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节 ?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作者: 浅浅浅可 简介: 本文文案部分: ◆双重生/甜宠文/男主和女主前世有误会◆ 前世国破那日,和亲公主姜如倾手握和离书自刎于魏国皇宫。 大齐的公主,绝不苟活于世。 一朝重生,姜如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招婿,这一世她再也不做和亲公主。 千挑万选之后,姜如倾终于觅得良婿,然前世与她成婚两年、却亲手灭她母国的裴文箫却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握着她的皓腕,瞳眸深邃:“姜如倾,你还会上赶着找男人?” 姜如倾如坠冰窖,前世他折她辱她,过往皆是痛楚不堪,再度面对这个男人她只想逃。 可他偏偏不放过她,这一世她仍被送上和亲之路。 姜如倾忍无可忍,在和亲当天跑路了。 - 魏国镇国公裴文箫手握兵权,又生得神清骨秀,多少娇艳美人往上凑,他看都不看一眼。 但谁也没想到,那位清贵骄矜的裴大人,竟会不远万里,跑去齐国娶个落魄五公主——姜如倾。 到齐宫的那晚,他不顾锦衣卫的追杀,潜入姜如倾的寝殿,只为送一盒她前世最爱的口脂。 从头活过,他摒除一身傲骨,只为娶她。 阅读指南: 1.双重生。 2.设定是甜宠文,男主极宠女主,前世有误会,国灭不是男主造成的,日更,架空,he,男主两世都只有女主,1v1,双c 3.甜文,大胆食用!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如倾,裴文箫 ┃ 配角:芳沁,冯涔,俊书,孟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要乱跑,不然就会被人追上了 立意:互相拯救 第1章 、重生 初夏难得有暴雨,滂沱狂澜,裹着晚间的凉意揉进了凤渺宫。 窗牖被风拍得吱吱呜呜唤个不停,电闪雷鸣,天地氤氲。 芳沁刚把窗棂阖上,就听到从旁侧的纹绣鸾凰床帐里传来一声惊呼。 她忙小跑了过去,勾起帐幔,见帐内的女子在如此凉涔的深夜里已是满头大汗,身上的绸衫已被汗意浸润,芳沁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脸色担忧:“五公主,五公主,这是梦魇了?” 殿内的灯烛绰绰,投在姜如倾脸上,羽睫轻颤,精致的面容满是惊恐,一身雪白轻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但可看出全然湿透,更显娇柔,胸.脯因突然惊醒而上下起伏着,十足的犹怜。 她摸了摸脖侧,除了湿漉漉的薄汗,光滑无恙,没有被玉器划过的痕迹,可她明明,在魏宫用玉骨扇自刎了啊? 眼神渐渐聚焦,姜如倾看了看四周,毫不掩饰的简朴摆设,唯一茶一几,一妆一柜,软榻前是四扇掉了漆的雕花屏风以作遮挡,全屋寥寥,再无他物,姜如倾双眉微蹙,这既不是镇国公府,也不是魏宫。 这是她未出嫁前的寝殿-凤渺宫,这里还是齐国! 所以她是重生了?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问道:“芳沁,现在是何年何月?” 芳沁替姜如倾擦着额间的汗,看她双唇煞白,担心回道:“五公主,您睡迷糊了,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如今是永宁三十三年五月初六,可要唤太医来看看?” 永宁三十四年是她远嫁魏国的年份,可现在是前一年…… 五月初六?也就是说当下派往魏国的使者还未归,和亲的诏书还未下。 神思归拢,姜如倾看了眼芳沁,后者娇俏灵动,不像上一辈子最后见到她时已是紧闭双目,冰凉一具。 这是她从小的贴身侍女,上一世她不忍心芳沁跟着她一起和亲远嫁到魏国,便在出嫁前一天将她送出了宫,放她自由身,芳沁虽百般不舍,但向来不敢忤逆她的命令,也就遂了她的意。 不过令姜如倾未曾想到的是,这小丫头后来竟被卖到了魏国的勾栏院舍,等她去救时,为时已晚,芳沁已经自尽。 还好,现在她还在身边,齐国也还未被灭,她也未被送去和亲,一切都还来得及。 姜如倾抱着她,眼眶发红,声线微哑:“芳沁,我的好芳沁,你可别再被人拐走了。” 芳沁有些哭笑不得,她和公主同岁,从送进宫做她的贴身侍女开始,就未曾离开过后宫,更何况作为最不受宠的五公主,所被赏赐的凤渺宫最为偏僻,周遭基本没有人烟,她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不是太监就是宫女,怎么会被人拐走? 她全当自家的公主殿下被梦魇吓着了,好声安慰着:“五公主别怕,奴婢终身侍奉您,哪都不去,给奴婢天大的好处都拐不走。” 姜如倾被逗乐,眼底融了笑:“那你倒说说天大的好处是什么?” 芳沁认真想了想:“唔,每月能给我们宫增加五十两俸银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拿去贿赂尚衣局的掌事嬷嬷,让她每月来我们宫给公主裁新衣,您就可以穿当下时兴的裙衫去参加宴会了。” 姜如倾的神情动了动,莹润的目光碎了星辰,这小丫头满脑子都是她的事,当初她怎么就会把她一个人留在齐国了呢,又转念一想,芳沁上辈子被人骗到魏国是不是为了找她? 芳沁之后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何人将她拐到了魏国? 种种疑云,上一世未揭开,幸亏上苍怜悯,让她能重来,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 姜如倾顺着芳沁的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年也参加不了几次宴会,准备那些不实用的裙衫有何用,倒不如将这些银两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公主也要嫁人啊,那宴会上都是显赫的公子看着呢,”芳沁气鼓鼓地说道,“三公主天天换着花样来,七公主每个月都会添置新衣,又是镂金百蝶花云锦袄,又是霞彩烟罗百褶裙,而你穿来穿去就那么几身。” 姜如倾薄薄一笑:“傻丫头,人家看的是背后的权势,哪是衣服?那三公主是皇后的千金,七公主的母妃魏贵妃又是圣眷,自然是得尽偏爱纵容。我的母妃去世得早,在这趋炎附势的宫中,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也是正常。只是芳沁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芳沁看着自家的公主,容颜明艳,身形窈窕婀娜,世间少有的绝色,却只能穿其他嫔妃公主挑完剩下的衣裳。 她打抱不平地说道:“奴婢不委屈,但是公主你也得为自己好好争取争取,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公主能幸福快乐地过这一生。” 暗风从窗缝中拂过。 姜如倾的眸心微动,轻拍着她的手,说:“好好好,本公主这一辈子定努力达成芳沁的心愿,现在你快去帮我准备热水吧,身上发了汗,黏糊得很。 ” 芳沁应声,缓缓退了出去。 姜如倾深凝目光,看向跳荡的烛火,想到刚刚芳沁说的嫁人,而她的一切惨剧都是从远嫁魏国开始。 上一世,她身处后宫,没有煊赫的母家做依仗,连凤渺宫都没出去过几回,且她又排行一众阿哥公主之间,作为最不受宠的五公主,没人会心疼她的远嫁,完全是稀里糊涂地就被送上了和亲的路上。 趴扶在浴桶边,青丝墨发在水面漾开,波浪漫到了姜如倾的盈白半圆,粉雕玉琢。 姜如倾觉得芳沁有句话说得倒是挺对,这一世她得为自己好好争取争取,至少,在和亲诏书下达之前,她先为自己定下亲,这样父皇就没法将她塞进魏国镇国府的花轿了。 “芳沁,明天需要你去打听一些事,将四品官员家中的公子情况收集给我。” 芳沁擦拭的手一顿:“公主,别人都是往高处争取,你怎么还往低处选啊?” 姜如倾摇摇头,双眸盈润,浅浅一笑:“你不懂,这样人家就无法拒绝了。” 如果她选得是达官显贵,那些世家子弟势必会挑挑拣拣,即便看在皇家的份上,没有一时拒绝,也会四处考察,来回拖拉的时间就会加长。 但她记得,使者应该是五月初十就带着和亲诏书回来了。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和他们的拉锯上,她得尽快为自己谋得一桩好姻缘。 - 五月初八清晨,曦光微亮。 姜如倾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双眼,经过昨晚一夜的挑选,也没有找到合自己心意的。 无意间,她总忍不住和那人作比较。 “公主,你看这是户部侍郎的公子,长得多精神啊,如今任职于骁骑参领。” “不好,只能说是五官齐全,毫无亮点。” 姜如倾想到那人穿银装铠甲时是如何的飒爽英姿。 “那这个,这个不错,眉清目秀,风度翩翩,虽然品阶低些,但是今年的探花呢,前途不可限量。” 姜如倾指尖点了点:“那他的身高呢?” “六尺八,离七尺还差些,但也不算矮了。” 姜如倾摇了摇头:“铭牌上如此介绍,只能说明撑死就六尺五,比我才高半个脑袋,绝对不行。” 她记得那人是七尺三,背影修长。 重活一世,寻的夫君,职位可以比不上他镇国公,但相貌总不至于越找越回去吧。 “公主殿下,我们都找了一晚上了,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呀?”芳沁有些懈怠,她发现自家公主多了许多歪理。 她说这人老实本分,公主说这就是木讷没钱的别称。 她说这人多金就是胖了些,公主说贫贱不能移。 她说这人是个过日子的,公主说那不就是扣扣搜搜么。 …… 姜如倾歪着脑袋,微抿粉唇,说道:“黄白之物不必过多,够日常开销就行,但人看上去至少得干干净净,懂点文化,会点武功,最好是……”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幽邃的桃花眼眸。 芳沁没听到下文,追问道:“最好是什么?” 她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向压在底下的画像,露着一双狭长的含笑眼眸,她抽了出来。 “公主,这个肯定符合你的条件了,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冯涔,上京出了名的青年才俊,长得也是仪表堂堂,所画之作千金难求,偏偏他又是个云游四海之人,常年不着家,所以到现在还尚未娶妻。” 姜如倾拿过来瞅了瞅:“还算不错,不过这眼尾再上扬些,鼻梁再高挺些,侧脸的线条能硬朗点就好了。” 芳沁轻嗔了声:“小姐,你这要求恐怕仙人都难达到吧。” 是么?可姜如倾明明就记得慕容箫就长得如此模样,甚至比她描绘地还要出彩。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节 她凝视着画中的少年,略一思索,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云游四海更好,她可以在府内来去自由,顺便能了解了解齐国的国情,为何最后就那么轻易地被破了国。 “好了,就他吧!”姜如倾双眸含笑,“芳沁,你现在去准备些糖蒸酥酪,我记得父皇爱吃。” 事不宜迟,得在五月初十,齐国使者回来前就定下。 等一切准备就绪,天光已然大亮。 姜如倾算了算时辰,父皇应该已经下了朝,她换了身粉白罗绮裙,看上去恬淡可爱,提着食盒,往明心殿走去。 日头有些晒,她偏着脑袋和芳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额间沁出了层薄汗,没留意甬道拐角处来了人,撞了上去。 一时没站稳,踉了一跄,正欲跌倒之际,就被眼前人搂住了腰。 她捂着脑袋,听边上的芳沁小声地嘟哝了句:“乖乖,我可真是见到仙人了。” 嗯? 太阳恍得让人睁不开眼,姜如倾视线微凝,仰着微微绯红的脸向上看去。 眉骨深邃,深幽的桃花眼眸,说不上的缱绻,唇边的笑意微勾,一身墨玉锦袍,衬得人长身如立。 裴文箫!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魏国的镇国府待着么?怎么会在此地? 况且这是什么话本中烂俗的重逢情节? 正思索着,只听得他低低地笑了声,徐缓的声色荡入耳畔:“姑娘这是在,投怀送抱?”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男主上一世傲娇,这一世腹黑,主调是甜!欢迎小可爱们收藏评论哦~前三章收藏留评发红包! 第2章 、洞房 ——“姑娘这是在投怀送抱?” 灰墙红瓦,夏风含香。 眼前的人眸底泛笑,慵懒恣意,声色中说不出的暧昧。 姜如倾心一颤,“投怀送抱”这个词他上一世也说过,但却是百般鄙薄的语气,哪像当下这样亲昵? 她避开了灼灼眼波,忙起了身,从容地捋了捋身上的褶皱,佯装与他不识,离他远了几步:“深宫大殿前还请公子自重。” 齐国使者从后方走上前来,对姜如倾行了礼:“微臣拜见五公主,这是魏国的镇国公裴大人。” 芳沁在边上嘀咕:“镇国公竟然这么年轻?” 姜如倾觑了她一眼,这嘴没边没拦的毛病看来得改改了,后者马上噤了声。 不过上一世当她听到要嫁给镇国公时也是如此诧异,在她心里,从这称号推断,即便不是耄耋之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了。 回忆纷至沓来。 - 当初若不嫁过去,两国就得交战,和亲还是齐国使者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商定好的条件,将齐国公主嫁予魏国镇国公,十年内魏国需得按甲寝兵,不得攻侵。 姜如倾是被迷迷糊糊地送上了花轿,连镇国公长什么模样,年纪几何都不甚了解,只听说此人在魏国威望极高,连魏王都得俱他三分,听说此次休兵罢战也是他最后拍的板。 能让自己的君王惧怕,她不由地想象此人要么德高望重,老态龙钟,要么就长得凶神恶煞,青面獠牙。 但她也知道轻重,这次是背负着齐国存亡的联姻,无论嫁得是谁,她都得服从。 她早已想好,如果那镇国公真是拄着拐杖娶媳妇,她就当爹来伺候,晚上用迷药迷晕,白天就好生照顾着,等他两脚一蹬,镇国公的家产都归她,倒也乐得自在。 洞房花烛那晚,芙蓉帐暖,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迷香藏在金钗的细口中,那镇国公只要一掀红盖头,钗摇落地,迷香漫布,不肖片刻便会卧倒在床。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在她打了四十八个哈欠后,镇国公还没出现,她已是又困又饿,不远处的喧嚣也早已停歇,连蝉鸣都没了声响,夜深沉寂。 姜如倾估摸自己没猜错,老人家都得早睡早起,这老头今夜应是不会过来了,就遣散了屋中侍奉的众人,自己掀了红盖头,拆了凤冠霞帔,将发钗塞入最里层的云衫内,发丝如墨垂于腰间。 红烛跳荡,她提起沉重的裙摆,盘腿坐于紫檀雕花卧榻上,眯着眼睛细细品尝着案几上的点心,太过投入,竟未察觉有人进了门。 待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那双清冷的桃花眼眸。 “咳咳……”姜如倾被糕点噎呛,脸涨得通红,而边上的人既没有递水,也没有拍背,只是在一旁负手冷冷地看着。 姜如倾怀疑纵使她噎死在他面前,这人眼睛都不会抬一下,反而会往后退一步,怕她倒地的时候压到他的脚。 幸好缓了一阵,她自行顺了气,才发觉这人也穿了喜服,原来裴文箫是袭了镇国公的爵位,他的父亲在五年前的战役中有去无回,家中只有一长子,自然由他掌管偌大的镇国公府。 与她想象中的镇国公不同她未来的夫君,既不是步履蹒跚的老者,也并非横眉怒目,相反,跳过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外,宽腰窄肩,挺拔欣长,长得倒是不赖。 至少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但为何他到现在都尚未娶妻? 在这一刹那,姜如倾承认,她见色起意了,这瞬间她是有闪过和裴文箫好好过下去的念头的,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快要想好了,但下一秒就幻灭了。 “你该不会是天真到,想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我的眼球吧?”裴文箫轻嗤了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满是淡漠无澜,“新婚之夜,不等夫君前来,就在这贪嘴好吃,齐国的粗俗果真耳闻不如一见。” 姜如倾皱了皱眉,她算是明白了,原来他娶不到媳妇是因为长了如此刻薄的嘴! 要不是为了家国,姜如倾当下就想甩脸子走了。 她稳了稳心绪,扬起明媚的笑意,眸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纤指握过裴文箫粗粝的手掌,淡笑道:“公爷教训得是,倾倾下次再也不敢了,定夜夜等着夫君,夫君不归,倾倾不睡。” 声调如三月的春水,再是怎么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般柔音,也受不住,姜如倾向上抬了抬眼,那人的脸色倒看不出分明变化,但语气上温了温:“哦?你的小名叫倾倾?” 裴文箫的左腿单膝屈前跪侧于她的腰边,向她贴近,指腹玩味地擦拭了些许她的唇脂,安澜的黑眸低垂:“你是在勾引我?” 拜托!现在是谁在勾引谁! 姜如倾盯着那黑若点漆的桃花眼,似是看谁都是一副深情唯一的模样,她主动双手环抱着他的颈侧,鼻尖蹭了蹭他,打俏道:“是,倾倾在勾引公爷。” 她从未和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但在她来魏国前,掌事嬷嬷都有教过洞房这档子事,还给了几本露.骨的话本,在这一路上,她也没个说话的人,就拿这些手册打趣逗闷,她就不信,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主动相迎! 果然裴文箫的呼吸加重,温热的气息在她颈侧喷薄,凑到她的耳畔低语:“自己脱。” 这狗男人! 婚服繁琐,才解了交衽最上面的盘扣,姜如倾的额间已沁出薄汗,她握过裴文箫的手,眼波秋水盈盈,璨如美玉,嘴唇饱含湿润:“公爷帮倾倾。” 裴文箫呼吸一滞,轻笑了笑,口吻满是轻贱的字眼:“投怀送抱倒是有一套,看来齐宫尽教些狐媚子术,难怪齐国的男人打仗时个个都软弱无力,原来是荒淫无度。” 姜如倾低垂眼眸,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暗自吐气再忍忍,抬眸时已是双瞳剪水,人见犹怜。 或许是她眼角的泪光,裴文箫没再说什么,面上看不出表情,但却反握住她的柔指,带着她解了一个又一个的纽襻,一层一层剥.落在地上。 待红烛燃至大半,她身上只剩风韵收腰的薄云衫,勾勒着她纤细曼妙的曲线,尽显别样的妩媚。 她能看到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似有一些迟疑和犹豫,手掌滚烫,缓缓拉动她腰间的绸缎紧带,姜如倾另一只纤手覆上裴文箫,目光烁燎:“公爷这一宽衣,倾倾便是您夫人了,往后余生,无论您想与不想,我们的命运都被捆绑在一起了。那您可保夫人的家国十年不被践踏?” 十年,父皇说不会让她白白牺牲如此大好的年华,十年内齐国定会富国强兵,培养一支精锐部队,到了那时候,齐国就不惧怕任何国家的攻打了。 她的任务就是在这十年内稳定裴文箫的心。 打不打,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裴文箫捏着她的下巴,轻笑了声:“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求着我呢。”他手上虎口的力道加大,眼神里泛着冷厉的光,“凭你就能钳住我的想与不想?小倾倾,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气氛骤然变冷。 姜如倾的唇腮发酸,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不避不闪,眉头却因颊边的疼痛而轻蹙了蹙。 那人松了手,从边上的案几上拿过巾帕,仔细地揩拭着自己的指尖,倨傲地俯看着她:“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是不是真的齐国公主,还是被魏王调.教过的人,进了我的府就好好做你的镇国公夫人,旁得少打听,否则,”他将帕子嫌弃地丢在地上,凑近,语气中满是危险的警告,“后面的枯井总是闲着的。” 话毕便转身离开。 姜如倾垂眸盯着那绸帕,和她的喜服一起被丢弃在镶面方砖上,她的心被刺痛,如此,她只能按计划行事了。 她匆匆下榻,怀中的金钗“啪嗒”掉落在地,迷香四溢,裴文箫听音转身,姜如倾挡在他的前面,举着衣袖掩着口鼻,佯装哭泣:“公爷就这般狠心?我不知您口中的魏王调.教是何意思,只知自己这般千里迢迢奔赴您而来,只想要您的一句准话,您却要将我投井,好没道理。” 边说着边往裴文箫身上靠,今晚肯定是不能让他这样走出去的,否则到了明日一早,这大院内的旁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唾沫闲话都能将她淹死。 她将自己牢牢贴着裴文箫,那迷香的作用时间很快,她决不能比他先倒下,不过他的身上倒是很好闻,似是冬日的雪松,有股清冽沁心的味道。 她能感觉裴文箫想努力推开她,但实在被缠得太紧,声色竟听起来有些微哑:“你先松开,也不是不能商量,打不打齐国,看你表现。” “真的?” 裴文箫难得缓言,他不知这女人身上擦得是什么香,竟令他有些头晕脑旋,只能耐着性子哄着:“是,凡是我说出的话,任何时候都是作数的。你现在先往后退退,我们坐下说。” 姜如倾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在加重,裴文箫应是快坚持不住了,她在他的怀中掩不住的笑意,屏着呼吸缓缓往后挪:“好,我们坐下慢慢商……” 还未说完,眼前的人就倒了地,一动不动。 姜如倾捏着鼻子,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卡着他的下巴,语气清冷:“想不想起来,看你表现,后面的枯井总是闲着的。” 作者有话说: 你们的评论收藏是我的动力呀~ 第3章 、钟情 万千思绪,均在一瞬。 重来一世,她定不要再看人眼色行事,特别是和眼前的此人不要有任何纠缠。 姜如倾欠了欠身,瞳眸里满是说不清的淡漠和疏离:“见过裴大人。” “嗯,”那人懒懒应着,对她冷淡也不甚在意,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眼尾融了丝笑道,“这就是使者口中名动风华的五公主吧,难怪齐国上下妇孺皆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 夏风徐徐,三脸疑惑。 姜如倾:嗯?这还是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裴文箫么?他现在竟然在……夸她? 芳沁:我家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人尽皆知去? 使者:我什么时候说过五公主了?! 流光浮动,姜如倾的双颊渐红,分不清是被太阳晒醉了还是被名动风华这个词给烫灼了,她挪了挪眼神,没再看向裴文箫,而是对着芳沁道:“再不走父皇就该用膳了,别耽搁了。” 裴文箫哑笑道:“那巧了,我正好也要拜见齐王。”他的左眉微挑,俯身贴近几许,用玉骨扇遮挡半脸,桃花眼眸尽是迷蒙的暧昧,“看来我和五公主真是有缘。” 姜如倾眼神微动,明眸皓齿,坦然自若道:“裴大人说笑了,我一个齐国公主若和魏国有缘,那说出去就是叛国敌党,这罪名我可担不起,还请裴大人掂掇酌词。”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节 字句泾渭分明,摆明了不想和他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姜如倾未在他的脸上多停留,转身离去,无意间触碰到了他手侧的玉骨扇面,寒意逼仄,她像避瘟神般赶紧疾步往前走,白裙随脚步轻摆,摇曳生辉。 裴文箫拿着玉骨扇的手顿了顿,经过上一世两年的相处,他对她的细微表情很是了解,她刚刚的眼神里充满着清冷与嫌弃,就像在极力地甩开他这张狗皮膏药,甩得越远越好的那种。 他哑笑了笑,这才是她原有的性子吧,不必为了讨好他而故作娇柔,虽然那般模样,他也很喜欢,但这一世,他遇见的是不必委曲求全的她,这样真实,让他更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其实她的这般清冷,他在上一世也是看到过的。 就是在那洞房花烛夜,他当时自然是未被迷晕,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怎么还会被这点小伎俩迷惑?在他闻到异香的一刹,就知有问题,便将计就计,看她要使什么花招。 也顺便探探她到底是不是魏王派来的细作,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近他身,是不是想杀他。 结果这傻姑娘,竟在照猫画虎,模仿他的语调说着他说过的话。 他好整以暇地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堂而皇之地念了一通:“契约书:今镇国公裴文箫向姜如倾许诺,魏十年内不得遣兵伐齐,特按指印为约。” 他额间抽了抽,真有她的,想趁他昏迷来个强买强卖,签订条约,他躺在地上忍不住想发笑,一时间竟鬼迷心窍地没睁眼,任她摆布。 看她接下来如何做,那按指印的红泥只有书房有,她再有本事总不可能在大婚之夜只身前往书房吧? 他漫不经心地耳听着她在屋内踱步的动静,片刻后,一片阴影落在他眼前,毫不犹豫地抓过他的手,裴文箫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还未思及,他的指腹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血液流出,往那纸上猛然一戳,嚯,还真是小瞧她了,竟能用他的血当印泥。 又拿丝绢毫不手软地擦拭着他出血的指尖,狠狠地搓揉,越擦越痛,根本就不是要帮他擦血,似是要在那手帕上留下印迹,他想到了什么…… 裴文箫心起焦躁,魏王给他送来了多少床伴,但他向来不曾理会,何曾对一个女人这般纵容过?他让自己清醒点,这女人只是想把他当个工具,借付他的镇国公府,来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正想起身拆穿,却突觉指腹一阵柔软,她在吮.吸他的指尖,用唇.舌裹着,满是湿润,小心翼翼为他止着血。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唇内的那排小牙,洁白稚嫩,长得毫无攻击性,却在他硬实的心口落下了细碎的咬痕。 其实她当时就轻轻地啄了那么几下就松了嘴,但他莫名想到了刚刚摩挲过的她的唇,水光柔软,妖艳欲滴,不由地令他的指腹又痒又麻。 这样的酥感令他心尖都颤了颤,他是有些晕了,像被灌了酒,吹了风,下了蛊。 他向来对男女之事上迟钝,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这叫上瘾,对她上了瘾。 - “裴大人,裴大人?” 思绪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裴文箫回头,看向叫他的齐国使者谷源。 面色冷峻,全不似刚刚对姜如倾的如沐春风,一开口就是冷若冰霜:“何事?” 谷源闻言,紧张地耸着肩,但话已在嘴边,不问不快:“裴大人可是之前就认识五公主?”毕竟他对姜如倾的态度与旁人太过天差地别,他不得不起了疑心。 裴文箫斜睨了眼,他知道此人藏得是什么心思,还真想将国贼的罪名往姜如倾身上安,这样齐国边邑的战败就有了理由,他们妄想将自己的无能转移到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一个罪臣和亲到魏国,没人会心疼她的远嫁,有的只是举国同庆的欢呼。 