。 蒋思白知道她准备好了,把手垫在她腰后面,挺身插到底。这下奶猫声消失了,变成一声梗在喉咙里的喘。 蒋思白掰过伍妩的脸,咬她的唇:“叫哥哥。” 伍妩也咬他,把他的唇咬得发红,裹满她的口水,像裹在糖衣里的山楂。 “你是95年出生的……比我小,是弟弟。” “弟弟?”蒋思白停了,垫在她腰后的手改成掐住她的腰,现在她和门之间的支撑点只有体内的这根东西,她像被他钉在门上,无助地夹紧双腿。 蒋思白才不管,黑着脸把出来,把人抱进客厅,压在沙发上。 抬起她一条腿,让她的脚尖抵在他的心口,一下插到底。 “让你看看谁才是弟弟。” 七三 伍妩不理解,弟弟和哥哥的名号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年纪小就应该是弟弟,可某些人就像猫被踩了尾巴,咬牙切齿地要在自己的年纪上虚加几岁。 蒋思白忍过第一次要射的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正八经和伍妩较劲,换着各种花招折腾她。 他把人翻过来,再插进去,浅浅地动,每一次都不插到底。 伍妩像是一只小猫,面对着面前摇晃的逗猫棒,就是够不着。 她急了,向后伸手挠他,指尖刚触到他的小腹,就被他一把抓住。 “蒋思白!”她生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求饶。 “嗯?”他继续装傻,食指在她手心里画圈。 “你……快点。” “我听不懂。” “我让你快点!”伍妩恼羞成怒,“听不懂人话么?” 她越急,蒋思白越淡定,不急不慢地缓缓抽插着。 “听不懂,我年纪小。” 对女人来说,年纪小是恩赐,到他这就锱铢必较,小心眼。 伍妩咬牙:“哥哥。” 蒋思白不动了。 “什么?” “哥哥。” 伍妩认命了,不就是一句“哥哥”,先爽了再收拾他。 蒋思白开心了,还端着:“没听清,你说什么?” “哥哥。”伍妩咬牙切齿,两个字被她说得抑扬顿挫。 她一只手被蒋思白抓着,另一只手撑在身下,很快没了力气。 “行了没?” 蒋思白“唔”了一声,伸手从她小腹下经过,揽住她的腰,把人扶起来。 伍妩的后背紧紧贴住他的胸膛,炽热滚烫。 随着姿势的变化,蒋思白插入地深了,伍妩得到满足,长长地“嗯”了一声。 “不行。”蒋思白贴住她的右耳,一只手按在她的小腹上,坏心地往下按。 伍妩的小腹酸酸的,花心又痒又疼,脸上显示欲望的饥渴。 她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 蒋思白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红透的耳垂,在她耳边说着下流的话。 伍妩收紧小腹,可是作用甚微。他插在身体里,却一动不动,像是把糖果塞进嘴里却不允许你吮吸。 伍妩难受地要哭了。 “我不会说。” 明明再下流的话,她都说过,可那是隔着电脑屏幕,没人认识她,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蒋思白,她的男朋友,伍妩心底的羞耻感占了上风。 蒋思白不允许,有任何东西在伍妩心里压的过他。 虽然自己也忍得要爆炸了,还是要逼她说。 伍妩向后,自己偷偷挪动屁股蹭他,两瓣臀肉在他的大腿上蹭来蹭去,花心里流出来的水沾湿了他的大腿根部。 “说!” 他逼她,也在逼自己。 箭在弦上的急迫感,几乎要压垮了伍妩。 如果没有他,她可以用其他的工具满足自己,可是他现在就插在她体内,她怎么还能想要其他的东西,他不允许她动,伍妩急的浑身上下像煮熟的虾一样红。 “说,说了就舒服了。” 蒋思白引诱她。 伍妩看不到蒋思白的脸,因为情欲蒸腾,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传进她的心底。 蒋思白是个谈判高手,他知道什么时候要威逼,什么时候要利诱。 他往前挺了挺身,龟头顶在花壁上,伍妩忍不住收缩了一下,脚趾尖勾起。 她这一夹,蒋思白也不舒服,可较上劲就不想认输。 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左乳乳尖,大拇指在竖起的乳头上轻轻摩挲。 “小伍~” 理智最终决堤。 伍妩向后仰头,两片几乎红的要滴血的唇贴住他的下颌线。 “哥哥,插我,用力插到底,把我插坏。” 她的话里已经带上哭腔了,下巴和鼻尖都泛着红,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了蒋思白的兽欲。 他的眸色由清明转暗,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 “如你所愿。” 蒋思白搂着人转了个身,让她靠在沙发背上,他站在地上,从上往下地捣,每一下都不留余地,捣进花心底部,荡起她一层一层地战栗。 “还有一句。”他恶狠狠地提醒伍妩。 伍妩已经被如惊涛骇浪般的快感,冲击地意识模糊了,两只手像是章鱼的触手,巴在真皮沙飞上。 她下意识地说:“我喜欢你。” 蒋思白停了一瞬,这不是他教她的话。 他这一停,伍妩又难受了,她伸手挠他:“动一动。” 蒋思白双手掐住她的腰,眼底发红地撞,伍妩的手扶不住,向后递给他,让他带着自己一起沉浮。 蒋思白感觉到自己快接近顶端了,在最后一秒拔出来,射到她的后腰上 温热的液体没一会就凉了。 蒋思白把她抱在怀里,她向后伸手摸了一把,黏腻腻的,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抹在了蒋思白的胸膛上。 他不在意,反而低头亲她的手,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性感:“我也喜欢你。” 七四 蒋光词住院,又是在秦家摔得,秦家人自然要上心。蒋光词住院的第一天,秦放就带着秦凌和秦云来过。之后蒋思白在的这几天,除了秦凌偶尔过来,其他时候,秦家都是打发秦逾来陪蒋光词和蒋思白。 蒋思白和伍妩在酒店做到尽兴,天微微亮时,伍妩窝在被子里枕着他的手臂睡的正香。 蒋思白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臂,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 回到医院,病房里还是昏暗的,只有几缕光顺着百叶窗的缝隙爬进屋里,在地板上画下一条条光线。 蒋光词还在睡,旁边的陪护床上,躺着秦逾。 蒋光词住的病房虽然宽敞,但陪护床也是给一个人准备的,秦逾四仰八叉地睡在上头,蒋思白没法,只能在病房里的沙发将就一会儿。 蒋思白没叫醒秦逾,因为他知道,秦逾现在这个时候来,不会是秦家的意思。 八成是秦云和杨迥又吵架了,他心情不好才跑过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家的难就在秦云和杨迥身上。 蒋思白觉得,比起秦逾,他是幸运的。 他虽然和蒋行不对付,可好在蒋行很少在家,而且又不只他一个孩子,他们俩吵架时,有温柔在其中斡旋,他又有蒋光词护着,事情闹不大,蒋思白自在的时候更多。 可秦逾就不行了。 秦逾是秦云和杨迥唯一的儿子,怎么躲都躲不过。 一直以来,蒋思白知道秦云和杨迥感情不好。 秦云是秦放的第二个女儿,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都比不上秦凌。从小被秦凌压一头,导致她的性格有些扭曲,在人前装的乖巧,人后什么坏事都做遍。 秦云20岁的时候,因为和外头的一个男人厮混染上了毒瘾,被秦放送到了国外的戒毒所呆了叁年才回来。 前两年她都呆在戒毒所,最后一年她已经戒毒稳定,就从戒毒所出来,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正巧,杨迥那时候在国外读博,从学校到家的路上必经秦云的住所,两人一来二往就认识了。过了六个月,秦云怀上了秦逾。 杨迥当时是个穷学生,靠自己的努力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读研,又申请了公博,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前途,他劝秦云打掉孩子。 可秦家的二小姐怎么可能为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利益,杨迥的那点前途在她看来一文不值,她坚持要回国生下这个孩子,杨迥妥协了。 可妥协的那口气一直压在他心上。 秦云作,杨迥妥协,他们俩的日子像是装满腐烂苹果的礼品盒,只看外表没有瑕疵,可只要一靠近,就能闻到一阵阵恶臭。 乌烟瘴气,却不肯离婚。 婚姻生活过的不顺,秦云就拿秦逾撒气。 小学时候,秦逾身上隔叁差五就有淤青。蒋思白带他回家,故意在蒋光词面前扒开秦逾的衣袖,给他看秦逾胳膊上一层覆盖着一层的青紫。 蒋光词的脸色铁青,当晚留秦逾住在蒋家,他亲自给秦放打了电话。 自那以后,秦云收敛了很多,不再打秦逾,可语言暴力少不了。 哪怕秦逾已经这么大了,秦云一个不顺心还是要指着鼻子骂。 秦逾大多数时候都忍着,实在忍不了就跑出来,要么去‘远南’,要么来找他。 蒋思白靠在沙发上,脑子绕到秦逾和伍妩的纠葛,心里五味陈杂。 秦逾从来没正八经地喜欢过一个人,每次他说‘我栽了’,麦菲都要取笑他,不知道又栽在第几号女人裙子底下。 一开始,蒋思白以为他对伍妩也是这样的,可现在看来,他好像动了真格。 蒋思白懊悔,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 “小白。”蒋光词醒了,先叫蒋思白。 蒋思白听到呼唤,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跟前,从床头的保温壶到了一杯水,递给蒋光词。 蒋光词一只胳膊撑着,侧着身子喝水,润喉咙。 喝完水,他问:“几点了?” 蒋思白看一眼表:“7点15,还早。” “唔,”蒋光词躺下,一歪头看到陪护床上的秦逾,“小金鱼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了。” “哦。”蒋光词的脑袋在枕头上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八成是秦家的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伙又吵架了。” 他和蒋思白是一样的想法。 “你去买点早餐,等他醒过来一起吃。”蒋光词嘱咐蒋思白,“让他多睡一会儿。” “好。”蒋思白知道他醒来一定是要躺在床上冥想一会的,拿了钱包拉开门出去了。 早就被吵醒的秦逾嘴角弯弯,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七五 蒋思白拎着早餐回来的时候,蒋光词正和秦逾对着手机研究什么。秦逾光着脚坐在蒋光词的病床上,两个人的头靠的很近,秦逾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蒋光词频频点头。 两个人看到蒋思白回来,都不说话了,可是嘴角的笑没压下去。 蒋思白把早餐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把秦逾赶下去,拉开桌子,把丰盛的早餐一一摆在桌上。 “你鬼鬼祟地干什么呢?” 蒋思白去其实想说,你们俩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可是考虑了一下,蒋光词就算断了一条腿,手劲也不会减弱,还是只针对秦逾一个人算了。 秦逾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不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 蒋思白冷“哼”了一声。 秦逾拉过椅子坐在蒋光词的右手边,拿起一碗小米粥掀开盖子递给蒋光词。又拿过一碗南瓜粥掀开,刚拿起勺子,手里的粥就被蒋思白拿走了。 “嗯?”秦逾看看空空的手心,一脸疑惑地看他。 “这是我的。”蒋思白又顺手拿过秦逾手里的勺子,先喝了一口南瓜粥,用眼神示意秦逾,“那碗是你的。” 秦逾看放在桌子中间的那碗粥,隔着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里面的皮蛋和瘦肉碎,他皱眉。 “我不爱喝皮蛋粥。” 谁爱喝这种咸咸的,还有怪味道的粥。 蒋思白和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喜好,分明是诚心摆他一道。 秦逾不开心:“我不爱喝皮蛋粥,我要喝你碗。” 蒋思白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品尝熬的浓厚香醇,混杂着南瓜绵香和砂糖甜蜜的粥:“爱喝不喝。” 秦逾咬牙:“蒋叁你真是幼稚死了。” 蒋思白把勺子放下,秦逾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刚把手伸出去打算接粥。他就一个仰头,把碗里剩下的半碗粥咕咚咕咚喝完了,把碗放下。 空空的碗底只剩几个米粒沾在上头,秦逾忿忿拿起面前的皮蛋粥,像喝药似的,捏着鼻子往下灌。 蒋光词喝着黄澄澄的小米粥,就着酱菜,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快到叁十岁的孙子为了碗粥吵架。 * 吃完早饭,秦逾没走,看样子是打算在这待一天。 蒋光词的检查前两天都做完了,接下来在医院休养几天就可以回家呆着,慢慢恢复。 蒋光词一般上午会和蒋思白下一盘棋,中午午睡一会,下午看电视。 现在秦逾来了,蒋光词不想用蒋思白陪他下棋了,他嫌蒋思白心不静。 他招手叫秦逾:“小金鱼,把棋盘拿过来咱们杀一局。” 秦逾的棋下的其实没蒋思白好,但正好和蒋光词心意,下完棋回顾一下战局,顺便给秦逾上上课。 蒋光词和秦逾下棋,蒋思白窝在沙发里,抱着他的苹果笔记本敲敲打打。 他把鞋脱了,光着脚踩在沙发扶手上。沙发小,他的膝盖屈着,正好放笔记本。 打开文件夹,找出之前的随笔,翻着看,都是一些换季时写下的随笔。 偶尔有两篇短篇小说,蒋思白认真琢磨了一下,修了修给自己的编辑发过去。 他已经太久没发表作品了,现在却有了新的灵感。 伍妩给他带来的不只是生理上的抚慰,还有心灵上源源不断的泉。 蒋思白想起伍妩,嘴唇抿成一条线,往两边扯。 昨晚两人从门后,到沙发,地毯,最后又到卧室的门后。 他脱了个精光,而她的上半身还穿着衬衫和内衣,被他掐着腰抵在门后一次又一次地撞。 两个人都高潮了两次,这已经是第叁次了。 撞了几十下,蒋思白解了馋,才空出手把伸进她的衬衫里。她的衬衫宽大,方便他行事,内衣带子滑到她的的胳膊上,被她的姿势限制没法再往下滑。 这样就够了。 蒋思白把手移到她胸前,两只小白兔一经他解救迫不及待地跳进他手心,任由他揉圆搓扁。 “嗯……呃……重一点……”伍妩咬着嘴唇,求他重一点。 蒋思白手指夹住一边的乳头,坏笑问她:“哪里重一点?” 他的手指用力:“这里?” 扶住伍妩的腰的手使劲一按,那根东西又往里深了一分:“还是这里?” “嗯~”伍妩呻吟了一声。 她现在知道了,他表面上的那些清冷到了性事上就全没了,亏她最开始还以为他是朵高岭之花,结果是个满嘴荤话的小心眼。 伍妩不搭理他,闭着眼吸小腹夹他。 蒋思白感觉到她下面一阵阵地收缩,明明软的一掐就出水,可又固执地咬着他,丝毫不松口。 蒋思白被她夹的受不了,挥大掌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老实点!” “啪”,清脆的一声,她的屁股上留下了红通通的指印。 这下原本是警戒她,哪成想,伍妩被他这么一打,下意识地哆嗦,下面夹的更紧,夹得蒋思白寸步难行。 他把手从她衬衫底下抽出来,虎口掐在她的腰两旁,双眼布满欲色。 “你真是……欠干!” 伍妩经历着另一波的战栗,咬着唇抖,抬着水灵灵的眼,可怜地看他。 蒋思白再也忍不住了,大开大合地动。 伍妩被钉在门上,浑身泛着粉红色,哼哼唧唧地不知道是疼还是舒服,在他耳边小声地哭。 她的指尖都是粉红色的,蒋思白想起那种颜色,美得难以形容。 秦逾正等着蒋光词走下一步棋呢,扭过头看见蒋思白像傻子一样怔在那儿,屏幕上的调色板打开放在右下角,整个屏幕涂满了粉红色。 蒋光词举着马,犹豫不决,突然听见秦逾问。 “爷爷,蒋叁别是傻了吧?” 蒋光词把眼神从棋盘移到蒋思白身上,砸砸嘴。 “这下子栽了。” 秦逾没听清楚,回过头问蒋光词:“爷爷,你说什么?” 蒋光词终于想好了把马放哪,对着秦逾向下招手:“没什么,赶紧走下一步。” 七六 麦菲睡的正香,睡梦里他正把殷杭压在身底下抽插,看殷杭那张冷静自持的脸逐渐脱掉面具,露出欲色。 倏尔,一阵狗叫声把他从梦中唤醒。 这是他给秦逾设置的专属铃声。 他睁开眼,叹了口气,往上缩了缩,伸手够床头柜的手机。殷杭的手放在他腰上,睡梦中还紧紧把着他。 麦菲接起电话:“放!” 那头的秦逾声音轻快,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麦菲,你这么暴躁,欲求不满啊。” “你才欲求不满,老子饱得很。” 秦逾长长“哦”了一句:“看来殷杭把你伺候得很舒服。” 麦菲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人不能和狗一般见识。 “你大半夜的打电话到底要干嘛?有屁快放!” 秦逾抬头看一眼,还高高挂在天上的阳光,装出“恍然大悟”的语气:“哦,我都忘了,你那边现在是晚上。” “秦逾,我艹你大爷。” “你家殷杭那么一个大美人还不够,你居然还惦记我大爷。可惜了,我没有亲大爷,要算亲戚关系,蒋行算我大爷,你有胆就去吧。” 麦菲想起蒋行那张阴沉的脸,身下的东西都缩了几分。 “你到底要干嘛?大半夜把我吵醒,就为了找骂?” 秦逾随手从院子里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夹在食指和拇指指尖摩挲,感受它的经脉。 “你帮我个忙。” 他突然正经起来,麦菲的声音也沉下来了:“你说。” “你帮我查个IP地址。” 麦菲以为,他要说什么正八经的事儿,没想到是这么屁大点的事。 “就这?”他不禁提高了声音,背后的殷杭被他吵醒,搭在他腰上的手抓了一下。 麦菲回头,对他做了个“嘘”的姿势。 “就这。”秦逾说。 “你放着你们家公司一大帮的科技精英不用,专门在半夜折腾我,秦逾,你这个……” “垃圾”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秦逾就提前截断了。 “垃圾,是吧?” 多年的默契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能让公司的人查,这是我的私事,而且还是你办事我放心。” 麦菲从小就对电脑感兴趣,读高二时黑了学校的官网,在学校官网的主页,留了一个黑色的手,竖着中指。 为了这事,麦菲差点没被他爸打死。 秦逾接着说:“我想要这个IP地址所有信息,具体到地址,姓名,年纪,一切。” 麦菲这下来了兴趣:“所有信息?谁啊?得罪了我们秦小爷?” “不是得罪。”秦逾难得正经一次,偏偏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是我喜欢的人。” “靠!”麦菲骂了一句,被殷杭在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瞪一眼。 “真喜欢的人?” “真喜欢的人,不然能让你帮忙吗。麦子,要是能找到她,我打算安定下来了。” “安定”这两个字听在麦菲耳朵里,和听见原子弹爆炸的声音一样。 “我艹!”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探进他的裤子里,握住那根被过度使用而稍显疲软的东西。 “我艹!” 麦菲这次的意思,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秦逾没听出来,他自顾自地说:“不是开玩笑的,麦子,虽然我还没见过她,但是我有种直觉,就是她了。”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还没见过她,就觉得是她了。 疲软的东西被唤醒了,硬硬的一根被握在一只大手里,麦菲的屁股后头同时也顶着一根。 “你他妈的胡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声音,“你把话说清楚,从头开始,一点不许漏。” 麦菲说完这句话,耳边就传来殷杭的一声嗤笑,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垂上,他想起,殷杭今晚掐着他的嘴释放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向后踢了一脚,被殷杭撤腿及时躲开了,但作为报复,他的手动的更快了。 麦菲被这只手搞得神魂颠倒,只把秦逾的故事听了个大概。他觉着荒谬,可秦逾的口气又不像在开玩笑。 等到秦逾说到蒋思白给他出主意的时候,麦菲觉得不对了。 “蒋叁有这么好心?”他在心里嘀咕。 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对秦逾冷嘲热讽才对,怎么可能还给他支招。而且这个招数,听起来也不怎么聪明,不像他的风格。 秦逾讲完了,麦菲这边快被殷杭折磨得疯了。 殷杭先把自己的裤子脱了,又把他的裤子脱了,硬挺挺的一根从他的双腿间插进去,露出一小半,用手把两人的东西握在一起磨,渗出的液体正好作为润滑剂,让两根东西磨得更欢快。 麦菲的气息已经不稳了:“所以……呃……你肯定是认真的?” “肯定。” “行……”麦菲咬着下唇回秦逾,“我帮你。” “谢谢,麦子,替我保密。”秦逾正经起来,麦菲受不了,他双腿夹住殷杭作怪的手。 “别给我假惺惺的,咱们俩之间还说谢,你从小睡过的女人老子哪一个不知道。” 秦逾轻松起来:“是是是,当初还是你陪着我去操场看女孩大腿的呢。” 秦逾这句话透过听筒传过来,麦菲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强力分开。 大事不好! 他紧张起来:“挂了,老子睡了。” 挂了电话,下一瞬,麦菲就被殷杭翻过来,压在身下,那根东西模拟着做爱的节奏在他股间慢慢地磨。 “看女孩大腿?”殷杭危险地抵过来。 “呃……”麦菲往上缩,想避开这危险的姿势,“你听我说……” 圆滚滚的头部插进来,麦菲皱起眉头,额头上立马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殷杭一寸寸地插进来:“你说……” 七七 蒋光词打算出院,让蒋思白提前提醒家里人。蒋思白听话地给温柔打了电话,让家里提前准备好,蒋光词又提醒他给蒋行和蒋路打电话。 蒋思白不愿意,还是打了。打过去“嘟嘟嘟”几声,就被挂断了。 没一会儿,他收到蒋行发过来的消息。 “开会。”冷冰冰的两个字,连什么事都懒得问。 他不问,正合蒋思白的心意。可惜解决完一个,还有一个。 在蒋光词的注视下,蒋思白不太乐意地给蒋路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蒋思白听见蒋路的声音就想挂断,奈何蒋光词还在那看着,他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小叔”。 “爷爷打算明天出院。” “这么快?” 蒋思白听到那边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 “嗯,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了。” “唔,行,明天上午我过去。” “好。” “老叁,老爷子现在正看着你吧?”蒋路突然生出坏心,故意逗他,“再叫一声‘小叔’,我给你买糖吃。” 蒋思白听见他叫‘老叁’,手已经握成拳。 “再见!” 蒋思白没犹豫,立马挂断电话。 蒋路听着电话挂断‘嘟嘟嘟嘟’,‘啧’了一声。 “真没意思。” 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对面的伍妩专心地吃饭,她夹了一筷子清炒空心菜,送到嘴里,慢慢地嚼。 上次约她吃饭,她没吃几口,蒋路便知道西餐不合她胃口,这次特意选了一家潮汕餐馆,口味清淡,她果真吃地津津有味。 蒋路把她的茶杯拿过来,倒满了水,放到她手边。 “是我侄子,明天我爸出院,他提前告诉我。” 伍妩抬头,一双明眸睁大:“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的。” 蒋路挑眉:“我想告诉你。” 伍妩对于他的花招见怪不怪,淡淡笑了一下:“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其实,今晚见她第一眼,蒋路就发现她的不同了。恋爱中的女人,身上的幸福是藏不住的。 “答案是?” “我拒绝。” “唔,因为上次的那个人?” 上次他约她吃饭,她说有约了,蒋路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他错过时机了。 “嗯。” “他比我好?”蒋路一整晚几乎没怎么动筷子,都是在看着伍妩吃。 伍妩的手抵在下巴上,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嗯。” 她如果直接回答,蒋路还觉着没什么,可她偏偏正八经想了想,才回答,蒋路现在还真好奇了,对方到底是何路神仙。 “比我好在哪?”他像个愣头青。 “呃……”关乎蒋思白的事,她格外认真。 两个人相比较,其实蒋路更胜一筹,不对,是胜出太多。可蒋路有一点,是致命的…… “比你喜欢我。” 蒋路眯起眼,这个答案他还真没法回答了,她总喜欢剑走偏锋。 “比起你,他可能更不切实际,可是他比你喜欢我。”伍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倒的茶,“你其实压根不喜欢我,蒋路。” 蒋路没有被拆穿的狼狈,反而是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喜欢是装不出来的,你见到其他的女人时,应该是也是同样的表情。” 伍妩打量对面的蒋路,他双手撑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 熟悉的感觉又浮出来。 伍妩继续:“你会帮我拉开门,帮我倒茶,在出现的危险的时候把我拉到身后,把你绅士的一面展示出来。可是,这都不是真正的你。” “哦?那真正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像现在这么正经,偶尔会开玩笑,会故意整蛊别人,找别人麻烦。唔……像刚才那样。” 蒋路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伍妩也笑:“我说错了么?” 蒋路想想,自己在秦知了面前的样子,摇摇头:“没错。” 伍妩的眼睛亮了,嘴角小幅度地翘起。 “真是可惜了。”蒋路感慨,“你这朵解语花,本来可以发挥最大价值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伍妩没想明白,蒋路这样的人,想要年轻貌美的女孩,招招手,有的是前赴后继的人。 “你这么懂我,不如你猜猜?” “为你喜欢的人打掩护。”伍妩斩钉截铁地说。 蒋路抬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伍妩知道她猜对了。 “我猜猜,你喜欢她,但你不能光明正大带她回家。” “唔,猜对了。”蒋路点头,“是我前小姨子的继女。” 前小姨子的继女,这个关系还真是复杂。 小姨子的继女,那年纪应该不大,伍妩顺口问了一句:“她多大?” 蒋路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其他地方:“十九。” 十九岁?蒋路就算保养的再年轻,那也是快到四十好几的人了。 伍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禽兽。” 七八 蒋路的脸变红了,自伍妩第一次见他至今,他第一次撕掉了自己的面具。 “你原来怎么打算的?”伍妩问。 蒋路挑眉:“嗯?” “你打算怎么利用我,给你的小女朋友打掩护?” 蒋路没迟疑。 人和人之间存在不同的化学反应,他和伍妩属于恰好的那一种。蒋路喜欢聪明女人,却又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如秦凌,伍妩这种懂分寸的,恰恰好。 “我打算娶你。” 这答案出乎伍妩意料,她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两根筷子中间的红烩牛肉掉在桌上,她不可思议地看蒋路。他这种人,居然把婚姻当儿戏。 “吓到了?”蒋路抽出纸,把溅到她手上的由滴擦掉。 伍妩放下筷子,接过他手里的纸,擦干净手。 “没想到你这么不冷静。” 伍妩百度过蒋路的名字,知道他是本地那个有名的蒋家的人,以他的身份娶她,这在世俗中,本就是要受人指指点点的。他大可以把她带回家,或者闹点新闻出来,就足够为他喜欢的人铺路了。 “不只是为之后,我现在也需要你,给我当挡箭牌。” 蒋路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幽幽地开口:“我离过一次婚,前妻和我是发小,我们两家的关系很亲近,合作的项目很多,所以就算我们俩离了婚也不能断的干净。而且,我前妻一直想复婚,我爸也站在她那边,希望我们复婚,如果我直接把……知了……带回家,肯定要大闹一番。暂且不提我们两家的关系,但我们手头上的合作,会受到很大影响。” 伍妩点点头,商场如战场,关系千丝万缕。 她还抓住一个重点:“这么说,你前妻还挺喜欢你。” “也许吧。” 他的口气,听起来不像那么回事。 “唔?不喜欢为什么要复婚?” 蒋路想起秦凌,眉头蹙起:“我也不明白。” 蒋路和秦凌谈恋爱,是秦凌先主动的。最开始,蒋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把她当亲近的妹妹。 秦凌满20岁生日的那天,秦家为她举办了生日会,蒋家和秦家的人都聚齐了。切完蛋糕之后,秦凌把他叫到后院里。 问他:“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么?” 蒋路怎么可能知道,他胡乱猜,故意逗她:“秦家大小姐,一定是要立志把秦家发扬光大。” 秦凌笑,少女的笑脸在后院五彩的光圈里显得可爱,少了她平常的爪牙,蒋路愣了神。 她凑上来,蒋路没来得及躲,或者说,没想躲。 她的牙齿磕在他的唇上,蒋路在她嘴里尝到了栗子的味道,他抬手按在她的脑后,抢回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就这样,蒋路和秦凌开始谈恋爱了。 他们谈了六年恋爱,第七年,秦凌想避过七年之痒这个诅咒,提出了结婚,蒋路也觉得到时候了,于是两人结了婚。 可惜,他们的婚姻还是没避过诅咒。婚后,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淡。结婚第叁年,他们已经很少见面了,不是他忙,就是她忙。 蒋路和秦凌结婚之后,从蒋家别墅搬出来,单独买了房子。每晚他回到自己的家,家里都是空的,钥匙放在桌上的声音,在诺大的房子里那么突兀。 蒋路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他提出了离婚,秦凌不同意,她闹到蒋光词那,蒋路依旧坚持。 磨了叁年,秦凌最终答应了,蒋路恢复了单身,可事情并不如愿。 “就算离婚了,她也是无处不在,我需要一个正式的妻子,让她彻底死心。” 从蒋路的语气里,伍妩大致猜出秦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家世好,漂亮,聪明,把一切都不看在眼里的强势。 这样一个人,哪是十九岁的小女孩能对付的呢。 “如果我们结婚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对付这样一个女人,面对着排山倒海的压力,可不简单,伍妩好奇,蒋路能开出什么价格。 “蒋太太的头衔,一套滨江别墅,另加一张我签过字的空白支票。” 伍妩眯眼:“数额随便写?” 蒋路皱眉:“倒也不是。” 伍妩笑,她不讨厌蒋路这个人。 如果不是蒋思白的出现,说不定她就真的答应蒋路了。可惜,没有如果,对现在的伍妩来说,蒋路提供的这些条件加起来都比不上蒋思白有吸引力。 “考虑一下?”蒋路声音低沉,蛊惑伍妩。 可惜伍妩对此并不吃这套。 “不,我只是好奇,仅此而已。” 蒋路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我是认真的。” 伍妩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我知道。” 蒋路和伍妩这顿饭,最后是伍妩结的帐。蒋路提出顺路送她回家,伍妩拒绝了。 如果两人心思一致,那他们就是顺路,可现在明显两人不同路。 蒋路收到伍妩的拒绝,反而笑了,眼里是欣赏:“如果你后悔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有效期,六个月。” 伍妩也笑:“好。” 虽然她知道,她不会后悔。 她对蒋路摆手:“再见了。” 七九 蒋路找的餐厅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河,伍妩沿着河边慢慢往回走,影子在路灯的映射下拉的老长。 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偶尔有小情侣牵着手,搂着腰从她身边走过,伍妩看一眼,想起了蒋思白。 从前,她见到这样的场面都会嫌弃地挪开眼神,如今却也觉得有趣。 一对貌似高中生的小情侣十指相握,从伍妩身边走过,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话,女生动手掐他,男生笑着躲开,握住女生再次袭来的手,空气里都是甜的味道。 真好,伍妩想。 在纯真的年纪,无忧无虑的喜欢一个人,该是多么美好啊。 她不禁又想,高中时的蒋思白该是什么样子,他应该很受欢迎。哪怕家境不好,可凭着那张脸,喜欢他的人不会少。 他穿校服什么样子?伍妩看前面的男生,他的身架和蒋思白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蒋思白那股独特的气质。 伍妩想到这,笑出了声。 情人眼里出西施,当真是不假。 她拿出手机,给蒋思白发消息:“你在干嘛?” 消息发出去刚两秒,就收到他的回复。 “在陪爷爷看电视剧。” “电视剧好看么?” “还行。” 伍妩这边正打着字,他的消息又来了。 “女主没你好看。” “哦~所以你看电视剧,关注点全在女主身上了。” 他发过来一个小小的酒坛子的表情,伍妩不明白。 “嗯?” “醋坛子。” 伍妩没否认。 “你在干嘛?”蒋思白问她。 伍妩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隐去蒋路这段。 “出来吃饭了,现在往回走了。” “打车?” “没,天气舒服,往回溜达。” 蒋思白看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皱了皱眉。 “天黑了,还是打车吧,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打到车给我发车牌号。” 桐城的治安出了名的好,现在也才8点半,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但为了让他放心,伍妩还是打了车,上车之后,给他发了车牌号。 “好,平安到家告诉我。” 伍妩回了个好,又在后面点缀了一个红色小爱心。 谈恋爱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伍妩笑,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 伍妩到了家,还不到九点。她在等电梯,拿出手机给蒋思白发消息。 “我到家了。” 这次他没回。 电梯来了,伍妩进去,继续打字。 “爷爷什么时候出院?” “你回家的时候,我去接你。” 电梯里信号差,后面这条消息转了好几圈,显示还没发出去,伍妩晃了晃手机。 电梯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这条消息才发出去,伍妩心满意足了。 她盯着手机,想着蒋思白这次会不会立马回复。 倏然,她感觉到不对,她刷一下地抬起头,和秦逾四目相对,她的身体绷紧。 秦逾听到电梯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既紧张又期待。 伍妩迈出电梯那一刻,秦逾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低着头看手机,脸旁的长发挡住了半张脸,可饶是这样,秦逾还是听到了“咯噔”一声,来自他的心底。 伍妩双眼睁圆,把手机背到身后,手指放在紧急报警的按钮上。 秦逾往前走了一步,伍妩往后退了一步。 哪怕麦菲已经给他传过她的照片,见到真人,秦逾依旧被惊艳。 他手足无措,往常风月场中的淡然消失殆尽。 “你好。”秦逾伸出右手,伍妩没接,仍然用一种警戒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谁?”她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松开。 电梯下去了,她在心里盘算,自己如果从逃生梯跑,能有多大的成功几率。 秦逾收回手,紧张地放在身体两侧,像个被老师罚站而不知所措的小学生。 “我是‘会飞的鱼’,不对,我叫秦逾。”秦逾紧急改口,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伍妩听到了。 秦逾懊悔地吸了口气。这不是他原本的打算! 当他发现,伍妩就住在蒋思白隔壁的时候,他立马从床上蹦了下去。 靠,这也太巧了。 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就住在蒋叁的隔壁,这是什么几率。 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蒋思白家蹭住几天,再想办法和伍妩建立关系。 来到蒋思白家,他本来想直接输入密码进去,可输了几次,密码都不对。 秦逾给蒋思白发了消息,打了电话,都没回信,他干脆在门口等。 没想到,伍妩正好从外面回来,两人就这么相见了。 伍妩听到“会飞的鱼”这几个字,眉头蹙起。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伍妩的脸板起来,“你调查我?” 美人生气也好看,秦逾叹了一口气。 伍妩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秦逾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见见你,我没有恶意,而且我今天是来找我朋友。 秦逾指了指蒋思白家的大门:“这是他家,你们是邻居。” 伍妩看看他,不相信。 秦逾赶紧报上和蒋思白相关的信息:“真的,他叫蒋思白,身高大概一米八六,不爱说话。” 八十 秦逾报出蒋思白的信息之后,伍妩对他的怀疑换了另一种方式,满脸戒备,眼神射出冷光。 在她看来,秦逾不光是个跟踪狂,甚至变态到连蒋思白都惦记上了。 伍妩拿出手机,当着秦逾的面按下“110”,把屏幕转过来对着秦逾。 “请你现在立马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她的手指纤细,指尖透着粉红色,可语气却冰冷至极。 秦逾急得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举到伍妩面前。 伍妩瞪他,秦逾急得眉毛皱成一团。 “你看!” 伍妩也皱眉,看向秦逾的手机屏幕。 百度里显示,“秦逾”两个大字,旁边是一张他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照片。 伍妩扫了一眼,下面的简介,第一行出现了‘桐航’两个字。 ‘桐城航空’是他们家的? 伍妩的防备未下降,她推开秦逾的手,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 “你想说什么?” 秦逾挠头:“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你可以用自己手机查,‘桐航’是我们家开的,创始人是我爷爷,叫‘秦放’。” 秦逾因为紧张激动,脸色泛红:“我真的没恶意,我给你看这些,是为了告诉你,如果我对你怎么样,你随便找一家媒体爆料,我爷爷都能打断我的腿。” 伍妩冷笑:“万一你直接杀人灭口呢?” 秦逾噎住。 虽然他少不经事,也闹出过许多麻烦,可那都是小打小闹,杀人放火这种十恶不赦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秦逾磕磕巴巴地否认:“不会,真的不会……” 他摇手,觉得自己越抹越黑,急得往常一贯哄人的技巧和套路全忘了个干净,只知道一个劲地否认。 看他这样,伍妩反而放下心来。他这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你……”伍妩刚想开口,让他冷静。 谁知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眼睛亮晶晶得。 “蒋思白!” “嗯?” 听他又提起蒋思白的名字,伍妩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秦逾兴奋地指了指蒋思白家的大门,像找到数学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蒋思白!桐城蒋家,匡记食品,合岭医药……”秦逾细数蒋家叫得上名的产业,“蒋思白是蒋家最小的孩子,我是秦家最小的孩子,我们俩是发小,不信我可以现在就给他打视频。” 秦逾拿出手机,大有一副立马联系蒋思白的架势,他期待地看着像被钉在原地,嘴巴微张的伍妩。 桐城蒋家,那个声威显赫的蒋家,那个在桐城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都能稳居一席之地的蒋家…… 而蒋思白是蒋家最小的孩子…… 伍妩像赤脚走在冰天雪地中,一不小心掉进了漆黑的冰窖,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厚厚的冰壁,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呼声,没有人看得到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他是桐城蒋家最小的孩子…… 她的反应是秦逾始料未及的,刚才还像个刺猬的人,此刻却像朵蔫了的花,她的手垂在身旁,眼神空洞,好像透过秦逾看到了其他人。 秦逾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还好么?” 伍妩低头看秦逾的手,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拿下去,直视秦逾,声音平稳:“蒋思白和蒋路是什么关系?” “呃……叔侄。” 原来,蒋思白是蒋路的侄子,怪不得她总觉得蒋路的一言一笑,都那么熟悉。 原来如此。 “你还好么?” 伍妩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看上去随时会晕倒。秦逾想向前一步,扶住她,可又不敢上前。 在相互尴尬的沉默中,唯有电梯上行的微弱的“嗡嗡”声,越来越近…… 伍妩和秦逾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紧闭着的门。 “叮”一声,电梯到了,紧闭着的门打开,里面站着蒋思白。 八一 蒋思白在医院看见秦逾给他发的消息,心里瞬时“咯噔”一声,和蒋光词说了一声就立马往外跑。他打车回来,一路奔跑,还是晚了一步。 还是,晚了一步…… 蒋思白想拉伍妩的手,被她闪身避开了,他的心凉了半截,面上还是假装镇定。 “进屋说。” 伍妩看他,不答应也不拒绝。 秦逾在一旁,疑惑万分,搞什么,蒋叁和美女认识? “怎么回事?蒋叁?” 蒋思白没回答秦逾,只看着伍妩:“进屋说,我们都不想再闹到警察来。” 秦逾更迷惑了,什么警察? 伍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当时为了她,再没搞清楚情况时,就把李嘉名打骨折了。 伍妩想起那件事,警车和救护车进小区,闹得整栋楼不得安生。蒋思白欺骗了她,她没必要拉着整栋楼的人,跟着她整夜睡不安生。 “进来,行么?”蒋思白软声问伍妩。 秦逾看看低声下气的蒋思白,目瞪口呆,这他妈的还是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蒋叁么? 他又看看伍妩,她脸色苍白,衬得唇越发红,有种妖艳的美。 她微微张嘴:“开门。” 伍妩和蒋思白谈恋爱之后,把她家大门的密码改成了他的生日。后来,蒋思白也学着她,把他家的大门密码改成了她的生日。 伍妩没进过蒋思白的家,都是他来她这边。第一次进他家,却是这样的情况。 蒋思白的家和他这个人一样,冷淡无趣,单调的颜色,单调的家具。 秦逾往常来这,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但今天情况不一般,他也只能跟着蒋思白和伍妩一样,正襟危坐。 毕竟,美女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好了,他不能再添一笔坐没坐相了。 秦逾感觉到,伍妩和蒋思白之间的暗流涌动,这时他还没完全没往男女之情上想。毕竟那可是蒋叁,让他和一个色情主播在一起,还不如让他出家。 秦逾轻轻咳嗽了两声,打破僵局:“那什么……美女,你喝什么?” 伍妩没搭理他,秦逾讪讪地扭头问蒋思白:“蒋叁,你这有什么喝的?” 蒋思白也不理他。 两个人都把他当空气,隔着他对视。 终于,蒋思白开口了,秦逾松了一口气。 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既想听听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居然闹到警察都来了,又要防着蒋思白和伍妩吵起来。万一吵起来,他还没想好帮谁,一方面是发小,一方面是女神,太难抉择。 “你都知道了?”蒋思白说。 秦逾插嘴,想调节气氛:“对嘛,有什么过节大家说出来,解决了就是朋友。” 可惜,他的话又被当成耳旁风。 秦逾转头看伍妩,惊觉这一会她的变化,如春日融冰,河水缠绵,如四月桃花,粉面朱唇,秦逾深吸一口气,不免得怀疑她是不是妖精。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伍妩笑了,笑得妖冶。 她把胸前的长发拂到肩后,眼睛湿漉漉的,看向蒋思白:“你是指什么?” “是指你压根不是鸭,却骗了我这么久,还是指你是蒋家的人这件事?” 伍妩是笑着说的,可蒋思白的心却疼得要命。 “我……” 这时的秦逾也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同了,虽然听美女说蒋思白是‘鸭’,确实是个不小的刺激,但他还是决定先听下去,他挺了挺后背。 蒋思白这才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 “不是……我是认真的……” 伍妩笑了,比刚才更夸张,浑身散发着凋零的美。 “你不用再解释了。”她打断蒋思白,“你确实是认真的,认真地想和我玩玩。” “我不怪你,换成是我,有一个女人白白贴上来要和我睡觉,我也不会拒绝。” “睡觉”两个字,像针扎进了秦逾的十指指尖,他扭头看蒋思白。 蒋思白没有否认。 伍妩继续:“你假装鸭,和我玩这么一场恋爱游戏,是为了什么?” 秦逾听到“恋爱”两个字,又扭头看伍妩,眼底布满不可思议。 “让我猜猜,是怕我知道你是蒋家的人,把着你不放,还是怕我要你的钱?还是你的贵族生活过腻了,拿我找刺激。到底是哪一种呢?小白。” 她最后一声“小白”叫得轻飘飘,落在蒋思白心上却留下了深深的一道。 “都不是!”蒋思白站起来,越过秦逾,走到伍妩面前,想拉住她的手,有千百句解释要说。 可当她抬起头,直直望着他的时候,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还是笑,笑到眼圈都红了,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伍妩推开蒋思白,从前挣都挣不开的手,现在只需轻轻一推。 她站起来,要往外走,蒋思白拉住她的胳膊,他知道现在绝不能让她走。 “你听我解释。”他恳求。 伍妩再掉他的手,这次推不开了。 沙发旁边有一个简单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高脚红酒杯。 伍妩伸手就够得到,她端在手里看了几秒,“铛”得一下砸在桌子边上。 红酒杯变成了碎片。 伍妩把锋利的尖对着自己的手腕:“放手。” “我……” “放手。”尖抵在肉上,她决绝的眼神看得蒋思白心惊肉跳。 他松开了手。 伍妩还握着那块碎片,好像那是这世上最后一件能保护她的武器。 她往外走,走到半路回头望向已经石化的秦逾:“秦逾……不管你找我为了什么,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和这个人睡过了……”伍妩夹着玻璃碎片的指尖对着蒋思白,“再下贱,也不会和你有牵扯。” 八二 蒋思白和秦逾快十年没打过架了。 上一次他们打架还是高考之后。那天,麦菲鼓起勇气对他们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秦逾骂了一句“恶心”,蒋思白的拳头就挥上去了。 单论感情,秦逾和蒋思白更亲。可蒋思白当时没想那么多,他就单纯觉得,这瞬间对着麦菲说‘恶心’的秦逾他妈的是个混蛋。 麦菲纠结了多久才选择对他们出柜,秦逾一句‘恶心’,他气得身子都在抖。 蒋思白这一拳打下去,秦逾被打倒在地,鼻子流血。秦逾用手擦了擦血,抹在白T上,站起来直接给了蒋思白一脚。 “我艹!” 两个人你来我往,轰轰烈烈打了一架。最后是麦菲哭着抱住蒋思白的腰,才停止这场打斗。看到麦菲哭了,秦逾举到蒋思白面前的拳头,软了下来。 当晚,蒋思白和秦逾带着一身伤各回各家,两家人一通气才知道他们是和彼此打成这个样子,便没再问。小辈打打闹闹的事情,由着他们自己解决。 当晚,叁个人一夜无眠。 打架的第二天,秦逾找上麦菲家门。 他站在大门外,右半边脸肿的像猪头,左眼上还有一块乌青,乱七八糟。 “我当时没想就说了……那种话,是我混蛋。”他嘴巴也肿了,说话呼噜呼噜含糊不清,麦菲使劲听才听出来,他说了个什么。 “不管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你都是我朋友,这点不会变。” 麦菲哽咽了,手握成拳在秦逾肩膀上杵了一下。 “嘶~”秦逾弯下腰,捧着肩膀骂。 “蒋叁这小子,真是下死手。” 那时候,蒋思白其实就站在门后,听着秦逾骂他,心里觉得爽快。他没出去再损秦逾一顿,他知道接受麦菲是gay这个事实对于秦逾已经够不容易了。更何况,这场架,他占上风,他不亏。 多年后的这场架,蒋思白没法占上风了。 他理亏,招招式式都让着秦逾。他越让着,秦逾越生气,出手毫无章。 秦逾把蒋思白按在地上,拳头都到蒋思白眼边,却戛然而止。他看着蒋思白,觉得如此陌生。 他收起拳头,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套抖了抖,背对着蒋思白。 “你不配‘朋友’这两个字。” 朋友,不会在明知道他喜欢伍妩的情况下,还睡了她,还把他当猴一样耍得团团转。 伍妩走了,秦逾也走了,徒留蒋思白一人,面对一地狼藉。 * 秦逾离开蒋思白家之前,伍妩刚坐进出租车。她没多想,只想先离开这。 在酒店直接办了叁天入住,这是伍妩的初步计划,她只能留给自己叁天悲伤的时间。 坐在酒店的床上,伍妩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蒋思白骗了她。 伍妩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她越想脑袋越疼,越疼越想,可最后也没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答。 其实,她说给蒋思白的话,已经是准确的猜测了。她只是在自我欺骗。一个对着她的伤口温柔问“疼不疼”的人,一个想带她去见长辈的人,却是个骗子。 原来,喜欢也是能装出来的。 伍妩的脑袋疼得要炸开了,像有人拿着大号螺丝钉,从她左边太阳穴,钻到右边太阳穴。 “妈的!”她抓住散落在两边的长发,笑着哭。 “伍妩,你也有今天。” “你真是……活该。” 谁让她相信这世上真会有爱情,谁让她相信了这个叫蒋思白的男人。 是她活该。 八三 走出一段失败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另一段感情。 从一件操蛋的事中脱身的方法,就是卷入一件更操蛋的事。 这并不难,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亦不怜伤心人。 伍妩给自己留了叁天疗伤的时间,可现实压根没给她留时间。第二天一大早,伍妩顶着一双哭肿的眼,接到了二婶张翠芳的电话,让她回去。 张翠芳在电话里含糊其辞,只说和拆迁有关,涉及到伍参和李念的坟,让她赶紧回去。 “我知道了。”伍妩哑着嗓子回答。 挂了电话,她在酒店的浴缸里泡了整整一个小时,再出来时,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人为什么会带着面具生活呢? 因为把真实的自己袒露给他人,收到的只能是伤害。有的伤口,几天就会好,有的伤口却一辈子都不会好。 伍妩把蒋思白归为前者。 伍妩没退房,反而又续了一个周。 原来的房子,肯定不能再住了,回老家,她也不想多呆,打断解决完事情就回来。处理好这间房子,还要再找一间屋子,伍妩想想都头疼。 她带上墨镜,遮住自己还未消肿的眼,打了辆车去了大巴站。 * 伍参和伍七是兄弟,却是天差地别。 伍参自小学习好,考上了大学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没去上,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因为那时候伍妩爷爷因为心脏病已经没法干重活了。 在伍妩眼里,她的爸爸顶天立地,生活虽然并不富足,可他依旧给了她和伍蒙十足的爱和安全感。 而伍七……伍妩不齿。 到了大巴站,还要再转两路公交才能到伍家村。 伍妩出生后,伍参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搬到了附近的小镇上住。伍七则娶了张翠芳,留在村子里。 掉了漆的公交车,摇摇摆摆停在伍家村。伍妩走下来,摘下墨镜,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往她二叔家走去。 她离开村子时,年纪还小,这些年回来的也不多,村里的人认识不多。村子里的人看到她,几乎不敢认,没人找她搭话,伍妩也不理人。高跟鞋在新铺的水泥路上,敲出“登登登”的声响。 伍妩的爷爷给两个儿子各留了一套房子,两家的房子相邻,伍参搬去小镇,房子就空下来。伍妩走过,眼角瞥到自家老屋门框上密密麻麻茂盛的野草,冷笑了一声。 伍七和张翠芳都是普通的农民,可两人偏偏都是懒货,地里的草长得老高也不管,任由荒废。全家人,只靠着伍七一个人打零工活着。 伍妩推开伍七家破旧的大门,因为年久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张翠芳和伍七听到声音,从屋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看到伍妩,先愣一了一下,随后张翠芳的脸上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冲着伍妩走过来:“哎呀,你到车站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说一声,我和你二叔去接你。” 伍妩不留痕迹地躲开张翠芳要搭上来的手,隔着衣服搭在她的右胳膊上,淡淡叫了一声:“二婶。” “哎,哎,快进屋,进屋。”张翠芳这么个人精,哪能看不出来伍妩有意避开和她的身体接触,她不敢再碰伍妩,走在前头招呼。 伍七从屋里出来,就在院子中傻站着,看妻子和伍妩交谈,两只手合在一起搓来搓去。 自从伍妩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痛骂了一顿之后,他就有点害怕她了。 张翠芳从他身边经过,使劲揪了他胳膊一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屋泡茶。”边说边向后使了个眼色。 伍妩和张翠芳隔开了几步远,张翠芳都进屋了,伍七还没反应过来。伍妩从他身边走过,微微扭头看他一眼。 伍七身上的T上印着“华农农药厂”五个大字,衣领洗的松松垮快,上面还沾了不明的绿色和黄色,他比她记忆中更矮了。 “二叔,进去吧。” 她叫伍七,伍七的手还交叉在一起,不知所措地点头。 “哎,哎。” 他笨拙地在原地转了个身,进了屋,伍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微跛的右腿,生不出一丝同情,反而是痛快。 可怜的人,可恨的人。 八四 外面的院子没什么变化,但是屋里的装饰换了一波,伍妩看着新添的亚美特地中海风格的白色大衣柜,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她的眼神在上面停了一会,就挪开了。 张翠芳指使伍七泡好茶,放在伍妩面前。 伍妩伸手在杯身上摸索,没打算喝。 张翠芳和伍七交换了眼神,被伍妩捕捉到,张翠芳脸上按捺不住的算计和得意,伍妩太清楚这个表情了,她不说话,等着张翠芳开口。 “是这样……”张翠芳开口,“之前你爷爷留给我们的地,当初说好西山的归你们家,东山的归我们家。后来你爸妈搬到小镇上了,说好西山那块地就归我们种。我们一直好好种着呢,就是最近这几年荒废了些……” 伍妩没说话,纤细的手指围着茶杯边打转,耐心等着张翠芳的下文。 她抬头看一眼伍七,他一直低着头,察觉到伍妩看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又把头埋下去。 伍妩看他这个表情,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在伍参葬礼上,把伍蒙当皮球一样攘来攘去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 张翠芳挖他一眼。 “地你们种着,收成是自己的,不用和我说。”伍妩淡淡地说。 张翠芳拍大腿:“哪里还有收成啊,现在的形势这么难,靠地里那点收入哪能养起一家人。” 伍妩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问:“这和我爸妈的坟有什么关系?” 张翠芳没想到伍妩这么干脆,索性也不装了。 “现在村里要在西山盖工厂,就征用咱们西山的那块地。”张翠芳的声音越来越小,“需要你签字。” 伍妩把茶杯往前一推,水洒出来:“我不同意。” 西山那块地,埋着她的父母。 村里的习俗,人死之后都要回归土地。伍妩的祖爷爷祖奶奶,都埋在了西山那块地里,在伍妩的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之后,伍参把他们埋在也埋在了那儿。 后来,按照习俗,伍参和李念也被埋在了同样的地方。 “我就说她不会同意。”低着头的伍七闷闷来了一句,被张翠芳瞪眼骂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张翠芳拉着凳子伍妩这边靠了靠:“小伍啊,二婶知道你孝顺,但是这死掉的人毕竟已经死了,不能再为难活人了,是不是?” 伍妩转头,淡漠地看着张翠芳:“我不为难。” “我不会签字,地我也不会卖,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的坟,没人能动。” 张翠芳脸黑了:“你要是不签,工厂就没法盖,我们都和村主任说好了,等你回来就签字,你现在反悔,让我们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不算反悔,地在我的名下,和你没关系。” “说的轻巧,你是躲在大城市里享清福,我们还得在村里过一辈子呢。因为你一个人不同意,工厂盖不起来,村主任能让我们好过么?” 张翠芳咄咄逼人:“再说了,村里的人还有哪个愿意搭理我们,我们再也抬不起头了。” “抬不起头?”伍妩把包重重地搁在桌上,“你们早就抬不起头了!从你们虐待爷爷,从你们欺负伍蒙开始,你们就抬不起头了!” 伍妩眼神坚定,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张翠芳,还有继续当鸵鸟的伍七。 “字我不会签,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张翠芳站起来,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透露着恨意。 “你这只小胳膊还能扭得过大腿?劝你早点签字早点完事,大家脸上都好看点,不然我们拿了赔偿,挖掘机直接开到地里,对谁都不好。” 伍妩也恨她:“你敢!” “我怎么不敢?”张翠芳一把甩开伍七拉着她的手,粗糙的手指指着伍妩,“和你讲情面,你不听,到时候地痞流氓来了,挖掘机直接把你们老伍家一家人的坟都铲平,我看你去哪哭!” 伍妩和她对峙着,心底生出万分悲凉。 对钉子户的手段,伍妩见过不少,张翠芳说的事,极有可能发生。她一个人怎么敌得过这些无赖? 伍妩的脑子里蹦出一个人的名字,蒋路。 八五 蒋路在前院的藤椅上坐着,和秦知了打电话,听她说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 “今天食堂的泡椒牛肉特别好吃,我点了一份,食堂大哥特别好,给了我双份的牛肉。” 蒋路听她软着声炫耀,脸色在月光下柔和,他翘着嘴角问她。 “你都吃完了?” “唔……”秦知了低头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肉,不好意思地说,“蒋路,我又长胖了。” 蒋路笑出声:“没关系,你还小,还在长身体。” 秦知了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蒋路,下次带你一起去食堂吃泡椒牛肉,点超大份的!” 蒋路多少年没在食堂吃过饭了,对于大学食堂的泡椒牛肉没兴趣,可不忍心打击他小女朋友的热情。 “好,下次我们一起吃。” “好~” “我们要熄灯啦,明天再说哦,你晚上不要再抽烟了,早点睡觉。” “好。”蒋路放轻声音答应着,“晚安,知了。” “晚安,蒋路。” 挂了电话,蒋路懒得动,独自坐在藤椅上,吹着凉风,别有一番滋味。 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在这样的天气里,温度适宜。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烟放进嘴里,又想起刚才秦知了的嘱咐,叹了一口气,把烟夹在指间折成了两半。 烟草碎渣掉在他的手指上,他捏在指间,碾成末,难得的寂静,蒋路也难得放松。 “嗡嗡嗡”,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蒋路以为是秦知了打来的,她经常这样,挂了电话,说过晚安,还要再说一遍。 他把扣在桌上的手机拿到眼前,上面是“伍妩”两个字。 这倒是出乎意料。 蒋路以为,伍妩不会再给他打电话。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就算她后悔了,也不会再回头来找他,他猜多半是有关于伍蒙的事有求于他。 电话响了很久,蒋路没接。 伍妩站在窗前,窗外月凉如水,她的心也一样。 蒋路盯着手机,等着她打第二次。 “嗡嗡嗡” 果然,过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她又打来了。 蒋路这次没再犹豫,电话一响,他就接起:“喂。” 蒋路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他看一眼表上的时间,刚过11点,不算晚。 “你上次说,你的提议有效期是六个月,所以现在还在有效期内。” “嗯?”蒋路饶有趣味。 “我不要滨江别墅,我想换一个条件,可以么?” “你说。”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伍妩把和张翠芳的矛盾简明概要和他说了一遍,蒋路明白了。 “知道要建什么工厂么?” “大型饲养场。” “知道公司名字么?” “华农。” “好。” 他说好,伍妩还不敢确定。 “你会帮我么?” 蒋路心理已经有了打算,却还想逗她一下。 “这我还要考虑考虑。” 伍妩心一坠,忽而又听他说:“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你男朋友呢?” 和秦知了在一起,他也越来越八卦了。 蒋路又拿出一根烟点上,静静等着听八卦。 伍妩听到打火机“咔嚓”的点火声,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 “蒋路,你一定要帮我。” 蒋路知道她现在一定走投无路了,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仅有一丝。 “好。” 得了他的保证,伍妩才放心。 她握紧了手机:“蒋路,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听了之后,你还打算娶我,那我还愿意嫁。如果你不愿意了,也一定要遵守承诺,你的人情我会通过其他方式还。” 她的语气严肃,蒋路真好奇了。 “嗯……” 伍妩下定了决心:“我说的那个人……他是蒋思白。” …… 蒋路的烟“哒”一下掉在地上,被袭来的风卷着往前走。蒋路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蒋思白? 他需要冷静一下:“你……从头开始说。” 伍妩把她和蒋思白如何发展,她如何发现他骗她的,都告诉了蒋路,连秦逾的消息都没瞒他。 听完全程,蒋路的眉头打成了结。 他们家老叁,居然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伍妩说完,蒋路没声音,她放低身段:“我可以给你当挡箭牌,我不需要名分。” 过了半晌,蒋路才开口,语气恢复一贯的轻松:“那怎么行呢?” 伍妩不解:“你还想……?” 蒋路没回答,转移了话题:“先这样,事情这两天我就帮你解决好,解决完你回来,咱们再说详细的事。” “好。” 蒋路把手机拿在手里转着玩,哼了一声,伍妩这一说,蒋思白和秦逾这两个小子一系列的反常都解释得通了。 他还纳闷呢,老爷子出院,小金鱼没来,老叁怎么又是那么一张臭脸。 原来如此。 蒋路笑了,他体内的破坏因子开始作祟。 正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蒋思白一身黑从外面回来,他一进门就看到蒋路坐在那,脚步停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 蒋思白是被蒋行强制留在这照顾蒋光词的,他不想留下,他发了疯地想找伍妩,想和她解释清楚。可蒋光词这次生病着实最粘着他,回家之后因为床不够软还发了一次脾气,连温柔接近他都被他推开了。 温柔求助地看着他,蒋思白心软了。只能留在这,强打着精神,趁着晚上的时间,回去确认伍妩有没有回来。 她还是没回来。 蒋思白垂头丧气的模样,在蒋路看来完全合理,他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老叁,这么晚穿一身黑抢劫去了?”蒋路装模作样地看看他空着的双手,“一无所获啊。” 蒋思白心情差到极点,连装都懒得装,抬起眼冷冷看蒋路一眼,一声不吭接着往屋里走。 蒋路在他身后,伸了个懒腰,双手垫在头后,笑得心满意足。 八六 秦逾在‘远南’呆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他哪都没去,只待在自己的包间里,沉醉在源源不断送来的酒里。 直到第八天,杨迥找到了‘远南’。 杨迥和秦云一样,都不支持秦逾开‘远南’,他自觉眼光甚高,想让秦逾和他一样从事科研,奈何秦逾铁了心,他最终只能妥协。 秦逾喝得烂醉,身上的衣服好几天没换过了,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往常搭理得精致的头发,变成了一缕一缕。 杨迥推开门,看到秦逾这副模样,惊得半天没说话。 秦逾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以为是来送酒的服务生,连头也不抬。 ‘远南’的人都知道,老板这几天心情不好,大家都不想冒险触老板眉头,每次抽签来决定谁给老板送酒。倒霉抽到谁,也只敢赶紧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酒瓶,换好酒杯赶紧出来。 人来了半天,也没有声音,秦逾不耐烦了,挪了挪脑袋。 “傻站在那干什么?” 对方依旧不动。 秦逾抬手按住快要裂开的太阳穴,“嘶”了一声。 “我让你过来!” 对方动了,走至秦逾面前,蹲下,但是没动手换酒。 秦逾火了,微微扭过身一脚踹过去,但因为太久没吃饭,这一脚并未达到他想象中的力道,对方只是晃了晃,没倒下。 他彻底没了耐性:“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啊?让你过来是傻站着的,换酒!” “别喝了。” 对方说话了,声音他十分熟悉。 秦逾缓缓地抬起头,眼前模糊一片,定了定双眼才看出来那是杨迥。 他慌了神:“爸。” 想要坐起来,手上因为伤口发脓又使不上劲,扑腾了两下。 杨迥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他拉起来,扶他坐好,又把桌上摆着的矿泉水打开递给他。 “喝一口,醒醒神。” 秦逾接过来,乖乖地喝了两口。 杨迥问他:“现在清醒了么?” 秦逾靠坐在沙发上,头疼欲裂,想起刚才踹的那一脚…… “爸,刚才……对不起……你没事吧?” 杨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还没老到这么不中用。” “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秦逾那股委屈劲儿突然涌了上来,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亲爹说这件事。 他最好的朋友抢了他喜欢的人,还把他耍的团团转,实在丢人。 就算他不开口,杨迥也猜出个大概。 “是和女人有关吧?” 半晌,秦逾点了下头。 杨迥拍拍他的肩膀:“在这件事上,我实在没什么立场对你说教。” 秦逾想起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杨迥和秦云结婚之后,依旧在秦家的支持下继续地质研究,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外面。 六年前的某一天,他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女孩,指着她对全家人宣布。 “这是杨知了,我的女儿。” 秦云当场发了疯,砸烂了半个家。而年幼的杨知了被杨迥护在身后,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他。 杨知了就是后来的秦知了。 “爸……”秦逾握紧了水瓶,眼睛半眯着,“你爱我妈么?” 他喝醉了,才能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杨迥沉默,良久,他才回答:“爱过。” 曾经背着破旧双肩背包的他,每日每日都要从她的门口经过,看到她门前盛开正好的蔷薇,都会感觉到幸福。 他曾经深刻地爱着秦云,但这份爱在日复一日的迁就中早已磨灭干净,只剩下往日微弱的情谊,勉强维系着这个家庭。 “你后悔了么?”秦逾又问。 杨迥向后,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我从没后悔过遇见你妈,因为我们曾经的确相爱过。小鱼,在婚姻这方面,我们没给你做一个好榜样,是我们不好……但我不希望我们的婚姻成为阻挠你追求幸福的原因,我希望你勇敢地去追自己的幸福……” “可她不喜欢我……”秦逾想起伍妩对着他时冷漠的表情,心一阵绞痛。 “她不喜欢我……” 秦逾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杨迥心疼,他把手握的更紧。 “那就缠到她喜欢。” 秦逾歪头看自己的父亲,他的眼睛昏暗的房间里中矍矍闪烁:“可以么?” 八七 蒋路一直不喜欢蒋思白,这小子从生下来就喜欢和他作对。 蒋思白出生前,蒋路已经有蒋思中和蒋思东两个侄子,对于蒋思白的出生没多大的兴奋感。 温柔从月子中心回来,蒋路去看她还有那时候只是只小型玩偶的蒋思白,蒋光词让他抱抱小家伙,嘴里满是夸奖的词。 “你看他的小鼻子,小眼睛,长得多好看,嗯……长得和小祝真像。” 温柔把包在小被子里的小家伙递过来,蒋路弯腰双手去接。 他打量着这个眯着眼,半睡半醒的小家伙,这么小,五官都看不出来,怎么就好看了,怎么就长得像他那去世的妈了。 小家伙大概也感觉到蒋路的嫌弃,原本老老实实呆着的手脚不安生地动起来,“哇”地一声哭出来,声音嘹亮。伴随着哭声,还有他滋出来的一泡尿,直射到蒋路的脸上。 当时在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半晌,温柔慌忙地叫保姆拿毛巾来给他擦干净,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他的亲爹,则高兴地从他手里接过了尿了他一身的蒋思白,像得了个宝贝。 “哦~哦~我的小宝贝不喜欢他,不喜欢二叔~” 温柔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老二对不起啊,宝宝刚喝完奶……” 蒋路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自己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了一个体贴的笑容:“没事,大嫂。” 要说蒋路这么大的人,也不至于对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但真正惹毛他的还是,蒋光词态度。 在蒋路和蒋行成长的过程中,蒋光词对他们的教育都是贯彻军队准则,只要做错事,少不了一顿打,挨完打之后还要忍着屁股上的痛写反省报告。 蒋思中和蒋思东出生,蒋光词也高兴,可都没有蒋思白出生时这么兴奋。 蒋行猜,大约是蒋思白和匡祝有些相似的眉眼,勾起蒋光词往日的回忆和柔情。 这么一想,蒋行就更生气了,明明他和亲妈长得更像,可他从来没有因为这点收到任何优待,反而是蒋思白……享尽了他不敢想象的优待…… 蒋思白性子也奇怪,不合群,甚至不喜欢人,特立独行。他既不像蒋行,也不像温柔,甚至不像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有蒋光词不觉得怪,越发觉得蒋思白像去世的匡祝,便愈加宠爱他。 蒋路心里嫉妒,便想着法捉弄蒋思白,可很少成功。 每次识破了陷阱,蒋思白都要用冷冷的眼光对着蒋行问:“二叔,你很寂寞么?” 蒋路的花招没成功,还被他刺了一箭,越挫越勇,可蒋思白每次都能想法设法地躲开。 可这次,老叁,你的运气还会这么好么? 蒋行看着对面坐着的伍妩,半个月不见,她瘦了一整圈,原本正正好的身材现在过于瘦削。 他给她点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和拿铁,她只用叉子叉了一口蛋糕便没再动,咖啡倒是喝了不少。 “签合同么?”伍妩问。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 蒋行摇头:“不着急。” “我需要做什么?” 蒋行双手交叉,假装认真地想了想:“第一件事,亲我一下。” 伍妩皱眉。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最基础的亲密的动作要习惯,要是你连这个都接受不了……” 伍妩没犹豫,向后推开椅子,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划出难听的声音,她走到蒋路面前,弯下腰亲了他左脸一下。 “行了么?” 蒋路喜欢她这股劲儿,要不是秦知了,他真的有可能会喜欢上她。 他把右脸转过来,伍妩又附上去在他的右脸上印了一吻。 蒋路估摸着,私家侦探应该已经拍了足够的照片,他抬抬下巴示意伍妩坐回去。 “第二件事,”他说,“和蒋思白坦白我们的关系……当然,我指的是男女朋友这种关系。” 提起蒋思白,蒋行观察到她的眼球微微地颤动,隔了一会,她才答应。 “好。” 蒋路端起他的黑咖啡喝了一口,身心舒畅:“尽快。” 八八 蒋思白看到伍妩的第一反应是,她瘦了。她脸颊上的肉消下去,下巴变得更尖。 蒋思白伸手想牵她的手腕,他特意放慢动作,因为她的手腕看上去那么纤细,好像他稍微用点力就能握碎。 伍妩侧身躲开了。 蒋思白僵在那儿,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生气,他知道,也做好心理准备,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当她嫌弃躲开他的手时,蒋思白承受不来。 伍妩没兴趣陪他在门口当门神,面无表情地问他:“能进去说么?” 蒋思白准备好的说辞被伍妩一个动作粉碎,他看她一眼,转身让出门口,她走进去,蒋思白在她身后关上门。 她的眼睛在破烂的屋里巡视一圈,最后定格到蒋思白脸上。 问他:“坐哪?” 蒋思白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上次你走之后,秦逾和我打了一架……” 伍妩扭头:“哦。” 蒋思白看了一圈,也就厨房旁边的小吧台在这场战争中幸免,他问伍妩:“去那行么?” 伍妩没意见。 蒋思白走在伍妩前面,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在混乱中扫出一条小路。 吧台只有两个椅子,一黑一白,伍妩选择白色的那个坐下。 蒋思白绕过吧台,隔着吧台问她:“想喝什么?” “水就行。” 蒋思白拉开冰箱门,冰箱里只剩下一个月前买的啤酒还有几瓶依云矿泉水,他拿了一瓶依云问伍妩:“这个牌子的行么?” 伍妩点头。 蒋思白要拧开,被伍妩制止了。 “我自己来。” 之前她让他帮忙拿瓶水或者啤酒,他总是会顺手打开再递给她。这些小细节,伍妩看在眼里,心既甜又酸。她以为他这些所谓的绅士动作是为了讨富婆换新才刻意练成的,现在她明白了,这只是他们这种规则家庭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就像蒋路会帮她拉开门,会在出现危险时第一时间把她护在身后,这种动作是下意识的,不需要多么深刻的爱。 蒋思白没走回伍妩身边,他站在吧台后面,想多看看她的脸。 伍妩自己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那个女的是谁?” 蒋思白知道她问的是谁。 “我妈。” “唔,很年轻。”伍妩波澜不惊地接受了他的回答。 “其实,最开始……”蒋思白看着伍妩的眼睛,开始解释。 被伍妩打断:“小白……”她还叫他小白,只是语调不一样了,“你没必要和我解释。” 伍妩的手指在水瓶上敲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整件事都怪你,不公平。一开始,就是我把你当成了鸭,你没有解释的必要。是我非要睡你,我不觉得亏。” 伍妩平静地说着,好像他们的关系是一桩买卖。 “可是,我想不明白,后来你一系列的动作。” 伍妩一只手撑下巴,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你说想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满足你的猎奇心理?” “不是。” “唔……那是为了什么?” 蒋思白双眼干涩,白天照顾蒋光词,晚上四处找她的消息,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用力眨眨眼。 他的眼睛微凹,伍妩曾经觉得像星星一样闪耀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变得暗淡。 “我喜欢你。” 我对世界没有好奇心,可是我对你有。 伍妩笑,笑到眼眶湿润,她用食指擦了擦眼角:“我不信……” “当我知道我被你耍了之后,我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只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才会被骗,可是我高估我自己了。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冷静,可还是没躲过狗屁爱情谎言……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都成功了。祝贺你,小白……” 伍妩笑得明媚,像是真心地祝贺他。 蒋思白咬紧牙关,听她说。他不能打断她,他要让她把所有的想法都倾泻出来。 可伍妩却没有这个打算,说到这她就停了。 她今天画了妆,眼尾的黑色眼线向上勾勒,配上她向上看的表情和指尖动作,像一只妩媚的猫。 猫亮出利爪:“可是,小白……你听过‘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么?” 蒋思白警戒起来。 “小白,我要成为你的婶婶了。” 伍妩还是笑,只是这次的笑像藏了一把尖锐的刀尖,锋利地划开蒋思白最后的忍耐。 八九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你之前……” “七里哐当” 吧台上各式各样的杯子碎了一地,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成为战场。 蒋思白两步绕过吧台,来到还在震惊中的伍妩面前,他伸手掐住伍妩的下巴。 伍妩的下巴被他掐住,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放手……” 蒋思白的眼睛发红,眼角肆虐成冰,他的手劲越来越大,伍妩觉得自己的下巴要脱臼了。 “疼么?”蒋思白说,“你不会比我更疼。” 伍妩眼底透出一丝恐惧,蒋思白察觉到,撒开了手,但还是在她的脸颊两边留下通红的指印。 她笑,仍然不知死活地挑战蒋思白。 “你疼么?你活该!” 伍妩披肩散发,一身黑色的长裙像是童话里的女巫,眼里射出仇恨的光。 如果现在吧台这有面镜子,伍妩会吃惊地发现,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冷漠消失殆尽,现在她只是一个疯女人,和这个世上其他为情所伤的疯女人没有区别。 她脸上印着红印,眼神坚定:“你有什么资格叫疼?” 蒋思白眼睛的红蔓延开:“你骗了我。” 伍妩笑,笑到脸都红了,指印融合在红色之中。 她看蒋思白,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扯平了。” “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了,我们的感情本来就是一场骗局,谁也没资格指责谁。”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蒋思白心,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肉眼可见地萎缩下去。 