所以她在齐国的日子不好过吧,人人都可以明目张胆地踩上一脚,他犹记得她上一世的嫁妆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雕花木箱,饶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也比她丰富。 她之前嫁予他,会不会存在那么一丝骐骥,幻想他能带她脱离苦海?可他对她,似乎并不好。 那就用今生来弥补吧,这辈子他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裴文箫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玉骨扇,懒散回复道:“没错,上辈子就认识。怎么,谷大人对五公主有何成见?说来给爷听听。” 话调中满是警告,令人望而生畏,谷源忙往后退,局促地抹着双鬓的汗:“不敢,不敢。” 裴文箫不再搭理他,看着前方腰身摇曳的姜如倾,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余光瞥见,地上的细缦方砖上似有珍珠在滚动。 他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拾起,是一只翡翠珍珠银杏耳坠,他轻晃了晃,珠子在阳光下圆润丰满,闪着璀璨的亮光。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的好友曾说过的一句话 ——“在追姑娘上,裴兄不妨大胆些。” “等等。”裴文箫叫住了她。 姜如倾转身,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恼,眉心微蹙,刚要开口,但在看到他修指中晃悠的耳坠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耳尖上已添了些粉,浅浅发着烫,她抿紧了唇,是走得急了些,连耳坠掉了都不自知。 四目相对,她看他徐徐走来,唇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文箫的肤色偏白,她不知道一个总是出门行军打仗的人是如何做到晒不黑的,但刀凿斧削般的下颌线,就像他从前一贯的硬朗作风。 眉目舒展,一双桃花眼却不若以前那般肃厉,而是平添了几分柔软,和他那时……吻她的时候一样,当时她偷偷掀眼,却发现他也刚好抬眸,缱绻得让人忍不住欢喜。 姜如倾的心微动,赶紧掐了掐自己,默念要冷静,美色殃国,总不能在一条道上摔倒两次。 她见他走近,伸出柔指,定定地看着他,索要他手上的首饰。 但他却并未将耳坠放入她的掌心处,而是靠近了几许,看了眼她的耳尖,鞋尖相抵,醇厚微沉的声音传来:“看这么久,莫不是看上了?” 姜如倾的耳尖瞬时染上更深的红晕,这人何时变得如此无赖?她敛了敛眸,长睫轻颤,回得毫不客气:“裴大人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点,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梦倒是会做,痴心妄想可是病,得治。” 她现在不是镇国公夫人,可不用百般表现区取悦他,何况这可是齐国,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这地的主人,底气还是有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够自己的耳坠。 那人却不要脸地将耳坠高举,笑看着她,俯身和她平视,饶有兴味地说道:“是,五公主说得没错,我是在妄想。” 眼梢微扬,勾魂的桃花眼直视,满是化不开的深情,会勾人,会沦陷。 姜如倾还在思及他的话中意味时,感觉耳尖一凉,是他的指尖带着玉骨扇的沁寒抚上了她的耳垂,他正在帮她戴耳坠! 周围无人制止,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在地,似是丝毫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艳阳暖风,吹得人也晕晕沉沉,姜如倾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竟不知所措得滞在原地。 她的浓睫微眨,用余光可以看到裴文箫戴得极其专注,唇线抿直,略微弯腰,似是怕弄疼她,不舍得用力,指尖的动作万般轻柔,像是在抚慰一朵开的正盛的玫瑰。 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颈侧,她都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吐的频率,耳尖已变得滚烫,泛着妖艳的红,说不出的动人。 他忍不住用指腹轻揉了揉她白净透红的耳垂,在上一世他们亲密时,他就很爱捏着她的耳垂把玩,这块地方比她的心要软得多。 裴文箫的指腹上有常年握剑的薄茧,覆上时会有稍稍粗粝的触感,却令人酥麻。 姜如倾竟有些乏软,她在衣袖下的双拳握紧,才惶惶站稳:“你……你在干什么?” 本想怒斥,但说出口才发现语调竟是软得一塌糊涂,似是娇嗔。 那人哑笑了声,垂了垂眸,替她将吹乱的鬓发别到而后,慢斯条理地盯着她说道:“我在对五公主一见钟情,行么?” 作者有话说: 开窍了的裴大人h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留言呀~ 第4章 、赐婚 桃花眼眸融着笑意,眼尾上扬透着说不出的绵情。 姜如倾怔了怔,赶紧移开视线,垂首低眉,暗示自己要冷静,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虽然这一世的裴文萧蛊惑的能力更让人难以招架,她不知他在这一世发生了何事,怎会性情如此大变,但她已下定决心,此生再不嫁入镇国公府。 微风裹挟着燥热,相处两年,她对他的喜好早已了如指掌。 她微微仰脸,言笑晏晏,琉璃般的杏眼成了半弯的月牙,和她今日所穿的裙衫很是相衬,愈发迷人。 裴文萧呼吸一滞。 他向来是抵挡不了她这般烂漫的笑颜的,从前她就会这样笑着环在他的颈侧—— “公爷,您已经在契约书上按了手印了,可不能耍赖。嗯?这当然是您自己强行要按的,我哪能使什么手段?您这样怀疑,令倾倾好伤心。” “公爷,那鸳鸯喜帕可是有证据的,您日后会疼倾倾的吧?” “公爷,倾倾这个桃花妆好不好看?特意为你画的,怎么还沉着脸,心里在偷着乐吧?” “公爷,倾倾表现得这么好,你应该不会再去攻打齐国了吧!哼,你如果敢拿着武器踏入我娘家,我就和你和离自尽,下辈子再不嫁你了。” …… 或真心,或假意,他都被迷惑了。 裴文箫忍不住抬手,想要触碰她的笑脸,她上辈子跟着他受委屈了,却突感小腿一吃痛,闷哼了声,抬眸看她,眼中满是不解她为何要踢他,却听姜如倾恶狠狠地吐出了三个字:“登徒子!” 随后,就见那抹白快步走进了明心殿。 他敛了敛眸,难道这种方式她不喜欢?可他一来到齐国就找了某情场高手做功课去了呀。 就是那个上辈子让他大胆追姑娘,他却当耳边风的冯涔,向来自诩就没有他追不上的女子。 他曾在齐国边邑的山城救过冯涔一命,两人相谈投机,倒成了莫逆之交。 这人很是懂得知恩图报,一听到裴文箫有喜欢的人,扬言定传授毕生所学,手把手带他将姑娘追到手,昨晚连夜学的新招式,差不多都用上了,什么含情脉脉的凝视,生动华丽的辞藻,故作矫情的浅笑,他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现已经发挥地淋漓尽致。 但姜如倾怎么就骂上他是登徒子了呢? 他在原地愣了愣,候在明心殿外等待通报,略微思索刚才的言行举止,反过味来,也对,他是重生的,可她不是啊,姜如倾这是第一次见他,那些冯涔教他的行为切实孟浪了些。 他摇头轻笑了声,笑意中透着不言而喻的宠溺,甚至觉得姜如倾的这一脚踢得极好,他的倾倾,果然是坐怀不乱,富贵不淫。 齐国使者偷偷用余光斜睨了眼裴文箫,这人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镇国公么?怎么被五公主踢了还这么开心?莫不是连脑袋都被踢了? - “魏国镇国公求见。” 明心殿外传来通传,殿内的姜如倾正在布糕食的柔指顿了顿。 她看向齐王,眸心含笑:“父皇,这糖蒸酥酪是现做的,您快尝尝。” 齐王讶异,他都多少年没往凤渺宫去了,她竟还记得他的喜好,笑道:“好啊,你今日不来,朕过几日也会去找你说说话,果真父女连心。” 姜如倾还是露出那副天真的娇憨,但心里微微被刺痛,过几日?他找她还能有何事,必是关乎和亲。 寻常细末找内侍通报就可以了,但一个皇帝能屈尊见一见自己多年未曾关心的女儿,那定是关乎国家大事。原来在这么早,他就已想好让她嫁到魏国了啊。 她到了这一刻才反过味来,一直以来的所幻想的大义终究是自己织成的梦罢了。 她记得父皇上一世最后找她就是为了劝说她远嫁,他当时说她是这些皇家儿女中最识大体的公主,也最像他,骨子里流着爱国的铮铮铁骨。 她从未听父皇如此夸赞她,如同被骨头引诱的小狗,两眼瞎瞎,巴巴地就被吊着往前走。 当时她未见过这大千世界,不知道人心险恶,切肤之痛向来都是最亲密的人所为的,比如裴文箫。 现在想想,她的父皇会不会也是如此? 经过前世镇国公府历练,在各种大小聚会上的摸爬滚打,她现在自然知道语言的艺术。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节 如今反过味来,父皇所谓的最识大体,不过就是说她好欺负罢了,懂得退让的冤大头。 没有母妃庇护,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更何况,她那时真真以为自己是在为国而战的,欣然接受了重任。 终究是她傻罢。 心中苦笑,她看他惺惺作态,“让我尝尝,老五一片孝心可不能白白辜负,”齐王咬了一口酥酪,口齿生香,他扬了扬手,“不错不错,让魏国的镇国公也来尝尝我们齐国公主的手艺。” 果然,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们牵扯在一起了吧?作为最高统治者,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内眷的时候需得回避外臣? 他这一招,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她在他心中不是五公主,而是待嫁异国的镇国公夫人。 御前内侍正要宣裴文箫进殿,却被姜如倾制止了,她双眸莹然,缓缓按下齐王的手,姣嗔道:“父皇,我们都多久没独聚了,而且这酥酪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给魏国的臣子吃,还以为我们期望上赶着巴结魏国呢。” 她摇了摇齐王的手臂,难得撒娇道,“女儿想和您说点贴己话,不会耽误父皇太多时间的。” 齐王想了想也是,那镇国公迟早都是他的女婿,他早在半个月前,收到齐国使者发来的私密素笺说是魏国要求派齐国的公主和亲,嫁给镇国公,可换来休兵停火,边邑城都的太平。 各朝代和亲,哪个不是将公主许配给君王?从未听闻过嫁给一个爵位加身的权臣。这是对齐国的蔑视,他本就因为此事火大,想着给这未来姑爷一个下马威也是有必要的,让他看看老丈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顿了顿:“也好。” 齐王看着自己的小五,在不知不觉中已出落得如此仪态大方,不由得略带歉然道:“倾儿,父皇这些年忙于政务,好久没去凤渺宫看你了,可曾怪过父皇?” 姜如倾摇了摇头:“父皇,倾儿知您日理万机,定是抽不开身的,但倾儿知道您心里定是挂念着我的,倾儿长大了,也知道父皇许多的不易,以前是我不好,只顾及到自己的伤痛,却未曾想到母妃离开对您的打击。往后,倾儿想您了就来看您。” 她双眸泫泪,低眉垂眼,拿巾帕挡着唇,掩了掩往上翻涌的呕吐之感,怎么她以前对裴文箫撒娇如此手到擒来,对自己的父皇软语了几句就这么想吐呢? 不过这招对齐王来说还是很好用的。 他满目皆是对姜如倾可见的心疼,轻拍着她的手道:“想不到我的倾儿已变得如此懂事了,你母妃还在的话,定是欣慰不已。父皇疏忽你了,那凤渺宫太偏远了,朕看翠漪宫还空着,你搬去那住吧,这样离朕还近些。” 所以如果她今日不来,父皇还不定哪天能记得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过那翠漪宫不就是在三公主和七公主之间?这还有好日子过? 姜如倾轻摇了摇头道了句不用,浅笑了笑,唇角微扬,小小的梨涡显了出来,格外灵动。 她抽出了自己的纤指,双手加额,跪拜在地:“父皇,倾儿自知在兄弟姐妹中并不出众,所以从小到大从未向父皇求过什么,怕给父皇添了麻烦。今日所来,想为自己求取一事,望父皇成全。” 齐王看着小五娇小跪伏在地,想到她母妃病故离开时,她也不过八岁,也是这般小小的一团,趴伏在容妃的灵柩边,却不曾开口向他央求过。 也许是那神情太像她的母亲,万物在眼中皆是冷若冰霜,包括对他,所以他不敢再去看她,怕想起她的母妃,这样一算,竟有七年,他未曾听闻过小五的消息。 小五能主动来求他,必是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忙扶起她:“倾儿有何事尽管说,父皇肯定替你办到。” 阳光照进窗棂,轻柔地落在姜如倾的侧颜上,浓密的羽睫下落下一片阴影,蒙上了层浅浅的金色,眼神淡然且冷漠,长睫轻颤,薄唇微启,再次跪地:“倾儿去岁已过及笄之礼,再不筹谋,恐会遭人非议,便斗胆想请父皇赐婚。” 齐王心里“咯噔”一下,他所想到的麻烦无非就是有下人见凤渺宫不得宠,使绊子之类的事,饶是再繁琐些,也就是几个公主斗嘴了这类小家子事,倒没想到是这样一桩。 他镇了镇心神,垂首看她:“哦,倾儿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 大殿内一时阒静,侍女太监皆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和泥塑般,不带有任何情绪,但姜如倾知道,出了这个门,在这殿内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会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毕竟在这百无聊赖的深宫中,没有什么比流言走得更快了。 她抬眸,眸底闪着璀璨碎光,不紧不慢地从袖袍处拿出画像卷帙,缓缓展开,提携在手侧,语气中带着凛然道:“工部员外郎的长子,冯涔。” 朗声徐徐,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在大殿内回荡。 姜如倾用余光瞅了瞅站在最角落里垂首的侍女,见她的神色动了动,看来是听到了。 她稍放下心,想必角角落落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敢笃定,明晨她这一出赐婚必会是三宫六院早宴上的可口点心。 如何被耳鬓厮磨地编排,她都不在意,越多人知道,就越有利于她不被嫁入魏国。 大殿外再次传来通报—— “魏国镇国公求见。” 作者有话说: 公爷已经要拔刀进殿了hhh 工具人冯涔:关于我教兄弟追妻,嫂子却要嫁给我,我还不知情一事,我想说.......你们两口子的事,牵扯上我干嘛! 第5章 、情投 明心殿内檀香梵氲,宫婢内侍屏息敛气,无人敢喘息,但都竖着耳朵听这难得的好戏。 齐王双眸垂敛,抬了抬手。 内侍得令,双手垂于胸前,退了出去,他照顾君王起居多年,自是明了圣心,这是让镇国公再等等。 姜如倾见侍从往金绸软帘后头去了,眸心微闪,父皇没有着急召见裴文箫,看来是在思量赐婚一事,这就好办了。 她腰背挺直,脖颈修长,像遗世的天鹅,仪态舒展,那挂于耳尖的耳坠闪着细碎光晕。 齐王眉心紧蹙,闪过一丝熟悉,看向这张肖像她母妃的脸,静默半晌,冷冷问道:“你身居深宫,应当从未接触过冯家公子,怎么就忽然想嫁给此人了?” 冯涔此人他倒是有所耳闻,闻名遐迩的京中才子,他曾有意招揽,但奈何此人的志向不在朝堂,多次邀约都被告知寻觅仙山去了,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工部员外郎只是区区五品,倾儿虽是多年不受宠,但好歹也算个皇家公主,嫁给这样的人家,是属于下嫁了。 他似笑非笑,一双鹰眼勾着道:“莫不是小五近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语气是绵里藏针的试探。 小五在谷源回来的这个节骨眼提出赐婚,他不得不怀疑,他最忽略的五公主和前朝有着勾结,提前得知了消息。 齐王从未见过魏国镇国公,但也多次听闻,此人行军打仗偏好斩首,一剑斩于麾下,悍勇万分,心狠手辣,令敌军闻风丧胆。 这样好勇斗狠的人想必定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他早已想好,三公主定不能送去,否则以她的小身板肯定受不住,七公主也不行,她是舒贵妃的命根子,万全之下,让五公主姜如倾前往是最为妥当。 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提选夫一事。 如果不是前朝有人通风报信,一个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主怎会突然间有如此大的主意? 姜如倾看着父皇的眼神里满是对她的考究和猜测,心生悲凉,他怀疑她了,这父女情分真是浅薄至极。 她心中暗暗发笑,上一世她可是为了他的“倾儿,给父皇十年,定接你风光回齐”的一句话,绞尽脑汁百般讨好裴文箫。 可他对她的信任却轻如薄蝉。 她很是庆幸自己提早思量了未来的亲事,否则以她父皇今日的做派,接见完裴文箫后,她恐怕又得和镇国公府挂上钩了。 姜如倾眸光微闪,纤长的睫毛扑腾,脸色熨烫的发红,佯装不懂齐王所说的话中意,樱桃小唇喃喃轻掀:“父皇,您忘记去岁及笄时,您送给倾儿的赏赐中有一副山水画?” 齐王怎会记得,封赏的及笄礼都是内侍准备的,他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见这画实在可心,闲得无事就让芳沁去打听打听这山水图出自哪个名家之手。”见她纤手指了指冯涔的画像卷帙,娇羞道,“未想这画家竟如此俊朗,这才貌,寻常女子很难不一见倾心吧?” 齐王细看了看她的神情,青春年少之时最是藏不住事,小五确实是像足了跌入情网的小女子状,不像有假,看来是他想多了。 姜如倾眨了眨眼,如扑闪的蝴蝶,很是灵动,继续说道:“父皇当初不就见了母亲的画像就爱上了么?” 齐王倒没想到姜如倾还会将他搬出来拿乔,老脸不禁一热,想当初他的确是在微服私访时,在一处画馆偶瞥见她母妃的容颜,就记在心上了。 虽说这事人尽皆知,但搬到大庭广众下来说,他的龙颜略有不悦:“放肆!这能相提并论么?你和那冯家公子都未见过,也不知他人品何许,就上赶着嚷嚷要嫁给他,婚姻大事如此草率,这传出去还像不像话!” 但同时也放下了心,少女情动什么糊涂话都敢往外说,看来的确就是小姑娘家的儿女长情了,齐王彻底打消姜如倾结党营私的念头。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君威的震慑还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父皇息怒,是倾儿失言了。” 姜如倾的额鬓已有细汗沁出,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着,推敲着齐王所说的话,这似乎对她提议要嫁人并没有多大的反感,父皇之所以这么气恼,是觉得她态度太轻浮,没见过冯涔就说要嫁给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彼此见面不就得了? 窗外阳光温柔,她定了定心神,抬着温柔的眉眼,道:她觑了眼齐王的面色似有缓和,往下说道,“倾儿有一计,能知这冯涔是否为良人。” 齐王冷眼看着她,道:“说来听听。”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姜如倾笑道:“司礼监这两日必会筹备宫宴欢迎魏国镇国公,那借此宴会上邀请冯涔,让倾儿和他见上一面,如果冯公子对女儿无意,倾儿就当自己一厢情愿,绝不趋附。” 此话说得坦坦荡荡,面色一派天真烂漫。 但若真是五公主死乞白赖地要嫁给冯涔,这和亲怎么办?他环顾四周,有些后悔当时没遣退这些下人,倘若他现在拒绝了倾儿的赐婚请求,恐怕明日就会有落下齐国的君王刻薄,失了母妃的公主没人疼的话柄。 此事明天必会落得沸沸扬扬。 齐王有些伤脑筋,语调微沉:“你倒是有主意得很,此事先容朕考虑考虑,退下吧。” 姜如倾撑着地缓缓起身,褔了礼:“多谢父皇成全,女儿就不多做叨扰了。” 考虑就是有希望,她已然十分了解父皇所顾虑什么,不就是没找好去魏国和亲的接盘人么? 如果说她在进殿前,还对此事怀有一丝愧疚的话,那现在她完全释然了。 如果他父皇真舍不得公主出嫁,大可以从宫女中找到适合的人选,懂规矩还守规矩,那魏国也无人知晓齐国公主模样,随便找个缘由封个公主称号嫁过去也不会被发现,镇国公夫人的锦衣玉食和宫中伺候人的生活相比,想必还是润意得多,不愁没人选。 但上一世,她却被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她有些开始怀疑那十年之约会不会也是个谎言,只是给了她一个好听的借口。 她一生都未任性过,但前世的低小做伏还是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在掀帘帐前,她又回转身,指了指自己的耳坠,浅浅一笑:“对了父皇,倾儿忘了问您,这耳坠倾儿戴着好看吗?” 这是她的最后一步棋。 耳坠是母妃的生前遗物,儿时,她总爱坐在母亲的腿上,用手指轻晃,看它在阳光下泛着光晕,糅杂进母妃温柔的目光中。 母妃去了之后,她将那耳坠私藏了,戴着它就像母亲未曾离开一般安心。 齐王定定地看得出神,眉头紧缩,姜如倾在看到他眼神闪过一丝震鄂后,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她知道父皇想到了,这样他就算看在母妃的面子上,也会帮她促成此事。 她身心愉悦地出了大殿,明媚的双眸盈盈掩笑,眉目如画传情,令人恍惚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但落在那人眼中,却是刺眼异常。 姜如倾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就瞅见了敛眉冷眼的那张脸,她的心咯噔一下,他心情不佳。 姜如倾垂首低眉,贴着墙徐步从他面前走过,正当要松口气时,却感觉手腕被那人扣住抬起。 她微微仰了仰脸,嘴角的笑意还未平息,就看到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烈火璨曜:“姜如倾,你说你要嫁给谁?” 她倒不意外他能听到,她在殿内如此高声也是要说给他听的,作为习武之人在外殿自是耳听无余。 姜如倾扭了扭手腕,使了点劲,却发现越挣扎被扣得越紧,皓腕吃痛,她忍不住皱眉低吟,裴文箫才松了松,但依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那人复问,语气寒冰,瞳眸渐邃:“姜如倾,你还会上赶子找男人?” 这才像他,这才是他,那个刻薄毒舌的镇国公。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节 但她怔怔凝睇,他后续说了什么她都未听清,只知他确实叫了她的全名。 她没听错。 上一世每当他气恼,就会这般叫她,语气和现在一模一样,萧索冷厉,带着明显的冷调。 他高兴时,也会这般唤她,在一次次沉溺的温柔中,伏在她的耳畔带着虔诚,脉脉地唤着声声姜如倾。 她被这声震得心颤,但这是第二世啊,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才对吧,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难道是谷源告知的?可是不妥呀,纵使谷大人有谈论起她,也应当会以五公主代称,而不会直呼其名。 眉黛青颦蹙起,她深凝目色,声调清冷:“裴大人是如何得知本公主姓名的?” 她倒会找重点,裴文箫冷哼一声,刚刚听到她要嫁给冯涔,竟然一时疏忽叫了她的大名,他眉峰微挑:“这有何难?这些站着的侍从护卫哪个不知道你的芳名?” 他的意思是刚刚问了周围的侍从才得知的? 站在身侧的谷源抬眼看了看这个说谎不眨眼的镇国公,未曾想后者投来凌厉的眼神,眸中透着狠戾,他又将脑袋缩了回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姜如倾稍压了压心中的疑窦,又抛出了另一个不解:“裴大人打听我的名字又是为何?” 裴文箫垂眸,扯了扯唇,一本正经道:“怎么,从旁人口中听听未来的镇国公夫人是何等优秀,都得经过审批了么。” 姜如倾语噎,这话强词夺理到她的脑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现在是在夸她优秀?不对不对,他是在说她是未来的镇国公夫人! 这又是什么狂妄不入耳之词! 何况经过她同意了么?! 姜如倾耳根子瞬时发了烫,她尚不明白为何这一世的裴文箫就对他猛追不舍了,但话已经讲到这儿,她就索性说清楚:“裴大人定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高攀得上魏国镇国公府呢?想必您已在门外听到我的心仪之人是谁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成全我和冯公子的情投意合。” 裴文箫将她一把拉近,连同她身上的香甜都涌入了鼻息,微妙的热度交织,不紧不慢地说道:“好一个情投意合!我倒想听听,你和冯公子是如何个投合法?” 作者有话说: 冯涔:我也想听听。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呀~ 第6章 、别怕 虽是慢斯条理,但仍然能听清话中的“冯公子”三字被他吐得咬牙切齿。 深邃的眸底如浓稠的墨砚,沉郁的散不开。 他难得失态了,甚至有些方寸大乱,姜如倾莫名感到开心,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他越是这样挖苦,她反而越不怕他。 两人的距离不过两指,她不避不闪,直勾勾地盯着他,反讥道:“镇国公在魏国只是个闲职吧?” 那人倒没料到她会如此一问,呼吸微凝,嗯? 姜如倾趁他震愣,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双眸莹动:“不然怎么会无聊到关心起小女子这般儿女情长之事。” 她往后退了两步,见那人的脸色又往下沉了沉,思及刚刚他那般逗她,什么一见钟情,什么镇国公夫人,她也要取笑回来,反正日和与他也不会有交集。 眸心微闪道:“如果裴大人真好奇,您老人家不怕麻烦的话,我就出个话本捎给您,如何投,怎么合都会详细无余,到时候看得面红耳热可别怪我。” 说完就像阵风跑远了,她怕不跑快点,就要被活剥生吞,但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人在她话音刚落时似是轻笑了声。 如沾水的羽毛般,轻轻落下,勾得人心痒痒。 - 许是白天见到了裴文箫的缘故,这晚的觉睡得极不踏实,梦里都是他,声声唤着她的名。 她不知道他是否有情动的时候,但她却是假戏真做了,在找到芳沁的那天。 是他帮她一起给芳沁填了土,入了棺。 她梦到的就是那个夜晚。 他没去军营练兵,也没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留在了房里,不发一言地坐在她身侧,没有平时的夹枪带棒,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 她的眼框已泛朝气,雾湿湿,但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她的眼泪流尽在母妃下葬前的每一个漆黑的被窝里,早就忘记怎么哭了。 窗外的风声凄鸣,在她听来,就像是呜咽,连风都比她会哭。 姜如倾躺下,将锦被拉高,把自己裹得很紧,眼睛疼得发胀,却泣不出泪,连熟悉都失了灵。 被褥被掀开一角,裴文箫覆了上来,开了口:“姜如倾,还未盥洗就要睡了?你怎么这么不嫌脏?” 她看了他一眼,她不想应付他了。 虽然她知道他想让她说说话,像平常那样对他嗔怒调笑,可她没力气了,连敷衍的力气都被抽了去,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也走了。 “你都不看看自己的脸脏成什么样,怎么会有这么邋遢的女人。”他在自说自话。 她看他下了榻,她以为他受不了她走了,但没过一会又见他端着脸盆回来了。 这镇国公府明明有那么多婢女,她不明白这时候为什么都不见了,为什么他会来做这件事。 裴文箫替她擦拭着脸,一看就没有服侍过人,搓.揉的生疼,但她沉入冰窖的心似有回暖,被这手掌捂的。 姜如倾从被褥里伸出了手,握紧了那双大掌,她在渴望这点温热,迫不及待地渴望,好让自己能喘口气。 她看他将帕子丢进脸盆里,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她爱极了他手掌的粗粝,这让她感觉温热是真实的。 “姜如倾,”他轻叹了口气,“你得哭出来。” 她张了张口,没有回话,她怎么会不知道得哭出来呢? 但裴文箫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手指轻柔地擦了擦被他洗红的脸,“你别怕,我有办法。” 他眯了眯眼,滚烫的唇覆了下来。 她没有抗拒,反而很是汲取,甚至还学他的样子吮了回去,她有些迷糊了,这就能哭出来么? 她感觉心里已经被眼泪塞满了。 “姜如倾,你别怕。” 他的语调很是轻柔,但呼吸被她回礼了之后,迅速急促,骨节分明的修指如点了火,裹挟着烫灼解开了扣。 姜如倾后知后觉地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却不想停下来,长睫轻抬,见那人也在看着他,冷硬的下颌线在柔光下变得和缓,似是轻佻了许多。 眸心满是她的倒影,炽火燃心。 “姜如倾,你怕么?”声色微哑,深沉地坠在夜里。 她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这人是怎么回事,先前的两句“你别怕”仿佛是给他自己下的定心丸。 她明明是想笑的,但双眼竟充了泪,平日里调笑的语气,此时一开口倒成了满是威胁:“裴文箫,你怕么?” 这一句话却将他彻底点燃了。 他没接话,但他的修指却代他证了言,他不怕。 耳鬓厮磨,游弋爱抚寸寸,淡眉玉肌,造访过往惹得她轻颤连连,一舒一卷,天昏地暗。 室内的缱绻悱恻支撑起漫漫长夜的荒芜。 姜如倾觉得自己要被撕碎了,泪水早已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伴随着窗外的风声鹤唳,她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靖之,我没有亲人了。 靖之是他的字,她知道,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念他。 屋外的霜雪簌簌。 他吻舐着她的泪,一次次伏在她耳侧唤着她的名,姜如倾,别怕,还有我。 他好温柔,又好霸道。 气息渐渐浅薄,哭声也转为凝噎,却更显娇柔,欢.合没有停下的意思,撞得她分崩离析,一盘散沙。 那教规矩的嬷嬷可没说会如此之疼,她已有些受不住,娇嗔求饶脱口而出,他哄着她,却还是携云握雨,闹了一夜。 在昏昏沉沉中她才有些怕了,倒不是怕这样的欢好,而是怕自己迷了眼,爱上他。 曦光缥缈,清晨起了薄雾,各宫殿掌起了灯,这里没有晚起的人。 姜如倾的眼底湿润一片,汗意涔涔,屈着腿抱着罗被还在回想昨晚的那个梦,这其实也不算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裴文箫没有率兵伐齐的话,如果她没看到那红缎锦匣里装的是她父皇的头颅的话,如果他没有让靖安侯府的千金送来和离书的话,她也会就会将他的逢场作戏当成了真。 可是没有如果,这些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公主可是醒了?”芳沁推开门,从屋外走了进来,“怎么又出了这么多汗?” “无碍,”姜如倾寻屐下榻,用手拂了拂脸上的湿意,问道:“可是听到了什么?” 她昨日就吩咐让芳沁留意宫内的传言风向,赐婚的事闹得越大越不好收官才好。 芳沁替她更着衣:“各宫现在都在谈论裴大人呢。” “哦?”姜如倾转身,“说说看。” “说那裴大人芝兰玉树,儒雅非凡,惊为天人……” 姜如倾打断了她的话:“说重点。”他长什么样,她闭着眼都知道,这些宫人把毕生所学的遣词都放在他身上,委实夸张了些。 她看他就十分的可恶。 芳沁盘着发髻,继续说道:“听说裴大人所来齐国是为了求娶皇室的公主,说是梦中人。” 姜如倾鄙夷地啧了声,看来裴文箫来齐国的这一路,和她上一世一样,没少在途中看话本,这种相识桥段早已烂大街过了时,她也算略微理解了他昨日的种种行为,可能是想试验书中的各中情节。 迫不得已的和亲被他一说倒像成了求而不得的虐恋。 “最为夸张的是,裴大人当场向皇上许诺,若是有公主下嫁,便是以乐城为聘,赠予齐国,这各宫都沸腾了,裴大人面如冠玉,且又如此诚心,嫁过去就是为国争光,那尚衣司前早已等满了人,都在为后日的晚宴筹备呢。” 她在铜镜前,点着口脂的洁白柔荑一顿,这倒是没想到裴文箫竟然能拱城相让,原来他竟会如此大方? 看来他只是对她小气,上辈子刚嫁不久,陪着他出城,夜间留宿在外,明明客房很多,他却非得和她挤一间,还批评她作为当家主母,不懂得勤俭持家…… 听芳沁继续说:“对了,昨日皇上留了裴大人吃了午膳,并昭了皇后和三公主一同赴席,膳后,一行人还去了御花园散步消食,正好遇见了正在赏花的舒贵妃和七公主。” 想不到她离开后,还有这么多的戏码。 宫中谁人不知舒贵妃最怕晒,那御花园离她的凤坞宫相距甚远,她要赏花,自己的后院都比皇家花园要繁荣得多。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节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花啊。 姜如倾抿了抿唇,不死心道:“难道本公主的事就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芳沁尴尬地笑了笑:“有是有,议论得也还挺多,但就是不太好听。” 不中听才说明热度高呀,她已激起昂扬的斗志,转过身,笑颜娇艳:“快展开说说。” “公主,这可是您要主动听的啊。”芳沁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两步。 姜如倾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越具体越好。” 芳沁模仿起早间听闻的那些人的语调:“谁关心五公主的婚事啊,明心殿闹这一出,谁知道是不是欲迎还拒。” 姜如倾有些不明白:“什么欲迎还拒?” 芳沁解释道:“昨日好些宫人都看到了裴大人和你在宫外的拉拉扯扯,宫中传言说公主你招蜂引蝶,故意勾引,在皇上面前说赐婚就是为了提醒皇上你已到了出嫁的年份,还说你先下手为强。” 有没有搞错,姜如倾的气顶到了喉腔:“这是离了大谱了吧,首先我又不知道裴文箫昨日会来,且会和父皇商谈议亲一事,其次,”她捋了捋气,“他们不知道我想赐婚的对象是冯涔么?” 这传八卦的人怎么回事,连故事中的男主角都没有突显出来。 “我也是这样同他们辩解的,可,裴大人在离开时和皇上说了句,”芳沁清了清嗓子,模仿某人的音色道,“烦请皇上替微臣给五公主回个话,我不嫌麻烦。” 疯传这声低音带着十足的磁性,听了的人都会腿软,众人断定两人必是有了什么,纷纷推测五公主说了何等撩拨之语,才让裴大人如此挂念。 姜如倾细细思琢,他这是何意。 恩? 这人! 姜如倾杏眼微嗔,瞬时面红耳热,这不就坐实了她在欲迎还拒!他竟然是在回复她之前的话: ——“您老人家不怕麻烦的话……” ——“我不嫌麻烦。” 作者有话说: 裴文箫:想要嫁给别的男人,除非我没重生。 hhhh~ 倾倾上一世对公爷有误会~感谢在2022-02-14 23:54:41~2022-02-18 01:2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松下问童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红裳(捉虫) 都说三岁一代沟,裴文箫比她大上了整整六岁,已是鸿沟了,所以她称呼他为老人家也没什么错。 但这老人家实在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凡事都睚眦必报,她在听到那声轻笑后就该料到,他不会如此轻轻松松地将此事揭过。 现在好了,她和他的流言在宫内甚嚣尘上,这两日她哪也没去,就窝在凤渺宫,这也能在厨房墙根看到自己巴结镇国公的苦情戏。 “裴大人,你低着头看我可会累着脑袋?”烧水丫头如是说。 碧空如洗,绿瓦黄琉璃,木棉花树下,落英缤纷。 洒扫侍从捡了朵地上红艳的木棉,别在那丫头的耳间,用扫柄端轻抬起她的下巴,声色故作低哑,如公.鸭嗓般,缓缓说道:“五公主,我不嫌麻烦。” …… 姜如倾的额间抽了抽。 这群人果然是在宫中呆闷了,将无处安放的想象全安插在她身上,可,她也没矮到让人低头就累的程度吧! “这嗓子就别扮演裴大人了,母鸭都要吓跑了。”在她身后的芳沁大步冲了过去,“去去,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太闲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两人应了声是,怯生生地看了五公主眼,忙退了下去。 “公主,您别将他们的话记在心上,”芳沁转身,眼神闪烁,堆着笑意道。“这话本编排得没水平,我们公主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看上一辈子都不嫌多,谁低着脑袋会累啊。” 姜如倾刚想感慨还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贴身丫鬟会疼人,谁曾想话头一转就在取笑她。 风姿绰约,倾国倾城,姜如倾喉间一噎,马上浮现了那人说起这词的笑意,耳朵发了烫。 她敛起眸心,挠着芳沁的腰.肢:“好啊,芳沁,胆子大了啊,连你都拿我寻开心。” 芳沁被逗得直乐,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公主,我早间打听到了个好消息,您听了保准开心。” 姜如倾松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她凑到耳边,低语道:“今晚宫宴,冯大人也被邀请了,这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茶酒司排座次的宫女那里得知的。” “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姜如倾淡淡道,“我早料到他会来。” 毕竟现在和前世的情况大有不同,上辈子齐宫上下未见过裴文箫,只知公主和亲的是魏国的镇国公,众人巴不得五公主能走得越远越好。 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 从这两日的汹汹的议论声就可以看出,齐王对这未来的姑爷是相当满意,长相风流倜傥不说,还诚意满满,主动扩大齐国疆土。 所以齐王肯定会邀冯涔前来,他现在应当巴不得立马应下她和冯涔的婚事了吧? 这样和亲的只剩下三公主和七公主,无论裴文箫看中谁,都是她父皇的心头好。 也好,也好,让她们去争奇斗艳,“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她就坐山观虎斗,自得其乐。 姜如倾眉目舒展,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你刚刚说的九牛二虎是花了几两银子?” 芳沁伸出了一个手指。 “才一两啊,”她拍了拍胸.脯,“你这傻丫头,吓死我了。” 芳沁哭丧着脸:“公主,不是一两,是十两,这个月的五分之一没了。” 果然是费了力,姜如倾都感到一阵肉疼,损失大额财产的悲伤,已经没法让她自得其乐了。 “公主别再捶胸了,”这“砰砰砰”地听着她都心疼,缓声道,“不过这十两银子倒也没白花,我听茶酒司的酿酒小顾说,他前日去冯府送御酒时,在院中看到冯公子和一名红衣女子卿卿我我。” 姜如倾从扼腕叹息中回神过来,“如此重要的事怎么这会才说?” 芳沁喃喃道:“我这不是怕公主伤心嘛,就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您,这冯公子并非良人,公主您还嫁么。” 姜如倾捏了捏她粉妆玉琢的小脸,笑道:“嫁,当然得嫁,我开心得很,这婚事实在太好了。” 那冯涔既有知己,那她嫁过去也就不用应付两人的关系,她做她的事,他谈他的情,这日子岂不美哉! 心中一阵轻松。 “芳沁,你快去将我那身压箱底的丝缎红衫窄袖拿出来,”投其所好才能胜券在握,姜如倾想了想,“再从库房拿出蜀绣双蝶鞋,我定要将此事促成。” 公主莫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裴大人不要,跑去嫁给一个好色的无名小籍? 芳沁看着自家公主脸上喜笑逐颜,满树的木棉花下,衬得她更是明艳,羽睫轻颤,双眸如水光闪荡,她的心微微酸楚,疯了就疯了吧,她陪公主一起疯,公主许久没这般笑过了。 她在袖下握了握拳,暗暗下决心,她会一辈子呆在她身边,若是那冯涔对公主不好,她定会以命相护。 - 姜如倾许久未着过红衣了,但她记得她儿时是很爱穿红裳的,因为母妃说过,我的倾倾穿红色最好看了,小孩子就要穿得喜喜庆庆的。 可是母妃走了之后,她也不知喜庆给谁看,就将所有的红裳都收进了箱,之后的日子里,都是白,衣裳是锦白的,生活也是瞎白得过。 每日都在服丧。 她其实在上一世的后来的某天重新穿回过红衫,除了那次的洞房花烛,便是嫁进魏国公府第二年,裴文箫生辰的那天。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拥有世上少有的幸福,她的夫君裴文箫面如冠玉,却无当世男人的陋习三妻四妾。 如果说他的夜夜流连,温存厮磨是男人的天性,那每次餍足后,他都会主动抱她净身的体贴令姜如倾沉陷。明明是那么糙粝的手掌,却是那么小心,生怕像第一次给她洗脸时擦红了,手心极轻极轻地辗转于瓷白的玉肌,仿若在抚.触一件无价之宝,独享于他的稀世珍品。 无论去哪个城巡视,他都会带当地顶好的口脂给她,颜色也是她钟爱的。 她其实很难想象,像裴文箫这般身形凛凛穿着冰冷的铠甲的人会在一堆香脂艳粉中选口脂,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中满脸冷峻地挑着色。 但她陷入他这般不为外人道的温柔不可自拔。 那日他生辰,她穿着雀衔花枝的锦裳,一身喜庆出现在宴会上。 靖安侯府的表妹大惊,看着坐在上座的老夫人道:“姑姑,嫂嫂不知道表哥最不喜红裳吗?” 姜如倾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他,但她竟不知他最厌恶红裳,因为五年前的齐魏之战,前镇国公战死在沙场,是裴文箫抬出来的,他的衣裳被染红,大片大片都是父亲的血。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只要看到有人着红裳,他就会犯头疾,从此全府上下也无人着此色衣。 但竟没人告知于她。 老夫人冷冷看向姜如倾道:“齐国公主这是在挑衅么?” 纵使他向母亲解释道这是倾倾无意,是他不对,未提前告知。 但老夫人看她的眼神仍然满是阴鸷和嫌弃,她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不寒而栗。 那场生辰被搅得不欢而散。 他连他的大忌都未曾告诉过她,害她被满府笑话,一句齐国公主点醒了姜如倾,他对齐国的恨,心头上的刺早已被扎进,岂是她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的? 他们之间从来不仅仅是她和他,还有家国,天下,子民,嫌隙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公主,小心脚下。”芳沁提着裙摆提醒,看自家公主两眼呆朦,“这兰池宫的路不好走,又是小桥,又是河上石路,要当心呢。公主莫不是在想和冯公子的婚后生活吧,想得这么出神。” 姜如倾回过心思,眸心含笑,勾着她的下巴挑逗道:“芳沁有读心术么?这么懂我,我的确是在想婚后生活。” “那公主和奴婢说说,您是想到了夫君高中进士还是儿女承欢膝下?也让奴婢馋馋。” 姜如倾小心地迈过眼前的石头,半眯着眼睛,认真地畅想了番:“都不是。若不受这宮闺束缚,我倒希望像寻常百姓那般,开间小铺,种亩良田,晚上我算账数钱,他说田间的乐事,平日里和夫君泛舟而游,饮酒乐甚,扣舷而歌,无甚积蓄,却也没甚烦恼。” “那奴婢呢?你不会要把我扔下吧?”芳沁满脸怨言。 “怎么会?你若乐意,我们一辈子都不分离,钱都归你管,你做掌柜,做地主,做那掌舟人。”她勾过方沁的肩,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我最偏心你,把所有的好事都留给你。” “公主对我最好了,看着公主开心,我就开心。”芳沁跳上岸,抬起手欲接过姜如倾,笑意却停滞在空中,眼神越过了她,望向后方,“裴大人。” “谁?”姜如倾下意识地转身,却脚下一滑,衣袂飞起,一簇红在空中翻腾,她心尖一惊,霎时就被收拢腰肢,跌入瞳仁里的是他含笑的眼眸。 裴文箫的薄唇微勾,慢斯条理地说道:“路都走不稳,还想划舟?” 可恶,这人走路怎么也不发声,都不知道跟在背后多久了。姜如倾瞪着他:“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节 “哦,”那人也不恼,尾音带着缱绻的上扬,还是那般懒懒地笑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衬得他眸中微漾,“有人光明正大地说着,我也就问心无愧地听着,走路无聊,没个话本,听听闲嘴也行。” “裴大人未免也太会耍无赖了,听吧听罢,让你无趣的岁月里增加一丝幻想,下次听之前记得先主动打赏,”她细密的长睫忽闪,他置于腰.间的手掌温热,隔着红衫都能令她酥酥麻麻,这种失控感令她警觉,“你能不能先放说书先生起来。” 那簇红跃进他的双眸里。 红衫窄裹小撷臂,绿袂帖乱细缠腰。他知道她穿红衫是好看的,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1】 上一世就知道,洞房花烛,生辰那天,他都有被惊艳,但他却从未提起过这事。 生辰当晚,她应是委屈坏了,他想去哄哄她,但却被一道诏书急召入宫,之后也就没机会说这事了。 裴文箫拢了拢她的细腰,深邃的瞳仁中潜了眷恋的情思。 微默半晌,她见他还没有动静,以为他的头疾又犯,心里微微恻隐之时,听他说道:“倾倾,你穿红裳很好看,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倾倾:就不能起来再夸我?! 【1】:出自唐张鷟的《游仙窟》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呀~感谢在2022-02-18 01:26:58~2022-02-20 15: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而已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如倾 裴文萧的声色温稳的,没什么起伏,但落入姜如倾耳中,却是平地炸了雷,他竟然叫她倾倾! 上一世纵使恩爱时,她在他耳边如何软语厮磨,他都不肯唤她小名,反倒是他自己,总是在她瘫软求饶时,趴伏在她耳畔向她讨着便宜—— “姜如倾,睁眼看我。” “姜如倾,叫我靖之。” “姜如倾,说你爱我。” …… 她被闹得没法,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夫君靖之,娇滴羞嗔,听得她自己都臊红了脸,他却低低地笑着,很是畅意开怀。 她呼吸一滞。 无论何时都不肯呼她小名的他,现在却主动唤了倾倾!他这是中哪门子邪了? 何况他不是看到红裳就会犯头疾么? 姜如倾看向他的眸心,像一望无底的深渊,不可测,不可猜。 在岸边的芳沁实在担心自己公主再这样仰着,柔腰会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劝解道:“裴大人,咱就是说,能不能起来说话?” 裴文箫单手扶着姜如倾纤腰,往自己这紧了紧,对她的嗔怪似笑非笑,另一只手携着玉骨扇,流苏飞舞,体态轻盈得落到了地。 姜如倾拍打掉了那只还拥着她细腰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但这般情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一派打情骂俏。 “阿箫哥哥。”娇滴滴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 姜如倾抬眸,眸心微闪,是三公主,在她身后是小跑着赶来的七公主,她欠了欠身:“见过姐姐、妹妹。” 她们三姐妹的名字取自“意气相倾山可移”,分别是姜如意,姜如倾,姜如可。 姜如倾一直觉得人如其名,比如说三公主,生来就是皇后之女,舅舅是当朝的内阁首辅,从小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可不就是如意? 再看七公主,母妃正是圣眷正浓,枕边风比什么都好使,子凭母贵,自然也是父皇如今最得宠的女儿,日子可心得很。 打量打量自己,爹不疼娘走了,倾覆一世,还碰上了这王八蛋裴文箫,她的生活随时都要定倾扶危。 那两人完全跳过了姜如倾,左一个右一个围着裴文箫。 姜如意:“阿箫哥哥,倾儿不懂事,总是缠着你,做姐姐的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姜如倾:…… 到底是谁缠着谁?十指丹蔻,纤纤玉手,还搭上了裴文箫的臂弯,姜如倾觉得扎眼得很。 姜如可将姜如意往边上一挤:“阿箫哥哥,你看我今日穿的裙衫和你的好相配,可真是有缘呐。” 姜如倾瞄了眼七公主身上的粉白罗绮裙,很是熟悉,和她撞见裴文箫那天的所穿,很是雷同,这两人还真是下了工夫呀。 她看裴文箫像唐僧进了盘丝洞,左一口“阿箫哥哥,”右一口“阿箫哥哥”,心口莫名得堵得慌,她实在有些烦了,褔了福礼,嘴角牵了牵:“裴大人,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享艳福了。” 说出口方觉此话此话有些酸,她当时只想着赶紧离开,也没去细想为何要酸,顾不上裴文箫的面色发沉,拉过芳沁就往兰池宫的方向大步迈去。 一路楼台亭阁,雕栏画栋,假山堆砌,宫阁相依,山泉河水汩汩,人随景移。 设宴在临湖的亭台上,三面满植花木,将水榭掩映于绿丛当中,一面环水,将榭台延伸至出了宽敞的圆台,伶人在台中央轻歌曼舞,摇曳浅唱。 尽是奢靡。 时间尚早,现在入席的人还寥寥,都在这私家园林处转看,姜如倾坐定,因是私宴,男席和女席并未单独隔开,两人一长桌,但排办司还是动了心思的,每个桌子上都放了木制桌卡,上面刻着入座人的名字。 姜如倾扫了一眼,她边上的木牌刻了“冯涔”二字。 她浅浅扬了扬嘴角,父皇还真是煞费苦心,将她和冯涔一桌,也好,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正顺她意。 “公主,冯公子来了。”芳沁低头耳语。 姜如倾抬眸,跌进一双笑盈盈的瞳孔里,一袭淡绿领袍配暗红下裳,腰间别着一个小玉葫芦,俊俏的五官虽柔和,却比卷帙上的要更显妖娆。 她从没看到过一个男子穿红裳能如此美艳。 但看出来他应该很喜欢红色,这一点瞬间提升了姜如倾对冯涔的好感,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点头示礼:“冯公子好。” 她看他稍愣,但很快笑眯眯地回礼:“五公主好。”声调温润,掩饰不住的叹赏,“恕在下冒昧,五公主是我见过最适合穿红衣的姑娘了,简直是镜中貌,月下影,灼若芙蕖,荷花羞玉颜。” 赞美之词无论是否是恭维,听者皆会欢愉,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姜如倾亦如是,心头刚刚的堵塞感被舒缓了不少,很是大方地回赞道:“彼此彼此,冯公子也是本公主见过最俊美的男子。” 两人相视,开怀大笑。 裴文箫好不容易摆脱那两人的纠缠,急冲冲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场景,两人坐在席间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杯酒言欢。 他冷哼了声:“还没开席,你们俩倒是先喝上了,齐国的礼仪可见一斑。” 姜如倾眸心微动,又拿礼节说事,上一世的洞房花烛他就说她粗俗,想到这气不打一处来,起身举了举小玉葫芦:“我们可没提前偷喝筵席上的酒,这是涔涔新酿的梅汁,特意给我尝尝,哪像你一毛不拔。” 涔涔?这么快就给其他男人取小名了,那个男人还在姜如倾背后冲他眨了眨眼,尽显无辜。 裴文箫被气笑了,他以前得在床上哄她多久,才能眼巴巴地让她唤他的小名? “好啊,我一毛不拔,”他眉峰微挑,一把拿过小玉葫芦,“那我就再顺手牵个酒,尝尝这梅汁里到底下了什么迷魂汤。” 姜如倾气急,想去夺他手中的葫芦,亭台传来——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跪地叩拜。 待皇上和皇后坐上主位后,大家纷纷落坐入席。宫婢端着美酒佳肴,悉数呈上,裴文箫单独一桌,坐于皇上下侧的左首处。 姜如倾冷冷地看着那人,如挑衅般执着玉葫芦,一杯接着一杯独酌着梅汁。 “太可恶了,那么酸酸甜甜的梅汁,我才尝了两口,就被那人抢走了。”她咬牙切齿道。 冯涔凑过来,顺着她的眼神,饶有兴味地说道:“公主,我看那裴大人对你很是在意呢。” 她恶狠狠地将手中的瓜子一个个捏碎:“他这都是演的,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狼子野心。” “哦?演的?”冯涔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是这样评价裴文箫的,他很是好奇:“看来公主对裴大人很是了解。” 姜如倾心微颤,这人洞察力好强,她端起桌上的琼浆玉露,辣到了喉,定了定神,看向他问道:“为何如此说?” 冯涔从袖中拿出云帕,上面沾着梅子的味道,替姜如倾擦了擦她嘴角的余.液,眸心温柔,道:“看穿对方是需要时间的。” 姜如倾话语一噎。 “不过,”他又冲她眨了眨眼,“我看裴大人对公主你倒不像假的,我看他全程的眼神都放在你这儿。” 她看了眼裴文箫,撞进了他深幽的眸中,带着丝意味分明的警告。 姜如倾眸光闪躲,又在羽觞中斟满了酒,畅饮而尽,酒意攀附上了身。 她舔了下稍燥的唇,说:“涔涔,你是个聪明人,看到座位如此安排,应该也料到了父皇的心思,不瞒你说,我前几日去求了赐婚。” 冯涔屈手撑桌沿,斜斜的倚着,毫不惊讶,面上泛滥笑意:“有所耳闻,是冯某之大幸。” 姜如倾点点头,很是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那你可是愿意?” 冯涔懒懒地笑道:“公主可是真得愿意?” 她想开口说愿意的,她也一直觉得自己也是愿意的,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希冀的么? 可她看到冯涔那干净澄澈的眸心,竟说不出来,她有种愧疚感,或许是因为她嫁给他,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却没想过会不会连累他的后半生。 “我是愿意的。”冯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意不减,但却是极其认真。 姜如倾看向他,这可是她花了一晚上找出来的如意郎君,他是她这一世的稻草。 她必须抓住。 她有意避过了之前的问题,点了点头:“你愿意就好,那日后你也不必对我以公主相称,太生疏了,就唤我倾……” 眸光微闪,顿了顿:“如倾,叫我如倾吧。” 冯涔端起羽觞,和她的碰了碰,道:“好,如倾,此杯敬我们日后能同舟共济。” 他仰首一饮到底。 姜如倾也毫不犹豫地斟满一杯,一饮而尽:“好,涔涔,敬我们日后能同舟共济。” 醉意入怀,满眼朦胧,面色绯红,她自知酒浅,从未喝过如此多杯,怕醉酒的仪态贻笑大方。 但今日,她畅快啊,总算可以从上一世的岔路口给走出来了。 冯涔是个令人舒服的同伴,他不会让人难堪,说着无伤大雅的笑话,总是逗得她捧腹直乐。 