伍妩以为自己看到他这副模样会开心,可她没有痛快,反而在心底掀起了波浪,翻江倒海,她想吐。 伍妩吞咽口水,压下呕吐的感觉,咬着牙说:“蒋思白,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说完,她转身迈开步子,可走不动。 蒋思白拉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指甲紧紧箍进她的肉里。 伍妩扭头,命令道:“松手。” 他还是萎缩着,低着头看地板,额前的头发长到眉下,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错了。”他说,“一开始我没有当真,你误会了我的身份,我也将错就错了,可是……” “后来,我是认真的。” “我说,我们在一起是真心的,我想和你一起走很远很远,是真心的,我想和你一起照顾伍蒙,也是真心的。” …… “秦逾找我,他说……喜欢你,他约你出来,是我从中作梗破坏的。我第一次和你提出,想和你在一起那一天晚上。” 伍妩记起,那天晚上他的反常,突然一切都解释通了。 她还在纠结去不去赴秦逾的约时,怎么能想到,这是蒋思白设好的圈套。她在楼下见到他,他一副阴沉的表情,之后在她家门口等着,见到她之后失而复得的高兴。 一切都像一个圈,连了起来。 “我想过坦白,可总觉得时机未到,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我该怎么说,你才能不生气……” “哼”伍妩冷笑一声,她觉得真可笑。 犯了错的人总是有千百个理由,他们总喜欢说: “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是为了你好,才骗你的……”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我也不想这样做……” …… 放屁,都是放屁! 这些话,在见过的无数狗血剧中,她都听烂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主角。 伍妩低头看蒋思白的手,他那么用力,手背青筋暴起,他那么用力,抓到她疼到麻木。她按在他的手上,固执地要拿开这只桎梏。 “你不用再解释了。从此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就当我们从没有见过,以后再见,记得叫我一声‘婶婶’。” ‘婶婶’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雷从蒋思白头上劈下,他四肢松软,不自觉松开了手。他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伍妩,想从她眼里找到一丝丝的退缩。 可他失败了。 伍妩自由之后,立马抽回自己的胳膊,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高跟鞋尖细的鞋尖踢起一块玻璃碎片,在她的脚面划了一道口子。血瞬间渗出,可她不疼。 九十 伍妩没有搬走。 她的房东是一位飒爽的女士,当时和伍妩一拍即合,才同意把房子租给她,伍妩没想那么多,直接签了两年约,合同规定如果伍妩违约,缴纳的租金需要全扣,作为赔偿。 现在情况特殊,伍妩不得不违约。 伍妩提出想把房子转租出去,押金不要了,退一半租金,遭到对方拒绝,态度很坚决,在商言商。没办法,伍妩只能先住着。 好在,她没再见过蒋思白。某天去便利时,楼下的管理员和她闲聊提及了蒋思白。她说,蒋思白那晚拎着一个大包往外走,失魂落魄。她叫他,可他好像听不见。 伍妩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了。 趁着蒋思白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找房子。 蒋路倒是提过帮她找房子,被她拒绝了。 伍妩不知道蒋思白搬到哪住了,也不知道他和蒋路之间如何处理这件事,她管不着,也管不了,她现在的角色就是扮演好蒋路的女朋友。 这点她做的很好。 她和蒋路在一起的时候,会换上一套新的面具,像个没有灵魂的花瓶,她的作用也仅止于此。 蒋路带伍妩见过秦知了,见过她之后,伍妩就明白了,为什么精明如蒋路这样的人甘愿绕这些弯,面对这些麻烦,就为了和她在一起。 第一次见秦知了,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外面套了一件天蓝色的背带短裙,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 她见到伍妩,立马瞪大了双眼,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你也太好看了!” 伍妩接受过无数的夸赞,可被这样一个一身青春正饱满的女孩子,赤裸裸地夸奖,还是第一次。 一贯冷静的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以为秦知了会对她抱有敌意,可她完全没有。 伍妩真诚地回复:“你也很好看。” 秦知了转身,对着刚关上包厢门的蒋路娇嗔道:“你要是提前告诉我伍妩这么好看,我会好好打扮一下的。” 蒋路对于她的撒娇很受用,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打扮就很好看了。” 秦知了开心了,转过头对着伍妩甜甜地笑。 蒋路在她身后对着伍妩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伍妩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秦知了对于伍妩的存在好像并不在意,这完全出于伍妩意料之外。 一顿饭接近尾声,她还是那么开心。 趁着秦知了跟着服务生去甜点区选甜品的时候,伍妩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真地一点不介意么?” 就算知道他们是假扮情侣关系,她也应该会介意啊,可是她轻松的模样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要么她真的不介意,要么是她装的太好。 蒋路摊手:“她是真的不介意。” 伍妩不明白:“为什么?” 这个问题,蒋路最初提出让她见见秦知了的时候,她就问过一次。 蒋路想了想:“知了……她和我们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知了妈妈家族那边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伍妩不敢相信,她看起来明明那么正常。 蒋路知道伍妩误会了,他接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知了没有任何问题。” “知了的妈妈也是在知了爸爸离开之后,才显现出症状的。好的时候,她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有偶尔看到像知了爸爸的人时,才会发病。” “发病了会怎样?” “会产生幻觉,对着空气说话,好像有人一样。” 伍妩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开朗的女孩子居然是由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抚养长大的。 “所以知了……” “她妈妈很好,很单纯,哪怕被抛弃了,也没有怨恨。她尽自己的能力,把知了教的很好。知了和我们的思维不一样,她不会假装,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会怎样表现。这点让她吃了很多苦,可是她还是这么单纯。” 伍妩一时间语塞,做秦知了该是怎样的感觉? 人怎么能做到表里如一呢?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是特别的。”伍妩说,她明白了蒋路对于秦知了的偏爱是为什么了。 “是,所以她才特别。” 提及秦知了,蒋路眼角眉梢都是笑,如获珍宝。 正好,秦知了捧着一个装满香草冰淇凌的高脚杯推开门进来,她举起杯子对伍妩和蒋路炫耀,笑和冰淇凌上的樱桃一样甜。 “我选了冰淇凌。” 伍妩这瞬间,有些嫉妒她。 九一 麦菲收到温柔的电话时,正和殷杭在厨房做饭。 他们买的房子邻街边,下午的阳光从外面穿过落地窗射进来,照的整个屋子既明亮又温暖。 殷杭在切火腿做冷盘,麦菲在一旁偷吃。 殷杭刚切好一片火腿,沿着盘边摆放成花的模样,花刚成型,就被麦菲两根手指夹住送进嘴里。 切了半天,盘子还是只有可怜的两片火腿。 麦菲吃完一片,还想把仅剩的两片消灭,手还没碰到盘子呢,就被殷杭抓住。 麦菲抬头:“嗯?” 殷杭无奈:“你就不能等一会么?” 麦菲真诚地摇头:“不能。” 殷杭又气又好笑,他从火腿上切下厚实的一大块递给麦菲。 “拿着吃,不许再动盘子里的。” 麦菲掂量掂量手里沉甸甸的一块火腿,心满意足。 刚咬下第一口,温柔的电话就来了。 麦菲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着急接电话,大口大口嚼,可刚才那一口太贪心,他急的脸通红。 殷杭给他倒了杯水,又给他拍了拍背:“别着急。”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大口咽下去,麦菲举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殷杭的嘴角宠溺的笑僵住了。 麦菲接起电话:“阿姨。” 电话响了这么久,麦菲才接起来,温柔正担心,就听见他乖着声叫‘阿姨’。 温柔松了一口气:“小菲,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麦菲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刚才的火腿太咸。 “没,阿姨,我正闲着呢。” 温柔问了问他最近怎么样,麦菲一一回答,还趁机用手指在殷杭的腰上捅了两下。 他没反应。 温柔问完麦菲的近况,停了一下。 “小菲……小白最近和你联系了么?” “没有。” 上次和他聊天都是在一个月前了,这么一想,麦菲才意识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这两个周也没听到秦逾的消息。 “哦……”温柔听到秦逾的回答,明显是失望的。 麦菲猜到,应该是蒋思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姨,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小白最近有些不对劲。自从爷爷的生病了以后,他就很反常。” “爷爷生病了?”蒋思白没和他说起过。 “嗯,雨天摔了一跤……” “爷爷还好么?” “现在好多了,多亏了小白,爷爷住院期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好不容易,爷爷现在好多了,可小白人不见了。” 蒋光词回来第一个周都是蒋思白贴身照顾,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温柔心疼,嘴上又不能说什么。 好在蒋光词脾气稳定下来,也让她和护工近身伺候了,蒋思白才能休息。 温柔让他继续在这住着,打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可他不知犯了什么邪,坚持要回自己的小家。 那晚走了之后,温柔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温柔开始担心了。 以前他也不主动联系家里,但是她发消息,打电话他还会回,这次十分反常。 温柔去了他的公寓,却发现密码换了,她无功而返。 麦菲把手机开成免提,一边听温柔讲蒋光词的事,一边打开微信找叁个人的微信群。 “阿姨,你别担心,说不定蒋叁灵感突发,找个地方躲起来写小说去了。” 麦菲在搜索框里,输入“阿拉伯王子群”,下面没有任何消息。 麦菲愣了。 他没记错啊。 这个名字是秦逾起的,当初麦菲还嘲笑他,王子就算了,还说什么‘阿拉伯王子’。 秦逾一脸不屑:“你懂什么,老子也想过上靠卖石油就能娶十几个老婆的日子。” 温柔微微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小菲,如果你联系上小白了,记得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阿姨。” “那我不打扰你了,小菲,在国外照顾好自己。” “好的,再见,阿姨。” 麦菲挂了电话,嘟囔了一句:“奇怪。” 殷杭没忍住,转头问他:“怎么了?” 麦菲没理他,低头又在微信里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他们的叁人群。 他翻开通讯录,找到蒋思白的号码打过去,关机。 又找到秦逾的号码,拨过去,还是关机。 麦菲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对殷杭说:“我们要回去一趟了,蒋叁这家伙……” 殷杭被他叁番四次的忽略,忍了几次,这次再也受不了了。 明明上个周自己才说要休年假带他回国见家长,可他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现在就为了一个电话,为了蒋思就改变了主意。 殷杭阴着脸把手里的刀放下,端起盛着火腿和芝士块的盘子绕过麦菲,往卧室那边走。 麦菲在后头叫他:“哎,你去哪啊,不在餐厅吃了?” 他头也没回,进了卧室,“咣”得一声关上门。 麦菲皱眉,这是又怎么了? 他又给秦逾打了一遍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啧”了一声。 这些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 九二 殷杭虽然嘴上说生麦菲的气,可还是尽快安排好了自己的工作,定了最早的机票陪他回国。 这次回来的突然,麦菲没通知家里。殷杭问他去哪住,回麦家还是去哪。 麦菲从下了飞机就开始给秦逾和蒋思白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他低头忙着编辑短信,头也不抬。 “回家。” 殷杭手放在方向盘上,偏头问他:“回哪个家?” 麦菲按下发送键,把短信给蒋思白和秦逾发过去,抬头看殷杭。 “什么叫哪个家?回华新啊。” 殷杭出国前在华新买了一套房,写了麦菲的名字。 殷杭嘴角微微上翘,启动了车子。 走到半路,麦菲收到秦逾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张口就骂:“秦逾,你他妈的死哪去了?手机要是没用趁早卖了,还能换点钱捐给希望山区做点善事,知不知道老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殷杭皱眉,调低车内音乐的音量。 麦菲骂了一长串,那头的秦逾却没声音。这要换做往常,他早就还击了。 麦菲没好气:“你哑巴了?” 秦逾说话了,声音有气无力:“你到哪了?我请你吃饭。” 麦菲听着他半死不活的声音,冷哼了一声,还请他吃饭呢。 “我现在马上要下高速了,你在哪呢?” 秦逾没说他在哪,只是问麦菲想吃什么。 麦菲扭头看殷杭,殷杭察觉到他的目光,开口:“你决定就好。” 麦菲在国外也能吃到中餐,但口味终究不一样,他想吃四川菜,可是殷杭吃不了辣。 “去之前那家融合菜馆吧。”他说。 麦菲和秦逾还有蒋思白以前经常去吃一家融合菜馆,既做川菜又做京菜。 秦逾回答:“好。” 麦菲又问:“要不要叫上蒋叁?” 那头没声了。 麦菲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叹气:“你们俩这次又为什么?” 一起长大到现在,叁个人小打小闹不断,但真正闹到动手得也就只有那么两次,一次是在他对他们俩出柜那次,蒋思白揍了秦逾。另一次是,为了蒋路和秦凌的事,秦逾揍了蒋思白。一比一,也算扯平。 当初这两次,两人都下了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结果还不是和好如初。 麦菲接着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和青春期一样闹别扭,反正早晚都得和好,干嘛还要闹这一遭?” “这次不一样。”秦逾说。 麦菲一顿:“怎么不一样了?” 秦逾沉默了,半晌,他才说:“见面再说吧。” “行。” * 那家融合菜馆地址没变,但店面扩大了整整几倍。 麦菲走进去,老板在前台,居然还认识麦菲,热情地迎过来。 麦菲的记忆里,他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山东大汉,现在变成了梳着背头的文化人。 老板惊喜地看着他,问:“你是……麦菲吧?” 麦菲点头,笑着说:“难为您还记着我。” 老板开朗地笑了,笑声没变:“你,还有秦逾,还有那个不爱说话的男孩以前经常过来吃饭,后来再没看见你,倒是秦逾经常过来。” “我出国了。” “是嘛,那个不爱说话的男孩也出国了?” 老板不知道蒋思白的名字,因为每次来,老板和他们打招呼,蒋思白都是点头而过。 麦菲点头:“他出国又回来了。老板,还有包间么?” “有,有,你和秦逾是一起的吧,他已经定好了,在208,上楼右转第叁间。” “谢谢。” 麦菲说完,拉起殷杭的手往楼上走。 老板盯着两个人的背影,还有握在一起的手,嘴巴保持着半张的状态。 麦菲点好了菜,秦逾才来。他推开门,看见殷杭时面上稍有不悦,立马掩了过去。 麦菲抬头看他,他比上次打视频时瘦了,平常精心打理的头发今天随意地搭在额前。 秦逾拉开麦菲旁边的椅子坐下,对殷杭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们。” “我倒是想联系你,我联系得上么?” 秦逾想了一下:“也是。” 又问麦菲:“点好菜了么?” “点好了。” 秦逾不说话了,他不知道怎么当着殷杭的面说这件事。 好在殷杭自觉,他拿出手机,对着秦逾晃了晃:“你们叙旧,我出去给家人打个电话。” 看着殷杭出去了,麦菲踢了踢秦逾的小腿:“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秦逾抬头:“你记得上次我让你帮我查的那个女孩么?” 麦菲点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蒋叁和她睡了。” 麦菲不敢相信,他盯着秦逾看了好一会,确认他没在开玩笑。 “艹!” 九三 秦逾沉着脸把事情讲了一遍,直到他说完,麦菲的嘴巴还保持着微张的状态。 蒋叁能干出这种事? 秦逾讲完了:“事情就是这样。” 麦菲听完了,摇头,皱眉说:“事情不太对劲。” “你说的这个蒋叁,是我认识的蒋叁吧?” 秦逾喝了一口茶,斜眼瞅了秦逾一眼:“说什么屁话,除了他你还认识哪个蒋叁?” 麦菲耸肩:“我这是先把最不可能的情况排除,你懂个屁。” 麦菲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一刀两断,朋友也不做了?” “我不知道,要是你你怎么办?” 麦菲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事还真有可能不怪蒋叁……” 秦逾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水撒在他手指上:“你什么意思?” 麦菲“啧”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能不能别这么急脾气,先听我说。” “行,你说。”秦逾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麦菲摸了摸下巴。 “你现在生蒋叁的气,主要是因为你觉得,蒋叁在明知道你喜欢这姑娘的情况下,还把这姑娘给睡了,而且居然骗你这么久,是吧?” 秦逾瞪他。 麦菲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你先说是不是。” 秦逾点头。 麦菲也点头:“唔,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是你最先喜欢这姑娘,是蒋叁先喜欢她的?” “不可能。”秦逾斩钉截铁地说。 麦菲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蒋叁不会喜欢她。” “那就更说不通了,要是你随便睡了哪个姑娘,我也一点都不惊奇。但咱们现在在说的可是蒋叁,他从小到大的哪段感情你不知道?他要是想,往他身上的扑的人不会少,但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动摇?” 秦逾不说话了。 “蒋叁要是不知道这姑娘的情况也就是了,要是在明知道她职业的情况下,还和她睡了,那只能说明,他对人家姑娘动心了。” “不可能。”秦逾咬准了这一条,他不承认。 蒋思白怎么会喜欢伍妩这样的人呢? “行,退一万步讲,就算蒋叁不喜欢她,但他肯定不是有意欺骗你的。你都说了,他们俩是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怎么确定,是你先喜欢那姑娘的?万一是蒋叁先……” 麦菲想了想,把“喜欢”换成“看上”。 “蒋叁先看上了她,之后你才喜欢上人家的。” 这下,秦逾没法反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他也应该告诉我实话。” 麦菲突然正经起来,问秦逾:“金鱼,换成你是蒋叁,你会开口说实话么?” 秦逾愣住了,随后嘴硬道:“我一定会说的。” 麦菲点头,喝口茶润润嘴,问他:“你一定会说的?” “艹!”秦逾骂道。 麦菲知道,秦逾开始理解他的意思了。 他趁热打铁:“事情没发生之前,谁都能信誓旦旦地保证。但换成你是蒋叁,你能开口和你兄弟说,我睡了你喜欢的人?” 秦逾沉默,过了一会才说:“起码,他不应该在明知道我喜欢伍妩的情况下,还把我当猴耍。” 麦菲这时和秦逾同仇敌忾了:“是!蒋叁这个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 这时有人敲门,服务员进来上菜,殷杭跟在身后。 秦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殷杭坐下,麦菲给他倒了一杯茶,问他:“你爸妈还好么?” 殷杭点头:“挺好的。” “唔。” 麦菲又把烤鸭转到面前,包好了放在殷杭的盘子里。要是秦逾不在,他就直接喂了,但是秦逾还是没太接受殷杭,现在又是这么脆弱的状态,还是不刺激他了。 殷杭夹起来吃了,看了看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秦逾,对着麦菲使了个眼神。 麦菲明白殷杭的意思,耸耸肩:“吃饭。” 秦逾未必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但是这件事牵扯到蒋思白,他就陷入了混沌之中,无形中把错误都推给了蒋思白,也在无形中夸大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是人之常情。 麦菲只是把这一点点出来,让秦逾自己去想。 他看一眼手机,吃完饭再回家就晚了,那就第二天再去解决另一个麻烦好了。 九四 秦凌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零零散散摆满的照片,抬手摸了摸额头。 她和蒋路当初离婚,是他坚持,而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再撑下去。可在她的心里,就算离婚了,蒋路也是属于她的。 她看准的人,谁都夺不走。 秦逾捡起其中一张照片,拿到眼前细细端量。 照片是在傍晚拍的,夕阳的光线下,两人的背影有一种朦胧的美。蒋路搂着那个女孩的腰,女孩紧紧贴着他,半个身子都偎进蒋路怀里。 虽然只是一张背影,却也能看出照片中主人公的美丽。 秦凌又拿起一张照片,在餐厅里,女孩弯腰亲吻蒋路的脸。 她的侧脸轮廓清晰,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 伍妩?真是个好名字。 秦凌把照片扔在桌上,冷笑了一声。 她看过伍妩的资料,只是个小地方出来,徒有样貌的女孩,连大学都没读过,还是个做色情直播的网红。 这种为钱出卖自己的女孩,秦凌见多了,伍妩还不配作为她的对手。 蒋路的眼光降低了不少,居然找个网红来挑衅她。 秦凌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给私家侦探转帐。 “继续跟。” 她倒要看看,蒋路这次能放纵到什么地步。 在酒店房间里等蒋路和秦知了的伍妩,突然打了个冷颤,她看了中央空调显示器的温度,并不低。 她看一眼时间,已经12点多了,蒋路还没给她发消息。 伍妩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拉开被子躺下。 一般情况下,蒋路是不会再找她的,但以防万一,伍妩还是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 麦菲和殷杭开车回家的路上,麦菲闷闷不乐不说话,他不说,殷杭也不问。 最后反而是麦菲沉不住气了,他转过身,对着殷杭:“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殷杭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我尊重你朋友的隐私。” 麦菲“切”了一声。 殷杭接着说:“反正你早晚都会告诉我。” 麦菲不服气,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没错,哼了一声,咽下这口气。 “这次我偏不说。” 殷杭一手开车,一手探下来握住他的手。 “我猜猜……你的两位好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麦菲没问他怎么知道的,殷杭这个人浑身是心眼,七窍玲珑。上菜时他才推门进来,但谁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 再加上之前他和秦逾打电话从来没避着过,他猜出来也不奇怪。 殷杭问:“你想帮谁?” 麦菲翻了个白眼:“还帮谁,你以为这是小学搞帮派那一套么,我谁都不帮。他们俩要是愿意吵,就让他们俩吵,又不是没决裂过。” 殷杭不说话,听他吐槽。 “这两人真是天生冤家,天底下这么多女人,怎么就非的喜欢同一个呢?我还真想见见这位,能同时降服秦逾和蒋叁的大神。” “见了之后呢?” 车子拐个弯,快到小区了。 麦菲挪挪身子,把胳膊抽出来。 “见到了问问她,是不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或者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这辈子才遇见这么两个瘟神。” 殷杭听他咬牙切齿,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会替你的朋友说话。” 麦菲不屑:“秦逾和蒋叁,一个是见色起意,一个是装穷骗人,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说到这,麦菲叹了口气:“可是……最怕浪子回头,最怕冰块动心。” 殷杭捏了捏他的手:“会有解决办法的。” 麦菲叹气,秦逾还好解决一点,可这个蒋叁…… 秦逾打开超市外送软件,选好只有他们叁个人知道的地址,订好东西,又把派送时间定到明天上午,才安心放下手机。 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蒋叁被饿死了没。 九五 殷杭把麦菲送到地方,看着他解开安全带,问他:“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上去?” 麦菲摇头:“蒋叁和秦逾不一样,他要是看见咱们俩一起来,我们就……” 他用手掌在脖子前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殷杭笑:“行,你自己上去,回家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唔,你今天不是要回家见你爸妈嘛?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 麦菲手放在车门上,另一只手被抓住。 他回头:“嗯?” 殷杭定定地看着他:“我来接你。” “行,行行。”麦菲无可奈何地答应。 殷杭得了保证,这才放开他的手。 麦菲下了车,打开手机,看一眼外卖的菜,还有十分钟送到。 他先上了电梯,到了门口,没进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在手里掂着玩。往年的那些记忆,又浮现出来。 这的房子,是他买的。 高中时,他还没光明正大地出柜,为了和当时的秘密男友幽会,他偷偷租了这个地方。 蒋思白是第一个发现这个秘密基地的。 他和男朋友从屋里推门出来,蒋思白就靠在墙边上,就在他现在靠着的地方。 看见蒋思白的那一瞬间,麦菲的脸都吓白了。 可蒋思白淡定得很,上下看了他一遍,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麦菲跑到蒋家和蒋思白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他战战兢兢,可蒋思白却一脸淡定。 “你人没事就行。”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麦菲松了一口气。 麦菲再次确认:“你真的不介意?” 蒋思白面露疑色:“我为什么要介意?你喜欢男人,喜欢女人,是你的自由。” 那是麦菲第一次对别人坦白自己是gay,他无比庆幸,这个人是蒋叁。 后来,他和当初的男朋友分手了,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当作初恋纪念。 买这套房子时,麦菲为了方便写在了自己在国外的姑姑的名下,没人知道这套房子曾经的秘密。 借了这个便利,蒋思白经常跑到这来,写作或者单纯地躲清静。 遇见殷杭之后,麦菲就把这套房子送给了蒋思白,只是没办手续,房子仍然写在他姑姑的名下。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 麦菲直起身子,走了两步到楼梯口正好对上急匆匆往上跑的外卖小哥。 他报上自己的门牌号:“503的东西?” 外卖小哥看他一眼,点点头。 麦菲伸手:“给我吧,我的尾号是2333。” 外卖小哥伸手夹起袋子外面纸条确认了信息,才把两大包东西递给麦菲。 麦菲接过,说了声谢谢。 他一只手拎过两个大袋子,剩下的一只手把钥匙插进锁眼,“咔”一声,门开了。 麦菲推开门。 这套房子很小,还是十多年前的装修。狭窄的客厅,中央靠墙摆着的沙发,从棕褐色褪成灰白色,上面躺着一个人。 蒋思白听到声音,缓缓地抬头,看到麦菲出现也不吃惊,重新把头埋下去。 麦菲把东西放在地上,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蒋思白看。 蒋思白开口,声音瓮瓮的:“你什么回来的?” 麦菲环顾四周,还算干净,在失恋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整洁的也只有蒋叁了。 “我回来看笑话,回来再晚一点,我怕错过好戏。” 蒋思白听他讽刺,坐起来。他脸色苍白,下巴上的冒出黑色的胡茬,眼圈泛青,瞪人时都没了往常的威力。 麦菲环视了一圈,在电视下面的橱柜锁定了热水壶,他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 把水壶拿到厨房刷了刷,麦菲回到客厅打开桶装水倒进去插上电源,又从外卖袋子里拿出一盒泡面,撕开盖子放在茶几上。 他做完这些事,蒋思白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麦菲坐到蒋思白身边:“烧好水泡好面一共五分钟,给你诉苦,够了吧?” 蒋思白摇头。 “不够?” 蒋思白低着头,说了一句:“不用。” 麦菲又问:“不想诉苦?” 他摇头。 麦菲极有耐心,认真看着他:“那是怎么?觉得自己活该?所以在这和个小说男主地装深沉,惩罚自己?” 九六 往常,麦菲哪敢这么作死讽刺蒋叁,可现在他正失恋难受着,攻击力弱,麦菲就肆无忌惮了。 热水壶“滴滴”响了两声,提醒水烧开了。 麦菲起身,拿过热水壶把热水倒进泡面桶里,又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本厚厚的书,打算盖在泡面桶上。抄起一看书名,《安娜卡列尼娜》。 他悻悻地把书放下,掰开塑料叉子插在盖子上。 蒋思白看着他做一系列的动作,又看一眼旁边地上放着的两大兜子蔬菜。 问他:“你买了菜,来给我泡泡面?” 麦菲坐下,顺着蒋思白的视线看一眼地上的菜。 “哦,那些菜是给你买的没错,但我打算给你做。” 在家里都是殷杭做饭,不允许他动手。 “你一个人独居也有段时间了,肯定会做饭。我把食材买好,你自己看着办。” 蒋思白往后一靠,不像要搭理人的样子。 麦菲也跟着他有样学样,往后一靠,头一歪。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还有,你和秦逾到底怎么办?” 蒋思白眼皮垂下来,想了想,问:“他怎么说?” 麦菲明知故问:“谁啊?” 蒋思白现在没力气打人,但是不保证他不会秋后算账。他冷冷的眼神射过来,麦菲见好就收。 他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他没说。” 蒋思白又沉默了。 麦菲用胳膊肘捅了捅蒋思白的胳膊:“哎,不说秦逾了,说说你和那姑娘怎么办。” 蒋思白闭眼养神:“伍妩。” 麦菲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还要纠正这些无所谓的事。 “好好好,伍妩,伍妩。那伍妩知道你骗她之后,她怎么个反应?” 被麦菲这么一提醒,蒋思白又想起伍妩知道真相时,面无血色的脸,心头一阵发紧。 “她甩了我。” 麦菲点头:“应该的,要我说,这都算好的。要是我被你骗了,非得闹你个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他说成语,听得蒋思白头疼。 蒋思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已经闹了。” 麦菲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怎么闹的?” “她要嫁给蒋路。” 麦菲这下没法幸灾乐祸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眼睛挤成两条缝,凑近蒋思白:“蒋路?蒋叔?” 蒋思白轻轻点了一下头。 麦菲这下彻底懵了。 “我艹,这姑娘真是……” 麦菲停住了,蒋思白知道他正在脑子里搜寻一个合适的成语形容伍妩。 面该好了。 蒋思白直起身,拖过面碗,掀开纸盖,泡面的香味瞬间溢满客厅。 他用叉子把面搅开,不着急吃。 这边麦菲终于放弃了搜寻,恢复了正常。 他从头捋了一遍,还是觉得乱。 “所以说,秦逾喜欢她,你也喜欢她,可是她喜欢蒋叔?” “不是。”蒋思白扭头,认真地说:“她喜欢我。” 麦菲皱眉:“可是她要嫁给蒋叔?” 蒋思白点头,拿起叉子开始吃泡面。 麦菲想了想,叹了口气,有一个蒋叁和秦逾就够烦了,怎么又跨服来了一个蒋路。 麦菲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她喜欢你?” 之前,麦菲还觉得这个伍妩不错,根据秦逾的说法,她不是个捞金女。可是现在又牵扯上蒋路,麦菲对她的印象一丈千落。 蒋思白慢条斯理地吃面,胃里空落落的,吃得太急要难受了。 “嗯。” 麦菲又问:“会不会……?” 蒋思白知道他要问什么,打断了他,淡淡地说:“不会。” 在这呆的这几天,他想明白了。 伍妩当时说的那些话,有真有假。就算她和蒋路早就认识,但是她没选择蒋路,而是接受了他。为了他,她结束了直播,言谈间还提及对以后的打算,蒋思白不相信这些是假的。 可是,她以为他不爱。 在那种情况下,她说的话极有可能是为了报复他。 蒋思白斩钉截铁,麦菲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等他吃完面,麦菲才问:“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吃完面,蒋思白感觉到肚子开始发胀发热,他喝了大半瓶水,擦了擦嘴。 “我要回去。” “回蒋家?” “嗯,我不能让她嫁给别人,无论是蒋路,还是秦逾。” 蒋思白看着麦菲,眼神坚定。 他又变成了麦菲熟悉的那个蒋思白。 九七 伍妩站在镜子前端量自己,她脱下脚上的黑色漆皮高跟鞋,拿在手里,换上一双米色同款,还是不满意。 是裙子的问题,伍妩想了想,拉开柜子手指在一排衣服上来回拨动,最终选择了一条青蓝色的无袖斜襟低开衩旗袍。 青蓝色旗袍上,绘满了盛开的花,红黄相间的花瓣肆意张开。 伍妩选了一双米白色无带低跟玛丽珍皮鞋,外面搭配了一件同色的针织外套。 伍妩看看时间,蒋路应该也快到了,她随手把上半部分的头发挽起来扎了个髻,剩下的头发散在肩膀上。 蒋路发来消息:“我到了。” 伍妩回了个“好”,迅速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宝蓝色的椭圆耳钉戴上。 到楼下,蒋路的车正好停在门口,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蒋路却不出发。 伍妩扭头看他,见他正在打量自己,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这一身不合适?” 蒋路摇头:“正好。” 蒋路要带伍妩去见温柔。其实他是想把伍妩先介绍给蒋行和温柔,但是不巧蒋行正好要出国,就只能先见见温柔了。 伍妩明知道这是演戏,却抑制不住地紧张。 “紧张了?”蒋路问。 等红灯期间,他看到她一直在扣大拇指的指甲盖。 “嗯。” 蒋路安慰她:“没事,我大嫂人很好,今天我大哥没来,如果他来了,你才该紧张。” 他大哥,那就是蒋思白的父亲。 伍妩眼睛看向前方,漫不经心地问:“你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蒋路打方向盘往左转,眼睛一直盯在路上。 “严肃,古板,固执,和我爸一样。” “唔。”伍妩的心一沉。 到地方了,蒋路停好车,转头看伍妩。 “别怕,你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我已经这么大了,结婚这种事不需要再听家长的了。” 他对着伍妩眨眨眼,开玩笑道。 伍妩笑不出来。 “走吧。” * 工作日的中午人不多,停车场还有一多半是空着的。 蒋路先下车,等伍妩从车那边走过来,他把手伸过去,伍妩握住,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在他们前面有一个男人,背影看上去莫名熟悉,蒋路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进了大厅,那个男人往左走,他们定的包厢也要往左走。 蒋路看着前面那个人走到“翠竹”包厢前停住了,蒋路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他提高音量,试探地叫了一声:“麦菲?” 前面的人转过头,和蒋路四目相对。 就是他。 “蒋叔。”麦菲叫人。 蒋路松开伍妩的手,走上前去,拍了拍麦菲肩膀。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麦菲笑:“刚回来没两天,这不听温姨说,你要在这请吃饭,我就厚着脸皮来了,您可不能赶我。” “怎么会。” 麦菲注意到蒋路身后不远处的伍妩,他对伍妩露出一个微笑,话却是对着蒋路说的:“蒋叔,这是?” 不知为什么,伍妩有些害怕,她收紧双手,走到蒋路身边。 蒋路一只手搭在伍妩的腰上,向麦菲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伍妩。” 伍妩对麦菲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她主动伸手过去:“你好,我是伍妩。” 麦菲握住伍妩的手,笑的温和:“你好,伍妩。” 他停顿了一下:“我叫麦菲,是蒋叔侄子的朋友,你应该认识蒋叔的侄子,他叫蒋思白。” 伍妩的手抖了一下,她从麦菲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麦菲却笑的更灿烂了,他看向伍妩身后:“说曹操,曹操就到。” 伍妩缓缓转过头,距离他们几米远拐弯处,蒋思白站在那。 他的眼神从伍妩的脸,移到蒋路的脸,再到蒋路放在伍妩腰上的手上,一点一点结成冰。 九八 麦菲坐在中间,他的左手边是温柔和蒋思白,右手边是蒋路和伍妩。 温柔给伍妩的见面礼是一对钻石耳钉,伍妩不想收,但是蒋路直接替她接了过来,她也不能再拒绝。 温柔人如其名,性子柔和,她今天穿了一套香奈儿的经典粗呢套装,笑得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伍妩想起第一次看到她和蒋思白的情景,自己当时也是先入为主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小白找我一起吃饭,正好他们俩在这附近,非要一起过来,希望你别介意。”温柔笑着对伍妩说。 伍妩微微弯弯嘴角:“不介意。” 蒋思白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他现在能一眼识破她刻意挤出的笑容。 蒋路和秦凌还在一起的时候,温柔和秦凌就很少来往。秦凌性格强势,喜欢主导话题。现在见伍妩,温柔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菜全部上完,大家静静地吃着,桌上一时有些尴尬。一桌人各怀鬼胎,只有温柔被蒙在鼓里。 麦菲往左看看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蒋思白,又转过头看看专心吃饭的伍妩,嘴角浮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开口:“伍小姐,你和蒋叔是什么认识的?” 他一张嘴,蒋思白和温柔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伍妩。 温柔只是单纯的好奇,而蒋思白的眼里就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伍妩看蒋路,蒋路笑了笑:“讲讲,没关系。” 伍妩把自己和蒋路初遇的情节大致讲了一遍,其中略去了伍蒙的病情。 温柔听完了,满意地看着蒋路:“还好你让司机掉头回来了,不然就要错过伍妩这么好的女孩子了。” “是啊。”蒋路说着,握住伍妩放在桌上的手。 蒋思白重重地把筷子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大家都扭头看他,蒋思白对上蒋路的眼:“不好意思,手滑了。” 蒋路对着他露出“体贴”的笑:“没关系。” 麦菲问完了伍妩和蒋路的初遇,还不满意。 “那你们初遇的日子是哪天啊?这么浪漫的初遇将来可要每年都拿出来纪念一下。” 蒋路想了想,说了个日期,又扭头问伍妩:“对么?” 伍妩清楚地和蒋路初遇的日期,伍蒙每一次入院和出院的日子她都记得,她点点头应和:“对。” 其实蒋路记错了日期,他把去医院看伍蒙的那天记成了和伍妩初遇的日子,可伍妩没什么必要纠正他。 但阴差阳错,蒋思白感觉舒服多了。 她明明是认识他在前,认识蒋路在后,他更确定她的是一时冲动才说了那些话,他直勾勾地看着伍妩,伍妩自然地避开。 麦菲不依不饶,像是八卦小刊的记者挖到新闻,一脸兴奋看着蒋路:“蒋叔,你喜欢伍小姐什么?” 温柔抬手在麦菲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你这孩子。” 麦菲看向温柔,一脸单纯:“我只是好奇。” 蒋路知道,麦菲是在替蒋思白打探消息。他看着长大的小崽子,怎么会不清楚他们的心机。 蒋路笑得意味深长:“这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他转向伍妩,一脸宠溺,“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麦菲抖了抖肩:“真肉麻。” 蒋路不说,还有伍妩,麦菲又把矛头对向她。 “伍小姐,那你喜欢蒋叔什么?” 麦菲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但从在门口初见,伍妩就感到他的敌意。 她选择用蒋路的说法:“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分享出来就没意思了。” 麦菲没得到答案,并不失望,他自说自话:“唔,那是我唐突了。” 可话里却丝毫没有愧意。 蒋思白还在看她。 伍妩夹起盘子里的鱼,放入口中,低头咀嚼,避开蒋思白的视线。可哪怕低下头,炽热的感觉还在,像一根根针,扎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放下筷子,对温柔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推开门走出去,伍妩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往大门口走,刚进来时发现停车场旁有一小片竹林,可以透透气。 她迈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逼近的寒意,她一转身,正对上蒋思白那双带着怒意的眼。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伍妩往回要抽出自己的手,没成功,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能大吵大闹,万一把温柔喊出来,那就糟了,只能任由蒋思白拉着她往停车场走。 停车场的车更少了,四处无人,伍妩这下安心了。 “蒋思白!”她生气地叫他的名字。 蒋思白不理她,直接把人拉进竹林。 伍妩被地上的树棍绊了一下,往前一扑,恰好他转身,伍妩的鼻子直接撞在他下巴上。 酸意上涌,伍妩再也忍不住了,捂住鼻子:“你是不是有病?” 九九 蒋思白看着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比刚才在桌上装的大家闺秀的模样顺眼多了。 “怎么不继续装了?”他靠近一步,想拿下她的手,查看她的鼻子, 还没接近她的鼻子,就被她“啪”得一下打开。 她松开手,鼻尖有些红,双眼瞪着他,蒋思白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白兔,被他用胡萝卜逗急了也是这副表情。 “无聊。” 伍妩转身离开,又被蒋思白拉住。伍妩烦了,每次都是这样。 她干脆回身,打算一次性解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思白松开她的手:“你刚才对我妈怎么那么温柔,现在对我就这么凶?” 他一个大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幼稚的话,脸色丝毫不变。 只有小孩子受到冷落了才会问家长,你为什么更喜欢别的小朋友,大人就会弯下腰搂住他,说着“我最喜欢你”的谎话。 伍妩可没有那么善的心肠,她冷着脸,对着蒋思白:“因为我喜欢你妈,不喜欢你,明白了么?” 蒋思白点头:“明白了,你喜欢我妈。” 他断章取义地哄自己开心,和神经病一样。 伍妩喜欢他妈,他妈看上去也喜欢伍妩,第一次会面还算不错。 伍妩皱眉:“你……” “我怎么了?” 伍妩懒得和他就这件事扯皮,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蒋思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找我麻烦,我也不去烦你,这样不好么?” “不好。”蒋思白拒绝。 伍妩没了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思白想起那天,她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的机会?”伍妩反问他。 “就算是罪犯被判死刑了,还允许上诉,可是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蒋思白说得认真,他今天把额前的头发都梳到了后面,露出那双曾经迷惑了伍妩的双眼。 时至今日,伍妩都无法直视这双眼。 她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这个必要。” “有。” 伍妩头疼:“蒋思白,你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了么?我和蒋路,也就是你叔叔在一起,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们最好假装从来不认识,安然度过这段时间,从此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蒋思白眯眼,“为什么再也不见?” 伍妩后知后觉她把自己的打算暴露了,她冷静下来,抬眼看蒋思白:“我的意思是,能不见就不见。” “至于你想说什么,事已至此,真的没必要了。” 蒋思白又被拒绝了,他没有做出反应,他一直等着伍妩把话说完。 停车场来了人,伍妩听见说话声越来越近,蒋思白低着头一动不动,伍妩心口闷,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两个出来这么长时间,温柔和蒋路,应该都等急了,还有那个不怀好意的麦菲…… 蒋思白伸出手握住伍妩放在身侧的手,他说话了:“再给我两分钟,我只解释一件事。” “我们发生关系之后,我才知道秦逾喜欢你,一开始我只当他开玩笑,可是,后来他越来越认真,我慌了神。上次我说,你和秦逾那次见面,是我从中作梗破坏的,但我省略了其中的曲折。” 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伍妩忘记抽回自己的手,蒋思白轻轻拉着她的手,从始至终看着地上的落叶。 “我和秦逾说,要考验你,其实是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我放弃秦逾。那天,在楼下碰到你出门,我以为你要去找他,我都要气疯了。可是我没资格对你生气。我只能气自己,气我出的馊主意,我在脑子里想了无数次要把你拉回来,哪怕你知道所有的真相,哪怕你恨死我。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冲去找你,你就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选择了我。哪怕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伍妩,你明明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蒋思白不相信她喜欢蒋路,他确定她是爱着他的。 因为,哪怕在她以为,他是一个要靠出卖肉体而养活自己的小白脸的时候,她还是为他放弃了唾手可得钱,愿意和他一起规划未来…… 她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真心,而她收到了一份谎言,她应该生气,他应该承受。 他这句话,像一道电流顺着两人相牵的手一路直达伍妩的大脑,她“刷”得一下甩开他的手。 “少自作多情了。”伍妩说,转身离开,背阴有些狼狈。 这次蒋思白没再拦她。 一百 伍妩甩开蒋思白的手大步往前走,仿佛后面是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他说:伍妩,你明明喜欢我,喜欢的要命。 伍妩摇头,她是喜欢蒋思白,但那只是一时被他迷惑,她才没有喜欢他喜欢的要命。 她怎么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呢? 伍妩低头匆匆往前走,走到门口时不小心撞上了人,她抬头道歉。 对不起。 对方是一伙人,伍妩撞到其中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的年轻男人,他轻轻拍拍伍妩碰过的地方,神色里尽是不满。 小心点。 对方说完看到伍妩的脸,先是一愣,后又皱起眉,盯着伍妩的脸细细打量,表情透出戏谑。 伍妩没了耐心,她微微点头:实在不好意思。 就绕过这群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深呼吸调整情绪。 不该和蒋思白耗那么久的,就算温柔不起疑心,蒋路也该不舒服了。 后面的这群人盯着她的背影,其中一个人问道:是她吧? 伍妩走到门口,长长呼一口气,扬起嘴角,推开门。 不好意思,我去太久了。 温柔笑着看她:没事。 伍妩坐下,蒋路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温柔地关心:怎么去了这么久? 伍妩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量,任他握着,转头眼里有几分委屈:去完卫生间觉得有点闷,出去走了走。 伍妩又扭头对温柔说道:对不起让您等这么久。 温柔摆手:没关系,蒋路你也真是的,这么一会看不到就要问。 蒋路没说什么,盯着伍妩笑,两人仿佛真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蒋路招呼温柔和麦菲:既然伍妩回来了,我们就先吃吧,小白这家伙,恐怕还得一会才回来。 温柔把乳鸽转到伍妩面前:伍妩,你尝尝他们家的乳鸽,还不错。 伍妩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品尝。 很好吃。 温柔露出满意的笑。 伍妩看了看麦菲,从她进来之后,他就一直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伍妩原本想,他看一会总该移开视线了,可他还是只盯着她。 蒋路也注意到了,他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小菲,你想什么呢? 麦菲这下不盯着伍妩了,他勉强挤了个笑容:没什么。 温柔给他夹了一块乳鸽:回来一趟不容易,多吃点菜,下次回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谢谢阿姨。 蒋路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蒋思白,于是开口:小白这么大的人,做事有分寸,不至于去卫生间还要你陪着,赶紧吃饭。 麦菲没再说话,低下头吃了两口乳鸽。 蒋思白推门进来,一进门,温柔便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蒋思白的视线在伍妩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挪开:我出去抽了个烟。 他身上果然带着一股烟味,伍妩闻到了。 温柔问他:不是戒烟了么?怎么又开始了? 蒋思白坐下,喝了口水:最近才开始的,抽的不多。 伍妩不知道他抽烟,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没有在她面前抽过一根烟,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不会抽烟。 当着伍妩的面,温柔不想说什么,她拍拍蒋思白的胳膊:吃饭吧。 嗯。 蒋思白感到他的腿侧被轻轻碰了一下,是麦菲在给他信号。 他不经意地看麦菲,对方给他使了个眼色,递上手机:你看看这款打字机,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款。 蒋思白在看到麦菲手机上的内容,眉头挤出一道沟壑。 温柔也好奇,凑过来:什么样的打字机? 蒋思白铛得一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他看向温柔:不是我想要的那款。 温柔觉着他们两个人的行为奇怪,也没深究,今天的主角毕竟是伍妩。 她转过头问伍妩:听蒋路说,你还有一个弟弟? 是的,现在在寄宿高中。 温柔对伍蒙很感兴趣,一直问伍妩伍蒙的消息,伍妩一一作答。 蒋思白拿起麦菲的手机握在手心里,他一脸担忧地看向伍妩。 伍妩感觉到他的视线,她看向温柔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她乖巧地回答温柔的问题,像一个温顺的小绵羊,可她明明是一条狼。 蒋思白想起刚才看到不堪入目的那些裸照,眼里渐渐暗下来。 一零一 纸包不住火,刚吃完饭,伍妩就知道了这件事。 在饭桌上,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手机屏幕上显示许多条消息。她没管,直到在停车场送温柔离开时,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伍妩打开微信,全部是询问她裸照的事,她随便点开一个链接,加粗的标题“裸聊女主播”,伍妩往下滑,都是她赤裸着身子对着镜头的照片,其中几张,她身上压着另外一个男人,表情意乱情迷。 伍妩的脸煞白,她手抖着打开了另一个网页,是一家娱乐报纸的网页版,差不多的标题,伍妩往下滑,越往下看眼睛越模糊,后面的内容几乎看不清楚。 她关上手机,脸上的笑容稍显僵硬,蒋路站在她前面和温柔说话,她看到温柔的嘴一张一合,脑子里却嗡嗡的,压根听不到声音。 “伍妩,伍妩……”蒋路叫她,她没回应。 旁边的蒋思白把手贴在她后背上:“我妈在叫你。” 奇怪,他说话,她便能听到。 伍妩往前走了两步,嘴角硬生生往上抬了几分。 温柔拉住她的手:“今天也没带你吃什么好的,下次你和蒋路来家里,要是可以,带上弟弟一起来。” 温柔今天听伍妩说起,伍蒙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寄宿学校,联想到蒋思白,很是心疼。 伍妩的心头一暖,温柔不光照顾到她,还一直在关心伍蒙。 “好的,下次我再去看您。” 温柔点头,又问蒋思白和麦菲:“你们和我一起坐车回家吧。” 蒋思白摇头:“我和麦菲还有事,晚点再回去。” “好。”蒋路给温柔拉开车门,她坐进去,蒋路轻轻合上车门。 四人目送温柔离开。 待温柔的车一出大门,伍妩便转过身,面对蒋路:“我有话和你说。” 温柔已经离开,她不需要再装了。她的脸惨白惨白,瞳孔发黑,看起来像橱窗里摆放着的易碎娃娃。 伍妩又转头看蒋思白:“你是不是刚才就知道了?” 蒋思白看着她,默认了。 怪不得她回来之后,麦菲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怪不得麦菲莫名其妙给他看什么打字机,怪不得蒋思白在温柔凑过去时一下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蒋路看看蒋思白,又看看伍妩:“怎么了?” 伍妩低头打开手机,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刚才娱乐网页。 她对蒋路说:“你要相信,这不是我。” 随即把手机转过来对着他,入目的照片十分具有冲击性,蒋路的眼睛骤然撑大,随即又收敛。 他拿过伍妩的手机,往下滑,越往下划他的脸色越难看。 他抬起头看伍妩,面色复杂。 伍妩的手交叉在一起,她安静地等着蒋路看完,不像普通的女人哭哭啼啼,也不急着解释,她冷静得没有一丝情绪。 蒋路关上手机,抬头看伍妩,面色复杂,他迟疑了一下:“真的不是你么?” 蒋路的话一问出口,蒋思白看到伍妩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他想伸手去扶她,但又忍住了。 他现在更确定,蒋路对伍妩压根没有感情。 伍妩眼皮下垂,她摇头,坚定地说:“这不是我。” 蒋路看了她良久,好像在区分她是不是撒谎。 半晌,他才说:“好,交给我来处理。” 不管是不是她,事情都不能继续发酵下去。 伍妩刚才没看到下面的热门评论,但蒋路却看了个仔细。 下面有一条热评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这个女的很有手段,现在又钓上了某个大佬” 在这条热评下,又又许多人问,大家好奇是谁,其中有一条回复因为点赞最高被置顶了。 “听说是蒋家的人” …… 他无法置身事外。 蒋路把手机还给伍妩:“我送你回家。” 他往后看一眼呆在原地不动的蒋思白和麦菲:“你们两个……?” 蒋思白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冷静,他看向蒋路:“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蒋路对上他充满敌意的眼睛:“随你。” 蒋路开车带伍妩走了,只剩蒋思白和麦菲站在原地。麦菲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凑个热闹,这个热闹现在却越闹越大。 他问蒋思白:“你打算怎么办?” 按理说,伍妩现在已经是蒋路的女朋友了,蒋思白不该再插手。可是…… 蒋思白回头看他一眼,又看向前方:“我自有打算。” 果然。 一零二 事情发酵得越来越大,网上甚至爆出了伍妩在餐厅亲吻蒋路的照片。 伍妩俯身亲吻蒋路的侧脸,照片抓拍得非常有技巧,能清楚地看到伍妩的侧脸和全身,但蒋路的脸却被她挡住了。 大家对这个男人的信息更感兴趣了,外围女和富豪的故事,正合大家的胃口。 伍妩成为了众矢之的。 蒋路找了公关公司,却也是焦头烂额。 公关公司以最快的时间编辑声明,避重就轻,强调网上流传的照片并不是伍妩本人,已经报案并请专业的鉴定师鉴定还原照片。同时,对于在女性不知情的情况下,爆出这些照片,对女性的伤害,呼吁大家保护好自己。 公关公司还提出在声明中提及自己的身世,以博取大众的同情,伍妩拒绝了。 伍妩当晚申请了新的微博号,发了一篇声明,热度直接冲上热一。 按理来说,伍妩不是明星,她的裸照被曝出不值得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可耐不住背后的人推波助澜。 精心设计,步步为营。 先是爆出假的照片,又通过水军操纵大众舆论,大有至伍妩于死地的意思。 大众对这篇声明多是不买账,但也有少数人站出来维护伍妩。 “同样都出现在照片里,大家为什么只骂女生,不骂男生?” “每次都是这样,女生在男的怂恿下拍裸照,男的转头就把照片发到网上,最终的受害者永远都是女生!!!” “这个世界能不能对女生多一点善意?” “各位女生听好了,无论你有多爱对方,都不要允许对方给你拍裸照,分手之后你才知道对方是狼还是人。” “…….” 一时间,网上出现了小部分支持伍妩的声音。 但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裸照事件爆发的第二天早上,网上又爆出了一段音频,是截取的伍妩直播片段。 同时又爆出一段视频,女人趴在床上,露出光洁的后背,男人拿着摄像头叫了她一声。 “伍妩……” “嗯~” 女人的声音带着情事之后的满足和慵懒,与爆出的音频声音一模一样。 伍妩没回家,和蒋路一起呆在他的办公室里。电脑里的那一声“嗯”通过高级音响在办公室里回荡。 “嗯~” 伍妩只觉得五雷轰顶。 蒋路一脸凝重,他看着已经僵硬的伍妩,不禁怀疑:“这……真的不是你么?” 伍妩没了力气,看着屏幕上女人白皙光洁的后背,还有突出的蝴蝶骨,百口莫辩。 连蒋路都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谁还会信她呢? 伍妩的眼神带着荒凉,蒋路也不忍心再逼她。 “先让小唐送你回家,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伍妩点头:“好。” 伍妩离开办公室,蒋路一只手撑住额头:“事情还能挽救么?” 对方显然没有之前有底气了:“只能尽力而为。” 蒋路也是一夜没睡,他合上双眼眯了一会,公关公司的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坐在原位等待着。 蒋路睁开眼,有了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想办法把我从这件事摘出来,网上涉及到我的照片都想办法删除掉。” “好的。” 这倒是很简单,不经同意就刊登照片本身就是违法的,给这些娱乐号发律师声明就能解决,网上的照片动用些手段也能解决掉。 但…… “那伍小姐这件事……” 蒋路合上电脑:“暂时先这样。” 一零三 麦菲自回来之后,只回过自己家一次,一直忙于蒋思白和秦逾的事,等到收到自己老妈的电话,他才想起来,快过了一个周了,他该回家看看了。 一进大门,麦菲就感觉气氛不对。 家里静悄悄的,连平常在门口站岗的人都不见了。 麦菲往里走,隔着门听到屋里齐阮的声音。 “一会小菲回来了,你别对他发火,好好和他说。” 接着,是麦朗元的人声音:“你别管!” 麦菲不知道自己老爸又在为什么事情生气,在门口站着不动,默默数到60 ,才敲了敲门。 “进来!” 正对着大门这间屋子完全保留了当初的模样,一进门敞亮的空间,摆着两张太师椅,中间是一张红木的方桌,放着青瓷长颈花瓶。 “爸,妈。” 麦菲一进屋,看到自家老爸的脸色,还有在一旁站着的老妈有口难言的模样,就知道这是又要旧事重提。 果不其然。 麦朗元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问:“你这几天没回家,就是和殷家那小子鬼混了?” “殷家那小子”“鬼混”,麦菲的眉头皱起来。 “我问你话呢?”麦将军虽然上了年纪,但不输当年风采,声音雄厚,普通人被他这一吓,腿都要软了。 好在麦菲已经被吓习惯了。 他面不改色:“我是和殷杭在一起,但不是鬼混。我早就想和您好好谈一次,我和殷杭的事……” “小菲……”齐阮喝住了他。 麦朗元脸色铁青,手里的紫砂茶壶被他捏在手里。 “你闭嘴!”他呵斥齐阮,“让他说,我看他今天还能说出什么来。” 齐阮闭上了嘴,但却在麦郎元背后偷偷摇头,她望向麦菲的眼神有哀求,还有无奈。 麦菲心软了。 “没什么。” 麦朗元把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放:“哼!成天不做正事,家里给你安排好一切,你不要,非要和殷家那小子出国。你靠自己能成什么气候?” 麦家家训,长辈训话,小辈必须站着听。 麦菲就站在屋中间,听麦郎元训话。他的眼神偶尔和齐阮碰上,齐阮对他摇摇头,意思是“别顶撞他”。 麦菲想起蒋思白对他形容温柔的话,“我妈在家里永远都像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总以为母亲在家庭中的地位是正常的,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们越来越意识到他们这种家庭对于母亲的压抑。 在蒋家,凡是涉及到蒋老爷子和蒋行的事情,都要温柔阿姨亲力亲为,哪怕再小的事。 而他的家,只是麦郎元的一言堂。 麦菲听着麦郎元训话,听他细数那些他曾经错过的仕途,听他对他未来的光辉打算。 终于等到他说累了,麦菲可以说话了。 “我知道了,爸。我和秦逾约好了,要去蒋家看爷爷,我就不留在家里吃饭了。” 齐阮开口留他:“晚点再去吧,在家里吃过晚饭。” 麦郎元不同意:“既然约好了看老人,就要准时,下次再回来吃饭也一样。” 麦菲松了一口气。 * 从江边走过的人都不住回头看,坐在江边长椅上的女人。 她很奇怪,太阳都下山了,却还带着墨镜。 她穿了一身黑,长发披散在肩上,与身上的黑色针织外套融为一体。巴掌的脸被口罩和墨镜遮的严严实实,看上去有几分瘆人,没人敢去接近她。 直到出现一道声音。 “伍妩?” 麦菲不确定,他走到人身边小声叫了一句。 对方瑟缩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到是他后肩膀沉下来。 麦菲这下确认了,他在她身边坐下:“你在这干嘛?” “看日落。” 麦菲看一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 他这种反应都不足以让伍妩转过头,他自说自话:“你是不是还要等到日出?可惜啊,日出之后也不会是新的一天,已经发生过的事不会蒸发。” “我知道。”伍妩说。 她早就不寄希望于新的一天了,因为她知道,它只能变得更坏。 一零四 麦菲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两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起看着平静的江面。 最终还是伍妩没忍住:“你很闲?” “我在等日出。” 麦菲扭头看伍妩:“你还是把墨镜摘了吧,大晚上的,你带着口罩和墨镜反而更招摇。” 伍妩没回答,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抬手把墨镜摘下来了。 麦菲往她那边挪了挪:“你来多久了?” “不知道。” 麦菲看了看她,身旁既没放包,也没带手机。 “没带手机?” 伍妩不回答,麦菲也不觉得下不来台,自说自话:“其实,你和蒋叁挺像的。” 麦菲注意到,他说“蒋叁”时,她的手指头往后缩了一下。 半晌,她才有明显反应。 “哪里像?” “待人方面。”麦菲扭头,似笑非笑,“你们两个都是外冷内热的类型。” 伍妩不喜欢被评判归类成某一种人,而且是被这样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 “你错了。”她说,“我们两个都是这种人,起码,我不是。” 麦菲点点头:“其实你们还有一个方面很像,你们俩都是口是心非的人。” 伍妩在这坐了一天,周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有情侣,有夫妻,还有老人带着哭闹的孙子,可这些人加起来都没有他吵。 “你很了解我么?” 这是自麦菲坐下来,她第一次正眼看他,虽然这眼神不怎么友善。 可麦菲反而更有兴趣了,他的眉毛向上抬起,笃定地点头。 “你错了。”伍妩说,“你对我的那些了解都是从……他和秦逾嘴里听来的,那根本不是真实的我。” “嗯哼。”麦菲认同。 任何人在描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时,都带有主观情绪,或多或少,这就注定导致信息的不准确性。 “但是……”麦菲停了一会,“我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 在秦逾请他帮忙的时候,他早就把伍妩的信息看了个遍。但是那些都是冷冰冰的信息,麦菲只能大致拼凑出伍妩的形象。 直到看到她…… 麦菲漫不经心地说:“你喜欢蒋思白,不喜欢秦逾,对吧?” “不对,我谁也不喜欢。” “可是,你刚才听到蒋叁的名字时,下意识地产生反应。你刚才提起蒋叁,不敢说他的名字,但是对秦逾,却没有顾及。” 麦菲把视线从江面移开,转到伍妩身上:“你在害怕什么?伍妩。” 他突然沉下来的声音,像变了一个人,伍妩的手握紧,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又松开。 麦菲笑了,从鼻子呼出声音。 伍妩转头瞪他:“你什么意思?” 麦菲耸肩:“秦逾一直都是自作多情,他是一厢情愿,而且据我所知,明明是蒋叁认识你在前。” 麦菲观察伍妩的表情,见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猜到她一定是听过蒋思白解释这段关系了。 “所以呢?”伍妩说。 “所以,你为这件事迁怒于蒋叁,到底是为什么?” 麦菲也没想伍妩真给他一个回答,他继续说:“就算他在知道秦逾的心思之后,第一时间和你坦白,你就会原谅他么?” “不会。” “谢谢你的诚实。”麦菲又往伍妩那边挪了挪,离她更近,“蒋叁以为你生气的理由是,他对你隐瞒了他的家世。可是,伍妩,你在意的明明不只是他欺骗了你,你在意的是他本身的家世,你害怕了。” 伍妩咬紧牙齿,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比起蒋叁的欺骗,你更在意的是他来自于那么显赫的家族,所以你选择不相信他说的话,你选择和蒋路在一起演戏,彻底断了蒋叁的念头,对不对?” “对不对”叁个字像恶魔的炮弹,撞在伍妩为自己围筑的城墙上。 防线崩溃。 伍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麦菲:“你以为你是心理医生么?跑到这来对我进行剖析。” 她急了,麦菲更不急了。 他优哉游哉地继续:“被你说准了,我大学其实主修的是心理学,可惜我的导师说我没法当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因为我太不擅长演戏,每次发现病人的症结点我都表现得太兴奋,所以我就转行当码农去了。” 伍妩皱眉,冷冷拒绝:“我不想听你的自传。” 麦菲也站起来,他和伍妩面对面站着。 麦菲从裤子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热搜的页面,递给她。 “那或许你有兴趣看看这个。” 伍妩接过来,看一眼。 两个并列上下的词条里都有蒋思白的名字。 “蒋思白 风雨” “蒋思白 性别平等” 伍妩不懂,她疑惑地看着麦菲。 麦菲指指伍妩手里的手机,解释道:“‘风雨’是蒋思白的笔名,当初《茶蘼花开》获奖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今天倒是愿意站出来了。” 《茶蘼花开》?那本畅销书? 蒋思白写的? 麦菲拿过手机,点进词条,把手机反过来对着伍妩。 “他公布自己的身份之后,发的第一条微博就是为你发声,他表示一定要为你证明清白,所有的费用由他承担。” 伍妩一动不动,手机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惨淡的绿。 “蒋思白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你应该知道这点的。” 一零伍 麦菲从家里出来,原本打算漫无目的地游荡,因为他没地方去。 殷杭今天在家,回家被他察觉到情绪不对,又该长篇大论了。 麦菲想了想,还是打算去蒋家见蒋思白,顺便看看蒋老爷子。他拿出手机,刚想给蒋思白打个电话,提前通知他一声,就收到了殷杭的消息。 “看热搜” 殷杭很少关注热搜这种东西,今天倒是反常。麦菲来了兴趣,退出手机微信页面转到热搜。 前面几条都是娱乐圈的明星新闻,划到一半,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蒋思白” 他点进去,第一条就是蒋思白的生命,读完之后,他忍不住爆出一句。 “我艹!” 蒋叁这家伙可以啊,为了美人什么都豁出去了。 麦菲一想,蒋家现在一定翻了天,他还是决定不给蒋思白打电话,不去趟这趟浑水,干脆溜达着走到哪算哪。 偏偏就是这么巧,他碰到了伍妩。 麦菲不信教,却也相信冥冥之中有缘份,有什么在指引每个人的行动。看到伍妩那瞬间,麦菲想到那个没穿衣服,拿着把箭四处乱射的小孩儿。 麦菲决定,做一次好人,也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也就有了之后的事。 伍妩愣在原地,直到麦菲的手机屏幕暗下来,她的眼睛还是盯在屏幕上。 麦菲遵循“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也像樽雕塑站在那儿。 路过的人对他们行侧目礼,用各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 “他……”伍妩想说话,可喉咙却像堵了一把湿棉花,张口说不出话。 麦菲听到她说话,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她受冲击太大,变哑巴了呢。 他收回举酸了的手臂,脸上换上正经的表情。 “他做的,真是他做的。伍妩,蒋叁家世显赫,不该成为你拒绝的理由。我认识的蒋叁,从来不在乎这些。” 伍妩哽咽,她打断麦菲:“你骗人。” “嗯?” “这世上从没有不平等的爱情,门当户对是最基本的要求,像他那样的人,像他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不在乎我的……” 伍妩心酸上涌。 “我的一切。” 父母双亡,带着一个有心脏病的弟弟,还曾经做过那样的工作…… 有关于她的一切,她要怎么说服自己。 从父母离开人世起,在伍蒙被当成垃圾推搡来推搡去时,伍妩就放下了自我,她不后悔选择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养活了她自己,也挽救了伍蒙的生命。 伍妩不后悔。 可是,当蒋思白的身份暴露时,伍妩的心底曾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如果,他不是蒋思白就好了。 或者,她不是伍妩…… 可是,这不可能,这道声音被她锁了起来。 她身上笼罩的那股寒气变得悲伤,麦菲看到了她的变化。 他的神色变得像黄昏一样温柔,他说:“蒋家也许在乎,但是蒋思白不在乎。我从小就认识他,可是到现在也没搞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说他冷漠,可是他为了维护我,和别的学校的人打架。别人说他命好,可是他们哪知道,他为了学习写小说,跳墙摔断了腿,被他爸警告两年不许回家。他写出名堂来,小说得了奖,却不张扬,依旧各种匿名给文学杂志投稿,不想让名声影响他的写作。他选择低调,可是为了你,他站出来发声,哪怕挨骂,他也要站出来保护你。” 麦菲低头凑近伍妩:“也许是我多事,可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无论是网上的事,还是蒋叁。” 他比伍妩高,伍妩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 他却突然移开,看向后方。 “诺,说曹操曹操就到。”他看了一眼手表,笑,“还挺准时。” 伍妩转身,在身后隔着十几米远的地方,站着她熟悉的人。 麦菲站在伍妩身后,对着蒋思白挥了挥手:“他到了,我就该走了,希望下次见你,你能开心一点。” 一零六 麦菲正觉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伍妩转身,一把抓住他的光辉,“啪唧”给摔地上了。 她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多管闲事。” 绕过他就走,徒留麦菲在原地迷惑。 剧情不该是这么个发展方向啊,刚才他还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这会怎么又变得冷若冰霜。 伍妩往前走,蒋思白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 从麦菲身边经过,他停了一秒,说了句“谢谢”,声音不大,可麦菲听得很清楚。 有了蒋思白这声“谢谢”,麦菲瞬间觉着自己今晚值了,他扭头看一眼前面你追我赶的两个人,笑了笑,决定回家找殷杭去。 * 伍妩知道蒋思白在后面跟着。 蒋思白始终和她保持着大概十米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伍妩把墨镜摘了,口罩依然戴着,纵使这样,也还是招来了一部分男人的目光。 走了一会儿,有一个男生凑近伍妩。 “小姐姐。” 伍妩停下脚步,防备地看着对方。 对方被她的眼神一看,怯了几分,可架不住她的美貌,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不能。”伍妩干净利落地拒绝。 对方却不死心,凑得更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特别好看,想和你做个朋友。” 伍妩烦得很,这个人仿佛听不懂人话,他的那帮朋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俩一脸期待,伍妩觉得自己像只猴被人参观。 伍妩想了想,给出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结婚了。” 对方看了看她空落落的手指,显然不信:“怎么可能,你不是在骗我吧?” 伍妩扭头找蒋思白,他看见她被人搭讪,也没有阻止,只是离她近了一些。 搭讪的人也随着她回头看。 “我和我老公吵架了,所以把婚戒摘下来。看见后面那个人了么?她就是我老公,他脾气不是很好,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赶紧走。”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对方又盯着蒋思白看了两次,见对方容貌出色,而且一直呆在原地看着他们,眼中带着煞气。 他信了,打了退堂鼓:“不好意思,小姐姐,打扰你了。” 人终于走了,伍妩松了一口气,往常对付这种人她才不会这么客气。 她迈开脚步,继续走,无需回头,她知道蒋思白也开始跟着她走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他离得远,应该没有听见。 伍妩安慰自己,加快了步子。 她现在不想面对蒋思白,只希望能赶快到家,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人。 可是…… 蒋思白显然是和她杠上了,他已经很久不在这边住了,却跟着她进了小区,在大厅里等电梯的时候,她和他并肩站着,等待着两台不同的电梯。 他等的那台电梯先来了。 蒋思白走进去,伍妩站在原地不动,蒋思白按下关门键。 伍妩等的电梯来了,她没上,过了半个小时,她才上去。 站在电梯里,伍妩看着自己的脸,颇觉得自己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他要是想等她,区区半小时算什么。 电梯到了,门打开,两扇门前都没有他,伍妩咬了咬嘴唇,朝自己加走去。 她用手在密码锁的屏幕上晃了一下,刚按下前两个数字,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拉进去。 伍妩走时,以防万一,把家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了,澄明的月色和灯光都被隔绝在外。 屋里一片黑。 她被蒋思白抵在门后,他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她,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她脸上。 “我好想你。” 一零七 伍妩扭过头,躲开他呼出的热气。 “起开。” 她再冷漠的样子,蒋思白也看过了,他已经有了免疫能力。 伍妩试着动了一下胳膊,被他压得更狠。 蒋思白嫌她总是动来动去地反抗,干脆直接一只手夹住她的两只手腕,举过她头顶,压在门上。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过了,不想再和你有关系。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蒋思白放松,把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我有问题,我舍不得你。”