她摇着羽觞,杯壁中倒影着天上将圆未圆的月,她暗暗想着,这是个好日子。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节 晕晕沉沉中听到主位的皇后说道:“皇上,这花好月圆夜,何不让三位公主献技助助兴?” 姜如倾:??? 杨贵妃也跟着附议:“是啊皇上,也让裴大人欣赏欣赏,我们大齐的公主是如何的技艺卓绝。” 姜如倾混不吝地身颤了颤,酒醒了七分,这两人平日逗得死去活来,现在倒是演起了姐妹同心。 她们想让自己的女儿献艺就直说嘛,姜如倾欲哭无泪,为何还要拉上她这个垫背的?! 作者有话说: 裴狗·盯妻狂魔:你再喝试试? 裴狗·吃醋达人:你再叫别的男人小名试试? hhh~ 感谢在2022-02-20 15:36:58~2022-02-21 22:0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下问童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吃醋 酒觞中的明亮消失了,姜如倾抬头看了看天,原来月亮被乌云挡住了。 看来,今天的日子不算太好。 坐在主位的齐王畅怀大笑:“好啊,那就听皇后和爱妃的,今晚可以一饱眼福了。朕允诺,三位公主中,谁拔得头筹者,就可以向本王讨一件赏赐,任何都可以,决不食言。”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妙啊,姜如倾撑着脑袋想着,反正她都是垫底预定,那姜如意和姜如可无论谁胜出,想求得的无非是嫁给裴文箫。 在这样的晚宴中,公主主动求赏,裴文箫为了两国的面子,都不大可能拒绝。 姜如倾笑了笑,斟酒自饮了一杯,她现在倒不着急了,就让她们争妍斗艳去吧。 冯涔看着她眸底添着笑意,饶有兴味地问道:“如倾看着很是轻松,可是胜券在握?” 姜如倾伸出纤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恰恰相反。”她拍了拍冯涔的肩,很是坦然道:“涔涔,你见过哪个差生会在意考试名次的?” 她已经好几年没去乐师那里上过课了,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乐师太忙了,今天被邀到三公主的宫内一对一辅导,明日被请到姜如可那里开小灶,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乐师。 她也不想为难乐师,就主动放弃了。 所以她已经料到自己是垫底,那还去担心作甚?自然就是该吃吃,该喝喝。 冯涔觉得她说话有趣,问道:“那待会轮到如倾上台的时候,怎么推诿?” 姜如倾摇晃着脑袋,双眼朦胧,笑道:“推诿多懦弱啊,我就遂了她们的意,上去走个过场就是了。” 没必要让谁都下不来台。 这姑娘心思良善,她明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为了抬高自己而拉了她来垫底,但她却甘愿当成全场的笑话。 冯涔偏头看她,面色因酒意绯红,像春日里轻吐的桃花蕊,娇嫩柔润,玉肌吹弹可破,呼吸温浅,美酒一杯接一杯。 满目恣肆,风轻云淡。 他的心微颤。 或许这不是甘愿,这是不在意罢了,不在意讨赏,不在意他们的笑,不在意他们的流言蜚语。 他对她越发好奇,明明小姑娘年龄不大,正是争强斗胜的时候,为何却能看得如此开。 他盯着她的侧颜出了神,一阵疾风飞过,冯涔的额间突然被不知哪来的石子给击中,闷哼了声。 正在美酒佳肴,如痴如醉看三公主表演的姜如倾,被耳边的闷声吓了跳,见冯涔的额间渗出了血。 她忙抽出自己的巾帕,给他捂上:“怎么回事?” 冯涔扯了个淡笑,接过她的帕,摇了摇头:“可能是某只想喝水的乌鸦没衔好石子,掉在我头上了吧。” 姜如倾就更不明所以了:“晚上还有乌鸦出来喝水?它有这么渴?何况边上不就是湖,它在岸边喝不就好了,看来是只蠢乌鸦。” 冯涔被逗得直乐:“如倾说得有理,是只蠢乌鸦。” 此时三公主的琵琶独奏已表演结束,款步下台,七公主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场。 “七公主慢着,”坐在对面的裴文箫起身,向主位行礼,“齐王,我刚刚听了规则,有个问题没来得问,想趁现在问问清楚。” “裴大人请说。” 裴文箫看向姜如倾,目光深幽:“这拔得头筹者,是由谁来评定?” 齐王本想说当然是本王,但转念一想,这样不仅有失偏颇,还很难做,无论是如意还是如可获胜,另一方都会找他麻烦,还不如…… 他笑道:“自然是裴大人来判定比较公平。” 困难的事交给别人来做,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姜如倾抬眸,见裴文箫的面色沉敛,让她想到了刚刚说到的蠢乌鸦…… 她颤了一颤,就见他嘴角牵了个淡笑:“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浑身如筛子般抖得更厉害了,虽然他觉得裴文箫应该不会蠢到内定她第一,毕竟她如果是头筹者,求赏也是要求和冯涔赐婚,但她怎么觉得会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那人墨玉般的瞳仁沉了沉,浮上笑意,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有微臣评判,那赏赐也应当由微臣来出吧。” 语气缓缓,却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倒也省了心,齐王干脆就做起了甩手掌柜:“甚好甚好。”这样那些女人也怨不到他头上。 倒是苦了姜如倾,她难道还能求裴文箫给她和冯涔赐婚么?这狗皮膏药,怎么就甩不开了。 “父皇,”她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女儿今夜贪玩了些,喝得有些多,站也站不稳,就不参与了。” 齐王还未表态,裴文箫却轻冷哼道:“五公主莫不是怕了吧?” 姜如倾杏眸微瞪,艳若桃花,恼道:“怕什么?” 那人的瞳仁深笼几许,轻笑了声:“自然是怕自取其辱,想不到齐国的公主竟一无所长。” 酒意上了头,姜如倾浑身的锋芒都呈显了出来,一激天王老子都不妨在了眼里,眉目轻凝,叱道:“本公主有什么好怕的,比就比,让你这穷乡僻壤来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才艺卓绝。”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平日里寂寂无闻的五公主口气还不小,竟然能说魏国是穷乡僻壤,不过好解气啊,眼眸中均添了赞赏。 但据说镇国公裴文箫偏好斩首,心狠手辣。 众人纷纷为五公主捏了把冷汗。 却只见那人双手作揖,挑了挑眉,慵懒笑道:“好啊,公主有志气,裴某佩服。” 待姜如倾坐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主动跳进了裴文箫的圈套。 表演继续,乐声在耳,如丝如缕,却勾得她心里像被猫挠了几爪,不是滋味。 “涔涔,”姜如倾懊悔道,“我干了一件蠢事。” 她就应该应承下她就是一无是处,让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在座的那么些人,哪个没在背后笑过她呢。 她也就不必上台表演,和裴文箫有什么牵连了。 可她非得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这下不好好献技,倒还真会应了他的话,自取其辱。 到时候丢得就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齐国的脸面,但说实话,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 “没事,如倾,”冯涔安慰道,“要不待会你装肚子痛,我上去替你献艺?” 本是愁容的姜如倾听到此话倒是“噗嗤”笑出了声:“你会?” 看他点了点台上,笑道:“跳得比她好。” 姜如倾看向台中,七公主跳得是霓裳羽衣舞,舞姿轻盈,飘飘若流风雪回,疾速如游龙受惊,娉婷如柳,很是不错。 她倒是有些好奇了:“那涔涔会跳什么舞?” 冯涔从袖袍中抽出一面脂玉做的扇子,半遮面,讨俏的眨了眨眼:“扇舞。” 姜如倾一惊:“那你可会跳《踏谣》?” 冯涔放下羽扇,诧异道:“公主的母家是羌州人?” 姜如倾点头,羌州在大齐的西北,听她的母妃说一望无际的草原无边无际自由自在,人人都载歌载舞,生活乐尚逍遥。 最为世人所知的就是羌州的扇舞,扇子得用上好的润玉来做,配上《踏谣》的乐音,踩着节拍翩翩起舞,为人乐道。 “我向来爱跳舞,去岁又去了羌州游玩,在那里呆了数把月,入乡随俗,学会了扇舞。”冯涔笑道。 姜如倾满是遗憾:“好羡慕你啊,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机会去母妃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冯涔呼吸微漾,他要把她从这座宫城里带出去。 又听她声音清扬:“涔涔,要不那待会你陪我上去一起表演扇舞吧。” 可现场只有一把玉扇,姜如倾临思一动,不,还有一把! 七公主下了场后,众人的眼神都看向了最后登台的五公主,很是期待。 只见她轻踏步履,走向镇国公,言笑晏晏:“裴大人,可否借您的玉扇一用。” 冯涔的眸光一敛,如倾恐是不知这玉骨扇是作何用的,想必靖之应不会如此大方。 却未曾料到裴文箫雍容不迫地将玉骨扇放在她手中,语气却是讨嫌:“舞不知跳得如何,花样倒是挺多。” 冯涔的心里咯噔一下,情绪波涛汹涌,整个灵魂都在颤抖,靖之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将玉骨扇交给了她…… 他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醒地认知道到—— 这个女人,他是追不上的,他比不过靖之。 姜如倾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扇,笑道:“多谢裴大人相助,规则里没说不可以跳双人舞,所以我想邀请冯公子一起前来,可否?” 裴文箫面容微凝,蹙眉静默,须臾:“自便吧。” 姜如倾冲冯涔一笑,后者回神过来,心领神会,和她一起上了台。 两人均着红裳,手执玉扇,一个是弱柳迎风,似流云缭绕;一个舞动广袖,如竹筠硬朗,春冰迸碎。 两人一柔一刚,气质相依,玉扇在轻微的撞击中,发出珊珊声响。 众人沉浸在这惊艳的舞姿当中,席间感慨赞叹声不绝如缕,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节 皆未发现裴文箫的眸色沉下,面色幽幽。 那两人的节拍像踏在了他的心上,一声声揉搅着,沉甸甸地践踏着,百骸都被侵蚀,见他们舞袖飞扬,像扇在了他的脸上,捶得他血肉模糊。 以前倾倾跳扇舞时,只对他笑呢,乐跳舞动,满目都是情愫。 可是现在她在台上,黛眉有姿,却不是为他而画,飞袖传情,看得却不是他。 裴文箫感到窒息,觉得自己快要丧失理智。 姜如倾压根就没想到沉默寡言的裴大人心思还挺多,她只是感到很畅快。 这《踏谣》是母妃教给她的,在那些被父皇冷落的岁月中,她靠这支舞一次次治愈自己,她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有那么一群人会跳这支舞,和她母妃一样,和她一样。 她不是孤独的。 今日许是喝了酒,又有冯涔相伴,姜如倾更觉跳得酣畅淋漓,心中的不顺和怏怏早已消散。 舞毕,不知是谁起了头,掌声雷动。 姜如倾低头鞠躬,对冯涔低语:“涔涔,好感谢遇到你,今天晚上是我这么多日子以来过得最开心的。” 她确实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恣意了。 冯涔眼笑眉舒,纵使他追不上,但他若能让她开心一日,他便在她身边多呆一日。 结果显而易见,如果裴文箫不眼瞎的话,众人看向镇国公。 裴文箫也是如大家所愿,走到姜如倾面前,沉声道:“五公主想要什么赏赐?” 姜如倾欠了欠身,笑道:“本公主想向裴大人讨句吉祥话,就说,”她杏眸一弯,“祝本公主和冯公子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着极浓极浓的酸味~ 第10章 、委屈 姜如倾双手呈着玉骨扇,眼眉就那么笑弯看着他,那么坦荡又大胆,双颊因酒意红晕纷飞,等着他的赏。 晚间的夏风吹拂,裴文箫的衣袂飞起,在她面前站定。 拿过玉骨扇,在手中转了转,淡淡道:“嗯,公主想要的赏赐,裴某记下了。” 嗯?记下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履行诺言? 姜如倾的嘴角耷了耷,抬起湿漉漉的瞳眸,如林间的小鹿,含着水汽,气恼问道:“裴大人这是何意?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赖么?魏国的言而无信果真耳闻不如一见。” 酒意爬上了头,她又在鹦鹉学舌,将他上一世洞房花烛说的话还给他。 但她觉得自己没说错,前世明明答应她十年内不会伐齐,结果才过两年,就让大齐破了国,他就是言而无信。 但姜如倾却看到他眸色中闪过一丝惊愕,弯腰俯身,直勾勾地盯着她,饶有兴味地问道:“公主从哪耳闻的?” 她眸心闪了闪:“我又出过宫,自然是书上看到的。裴大人别打岔,说好的赏赐还没给呢。” 裴文箫看了她两眼,直起了身,笑道:“我只问了公主想要什么赏,我可没说公主就是本次技艺的魁首,本次的赏也是考核范围之内。” 他的修指执着玉骨扇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笑意未达眸底:“是五公主你,先入为主了。” 姜如倾横眉冷对,你!还能更不要脸些么! 众人皆看着这个眼瞎的裴大人走向姜如可:“敢问七公主想要什么赏赐?” 姜如可看向面如冠玉的裴文箫,羞涩呢喃道:“本公主想和裴大人一起去魏国。” 这话说得明了,就是想去做他的镇国公夫人。 裴文箫扫了眼站在一边还在和冯涔你言我去的姜如倾,半眯了眯眼,对着七公主点头:“可以啊。” 众人哗然,这就定下来了? 语调轻飘飘地落进了姜如倾的耳里,她停止了对裴文箫的控诉,看了过来。 他打算娶七妹?姜如倾心口上的阻塞感又莫名来袭,肯定是被他之前的行为气着了,总是戏弄她。 可见之前几日的死缠烂打都是演的,将她当成了备选,还好她心智坚定,没着了他的道。 只见七公主满目光彩,她也是没想到裴文箫应允得如此轻松。 “不公平,”姜如意急促地碎步过来,“裴大人为何看不上我?” 裴文箫还没开口,七公主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倒急了:“自然是我技艺比姐姐高超,姐姐何必问上这一句自讨苦吃?” 皇后和杨贵妃也加入了各自阵列。 皇后接了话:“小七这话说得倒是没有教养了些,自讨苦吃这种词也是敢拿上台面的?我看如意问得好,这赛确实不公平了些,皇上您看呢?” 那头杨贵妃冷笑:“皇后娘娘莫不是想强取豪夺了吧?皇上来评评理,这裴大人都和小七看对了眼,哪有硬拆的道理。” 她们把皇上都搬了出来。 姜如倾看到这些情爱把戏实在觉得丢人,都替他们臊得慌,好好的齐国公主,又不是没人疼爱,上赶着抢这异国的老男人,他们大齐有的是青年才俊! 她实在没兴趣结局,反正明日醒来就会得知今日战况,索性眼不见为净,往前走了走:“父皇,倾儿既已落选,那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刚好倾儿今日酒喝得多了些,现在头疼得很,还请父皇允女儿先行一步。” 齐王闻言,甩了甩手,也找了个台阶道:“好啊,那让冯公子送送你,今日这酒不知怎么回事,喝得本王也头痛欲裂,昏昏沉沉,一切都由裴大人自行定夺。” 她和冯涔的关系经这么一提,不言而喻。 绣花球又抛到了裴文箫的手上。 他看了眼姜如倾,嘴角抿直,锋眉轻挑,眸光渐邃。 这是不高兴了。 姜如倾没理会他带着怨言的眼神,反正现在哄着他的人那么多。 她唤了声涔涔,两人就一起步出亭台。 晚风悠悠荡荡,湖水波光凌凌。 冯涔偏头问道:“公主对裴大人不感兴趣么?” 姜如倾的脸被吹得红扑扑,在空中的浮动的融融月光笼罩着她,但她的心里还是那般被莫名情愫充塞着,轻启薄唇:“厌恶至极。” 和周身的柔和宁静格格不入。 “哦?”冯涔浅笑道,“不满如倾说,我和文箫是密友。” 姜如倾惊愕,转头看到他竖了个食指在自己的唇上,小心噤声。 也对,这是在宫里,万一不小心被有心人听到,冯涔没准会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但又想到那人明明早就知道冯涔,却在那天还要装模作样问她和冯公子如何个情投法,这摆明了就是在看她笑话,实在是可恶至极。 “涔涔,我知道你是你,他是他,我厌恶他,不代表讨厌你,”裴文箫在她心里的罪条又增加一项,她很是大度地拍了拍冯涔的肩,“他那人毛病这么多,你还能和他做得了朋友,真是委屈你了。” 尔后又想到那人刻薄毒舌的模样,想到了什么:“涔涔,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 冯涔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道:“如倾,我跟你说这个,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也算是替文箫把了把关,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不是属于我的。” 语气中满是道不尽的遗憾。 姜如倾一怔:“涔涔,你不想和我同舟共济了?” 他将自己的脂玉扇赠给了她,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不想?我会一直是你的左右手。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帮你。你想借婚姻逃出这座宫城,逃离齐魏联姻,就拿我做掩护吧。” “我都允你。” “你不要觉得有负担,被你选中,我很开心。”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结亲的目的只是想借他的名义离开,但他还是配合了她一晚上,甚至还愿意配合一辈子。 — 醒酒浴汤热气氤氲。 姜如倾趴在浴桶边沿的时候,半闭着眼,想起冯涔澄澈清透的眼神,竟觉得自己比裴文箫还可恶。 她觉得冯涔就是上一世那个身不由己的她,但不同的是,他是被她挑了一晚上,特意选出来霍霍的,本来他不该被人利用,不该牵扯上这段婚姻的。 虽说裴文箫这一世也有可能会来灭齐国,但他现在能主动以城为聘,这一点上比她强。 她没有什么能送给到冯涔的。 青丝如瀑,乌润地漂浮在水面上,露出傲人的天鹅颈,秀骨相肌,透着丰盈的半圆,尽显韵味。 姜如倾突然想到了如意说得不公平,她对冯涔才是真真的不公平,她觉得要送份大礼给他才是,她素来不愿意欠别人太多。 “公主,最新的八卦要不要听?”芳沁一脸献谄地走近湢室。 “关于裴文箫的话,就不用说了。”她怕晚上做噩梦。 芳沁往浴桶里添着热水,自顾自言往下说道:“感谢公主能洗耳恭听……” ??? 都是裴文箫,害得齐国的风气都变差了,连她的侍女是开始耍赖。 但耳朵倒是诚实地听着:“听小义说…” “小义是谁?” “就是给我们院扫地的,公主,你别打岔。” 哦,就是那个上次演裴文箫的小太监,这是直接到现场去看真人了。 姜如倾笑了笑,继续听:“在我们走后,那三公主和七公主真是相持不下,各不相让,战况很是激烈,结果裴大人说了一句,就让两方瞬间噤了声。” 芳沁这人倒很适合去茶楼讲评书,说得她都入了味。 “说了何话?” “那裴大人摇晃着手中的扇子,淡淡说道:‘你们中死一个,不就只剩一个了。’” 姜如倾点点头,这倒是符合他的性格,冷酷狠戾。 但这着实侮辱,皇上大怒:“裴文箫,你这是何意?” “那裴大人在皇上的耳边含笑低语说了一句,皇上马上脸色大变,立马没了脾气,挥了挥手说筵席到此结束,都散了吧,这就完了。” 姜如倾愣了愣:“这就完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节 芳沁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也很能理解烂尾的痛苦,可谁也不能去问皇上,裴大人同你说了什么吧。 芳沁试了试水温,很合适:“公主别想了,你今晚喝了太多酒,多泡泡醒醒酒,这样明早就不会头疼了,奴婢看您也没吃什么,泡完澡恐怕会饿了,去跟小厨房说声,给您下碗小馄饨。” 说着便退下了。 姜如倾现在身暖心暖,就是脑袋还停歇不了,闭着眼睛想着刚刚的八卦,这简直是勾得人心痒痒,裴文箫也没带剑也没带兵的,他现在在宫内才是弱势的一方,父皇到底是听了何话能被吓成这样?! 一闭上眼睛,听觉就会灵敏,她似乎听到屋顶的瓦片踩踏声,极其细碎。 但再一细听,又消失了,姜如倾的心松了松,许是哪里的野猫跑来了吧。 宫道外的重兵脚踏声倒是清晰得很,虽说今日因为筵席,宵禁晚了些,但现在这个时辰了不应该有如此多的士兵在后宫中奔走。 她想起身去够衣架上的薄纱寝衣,但稍微有点远,听房门“吱呀”一声,她就又缩进了浴桶里,等着芳沁来给她擦身。 “沁儿,外面发生何事了?这么闹哄哄的?” 进门的脚步声一滞,似是没料到她在净浴。 隔着雕花屏风,低低地说着委屈:“姜如倾,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委屈巴巴的某人~ 希望大家多多评价,多多收藏呀! 第11章 、共浴 姜如倾一愣,是裴文箫! 声色是刻意压低的沉调,但却是透着浓浓的委屈,“你可真是气死我了”,倒好像她真让他受了什么罪,到这里来声讨冤屈来了。 屏风勾勒着美人入浴的倩影,热雾弥漫。 凤渺宫内藏着男人,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姜如倾便也压低了声调:“裴大人深夜前来,不会就是来说这一句吧。” 何况她压根没做恼他的事啊,反倒是他,总是戏弄她。 裴文箫略不满道:“你不是想要赏赐么?” 他这是大半夜来给她送赏的?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吉祥话? 不过是未曾在他刻薄的嘴里听到过“喜结良缘,百年好合”这样的祝福语,对家里人也不曾说过。 但冒着生命危险,身闯后宫来送褔话的人,她倒是头一回见到。 也不知道他这抽得是什么风。 姜如倾轻咳了咳:“那裴大人就站在那里说吧,本公主听着。” “不行,得当着你的面,”他饶有玩味地低笑道,“公主是想自己出来,还是想让在下服侍你出来?” 姜如倾的脸添了红,暗骂了声登徒子,也怕这人真绕过屏风进来,便让裴文箫转过脸去。 裴文箫笑道:“公主放心,在下虽然对倾倾一往情深,倒也懂得君子色而不淫的道理,你就安心穿戴整齐再出来。” 姜如倾之后在浴桶里等了一等,没听到动静,看了眼屏风,那身形欣长挺立在侧,想是他一开始便是转过身的,倒算老实。 一室寂静。 她缓缓地起了身,水滴随着起伏滚落在地,听在裴文箫的耳里,却是心猿意马。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要好得多,那碎柔的脚步声如同一只只蚂蚁,捻过他的心尖,酥麻酸软。 空中郁郁,浮动的是她的馨香,游弋的是他的思念。 宫道外刚刚消散的动静又大了许多,似乎有往凤渺宫来的趋势。 门外传来芳沁的声音:“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公主寝殿?” “我们乃皇上身边的锦衣卫,今夜诏狱内有人闯入,我们追查至此就不见了踪迹,恐歹人对公主不利,还望掌事不要阻拦。” 诏狱在皇宫的北面最深处,自来关押的都是机关大臣,不受大理寺卿,御史台,刑部管控,由锦衣卫直接审理,但进出十分困难,姜如倾心头一惊,但与今日的云池宫倒不远…… 只听芳沁继续阻拦道:“我们可别见到什么歹人,何况公主正在沐浴,你们这般擅闯,瞧见了不该瞧见的,我们公主上哪说理去!” 姜如倾拢了拢寝衣,又四处张望了番,这衣架上只放了就寝的薄衫,她这般也走不出去,从屏风处探着个脑袋,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负手转了个身。 她湿淋淋的发梢低着水,在地上打着圈,眉目流转,打着口型:“他们是不是要抓你?” 这人倒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学着她作着口型,无声地笑说:“是啊。” 还不忘夸夸她:“真聪明。” 这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这般闲适,怎么会有这么不着急的人! 而且诏狱与这后宫一个北,一个南,他不是被追逃到这里来的,而是特意来的。 还真是来送赏赐的? 那他去诏狱又是所为何事? 姜如倾剜了他一眼,又继续听外头那锦衣卫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后宫住着的都是娘娘公主,我们自是不敢擅进,但兹事重大,还请掌事不要阻拦。俊书。” “卑职在。”应答的是一个女声,中气十足。 “你进去查。” “是!” 糟了,这是要进来了! 姜如倾看着眼前那人还在言笑殷殷,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倒是不怕他被锦衣卫抓了去,反正被拷打,被鞭抽,疼得也不是她。 但是那些人如果在她的宫内,搜查出了裴文箫,明日宫内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了,赐婚就想都别想。 她的名节将毁于一旦。 五公主的清誉可是比他的狗命重要! 姜如倾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一把拉过裴文箫进入湢室,小声切齿道:“进去!” 那人倒很乖巧地进了浴桶,还怕姜如倾不方便跨桶,轻巧地将她也抱了进来。 “公主穿着衣服沐浴呀?”那人很是好心地低声提醒。 姜如倾瞪了他一眼,用尽全力将裴文萧塞进水面之下,忙脱了上裳,刚褪去,就听到房门开的声音。 “公主,冒犯了。”是那个俊书,声色干练。 房门又被关了上,锦衣卫办事倒挺懂规矩。 姜如倾将漂浮在水面上的寝衣掀了掀,好让水下的那人透透气。 她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外室传来噼里啪啦的翻找声,很是仔细。她以前听闻过女锦衣卫,很是英姿飒爽,但还从未亲眼见过,如果不是裴文箫,她今日倒还能一睹女锦衣卫的风采。 可恶至极! 这般想着,她又觉心里不顺,将衣裳盖了盖,溺死他算了! 但这可恶的人此时却对今夜的行动甚是满意。 浴桶逼仄,姜如倾再怎么想避嫌,两人也依然紧紧的贴在一起,裴文箫长得高大,纵使蹲着,脑袋正在她的两团柔软之间,他的手没有地方可依附,只能环抱在她的腰侧。 玲珑曼妙的曲线尽在水面的翻腾之下。 她的柔嫩与香甜,他不是没体会过,正因为拥有过,才会对这样的熟悉如此甘之如饴。 身体比头脑更诚实,他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不要吓着小姑娘,但掌间柔软,指尖竟无意识地在她身侧摩挲,反应过来时,小姑娘的身形颤了颤。 姜如倾狠狠地掐了他的手,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他在水下唇角勾了勾,是自己过火了,扶着纤腰的修指不再乱动。 但脑袋停留的地界实在勾人,未褪的肚.兜被浸了水,更显魅惑,惹得向来自律的他都想入非非,意乱如麻。 但实在挪不了脑袋,他在这个位置上不好乱动,否则更会引起她的误会,更像登徒子所为了..… 不过他对她,似乎总是没法自律。 姜如倾觉得呼吸不畅,就将他的脑袋往下塞了塞,心里将登徒子,土匪等不入流的词汇骂了个遍,哪知那被挪了脑袋的人一时泄了气,气泡咕咕的往上冒。 急促的脚步往湢室相来,看来外室搜寻得差不多了。 气泡还在不断地冒着,姜如倾只好松了手,那脑袋又迅速地回到了原处,她赶紧将寝衣在裴文萧的脑袋上遮了遮。 俊书往她这边靠近,一步一步,很是决绝。 “可还要查浴桶?”姜如倾背着身,郎朗问道。 这湢室除了个浴桶和衣架,一览无余,无处藏人。 这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如果真查浴桶,这就是抹了天家的颜面了,而公主这么一问,是在下逐客令了,潜意思是“还没查好?” 这点道理锦衣卫岂会不懂? 俊书往后退了退,看着眼前女子青丝如瀑,柔枝嫩条,露着的香肌亮得透白,不再多看。 她执剑在姜如倾的身后,作了个揖,很是歉然:“是卑职冒犯了,公主好好沐浴,卑职就不做打扰,歹人不在凤渺宫内,属下告退。”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待俊书退了出去,芳沁就跨了进来:“公主,都走了,都走了,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都敢搜到后宫来了……” 边说着边往湢室走。 “沁儿,别过来,”姜如倾的声音有些抖,“你先出去,我想再泡会。” 芳沁以为公主被这些人吓到了,往前的脚步顿了顿,忙宽慰道:“水可是有些凉了?可要奴婢再添点?”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音色颤得更厉害了。 芳沁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须臾片刻道:“公主,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奴婢说啊,奴婢就在门外守着,您别怕。” “好,好芳沁,我没事,你把门锁上吧。”声音还是发着颤。 但她倒不是被锦衣卫吓到的,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她看那水面渐渐添了一层红,愈来愈深。 据说锦衣卫个个都武艺超群,听刚刚外面的踏步声,来得可不止十个八个,一路追到这儿,看着水越来越红,想来裴文萧是受伤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1节 她轻推了推他,但他却没任何反应,抱着她一动不动! 待门被关拢,姜如倾忙将那寝衣往外一丢,唤道:“裴文箫,裴文箫,你还活着么?” 过了半晌也还没有动静,气泡都不曾冒。 她有些慌了神,死在这里让她怎么往外搬?! “姜如倾,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那人懒懒地起了身,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滴,不正经地说道,“公主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情难自禁多抱了会,倾倾见谅啊。” 这王八羔子! 她伸手去捶打他,却被他一手握住,在她细柔的皓腕处轻轻地抚了抚,眼神停留在她的藕色肚兜,圆挺白俏,他比她高,曼妙尽收眼底。 裴文箫玩味地靠近,俯身低笑道:“倾倾,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在洗鸳鸯浴?”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你好会! 亲妈已鼻血直冒了…… 各位看官帮忙多多收藏呀~ 第12章 、蛊惑 暖黄的烛光倾洒,影影绰绰通过隔屏透进了湢室,在裴文箫硬朗的脸庞上晕了一层柔和, 添了几分禁.欲。 水珠从他的下颌侧脸滴落,泛在水面,在两人之间勾起圈圈涟漪,仿佛也滴落在姜如倾心上,掠起一番波澜。 这相似的口吻,她以前说过—— 前世新婚不久,两人出城留宿在外,因裴大人的勤俭持家,共住一间。 奔波了一天,姜如倾身上黏糊得很,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薄衫腻滑着香肌的感觉,会让她一晚都睡不好。 这间屋子虽大,但湢室和寝屋并未有物件相隔,也就是说,她若在这边沐浴,裴文箫在那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虽在言语上对他很是大胆,但行为上却并无实质的进展,所以要当众在他面前宽衣,她还真是难以做到。 但裴文箫似也看出了她的困扰,嘴损道:“你放心,我对你的小身板没兴趣。” 说着就见他钻进雕花床榻里,放下了帐幔,屈腿半躺,手执卷书,漠然不动。 姜如倾安心地褪衣,入了浴桶,水汽氤氲。 洗到中途之时,她恍然见到一个黑幽幽的庞然大物一窜而过,脸色马上吓得苍白,大喊:“公爷。” 那人都没来得及穿鞋,飞快地跑到她面前,被她的双手一把勾住脖颈:“公爷,有硕鼠,有硕鼠!” 声音抖得厉害,确实是怕了。 裴文箫刚开始也没顾忌怀中的娇软,他怕她着凉,用大毛巾裹着她,想把她放在床榻上,却被她圈得更紧:“我怕,公爷,万一它跑到床上来怎么办?” 眼眶泛红,四肢纤细挂在他身上。 于是他一手托着她,一手执剑追捕老鼠。 但怀内的绵柔越来越占领了他的头脑高地,耳边还是她轻轻浅浅的呼吸,软香温玉,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佯装沉色道:“不抓了,本爷的剑是用来上阵杀敌的,可不是用来捉耗子的。” 说着就把她往床榻上落。 姜如倾闻言,眼睫微动,更是牢牢地固紧了他,脑袋陷在他的颈窝里,喃喃道:“公爷,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洗了鸳鸯浴?” 那人身躯一颤。 她更委屈了,眼泪都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更显楚楚可怜:“是,洞房花烛那夜,倾倾是使了点小手段,公爷并未与妾身交欢,但今夜,公爷都看了倾倾通身,饱了眼福,却连只小鼠都不愿捉,倾倾好伤心。” 鼻尖泛酸,她是真怕老鼠,万一睡着睡着钻被窝了怎么办,想到这里,眼泪更是不受控地往下落。 长睫也被泪浸染地湿漉漉。 裴文箫吐了句:“麻烦。” 但却托着她找了半宿的老鼠,最后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被抱到床上的。 但第二天一早,她睁眼时,就看到自己是穿着完好的里衣躺在榻上,她之后一直想他那么笨拙的手是怎么将她的肚兜丝衿系好的,她也不好意思问老鼠抓没抓到…… “倾倾,你嘴角的笑意快上天了。” 姜如倾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出了浴桶,拿大毛巾裹着,双脚腾空,被他的大掌紧紧托着。 “倾倾,和我共浴就这么开心?”那人漫笑低语,“以后有的是机会。” 什么狗屁机会! 意志的瘫痪是走向全面瓦崩的开端,绝不能放松警惕,重走老路! 姜如倾定了定心,拍着他的手,怒嗔道:“裴文箫,你快放我下来!信不信本公主喊人?” 青丝垂落,覆在那人的脸上,心痒难挠。 裴文箫的长睫动了动,仰着脑袋,抿着唇,笑意微露,点点头,满是宠溺:“我信,我们倾倾绝对大公无私。” 可他的表情明明就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他的敷衍,让她受到了一丝侮辱,懒得和他再周旋,下答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那人弯唇浅笑道:“好,安顿好倾倾就走。” 虽然姜如倾已经裹了块毛巾,但两人的身上都是淋淋漓漓的,很快就被浸透。 那人又从架上拿了块毛巾,抱着她大步走到软榻上,将毛巾垫在底下,再把她小心翼翼地端在上面,还贴心地用毛巾盖过她的莹白玉足。 “坐着别动。” 这到底是他的寝宫还是她的?拜托这人搞清主客关系好不好! 姜如倾将身上的毛巾紧了紧,见那人急速从衣柜中拿出一套丝白寝衣。 他何时变得如此的知冷着热了? 她抬眸撞见的就是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瞳仁,“自己会换?” 刚刚隆升的一丝隐隐约约的感动马上被扑灭。 她白了裴文箫一眼,赶紧拿过寝衣,放下幔帐,转过了身,羞赧道:“你走远些。” “哦,恐怕不能。”很是无赖。 姜如倾略恼:“裴大人不是说君子色而不淫,我看都是……” 她边回身边说,话还未完,隔着床纱,就见他手里还端着她的一件杏色肚兜,是她刚刚太急,没料到寝衣底下还有这一件…… 初夏的夜沁凉,但她全身却烫的像置于热锅当中,都快沸腾了。 她这一世遇到他,怎么竟干这些丢三落四的事,不是在路上掉了耳坠就是现在漏了这一小件。 姜如倾从帐幔中伸出纤指,从他手中快速地拿过肚兜,只听那人轻笑了声:“差点就做不成君子了。” 尔后脚步声略微远了些,应是到了外室。 她的耳尖发了烫,将脸缓缓埋进了寝衣之中,去平息悸动不止的心跳,虽然她此生不愿再嫁给他,不愿再受到老夫人的冷目,不愿再成为党.政的牺牲品,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裴文箫还是会有抑制不住的情动。 心跳如雷,这无法自控。 毕竟成亲两年,他曾经是她颠沛流离的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虽然最后他那么绝情,但曾经她在他身上汲取过的温暖还是历历在目。 她又想到了浴水的颜色,那么红…… 疾步下榻,地上满是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她看着那水滴似是有些泛红。 外室传来钉钉当当的声音。 姜如倾看向那人卷着皱巴巴的衣袖,在窗前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在作甚?” 那人偏了偏身,发梢凌乱,还在专注手中的活:“我看这窗棂松动,帮你修修。” “恩,你没受伤吧?”她浓睫轻闪,指了指湢室,“我看桶里的水是红的。” 裴文箫那剑敲了敲窗沿,似是大功告成,墨瞳划过一丝笑意,很是愉悦:“倾倾是在关心我么?” 尔后自得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是喜欢我这号的,回去我就将你的意思传达给冯公子。” 可真是多谢他的好心,姜如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大人,我想你是误会了,一桶血水倒在任何地方都会引起嫌疑,我是怕你把本公主拉下水。” 那人慢腾腾地挪步走近,弯唇噙着笑:“爷的剑是用来上阵杀敌的,现在却当起了锤子榔头,帮你的窗户刚修补好,就要和我撇清关系。” 他点了点姜如倾的秀鼻:“小没良心。” 满目星辰流转,皆是她。 但他可能不知,他的剑上辈子还抓过老鼠……姜如倾轻咳了咳:“我这边有些跌打损伤药,你要不要敷敷?” “倾倾,虽然你的关心让我很受用,但”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见过谁跌倒磕碰会流一桶的血?” 他的眼神里满是对她“有点常识好不好”的热切关爱。 她避了避眼神,很是无赖:“凤渺宫只有这一种膏药,爱用不用。” 那人哑笑了笑:“我应该用不上。” 那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口脂盒,递给她:“今晚裴某深夜前来,是来打赏的。” 姜如倾神色微动,这是魏国华思阁的口脂,因是天然萃取,得提前一个月预定不说,名额也有限得很。 她看那碧镂盒上的封纸已被水给冲破,字迹隐隐还能看出写得是“石榴珠。” 前世的她最爱这个色号,他得知后,让华思阁每月都送到镇国公府。 所以那浴桶里的不是血水,而是这盒口脂? 姜如倾顿时心疼起来,一把拿过,打开看,只剩小半盒,上面还嗒嗒地冒着水滴,她简直是痛心入骨。 “姜如倾,我怎么看你关心这盒胭脂赛过我?”那人脸色郁沉。 她脸也不抬,蹙额痛惜:“不要说废话。” 这是不用怀疑的,他受伤都比不上她现在手中的这盒口脂。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2节 甚至还埋怨起他来:“你有这好物,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或许她之前还能给他一些好脸色看。 裴文箫被气笑,他的个人魅力还得靠一盒口脂来拯救,但看她的快乐如此简单,他又忍不住想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没良心。” 很是宠溺。 姜如倾还沉浸在这上上等的口脂被溃于一旦的伤情之中,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可是我讨的赏不是这个。” 她讨的赏识他的一句“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那人敲了敲她的脑袋,想看看她的这个榆木里到底装了何物,无奈到暗笑:“谁说这是给你技艺的赏赐了?三公主的琵琶,七公主的羽衣舞,都比你的双人舞要好得多。” 姜如倾刻意疏忽了他加重的“双人舞”三个字,反而被弄懵:“那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那人微勾了勾唇,眸底含着璀璨的光,声色在深夜里不浅不急,很是蛊惑:“打赏给我的说书先生呀。”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呦~ 第13章 、良宵 深夜薄凉,蝉鸣渐息。 他带有低音的嗓音勾人心神一荡。 姜如倾立马就想到了下午他偷听她们说话,她对裴文箫的打趣—— “下次听之前记得先主动打赏……” “你能不能放说书先生起来……” 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他今夜冒着被锦衣卫追杀的风险,横跨大半个宫城,只是为了来给她打赏,送这盒“石榴珠”? 再往深处想想,今夜宴会他应当是全程未离开宫,那这盒口脂,他是早早就藏在身上了。 她的眸光动了动,迟疑少倾,开口试探问道:“其它两盒送了?” 她合理怀疑他怀中揣了三盒,前两盒已经送给了姜如意和姜如可,她这边路途最远,所以最晚送达。 即便现在酒意上头,但她还是保留了一丝清醒的自我认知,他不会如此长途跋涉,只为博得她一笑吧? 裴文箫定定地看了她几许,被她败下阵来,有些气笑:“姜如倾,你这小脑瓜里整天装着什么?当我是商贩呐。” 他又拿玉骨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正如在宫宴上那般不多不少正好两下。 “我的意思是,两个时辰后,我会来。” 所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她有暗示了,他今夜会来,不仅会来,还会带着姑娘家最喜爱的口脂来。 这句话太令人浮想联翩了。 他真是为她而来。 “石榴珠”的暗香浮动,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口脂,泛着水滴,就像她心里,现在正冒着泡,瘫软地一塌糊涂。 她又敛眸看了看他,湿漉漉的碎发贴在双鬓,健硕的肌理正贴着浸透的玄衣,烛火暖黄,更衬得他皮肤的冷白。 在她印象里,裴文箫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何曾如此落魄过。 他今夜的狼狈,是她给的。 这些猝不及防的温柔将她推倒,醉意大过了理智,她稍稍动了恻隐之心。 姜如倾从衣橱里拿出一套略大的素白浴袍:“你衣服都湿了,先换上吧。” “再过两个时辰,正是宫内守卫轮替之时,到时候你的衣服也干了,走不走得了就看你的本事,本公主也就帮你到这了。” 那人似是哑了那么一瞬,随极又马上二皮脸起来:“倾倾这是在邀我留宿?” 姜如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多想,只是怕你全身湿透没法飞檐走壁,一出宫门就被抓了,到时候把我供出来怎么办。” 她的清眸含着水润,瞪眼时也似在娇嗔。 她的掩饰反而更令他悸动。 裴文箫轻笑了笑:“放心吧,我的公主殿下,我绝对不会供出与卿共度良宵之事的。” 他的话说得暧昧,卿还是倾,分不清,都是她。 信步走了过来,伸手欲拿过浴袍。 被姜如倾按住。 她没理会他话中的揶揄,对他对视,很是认真:“你今晚去诏狱所为何事?” 她想知道,他此次来大齐到底是为了见谁,前世的他,这时候明明没有来。 姜如倾不得不在怀疑,他是不是要做对大齐不利的事,是不是在提前布局,毕竟,上一世就是他亲手灭的国。 裴文箫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仿佛知道她的顾虑:“没做伤害你的事。” 没做伤害你的事,就是没做伤害大齐的事。 “还在求证。”他的语调也极其诚恳,与之前的嬉皮笑脸截然不同。 姜如倾凝睇望他,眸中的求知分毫未减,但声调却软了下来:“求证什么?” 虽然她不懂朝政党派,也知道他极有可能不会告知,但她怕她今晚的包庇换来大齐的提早灭亡。 所以她就是要问上一句,以求心安。 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裴文箫墨玉般的瞳眸相视着,她这一世好像更诚实了些,想什么就说什么,这很好。 他要溺在她的专注里了,忍不住轻笑了声,渐渐靠近,眸色渐深,贴耳低语道:“等到洞房花烛夜,我都告诉倾倾。” 将所有的事实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现在讲,怕吓着小姑娘。 他过几日就要走,吓着了也没人哄她。 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又好似要安抚他的小姑娘,带有磁性的声线很是轻柔:“你放心,齐国会好好的。” 前世的她,总把“别打我娘家”挂在嘴边,想必她是有害怕家国被摧毁,那这一世,就由他来提前说吧。 待裴文箫拿着浴袍进了湢室,姜如倾还微微怔愣在地,这般哄劝是在求她安心? 这份安心确实是十分好用,也或许是酒意迟迟来袭,重生后的这几日没睡好的她,竟破天荒地沾枕就睡,明明前一瞬还在思索裴文箫的话中意,后一许就会周公去了。 裴文箫换完衣的片刻,走向寝屋时,就看到她蜷成一团睡在床边。 他愣了愣神,前世他就发现,她睡相极好,不会乱动,总是会缩成一小团裹着自己,后来和他相熟之后,就缩在他怀里,形成那么小小的一团,惹人怜爱。 这小孩,从小是过得有多不如意,以至于在睡觉时还如此谨慎。 裴文箫蹲到床边,垂眸看她,面色有些酡红,他拿手背抚了抚她的额间,不烫,看来是醉酒了,更显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微翘着,醺然迷蒙,很是湉美。 这小孩,胆子也太大,他这一世和她才见过几面,寝宫内有个不相熟的男子,还敢如此放心大胆地睡过去。 如果换做他人,看到如此清纯睡颜,怎么能忍得住? 得好好和她说说这个问题。 裴文箫摸了摸她的青丝,还是有些潮润。他将她抱起,换了个姿.势,背朝外侧,看来是睡沉了,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哼唧了声干嘛,像是棉花,又轻又缓地坠在他心尖,裴文箫喉结微动,回了句擦干头发,怀中的人像猫音般嗯了声,就没了动静,又睡了过去。 这声猫音很有餍足懒散的味道,软软糯糯,裴文箫轻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对擦干头发这件事的满足,还是听到他的声音,知道是他之后的满足。 夏夜漫长,他拿着毛巾轻轻地揉擦着她的青丝,仿若手中的就是顶大的事,但却急不得,燥不得,得循序渐进,周而复始,满怀虔诚。 发侧露着小小的耳垂,染着点红,且俏且媚,却一下燃了裴文箫的心火,那曾是他的领地,他好像现在就去占守。 裴文箫想到,他以前也是帮她这般擦过墨发的。 比当下的初夏要更往前走一些日子,在浓烈的盛夏,他们也更为炽烈地相互熏灼,把彼此点燃,在那一个个夜里,□□焚身,求得一场场云情雨意。 每每到了事后,她总是被折腾的柔弱无骨,肤汗淋漓,他就抱着她去沐浴,他对她没什么抵抗力,有时候在水中也向她攻取。 所以浴后,姜如倾往往早已神色涣散,沉沉睡去。 他就会像现在般,坐在床侧,给她擦拭着未干的青丝,倾注进珍宝般的万般宠爱。 有一回,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半梦半醒之际,喃喃低语道:“靖之,下辈子我也嫁给你好不好?” 软软糯糯,软音绵绵,一下就击中了男人的心。 欢愉遍布,理智摇摇欲坠。 当时的裴文箫,没说好与不好,可能是因为他那时不信鬼神,对于下辈子这样遥远的字眼太过轻视,他看到泛红的耳垂,想到的只有及时行乐。 他就按所想的去做了,缱绻又缠绵。 但原来真的有下辈子啊。 裴文箫抚着长发的修指顿了顿,看她小巧的耳尖簇着那点红,他懒懒地笑道:“好。” 他在对姜如倾说好,这辈子我会等你,嫁给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给不给力!~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拜托啦! 第14章 、所有 翌日,风清日朗,温熙的暖阳从窗隔中倾洒而至,床榻上娇嫩的睡容动了动眼睫。 姜如倾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仿若坠入到了一个极沉极沉的梦境里。 梦到了前世的裴文箫在帮自己擦干黑漆墨发,指尖温柔,她撒着娇问道:“靖之,下辈子我也嫁给你好不好?” 光晕漠漠。 他不急不许,轻蹭着她的耳垂,慵懒笑道:“好。” 慢斯条理的口吻,却带着几分郑重,像在允承着天底下最贵重之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3节 这声“好”太过真实,以至于姜如倾醒来片刻,脑袋还是懵懵的。 她带着早间晨雾的双眸看了看四处,早已没有了裴文箫的踪迹,仿佛昨夜的相逢也是梦中镜,她的心空了空,寻屐下榻。 姜如倾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想想自己上一世最后的自刎是拜谁所赐。 但看到妆奁前的那盒“石榴珠,”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勾了勾唇角,雕花纯银的小盒,盖上有碧珠点缀,谁会抗拒美呢? 男人有罪,胭脂无罪。 姜如倾轻扣盒子上的银色嵌片,“啪嗒”打开,她坐在铜镜前,微抬下巴,拿着指腹细细点着朱唇,阳光寸寸,在她粉雕玉琢的面庞上撒了圈金光。 芳沁推门而至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岁月静好的场景,她微微怔了神,此刻的公主像入了世间的仙子,纤尘不染。 铜镜倒映的女子看到她进来,微掀眼眸,巧笑唤了声沁儿。 芳沁感觉自家的公主不太一样了,从那夜醒来后,公主说要自选夫君开始,就与之前不太一样,但她一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异乎寻常。 她看着公主脸上从容的笑颜,现在她知道了。 她的公主变得更自信了,这是一种心有所定的自信,就像她昨日在宫宴上,并未张扬,但却能集万般瞩目汇聚在她身上。 “公主,你好美。”芳沁拿着木梳打理着她的发丝,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以前的公主美则美矣,但却美的像白瓷,带着稍有不慎就会崩坏的脆弱感。 但当下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却是明媚得不可方物,气定神闲,好似一切都能运筹帷幄的大气淡定。 姜如倾笑眉一弯:“好眼光。”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瑰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芳沁趁公主吃早膳之际,想到湢室还未收拾,但走进去却大吃一惊:“公主。” 姜如倾以为她是看到了那桶发红的浴水,不慌不张地擦了擦嘴:“沁儿,别担心,那不是血,是口脂融在水里了。” 边说边进了湢室,可眼前却并非如她所想。 “公主,你昨晚自己把浴桶的水倒了?”芳沁一把抱住姜如倾,感动道,“公主太体贴了,你昨晚死活不让沁儿进来,就是因为自己偷偷躲在这刷浴桶吧。” 昨晚她还有些伤心,公主怎么还有小秘密要瞒着她,没想到竟然是在帮她清理湢室。 看着周遭光洁如新,她换下的寝衣肚兜都被整齐叠好,放在边上的托盘上,姜如倾哑然一瞬,那人竟会善后到如此地步。 想到裴文箫的修指竟然在大半夜的被使唤刷浴桶,她的笑意加深,那画面一定很搞笑,但却莫名添了几分烟火气。 他比上一世倒是更像个人了。 “沁儿,这不是我弄干净的。”毕竟她来清理,还真不一定能做得如此洁净。 芳沁松了松手,尔后又抱得更紧了:“公主,在我这儿,你不用做好事不留名,这屋就我和你,总不能是昨晚那个从诏狱逃出来的人来清理的吧?” 还真别说,这小妮子和她呆久了,都变得聪明了,这都能想到。 姜如倾不想对她这个世上唯一的真情实意关心她的人有所隐瞒,略带小心问道:“如果,就是呢?” 芳沁怒嗔了她一眼:“公主,不带这么取笑的,我也是有脑子的人好不好。你觉得一个人去了森严的诏狱后,不赶紧跑,偏要走反方向的最末端,深更半夜跑到我们凤渺宫来清理湢室,一是冒死,二没打赏,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姜如倾被她这么一描述,逗得哈哈直乐:“确实是有大病。” —— 被说有大病的裴文箫,此时正坐在禅熙茶室里品茶。 这是个庭院式的私人会所,木雕阁廊,旧屋草庐,质朴却又不失风雅,每个小室都有水相隔,既隐秘,又不妨碍室内的人看外景。 室内熏炉沉香袅袅,一室幽静。 如果不是那几声喷嚏的话…… “风寒?”坐在他对面的冯涔优哉游哉地沏茶,“昨晚诏狱的风很大?” “嗯。” 那人淡淡地应着,只口未提他落水一事。 “可是找到杀你父亲之人?他怎么说?真是与靖安侯府有勾结?” 裴文箫用杯盖浮了浮茶沫,面对他的连珠炮弹,慢斯条理道:“找到了,还在求证。” 冯涔宽慰道:“嗯,也别着急,这都过了五年了,要翻找证据不是那么容易。” 那人还是浅浅地应着,附和着两声咳嗽,没多言。 冯涔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但昨日他在宫宴上的表现却倒是令人若有所思:“你那日说有喜欢的人,是如倾?” 这话题跳转之快,令裴文箫默了半瞬,但随后眼神飞速就剜了过来,满是对他遣词的不满:“别肖想了,她以后是你嫂子。” 意思就是别如倾如倾地乱喊,以后见面就老实地叫嫂嫂。 他身上肃杀的气质,即便未穿上盔甲,却依然令人不寒而栗,望而却之。但他昨日对那女子却是满目的宠溺和纵容…… 冯涔仰天长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竟要被强威所迫,”他暗暗鼓劲,“不行,我要和你公平竞争,何况如……” 他被裴文箫的冷厉眼神堵了堵嘴,尔后换了个词继续说道:“何况五公主她点明了要与我成婚,恐怕到时候靖之哥哥要唤一声弟妹了。” 那人浅酌了口茶,明知故问道:“赐婚诏书下了么?” “当然还没,”冯涔想到昨夜姜如倾说的同舟共济,他笑道,“不过应该快了,虽然你比我先见了五公主那么几面,但昨日一聊,我和五公主相见恨晚,很是投机,不得不遗憾地告诉靖之哥哥一声,你恐怕没机会了。” “哦”,裴文箫不紧不慢地放下了紫砂杯茗,弯了弯唇角,“和亲诏书马上就要下了,上面是我和倾倾的名字,你想冒着两国交战的风险抢婚也不是不可以。” 这人!也未免太过于霸道! 冯涔神色恹恹:“难道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如此绝色了?” 不过他为人坦诚,话语间没有任何对未来嫂嫂的不敬,而是真心实意的惋惜,说话坦坦荡荡,这也是裴文箫和他交友多年的重要缘由。 冯涔这人没有花花肠子,不会暗中放冷箭,想他上一世就是被奸人所害,皇帝所弃,他此世需要一个军师。 而冯涔智勇无双,是最佳的入幕之宾。 裴文箫慢斯条理地开口道:“想见也可以,你到魏国做我的幕友。” 他其实之前就邀请过冯涔多次,但此人却每次搪塞过去,这回也依然对他的邀约听而不闻,笑颜盈盈:“靖之哥哥就不怕我俘获了嫂嫂的芳心?” “哦,她看不上你。”回答得很是坦然。 冯涔被他的话一噎,嘴角的笑意僵了下来:“你好无情,靖之哥哥,难道我到魏国就是为了看你们双宿双飞,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裴文箫听他这么一说,难得不吝啬地夸了夸:“才气不错。” 三个成语用得甚好,很是符合他对婚后生活的构想。 冯涔翻了个白眼,认真回拒道:“靖之,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游走于这山水之间,开这一小小茶室聊以生计,让我坐在军帐里指点山河,恐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哪会做不到呢?