他说。 伍妩也不知自己是被他压得喘不过气还是被他气得,总之胸口出现闷闷的感觉,呼吸间氧气不够。 她的声音不复刚才的生硬:“蒋思白,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伍妩决定先服个软。 可蒋思白不想起来。 “上上次,你没给我机会解释,直接甩手走人;上次,你听了我的解释,却拿蒋路来搪塞我。”蒋思白凑近她的耳边,“你说,我还该不该松开你呢?” 伍妩抬起脚往他的小腿上踹,被他及时躲开,岔开双腿夹住她的小腿。 这一来一往间,他往后退了几分,伍妩身上的重量轻了不少,总算能喘过气来了。 “我不是拿蒋路搪塞你,我们是真的……” “是吗?那蒋路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件事是指哪件事,不言而喻,伍妩无话可说。 蒋路的做法无可厚非,他是一个商人,他和自己的这段关系也是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在商言商,现在的情况,换做是她,她也会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她是这么想的,可在蒋思白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丝毫的怯懦。 “不用你多管闲事。” 蒋思白的嘴角在黑暗里弯弯:“我怎么能不管你?我的老婆。” 他刻意咬重了“老婆”两个字,伍妩的脸在黑暗中“唰”得一下红了。 他居然听见了。 “你少自作多情,我是为了甩开那个人才这么说的,和你没关系。” 蒋思白喜欢死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是么?”他问,上扬的语调挠得伍妩心痒痒的。 伍妩受不了了,她转过头,正对着他。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逐渐能看清他的脸,他的五官。 “蒋思白,我再说一次,我和你没关系了。” “没关系就再创造关系,从头开始。” 伍妩嗤笑:“我为什么要和你从头开始?让你再骗我一次?” 这件事曾像箭一样,刺穿了她的心,他凭什么认为,他一句“从头开始”就能磨平她的伤疤。 “对这件事,我无话可说。”蒋思白不像之前那样躲避她的眼神,躲避她的眼神。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精确找到她那双曾含情似水的眼。 “这件事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可以在下半辈子尽管折磨我,可是小伍,我不能让你走。” 他说,下半辈子。 伍妩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得剧烈在响。 像那一次他蹲下为她处理伤口时,像他冲过来紧抱住她时,像他告白时,伍妩每一次剧烈的心动,都是因为这个人。 可是…… “我不想和你有下辈子,你听懂了么?蒋思白。” “没。”蒋思白这次好像变了个人,他变得百毒不侵,不再会因伍妩的恶语相向而退缩。 “下半辈子,你知道我曾经是做什么的,你还想和我过下辈子么?就算你能接受,你的家人呢?就像这次的事,网上的照片明明不是我,可我没法辩白,因为我曾经做过色情主播。这四个字会跟着我一辈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伍妩讨厌他这副自以为深情的样子,下半辈子? “我可以离开家。”蒋思白说。 他不是在开玩笑,伍妩迷恋的那双眼睛盛满坚定:“如果我的家人没法接受你,也没关系,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 蒋思白松开了伍妩,往后退了一步。 麦菲曾经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伍妩为什么明知蒋路是利用她,也还是选择蒋路?” 蒋思白不说话。 如果她那么早就认识了蒋路,一直都未动摇,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选择答应蒋路,只能是为了报复。 麦菲听了他的答案,摇头:“不对,伍妩比你想的更刚烈,按照她往常的想法,肯定要和你撇干净关系,远离蒋家,又怎么愿意和蒋路扯上关系。和蒋路结婚,这件事可以瞒过爷爷,但一定瞒不过你的父母,那你和伍妩在一起的可能就彻底被扼杀了,她是真的想和你恩断义绝。” 麦菲的话,蒋思白明白,可他话锋一转,蒋思白又糊涂了。 “蒋叁,伍妩比你想的更喜欢你。” “像伍妩这样自诩坚强的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如此不顾后果的决断呢?” 蒋思白定在原地,他恍然大悟。 黑色的夜,他也能精准地找到她的唇,他吻了上去。 一零八 蒋思白“嘶”了一声,他捂住嘴,手指摸到黏黏腻腻的液体,是他的血。 她可真够狠的。 挣脱了他束缚的伍妩,伸手“啪”得一下打开玄关的灯。在黑暗中待久了,炽热的光出现时,两人都下意识地合上了眼。 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伍妩擦了擦自己的嘴唇,骂了一句“活该”。 伍妩在外面呆了一天,觉得身上的衣服千斤重,她把外面的针织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坐下,没赶蒋思白走。 蒋思白跟在她后面。 伍妩把脚脱了鞋,没穿拖鞋,光着的脚放在沙发上,蒋思白在她脚边坐下。 他一低头,便能看见她赤裸的脚背还有十根圆润莹白的脚趾。 蒋思白不禁想起,那次她帮他足交,他的身体热起来。 伍妩看他的眼神落在她脚上,迟迟不肯移开眼,也想到了同样的场景。 她把脚缩回来,藏在裙子底下。 “哼”蒋思白嗤笑。 伍妩瞪他:“笑什么!” “掩耳盗铃。” 伍妩没反击,但是蒋思白知道她生气了。 她有个习惯,每次生气都喜欢用牙齿咬住自己唇瓣的肉,在齿间细细地咬。在唇瓣里留下伤口,所以她极容易口腔溃疡。 蒋思白看到她的下唇线往上提,就知道她又在重复这个习惯。 “别咬了,再咬又该疼了。” 他熟稔亲密的语气,恍如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伍妩像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软绵绵。 伍妩松开嘴,叫他的名字。 “蒋思白。” “嗯。”他坐的随意,背靠着沙发,歪脑袋看她。 “我不知道麦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反正无论什么,他一定说错了,他压根不了解我。” 蒋思白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严肃沉默。 “他说,你喜欢我,这是错的么?” 伍妩张嘴,想回答,被蒋思白截断。 “在你回答这句话之前,好好想清楚,你自己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伍妩曾最爱他的眼睛,如六月深山中的深潭,沉静,纯粹。 事到如今,当他用这双眼望着自己时,伍妩说不出透明的谎言。 “我喜欢你”和“我爱你”都是谎言,可连“我不喜欢你”也是谎言。 伍妩累了。 “他说错了么?小伍?”蒋思白又问了一次。 “没错。” 伍妩说,深潭起了波澜,涟漪从心底泛到嘴角。 “可是……” 伍妩随手拉过头上的毯子盖住自己的脸,隔着毯子,她的声音瓮瓮的:“我好累,蒋思白。” “我不是生活在童话里的公主。你出现时,我以为你是那样的身份,所以我才接受了你。” 伍妩自知,她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可她不知道,蒋思白却是王子。 “麦菲说的对,我是在逃避。”伍妩坐在江边想了一天,她为自己筑起的城墙被风化之后,在麦菲的强攻下轰然倒塌。 “我害怕。”她说。 伍妩应该是勇敢的,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应该是直面一切的。 可是,这样的她在得知喜欢的人的身份之后,第一反应是害怕。 她说不出口。 可是她又太累了。伪装自己太累了,无意义的纠缠太累了。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脱离家庭,因为你一定会恨我的,我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你的后悔。比起那样,我更愿意我们回归原路。” 蒋思白最开始觉着,她用毯子盖住自己的模样,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可爱,他用宠爱的眼神望着毯子下的人。 可是越听,他越难过。 他第一次见伍妩时,匆匆一瞥,只是一个背影,却如火般滚烫,让他难忘。 她像他梦中那片燃烧着的玫瑰庄园,赤裸且热烈。 可是当她说“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你的后悔时”,蒋思白的心像一张白纸,被一只大掌揉成团,皱巴在一起。 他坐了良久。 “我走了。” 伍妩感觉到脚下的沙发动了一下,他的脚步声远了,门开了,又关上。 伍妩依旧把自己藏在毯子下面,灯光透过毯子的缝隙射进来,伍妩的眼又热又疼。 一零九 自从伍妩和蒋思白坦白她的真实想法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蒋思白在网络上帮她发声之后,“裸照事件”发酵得更快了,有越来越多的人攻击伍妩,也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帮伍妩说话,其中不乏有一些专业人士,分析照片和视频,找出其中的破绽。 事情发酵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一名昵称叫“圆圆的梦”的人站出来发了篇声明,承认网络上这些裸照都是她找人捏造的,视频是她从国外的av视频里截取了一个片段,加上配音完成的。 “圆圆的梦”自称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无意间发现了伍妩的社交账号,对于她的生活心生嫉妒,所以才做了这些事。 “圆圆的梦”发了这篇声明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扒出了她的真实姓名。 “圆圆的梦”是齐媛。 甚至有人扒出之前的直播账号也是齐媛注册的,更有人爆出齐媛之前的直播片段,更加印证了她色情主播的身份。 爆料的人越来越多,把李嘉名也牵扯了进来,齐媛和李嘉名的关系包不住了,事实“真相”浮出水面。 原来是齐媛找到了金龟婿,想要洗白自己,找个人替自己顶着坏名声,才把伍妩推出来替死鬼。 网友在“圆圆的爱”账号下纷纷留言,说的话比当初对伍妩狠多了。 伍妩点进去看了两条,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退出账号。 她的微博大号早就注销了,现在这个号码是小号,只关注了蒋思白一个人。 她关注蒋思白时,他还没有认证身份,只有寥寥几条微博,都是随手拍的天空的照片。现在再点进去看,他已经有了快一百万的粉丝。那篇帮她澄清的微博还挂在首页,伍妩点进去。 看到最后一句…… “愿世上所有的女孩都能在澄净的天空下,肆意绽放。” 她合上手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场“裸照事件”应该算是落下帷幕了,至于齐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 有些人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 齐媛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找人做假,把她送上风口浪尖,哪怕明知这一步会让伍妩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可最后却自食恶果,反而是伍妩从中获益。 她无需再背负着曾经的枷锁了。 可蒋思白到底怎么做到的? 账号的确是齐媛注册没错,她和齐媛声音相似没错,可大家怎么就这么信了,伍妩当时特意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站出来反对这种说法的发言。其实认真听,还是能听出两人的区别。 舆论趋势一边倒,曾经骂伍妩的人,由于愧疚,可又没有渠道向伍妩道歉,便全部涌到齐媛的账号下留言,甚至还有人扒出了齐媛的真实地址。 事已至此,就算齐媛否认直播的人是她,也不会有人再相信她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伍妩不禁想。 该说一声“谢谢”的,伍妩转过身,可他们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 伍妩叹了口气。 今天是周五,这周伍蒙的学校校庆,下周要放一周的假。 伍妩看了看时间,起身去接伍蒙了。 放学的时间,学校门口停着许多豪车,一向是要堵车的。 伍妩特意在距离比较远的地方下了车,走过去,打算接到伍蒙再走远一点打车。 伍妩站在门口,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当了妈妈的人,就算保养得再得当,和伍妩这种独身的人也有很大的区别。当了母亲的人,心都扑在孩子身上,有了生命的牵挂。而伍妩再疼伍蒙,却也不是自己生的,脸上那副冷淡的表情和周围其他家长的期待不同。 学生开始出校门了,蜂拥而出,像是刚从大海提上来的渔网,撒开手,鱼儿们倾泻而出。 周围的人接到了孩子,逐渐离开。伍妩往后看了看,伍蒙在最后一波人里,伍蒙和她的眼神对上,伍妩抬手招了招,伍蒙却低下了头。 伍妩一怔。 伍蒙和梁重一起出来,走到伍妩身边,梁重和伍妩打招呼:“姐姐,你好。” 他笑的甜,人又懂礼貌,可伍妩却莫名不喜欢他。 伍妩笑了笑:“你好。” 她记不住他的名字了。 梁重好像会读心术,他提醒伍妩:“我叫‘梁重’,姐姐。” 伍妩被他看透了想法,心里对他的敏感缜密更加厌恶,她点头,没再说话。 她伸手想搂住伍蒙的肩膀,被他闪身躲开了。 伍妩的手尴尬地收回。 “梁重。”路边不远处的白色奔驰旁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黑色吊带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女人,她朝这边喊,“快点。” 梁重看向对方,礼貌的笑瞬间消失了,他再转过头,又是刚才温润的样子,短时间的变化看得伍妩心惊。 “姐姐,我先走了,你说有机会要请我吃饭,要记得。” 伍妩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记到如今。 “好。” 梁重得了她的承诺,看起来很高兴,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梁重走了之后,伍妩才问伍蒙:“你怎么了?” 当着他同学的面,她不能太失礼,更何况他已经长大了,总是要面子的。 伍蒙抬头,两人相似的那双眼直视伍妩,看了几秒钟,他一声不吭地抓紧了包带,自己转身走了。 伍妩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既无奈又心酸。 一一零 反正本来就打算走远一点再打车,伍妩没叫住伍蒙,他往前走,她在后面跟。 走完这条大路,伍蒙拐弯,伍妩也拐弯,进入一条小路。 伍蒙的脚步突然停住,转身回头。一段时间不见,他又长高不少,脸色也比之前红润,少年生气起来也好看。 伍妩往前走,无可奈何地问:“你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伍蒙看她,依旧沉默。 “你要是不想现在说,我就先叫车,回家给你点好吃的。” 伍妩拿出手机,真打算叫车。 伍蒙开口了,他问:“那件事是真的么?” 伍妩输入完地址,又切到外卖软件,选择一家港式餐厅,她头也不抬地问:“哪件事?” “网上……那件事。” 伍妩刚往购物车里加了两份虾饺皇,正在看今天还有什么甜点,听到他的话,她抬起头。 “你怎么……” “你先告诉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伍妩紧紧握住手机,脸色冷静:“你不是都看到了么,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可以说?”伍蒙激动起来,脸色变得更红。和刚才透出的好气色不同,他的脸色现在有几分吓人。 “我要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你别这么激动。”伍妩安抚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 伍蒙的声音又提高几分,他的脸通红。 伍妩低头深吸一口气,两颊下凹。 她从没有告诉过伍蒙有关她职业的任何消息,因为她害怕。网络上的攻击谩骂,她都不在乎。可是,当伍蒙来质问她时,她根本没法理直气壮地正面他的问题,如果他嫌弃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伍妩吐出这口长长的气。 “你……” 伍蒙抓着包带的手,握得更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我不是你最亲的人么?为什么自己承担这一切?” 嗯? 伍妩缓缓抬起头,对上伍蒙红了的眼。 “你为了我,才这么努力,才受了这么多苦。你说我是你最亲的人,可是为什么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却从来不和我说?” 伍蒙眨巴着眼,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一字一句地控诉。 “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把你的委屈都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姐姐。谁欺负了你,我都会保护你。” 他握紧的拳头,咬着牙不认输的样子,让伍妩想起曾经还是小孩子的他。被一堆人推搡进水坑,也倔强地不肯说他们教他的话。 一转眼,那个小孩子已经长这么大,想要保护她。 原来他们不只长得像,连哭起来也像。 伍妩吸了吸鼻子,走上前搂住伍蒙。 还差一点,他就要超过她了。 伍蒙挣脱两下,伍妩不肯松开。 这条小路上的人不多,偶尔走过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伍蒙身上还穿着校服,而伍妩又实在不像家长。 下午四点的太阳,透过已经开始掉落的稀稀疏疏的树叶,在地上落下一片又一片的光影。 伍妩松开伍蒙,看他哭得红红的鼻尖,又摸摸自己的鼻尖,她的一定也红了。 “走吧,回家再说。” “回家你要把事情都告诉我。”伍蒙要求。 伍妩发送订单,很快有人接单。 她看一眼,他还真是不依不饶。 “好。” 伍妩又问:“你想吃奶黄包么?” “我想吃虾饺皇。” “点了,还想吃什么自己点。”伍妩把手机递给伍蒙。 伍蒙接过手机,刚加了两杯奶茶,手机就响了,他把手机还给伍妩。 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伍妩犹豫一下,还是接起来。 “喂。” “伍妩?”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你是?” “我是麦菲。” 原来是他,怪不得听起来如此熟悉。 “你现在方便见面么?我过去找你。” 伍妩皱眉,他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不好意思,不方便,麻烦你不要再联系我。” 伍妩说完,就要挂断电话,麦菲着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蒋思白不见了!” 伍妩挂断电话的手指停下,她怔了一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上个周蒋叁离开蒋家之后,就再也没人联系上他。伍妩,我很担心蒋叁。” “发生了什么事?” “是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才想见你,说不定你有办法找到蒋叁。” 伍妩看看伍蒙,想了想。 “那你来蒋思白家,我们当面说。” “好。” 一一一 伍妩到家,食物袋子已经摆放在门口。 伍蒙一手拎一个,伍妩伸手按密码。 伍蒙在旁边看着,突然问她:“姐,你换密码了?” 门上的密码还没换,代表蒋思白生日的几位数字刻在伍妩脑中,她输入密码的动作已经形成习惯。 “滴滴滴”门打开了。 伍妩迈进门。 “嗯。” 伍妩洗完手,把食物放在餐桌上,撕开包装,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伍蒙洗完手过来,也帮她一起,没一会儿,桌上摆满他们喜欢的食物。 虾饺皇还冒着热气,伍妩把筷子递给伍蒙。 “快吃。” 伍蒙夹起一个虾饺皇,放进嘴里,里面的大个的虾仁,一咬下去,爆出汤汁,他吃的心满意足。 伍妩也夹一个,学着他一整个放进嘴里。 “一会有个朋友要过来,有点事,我出去一下,你先在家里呆着。” 伍蒙放下筷子:“男的女的?” “男的。” “姐,你不是想和蒋大哥分手吧?” 伍妩一愣。直到如今,伍蒙对于她和蒋思白的之间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呢。 “伍蒙……”伍妩刚想和他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门铃恰好响起来。 伍妩放下筷子,看看墙上的钟,麦菲说要快一个半小时才能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呢。 “我今晚和你解释。” 伍妩走到门口,她以为是麦菲来了,没问便直接打开门。 门外却不是麦菲。 “你现在方便么?” 齐媛不似之前的张扬,素面朝天,穿一身黑色运动套装,连脚上的鞋也是黑色的。 她不化妆的脸十分憔悴,眼下松弛,脸色泛白。 伍妩挡在门口,看着她。 “有事么?” 伍妩本身就比齐媛高,现在脚上又穿着那双厚底白色拖鞋,站在穿着平底鞋的齐媛面前,高出一大截。 齐媛需要抬起头看伍妩,她的眼神复杂,望着伍妩。 “现在还要装,有意思么?” 伍蒙迟迟不见伍妩进来,扯着脖子朝门口喊:“姐,谁呀?” “没事,小区物业。” 伍妩站出来,随手关上门。 伍妩往前上了一步,齐媛往后退了一步。 “是伍蒙么?”齐媛问。 “不关你事。” 伍妩直视齐媛,瞳仁黑的发亮。 “你找我干嘛?” “蒋思白没和你说么?”齐媛提起蒋思白,语气里尽是嘲讽,“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演戏给谁看。” “我没演戏。”伍妩说,“你说清楚。” “蒋思白让我找你当面道歉,这事你不知道?” 伍妩的眼球凝住不动,随即轻轻眨了一下。 “他还说什么了?” 齐媛看伍妩是一副真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反而愈加嫉妒。凭什么,伍妩就能找到蒋思白这样的人,而同样的出身,她齐媛就要迫于胁迫向人低头。 “他让我来道歉,同时把我知道的一切消息告诉你,这样他才肯放过李嘉名。” 李嘉名?伍妩倏然想起,上次李嘉名走后,蒋思白说过的话。她当时以为他是气头上的说的大话,现在看来他那时已经藏不住自己的身份了。 “是我小看你了,伍妩。”齐媛说,眼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让伍妩想起初遇她时。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齐媛轻笑一声:“为什么?因为我不想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别人发现,我的那些过去。” “我离开了那个穷地方,以前的破事知道的人也就是你和我。可是网络上曾经留下的证据抹不掉,李嘉名也害怕,可是他又没有能力抹掉全部的证据。正好有人找上我……” 齐媛停下,有几分快意。 “伍妩,恨你的人不只我一个。” “是谁?” “你先答应我,你会和蒋思白好好说,让他放过嘉名。” 伍妩“哼”得一声笑了。 “蒋思白让你来给我道歉,你却来和我谈条件?” 齐媛眼冒凶光:“你别欺人太甚。” 电梯打开,麦菲正好听见这句话,他大步流星走过来。 “你才欺人太甚!” 他叁两步走到伍妩身边,眯着眼打量齐媛。 “看来你还是没收到教训,蒋叁让你来给伍妩道歉,结果你跑来继续找她麻烦,是嫌李嘉名日子太好过了么?” 麦菲说完这句话,伍妩立马扭过头。 “你也认识李嘉名?” 麦菲对着她点头,又看向齐媛:“你和李嘉名那点破事,说出来我都怕脏了嘴,你说完了么?说完赶紧滚。” 齐媛本来就是被逼来道歉的,她想利用伍妩的心软,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麦菲,被现场抓到。 齐媛没了办法,她的眼神变得哀怨。 “伍妩,是我不好,但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让蒋思白放过嘉名吧。” 伍妩还没说话,麦菲又急了。 “哟,合着威胁人不成,就改成走小白花路线啦。要想装小白花,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别再把自己恶心着。” “你……” “我怎么了?” 伍妩拉住麦菲:“算了,让她走吧。” “你走吧,李嘉名的事我不会管,你别再来找我了,再来我就报警。” 齐媛还想说什么,碍于麦菲在场,只能把话咽下肚,狠狠瞪伍妩一眼,转身离开。 电梯合上,伍妩看着麦菲:“你怎么认识李嘉名的?” 麦菲叹口气:“还不是蒋叁让我帮忙,不然我才不愿意去惹一身骚。” “蒋思白……逼齐媛来和我道歉?” 麦菲点头:“是,多此一举,但是蒋叁非得坚持,说什么她必须要当面向你道歉认错,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又看向蒋思白家的大门:“现在可倒好,蒋叁这个家伙,丢下这对烂摊子,自己消失了。” 一一二 伍妩穿着一件白色的婚纱,裙摆上是麦菲手动撕出来的口子。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裙摆,不确定:“这样真的行么?” 麦菲上下打量她一通,伸手向伍妩的头,伍妩向后退一步躲开。 “干嘛?” 麦菲指指她头上的同款破烂头纱。 “头纱,太正了。” 伍妩自己抬手拽了一下头纱:“行了吧?” 麦菲满意地点点头。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服装千奇百怪。有伍妩见过的日本动漫的人物,还有各种欧美动漫中的打扮,最离谱的是有人穿着一套恐龙的衣服。 “蒋思白会来么?”伍妩怀疑。 麦菲摇头:“不知道,反正我是给他发信息说你会来,我说蒋路今天会在这向你求婚,他要是再不来,我也没法了。” “蒋路为什么会选在这种地方求婚?”伍妩扶额,“你要撒谎也撒得像样点。” 几天相处下来,伍妩和麦菲说话更随意了。 麦菲摊手:“谁让蒋路今天正好来这呢?” “蒋路今天来这?” “对。” “你怎么知道的?” “蒋路秘书说的。” “蒋路秘书,他就这么告诉你蒋路的行程?”伍妩觉得不对劲。 蒋路的秘书她见过两次,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一板一眼。 对上伍妩的眼神,麦菲耸肩:“蒋路的秘书是殷杭的初中同学,殷杭以前帮过他。” 他这么一说,伍妩就理解了。 可是…… “蒋路来这干嘛?” 麦菲四处张望,好像生怕错过蒋思白。 他没看伍妩:“秦知了喜欢漫展,蒋路陪她来的。” 麦菲的视线被恐龙挡住,他踮起脚尖,又被伍妩扯着衣领拉下来。 “你知道蒋路和秦知了?” 她严肃地看着麦菲,麦菲叹气:“是,我不光知道蒋路和秦知了的事,我还知道你和蒋路的打算。” 伍妩眯眼。 麦菲:“我怎么知道的?” 他指指伍妩仍然握着他衣领的手:“你先松开。” 伍妩松开手,麦菲拉着她从大路中间蹭到边上,跟随着人流一边走一边说。 “你以为齐媛怎么突然盯上你的?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盯着路人看,生怕错过乔装打扮的蒋思白。 “是蒋路的前妻?” 麦菲看她一眼,点头。 “秦凌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她一向心狠手辣。正好查到齐媛和你之前的渊源,就想借这把刀,一招制敌,解决了你,让你再也没有还击之力。” 伍妩跟着麦菲的脚步,混在一堆形色各异的人。 “蒋路知道这件事么?” 有一个穿着蜘蛛侠衣服的人撞了伍妩一下,麦菲伸手把她拉近,瞪了对方一眼。 “应该知道吧。”他说,“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 “哎,说来话长,这事还是得蒋叁和你解释。” 麦菲看见一个穿着破烂西服的背影,往前快走几步,拉住对方。 “干嘛?”对方回过头,不是蒋思白。 “对不起啊,哥们,认错人了。” 麦菲回头,伍妩还站在原地,他走过去。 伍妩问他:“那你怎么知道秦知了和蒋路的事情的?” “齐媛把秦凌抖落出来之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齐媛爆出来的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不小心拍到了秦知了的背影,她那天穿的裙子,还是秦逾和我一起帮她买的。后来,我就去查秦知了的行踪,发现你和蒋路出去的时候,秦知了也正好不在学校,我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伍妩揪了揪自己的头纱:“蒋思白知道么?” 麦菲点头。 “他一开始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但是从始至终,他就不相信,你和蒋路是真的。不过他也挺吃惊的,蒋路和秦知了,谁能想到。你没看见,蒋叁和蒋路对峙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蒋路这么吓人,他是真生气了,才翻了脸把那件事说出来。” 伍妩嫌弃头纱总是飘来飘去,一把抓住拿下来。 “哪件事?是和蒋思白离开有关?” 麦菲眼神往下飘:“我不能说。” 一问到蒋思白为什么躲起来,他就支支吾吾的。 伍妩没了耐心:“不说我走了。” 她作势要走,麦菲叫住她:“哎。” 伍妩停下,麦菲张嘴,“啧”了一声又闭上嘴。 “我真不能说。” 伍妩气得转身就走,麦菲在后头喊:“你去哪啊?” “厕所!” 伍妩拖着裙摆,把高跟鞋踩得“登登”响。 她能去哪?蒋思白来不来还不一定,倒是她打扮成这个鬼样子。伍妩把头纱攥在手里,呼出一口浊气。 “嗯?”伍妩往前走,手里的头纱不小心挂到旁边人身上。 “不好意思。” 对方穿着海盗服装,伍妩不知道他的装扮来自于什么作品。他的左手是一把生了锈的铁钩,头纱正好挂在钩子上面。 他把头纱解开,对着伍妩微笑:“没关系。”他看看伍妩身后,“你们的装扮很般配。” “我们?” 伍妩不明,顺着对方的目光转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带着夸张领带的新郎。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更长,向后梳成背头,凹陷的眼睛,刻意画白的憔悴脸庞,倒真像从地下走出的魂灵,难怪这个海盗说他们般配。 “My bride” 蒋思白对她伸出手。 一一三 海盗打扮的人,从没见过像他们这样一对奇怪的情侣,他的钩子举在半空中,撑大双眼看着蒋思白和伍妩。 蒋思白捂住小腿,憔悴的脸上上扬,露出痛苦的表情。 伍妩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这一脚踢过来正中小腿骨,又钝又疼。 “你多大了?还离家出走?” 伍妩把头纱拿在右手,左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思白。 钩子海盗看看伍妩,又看看蒋思白,想管又不敢管。 “我……”蒋思白想开口解释,又被伍妩喝住。 “你什么你?” 钩子海盗盯着伍妩看了半天,决定还是不管闲事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从两人中间退出,大气不敢出一口。 直到走远了,他才回头望了望,摇了摇头。 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是有点脾气的。 蒋思白和伍妩这样一对长相气质均出众的情侣,在漫展也是少见的,蒋思白弯着腰揉着小腿,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不自觉放慢脚步,多看两眼。 伍妩接收到周围人的目光,她不喜欢这样被打量,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麦菲人。 她对蒋思白说说:“起来。” 蒋思白直起腰,紧抿着嘴。 漫展中的人熙熙攘攘,伍妩压根找不到麦菲,她看向前方,有一个摊位面前人比较少,她看一眼蒋思白。 “跟我过来。” 这个摊位是一家新款的游戏的站位,伍妩没见过这个游戏,上面摆着几只金属虫子,展位里的年轻男人低头摆弄着手机,伍妩皱眉,怪不得人少。 伍妩站在这,带着眼镜的男生,看见伍妩和蒋思白过来也不发宣传册,也不说话,看一眼继续埋下头忙手上的东西。 伍妩站在原地,她的手机在麦菲那儿呢,她问蒋思白。 “带手机了么?” 蒋思白摇头。 伍妩叹气,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去哪找麦菲啊。 “你还生我气么?”蒋思白问。 伍妩不知道怎么回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齐媛找你道歉了么?”蒋思白又问。 说起这个,伍妩才想起自己还没和他道过谢呢。一码归一码,骗人是不对,但他的确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伍妩轻轻咳了一声:“谢谢你帮我解决这件事,齐媛她来找过我了,也算道过歉,你别再找李嘉名麻烦了。” “她还说了什么?” 伍妩摇头:“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麦菲骂走了。” “麦菲不会无缘无故骂人。”蒋思白不高兴,冷着脸说。 伍妩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总之你别再找李嘉名麻烦了,省得齐媛再来烦我。”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万一李嘉名真想鱼死网破,他怎么办呢? 上次她为李嘉名说话,他误会她是在怪他。 伍妩想起来,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我不是怪你,只是李嘉名和齐媛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逼急了他们真想什么阴招对付你,你怎么办?” 伍妩说完这话,她看到蒋思白的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意。 伍妩“此地无银叁百两”:“你别多想,我也怕因为你而连累我。” 她欲盖弥彰的样子,在蒋思白看来更可爱,他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漫展上有许多背着长枪大炮的摄影师,其中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大叔看到蒋思白和伍妩,惊为天人,热情地冲过来。 “我能给你们拍张照么?” 伍妩刚想拒绝,就听见蒋思白说:“可以。” 伍妩扭头看他,他一本正经地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呵” 他答应下来,摄影师就拉好架势,拍了两张,他指了指伍妩手里拿着的头纱。 “美女,你把头纱带上行么?” 伍妩想拒绝,蒋思白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拿过伍妩手里的头纱,替她戴上。 摄影师满意地点头。 “这才完美。” 蒋思白和伍妩肩并肩站着,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反而贴合了一对僵尸新人的感觉。 摄影师想让他们换个姿势,看了看伍妩的脸色又没敢说,快门按了几十下,他拍完照走到两人身边展示自己的作品。 “你看,这张多好看?” 蒋思白凑过去看的认真,伍妩撇了一眼。 摄影师一边展示照片,一边对两人的装扮赞不绝口。 “你们俩这衣服质量挺好,真和电影里一样,花了不少钱吧?” 伍妩身上的服装是麦菲准备的,花了多少钱她不清楚,但麦菲应该不会吝啬。伍妩看蒋思白身上的西装,虽然刻意做旧,但剪裁一流,应该价格也不菲。 等等…… 伍妩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的衣服是麦菲挑的,可蒋思白怎么就知道她会穿僵尸新娘的婚纱,怎么就这么巧,他就穿了和她搭配的西装? 麦菲说,他给蒋思白发了消息,压根不确定蒋思白会不会来。 那他怎么会在信息里告诉蒋思白这些细节呢? 伍妩眯起眼,看着凑在相机前看照片的蒋思白。 “蒋思白……” 一一四 蒋思白转头看伍妩:“嗯?” 伍妩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蒋思白:“你的衣服谁帮你准备的?” 伍妩注意到蒋思白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停滞,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我……临时准备的。” “呵”伍妩右边嘴角斜了一下,“不是麦菲告诉你的?” 蒋思白低下头,从伍妩的角度能看到他高耸的鼻梁,像覆盖了白雪的山峰。 伍妩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你和麦菲早就串通好了,是吧?” “……”蒋思白还在犹豫。 “你还想再骗我一次么?”伍妩问。 她温柔平静的语气,像匕首的一击,扎进蒋思白的心脏。 他抬头,嘴唇失去血色,在苍白而刚强的脸庞上,可以看到血液慢慢褪去。 “我不能冒险。”他说,眼睛望着她,像是平静,一望无际的海面。 “麦菲说,你要嫁给蒋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也许这是他为了逼我出来编的谎言,可是我不能冒险。” 海面没有波澜,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知道,你不喜欢蒋路,经历这件事之后,我想你会和他撇清关系,可是,我不确定。如果你还坚持通过他来断绝我们的关系,你仍然愿意的话,我怎么办?” 蒋思白站在伍妩面前,他一动不动,周边人来人往,可他不受打扰,就那么看着她。 他的躁动不安,他的软弱,一一展现在伍妩面前。 “所以你给麦菲回了消息?” 蒋思白抿了一下嘴唇:“我收到消息的瞬间,就给他打了电话。” “既然你知道,这都是麦菲设计的,蒋路压根不会和我求婚。”伍妩说,“那你还来干嘛?” 蒋思白笑了,他的笑纯粹,可眼中又夹杂着一丝悲伤。 “我最近经常说这句话,因为‘我很想你’。” 哪怕我知道这可能是个骗局,我还是愿意上当,因为有关你的事,我都不能冒险。哪怕我知道这是个骗局,可是我还是想将错就错,见见你。 伍妩的心像空中的秋千,荡来荡去,她无法保持脸上的冷漠。 “我说……” 摊位里坐着,一直低着头玩手机的男生,不耐烦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哀怨,看向两人。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谈恋爱?你们挡在这,别人都过不来。” 他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脸色灰青,眼下的黑眼圈泛青,他看看伍妩,叹口气。 “美女,我听着你男朋友说话,我都被感动了。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你要是觉得他还有救,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生命苦短,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这都是幸运,别浪费机会。” 他说完,又低下头摆弄手机。 伍妩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忍了忍,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最终没忍住。 “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就这样随便给我建议?生命苦短,那你为什么要把时间都浪费在玩游戏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往常,她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但经历过一个莫名其妙的麦菲,掺和在她和蒋思白之中,现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居然也来给她情感建议,他说的这么风轻云淡,好像伍妩不原谅蒋思白,就是错的。 