裴文箫的眸光微动,上一世就是冯涔陪他战到了最后一刻。 他在生日宴后接到魏王的旨意,作为大齐的女婿,需得帮齐国平反楚齐边邑的骚动,因情况突发,他当时都没得来得及哄他正在为红裳生气的小娇妻。 裴文箫就想用此事作为赔罪礼吧,帮她娘家打压打压楚国,让她开心开心,因是小战役,而且齐国也派了兵前往,他自己所带的军兵不足万人。 但在月余后,他却接到了冯涔的来信,原来靖安侯府竟和他同时出发,但那四十万军竟去了齐国,直达都城。 等裴文箫到大齐之时,早已是生灵涂炭,站在他身侧的,唯冯涔和身后的千人精锐。 一切都来不及,血染战袍,眸色已是迷离,他看靖安侯夺走了他手中的玉骨扇,阖眼之际,想到家中的小娇妻泪眼婆娑竟比万箭穿心还疼,他家小孩没了他的保护该怎么办…… 还好上天也算开眼,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裴文箫一搭一搭地敲着玉骨扇,放软了语调:“你好好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 冯涔见那上等青田软玉所制的玉骨扇,泛着沁寒的翠绿,天下唯此一把,心里痒痒:“你把这玉骨扇借我把玩一会,或许可以增加胜算。” “想都别想。” 那人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知道齐王为何答应我和倾倾的和亲了?” 冯涔眉头一皱,“难道你告诉他了?” 裴文箫呷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嗯,把他吓得不轻。” 那夜宫宴,他对齐王说了句—— 陛下,我手中玉骨扇是魏国的兵符。 齐王当下就吓得魂飞魄散,裴文箫这个疯子竟然把兵符给倾儿用来当跳舞的工具!马上意会道,他要娶的,只能是姜如倾。 冯涔暗叹道:“疯子,连兵符都给她玩,我看你把天下都给她算了。” 那人这次倒没纠正他的出言不逊,眸光深邃,唇角微勾:“也不是不行。” 如果她要的话,都给她,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下结尾处,感觉这样更配得上裴大人,霸总实锤,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我会多多产粮的,明晚见呀~ 感谢在2022-02-26 16:29:56~2022-02-28 11: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而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饥渴 “顾公公,这圣旨真没写错么?” 姜如倾清润的双眸满是震惊,这比她昨夜做的梦还要骇人,她实在是很难相信,父皇竟然将她许配给了裴文箫! 明明在这之前,种种迹象表明,父皇一直在撮合三公主和裴文箫,或者是拉拢七公主和他。 怎么现如今和亲诏书上写得是「大齐五公主姜如倾」。 顾公公将圣旨放在她手中,笑道:“五公主说笑了,这是皇上亲谕,岂会有假?” 姜如倾的指尖握紧了圣旨,深吸了一口气,胸.脯漫长地起伏了一下:“我去找父皇。” 她可以允许自己对一盒口脂念下旧,但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地深陷泥淖,不能让上一世的自己枉死了,她得回头看过就忘记,大步往前走下去。 明心殿内。 茄皮紫釉狮耳熏炉内点着龙涎香,袅袅萦绕,暗香浮动。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4节 “胡闹!”齐王大怒,将案几上的茶碗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君无戏言,和亲诏书都已公之于众,岂是想撤回就撤回的!” 茶碗里的水滚烫,在细缦方砖上冒着烟,和龙诞香一起往上空升腾。 姜如倾双膝跪地,手背蜷了蜷,似是被刚刚撒泼的热水,扬过来时烫了一瞬,她垂眸看了眼,红了一片。 她的身子颤了颤,这点疼哪比得过她的心疼。 “父皇,上次我也是跪在这里请求您赐婚,您满口答应,”姜如倾的目光灼灼,“这就是您说的君无戏言?” 她的身板昂然挺立,双目直视天威,像一朵青铜铸就的玫瑰,花瓣就是战甲,在一片泥泞当中铿锵绽放。 齐王指着她,冲冠怒发:“你你!好你个姜如倾,还敢和父皇顶嘴!人家能娶你已经是你的福泽了,你还挑挑拣拣。实话告诉你,但凡裴文箫对老三和小七有那么一丝意思,我就将两个公主都嫁过去了。” “可人家偏偏就看中了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看看你自己,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 是啊,裴文箫权势滔天,还以城为聘,倚强凌弱,她和他相比,有什么资格说不呢,她应该高兴,手舞足蹈地接受这一份赏赐。 可她是个人啊,不是政治的工具,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为什么就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呢? 她的双眸满是水汽,声调也软了下来:“父皇,我会不幸福。” 嫁给他,我会不幸福,会让大齐走上不幸,所以能不能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齐王叹了口气,将她扶起:“生在皇家,谁会来管你的幸与不幸?一起都要以大局为重。” 怎么会不明白呢?在这深宫里,幸福都是靠自己去臆想的。 可是这些人只不幸了这一世,她们还能把希冀放在下一世,做个寻常百姓,活得简简单单。 可姜如倾不能了,她这第二世还是生在皇家,她不希望上一世的不幸延续到这一辈子。 思绪起伏,姜如倾垂了垂眼睑:“好,父皇,我嫁!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两国再次交战,齐国得有多少兵力才能获胜?” 大局为重不就是怕和亲不成,两国交战么? 齐王觑了她一眼,知道她对军事也不懂,便趁机敲打敲打她,好让她杜绝退婚的心思:“根据斥候所报,魏国有四十万大军,想要获胜的话,至少得五十万兵力才行。” “那我们大齐现在有多少兵力?” 姜如倾看着父皇长长地抒了口气:“十万还不到,况且这五十万兵力都是用银两堆积起来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国库只能支撑十万兵力,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果断问道:“那得多少银两?” 姜如倾觉得有希望,她可以曲线救国,通过充盈国库,让齐国能招兵买马,那也就不怕两国交战了。 若是齐国有胜算的可能,那她也就不必委身与魏国和亲。 只见齐王捻着指尖和她细细盘算:“打仗得打一个月吧!若一个士兵每月的口粮是两百斗,一个月就是三石左右,一石为四十五钱……” “也就是说一个士兵每月得花去十三两五文碎银,”姜如倾飞快在脑中筹算着,“五十万兵力就得将近七百万银两。” 她虽然不会乐器,但学堂内的课程倒是没拉下过,算术更是在皇子公主中是佼佼者。 再加上前世她也执掌过偌大的镇国公府,一切开支用度的账本都得盘算清楚。 “算得倒是快,再算上后勤、补给、运输、征收等等,差不多是这个数了,”齐王语重心长道,“这下明白了?和亲是齐国最好的路,选择盟友比当对手要好的多。” 姜如倾问:“那是不是只要国库里有这七百万两,齐国就不用害怕和魏国打仗了?” “这是自然,有了钱,才能国富民安。” 姜如倾心里暗叹了下这个数字,她一个月只有五十两,要攒下这个数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其实也并非无可能,她那时掌管中馈,就发现裴文箫有家酒楼一年净赚八十万两,如果将这样的酒家开上个十家,不就可以了? “父皇,婚期定下来了么?” 和亲是大事,镇国公府必是要好好筹备,她记得前世的婚期是在一年后。 姜如倾想好好利用这一年,赚上这七百万! 齐王看她的脸由阴转晴,变得倒快,以为她是听到了这么惊人数字,已然欣喜接受和亲了。 他满是欣慰地点点头:“定下来了,婚期在一年后。” 谢天谢地,果然如她所料,所谓志高人胆大,姜如倾此刻充满斗志,虽然她现在只是个手拿五十两俸银的人,但这般细细思索,竟觉得这七百万两也不是那么难达到嘛! 又听齐王道:“不过裴文箫说,三天后你和他一起去魏国。” 姜如倾瞬时被语噎:“什……什么?” 还未开始,就已中道崩殂。 “为何?” 齐王佯咳了两声,眼神闪躲:“其实裴文箫前来的第二日,魏国就送来了聘礼。” 言下之意就是,库房收了聘礼,她现在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切都由姑爷说了算! 姜如倾此刻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泡,心倏尔就被纠疼。 自尊在被屈辱反复践踏。 她斟酌道:“那礼单可以给我看看吧?” 齐王从御桌上拿出厚厚的一叠:“他还算用心。” 从青玉式佩、珊瑚手串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到古玩字画的织金彩瓷瓶,绝版行书等等,玲珑绸缎,摆设家具,异宝奇珍,不计其数。 姜如倾足足看了一刻钟,才大致得扫了一遍。 她定了定神:“父皇,我可以乖乖地听你话嫁到魏国,但有两个要求。” “你说,你说。” 只要她能不再闹幺蛾子,齐王什么都答应她,毕竟裴文箫说了,这些聘礼只是前奏,待成亲之时,还会有物华天宝送至齐国。 “一是这三天,我要出宫,不得有人阻拦。” “可以,你快要去魏国了,在大齐内转转也是人之常情。” 姜如倾不知道指了指礼单上的聘金:“二是这十万,三天内换成银票,我要带走。” 她要用来做启动资金。 “这……”齐王看她面色暗了下来,眼神凛厉,倒是和那人又几分相似,竟让人栗栗危惧。 他又看了眼礼单上的绵长的一串,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待从明心殿出来,暮色四合。 姜如倾站在沿阶上,看晚霞将天空一分为二,宫墙之内是细细碎碎的彩云,每一朵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宫墙之外是一尘不染的深蓝,带着未知,却宽广无边。 她要将自己的这片云飞到宫外去,融入蓝天之中,潜入黑夜之间。 姜如倾握了握宫牌,她决定选择相信冯涔,这个说无论何事,都会帮她的人。 到达冯府之时,天色已晚。 管家往左一指,说道:“公子他到漪翠院听曲去了。” 漪翠院?姜如倾自小生活在宫内,从未在京城内逛过,自是不知那是何地。 饶是后来到了魏国,也基本终日呆在镇国公府,不曾听闻唱小曲之地。 但事不宜迟,现在见到冯涔最要紧,听管家一说完,她就扬马往他刚刚所指的左道飞奔而去,丝毫未听见管家在身后的解释:“姑娘啊,那是个风花雪月之地,正经人不去那儿。” 见她走远,管家摇了摇头:“多好的姑娘呀,可惜耳朵有些背。” 到分岔口就问了路人,跑跑停停,眼前突然一亮,繁华热闹,上书“漪翠院”三字。 歇马下镫,她刚走至门口,就见一春风满面的妇人凑了上来,妇人保养极好,妆容很是时兴,前襟雪白紧凑,勾勒着玲珑曲线,连姜如倾都不免多看了两眼。 “姑娘也是来寻欢的?是要找女子还是男子?”那妇人眉笑颜开,“叫我春姨就好,倒是从未见女子长得如此标志。” 春姨笑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姜如倾,眉黛青颦,唇红齿白,世间少有的绝色,更了不得的是,多数美人美则美矣,但没有魂,只在皮之美。 可眼前的人杏眼灵动,不说话时是清冷的疏离,但一笑却是满室暖意。 对于他人的赞美,姜如倾弯唇以示感谢,随后说道:“春姨,我找冯公子。” 春姨笑道:“姑娘,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叫人可是要银两的。” 天底下竟有如此赚钱的生意?叫个人还得付钱? 姜如倾从荷包处,忍痛拿出了五两银子:“够么?” 春姨忍俊不禁:“好可爱的小姑娘,好吧,本来是要三十两的,但我喜欢你,又念你第一次来,就给你免了。” 竟然要三十两?这个听曲的地方,找个人就够得上一个士兵两月的吃食了。 “谢谢春姨。”姜如倾很是感激。 “谢啥,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鼓起勇气来这样的地方已是很不容易,”春姨冲她眨了眨眼,“今晚就好好享受吧。大冯,小冯,来客了,有姑娘点名要你们。” 大冯?小冯?姜如倾觉得事态好像走上了一条她未知且不妙的道路…… 待那两人面若桃花一左一右携着她进包间时,这感觉就更不妙了。 姜如倾两手扒着门楣,额间沁了层薄汗:“等等,等等,我想你们是误会了。” “姑娘就放心大胆地玩,今晚我和大冯会好好服侍您的,”小冯低语,“想要豪放不羁还是循序渐进都听您的。” “别别别,”姜如倾后背湿透,声音也因着急而扬了扬,“你们先松手,我们可以坐下聊聊。” 大冯浅笑道:“看来姑娘还想和我们吟诗作乐,把酒言欢,无碍,今夜我们都是您的知心人。” …… 三人好一顿拉扯,眼看就要被推进包间之际,姜如倾听到身后极速的脚步声伴着怒意:“姜如倾,你就对男人这么如饥似渴?!” 作者有话说: 倾倾: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这章是不是还挺肥! 感谢在2022-02-28 11:00:28~2022-03-01 07: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愿 1个;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5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喜欢 话音还没落,姜如倾就感觉身子一轻,像小鸡一样被向后提携,跌躺进清冷如雪凇般的怀中,清冽气息萦绕,却莫名令她安心。 她抬眸,竟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胆怯。 裴文箫垂了垂眼,在她面庞上停顿一瞬,满脸写着“待会处置你”的威胁警告,姜如倾的后颈发凉。 小冯看那人玄衣锦服,贵气十足,但面色已沉得比锦裳还要郁黑上几分,便俯身低语问道:“姑娘,如果你的人身有危险,我们可以叫护卫,不用怕,我们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 大哥,虽然你的确很小声,但身后那人耳力惊人,肯定听得到啊,姜如倾小心地觑了觑裴文箫的神情,刚好对视上他凌厉的眼神,赶紧挪开了眼。 她赶紧解释道:“不,不用,我们是一起的。” 哪知这话落在大小冯的耳里,却是别有意味。两人纷纷迎上,满面春风:“公子原来是来一起玩的呀,那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漪翠院男女通吃。” 一起……玩?! 姜如倾都能想象到那人的脸色是如何的铁青,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描越黑了。 但大冯、小冯还未近得了身,就被裴文箫拿玉骨扇轻点在地,哀嚎乱叫,大喊求饶。 “滚。” 这已经隐忍到了极点,语气上也掩饰不了的怒气,闻者头皮发麻,那两人捂着腹部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得远远的。 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吧。 姜如倾也想低着头默默地滚远。 “你去哪?” 裴文箫眼眉一挑,颇多不满。 姜如倾糯糯地说道:“滚。” 说出来才觉得很有歧义,啊啊啊啊,她不是让他滚的意思。 她赶紧摆了摆手,附言道:“不不,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你说的滚嘛,我也就不久留了,裴大人,告辞。” 一手握拳,一手搭覆,脸色讪讪,姜如倾弱弱地行了告别礼。 那神色活像耗子见到猫,之前在宫内的嚣张的气息全无,裴文箫莫名想笑,他明明见到那些青倌推着她的时候愤怒至极,可现下一看到她这般可爱,气一下子就消散而尽。 一片红从他眼前晃过,他皱了皱眉,一把又把她抓了回来,握着她的皓腕,愈发怏怏不悦道:“手怎么回事?” 先前起了泡,但不知是不是被刚刚的推搡碰到了,气泡碎了,褪了层皮。 “被茶水烫了一下,没事。” 姜如倾挣扎了下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 尔后是劈天盖地责备:“姜如倾,你管这叫没事?你这脑袋全在算计怎么躲我了吧?茶水来了都不知避一下,一个姑娘家都敢来这种地方。” 话音刚落,裴文箫就感到手背一片凉意,眼前的姑娘眼尾泛着红,吸着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他顿时慌了张,心倏尔软了下来,将她带进包间,拉上移门,低下身和她平视:“委屈了?” 他不说还好,这猝不及防的关心就好像拉了闸,更难以自控,姜如倾觉得自己是委屈了,从早到晚的委屈汹涌而来,咽咽道:“进…进来的时候,我…我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呜呜,什么地方,你就会说…呜呜,说我。” “好,好,我的公主大人,我不说了,”裴文箫指腹温柔擦拭着她的眼泪,“那听你说。” 姜如倾被一噎,眸光深深浅浅看着他:“说…说什么。” “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现在知道了吧,说说看,这是什么地方。” 裴文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如倾还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但么描述这般风月之地?她小声喃喃道:“找男人的地方。” 那人好笑地看着她,另一只手蹭了蹭她的秀鼻:“那你今晚找我好不好?” 好似揶揄,好似玩笑,但却十足温柔,带着火,融化着她这朵被青铜铸就的玫瑰,瞬间恢复原本的娇艳原貌,带着露珠的花瓣忍不住颤了颤。 泪光闪闪,姜如倾感觉头脑被哭晕了,停止了思索,满眼都是他醉人的桃花眼眸。 七百万两! 脑中突然闪现一串数字,美色误国,不能上他的当,姜如倾摇了摇头:“晚上我有要事要办。” “哦?”裴文箫牵着她的手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要事就是找其他男人?” 慵懒的语调,却透着一丝嗔怪,刚刚在外的冷厉已轰然不见,就像是从凶狠暴戾的大野狼变成了一只嫌怨的……小狐狸。 他这般模样来做青倌必能赚得盆满钵满,小冯的男女通吃用在他身上倒是适用得很,姜如倾咽了咽口水,挪开了眼:“不是不是,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来这纯属意外,没想找。” 裴文箫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应是药膏之类的,轻捻了一块,细细地揉着她的手背,慢斯条理地道:“那你找冯涔不就是找其他男人?” 哦,除他之外都是其他男人的行列。 嗯?姜如倾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涔涔?” “这小名还真是叫得欢,”裴文箫耷拉着嘴角,好似报复般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我去冯府找他,管家说之前有位耳背的姑娘也找他,我一听,就是你。” 其实原话自然是夸这位姑娘如何美若天仙,玉貌花容,裴文箫一听描述,就知是她,只是在最后提了一句,姑娘走得太快,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漪翠院是何地。 姜如倾都不知道,那时他一听她来此花街柳巷,是有多担心。 他又忍不住上手捏了把她软绵绵的脸,这个坏小孩! 姜如倾吃痛,嗷呜轻呼,才让那人松了手。 她气鼓鼓地回怼道:“谁耳背啊,我耳朵好使着呢。” “是啊,你耳朵最好使,”裴文箫轻轻吹着她的手背,掠了她一眼,“那我说了那么多次喜欢你,你怎么一句都听不到。” 他明明是那么漫不经意,却令她心猿意马。 时间静默。 姜如倾陡然僵住,满室都是他的呼吸,且宠且溺,连她的手背都覆上了他清清浅浅的气息,她都忘了合上自己讶然的嘴巴。 心脏颤栗。 全身都在叫嚣,那曾经的欢愉与沸腾,像根藤蔓攀附进她的四肢百骸,把她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姜如倾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冷静,还真努力回想了想,他说的喜欢。可搜寻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说过!又在捉弄她! 姜如倾敛了敛容色:“什么时候说过啊?少骗人。” 呵。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短促却极带苏感。 姜如倾觉得这家店的烛火肯定有问题,不然她今晚怎么看裴文箫如此顺眼,连他的轻笑都带着魅惑,像在下咒。 她看他慢慢靠近,在她颈侧停留,懒懒道:“一见钟情,送你口脂,和你成亲。” 一字一字砸进姜如倾的心里,炸开,迸裂出滚烫的熔岩,全身都在升温。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 一见钟情是在说喜欢你。 赠送口脂是在说喜欢你。 两国和亲是在说喜欢你。 姜如倾的心变得黏黏糊糊,她在这一刻好想陷入这暧昧不清的甜腻中,周身都是他冷冽的气息,她被裹挟,被围捕,被心甘情愿地捆绑。 有错乱的脚步声在大步靠近,姜如倾瞬间清醒,这是走廊的最里间,明显是往这来的,会不会是大冯小冯找的护卫? 刚刚他说是一等一的高手…… 她看裴文箫还闲适坐定,笑着看她,似是对这脚步声毫不理会。 如此好看的脸被打了倒也属实可惜,姜如倾一把拉起裴文箫往里间的窗帷躲去。 后者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倒也没挣脱她的手,反握得更紧,躲在窗帷里,小声地笑问道:“干嘛?偷情?” 姜如倾无语地让他噤声,用口型:有人,别说话。 裴文箫淡笑了下。 外室的移门很快被扣响,男声起:“有人吗?” 这么有礼貌?打人前还先问在不在……果然是收了钱的。 可能见里侧没有动静,移门被移开。 刚刚那个男声很是急促:“美人,这里没人,春姨还说包间都满了,这不还有一间吗?” 移门被阖上的同时,女人媚笑声也同道响起:“宋爷,怎么这么着急啊。” 姜如倾的呼吸停滞,后背一僵,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她看向裴文箫,那人眼中满是狡黠,显然他早就料到了这番局面,也对,他应该听出了脚步声是一男一女吧! 所以他才如此的气定神闲,毕竟他们如果不躲在这里,好好地坐在外面,他们也不会闯进来。 但……既然他听出来了,那刚刚宋爷问有没有人的时候,他可以回答一声啊。 裴文箫似是猜到她所想,很是无辜,用口型交流:你不让我说。 哦,是她说的有人,别说话。 但这人会不会审时度势啊,怎么不该说的乱说,到了该说的时候却一字不说。 姜如倾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还好那宋爷着急,没进到内室,在窗帷之外就已开始干.柴烈.火。 外间的嘤.咛声渐起。 放纵又荒唐。 姜如倾咬着唇,很是悔恨,为何刚刚没有像裴文箫一样老老实实地坐着。 接着,外间的男人声色低哑令下:“趴着。”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6节 女人破碎的娇嗔起伏。 姜如倾愈来愈不知所措,面红耳赤,抬眸看了裴文箫一眼。 四目相对,他看出了她的窘迫。 裴文箫缓缓抬起手,大掌覆在她发烫的双耳上:“小孩,别听。” 作者有话说: 甜吗?甜吗?甜吗?重要的事问三遍~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17章 、想吻 “小孩,别听。” 在耳朵被捂上的那刹,这四字偷溜了进来,舞动在姜如倾的心尖,充满意味不明的缱绻,又像是无形的金钟罩,将外界之声全部阻挡在外,只剩下她的砰砰心跳。 她紧握在衣袖下的小拳不自觉地松开,松松垮垮立在两侧,但扬眉一看,却发现裴文箫也正在看她,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以至于她无所适从的双手又握紧了,甚至比刚刚握得更紧。 裴文萧的眸底都是笑意,就那样坦荡地看着她,明明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可姜如倾看他唇角勾了勾,仿若又听到了那声短促又极带苏感的轻笑。 就像前世欢.爱时,他听到她唤的夫君,就会趴伏在她耳边低笑,胸腔鼓动,声声振得她也被下了咒,中了蛊,不用甜言蜜语,就这一声轻笑足以撩拨,令她臣服于他的温柔之中。 他那时的神色,也定如现在这般脉脉温润吧。 姜如倾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不敢再深思,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搅浑。 她垂了垂眼睑,往裙下看去,他的足尖抵着她的足尖,就那么无偏无倚,黑底金丝蛛纹锦方靴对着她的彩绘锦绣圆鞋。 姜如倾觉得它们也在对视,那双黑靴依然在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的脚趾不由自主地在鞋内蜷缩地勾了勾,心跳突颤,双颊也覆上了红。 太要命了,只要你的心上添了那么一点情愫,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有了关联。 外面的动静大了许多,饶是在金钟罩的姜如倾也听到了,似是有争吵声。 裴文箫将手从她耳边放了下来,原来是大小冯带着护卫飞速赶来,却撞破正在汹涌热烈的行事,惹恼了那个宋爷。 “蠢货!扫了爷的雅兴,把春姨叫来!” 叫宋爷的男人哑着嗓子破口大骂。 接着就是大冯的赔礼道歉:“宋爷,实在对不住,是我们不懂规矩,要知道您在这,我们哪敢擅闯。” 小冯附言:“爷,您看今晚的事咱们能私了就私了吧,让春姨知道,我们兄弟俩以后铁定要被雪藏了。” “我听听你们想怎么个私了法?” “三楼有个豪华雅间今晚都归宋爷,稍后再送个美人到爷的方房内,费用都咱哥俩出,您看可好?” 男人显然接受了提议,毕竟漪翠院的大套间一晚就动辄上千两,他携着怀中娇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一行人跟随扈从。 吵闹的声嚣渐行渐远,但空气中艳愉后的靡靡还在消散,混着胭脂俗粉令人腻味。 裴文箫轻皱了皱眉,拉过姜如倾未受伤的另一只手:“走。” 姜如倾还未问及怎么走,只感觉身子一轻,如阵风被他带领着往窗外飞旋而下。 夜色朦胧,光影流转。 她被裹挟在他的怀里,周遭都在跟着旋转,连呼吸变得盘旋迷离,被风切割成细碎斑驳,难以输送进她的体内,姜如倾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 “搂这么紧,”那人垂凝淡笑,“怎么跑?” 清润的气息呵在她耳窝,姜如倾冷不丁轻颤回神,脚底踏实,已稳稳落地,她忙松开放在他腰侧的那只手,指尖像被捻着火,热得发烫。 她将它藏在身后。 “跟上。”他说。 接着,他就带她跑了起来。 姜如倾已完全茫然,只觉得身后的那只手灼烧起来,烈.火是从他指端燃过来的,通过她的细软的前手掌,穿过她的身.体,被他一路点引,穿过大街小巷,燃过巷陌弄堂,凡是他们跑过的地方,都被熏灼,寸草不生。 但却在她心里,破土而出了一棵幼苗,熊熊大火之后,无根无蒂地,长出了翠绿的芽。 他牵着她的手,一路飞奔,整个人间,都在后退。 直到跑至一处幽静之所,他们停下。姜如倾气喘吁吁往头顶看去,上书「禅熙茶舍」四字。 “这是哪?”她平复了下起伏的胸.脯问道。 