对方显然没有被伍妩激怒,他抬起头,幽幽看着伍妩,说:“就是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我才玩游戏。你觉得游戏没有意义,但是玩游戏让我开心,做游戏让我快乐,这就是我的意义。反倒是你们俩,互相喜欢,却在这别别扭扭,浪费时间。而且,美女,我也不想多管闲事的,是你们在我的摊位前面站着不走的。” 伍妩的攻击丝毫没有影响到对方,他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你们要是还想吵,拜托换个地方,我要睡觉了。” 说完就趴在桌子上,用头顶对着伍妩和蒋思白。 伍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她对蒋思白的喜欢这么明显么?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无论是麦菲,还是这个人。 蒋思白出声,把她从混沌中拉出。 “我们走吧,我还有更多的话想和你说。” 他再次对她伸出手,伍妩看着他细长的手指,伸手触去,便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收紧自己的手:“走吧。” 一一五 伍妩别扭什么呢? 父母健在时,她的家境尚且不好不好,可父母在,她便觉得希望在。 父母离开后,她一个人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弟弟,纵使有过少女的梦想,但这些年泥潭里摸爬滚打,早让她认清残酷的事实。 她是一个人,生活在群体里,被社会控制着。 她卖服装时尽心尽力,凭一己之力拉高营业额,可当她被中年已婚的男老板吃豆腐时,却要被人骂“下贱”。她忍气吞声一个月挣几千块钱,却仍然记得要给二叔家的弟弟妹妹买东西,可他们却在收礼物之后,转头就把她唯一的弟弟推在臭水沟里,骂着肮脏的话。 她曾经有过坚持,但这份坚持不堪一击。 当她站在酒吧门前,差一点就要迈进去时,齐媛的出现阻拦了她的进一步堕落。 齐媛待她好么? 平心而论,一般而已。 可伍妩永远记得,在她万念俱灰,打算出卖肉体时,是齐媛拉了她一把。至于出于什么目的,伍妩不想去计较。 齐媛在她即将堕落进深渊时,对她伸出了手。 这只手也许不干净,却的的确确拉了伍妩一把。以至于时至今日,伍妩依然没法对齐媛赶尽杀绝,她替齐媛求情,其中夹杂着她的复杂感情。 齐媛帮助过伍妩,她告诉伍妩,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想起齐媛,伍妩总会想到她的大波浪长发在风中飘舞,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伍妩,笑着问:“你要不要跟我干?” 但她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她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惜牺牲伍妩的名声,曾经想要拯救伍妩的那个人,现在要亲手把她推进深渊。 明明,她已经在深渊中了。 伍妩坐在咖啡店的棕色椅子上,面色静如止水。 “蒋思白,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有为自己的曾经后悔。选择这条路,不够光彩,但却是那时候我能做出做好的选择,这份职业,它养活了我自己,拯救了我弟弟,让我们能有带着一些尊严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蒋思白安静坐着,认真地听她讲。 伍妩突然笑了,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笑容温柔夹杂着几分无奈,和脸上苍白的妆容不符。 “麦菲真是个讨厌的人。” 蒋思白听她‘批评’麦菲,并不生气,她嘴角的笑证明她没有恶意。 她接着说:“他这么爱管闲事,怪不得成为不了心理医生。他冒冒失失地来找我,我的第一反应是厌恶排斥,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他一眼就看出我的目的,我的脆弱。一般的人看出来,大概还要委婉一些,可他偏偏直来直往,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伸手揭开我的伤疤。” 蒋思白弯弯嘴角:“他真是……讨厌极了。” 伍妩点了杯柠檬气泡水,几近深秋,她却选择往里加了许多冰。 “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以后,我吓坏了。麦菲说,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是为了掩盖我自己的懦弱。”伍妩的手紧紧贴着杯子,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直至心间。 “我想否认,可惜,该死的,他又说中了。” 伍妩低着头,打量自己的苍白的指尖,没看到蒋思白因为紧张震惊而瞬间睁大的眼。 她举起杯子,对着蒋思白晃晃。 “我的曾经,就像这杯饮料里的冰块,它们始终存在着。一开始是以显眼的块状存在着,时间久了,它们融化在饮料中,好像消失不见,但其实它们只是融进了饮料中。你本来想喝一杯浓郁的咖啡,可是因为这些冰块的存在,它要被稀释。甚至连你自己都知道,这些冰块掺杂了沙粒,你说你不在乎,可是等到冰块融化了,沙粒融进你的嘴里,你不能再假装它不存在。那时候你要怎么做呢?” 伍妩歪着脑袋,镇定地问蒋思白,却从没打算听他的回答。 “你会悔恨,你会懊恼着倒掉那杯咖啡,因为这对你来说太容易,你倒掉这杯咖啡,还可以再买一杯,你可以再买无数杯,那些冰块只能是你曾经犯过的愚蠢错误之一。”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睫毛微微颤动:“现在你懂了么?” 她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色婚纱,一字肩的设计露出她光滑的肩,露出一笔勾勒而成的优雅的肩颈线,如天鹅般直挺的脖子,她瘦削的下巴微微向上扬着。 伍妩是高傲而热烈的,从始至终。 可这样的她,坐在他对面,强装镇定,把自己比喻成夹杂了沙粒的冰块。 蒋思白猛然懂了,麦菲那个复杂的表情。 他的确不懂。 伍妩见他盯着自己,面色逐渐柔和下来,她以为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打算放弃这无谓的努力和坚持。 她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失落,强装镇静。 “你……” 猝不及防,蒋思白伸手端起她那杯饮料,一饮而尽,把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含进嘴里,嚼得“个蹦个蹦”响。 “你……” 一一六 他的牙齿被冰块冻得发凉,寒意蔓延到牙根,他却眉头也不皱地把冰块咽下去。 伍妩目瞪口呆:“你……” 蒋思白把冰块嚼碎,咽下肚,嘴唇发白。 “我会把它们含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蒋思白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他把杯子放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对我来说,不是夹杂了沙粒的冰块。我不喜欢喝咖啡,我不需要咖啡,我喜欢我手里这杯水,喜欢里面的冰块,喜欢各种复杂的味道。” 伍妩摇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我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伍妩正视他:“对,因为你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而我呢?” 如果蒋思白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人,伍妩大概还会赌一把。可看多了这样的先例,伍妩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段感情会走向哪。 爱情从来不只有关于爱情。 冲动之后,是无数次的考量。伍妩不知道,在哪一次的考量中,蒋思白会后悔。 蒋思白抬起下颌:“我这次离开……因为我知道” 他扯扯嘴角,自嘲道:“原来我的的确确是一个依靠家庭的无用的家伙。” “我不是这个意思。”伍妩开口解释。 “我知道你的意思。”蒋思白冷静矜持的脸上出现释然的表情。 “从小到大,我听过无数次,他人或羡慕或嫉妒的话,大家都羡慕我有一个这样的家庭。”他继续说,“我不能否认,我的家庭给我带来众多便利,我可以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比别人更多的试错机会,这也许会让我的人生更轻松。” 蒋思白看着伍妩,随意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一直不肯承认,我的成功要归功于我的家庭,我想证明,我自己也可以。我爸不许我写小说,他希望我能和大哥二哥一样,从事商业。在他眼里,文学是无用的东西,小说是一堆闲人的无病呻吟。” 伍妩的嘴唇撇了一下。 “我说要出国学文学,他不同意,把我关在家里。我偷偷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腿,拖着受伤的腿往外跑,可是那时候我觉得无比快乐。” 蒋思白从鼻子呼出一口气,笑了,他在嘲笑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为了梦想坚持和全家人作对,为自己的梦想努力,我曾经多么地热爱我的作品。我至今仍然记得写到‘长灯’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脑闪着白光,我坐在那,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吸光。我的灵魂,好像跟着‘长灯’一起走了。” 伍妩记得,‘长灯’是他那篇获奖小说里的主人公。 “小说出版地很顺利,没多久,我就得奖了,我得到许多人期盼等待多年的成就。获奖的当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着电脑一遍又一遍地看长灯死去的那章。这一直是我的骄傲。” 说到这,他停下来,声音收紧。 “可是,原来我压根不应该骄傲,因为在我生命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成就,是虚伪的。”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轻飘飘,落在伍妩心上,却砸出几个大坑。 “我最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得奖,是因为爷爷指使蒋路收买了评委。那个奖项,压根就不属于我,甚至连书的销量都是蒋路花钱砸出来的。” 他低头:“我的成就,根本是个笑话。” 伍妩语塞,她不知所措。 他抬起头,撞上她心疼的眼神,他的心一暖,苍白的脸上,眼睛却亮的可怕。 “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可怜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没有背后的帮助,我也只是一个,你期待中的普通人,甚至我连普通人也不如。我只会写东西,没有了家里的帮助,我只能靠最低的稿费生活。” 蒋思白目光灼灼,伍妩的脸被他看得发烫。 “我们没法选择家庭,没法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情,可也不该因为害怕而放弃从今往后的各种可能。” 伍妩喉咙发紧:“可你明明知道,这是个错误。” 蒋思白点头:“也许这真是个错误。” 伍妩诧异,她不懂。 蒋思白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伍妩仰头看他。 他与她印象中的他不一样了,可到底是哪变了,伍妩一时说不出来。 他对她再次伸出那只她曾拒绝的手。 “有时候,明知它是个错误,我们也还是要做。只有做过之后,你才能清晰地明白,这到底值不值得?” “我值得么?”他问。 一一七 漫展附近的咖啡店里挤满了人,大多是来参加漫展的,蒋思白和伍妩的服装在其中并不显眼,但蒋思白的长相过于乍眼,周围的女生不时地往这边投来目光。 他站在那,伸出一只手。 伍妩口干舌燥,耳朵里嗡嗡一片,周围的声音都化作低鸣。 “接受他。” “不接受他。” 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两个答案。 他没有收回手,伍妩想打掉他的手,站起来大步离开,可她没这么做,因为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这次她再拒绝蒋思白,他会走掉。 他会走掉。 好像是为了印证伍妩的想法,蒋思白的手恰巧这时往回撤。在此刻的伍妩看来,世界的一切都是慢节奏进行的。当蒋思白往回撤自己的手时,伍妩清楚看到他的指尖离自己越来越远。 身边有人在说什么,她听不到,低鸣愈发尖锐,她的眼里只有他弯曲的手指。 “别……” 伍妩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因为过于着急,只攥住蒋思白的食指。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抓得死死,指甲陷进自己的肉里。 在抓住蒋思白手的这一瞬间,伍妩耳中一直重复的低鸣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澄净,看向蒋思白。 她说:“别走。” 蒋思白的心在这一时,如同空旷大地,战鼓响,人马嘶鸣。 他的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着杯子而泛凉,她抓紧他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担忧,紧张,兴奋,释然,在这一瞬迎面而来。 试探一个人的心意,把自己全部交出去,这种感觉如同在峡谷中踩着细细的线从一头走到另一头,直到脚重新踩在大地上,直到脚掌感受到泥土的松软,这才算是结束。 伍妩一贯以为,自己独行于这片峡谷中,当她第一次转头看到另一个人时,她喜出望外,可这个人却让她原本就沉重的心增添了更多重量,原本看似坚韧的线变得脆弱,甚至不堪承担她一人的重量。 这个人对她伸出手,问她,你要不要换一条线,和我一起? 伍妩摇了摇头,她选择继续走,可是走着走着,她却觉得脚下生疼,那头的终点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这个人再次对她伸出手,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可是我们在一起,线会断,我们会摔下去。”她说。 “不会的,”他回答,“我们会一起走到终点。” “可是线断了怎么办?” “那我们一起坠落。” 伍妩迟疑。 “你要不要牵我的手?”他说,又一次递出他的手。 伍妩迟疑着,那只手往后退缩,她害怕极了,这比让她摔下悬崖更怕,她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手。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他反握住。 站在蒋思白身后的女生,看到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识相地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穿着粉色草莓萝莉裙的可爱女孩子,不死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蒋思白的背影,抱怨道:“本来还以为能有机会呢。” 旁边穿着黑色皮衣的女生搂住她的肩膀:“就和你说了没可能,他们俩一看就是一对。” “我看那个女生一直没伸手牵他的手啊……要是她没伸手,帅哥说不定就给我微信了呢。” 穿黑色皮衣的女生拍了拍她的头顶,安慰道:“别自欺欺人了,就算美女没伸手,这哥们儿肯定也要回绝你的。” “喂!” 蒋思白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一颗浮在空中的心总算落地。他原本只是想回头和身后的女孩说句话,没想到这一举动居然能让伍妩有如此大的反应。 深秋之时,却偏他的世界,万物逢春。 他感受两人共同的温度,眉眼间都是情。 “走吧。” “去哪儿?” “去找麦菲。” 一一八 伍妩和蒋思白的手没再分开,人潮熙攘,来来往往,他们的手始终连在一起。 蒋思白很想丢下麦菲,直接带伍妩回家,可他太开心,迫不及待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麦菲。 蒋思白和伍妩沿着展位,一个一个地找,最后在一个游戏的展位找到他。 巧的是,他正站在之前蒋思白和伍妩站的地方。 麦菲站在那儿,之前面对蒋思白和伍妩时,还颓着的那个人,现在正生龙活虎地给麦菲讲解。麦菲说了些什么,离得远,伍妩听不清,只看到之前冷着脸轰他走的那个人,此刻却咧开了嘴,一脸崇拜地看着麦菲。 伍妩拉住蒋思白:“你带手机了么?” “没有。”蒋思白斩钉截铁地回答。 伍妩松开手,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他。 “现在交出来,既往不咎。” “真的?” 伍妩点头。 蒋思白手向后伸,从西装外套里的背心后面掏出手机,递给她。 伍妩接过手机,对他莞尔一笑:“我说既往不咎,可没说什么事。” 蒋思白的脸更白了。 伍妩拿出手机,对准前面的麦菲和男人,一连拍了好几张。 蒋思白在旁边站着,看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解,但也不敢问。 伍妩拍完,心满意足地翻看,把手机握在手里,扭头对蒋思白说:“走吧。” 蒋思白和伍妩走过来时,那个人还在拉着麦菲说什么,看到他们俩出现,再看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扶了扶眼镜。 “你们和好了?” 麦菲闻声,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见蒋思白和伍妩站在一起,两人的状态明显于之前不同,他会心一笑。 蒋思白看麦菲,而伍妩却看着那个男人,两人的眼神相接。 麦菲对蒋思白抬抬下巴:“你们俩打算怎么谢我?” 他这一说,伍妩才把眼神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你想要什么?”蒋思白问。 麦菲想了想,面露难色:“我帮了你们这么大忙,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得答应?” 蒋思白和伍妩同时摇头。 蒋思白注意到,他脸上浮出熟悉的表情,那种做坏事前胸有成竹的自信,心中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 “你到底想要什么?” “啧,嘶……”麦菲故意拉长音,“我算是促成你们破镜重圆的第一功臣,你们之后过得甜甜蜜蜜,是不是应该在生活里留点什么,作为感谢我的纪念?” 伍妩眯眼。 麦菲笑得灿烂,热情地问伍妩:“你将来打算生几个小蒋宝贝?” 蒋思白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后立马转过头也盯着伍妩。 伍妩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家伙,重要的时候,居然这么容易上当,可他好像又很期待,伍妩作罢。 “两个。”她轻声说。 蒋思白听到“两个”之后,笑意在脸上漫开,眼中春情无限。 麦菲也是…… 他提醒伍妩:“‘麦菲’是个不错的名字,你觉得呢?” 图穷匕首见。 蒋思白首先站出来斩断他的想法:“你做梦。” 他冷着脸站到麦菲和伍妩中间,拒绝麦菲。 麦菲耸肩,他歪着身子看伍妩。根据他的观察,蒋思白在这件事上的发言权实在少的可怜,伍妩才是有最终决定权的人。 伍妩没有蒋思白那么激动,她想了想,问:“你的爱人,会同意我们的孩子用你的名字?” “他会同意的。” 麦菲说。 伍妩点头:“好。” “真的?”麦菲和蒋思白同时问出这个问题,只不过带着不同的情绪。 “真的。” 叁个人各怀心思,其中各有不同的滋味。 站在一旁,又看了一出好戏的男人,忍不住开口。 “你们跑到漫展来演连续剧么?外面有的是地方,别在这耽误……别人来。” 伍妩刚才就注意到,他在听到麦菲有爱人之后,眼神里的失望,她反而有几分于心不忍。 “走吧。”她说。 麦菲也同意,他放下手里的宣传单和手机,和对方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径直走了,伍妩握着蒋思白的手,跟在他后面,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失落地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他好像喜欢麦菲。”她对蒋思白说。 蒋思白“嗯”了一声。 “他人还是不错的……” 虽然直接了一些。 有人故意往伍妩身边蹭,蒋思白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怀里,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对方。 像一只故意装凶的小老虎,伍妩想。 “别想了。”他说,“麦菲这些年只喜欢过两个男人,一个是他的初恋男友,另一个就是殷杭。” “殷杭?” “嗯,麦菲现在的男朋友,下次介绍你们认识。见到他,你就知道了,只有他镇的住麦菲这个疯子。” 他故作玄虚的话,引起了伍妩的兴趣,她想知道更多。 “那他们……” 伍妩的话说了一半,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吻打断,蜻蜓点水,却带来了无限涟漪。 “不说麦菲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 一一九 上次两人一起回来,一前一后,像一对陌生人。 这次再一起出现,俨然一对热恋的中的情侣。楼下的保安看到两人的装扮一愣,随后才认出两人。 “和好啦?” 蒋思白笑着点头:“嗯。” “和好就好,就好。”他笑着说,眼角挤出一条条皱纹,愈发憨态可掬。 伍妩对于蒋思白和楼下保安认识这件事,已经足够惊奇,发现保安知晓他们两人的关系之后,更是不解。 她仰头看蒋思白,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蒋思白笑笑不说话,反倒是保安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伍妩说:“姑娘,吵架归吵架,以后可不能再离家出走了啊。上次你离开,小伙子穿着拖鞋就追出来了,看见你上了车那个……那次词叫什么来着?” 保安用粗糙的手挠挠脑袋:“啊,失魂落魄。” 他高兴地拍拍手:“对!就是失魂落魄。” “要我说啊,情侣之间小打小闹都很正常哈,可不能再让小伙子……” 保安还想接着说,伍妩听得也认真,蒋思白却突然插进来:“不好意思,叔叔,我要和我女朋友上楼了。” 保安的话被打断,依旧高兴,他表示理解:“哎,哎,你们小情侣刚和好肯定腻歪,赶紧上去,赶紧上去。” 伍妩还想听。她怎么不知道,她跑出来的那天晚上,他追过来了呢? 听保安的语气,这其中还应该有她不知道的事。她想听,可手被蒋思白拉着,人只能跟着他走。 等电梯时,蒋思白也不肯撒开她的手。从她递出去手之后,他们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不曾分开。 伍妩歪头看蒋思白:“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蒋思白盯着逐渐减少的数字,不说话。 伍妩抓住他的手揪了一下:“小白。” 他喜欢听她叫自己小白,他曾经因为蒋思东而格外讨厌这个名字,可每一次她叫他,他却觉得无限的亲昵。 ”小白~”伍妩又叫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我该和你坦白。”蒋思白说,语气倏然变得认真起来。 伍妩想开口问是什么,电梯就来了,里面走出来一对情侣,伍妩闭上嘴。 他们走进电梯。 伍妩想起上次,她为了躲开他而在楼下等了良久,这些举动尽是徒劳。 蒋思白伸出食指按下“关门”键,修长纤细的手指接触到泛着冷光的电梯。 他收回手,两人四目相对,下一秒,蒋思白双手捧住伍妩的脸,把唇印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在漫展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蒋思白的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吃下去。伍妩的心“咚咚咚”跳的像打鼓,他的嘴里有淡淡的柠檬味,是那杯他们共享的柠檬气泡水,酸酸甜甜的。 伍妩拍了他一下,担心半路有人上电梯。 可这点力气,打在蒋思白肩上,简直是催化剂。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捏在手里揉,侧过脸重新含住她的唇,吻得更深。 伍妩软了身子,闭上双眼,任他为所欲为。 电梯到了,蒋思白搂着伍妩的腰,吻的难舍难分。 直到把人压在门后,蒋思白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他才难耐的地贴上去,把伍妩压在门后,他想把她镶嵌进体内。 他的手从她的后背滑下去,拉开她的拉链,拉到一半,急不可耐地把手伸进去解开她的内衣带子。 “唔,等等……”伍妩想起了什么,向后压住他的手。 正在意乱情迷中的蒋思白听不到伍妩的话,他掰过她小巧的下巴,贴上唇,像一只饥渴的狼,要把伍妩生吞下肚。 静谧之中,只有两人的粗喘声。 忽然,蒋思白听到一声微弱的声响,他立马拉过伍妩,把她搂在怀里,挡住已经现出一半风景的背。 “噔”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伍蒙站在门里,看起来不太高兴。 伍妩往蒋思白怀里挪了挪,小声说道:“我要和你说,伍蒙回来了。” 一二零 蒋思白清了清嗓子,把伍妩又往怀里拉了拉,看向伍蒙:“你好像长高了。” 他原本想化解尴尬,但奈何伍蒙不给他台阶下。 伍蒙看蒋思白,神色严肃,和之前央求着他打游戏的样子判若两人。 “伍妩,进来。”他说。 伍妩这是第一次听伍蒙直呼她名字,她撑圆了眼看着伍蒙:“你叫我什么?” 伍蒙被伍妩看得有些气短,他微微转头躲开她的眼神。 “你赶紧进来。” 伍妩倒是想动,蒋思白使劲箍着她腰呢。伍蒙也看出来了,他不大乐意:“你放开我姐。” 蒋思白也想放,但是一松手,她身上的裙子就要掉下来,露出后背的大半风光,何况这还是在伍蒙面前,蒋思白丢不起这个人。 “你怎么还不松手?” 伍蒙的脸色更差了,挂着稚气的脸上,一双与伍妩相似的媚眼对蒋思白射出冷光。 “我……” 蒋思白还没说完,伍妩就抓着他的手向外掰,蒋思白紧忙反握住她的手:“你干嘛?” “松开!”伍妩还没说什么,伍蒙急了,蒋思白愣了一下。 伍妩借着蒋思白愣住的空隙,掰开他的手,双手按住胸前的裙子,往前走,走到伍蒙面前停了一下:“你给我进来。” 她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后背的衣服大敞,两片洁白的布料随着腰肢摇曳,炫耀如雪似的肌肤。 伍蒙看到她双手按住胸前的衣服,再看到她敞开的衣服,立马抬手捂住了眼睛,随后放下遮挡的手,狠狠瞪蒋思白一眼。 伍妩走到门口,门开着,她正踢下脚上的高跟鞋,换上那双熟悉的毛拖鞋。 伍蒙“哼”得一声,转身往里走,蒋思白跟上。 伍妩先回屋换了身粉色的格子棉睡衣,那身婚纱虽然好看,但终究束缚,她换好衣服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正在相互对视却无言的两人中间,坐下。 伍蒙生气,气得嘴巴鼓鼓。 伍妩心里发笑,有点脾气就收不住,还想替她出头呢。 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面上不显,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不是挺喜欢他的么?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欢快。” 伍蒙怒视蒋思白:“那是以前。” 蒋思白归然不动,他现在学乖了,先听完罪状再解释。 伍妩拿起桌子上的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大口,又递给蒋思白,动作自然,伍蒙看着他们俩碰到的手,一扭脖子。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喜欢他了。” 伍妩和蒋思白交换一个眼神,蒋思白接棒,他尽量温柔:“为什么?” 伍蒙像只田地里被人踩了一脚的青蛙,两腮因为生气鼓鼓的,伍妩背过脸悄悄笑了一下。 伍蒙没看到,他全心全意地对付蒋思白。 “我问你,”他真拿出一副家长的模样,“我姐出事的那个周你干什么去了?” 伍妩“嘶”了一声,他以为伍蒙没看到蒋思白那篇声明,可是转念一想,不应该啊,网上只要一搜她的名字,出现在搜索第一位的就是蒋思白的声明,第二才是齐媛的澄清声明,伍蒙不可能看不到。 伍妩决定帮蒋思白说话:“其实……” “你不许替他说话。”伍蒙阻止伍妩,只是声音里带了许多委屈的情绪。 伍妩耸肩,扭头对蒋思白眨眨眼。 伍蒙接着说:“我姐出事一个周了,你才站出来,这一个周你都干什么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姐这一个周有多难过?” 伍妩撇撇嘴角,原来小孩是在替她打不平。 虽然这件事的确不能怪蒋思白,毕竟那时候她还是蒋路的未婚妻,蒋思白没有任何立场站出来替她说话。 伍妩想解释,蒋思白抢先一步。 “对不起。”他说,“是我不好。” 他没有解释,伍妩皱眉,揪了揪他的手指。 “我想找一个万全之策,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护你姐,但是我犹豫的这段时间,事情发酵得更大,是我不好。” 蒋思白认真的几乎虔诚,伍妩于心不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伍蒙还小,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伍妩前面,替她出头,尽管内心有些退缩,可他仰着头不肯让步。 “如果每次出事,你都是优柔寡断的态度,我能放心把我姐交给你么?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以后能保护好我姐?你能保证么?” 今天的伍蒙与往日不同,他好像忽然长大了,变得咄咄逼人。 蒋思白面对他的质问,抬起头,双眼直视伍蒙,少年的脸色苍白,可眼神坚定,蒋思白这一瞬间是高兴的。 他说:“我不能保证。” 伍妩一怔,她捏紧了蒋思白的手。 “我不能保证,我能保护她一辈子不受伤害。人生太长了,她和我在一起,要经历起起伏伏,总会有生气伤心的时候,甚至还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但是我会努力减少这种时刻,我会吸取每一次教训,我会牵着她的手,学习做一个更好的男朋友,更好的另一半,更好的丈夫。” 丈夫…… 伍妩的手几乎要融进他的手中,她觉得浑身滚烫。 蒋思白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绕到背后,掀开西服,从背心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枚简单的素戒。 他半跪在地上,刻意画的苍白脸上,目光闪闪。 “伍妩,你愿意成为我的新娘么?” 一二一 伍妩躺在床上,她翻了个身,睡不着。 她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11点了,不知道蒋思白睡着没有? 伍蒙在学校养成规律的生活习惯,每天晚上10点九上床睡觉,饶是如此,伍妩经过隔壁客房的时候还是特意放轻脚步,她把耳朵贴在客房的门上,听了半晌,没有声音,才放心继续往前走。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又轻轻关上,伍妩像一个半夜逃出家门和男友约会的叛逆少女。门关上那一刻,她舒了口气。 伍妩站在蒋思白门前,没着急按密码。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睡着了么?” 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有” “你还在生气么?”伍妩在生气后面加了一个鬼脸。 发出去,立马收到回复。 “我没生气” “嗯……” 谁信啊,明明走的时候,一副低沉的模样。 伍妩想了想,低头快速打了几个字。 “那你不需要我哄了?” 那头的蒋思白这下没消息了。 “喂!” 过了大概十几秒,他的消息过来了。 “倒也不是。” 伍妩咬住嘴唇,笑意从她的嘴角和眼睛里流露出来。 “开门。” 伍妩知道他家的密码,那是她烂熟于心的数字,可她偏偏想让他来开门。 “噔噔噔”,“咔” 门打开了,蒋思白站在门里,看着站在门外,对着他笑得灿烂的伍妩,拉住她的胳膊一把把人拉进门。 两人站在玄关处,他的脚上穿着和她同款的毛绒拖鞋,伍妩低头看两人的脚,把自己的鞋踢下来,踩在他的脚背上。 “干嘛?”蒋思白把人拉进来,却装冷脸。 真要冷脸干嘛急匆匆地跑过来开门,假惺惺。 伍妩没理会他的小脾气,指使他:“往里走。” 伍妩的脚踩在蒋思白的脚背上,因为害怕脚趾屈起,紧紧贴在他的脚背上。 伍妩不算重,但两人的行动却十分缓慢。伍妩双手在蒋思白的颈后交叉,指尖还顺便在他的颈后作怪,但蒋思白没反应,他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握成拳,忍住没去搂她的腰。 走了几步,反倒是踩在他脚上的伍妩更累。 她松开手,改成用胳膊环住蒋思白的脖子。 “抱紧我。”她说,蒋思白没动,她不在乎。 下一秒,她跳起来,双腿夹住蒋思白的腰,几乎在同一瞬间,蒋思白伸出手抬住她的屁股。 “唔,中计了。”伍妩的眼睛闪着得逞之后的狡黠的光。 不知为何,蒋思白感到,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的伍妩,变成另一个人。 她变成一个轻松,爱笑的……小孩子 蒋思白对这样的她又爱又恨。 他想扔下她,可是她这样挂在他身上,他又舍不得。隔了这么久,两人第一次这么亲密,他几乎立马有了反应。 他拖着伍妩屁股的手愈发用力,伍妩感到他的抓握,对上他的眼,她看到从前熟悉的眼神,充满欲念,要把她生吞下腹的凶狠。 伍妩咽了咽口水,气氛霎时变得不一样。 伍妩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一发不可收拾。 蒋思白拖着她的屁股,往客厅走,两人吻的热火朝天,伍妩被摔在沙发上,蒋思白脱下上半身的睡衣,伍妩立刻抬起上半身,拉下他的脖子,寻找沾满她的口水的他的唇。 蒋思白的手隔着睡衣握住她的左乳,隔了太久,他几乎做不到温柔。 伍妩饥渴了许久,碰到他的唇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睡衣,睡裤,还有那条黑色蕾丝小内裤,都被扔在蒋思白家客厅的地板上,旁边是他的的蓝色睡裤和灰色T恤。 蒋思白拉住她的手,让她握住自己,伍妩感受到手里的家伙,它沉甸甸的,在伍妩的手里像有意识一般跳动,她的手掌感受到每一寸滚烫,和虬起的青筋。 她因为紧张而口渴,迫不及待地从蒋思白口中夺去津液,她急不可耐,用小腿在他的腰后磨,她想要更多快感。 但…… 蒋思白突然停下来,他按住伍妩撩拨的小腿,因为情欲而泛红的脸却露出与此情此情相差甚远的表情,他眼神迷蒙,自上而下审视伍妩,像高高在上的神,可以赠予伍妩触手可得的快感。 可神却委屈巴巴地问:“为什么不嫁给我?” 一二二 忍耐良久的人不光是蒋思白,还有伍妩。她的腿被蒋思白按着,想撤也撤不回来。 她因为急促而上下起伏的胸脯,吸引了蒋思白的目光,他的眼神停在两朵被打湿的红梅上,喉结上下滑动。 但他还是坚持:“为什么拒绝我?” 伍妩头疼。 她知道,他肯定会在意这件事,也想过该好好谈谈,但不是这种时候啊。两个人身体赤裸,马上要进行深入交流,他却想让她解释。 伍妩想直接把蒋思白按在身下蹂躏,可要是真比拼力气,伍妩深知她不是蒋思白的对手。 她心生一计。 她对蒋思白张开双手:“你靠近点。” 蒋思白挑眉,伍妩眼镜一眨不眨,看着他。 “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蒋思白俯下身子,伍妩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有些用力,像两条依附着大树生长的藤蔓,紧紧巴住他的脖子。 伍妩凑近蒋思白耳边:“因为……” 她夹在蒋思白腰上的腿同时用力,一上一下之间,她和蒋思白的位置调了个个。 她跨坐在他的腰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只手扶住之前在她手里跳动的大家伙,抬起屁股,缓缓地往下坐。 “嗯……” 隔了一段时间,她几乎又盛不下他,她的双乳因为刺激而挺立着,像两座洁白雪山,等待跨越。 蒋思白被她压在身下,头枕在抱枕上,从他的角度,看得到她是如何一寸一寸,把自己吃下去。 “唔……” 终于把他全部吃下,伍妩的额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双手撑住蒋思白的胸膛,上下缓缓地动,一边动一边说。 “拒绝你……是因为……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一边感受着体内的家伙,一边还要想着怎么措辞才能让蒋思白接受,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好蒋思白听明白了。 他的脸上因为隐忍也泛起一层汗,他伸手握住伍妩纤细的腰肢,帮助她一下一下地动。 她心急,但又适应不了他的尺寸,只能缓缓地动,解解馋。 这点程度,对蒋思白来说远远不够,但他足够有耐心。 他的手在伍妩腰上留下红色的指印,他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不合适?” 有了他的帮助,伍妩觉得轻松了不少,也能分出一点精力思考。 她轻咬下唇,挡住即将溢出的呻吟。 “很多啊。” 她眯着眼蒋思白,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浸湿,贴在额头,像希腊神话里的主人公,刀刻的鼻梁,和被上帝格外眷顾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有一层迷雾,在这层迷雾之后的世界,勾引着伍妩去探索,它们会说话,在勾引她。 伍妩俯下身,凑到他的脸前亲吻他的眼睛。 蒋思白闭上双眼,她的唇印上来,他感受轻轻的一啄,像是幼鸟的触碰,留下湿漉漉的感觉。 蒋思白突然不想计较这件事了。 伍妩双手捧住他的脸,身下还含着他的家伙,她好像醉了,笑得没心没肺,一双眼中,眼波流转,魅惑人心。 她说:“小白,无论结不结婚,那个人都是你,这样不好么?” 这样不好么? 她趴在他身上,笑着看他,软声细语地哄他…… 蒋思白抬起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好。” 接着,刚才伍妩使过的招数,现在被用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蒋思白的动作更轻松。 他压在她身上,一下把自己送到底。伍妩受不了,仰起细长的脖子。 “小白!” 蒋思白凑上去,轻轻在她的脖子啄了两口。 是你都好。 “我在。” 在蒋思白掌舵的世界里,海面起了更大的风。 但伍妩不怕,她的手放在蒋思白的腰上,她放心把自己交出去,跟着他一起体验,巨大的波浪,或是平缓的海面,哪怕最后坠入海底,也是他们一起。 一二三 尽管伍蒙对蒋思白还是有些意见,但亲眼见证伍妩拒绝求婚这件事,还是让他对蒋思白的敌意降低不少。加上蒋思白刻意讨好,给伍蒙买各种游戏,伍蒙的态度也逐渐软下来。 蒋思白不光买游戏,还提供陪玩,手把手教导的一条龙服务。 伍蒙乐不思蜀。 最后还是伍妩受不了,强行把伍蒙赶到书店去读书。 难得清闲,蒋思白坐在沙发上,搂着伍妩陪她看电视。伍妩在之前就有放弃直播,做些别的事情的打算,经历这次的事情之后,她只能把自己的计划提前。 伍妩算计着自己手里的钱。 这一部分是伍蒙的教育基金,还有其他部分是伍蒙手术费和医疗费,还有留出一部分应急的钱,算来算去,伍妩的钱也只剩十几万。 伍妩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数字,有些头疼,这点钱只能干个小买卖。 蒋思白原本只是想和她一起看电视剧,电视上的女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男主还在深情款款,蒋思白看的头疼。 他看伍妩压根没在看,反而在写写画画,从她背后看了一眼,她的本子上从上往下列出事项,伍蒙的名字都在最上面。 