跑了这一路,裴文箫倒是和没事人一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要找其他男人?” 姜如倾仓促敛眼,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所以,这是冯涔的地方?”她的手从他的掌间抽离,“但他不是在漪翠院听曲么?” 裴文箫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听曲哪有你的要事重要。” 他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有侍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大人。” 裴文箫点头:“你家公子在漪翠院。”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却令人压迫感十足,侍者垂首:“是,大人静坐片刻,我马上派人接公子过来。” 另一使者秉烛前来,将他们两人引入其内。 这茶舍外面看着不大,但穿过曲径长廊后,却是别有洞天。 诺大的湖边,各个小室临水相隔,檐下纱笼烛火悠悠,在湖面洒下陆离斑斓,低调简约却不失雅致。 使者将他们带到前有庭院,后有湖水的小室内,拨了香炉,便退了出去。 “这里都是涔涔按照自己的构思建造的?”姜如倾口中满是抑制不住的钦佩。 裴文箫沏了沏茶,推给她一杯,漫不经心道:“镇国公府在郊外有很多闲置庭院。” “嗯?” 他拨了拨浮叶,呷了口茶道:“你要想改,都可以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姜如倾不自觉地就跳入了圈套:“可是我们都不会设计啊,反倒是瞎了那么多好看的庭院。” 我们,这个词极大地提升了裴文箫的愉悦感,他唇角微牵,懒懒道:“无妨,夫人无论怎么改,我都喜欢。” 满满的宠溺。 嗯?! 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夫人了?! 姜如倾赶紧端起桌上的杯茗小酌了一口,放下后,环顾着四周,窗外的风徐徐,静好又宜人。 突然她感觉双耳又被熟悉的大掌给捂住。 她抬眸,裴文箫正看着她,眼底淌着笑意。 “你干嘛?” 那人小声地用口型说了句话。 姜如倾愣了愣:“听不清楚。” 那人把双手挪开了,坐回原处,看起来很是惬意。 姜如倾莫名道:“你刚刚这是何意?” “哦,”裴文箫勾唇道,“我试试捂耳朵时,你还能不能听见声音。” “所以?”姜如倾问。 裴文箫扯了个淡笑:“结果证明不能。” 他俯身,看着她:“所以,后半程你在脸红什么?” 他的眼睛幽深且邃静,在这黑夜之中,正大光明地窥视着每一寸小心思。 姜如倾的思绪完全被打乱,但在一片紊乱中,她又马上能领会到,他说得后半程是什么意思,在那个窗帷之下,他捂上她的双耳后,外室的杂质已进不了她的耳,那在脸红什么? 是什么在扰乱她的心? 姜如倾避开了他的眼神,喝了喝茶:“哦,是天太热了。” 是天热才脸红,绝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有的没的才脸红。 她在心里为自己找到的这个好借口呐喊,为了证实所言非虚,她还举起手心:“看,都是汗。” 话音刚落,就被裴文箫蹙然握过,听他煞有其事道:“嗯,那我得好好看看。” 这人?! 姜如倾的心跳如擂,她觉得是自己大意了,不然怎么总是给敌军趁虚而入的机会,搞得她现在如坐针毡。 她将柔指往他的手掌外抽了抽,裴文箫怕弄疼她的伤口,就放下了,见她长吁了一口气,两腮红得动人,又忍不住逗了逗她:“现在天还热?” 外面的蝉鸣早已停歇,初夏的夜怎么会热,吹来的风已有薄凉,这是他又在揶揄她了。 姜如倾杏眸微瞪,刚想开口,却感觉唇边有一阵热意传来,垂敛看去,裴文箫的指腹正摩挲着她的唇,暧昧不明地问道:“你用我送你的口脂了?” 声色像坠入湖中的石子,惊起瞬间的波涛汹涌后,又很快遁入夜色当中。 但却让人没办法忽略刚刚的波澜。 姜如倾的呼吸一滞。距离很近,近到都可以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在烛光中撒了点点阴影在眼睑之下。 迷离恍惚,影影绰绰。 她刚提起来的心气又被彻彻底底地打压了下去,她就像个虚浮的气泡,在空中飘荡,随时都能被他攻陷击破。 但她自己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雪肤花貌,唇色撩人,落在男人眼中,是如何的丰姿冶丽,目光深凝,唇上的指节满是她呼出的气息,温浅又勾人。 室外静谧,扶疏郁郁芊芊,只有湖水澹澹流过的声音,室内烛光晃晃,暖黄游弋。 此刻的空气才真真得热灼起来,是天真热了还是刚刚的那把火还没燃尽,蔓延到了这里? 裴文箫的指端还搭在她的唇上,但目光已在她唇上探寻,炙热地在等待下一步的许可。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7节 夏风轻轻吹拂,把两人的心都吹乱了。 近在咫尺的吐息令姜如倾慌神,但她能感觉到得到,裴文箫也在紧张,因为他的气息也在跟着凌乱,还带着点急躁。 却挠得她心痒痒。 她看裴文箫往前俯身,离她更进了一许,喉间涌动了动,另一只手轻抬着她的下巴,粗粝的纹理轻柔地抚触着,目光和她平视。 尔后又见他灼灼掠了眼她的唇,坦荡又隐晦地低语问道:“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祝大家今晚都做个甜梦! 多多收藏呀~ 第18章 、吻你 姜姜如倾觉得自己就是那粒石子,坠入他漆眸的深湖,在裴文箫无声又滚烫的目光里翻涌。 失控的心猿意马在蔓延。 “可以什么?”她明知故问,又像是在确认,让这般的错乱更添了层温度,扩散加剧,是他让今晚失了控,那她不介意再偏移一点。 这句明知故问落入男人耳中,是许可,是引.诱,是 一同坠入深渊的佐证。 “吻你。” 裴文萧的回答和吻同时劈头盖脸而来,来势汹汹。 带着克制又放肆的攻取,似是等这个吻等了很久很久。 心被炸裂,周身都着了火,姜如倾能感觉他的体温在失衡,急速上升,因为她也如此,她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手臂,想找个依附,牢牢握着,滚烫的气息交织。 在这个夜里,她要和他明目张胆地偷着欢。 姜如倾有些愧疚,愧疚于上天明明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却还是忍不住走近裴文箫的天罗地网。 但怎么办?他实在是太诱人了,那般如旋涡般的黑眸,谁看了能不迷糊?就让她沉沦这一小会吧,只一会就好。 夏风拂过,凉意掩了些热度,理智尚回来一丝,她轻咬了他的下唇,他不得不松开。 但上身却未离开,还是在很近的距离看着她,不发一语,就那样炙热地看着她。 姜如倾往后退坐了步,离开了欲.望,思绪才归拢了些,清眸不避不让地问道:“裴大人,你现在是真心想娶我的么?” 其实答案不重要,因为她早已勘破结局,前世的满盘皆输都摆在那里。 不想输的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进入棋局。 所以无论他回答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她都会走。 但她就是想问上那么一问,今夜给了她太多放肆的理由。 裴文箫的唇上沾着她的口脂,在烛光下明晃晃地宣誓着刚刚的滚烫。 他用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唇边,低笑道:“小孩,你觉得呢?” 她没想到,裴文箫把问题抛给了她,暧昧不明。 他的眸底满是溢出的笑意,看上去很开心,此刻明明他更像是小孩,得到麦芽糖就能高兴三天三夜的那种小孩。 那个拇指摩挲过她的唇,上面的纹路里黏着口脂,从她唇上而来,也从他唇上。 这般狎昵,令姜如倾心跳不止,她必须将自己抽离出来,悬在高空,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他和她的亲密,才不至于令自己再次沉沦。 所幸外间的庭院传来的怨声替她解了围:“裴哥哥呀,你都有了如倾这般的绝世佳人还来骚扰我作甚?小弟我伤心欲绝,好不容易听个小曲……” 门被推来,冯涔见到姜如倾怔了一怔,很快笑容拂面:“原来是如倾来了。” 门外门内两厢截然不同的态度,全因见到了姜如倾。 姜如倾站起,魂也归拢,笑脸点头回礼。 倒是裴文箫认真矫正道:“是嫂子。” 姜如倾掠了他一眼,浅笑道:“还不是,涔涔叫我如倾就好。” 谁让他暧昧不明,含糊不清。 “姜如倾。”那人眼神停留在她的水光盈盈的唇.瓣上,懒懒地靠在后垫上,“用完我就想扔?” 姜如倾双颊绯红,无意识地接了话:“谁用你了……”似在娇嗔,细弱蚊吟。 但听力异于常人的裴文箫自然是听得十分清楚,反讥道:“谁用我,谁心里清楚。” 这些幼稚的对话不由得令在场的闻者浮想联翩,冯涔好奇地问:“怎么用的?” 另两个都叕叕神色未明地看向了他,好像才留意到他的存在。 …… 这是赶狗进来杀么,如果他犯了罪可以让锦衣卫抓他去蹲诏狱,而不是在这里听这两人打情骂俏。 静默一瞬。 冯涔很是识相地往后退了退:“那二位继续?冯某就不多做打扰了。” 希望两位能放他一条生路。 姜如倾赶紧拉住他:“涔涔,我真找你有事,就讲几句话,还请裴大人能行个方便。” 她今夜费心前来,可不能前功尽弃。 裴文箫“哦”了声,似是接受了她的建议,起了身,有意抚了抚略微褶皱的衣袖,那是刚刚动情时被她搓揉的。 姜如倾挪了挪眼神。 他身居高位,自小就会察言观色,岂会不知她是何意。 就当姜如倾以为他要走至门外时,未曾想那人来到她的面前,站定,俯身问道:“给你们行方便,我有什么好处?” “嗯?” “我的未婚妻和其他男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我百害而无一利,”他勾了勾唇道,“所以我不方便。” “所以裴大人是对自己不自信?” 姜如倾见他又坐下了,不甘心地反讽道。 “嗯?”他挑了挑眉,不明白她是何意。 姜如倾学他,轻挑左眉:“不然为何要担心我们会发生什么。” 他如果对自己有足够自信,完全可以放心她和冯涔供出一室啊,不就是说几句话? 姜如倾说的是我们,也就是默认了他前面所说的“未婚妻和其他男人,”也就是说,她已经把她自己放在了未婚妻的位置上,且没有发现任何疑议,这点让裴文箫很是欢愉。 他轻笑了声:“因为我很小气。” 气度小到即使你是和我最好的兄弟说几句话,我也会吃醋,裴文箫坦坦荡荡地说着自己的不足。 冯涔看这两人言来语去,心被撞击地千穿百孔,忍不住添言:“二位,要不我先在门口候着?” 他是和这两人有什么愁,什么怨,非得大晚上放弃了温柔乡,跑过来眼巴巴地找虐受。 姜如倾觉得这般纠缠下去没有结果,眼前这无赖已喝起了茶,很显然是不会轻易挪步的。 她只好换种方式,双瞳剪水看向冯涔:“涔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那日相谈甚欢,我在大齐也就你这个好友,就是来跟你告个别。” 说着就从衣袖中拿出他赠给她的脂玉扇,洒泪道:“这是你那日送我的。临行前,我也没什么好给你,听闻你颇爱山水之画,我就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下,赠你一副水墨画吧。” 冯涔听闻,看了眼姜如倾手中的脂玉扇,便想到那日他送扇之时曾允诺于她,无论她所办何事,他都会帮她,看来这事有事相求。 他佯装这只是一场平常的告别,动容吩咐道:“来人,上笔墨。” 榻上那人云淡风轻地扫了眼这两人,见他们依依惜别,满是不舍,互相挥泪,就差抱头痛哭了。 裴文箫起身,将姜如倾拉远了点:“有必要?” 不就是去个魏国嘛,又不是上阵杀敌。 另两人双双对他横眉冷眼,你可以在边上听,但能不能别加上旁白话外音。 侍者很快送上了笔墨纸砚,姜如倾挥毫落纸,笔走龙蛇,须臾,青山绿水,一叶扁舟跃于纸上。 冯涔忍不住赞叹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如倾这山水画太有灵性了,冯某定当好好珍藏。” 浓墨淡笔,勾勒轻彩,饶是裴文箫这样外行的看了也觉得栩栩如生,他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端疑,勾唇笑道:“以后没落,开间画室,种亩良田,确实不错。” 姜如倾心微动了动,这话耳熟,是宫宴那天她对芳沁说的理想的婚后生活。 只不过他把她的“开间小铺”自作主张变成了“开间画室。” 他倒是把她的话记得牢。 姜如倾没理裴文箫的茬,冲冯涔颔首,言辞恳切:“涔涔,话不多说,千言万语皆在画中,我就不多做久留,你多保重。” 千言万语皆在画中。 待两人走后,冯涔细细看着这幅画上的小舟,很快就发现了端疑。 他笑了笑,明白她为何把线索特意留在船上。 因为他们那时候说过—— 同舟共济。 - 夜阑人静。 两人在路上肩并肩走着,影子被月光在身后拉长,重叠相绰,看不出是在交谈,更像是在耳鬓厮磨。 其实上一世,他们都很少有这般闲庭散步的时候。 裴文箫靠得又近了几许:“你这会回去,宫内都宵禁了吧。” 姜如倾心神不宁,还在想着冯涔是否有参透她画中寓意一事,“啊”愣了愣神:“我有父皇私人宫牌,这三日不受制约。” “小孩,想什么呢?”裴文箫歪着头,“还在难过和冯涔的离开?” 姜如倾也偏了偏头,看向他,他的眸光中弥漫着真诚的喜欢,至少能看出来对当下的眷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8节 她突然有点愧疚,对她要逃婚的愧疚,但只此一瞬,别过头看向别处时,就被她摒弃了。 她得狠心,就像他上一世托人将和离书狠心送到她面前一样,她也得逼着自己决绝。 她没回话。 裴文箫以为是被他猜中了,笑道:“没事,我已经邀他做我的军师,过不了多久,你们还是可以在魏国见面。” 他有时候很小气,有时候又很大度,他所有的情绪,都来自于她。 他的好令她心痒难耐。 他们竟都邀请同一个人做军师,姜如倾不动声色地问道:“涔涔答应了?” 裴文箫回道:“还没,不过他肯定会来,你别担心。” 姜如倾怎么会担心呢?在得知茶舍是冯涔开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自己此局不会输,寄情于山水之间的闲云野鹤怎么可能忍心操控战场的生杀予夺? 更何况于私,她也相信,冯涔所说的同舟共济。 所以她的胜算应当比裴文箫大的多。 裴文箫怕她还在感伤,换了个话题:“刚刚你在茶室问的问题,换我来问你。” “哪个?” 姜如倾在茶室里只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明知故问,另一个是答非所问。 裴文箫在她面前站定:“小孩,你现在是真心想嫁给我的么?” 哦,所以是答非所问那个。 她眉目流转,眸底满是碎光,学着他的口吻,低笑道:“裴大人,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撩与被撩~ 冯涔:在线吃狗粮,勿cue.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19章 、真心 四下很是寂静。 撩人月色下,姜如倾一袭粉白留仙裙在夜风中飞舞,像她此时的面色,很是恣意。 裴文箫凝视着姜如倾清润的眸心,轻笑了笑,差点忘了,她以前就很爱学他说话,洞房花烛夜也是这般肆无忌惮地学着他说“看你表现。” 现在又学着他说“你觉得呢。” 明明她才是小孩,但他却时常被她在操控。 这感觉奇妙又荒唐,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引着他去走向她。 但他又乐意至极,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停顿瞬息。 他靠近,雪凇般的气息又朝姜如倾袭卷,他的身长像片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挡住了月光。 周遭都是黑暗,唯有裴文箫的眸光是明晃晃的灿然,她不由得往光源处看去,这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寄托之所。 但在下一刻,她的心处也落下了好大的一片阴影,令她心悸,酸楚,无法忽视。 她听到裴文箫在说:“我是真心的。” 他是在回答之前她问的—— “裴大人,你现在是真心想娶我么?” “我是真心的。” 可能他怕她没听清,稍往后退了退,又重复道:“倾倾,你要记得,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真心的。” 他的言辞诚恳到让她的鼻子发了酸。 姜如倾觉得自己没法再好好的站在他眼前了,明明是她想学他的语气逗逗他,但却让自己溃不成军,她今晚已失控太多次,再沦陷,恐会万劫不复。 宫门就在身后。 姜如倾故作潇洒地道了别,但在宫门快被阖上的刹那,她转头,看裴文箫还站在那里和她相视而笑,玉骨扇在手侧,长身如玉地挺立站在那里,她的心忍不住被纠疼。 如果她未重生,未经历那么多事故,依然是那个刚过及笄的五公主的话,看到未来夫君如此贴心温柔,此刻应该会满心欢心吧。 在宫门彻底掩上的一瞬,姜如倾深吸了一口气,“等等。”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双脚已不听使唤地从飞奔了出去,后侧有万般热浪在推搡着她往裴文萧方向涌去。 她说服自己只是给这样美好的夜晚,画上个完美的结局,不谈日后,只话今朝。 毕竟他还没成为那个灭齐国,递和离的裴文箫,他今日只是救她于漪翠院,又细心为她上药的少年。 她相信了裴文箫今夜所说的真心。 姜如倾在他眼前站定,看他满是惊讶,她有些想发笑,毕竟很少看到凡事都运筹帷幄的裴大人,能有方寸尽乱的时刻。 他的嘴角是抑制不住地在上扬,竟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在原地飞旋。 胸腔空旷,传来他的雷鸣般的心跳,他一句未言,但处处都诉说着他的欢心。 过了很久,裴文箫才把她放下,但却没舍得松开,揽回怀里。 姜如倾觉得自己已头晕脑旋,被他的旋转,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滚烫。 “裴文箫。”她的脸微微发热,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嗯?” 他把她稍稍拉开了点,皎如日星的瞳仁看着她,“有话要说?” 裴文箫知道,她的眼睛向来都很好看,清莹秀澈,不染一尘,澄净得如早间在竹叶上的晨露。 但他在前世从未看到过她如此笃定的眼神,坦然自若,对一切都掌控于心的自信。 她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他却觉得她要扯断他们中间的那根线,自己远走。 “想说什么?”他的声调竟略显委屈。 姜如倾的心一下就软塌了。 她没有迟疑地上前,目光炯炯,像是在许诺:“裴文箫,你要记得,我此刻是真心的。” 此刻是秉着真心想嫁给这个为她动心的少年,她想让他回忆起今天是美好的,所以她今天不想撒谎,跟着心走。 她是在回答他问的。 姜如倾看到那人的肩膀明显地一松,如释重负地揽过她,滚烫的手掌紧紧地环抱着她,比以往的拥抱都要紧密,让人无法抗拒。 呵,一声低吟的轻笑,和信马由缰的风一起吹进了她的耳畔。 头顶上有他低哑的声色传来,伴着他清冽好闻的气息,令她心尖颤了颤。 他说:“我知道。” - 到了第二日,姜如倾还没法从他的“我知道”中回过神,那般的极致温柔,令人沉溺。 站在禅熙茶舍的台阶上,她拍了拍精致小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晚的放纵还不至于让她迷失。 “是舟公子吧?” 茶舍的侍者很快就从门内迎了出来。 姜如倾莞尔一笑,看来没找错人,冯涔完全领悟了话中意,知道她今日会化名“舟公子”,前来找他。 她一身干净利落的鸦青锦袍男装衬得肤色白皙,头戴冠玉,手拿折扇,活脱脱是个俊俏十足的小郎君。 侍者将她引至名为「观心」雅间的门口,道:“冯少爷已在里面等待公子多时,小人告退。” 姜如倾颔首,推门而至。 里面的装饰和她昨日隔湖相望所见的并无二致,靠窗边是一副棋盘,冯涔正坐在棋盘侧,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怡然自得地下着棋。 屋内茶香四溢。 他未抬眼,道:“舟公子,下棋么?” 姜如倾摇了摇头。 冯涔低着头,没看到,偏了偏头看向她。 姜如倾回复道:“涔涔,我不入棋盘。” 所以你手中的黑子抑或是白子,皆不是我。 冯涔略微诧异,将手中的棋子扔入棋盒,笑道:“是我小看如倾了,我看到画,猜到你今日的未时会来,以为是想请我相助,赐婚一事,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他昨日已想好,如果她还是想嫁给他,他会一意孤舟地带她走,但她说不入棋盘,就是说,她要弃了这局,另寻它路。 姜如倾在他对面坐下,说道:“涔涔,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和亲诏书已下,赐婚这条路必是走不通了,所以我想了另一个法子,来躲避和亲……” 她将自己要通过充盈国库的大胆猜想,全盘托出地告知了冯涔。 “也就是说,你要通过一年的时间,以十万博七百万两?”冯涔总结得非常到位。 姜如倾颔首。 冯涔为难道:“如倾呐,但凡我有那实力,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开个小破茶舍。” 姜如倾笑道:“涔涔何必妄自菲薄,你都能通过昨日的画,知道我今日会来。” 冯涔笑了笑:“我画了二十年,这点小心思还是能一眼识破的。” 那画上的小舟内有两名男子坐在棋盘前,和他们现在的坐姿类似,细看,那小船内的装潢与这间「观心」内的一模一样,也确实是画功了得,才会如此栩栩如生,且画上的太阳在西偏北方位,表明未时。 所以冯涔就猜到今日的未时,如倾定会假扮男装,来茶舍找他,所以他也就早早地让侍者在门口等候着。 但他未料到的是,他们所设想的同舟共济,迥然不同。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9节 她的胆识,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姜如倾摇着折扇,笑道:“有这般七窍玲珑心的,可不是常人能比,涔涔今日能坐在这里,就证明你会帮我到底。” 冯涔大乐,听出了她还拐着弯夸了自己,又被她的坦荡直率打动,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子,他投降道:“好吧,那说说看,你这十万有何计划打算。” 姜如倾自是不能告知镇国公府的一家酒楼年入两百万的红利,她在冯涔眼里,是没出过宫门的五公主。 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寻你来帮忙之处,你纵横四海,见得多,你觉得干什么好?” 冯涔弯了弯唇,感叹道:“如倾,你的胆子真不是一般得大啊,要以十万赚到七百万的暴利买卖,我还真没见过。” 姜如倾的心倏尔一紧。 又听他笑道:“不过裴文箫倒是可以做到,他在晋阳开的飞鹤居每年的盈利倒是在百万以上。” 晋阳,就是魏国的都城,飞鹤居就是镇国公府的那家酒楼。 姜如倾见他主动提及,心思一动:“那看来并非难以达到,如果,我们将这样的酒楼开个十家,是不是有希望?” 冯涔沉吟片刻:“不可。” “为何?” 冯涔细细分析道:“如倾,你想啊,京城内的百姓住户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这十家酒楼都开在京城,也只是分流了其他酒家的客源罢了。” “不可能人人都因为你开了十家酒楼,就都下馆子吃饭。很有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一家盈利,九家亏损,恐是这十万到最后就打了水漂。” 姜如倾觉得他说得有理:“那我们每个城市都开一家呢?” 冯涔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但需要的人力心血就多了,恐不是一年就能达成的,很有可能顾得上这座城市,却顾不了那家。” 姜如倾渐渐有些泄气:“那就是没办法了?” 冯涔未语,似也在思索,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如果说酒家是餐食的集汇,衣食住行,那还有衣,住,和行呢? 姜如倾眼神一亮:“涔涔,你听听这样可好?我们买个大一点的楼,隔成一个个诺达的空间,一楼是制衣店,书铺,点心铺子等等,逛累了的人,可以上二楼的酒家吃饭,三楼就装潢成客栈,专门用来休息。” 冯涔点头,也很是兴奋:“也就是说,在这个楼里,就可以实现大家的吃喝玩乐?” “没错。” 两人相视而笑,姜如倾再一次感慨,还好冯涔上一世没去做裴文箫的军师,否则,齐国只会灭得更快吧。 “不过,”冯涔蹙了蹙眉,他又发现了个问题:“这般每家铺子装潢好,耽误时间不说,这十万两恐不够。” 是啊,这一间间的铺子,不知道得装到猴年马月。 冯涔眸光闪闪:“或许我们可以这样。” “嗯?” 冯涔道:“我们买好楼后,简约装潢,然后招衣行,食行,点心行等商户入驻,收租金,这样我们就会省心省力很多。” 姜如倾抑制不住得欢喜:“等收了租后,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城市继续扩张。涔涔,你真是有八斗之才!” “彼此彼此。” 两人在这样的暖阳午后达成了战略盟友,畅意骋怀。 待他们将出逃计划商定好后,已是酉时。 天色不早,姜如倾也不再久留,两人有说有笑地从长廊下穿梭,时而遇到捧茶的侍者示礼问好。 低头便是茶香,她的身心都被沁润。 “站住。” 熟悉的沉声从姜如倾的后方传来,她的后脊背猛地一僵。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在线求问,夫人是商界大佬怎么办。 万达之古代分达即将开启hhhhh~ 拜托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20章 、带走 明明声调如往常,但落入耳里,就像一声命令,姜如倾马上就被缚住,动弹不得。 她的后背已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意,听后边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夏日的天总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晴好一片,此时已黑云压城。 站在她身侧的冯涔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只往前走:“舟公子走吧,我就不送了啊。” 尔后他转了身,喜笑盈腮往那人走去: “裴哥哥来得正好,走,下棋去。” 姜如倾脚步虚浮往前跨了几小步,又被裴文箫的喝令给顿住:“说你呢,怎么还动?” 他的语气中满是震慑,廊下的人都停了下来,连冯涔也瞬间没了气息。 周遭只剩下他的鸣鼓而攻,裴文箫的气场太过强大,让人破胆寒心。 姜如倾自然不敢转身,即便被他找上来,她也要保留最后一丝被识破的尊严,但腿脚也彻底软了,靠墙方才站稳,不敢再挪动半分。 她的脚下像生了根,顷刻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将她裹缚在原地,进退无据。 只听得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如倾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竟有种偷.情被当场抓住的羞耻感。 幸而她的大脑还没被藤蔓缠笼,飞快在组织被裴文箫抓住后拷问的措词:裴大人好巧,我和涔涔真的没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一定会干什么,你别多想,我穿男装垫肩垫增高鞋垫,绝不是再想去那个牢什的漪翠院寻欢,你别误会。 裴文箫凛冽的吐息已经从后方袭来,姜如倾觉得要晕眩了,手已不听使唤地在袖下抖如筛糠,但她仍不忘给自己鼓劲,在晕倒前,她一定要把这段肺腑之言说完! 她已半阖双眸,等待他的召唤,她已开始想象他的开口是略带气恼的“姜如倾”还是唇角微勾的“小孩”。 但未曾想,裴文箫竟从她身边走过了! 姜如倾目瞪口呆。 她都能感受到他经过的那阵风,飞快又不带迟疑地和她擦肩而过。 