她皱着眉认真思考,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掉下里挡住她的眼睛,蒋思白伸手帮她把它捋到耳后,露出她洁白小巧的耳朵,蒋思白没忍住,在她的耳垂上捏了一下。 “干嘛?”伍妩扭头,眉头依旧皱着。 蒋思白想,此时的她像一只什么呢? 电视里传出嘈杂的声音,男女主在大马路上吵起来,女生尖锐的嗓音响起,伍妩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 列表上最上面的两件事,都是有关伍蒙的。 蒋思白突然有些心疼。 他的家庭给提供了优越的成长环境,衣食无忧,对他来说是底线,但对于伍妩和伍蒙来说,是拼尽全力才能实现的目标。 蒋思白仔细回想,和伍妩认识以来的每个瞬间,他从未听她抱怨过,自己的生活,抱怨过伍蒙。 相依为命的这些年,他们两个人只有彼此。 所以,当伍蒙指责他没有早点站出来替伍妩出头时,蒋思白没有任何的委屈或气愤,因为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伍蒙正在成为一个男人,他站在伍妩面前,想保护她,避免任何一丝伤害。 他们的目的不谋而合,所以他怎么会因为伍蒙的话生气呢。 蒋思白单手搂住伍妩的腰,把人向后拉,伍妩没有防备,被拉进他怀里,头撞在他下巴上。 伍妩头顶疼,却笑,她伸手摸摸蒋思白的下巴:“疼不疼?” 蒋思白也笑:“不疼。” 伍妩动了动,在他的双腿之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背靠着他。 蒋思白的下巴在她头顶蹭蹭:“算出什么结果了?” 伍妩细数给他听:“这是伍蒙的医药费,等他成年后还有一个大手术,这几年应急的钱也得准备好,还有他读大学和研究生的钱,出国可能有点困难了,但是在国内读个好大学还是可以的,还有……” 她停下来。 蒋思白问:“还有?” “还有,我们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要靠自己做些什么来赚钱,但是我手里没剩多少钱了,可是让你和我去开街边小店,又觉得太委屈你了。” 蒋思白笑,伍妩感觉到他的胸膛震荡。 “伍妩小姐,首先,谢谢你还记得把我放进你的人生规划;其次……” 蒋思白用下巴在她头顶磕了一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别说是街边小店,就是骑着叁轮车去摆摊,我都没问题。” 伍妩想到那个场面,扑哧一声笑出来。 蒋思白继续说:“最后,你把我放进人生规划里的时候,是不是忘记,我也应该为我们的未来出一分力?” 伍妩点头:“说的也是。” 她放开蒋思白的手,从他怀里爬出来,坐到他对面,一脸严肃。 “蒋思白先生,请问你愿意为我们的将来出一分力么?” 她一本正经,蒋思白忍俊不禁。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伍妩:“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所有银行和交易软件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还有什么?哦,对了,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全款买的,还有一套房子是麦菲送的老小区的房子,不怎么值钱,当作纪念还是留着比较好。我现在还会收到稿费,靠这些养我们叁个人没问题。还有爷爷给我的信托我一直没有动过,拿去做投资了,这些年应该也挣了不少,具体的数目我要确认过才能和你说……” 伍妩打断他:“你就这样把你的身家全盘托出?如果我骗你怎么办?” 蒋思白一脸坦然:“随便你。” 伍妩觉得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她有几分不知所措。 蒋思白凑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如果你骗我,我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然后把你带到一个无人岛,罚你在那生活十年。” “然后呢?” 蒋思白凑近伍妩的脸,眼神孩子般淘气:“然后?然后我再过去陪你。” 伍妩的眼角湿润,却被他逗得笑出来。 “好,一言为定。” 一二四 伍妩没看蒋思白的手机,她把手机还给蒋思白。 “我不需要知道你有多少钱,如果你想为我们的未来出一分力,不如想想我们以后该干什么。” 蒋思白没有立马接过手机,他希望伍妩接受他的好意,不再为钱的事发愁,可伍妩显然并不想这样,她坚持,他接过手机。 “可是……”伍妩说,“我确实有一件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和我坦白。” 蒋思白拉住她的手:“你说。” 伍妩的眼神中有犹豫,但麦菲说过,这件事只能蒋思白亲口告诉她。 “小白,你和蒋路到底有什么过节?” 伍妩当时一心只想报复他,所以才毫不犹豫地接受蒋路。当时她万念俱灰,只想通过蒋路报复蒋思白,断了和他的一切可能性。 可等伍妩稍微冷静下来,找回一部分理智之后,又觉得这件事实在说不通。 蒋路和蒋思白是叔侄,但蒋路在听完她坦白之后却越发对这件事产生兴趣,全然不顾蒋思白的感受。 不合常理。 蒋思白没想到伍妩会问起他和蒋路之间的过往,他不愿意主动在伍妩面前提起蒋路,但伍妩今天问起,显然是不得答案不罢休。 伍妩观察到,蒋思白的脸沉下来,笼罩上一层灰暗。 伍妩于心不忍,握住他的手:“如果……” 蒋思白回握她的手:“没关系。” 他缓缓开口:“我从小和蒋路就不亲,他总喜欢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失败之后,又总是找机会在我爸面前煽风点火,每次见到他都是不愉快,但这些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他偏心大哥和二哥,可爷爷偏心我,所以这一切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直到他结婚……“ 伍妩记起,蒋路说过他的前妻,寥寥几句。 “蒋路的前妻叫秦凌,是我爷爷战友的女儿,和蒋路是青梅竹马。秦凌这个人,我那时知道的不多,她对我来说是长辈,我们只是在聚会时聊上几句,私下没有联系。后来他们结婚,蒋路就和她搬了出去。” 伍妩记得,蒋路说过,他们搬出去之后,感情便开始慢慢出现问题。 “之后呢?”她问。 “他们搬出之后的事,我知道得不多,只是听秦逾偶尔提起,秦凌好像和蒋路总是吵架,每次吵架她便回家住。后来我再知道关于他们的消息,就是他们离婚,蒋路搬回来住。那时爷爷很生气,我才知道,蒋路已经提出离婚很久,但苦于爷爷不同意,还有秦凌的坚持,才拖了那么久。” 蒋思白握住伍妩的手,加大了力气,伍妩知道他开始紧张了。 “蒋路和秦凌离婚以后,我们两家表面上看还是相安无事,但其实大家都小心翼翼。每次聚会,秦凌都表现得还像以前一样,好像她还是蒋家的媳妇,蒋路在两次聚会上都甩脸离开,闹得不欢而散,我们两家就不再经常聚会了。那时候,我丝毫不关心蒋路的事情,但大家好像都默认,蒋路和秦凌只是一时冲动,他们早晚会复合的。” “直到……蒋路交了新女朋友。” 蒋思白的眼中升起一股忧伤:“她叫褚清巷。” “在本地的一所大学当辅导员,蒋路怎么认识她的,我不知道,但是那段时间,他的快乐掩饰不住,连见到我都喜笑颜开。有一天晚上,他喝醉回来,碰到我去楼下的书房找书,他拉住我的胳膊,脸色微红,他特别高兴,满嘴酒气地对我说‘小白,我要当爸爸了’。我当时愣了一下,但还是恭喜了他。他说起孩子的时候,眉梢间都是温柔和喜悦。” 伍妩也紧张了。 “后来呢?” “后来我去找秦逾的时候,和他说起这件事,没想到被秦凌听到了。她当时十分冷静,甚至还祝福了蒋路,我就没多想。” 伍妩心一冷。 “没几天,蒋路失魂落魄地找到了我,质问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谁,我才意识到不对。”蒋思白的眉头抽搐了一下,“褚清巷给蒋路留下一封信,还有医院的证明,她把那个孩子打掉了。” “那封信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和秦凌有关。蒋路跑到秦家大闹一场,差点把秦家掀了,最后还是爷爷出手把他拦下来了。他消失了一个月,回来又变成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他才……恨你?”伍妩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字。 “大概吧。我想道歉,但他不给我机会,每次我想正式和他谈谈,他就会找事情岔开。他还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只是我却能感受到他偶尔的恶意。” 伍妩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并不是蒋思白的错,一环扣一环。 “都过去了。”伍妩拍拍蒋思白的肩,用一种近乎慈爱的眼神看着他。 “嗯。” 一二五 蒋思白对伍妩坦白他和蒋路过往的当天晚上,收到了温柔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温柔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声音紧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蒋思白心里已经有数,温柔打电话让他回去,多半是与伍妩有关。 伍妩对于感到这个电话有种莫名的不安,她和伍蒙在玩飞行棋,间隙抬头看他一眼,包含着担忧。 蒋思白挂了电话,冲她走过去,弯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对面的伍蒙撇了撇嘴,不屑道:“你们俩能不能不这么腻味人?”他把飞行棋一推,站起来,“不玩了。” 他本来就要输了,正好接着这个机会耍赖,伍妩清楚他的小九九,还是给他台阶下。 伍蒙走了,蒋思白坐在他的位置上。 “要走?”伍妩一边收拾飞行棋,一边问他。 “嗯,我今晚要回家一趟。” “我该担心么?” 她把棋子随手放进去,蓝色和绿色混在一起,蒋思白蹙眉,把飞行棋从她手里接过来,重新装好。 “不要担心,我回家看看爷爷,后天就回来。” 他说得轻巧,伍妩笑笑:“好,我和伍蒙在家等你一起吃晚饭。” “好。” * 蒋思白当晚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灯都熄了,只剩门口的夜灯散发着黄光。 蒋思白下车之后,后面又紧跟着来了一辆车,蒋思中也刚回来,蒋思白站在门口的灯光下等他。 蒋思白已经好久没见蒋思中了,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些,下巴更尖了。 他迈着大步走过来,依旧是压人的气势。 “这个点回来?”他问。 “本来打算明天再回来的,但又想陪爷爷吃早餐,就这个点回来了。你呢,怎么瘦了这么多?” 蒋思中不光瘦了,脸色也不比从前,刚才他走过来时蒋思白还没发觉,现在凑近了看,他两边眼下明显凹下去一块。 “最近公司有什么事么?”他又问。 蒋思中摇头:“一切正常。” “那你……” 蒋思中显然不想再聊下去,拍了拍蒋思白的肩膀:“太晚了,进去休息吧。” 说完就抬脚往家里走,蒋思白觉得他似乎是有心事的,但他不想说。 蒋思白跟上他,进了屋。 这一夜,他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赶在早饭前起来,洗漱完下楼正好看到蒋老爷子在喝粥。 蒋老爷子看到他,放下了粥碗,笑得眼尾挤出几条皱纹。 “你小子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还是吴嫂今早和我说,在门口看到你的鞋,诺,坐下吃饭,吴嫂特意做了你喜欢的包子。” 温柔一贯是起的早的,要陪着蒋老爷子吃饭,其他人则是要晚一些才能起床。 蒋思白坐到蒋老爷子和温柔中间,先叫了声“爷爷”,才叫温柔。 “妈。” 温柔脸色如常:“吃饭吧。” 蒋老爷子看到蒋思白,高兴得多喝了一碗粥,吃完饭又让蒋思白扶着他去散步,最后还是温柔担心他的腿,让蒋思白把人哄了回来。 送蒋老爷子回房间休息之后,蒋思白在楼下的图书馆找到温柔。 这间小图书馆是专门为蒋思白建的,他从小就比两个哥哥更喜欢读书。他五岁时,家里适合儿童读的书他都读过了,温柔便和蒋行商量,把楼下的娱乐室改成了图书馆,买了更多的书放在这,供他阅读。 图书馆的叁面墙各靠墙摆着一个六层的枣红色木质书架,上面还贴着温柔奖励他的贴画,每读完一本,温柔就会在书架上贴一张贴画,密密麻麻。 房间中央摆了两张黄色桌椅,是根据蒋思白小时候的身高定制的,另一张是属于温柔的,她除了忙家务事,其余时间都喜欢陪蒋思白在这里读书。 蒋思白对于童年的回忆,是书香,是妈妈身上好闻的味道。 温柔头顶是炽热的白光,她正低头认真看着一本书,是旧版的《城南旧事》,蒋思白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白……”她放下书,欲言又止。 蒋思白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抬起头,对上温柔的担忧的眼神:“妈,我很爱她。” 一二六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的心总是有所偏袒。蒋思白出生时,那么小的一只,温柔的心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吊着,直到把他接回家。哪怕有月嫂和保姆照顾,温柔每夜都要起来去他的房间看一次,确认他沉沉睡着,安然无恙。 他是温柔的牵挂。 温柔不关心娱乐新闻,更不关注什么热搜,所以伍妩的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她压根不知道。 但书房的电脑搜索引擎有自动推送的功能,那天温柔正在找一些有利于老年人腿部恢复的运动视频,突然一条消息蹦出来。 标题是:天才作家蒋思白为伍妩发声 女性不该被束缚 温柔看到蒋思白的名字,疑惑着点进新闻,从头看到尾,她的心越来越凉。 对于伍妩的事,她虽然感到惊讶,但毕竟那是蒋路的问题,可让温柔吃惊的是,蒋思白发出来的这篇声明。 新闻中只摘取了蒋思白声明中的几句话,但他的态度明晰。 温柔拿出手机,下载了微博,找到蒋思白的那篇声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温柔往下滑,大多数就这件事讨论的人,都称赞蒋思白这种做法。其中不乏有一部分人,怀疑两人的关系,但也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任何证据。 但温柔知道。 她了解蒋思白,这篇声明,字字恳切,分明是情深意切。 温柔的心凉了半截。 这时候蒋思白已经离开家几天,她正在担心。 他之所以离开家,是因为和蒋路吵了架,具体什么原因,蒋路不愿意说,蒋思白人也不见,她无从得知。 但看到这条新闻之后,温柔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因伍妩而起。 平心而论,温柔是喜欢伍妩的,她长得漂亮,看起来落落大方,颇为懂事,站在蒋路身边倒是一对璧人。 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 温柔把书扣在桌上,脸色在灯光下略显苍白:“我从来不对你的感情指手画脚,你想和你谁谈恋爱,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可是小白,为什么偏偏是伍妩?她可是你叔叔喜欢的人。而且,她还……” 蒋思白抿紧了唇,又松开:“那是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至于她和蒋路的关系,一言两语解释不清,但她和蒋路没有感情,蒋路只是利用她来对付秦凌而已。” 温柔显然受到震惊,她的嘴巴微张:“秦凌?这其中还关秦凌什么事?” “蒋路想利用伍妩做挡箭牌,他不想和秦凌再有任何牵扯。至于伍妩,她愿意给蒋路当挡箭牌,其实错主要在我。” 温柔更惊讶了,瞳孔放大了一倍:“什么叫错在你?” 蒋思白偏了偏头,垂下眼躲开温柔的眼神,随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他转过脸:“我之前骗了伍妩……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说我是个小白脸……”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是担心她贪慕虚荣,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想从我身上捞点好处。谁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在我把自己说到这么糟的情况下,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甚至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劝我向上,自己创业,养活自己。” 温柔的眼角下垂,叹了口气:“她……真是” 蒋思白察觉到温柔的软化,加了把劲:“她自己无依无靠,还有一个弟弟要养活,这么多年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交给我的时候,那瞬间我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呢?” “后来,她从其他人那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骗她,伤心欲绝,甩了我。正好蒋路趁虚而入,伍妩也想用这个机会,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没想到后来被人栽赃,我才站出来替她发声。” 没想到这其中居然如此曲折,温柔叹了口气:“那你们现在?” “我们和好了。”蒋思白说,眼神坚定,“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妈,你能支持我们么?” 蒋思白从小话就不多,今天这样袒露心扉的时刻,少之又少。正因如此,温柔压根不会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听完之后,她反而有些心疼伍妩。 她心也有些乱,看儿子的样子是再真心不过的。 她转过身:“我再想想。” 一二七 蒋思白在家住了两天,没见到蒋路。听温柔说,自从他离开之后,蒋路也离开了,中间只回来过一次。 蒋思白猜他现在应该焦头烂额,忙着为了秦知了和秦凌斗法。 蒋思白对伍妩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从一张蒋路和伍妩的照片里看到秦知了的身影,才产生怀疑的。 但证实这件事的人,却是麦菲。 麦菲,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社交恐怖分子,男女老少,只要他想,没人能拒绝他。 麦菲自己去了秦知了的学校,请秦知了还有她的室友们一起吃了顿饭。秦逾虽然和秦知了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他对秦知了不错,经常给她零花钱,还曾经带她一起参加过聚会,所以秦知了和麦菲也算熟。 麦菲特意选了一家黑珍珠,让秦知了的室友们敞开点,全部他买单。 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几杯啤酒下肚,就有点飘飘然。 麦菲一套话,就套出秦知了经常夜不归宿的消息。秦知了被室友们起哄,灌下去不少酒,听室友们出卖她,她还在那傻傻的笑。 麦菲假装吃惊,问了最近几次秦知了出去的时间,和蒋路的时间一一对上。 麦菲完全确认。 事关秦知了,蒋路,可又卷上蒋思白和伍妩,越来越复杂。 麦菲再叁考虑,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蒋思白。毕竟这事,蒋路理亏在先,再说他还真挺喜欢伍妩的。 蒋思白原本没打算把这件事捅出来,毕竟还有秦逾这一层。但蒋路对与伍妩的事袖手旁观,而秦凌又欺人太甚。 蒋思白便找人把蒋路和秦知了一致的那些行程都整理好,发给了秦凌的私家侦探。 这个人不傻,收到这份材料肯定要急着邀功,秦凌也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之后的事,那是蒋路的问题。 温柔这两天面色忧愁,有几次蒋光词叫她,她都没听见,蒋思白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也不逼她,他相信温柔能想通。 蒋思白走的时候,和伍妩说好过两天就回来。 他信守诺言,晚上6点钟就到家楼下,还顺便去甜品店给伍妩和伍蒙买了一个草莓蛋糕。 他输入自己的生日,满心欢喜地推开门。 伍妩听到声音,从屋里往外走,她走到玄关时,蒋思白已经换好了鞋。他抬头看见她,眼睛立马亮起来,颇有几分骄傲:“我回来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蛋糕,“我还买了蛋糕。” 但伍妩的反应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高兴,她的眼神略带担忧,面露难色。 “怎么了?”蒋思白问。 伍妩抬手用食指往里面指了指:“秦逾来了。” * 秦逾这几天苦不堪言。 秦凌知道蒋路和秦知了的事情后,大发雷霆。在她看来,当年那个褚清巷怀了孩子,尚且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区区一个伍妩。虽然最后没有彻底搞垮伍妩,但蒋路和伍妩的关系算是断了,她正处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私家侦探的资料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居然是秦知了这个卑贱的黄毛丫头! 她立即让秦云打电话把秦知了叫回来,秦云看到她的脸色,连什么事情都不敢问,立马打了让她回来。 回来之后,她面对是怒不可遏的秦凌。 秦凌当着全家人的面,质问秦知了和蒋路的关系,秦知了吓得步步后退,还好她回来之前给秦逾打了电话,秦逾晚她一会赶到。 秦知了躲在秦逾背后,面对秦凌的质问一声不敢吭。 秦云上前想把秦逾拉开,秦逾一动不动,她气得跳脚,直骂“白眼狼”。 事到如今,秦知了不承认也不行,她从秦逾背后探出头来,小声说:“我和蒋路在一起了。” 秦逾猛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和蒋路,差了多少岁啊! 秦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云先冲了上来,秦逾没来得及防,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抡圆了手,给了秦知了一个大耳光。 秦知了被打在地上,秦逾刚想去扶,杨迥又冲了过来,给了秦云一个响亮的耳光。 秦云前面的头发散了下来,她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瞬间像魔鬼附身,冲上去对杨迥又打又踢。 一时间,秦逾又要防着秦云再去打秦知了,又要阻止父母互殴,忙得不可开交。 秦凌坐在沙发上,冷眼瞧着这一切。 直到最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大家散坐在地上,秦知了和秦云在哭,杨迥在嘟嘟囔囔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苦楚,秦凌等着判处秦知了的罪行。 原本就是一盘散沙的家,这下彻底闹翻了。 秦知了被秦凌关了禁闭,杨迥闹着要和秦云离婚…… 直到蒋路上门,这件事才算暂且告一段落,秦逾才有时间来找蒋思白算账。 他站在蒋思白面前,他的脖子上被秦云误伤的抓痕还泛着红,他的眼中饱含冰冷的恨意:“你现在满意了么?” 一二八 秦逾开始时带着满腔怒气来找蒋思白,却扑了空。 他等在蒋思白门口,怄气般地不给他打电话。却没成想,没等到蒋思白,却等到了伍妩。 再见伍妩,秦逾略显尴尬。当时也不知怎么的中了邪,偏偏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动了心,还傻乎乎地说什么她是唯一。 伍妩拒绝他之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也正是这段时间,他才想明白,自己对于伍妩未必有这么喜欢。 他生气郁闷,是因为蒋思白,他十多年的哥们儿,居然在明知道他喜欢伍妩的情况下还瞒着他和伍妩在一起了。这件事,让秦逾觉得受到背叛。 麦菲那句话说得对,要是他和伍妩真在一起,未必有好结果。 他喜欢的是想象中的伍妩,而按照麦菲的说法,她和他想象中的那个温柔的人压根不沾边。 伍妩下楼送伍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都赖在家里,伍妩赶他才去书店看书,这几日却十分殷勤。 伍妩看到秦逾也不太自然,她抬手抚了抚长发,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你来找蒋思白么?” “对,他不在。” “嗯,他回家了。” 两人的对话到这已经进行不下去了,要是伍妩不在,秦逾还能大大咧咧地坐在蒋思白家门口等他,但是当着伍妩的面,他还是不太好意思。 “那我走了……”秦逾讪讪地说。 “要不……”伍妩眨眨眼,“你来家里等等他,他说好今晚要回来的。” 伍妩看一眼时间,“应该快了。” 秦逾没想到伍妩会这么说,他以为她一定对自己深恶痛绝呢,他深吸一口气:“好,那打扰了。” * 蒋思白亦没想到会在这看到秦逾,昔日好友,现在却满眼恨意地看着自己,饶是他这样自诩冷漠的人,也被伤了心。 他张开手,把站在身旁的伍妩护到身后。 他问:“伍蒙呢?” 伍妩不留痕迹地握住了他的手,往右迈开一步,又站到他身边,“伍蒙去书店了。” 听到伍蒙不在,蒋思白松了口气。 两人之间的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还有言语间的默契都让秦逾眼红,但不同于以往,他现在只是,单纯地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蒋思白以为这次秦逾过来,难免又要打一架,他不想在伍蒙面前动手。 毕竟秦逾的脾气说来就来,他拦也拦不住。上次他因为伍妩而欺骗他,这次还牵扯上他的家人,他的怒火怕是要直冲脑门。 蒋思白做好准备,他开口:“你……” 秦逾抢先一步,他冷着脸:“我问你,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没?” 还是同样的话,可这次语气却十分平稳,眼中的恨意,像烈日融雪,只消一瞬便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蒋思白疑惑了。 秦逾坐下,指指旁边的地方,让蒋思白坐下,彷佛蒋思白才是来拜访的客人。 蒋思白还不知道他打哪张牌,回头看一眼伍妩,对方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蒋思白坐下。 秦逾清了清嗓子,眼睛不看蒋思白和伍妩:“我先声明,我还没打算原谅你。”他脸上带着几分别扭,看了一眼伍妩,“毕竟那件事是你不对,但是这次的事,是姨妈的错。她不该利用你的信任,从你那套消息,逼走了蒋叔的女朋友,也不应该陷害伍妩,更不应该因为蒋叔和知了在一起就迁怒知了。” 蒋思白想到秦逾是来找他算账的,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如此理性。 他继续说道:“要是有人对我爱的人做这些事,我也一定会千百倍地还回去,所以在这件事上,你没错。” 蒋思白因为惊讶而张大了眼。 “但是你错在,没提前和我说一声。”秦逾说,“我是说不想再和你做兄弟了,但是这话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 他说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蒋思白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 上次他说不做兄弟,还是因为麦菲的坦白,蒋思白想起当时他为了补偿麦菲作出的许诺。 “你有一次机会,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给我留条命。” 年少轻狂,诺言轻易就说出口,偏偏他又是一个重信的人。 蒋思白猜到其中的缘故。 “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 蒋行对他们的教育,从来是直面错误,坦荡的人不会把承认错误当成挫败,反而是潇洒面对。 “对不起,金鱼。” 一二九 蒋思白以为在所难免的一场“战争”,在秦逾的坦诚中烟消云散。 蒋思白送秦逾下楼,电梯里只有两人的时候,蒋思白才问:“杨叔和秦姨的事……” 他听麦菲说了,杨迥和秦云正在闹离婚,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闹,但这次好像是真的。 对秦凌,他没有丝毫的愧疚,但若因为这件事导致杨迥和秦云离婚,他的确对不起秦逾。 “他们俩也不是第一次闹了,这次虽然闹的凶点,但也不至于真离婚。”秦逾的脸映在电梯门上,他的表情轻松,“再说,真离婚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么多年他们俩吵吵闹闹,整个家都跟着不安生,说不定分开以后,两人还能开心点。” 秦逾说得稀松平常,但蒋思白心里仍有些愧疚。 虽然他也认为,杨迥和秦云早就该分开。在秦逾出生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以相互憎恶居多,尤其是秦云,甚至把气撒到还是孩子的秦逾身上。 蒋思白转头,声音温柔:“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秦逾接下下半句:“我一定找你。” 两人对视,秦逾先笑了出来,蒋思白也跟着他笑起来。 此刻冰释前嫌。 电梯门打开,秦逾往外走,蒋思白跟上。 秦逾半是调侃半认真说道:“这件事到现在,肯定是你错居多。虽然上次是我混蛋,但这次可是你小子不好。” 蒋思白承认:“嗯。” “上次我犯浑,我们打了一架,这次你犯浑,我们又打了一架。两相抵消,这事就算过去了,但你得记得,蒋叁,你欠我一次。” 秦逾试探道,蒋思白没犹豫便答应了。 “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有关伍妩的事不行,一码归一码。” 秦逾抬手,握紧拳头打在蒋思白肩头,他“哼”了一声:“知道你们恩爱,不用总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秀。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么?” 蒋思白有机会躲开这一拳,但他被打得心甘情愿,他皱着眉头:“你这是嫉妒。” 恋爱中的男人没脑子,今天秦逾算是见识了。 他摇头:“行行行,算我嫉妒,我酸,祝你们天长地久,和和美美,行了吧?” 蒋思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行。” 秦逾的车停在蒋思白的车位,蒋思白虽然没车,但是当初买房时特意买了个车位。 秦逾拉开车门坐进去,按下车窗:“我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秦逾歪嘴:“蒋叁,我发现你谈恋爱以后变得,怎么说呢,说好听点,,叫温柔,难听点,就是婆妈,你和伍妩角色互换了吧?” 蒋思白想了想,认真点点头:“大概是被我女朋友的爱感化了,所以面对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我都能变得温柔。” 秀恩爱的同时,又骂了人,不愧是蒋思白。 秦逾后悔多此一举,他连忙摆手:“斗嘴皮子我甘拜下风,先走了。” 蒋思白拍了拍车顶:“走吧。” 秦逾发动车子,看了蒋思白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话要说?”蒋思白问。 秦逾抬眼看蒋思白,嘴角微微上扬:“蒋叁,伍妩真是个好女孩,你可要抓紧了。” 蒋思白听到伍妩的名字,脸色立马变得不一样,柔和得如同四月春风:“知道了。” 送走了秦逾,蒋思白回到楼上,伍妩正在切蛋糕。 听到门响,回头看了一眼:“你回来啦,伍蒙说今晚要和同学在外面吃饭,今晚咱们两个人吃火锅好不好?” 她穿着坠着蓝色碎花的米白色围裙,长发在头后扎了个低马尾,宜室宜家。 蒋思白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闻到专属她的香气,淡淡的玫瑰味道。 “今晚吃火锅,明晚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去哪里?”伍妩问。 她的碎发扰得他的鼻尖发痒,他晃了晃脑袋,赶走那几根头发。 “秘密。” 一三零 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拐过一处弯,路突然变得狭窄。 路灯也由又大又亮的白炽灯换成了红色的电灯笼,映得整条街都是红色,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红色闯过窗户,洒在伍妩手上,红红一小片,好似被烫伤。 伍妩抬头看,街上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她再转过头看蒋思白,见他面上带笑,笑里又藏着几分按耐不住的得意。 伍妩拂开红色,它又来了。 她问:“小白,我们到底要去哪?” 她用一只手盖住另一只手,红色便从这只手转移到另一只手,像一只小猫用爪子追赶着地上的光斑。 蒋思白觉得她既好笑又可爱。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马上就到了。” 蒋思白喜欢吃私家菜馆,之前也带伍妩和伍蒙去过两家他常去的私家菜馆,伍妩自然以为这次亦是如此。 她心底的不安仿佛一只上蹿下跳的蚂蚱,沉稳了一会又突然跳起来,越发剧烈。 她扭头看外面的灯笼,转移注意力。 “这条街真奇怪,还不到年底呢,这就挂起了灯笼。不过倒也挺好看的,红通通的,真喜庆。” 蒋思白“唔”了一声,没下文,他心中却想,还好伍妩觉着这好看,这可是爷爷的意思。 蒋思白回家那晚,蒋老爷子灵光乍现,让温柔把仓库里的红灯笼全部拿出来挂上,说要冲冲喜。 蒋光词往常是不爱搞这些表面工程,但这半年来家里的事情不断,他这一摔,也感到身体大不如从前,反倒有些相信这种事。 温柔向来听他的话,当晚便把灯笼找出来挂满了蒋家的这条街。蒋行听了这个消息,有些不满,但碍于蒋光词的身体状况,只能撇撇嘴。 倒是蒋思东觉得有意思,第二天又让人送来了许多灯笼,干脆把这两条街都挂上了灯笼。 车子到了蒋家大门口,司机停下车,扳下计数表,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上的两个人:“帅哥美女,到啦,一共是一百叁十二。” 蒋思白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百,递给了司机师傅。 “剩下的零钱您拿着,辛苦您了。” 司机师傅伸过手拿钱,看到两张红票子喜逐颜开:“谢谢哈,帅哥,看你这么高兴,是家里办喜事么?” 蒋思白看了看身边的伍妩,笑了笑:“您猜对了。” 伍妩心里的那只蚂蚱蹦得更欢了,七上八下,她快把心吐出来了。 蒋思白虽然是富家子弟,但没有那些不好的习惯,在自己喜欢的方面不亏待,但一码归一码,他从不浪费钱。可他今天却格外的高兴给了司机小费,伍妩正奇怪呢。 倏然听到司机师傅说“你家”这两个字,她脑子中的神经“噔”得一下连起来。 他昨晚说“秘密”,他今天神秘兮兮的笑,还有在路上握紧着她的手…… 司机把车开走了,留下伍妩和蒋思白站在蒋家大门口,四目相对。 伍妩挑眉,压低声音问:“这是你家?” 蒋思白抿紧嘴巴,点了点头:“是。” 伍妩从他嘴里得到确定答案,低下了头,半晌没说话。 蒋思白鼻子皱了一下,先斩后奏这一招是他临时起意,万一伍妩生气…… “你……”蒋思白弯下腰,想观察她的表情。 接着,就被她一声吼吓得后退了半步。 “蒋思白!”伍妩的眉挤在一起,她的眼里满是愠怒,拎起手里的包在蒋思白身上打了几下。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你要带我回来吃饭怎么不提前和我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我连礼物都没准备,这样像什么话啊!!!” 蒋思白听见她抱怨,反而安心了。她生气的脸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有种朦胧的美。 蒋思白笑的像找到藏宝图,他握住伍妩的手腕,往前一拉。 “我知道提前和你说,你是不会来的,只能出此下策。礼物你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在大哥车的后备箱里藏着呢。” 伍妩听到他这么说,还是生气:“那你也不能……” 蒋思白点头,态度诚恳:“都是我的错,但是,现在能不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见见我的家人?” 他特意在话里把伍妩抬高,伍妩又心疼又紧张。 她看一眼蒋家的大门,走进这扇门,她就要面对养育蒋思白的这家人了。 她咬咬牙,反握住蒋思白的手,有种冲锋陷阵的无畏:“走吧。” 一三一 “等等。”蒋思白拉住伍妩,从口袋里掏出蒋思中的车钥匙,他牵着伍妩的手走到蒋思中车旁边,按钥匙打开车后备箱,“拿礼物。” 后备箱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礼物袋子,伍妩数了数,一共五份。 蒋思白把最小的橙色袋子拿给伍妩:“这是你送我妈的,里面是她最近喜欢的小款铂金包。” 伍妩接过来。 蒋思白又拿出一个红褐色的袋子,递给伍妩,伍妩从袋子上往里看了一眼,是一个木盒子。 “这是你送我爸的,从一位收藏家那淘来的唐代的端石砚。” 伍妩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蒋思白从后备箱里又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给爷爷的。” 这个盒子比起前两个小多了,伍妩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王显的《长江》初印本,扉页还有作者本人的亲笔签名。” 蒋思白对她眨眨眼,伍妩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昨晚突然说起这位叫作“王显”的作者,还把他的作品一一细数给她听。 原来是为了今天。 “你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 蒋思白关上车门,一只手拎着“伍妩”给蒋思中和蒋思东准备的礼物,一只手牵住她,眼神温情脉脉:“走吧。” 伍妩深吸一口气,两个人的手由牵着改为十指相握,同时迈开脚步往里走。 * 伍妩一进门,就见到了温柔,她等在门口,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带着一串珍珠项链,耳朵上还有两颗珍珠耳,看上去十分温婉。 她看到伍妩,脸上浮上亲切的笑容:“我说你们该来了,所以在这等着,外面冷么?” “阿姨您好。”伍妩微微颔首,柔顺的长发顺着肩膀滑到脸旁,她直起腰,“今天天很晴朗,不冷的。” “那就好。”温柔说。 伍妩把手里的橙色袋子递过去:“这是送您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她说话依旧轻声细语的,但是脸上的笑比上次真诚多了。 温柔没推辞,接过礼物:“谢谢你。” 她转过头对蒋思白说道:“爷爷和爸爸在客厅下棋呢,你带伍妩过去看看吧。” “好。”蒋思白回答。 伍妩把驼色羊绒大衣脱下,和蒋思白的黑色风衣一起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她里面穿了一件纯黑色薄款高领毛衣,蒋思白也穿了一件粗织黑色毛衣,一前一后地往里走。 温柔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声。 蒋思白带着伍妩到偏厅时,蒋光词和蒋行还在下棋,蒋思白看出蒋行快输了,他眉头紧锁,陷入思考,对面的蒋光词紧紧抿着嘴,右边嘴角上翘,偷偷地在乐。 伍妩不敢出声。 蒋思白先开口了:“爷爷,爸,这是我女朋友,伍妩。” 蒋光词背对着他们,没看见他们过来,但是蒋行是看到了,只是……他不想这么早就承认自己输。 蒋光词一扭头,看到蒋思白和伍妩,喜笑颜开:“来啦,来啦。” 他对伍妩招手,伍妩看蒋思白一眼,他对她眨眨眼,使一个安心的眼神。 伍妩走上前去:“爷爷你好。” “好,好,好。”蒋光词笑眯眯地回答,接着问:“会下棋么?” 伍妩一愣,摇头。 蒋光词笑得依旧慈祥:“没事,不会下也没关系,让小白站在旁边帮你,你替我下。” 说着就往塌里挪了挪,给伍妩空出地方。 伍妩看一眼棋盘,又回头看蒋思白,再看看对面的依旧沉思怎么攻破棋局的蒋行。 “叔叔,您好。”她不卑不亢地和蒋行打了个招呼。 蒋行抬头淡淡看她一眼:“你好。” 他说:“坐。” 一三二 伍妩骑虎难下。 蒋光词在旁边坐着,笑眯眯地看着伍妩,蒋行在对面认真钻研,伍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蒋思白站在旁边,指了指棋盘上的“炮,小声地说:”走这。” 伍妩抬手拿棋,按照蒋思白的指挥走。 蒋行的眉头皱得更深,蒋光词笑得更开心,伍妩的心颤抖地更厉害。 蒋行缓缓抬眼看一眼蒋思白,又低下头,想了一会,挪了自己的“马”。 伍妩如同走钢丝,她注意看蒋行的一举一动,自然没错过蒋行刚才看蒋思白那一眼。 她的手在下面拉住蒋思白的毛衣下摆,揪了揪。 蒋思白面不改色,伍妩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没。 蒋思白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嗯。” “走这。”他直接伸手过来,越过伍妩,拿起棋子,走了一步。 伍妩听到蒋光词在她身边“啧”了一声,明显是不赞同的,她偷偷看一眼蒋行,他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伍妩松了口气,蒋思白懂她的意思。 果然,蒋思白握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心挠了两下。 他和伍妩过来之前,蒋光词已经快赢了,蒋行还在苦苦挣扎。蒋光词临时起意,把位置让给伍妩,蒋思白琢磨出其中滋味,自然不会让伍妩赢。 蒋行不赞同地看着蒋思白:“看就看,上手拿棋,干脆你来下算了。” 蒋思白没像往常那么冲动,他笑了笑:“伍妩不懂,我帮帮她。” 蒋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伍妩却觉着他周身的肃气散了不少。 蒋思白又教着伍妩下了几步,蒋行没再说话,蒋光词也没声音。 除了蒋思白偶尔指挥伍妩的声音,只剩棋盘上棋子挪动的声音。 “哎!”随着蒋光词叹气的声音,伍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蒋行放松下来,他没吃下伍妩的棋子,嘴上虽是不认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柔和不少。 “你自己这点下棋的功夫,还给别人支招,沉下心多练练。” “知道了,爸。” 他站起来,伍妩也赶紧站起来。 他站在榻下,几乎和蒋思白一样高,他看看伍妩:“伍妩是吧?” “是的,叔叔,您好。” 蒋行喝了一口茶:“以后多过来看看爷爷下棋,看几次就会了,不用再找老叁这种军师了。” 他说“以后”,伍妩按捺不住自己的开心,对着他笑得灿烂:“好的,叔叔。” 他又看一眼蒋思白,似是认同:“你以后也多回来看看。” “知道了,爸。” 蒋行转向蒋光词,语气又温和不少:“爸,我扶您去餐厅吧。” 蒋光词摆手:“你走,你走,让小白和伍妩扶我就行。” 他笑容可掬地看着伍妩:“叫伍妩太生分了,我还是叫你‘小五’,怎么样?” 蒋光词看着伍妩,慈祥的眼中满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伍妩的眼眶发酸:“好的,爷爷。” 蒋行走了,蒋光词对着蒋思白抬起花白的眉毛,蒋思白明白他的意思。 他走过去,和伍妩一人一边扶住他的胳膊。 “谢谢爷爷。”他说。 这顿饭吃得安静又舒心,蒋光词问起伍妩的家乡和家里人口,她如实回答,蒋光词听了,脸色如常。 温柔在饭桌上,给伍妩夹菜,让她想起上次陪着蒋路见面时的场景,但见温柔并没有敌对的情绪,伍妩不知蒋思白是怎么做到的,心底对温柔生出更多感激。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吃完饭伍妩又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蒋行和蒋光词。 蒋光词对礼物爱不释手,蒋行的态度,依旧平静,伍妩看不出来。 只是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下周公司不忙,多回来吃饭。” 他好像是高兴的。 伍妩应声答好。 蒋思中和蒋思东因为有应酬,晚上没能回来。蒋思中给蒋思白发消息,让他把车开走。 正好钥匙也在,蒋思白没拒绝。 直到车开出甚远,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红色灯笼,伍妩才彻底放松下来。 “蒋思白!” 一三三 伍妩握紧拳头,结结实实打在蒋思白右肩膀上。 她的力气不小,蒋思白知道,被她打这一拳早有防备,但他还是喊了一声。 “嗷!”他甩甩右手,左手操控着方向盘,嘴咧开,“嘶,你再打一拳,我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伍妩瞪他一眼:“少来!” 他把手放在伍妩手上:“真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变成残疾,我也愿意本着实践的精神,献出我这只胳膊。” 他说着欠揍的话,嘴角的笑却压不下去,从伍妩的角度,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伍妩突然没那么生气了。 蒋思白感受到她的变化,捏捏她的手掌:“不生气了?” 伍妩呼出一口浊气,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靠在椅背上:“生气还有什么用,只是不知道……” 伍妩想问蒋思白,在她陪蒋光词去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他的父母有没有说什么。 她想问,他的父母喜欢她么。 可是她问不出口,她并不习惯直接的表达,她熟悉从别人的一言一行,细微的动作中解读出信息,做出应对。环境造就的敏感,无法轻易摆脱。 她明明可以直接问蒋思白,可是话在嘴边,她没法把那些字词排列组合成一句简单的话。 前方是红绿灯,导航中机械的女声提醒在此处左拐。 伍妩想把手撤回来,但被蒋思白握得死死的。 他单手转方向盘,侧脸在路灯下亦明亦暗,像是从古希腊画册上临摹而成的深邃。 他的唇尖微翘,伍妩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画一道,把他的唇尖和鼻尖连成一条笔直的线。 他说:“他们喜欢你。” “嗯?” 蒋思白歪头对她笑,伍妩的心猛然跳动,如初见时的惊艳。 “我爸不轻易夸人,但是他说,你很好。” 伍妩的心像是一张白纸,被一只大手揉成一团,她的声音哽咽:“真的?” 蒋思白点头:“真的。” 他颇有些得意:“甚至我还因为得到了认可呢。” “嗯?” 蒋思白清了清嗓子,学着蒋行的模样,抬起下巴:“他对我说‘你的眼光不错。’” 伍妩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她的眼中有酸意,强忍回去。 蒋思白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 “到家了。” 伍妩往外看,她一直在担心蒋思白父母对她的初印象,完全没注意到蒋思白开的这条路并不是回家的路线。 “这是哪?” 蒋思白转过来,正对着她,双眼在昏暗中熠熠发光:“我们的家。” * 蒋思白把钥匙交给伍妩,抬抬下巴,示意她开门。 伍妩把钥匙插进去,“咯噔”一声。 她的手按在沉重的门上,使劲推开深红色的木门。 蒋思白的手撑在她的手上,和她一起推开:“大哥喜欢这种有质感的门,我们可以把它换成密码锁,密码还用你的生日。” 伍妩回头看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蒋思白牵起她的手:“进去吧。” “这套房有五个房间。”蒋思白走在前面,牵着伍妩的手,往里走。 穿过诺大的客厅,拐进走廊,推开第一间房的房门:“这是给伍蒙准备的房间。” 伍妩站在门口往里望,房间里家具设备一应俱全,颜色也是以淡蓝色为主。 蒋思白拉着她往前走,在前面的另一间房门口停住:“这间是给伍蒙的书房。” 走到尽头拐过弯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是和刚才的房门正对着的房间:“这间留出来,如果你想要宝宝,那就做婴儿房,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可以把它改成游戏房。” 往前走了几步,蒋思白站住推开房门:“这间是我们的卧室。” 伍妩松开他的手,往里走,这间屋子和她原本的屋子差不多,白色为主的简洁风格,她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盏盏灯光。 伍妩回头,她一晚上受到太多冲击。 “这是怎么回事?” 蒋思白陪着她站在窗前,肩并肩:“唔,我原本想把你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打通成一套,伍蒙来时更方便一些。但是大哥听说我要带你回家见爸妈,可惜他正好今天有事,他觉得抱歉,送了这套房子作为赔礼。” 伍妩因为吃惊而提高声音:“送一套房子做赔礼?” 蒋思白拉过她转了个圈,从背后搂住她:“我替你收下了,家具都是大哥原来买的,只有我们和伍蒙的卧室是按照我的要求重新布置的,如果你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拆了再重新装修。” 伍妩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仿佛置身于梦里。 今天之前,她还在惴惴不安,此刻,她的不安全部被蒋思白抚平。 她猛然回过身,捧起蒋思白的脸,这张从初见便让她鬼迷心窍的脸,吻上去。 一三四 伍蒙提前收到蒋思白发的消息,而且之前也见过麦菲一次,所以看到麦菲来时完全没有疏离的感觉,只是在看到麦菲身边的殷杭时有点别扭,不愿意多开口。 麦菲不介意,大多数的人在看到殷杭时都会有相同的反应,谁让他长了一张让人敬而远之的脸呢。 伍蒙提议打游戏,麦菲正好手痒,两个人去了隔壁蒋思白家,把他的游戏全搬出来摆在地毯上,两个人坐在地上,皱着眉认真地一个个挑选。 殷杭不喜欢打游戏,但是也不离开,坐在沙发上看麦菲和伍蒙打游戏。 蒋思白和伍妩回来时,先回了伍妩家,没找到人,又去了隔壁。一开门,正好碰见殷杭从洗手间出来,他看到蒋思白和伍妩,举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伍妩走到客厅,看到温馨的一幕:伍蒙和麦菲正趴在地毯上,一人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睡得正香。 蒋思白沾染伍妩的习惯,在家里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毛毯,伍蒙身上盖了一条灰色流苏边的毛毯,他的脸朝上,撅着嘴睡的像个小猪。相比之下,一边的麦菲睡相好多了。他侧躺着,盖着一条橘红色的的毛毯,头下枕着殷杭从蒋思白卧室里拿过来的白枕头,额前的碎发垂下,这个样子比起醒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伍妩的心倏然柔软。 她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入睡的两人。 蒋思白和殷杭在厨房的吧台边,殷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顺手递一瓶给蒋思白。 蒋思白打开瓶盖,喝一口,擦擦嘴:“谢谢。” 殷杭没客气:“嗯。” 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水,拧上瓶盖:“不过……” 他抬眼注视蒋思白,毫无表情:“我不太喜欢,他对你的事这么上心。” 蒋思白一愣。 殷杭接着说:“你有事,他就连夜定了机票回国帮你,你一个电话,他就跑过来帮你看孩子,这种关系,我不喜欢。” 蒋思白挑眉。 他是知道麦菲和殷杭的事情的,实际上,殷杭在高中最开始认识的人是蒋思白,而不是麦菲。 高一那年,蒋思白按蒋行要求进了学生会,殷杭是当时的学生会副会长,他那时还带眼镜,不苟言笑,大家背后都叫他“假正经”。 学生会经常开会,蒋思白觉得无聊,觉得无聊的还有在外面等他的麦菲,那时候他们叁人正是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的年纪,蒋思白开会,麦菲和秦逾就在楼下的操场打球等着他。有时候等得不耐烦了,秦逾便会宠着学生会专属的会议室的窗户大喊:“喂,能不能赶紧结束!” 蒋思白往外看一眼,秦逾不耐烦地用手指转着球,麦菲站在他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看着楼上。 那时候,蒋思白就发现,殷杭会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蒋思白眯眼,这不像他。 他强烈的占有欲和过去古怪的行为串联起来,蒋思白突然想明白了,他的脸上浮现了然的表情。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麦菲?” 殷杭的手指抽动一下,蒋思白注意到。尽管他表现得不为所动,但蒋思白知道自己说对了。 殷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开口:“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提前找保姆。” 说完就走了。 蒋思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伍妩从客厅往这边走,碰巧抓住他的笑容,她拿过蒋思白手里的水,不解:“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麦菲。” “嗯?麦菲怎么了?” 蒋思白对着伍妩狡黠地眨眨眼:“麦菲一向自诩聪明,可是谁知道,他和殷杭,到底是谁落入谁的陷阱呢。” 伍妩想起殷杭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摇摇头:“他们两个比起来,殷杭更胜一筹。” 蒋思白笑的更开心:“可是殷杭却一直让麦菲以为,他自己才是聪明的那一个,这也是麦菲的幸运。” 拥有一个愿意默默做好一切,随你所愿的人,是如此难得。 伍妩的嘴角跟着蒋思白一起翘起,初识时,她也以为,蒋思白和殷杭一样,是一个冷漠的人,可是他却证明,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暖。 殷杭亦是如此吧。 伍妩握住蒋思白的手:“小白,等伍蒙醒了,我们一起回老家吧,我想带你见见我爸妈。” 一三五 麦菲和伍蒙睡到中午才醒,两人睡眼惺忪地看着在沙发上坐着看书的蒋思白和伍妩。 伍妩放下书,歪头冲着两人笑:“睡够了么?” 伍蒙一觉醒来看到伍妩在身边,安心不少,揉揉头发脸冲下又倒进枕头里。 麦菲一只胳膊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够到桌上的水。 蒋思白面前的水瓶是打开的,他拿过来直接递到嘴边,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半。 他咂咂嘴,问道:“殷杭呢?” 伍妩指指屋里:“他要打电话,怕吵醒你们,去游戏房打了。” “唔。” 麦菲摇摇头,看一眼旁边躺着即将陷入另一场睡眠的伍蒙,啧啧道:“还是年轻好,熬夜也没事。” 蒋思白听不得他的酸话,说的好像他们多老似的,他翻一页手里的《巴黎圣母院》,斜眼看麦菲:“请问您老今年贵庚?” 麦菲切一声,竖起水瓶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 殷杭打完电话出来,手里还拿着半瓶水,看到麦菲对着蒋思白喝过的水瓶一饮而尽,脸色瞬间又阴了一分。 “嗯?”麦菲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殷杭,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你和谁打电话呢?” “没谁。” 殷杭说完话,转身又走了。 麦菲看看伍妩,又看看蒋思白:“你们谁惹他了?怎么一大早乌云密布。” 蒋思白当然知道乌云密布的原因,看在麦菲帮他照顾伍蒙的份上,他决定提醒麦菲一下。 他的眼神落在麦菲手里的水瓶上:“你以后最好还是注意一下。” 麦菲低头瞧瞧自己手里空空的水瓶:“这怎么了?我们从小都喝一瓶水。” 蒋思白合上书,站起来,丢给麦菲一个愚蠢的眼神:“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 麦菲侧着脑袋想了一会,不确定地问伍妩:“殷杭在吃蒋思白的醋?” 伍妩还没回答,他又自己否定了:“不会啊,他不是这种人。” 他看向伍妩:“你说呢?” 伍妩摇头,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麦菲劝她时头脑清醒,一针见血,怎么到自己就这么糊涂,她都能看出来殷杭对于麦菲不一般的占有欲,可他却说“殷杭不是这种人”。 伍妩摇头,留麦菲自己在那琢磨,她走到伍蒙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吃完饭下午再睡。” * 吃饭的地方是殷杭定的,就近选择了一家杭州菜,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有一锅热乎乎的菜饭。 麦菲和伍蒙两个人端着碗,喝得起劲。 蒋思白给伍妩夹一筷子鲈鱼,看着两人如狼似虎的吞咽,皱眉:“你们俩昨晚玩到几点?” 伍蒙放下碗,回答:“不记得了。” “3点。”殷杭替他们回答了。 “有这么晚么?”麦菲嚼着一块糖醋小排,一边回想昨晚的时间。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回想,眼神盯在一个地方,眼珠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蠢,蒋思白转头,正好瞥见殷杭嘴边的一闪而过的笑。 他挑眉,正在犹豫要不要打趣殷杭时,一抬眼就看到一幅熟悉的面孔。 蒋路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走过来颇具压迫感。 他靠近时,这一桌的人不约而同放下筷子。 他站在桌旁,嘴角带笑,眼神在每个人身上划过。 还是麦菲最先打破僵局:“蒋叔,你也在这吃饭?” “嗯,带知了过来吃饭,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像小白,就过来看看。” “嗯……”麦菲现在不迟钝了,大脑转的飞快,怎么才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他这边想着呢,殷杭突然站起来,对蒋路伸出手:“您好,我是殷杭。” “嗯,你是……良忠的儿子吧?” 殷杭听到别人直呼他父亲的名字,有点别扭,但很好的掩盖过去:“是的。” “哦~”蒋路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原来你和小白也是朋友?” 伍妩在桌底下踢了麦菲一脚,他抬眼瞪她,伍妩对他使眼色,麦菲抿了抿唇,站起来对着蒋路,神色有几分别扭:“唔,蒋叔,殷杭是我男朋友。” 殷杭刷的转过身,伍妩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设定之外的表情,震惊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蒋路看看麦菲,点点头:“知道了。” 他在麦菲的肩膀上拍了拍:“坐下吧,改天再请你们吃饭,现在可不是正经见家长的时候。” 麦菲的脸上难得浮现出红晕。 蒋路转向蒋思白,脸色冷下来:“小白,你跟我出来。” 一三六 蒋思白被蒋路叫出去之后,伍妩没了胃口,用筷子在雪白的米饭上戳来戳去。 伍蒙感觉到笼罩在饭桌上的阴郁,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蒋路在他心里是帮助他的好心叔叔,蒋思白马上就要是他的姐夫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复杂。 正当伍蒙琢磨怎么开口的时候,秦知了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她看上去瘦了一些,身上的黑色卫衣空空荡荡,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腕。 她对伍妩招手:“姐姐。” 又对麦菲甜甜地笑:“麦菲哥哥。” 伍妩对她笑笑,伍蒙小声地问伍妩:“姐,她谁啊?” “一个朋友的妹妹。” “姐姐,我能和你们坐一起等蒋路回来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伍妩,麦菲因为她直呼蒋路的名字,喝进去的水呛到气管,咳个不停,殷杭伸手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桌子一边坐着伍妩和伍蒙,蒋思白的位置空着,另一边坐着麦菲和殷杭,伍妩招手让服务生再加一个位置,多拿一副碗筷。 秦知了坐下,笑得开朗:“谢谢姐姐。” 麦菲和秦知了也熟,知道她喜欢吃甜的东西,用公筷给她夹了些糯米南瓜,秦知了低着头吃东西,乖巧可爱。 伍妩也不觉心疼她。 麦菲和伍妩一人一筷子给秦知了夹菜,麦菲在殷杭的照顾下还吃了几口菜,伍妩则是一口没吃。 她有些担心。 殷杭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担心就去看看。” 这是殷杭主动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看上去不冷不淡,却把伍妩的不安尽收眼底。 伍妩站起来,拍拍伍蒙的肩膀:“我一会回来。” 伍妩在外面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蒋思白和蒋路,最后是在距离餐厅不远的一条小路边看到两个人。 蒋路和蒋思白面对面站着,蒋路拿着烟,烟还在燃烧,但是他没有放进口中。 蒋路看到伍妩,眼神在她身上停了一秒,伍妩定在原地。 蒋思白背对着伍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肩膀低垂着。 蒋路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一半:“听说你已经带伍妩回过家了?” “嗯。” “你爸妈没有意见?” “没有。” 蒋路表现得像个单纯关心小辈终身大事的长辈,但下一秒他的嘲笑展现出他恶劣的一面。 他嗤笑一声:“你是怎么说服大嫂的?” 温柔见过伍妩,而且当时伍妩的身份可是他的女朋友,她怎么会接受伍妩。 “让我猜猜,你哭了?还是又离家出走了?” 面对他的挑衅,蒋思白不为所动。 他看着蒋路的眼:“小叔,把知了卷进这件事是我不对。但其他的,是你不对。” “你明明知道我和伍妩之间的关系,在我们分手之后还是要利用她对付秦凌,在她因为面对网络暴力和死亡威胁时,你弃她不顾,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残酷的事,虽然你明明知道这些都与秦凌有关。” 蒋思白从未在蒋路面前说过这么多话,这是第一次,为了伍妩。 “我知道比起我,你更喜欢大哥二哥,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的玩笑都变成敌意了?” 蒋路掩饰的很好,他表面上对待蒋思白一往如前,但是蒋思白却能感觉到他戏谑笑容背后的勉强。 蒋思白接着说:“去年,我去见了褚清巷。”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蒋路指间的烟掉落在地,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很好。”蒋思白说,“她结婚了,家庭美满,去年生了一个女孩,很可爱。” 蒋路的眼前浮出褚清巷笑着问他的样子,“阿路,你希望是个女孩还是男孩?” “女孩。”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女孩一定像她一样,笑起来如春日暖阳。 “我向她道了歉,由于我年少无知的疏忽,让她承受了这么多。”蒋思白停住。 “但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蒋思白面色沉静,“对不起,小叔。” 蒋路无言以对。 其实,蒋路不是没想过,就算没有蒋思白,秦凌一样会对褚清巷下手,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防备过秦凌,他不啻把曾经那个在花园里踮起脚尖吻他的女孩想成如此恶毒的人,他掉以轻心,导致自己错失了一段感情,错失了一个孩子。 蒋路冷笑:“老叁,你不愧是写小说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蒋思白半晌没有回答。 最终,“也许吧。” 见到现在过的如此幸福的褚清巷后,蒋思白从心上卸下曾经的愧疚。 “小叔,下周天我和伍妩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蒋路拿出一根新的烟,放进嘴里点上:“再说吧。” 他吐出一口烟雾:“你先回去吧,有人等你很久了。” 蒋思白转身,看到穿着红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裙子的伍妩,站在小路尽头,他不禁扬起嘴角,迈开脚一步一步走向她。 一三七 伍妩的父母离开之后,伍妩便很少回老家了。回家看望伍蒙的寥寥几次中,她也没想过要去父母的墓地看看。 每逢清明时节,大多数人都去扫墓,伍妩不去。 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灵魂,人类以肉体存在于这世上,当肉体化作尘土,曾经的一切也不复存在,何谈灵魂? 伍蒙曾经求伍妩带他去给父母上坟,被伍妩拒绝了。 她说:“你自己去我没意见,但是我不去。” 她不允许自己抓着早就成空的念想,懦弱一秒,她都怕自己再也爬不起来。 时过境迁。 伍蒙拉着伍妩的衣角,跟在她和蒋思白后面,亦步亦趋。 伍妩父母的坟墓在山上的一块地中,地面还算平整,恰恰是因为平整,才被伍妩的祖爷爷选中作为自己合眼之后的栖息之地。从那以后,伍家死去的人无一例外,都埋在这块地里。 往里走,走到地尽头,密密麻麻的已有十余座坟墓。 大多数坟墓上,野草丛生,苍黄落寞。还有几座时间过久的墓碑,上面的红油漆在风吹日晒,霜打雨淋中掉了色。 伍妩走在前面,一眼看到伍参和李念的墓碑。 她回头看一眼伍蒙,他的眼已经往外渗泪,伍妩伸下手握住他的手。 时间催着人往前走,忙忙碌碌,来不及停歇。 伍妩都记不得到底多少年没见过父母了,只有坟墓周围的萧瑟提醒着她,她已经太久没来过。 蒋思白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挽起黑色毛衣的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自发收拾坟墓周围的野草。 他张开手握住一把灰黄的草,使劲一拔,草便被连根拔起,带起许多留恋着草根的泥土,他又用手把掉落的泥土拍回去。 伍妩拍拍伍蒙,后者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把涌起的酸意压下,低下身子拔草。 “姐。”伍蒙握着一把草,抖落上面的泥土,“你不是说,死去的人没有灵魂,所以这些事都是没必要的么?” 伍妩用手指轻轻拂落墓碑上的尘土:“人会变的。” “那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了?” 蒋思白在后面用一把小小的铁锹,铲起地上的泥土推上去,再坟堆后面的泥土压平。 伍妩的上睫毛在她眼下投出好看的阴影:“嗯。” 伍蒙的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直接落在泥土中,湿润出一个小小的圆。 伍妩用手环住他的肩膀,体温熨烫着他,骨血相连。 修整完后的坟墓看起来规整多了,伍妩和蒋思白把带来的酒和肉摆在坟前,伍妩拿出伍参生前用过的白色酒杯,递给伍蒙,蒋思白斟满酒,伍蒙抬手,酒滚入土中,瞬时被泥土吸收。 伍蒙哽咽着,心间各种感情奔涌而出,抽泣着,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像只可怜的小动物,蒋思白为之动容。 他转头看伍妩,发现她也正看着他。 她没有哭,只是对着他红了眼角。 * 下山的时候,蒋思白在前面走,给姐弟俩留出说悄悄话的时间。 他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和他的装扮不符,迈着大步子,像那时下乡的大学生,伍妩忍不住弯了嘴角。 伍蒙看到,扯扯伍妩的手,问道:“姐,你会嫁给姐夫么?” 伍妩盯着蒋思白的身影,没有犹豫:“会。” 伍蒙咬唇:“要是……姐夫家里不同意怎么办?” 那天见过蒋路之后,伍妩便把蒋思白和蒋路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伍蒙,顺便坦白了蒋思白的家世。 哪怕还不到世故的年纪,伍蒙也清楚这悬殊的门第之差,他不禁为伍妩担心。 “那我就……带他私奔。” 她看着伍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澄净。 伍蒙睁大眼:“真的?” 伍妩笑:“假的。” 她舍不得。 上次她去蒋家,蒋家人的反应出乎她意料,蒋行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也不算疏远,而蒋光词则已经把她当成孙媳妇。 至于蒋思中…… 伍妩想起曾见过他亲吻另一个男人的模样,怪不得当时觉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识。当接受这套房子的第二天,伍妩看到蒋思中手机里的照片时,突然明白了蒋思中这套房子的意义,既是见面礼也是封口费。 还有温柔,之前的事,她只言半语也不提。 伍妩明白,蒋思白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她只有伍蒙一个家人,但蒋思白不同,他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大家庭中。伍妩不愿让自己成为把他从其中剥离的原因,所以如果需要等,那她就耐心地等,哪怕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她笑自己,曾经输不起的她,现在变成了孤注一掷的赌徒。 但她甘之如饴,谁让赌注是蒋思白呢? 不远处的蒋思白好像感受到伍妩的心意,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看上面的伍妩和伍蒙。 满眼青翠中,他对着他们招手。 “来了。” End 番外之墙 蒋思白和伍妩这个月来第叁次吵架。 蒋思白被从伍妩家赶了出来,顺便连带伍蒙也被赶出了出来。 门在身后发出“铛”的一声。 伍蒙手里拎着拖鞋,大冬天的,脚下的瓷砖冰得他脚心发疼。他看看还盯着家门看的蒋思白,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替他掩盖,现在被连坐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认命了:“姐夫,走吧。” 蒋思白脚上穿着鞋,看看伍蒙还没来得及穿上的鞋,知道伍妩这次真被气着了。 墙的事,他早该告诉伍妩的。 只是他好不容易重新赢回伍妩的信任,原本想着想着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后来又周旋于家里和伍妩之间,他渐渐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他的房子,伍妩并不经常来,她不喜欢冷冰冰的装修,两人更多生活在伍妩那,偶尔蒋思白回去写作,再就是伍蒙去玩游戏。 谁知道他的书架怎么到了,伍妩顺着声响发现了这堵中空的墙。 蒋思白拉开冰箱,整洁干净,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蒋思白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半。 早知道,上次伍蒙发现时就应该直接告诉伍妩的。 “姐夫,我饿了。” 伍蒙在客厅里喊,蒋思白摸摸自己的肚子。他也饿了。 被赶出来的时候,厨房的砂锅里还蹲着玉米排骨汤呢。蒋思白认命地拿出手机,走到客厅递给躺在沙发上的伍蒙。 “自己点。” 伍蒙接过手机,一边浏览外卖,一边问蒋思白:“姐夫,你说我姐什么时候能消气啊?” 蒋思白摇头:“我也不知道。” 伍蒙找到一家手工汉堡,加了一个芥末虾堡套餐,又加了一个双重芝士牛肉堡套餐,递给蒋思白。 “姐夫,我姐最近有点不对劲,她以前没这么爱生气。” 蒋思白付完款,抬头看伍蒙一下。 伍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姐夫,我姐不是……” “怀孕”这两个字在伍蒙的嘴边绕了又绕,没说出来。 蒋思白用手机在伍蒙的脑门上轻轻拍一下:“想什么呢?” 伍蒙松一口气。 “可是我姐最近真不太对劲,我以前闯祸她都不生气,上次就因为我在学校推了梁重的事,她回来就把我连带你一起训了一顿。她之前可不是这样。” 蒋思白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上次的事本来也是你不对,你姐生气应该的。” 伍蒙往后一仰,重新倒在沙发上:“老师太爱大题小作,我只是推了梁重一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谁让他他每次看见我姐就像老鼠看见灯油,眼睛冒光,姐夫,你不生气么?” 蒋思白被伍蒙这个比喻逗笑,撇一下嘴角。 老鼠看到灯油,还挺像。 “不生气。” 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还不值得被他当成对手。 “我生气。”伍蒙中气十足地说,“我姐还为那个梁重对我发火。” “你姐对你发火是担心你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但是我姐最近生气也太频繁了。自从你们上个月出去吃饭回来,加上这次,她都发叁次火了。” 伍蒙的话里的信息点醒了蒋思白。 上个月吃饭回来,不就是和秦逾还有秦知了吃饭那次么? 蒋思白拿起手机,给秦逾拨过去,电话接通。 他往书房走。 “怎么?”秦逾的声音懒懒的。 “你上次和伍妩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上次?”电话那头的秦逾沉默了一会,“我们看见董纯了。” 蒋思白眉头皱起:“什么时候?” “你去结账的那一会儿,董纯过来打招呼,你正好错过。” “你没和伍妩瞎说什么吧?” “没。” 蒋思白的心松懈下来。 “嗯……知了说的。” 蒋思白的心又提起来:“她说什么了?” “你也知道,知了没什么心机,伍妩问,她就说了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蒋思白倏然明白伍妩这个月的脾气从何而来,他的语气沉下来:“秦逾,她是没心机,不是没脑子。” “靠,蒋叁你说话…….”秦逾突然反应过来,“伍妩因为这事和你闹了?” 蒋思白没回应。 秦逾又跟了一句:“还是她要甩了你?” “她就算甩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蒋思白抛下一句话挂了电话。 秦逾对着电话骂了一句:“草!” 蒋思白从书房出来,伍蒙正在看游戏直播,对上蒋思白的眼,看着他急冲冲的架势:“姐夫,你要出去?” “外卖还有10分钟到,吃完饭玩一会游戏早点休息,自己在这边可以么?” 伍蒙连忙点头,他可不想掺合在两人中间。 蒋思白手里握着一卷纸,拉开大门走出去。 * 伍妩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新闻,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滴滴滴”几声,大门打开了。 伍妩转头,看到出现在这的蒋思白,眼中有几丝诧异。 每次吵架,他都会给她消化情绪的空间,她让他走,他便不会非要缠上来。 “你怎么?”伍妩站起来走过去。 蒋思白站在她对面,面上不知为何浮上几丝尴尬。他把手里厚厚的那迭纸递给伍妩。 伍妩接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还有红色的修改痕迹。 她挑眉:“这是什么?” “是我最开始写作的手稿。” 伍妩不懂:“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被书架压在底下了,书架倒了,我就顺便把它拿过来。” 蒋思白说完这句,两人之间只剩沉默。 伍妩没忍住,先问:“墙是怎么回事?” “墙是空的,我也是在你搬过来后我偶然发现的,不说是想找到最合适的时机。但是被赶出去之后我才知道,根本没有最合适的时机。” 他说的一本正经,伍妩脸上的浮冰开始融化。 她原本就不是为这件事生气。 “前女友的事也是。”他紧跟着说。 伍妩的瞳孔骤然放大。 “我不知道知了和你说了什么,但是……她回来的事,我并不知情。我总以为很多事不言而喻,就可以顺其自然。” 伍妩握住手里的纸,眼神向下。 “你和她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分手的么?” 这个问题困扰着伍妩。 她和蒋家人相处不错,可却没人提起结婚的事,这件事像一堵看不见的墙。 遇见蒋思白的前女友,对于伍妩来说并不算冲击。蒋思白不是纯情男,前女友自然该有。 但是秦知了那句“他们当时都见过家长了”却像一根鱼刺,结结实实地扎在伍妩心里。 “并不只是因为家庭,年少气盛,她想要继续深造,我想留在这,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蒋思白解释道。 “真的。”蒋思白弯下腰歪着脑袋从下往上,对着她的眼。 伍妩被他这副样子逗笑。 “墙的事,还有前女友的事,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事么?” 蒋思白直起身,两只手握成拳。 伍妩凑近他的脸:“嗯?” 蒋思白呼出一口气,像下定什么决心:“还有一件。” “什么?”伍妩星目圆睁。 “我早就买好了求婚戒指,但是一直放在我书房的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没敢给你。” 一股气冲上喉头,阻塞在此,伍妩快呼吸不过来,好一会才费力吞下去。 只是声音仍然干涩:“你为什么?” “我怕你拒绝。”蒋思白豁出去了。 蒋思白握着伍妩脸的手紧张地在抖,他的眼球一动不动。 “你愿意么?” “蒋思白。”伍妩叫他的名字,“你弄疼我了。” 蒋思白慌忙撤开手,但还是在伍妩的手上留下几个红色的指印。 伍妩问蒋思白:“戒指长什么样子?” “素圈。” “有钻石么?” “没有。” 她曾抱怨过,钻石会硌得她手疼。 伍妩笑了出来:“蒋思白,你一个作家,求婚没有各种浪漫的场景就算了,连最基本的戒指都没有。我们俩就这样站在客厅里,厨房里还炖着汤,你还光着脚……” 蒋思白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脚,刚才进屋直接脱鞋没来及换。 “这些一点都不浪漫。”伍妩说。 蒋思白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忽然松开蒋思白的手,双手像藤蔓般环住他的脖子:“可是我还是好爱你。” 她的眼中波光一片:“我想你给我带上戒指,我们组成一个小家庭,我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我觉得俗气的事情。” 蒋思白倒吸一口气,他一时僵硬住,伍妩搂住他,在他的唇上轻触。 这个吻如同新年第一天半上午的阳光,洒在冰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河面,他的四肢开始舒展,像春天的柳树开始抽芽,焕发出绿色的欣喜。 他搂住伍妩的腰,一连在她脸上印下几个吻。 “我们明天就去领证。”蒋思白“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 伍妩“扑哧”笑出来。 “别太着急了。”伍妩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没你这么迅速的,要先和爷爷还有家里人说一下,他们同意才行。” “他们一定同意,之前就开始催着我结婚的事,是我怕你不愿意才不让他们催的。” 伍妩深吸一口气:“蒋思白!” 原来如此。 她拿起手里的纸,卷成筒,冲着蒋思白的手臂挥过去。 没打到,被他拦下来。伍妩又伸过去一只手,又被他架住。 他凑过来,在伍妩的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直到伍妩软下来。 她手里的纸洒了一地,白色的纸在灯光下变成了昏黄色,纸上洋洋洒洒的字记录曾经小小少年的青涩文字。 “独自走在墙下,这墙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街灯亮起来,身边的人匆匆走过,眉目不清。我用手指在墙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存储岁月和记忆的墙面,随着我的动作落下一层层的泥土,堆到地上,堆成小人。墙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但是对面走来的人面目逐渐清朗。她抖抖身上的泥土,快走过我时转个身,面对着我站于墙下——记于15.09.10” 之后是更深的笔迹: “她是我破墙而出的欲望。”——遇见她的第42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