一身月白锦袍随风飞卷,好一派倜傥俊逸。 她看裴文箫扬起玉骨扇,拍了拍她前方的侍者:“你手中的这是什么茶?” 侍者捧着黑漆描金的托盘,颔首道:“大人,此茶乃云庐山上采摘,名为……” 姜如倾见他们交谈,从裴文萧的背后赶紧逃离,往廊下的拐弯处走去。 但耳朵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竖听着裴文箫那里的动静:“哦,高山辉白,冯涔,给我打包一些带到魏国,我看倾倾还挺爱喝。” 声音已经远去,那般压迫感也早已不在,可姜如倾却停驻了脚步,倚着墙,秀鼻发酸。 他说的是,她爱喝。 难怪那个侍者经过的时候,姜如倾觉得茶香熟悉,原来是昨晚和他一起喝过,她有意无意地多喝了几杯,都被裴文箫看在了眼里。 被珍重的感觉真好啊。 它能让你切实感受是被爱的,被珍视的,被放在心上的。 姜如倾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悸动,又开始丝丝缕缕地牵引着她,挠着她,折磨着她,让她陷入患得患失的自我怀疑中。 她总是会被这样的细节打动,又打败。 她今日来找冯涔商讨得是,如何逃离他。 可他想到得都是,如何对她好。 姜如倾垂眸,看脚上的黑靴面上飞溅起一滴泪。 夏雨也如期而至,淅沥而落。 — 「观心」室内。 裴文箫看向木窗外的瓢泼大雨,倾盆滂沱落入湖中,透过重重雨帘,隐约能看到有人在湖边的廊庑下飞奔。 一身鸦青。 他有印象,听到冯涔唤他“周公子。” “我来之前,是那个周公子在和你下棋?”裴文箫点了点远处,那身背影,他莫名有种熟悉感。 冯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闲适得说了声是,尔后不动声色地关上窗,佯装怨怪道:“这雨下得来势汹汹,你光顾着看,也不知道关个窗,淋到棋怎么办?我这棋盘可是价值不菲。” 又吩咐侍从:“给舟公子拿把伞,这么大的雨淋出病可麻烦了。” 侍者应是就退下了。 裴文箫听着雨打窗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倒是对这位周公子很是上心。” 语气松散,像是闲谈一问,但让冯涔想到某人之前对他的半是警告半开玩笑—— “你要想冒着两国交战的风险抢婚,也不是不可以。” 他沏茶的手不禁抖了一抖,现在并非他想抢婚,而是某人的未婚妻胆子属实大得很。 茶碗里的水泛起比平日更深的涟漪,他用余光觑了眼裴文箫,幸好他眼神着附在棋盘上,并未发现异样。 冯涔扯了个淡笑,回道:“毕竟是未来东家,自然得小心伺候。” 裴文萧一怔:“你不随我去魏国了?” 冯涔颔首,笑道:“出入庙堂逢恶鬼,你那狗头军师我可做不了,冯某还是老老实实地赚点小钱,悠哉悠哉。” 可谁也不知,他此时的心里是如何的忐忐忑忑。 裴文箫又挽劝了几句,但见冯涔主意已定,虽觉遗憾,倒也不想强人所难。 他看着棋盘,话锋一转:“这残局就是你和那个周公子下的?” 冯涔点头,淡淡地嗯了声。 裴文箫呷了口茶,道:“这白子和黑子不到最后谁输谁赢,很难说,怎么不继续下完?” 冯涔拿着指腹抹了抹桌上的茶渍,没有波澜地答道:“她弃局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0节 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俄顷,只剩下青瓦屋檐下滴落间断的雨声,滴答滴答。 过了良久,「观心」室内传来裴文萧的一声低语轻叹:“倒是可惜了。” — 姜如倾回到凤渺宫后,就恹恹躺下了。 梦中光怪陆离,沁寒翠绿的光泽直逼她的眸底。 那是玉骨扇,乃青田软玉所制,裴文箫的贴身之物,她并不清楚这把扇对他有什么涵义,只知道他宝贝得很,从不离手。 在前世的最后一日,她在魏宫见到了这把玉骨扇,与此同时,还有齐国被破的消息。 但她那时涌上心头的第一想法是,裴文萧是不是出事了? 魏王放下手中的黑漆描红锦盒和玉骨扇,冷笑道:“美人,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死心?裴文箫在出行前让他母亲将你送进魏宫,现如今又灭了你的国,你还看不清吗?那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姜如倾,他这是弃了你!你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姜如倾不信,步钗摇晃:“不,不会的,靖之定是出事了,不然玉骨扇不会出现在这儿。” 她囚禁在这宫内三个月,第一次下跪:“魏王,你让我去见见他,去见见他,见一面就好,求求你。” 魏王看着她的侧颜明丽,已有初为人妇的情.韵,双目泫泪,更是惹人疼怜。 当初跟齐国和亲,他是为了能禁锢裴文箫,给他添个后宅,让这权倾朝野的镇国公能有后顾之忧,哪想到齐国的公主竟是如此绝色。 终于等到时机,将裴文箫调遣了出去,刚好那府上的老夫人也看自己的媳妇不顺,魏王就顺水推舟将姜如倾囚进宫内,但这公主倒是有几分傲气,他一靠近,她就拿簪抵喉以死相逼。 但她越如此反抗,他就越觉得刺.激有趣,愈加燃起了男人熊熊的征服.欲。 魏王捏着她细柔的下巴,哼笑道:“美人,你还真是不跳黄河不死心,宣,靖安侯府家的千金进来。” 须臾,殿内步入一手执卷帙的女子,娉婷袅娜。 姜如倾快步上前,着急忙慌地问道:“涟涟,你表哥是不是出事了?” 白涟涟将卷帙递给她,面色满是不忍:“表嫂,哥哥现在在靖安侯府。” 姜如倾心里咯噔一下,涟涟没说是否出事,但一句靖安侯府就足以说明他已经回了魏国,那他为什么不在镇国公府?为什么不来魏宫接走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见她?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如倾握着白涟涟的手腕,丢点了最后一丝尊严,语气卑微到尘埃:“涟涟,你让靖之来宫里见我一面,或者你带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表嫂,”白涟涟打断了她的话,将手中的卷帙递给她,“这是表哥托我带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姜如倾双唇煞白,缓缓接过,不好的预感在膨胀,快把她吞噬。 她慢慢打开卷帙,扫了一眼,就如洪水猛兽般将它扔开。 她看到那卷帙的首端写着两字——“和离”。 那是裴文萧的字迹,笔走龙蛇,“离”字上的一点会回旋,他也曾握着她的手写“姜如倾”,也是这般回旋流转。 不可能是他人之手。 那卷帙不偏不倚地砸向案几上的锦盒,一同滚落在地,锦盒内的头颅滚落了出来,脖颈间的血迹已干涸,双眼瞠目,盯着姜如倾。 那是大齐的君王!她的父皇! 白涟涟吓晕在地,周遭已乱成一片。 姜如倾僵着身一动不动,她的嗓子像荒漠般的沙硕,冒着热烟,说不出来,喊不出来,哭不出来。 父皇瞪着她,似乎在怒吼:姜如倾,是你让大齐灭了!是你! 两年的委曲求全,她输了,满盘皆输。 姜如倾走向案几边,拿起玉骨扇,沁寒传入四肢百骸。 “砰”,玉骨已碎,美人倒地。 周围都安静了。 破碎的玉骨扇上吮蚀着美人的血,她如一朵被唾弃的玫瑰倒在血泊当中,满地荒芜。 …… 姜如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光滑如丝,没有被玉骨扇划穿的任何痕迹。 她下榻喝了杯水,缓了缓神。 半晌,芳沁推门而进:“公主醒了啊,奴婢刚好有事想告诉您。” “何事?”姜如倾见她一脸严肃,刚安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芳沁赶紧关上门,又不放心地环顾四处,小声低语:“公主,我怀疑你说得对,那个去过诏狱的歹人来过我们凤渺宫。” 姜如倾心尖一缩:“你怎么发现的?” 芳沁从衣袖中哆哆嗦嗦地拿出了张信笺:“我在公主的素白浴袍中发现了这个。” 素白浴袍……是那夜裴文萧穿过的。 姜如倾缓缓打开信笺,和卷帙浩繁的“和离”二字的笔锋无所差异,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稍稍稳住心绪,不让自己再次卷入那个噩梦之中,好好看信。 “倾倾,在成亲前的这一年里,勿劳累过度,食憩皆好,夜间莫贪凉,乱蹬被衾,不可饮酒……” 信中絮絮叨叨地像个小妇人。 但他把这些嘱咐都用黑线划了去。 姜如倾的指尖微颤,她看到信的末端,他只留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她头皮发麻,心神恍惚。 他写着:“算了,舍不得,还是把你一起带走吧。”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活该你这世能娶到老婆! 小刀一下,大家不要心碎,别忘了本文的本质是甜!宠!文! 所以裴大人怎么可能做出让倾倾伤心的事呢~ 因为好多天使问倾倾为什么不敢嫁给裴大人,所以这章就是不敢的原因,她对裴裴有天大天大天大的误会呢。(其实并没有人问,是作者自己想回答而已h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21章 、求赏 笔酣墨饱,满是宠溺。 姜如倾的视线停留在“舍不得”三字,被狠狠刺痛。 上一世裴文箫每日清晨出门,去军营点卯之前,都会揽着她的柔腰,趴在她的颈窝:“舍不得,好想将你装进衣兜里带走。” 她总会被他喷洒在颈侧的吐息,挠得直痒痒,咯咯直笑,调侃道:“裴大人,外界传闻的清心寡欲呢。” 那人会纵容着她的取笑,抚上她细软的耳垂,带着魅惑的轻笑,呵在她耳侧:“因为是你呀。” 因为是你,所以起了欲念,因为有了欲念,所以放不下,因为放不下,所以舍不得将你自己留在这里,想把你一起带走。 那是他们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但现在回想,却是钻心刺骨的讽刺。 裴文箫明明说了那么多次的舍不得,到最后,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她。 他的舍不得,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信笺上的“舍不得”落了一滴泪珠,水墨晕开,像散落的雪霜。 姜如倾拿手背擦了擦,她觉得自己好没用,裴文箫只要轻轻一勾,她的心就忍不住变得一片软塌塌,毫无招架之力,她这一世见过他后,背地里都哭了多少回了。 这可不行。 砸不进对方心里的眼泪,一滴都不该留。 她一定要摆脱这种不合理的心软,以防再次掉入他的陷阱。 “公主怎么哭了?”芳沁赶紧掏出锦帕,温柔地擦着她的眼角,“可是被歹人的信纸吓到了?” 芳沁从接到和亲诏书的旨意后,就开始打理前往魏国的行李,在整理衣橱时,这封信笺抖落在地,无意间打开,她被吓得不轻,心里暗愤道这歹人不仅胆子大,还是个好色之徒,送信也就罢了,还专门放在公主的浴袍内,实在是非正经人。 姜如倾摇了摇头,道了声没事,纤手握着信端,置于烛台之上,火舌沿着信边一寸一寸地往上蚕食,直至全部吞没。 她的神色在火光中很是沉静,无波无澜。 但芳沁仍不放心:“公主,这人说要带走你,是不是一种警告?他是不是要在和亲路上抢婚?我们是不是该将此事告诉裴大人?” 在她眼里,裴文箫放着母家显赫的三公主和七公主不娶,反而钦点娶姜如倾,更说明了对自家公主的喜爱,光是这一点,芳沁就觉得比其他趋炎附势的凡夫俗子要强得多。 如果主子真有被他人抢走的风险,她觉得作为公主未来的夫君的裴大人不会置之不理。 哪想到姜如倾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淡淡说道:“告诉他也没用。” “为何?”芳沁不解地问道,“我看那裴大人的举手投足间对公主很是喜欢,如果他得知此事,必会倾力相助。” “哦,”姜如倾倒是好奇起来,“沁儿如何看出来的他的喜欢?” 芳沁从书架上拿了一盒青瓷小瓶,说道:“下午公主出宫了有所不知,这是裴大人托顾公公特意送过来的,说是要记得帮您早晚各敷一次,正值梅雨,潮得很,小心伤口感染了。” 姜如倾握着青瓶,是昨晚给她上药的那支,她眸心微动,原来那人今天是先进宫来送了膏药,尔后才去的茶舍。 听芳沁继续说道:“公主,我看那裴大人满目都是你,若真是那歹人有意掳拐,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姜如倾笑道:“沁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的歹人就是他。” 这下轮到芳沁大吃一惊,她怎会想到心中怒斥的好色之徒竟是未来的驸马…… 姜如倾解释道:“那夜他前来是为了送我口脂,但奈何被锦衣卫追查,不得已躲在浴桶中方得以脱身,但全身湿透,我就将浴袍给他换上了。” “公主,你和裴大人也太浪漫了吧!”芳沁由衷开心。 姜如倾一偏头,就看到她两眼冒着红心的气泡,就知道她已经对此事进入想入非非的境界,赶紧打住:“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去诏狱?” 芳沁抹去了哈喇子,回神过来:“是啊,驸马爷为何要深夜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 姜如倾转着青瓶,整肃道:“沁儿,你听好,裴文箫不会成为我的夫君,大齐的驸马,永远不会。你想啊,他是魏国人,却深夜前往我们大齐的狱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样的人,我怎敢让他做我枕边人?” 自家公主向来沉着冷静,在这样的猛烈的糖衣炮弹下还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本质,芳沁对公主的崇拜有添了几分。 她握着姜如倾的手,仰慕道:“还是公主思考周全,沁儿这辈子都难以企及。公主能想到这一层,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跑。”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1节 “跑?!”芳沁惊愕,“怎么跑?” 姜如倾掠了她一眼,从容道:“这是还需要你的帮忙。” 她就将和冯涔讨论的出逃事宜一一告知详尽。 芳沁听得是瞠目结舌,姜如倾讲完的好一阵,她都没缓过劲来。 夜已深,烛火已燃了大半,姜如倾见她还在神思,就去拨了拨烛台,方听到她问:“公主,我们跑了,这裴大人会不会带兵攻打大齐呀?” 姜如倾缓缓走过来,青丝垂在腰侧,婉曼坐下道:“所以我们不能是自己逃跑的,而是要佯装成贼人将我们掳跑的,这样外界只会诟病于魏国,连大齐的公主都看不好,责任就全在于裴文箫那边了,他们也就暂时不会出兵。” 这下芳沁彻底明白了公主的操作。 “公主,是不是这样,”芳沁捋了捋思路,“后天早晨我们随裴大人从京城出发,晚上在东陵歇脚,公主你去裴大人的房间将他迷晕,我所要做的就是将房间外的侍卫赶走,此时,外面会冲进来一批冯公子早已安排好的歹徒,将我们拐走,这样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被贼人拐跑了。” 姜如倾笑着点点头:“没错,理解得很清晰,这聪明绝顶是随我了。” 芳沁有个疑惑:“公主,既然他们理亏,责任不在于我们,那为何我们还要一年赚到七百万呀?” 姜如倾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道:“这和亲诏书已昭告天下,婚期就在来年的五月十五,如果我这一整年都没有出现,婚期那天,魏国定会被全天下笑话,面子往哪搁?保不齐他们恼羞成怒就出兵了。所以我怕他们在那天会有所行动,我们得做好万全打算,不能坐以待毙。” 她只能赌一把,这一年中,他们不会出兵,赌是要靠运气的,所以在这期间,她和冯涔已商定好,要把各方舆论压力往魏国倾斜,以至于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但一年后,就不好说了。 所以他们必须在一年的时间内,赚到这七百万两,充盈大齐的国库,好抵抗魏军的抗击。 芳沁更佩服了,抛出最难的问题:“那公主,你怎么把裴大人迷晕啊?” 她感觉这整件事中,无论是歹徒来袭还是赚到七百万,都没有这一步难。 这宫中都传遍了裴大人的事迹,武艺超群,曾在五年前的齐魏交战中,还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单枪匹马一人,冲进十万齐军大营,直取林将军的颈上人头。 这般骁勇善战的男人,怎么会被公主这样一个香娇玉嫩的女子所放倒呢?芳沁想不明白。 姜如倾佯装轻咳了两声:“我有妙招,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毕竟上一世她也不是没把他弄晕过,她不介意故技重施。 芳沁哦了声,随后乐道:“所以公主,我们这算不算是,带着嫁妆跑路了?” 姜如倾一愣,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算。”心里也默默地念了句,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倒是有趣。 - 五月十五,花香日暖,风轻云淡。 是个吉日,黄历上标注,宜嫁娶,宜出行,宜移徙。 因尚未正式成亲,姜如倾倒也不用着嫁衣,但联姻毕竟是国之重事,还得巡城一圈,御撵出行,长道两边定会站满瞻仰皇家天颜的子民,她自然得穿得隆重些。 天蒙蒙亮,她就被唤起,着面,点妆,穿百凤衔珠云纹锦缎,配鸾鸟金镶银花树钗,上香祖祀,朝拜,惜别。 待一切方定,曦光大亮。 御撵行至宫门外时,她就看到了骑白马的裴文箫候在那里。 发束冠玉,一身凛冽的玄袍锦服,显得冷若冰霜。但看到乘撵出来时,她明显看到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像一泓化了冰的春水。 确实如芳沁所说,满目皆是她。 裴文箫驾马缓步挪到她的侧面,毫不避讳地夸赞:“我的倾倾真好看。” 周围都是侍卫丫鬟,皆低眉垂首地偷笑。 姜如倾的双颊热得发烫,避了避他烫灼的眼神,说道:“少贫,该上路了。” 裴文箫勾了勾唇角:“出发前忍不住想向公主讨个赏。” 姜如倾紧了紧手中的小木箱,掠了他一眼道:“别趁火打劫,我可没什么好给你的。” 这是她唯一的嫁妆,是她母妃生前的最后日子里为她准备的,都是些姑娘家的小玩意。 当然,还有那十万两银票,正静静地躺在木箱里。 裴文箫气笑:“谁说要你的小盒子了?” 后面传来礼官的催促。 姜如倾紧抱小箱,秀眉微蹙:“那快说,你想要什么。” 裴文箫的修指虚搭着御撵的纱幔,低语笑道:“我想要和姜如倾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裴大人呐~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 第22章 、呢喃 日光辉烁。 裴文箫狭长的桃花眼眸微敛着,昭昭暖意落满那人如画的眉目之间。 夺目得不像话。 姜如倾心颤得厉害,他拿她说过的话揶揄她。 站在两道的侍从饶是再怎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守规矩,此时也耐不住性子,皆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姜如倾垂了垂眸道:“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裴文箫将自己又挪进了几许,笑道:“怎么能算闹?就许你向我讨赏,让我祝你和冯涔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就不许我向你求赏了?” 这人怎么又耍无赖! 姜如倾攒眉:“这能一样么?那次宫宴是你主动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我才那样说,但这次,是你自己死皮赖脸地来求赏,我可没说要给。” 微风拂过轻幔,薄纱上的凤凰随风扬起。 裴文箫看向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如可口的樱桃,水光旖旎,诱人采撷,让他忍不住想起那日在茶舍的缠绵时,她唇上的温软。 “裴某不介意再死皮赖脸点,要么就说这句,要么,” 他扯了个淡笑,在她耳边喃语道,“吻你。” 他的言辞很是坦荡,像是在商议一件正经不过的事,还好心地给了两种选择。 姜如倾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莫不是得失心疯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说出这般浑话!还要干如此不守规矩之事? “前面是出何事了?再不出发就误了吉时了。”礼官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愈来愈近。 礼官的脚步近一步,裴文箫的脑袋也往她这挪一寸。 姜如倾深凝他的眸底,爬满笑意,含着坦荡的蛊惑,她觉得他敢,敢在这万人瞩目下吻她。 两人的距离只余留一指。 众人皆已抬眼,看向轻纱内的朦胧两人,万目睽睽。 算了,说假话顶多天打雷劈,但失规矩恐怕会被全天下诟病,她可是要大大方方地走出齐国,决不能成为街谈巷语的话题人物,流言蜚语比天打雷劈要可怕得多。 裴文箫再怎么想要她,也知姑娘家脸皮薄,若真是在这里吻了她,风言风语传入她耳里,定会让她不悦,他其实一开始也只是想逗逗她。 但见姜如倾的红唇微启,面色酡红,说不出的暧昧迷离,他的喉间下意识地动了动,竟真有想吻她的冲动,方寸尽乱。 她就是他的妻,提前行使夫君的职责,也没什么不妥。 若真有那般闲言碎语,他就替她挡了去。 裴文箫微微扬起她的下巴,气息交织。 姜如倾的心在胸腔内狂跳,看他眸色渐遂,暗道这人也太疯狂了! 她赶紧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声若蚊吟道:“祝裴文箫和姜如倾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语速之快,恍若将所有的字都糅杂在了一起。 见她紧闭双眼,一口气说完,差点喘不上来气时,裴文箫失笑,不再计较这句话的含糊不清。 反正他已心满意足。 他温柔地摩挲着姜如倾的下巴,轻声回道:“好,定会如倾倾所愿。” 尔后从御撵的纱幔中退了出来,爽朗喝道:“出发!” 刚刚从尾部跑上前的大汗淋漓的礼官:…… 御撵巡城一圈,长街两边,熙熙攘攘,皆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交谈声不断进入姜如倾的耳里。 其实上一世这般景象,她也是经历过的,只不过那时万人只送她一人出城,谈论得皆是与她有关,现如今边上还有个裴文箫,所以那些沸沸扬扬的议论中,自是把他也加入了。 “不是说魏国的镇国公杀伐决断,不苟言笑吗?我看这笑得挺欢的啊。” “他进城那日,我看到了,确实面色冷峻,我都怕多看一眼人头落地,今日这是娶媳妇高兴了。” “裴大人笑得也太让人心动了吧!难怪之前有传言说,三公主和七公主都争着抢呢,我是公主,我也抢。” “照照镜子看看你和五公主的差距吧。” …… 哦,这不是加入了,而是完全霸占了话题中心,姜如倾余光觑了觑那人,似是听到她说完那句话后,裴文箫的唇角就没下来过,连凛冽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不再那么冷峻。 他有时候也挺傻,姜如倾暗叹。 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倏地,偏头看了过来。 姜如倾赶紧挪开视线,和周围的民众挥了挥手。 但在一片喧嚣之中,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他说:“放心,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姜如倾放在小木箱上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了缩,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自知地微微上扬。 一笑倾城。 - 为了行程方便,姜如倾在城门外就从御撵下来,换乘了马车,到达东陵之时,已是暮色四合。 东陵是个小城,客栈寥寥无几,最大的便是那悦来客栈,县令早早地就下了命令,这天的悦来客栈不接外客,只用来招待五公主和镇国公。 因未成婚,姜如倾和裴文箫各自一间,左右相邻,整层楼均有精锐把守。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2节 酉时,行动开始。 姜如倾从屋内走出,芳沁则按照原计划向屋外的侍卫们使眼色,低语道:“今夜公主和裴大人有事商议,我们都到一楼去。” 众侍卫自是明了,他们本就是裴文箫的部下,奉命保护公主的,但若公主和裴大人共处一室,自是没有他们保护的份,留在这,还可能坏了两人的好事。 纷纷主动下了楼,首领姚劲还鼓励姜如倾:“公主哦不不不,夫人,裴大人这人慢热得很,您多担待些,多主动些,他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我们都不会上楼的,放心!” 姜如倾不禁耳畔热得发烫,姚劲显然对他家大人了解得还不是很彻底,她可没瞧出来裴文箫有半分慢热…… 等他们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后,姜如倾深吸了口气,敲了敲裴文箫的房门。 冯涔说过,歹贼将会在亥时一刻前来带走她们,也就是留给她迷晕裴文箫,足足有两个时辰。 她觉得时间上完全绰绰有余。 好半晌,门内无人应答。 姜如倾抿了抿唇,想再敲敲试试,刚一抬手,“吱呀”木门开了。 男人应是刚刚在沐浴,发梢上还低着水珠,滑落颈侧,带着朦胧的水汽,扫了眼阒无一人的走廊,眸中意味不明:“倾倾这是有何事?” 她看他的寝衣微微敞口,领结打到一半,松松垮垮地别在身侧,仿若随时都会散开的样子,他这是听到敲门,还没穿好,就飞奔过来了吧。。 姜如倾的眸心微动,伸过柔指,缱绻地替他将丝带结勾好。 她眸光清润地紧锁着他,柔声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语气暧昧,裴文箫眉目间闪过一丝讶然,但仅一瞬。 尔后就一把拉过她,扣上门,将她抵在门板之后,手扶过她玲珑的细腰,慢斯条理地说道:“小孩,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周遭氤氲着他沐浴后的水雾,他的吐息近在咫尺,带着清冽的雪松,很好闻。 “知道,”姜如倾的手指又勾上了刚刚系好的丝带,轻挑着,呢喃道,“倾倾知道。” 裴文箫的喉间微动。 是不是只要一离开京城,小孩就害怕了?怎么又恢复到上辈子的娇软属性了?他哑笑,虽然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他也爱惨了,但他更希望她能更自在些,做她自己就好。 裴文箫漫不经心地问道:“倾倾不会是准备了什么契约书之类的吧?” 姜如倾心头一惊,微微发颤,想到前世的洞房花烛夜,她就是拿着契约书趁他昏迷之时,进行指纹画押。 可他怎么会如此问?! 她心底里涌现了一丝奇怪的预想,但当下没法细思,姜如倾摇了摇头,莞尔而笑道:“大人若真心待我,没有那契约书,也会护我到底,大人若是想弃了我,即使签了契约,也会照毁不误,裴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的双眸似含春水,荡漾波澜,无辜又媚人,裴文箫的心猛地一疼,上一世他虽是被骗着按压了契约书,但也抱着护她一世的决心,誓死捍卫了与她的约定,结果却被万箭穿了心。 他好想知道,在他死后,她怎么样了?还有人护着她么? 裴文箫将她拥入怀中,窝在她的玉颈内,闷声道:“倾倾,你别怕,我定会护你到底的。”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姜如倾在心里轻嗤道,上一世她也不是没听说过这般温情衷肠,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不能困在这情话的方寸之间,姜如倾定了定心绪,她今夜的任务是迷晕他。 她回抱着裴文箫,柔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他的强劲后背,娇躯绵若无骨地紧贴,软糯呢喃道:“阿箫哥哥,倾倾还没沐浴……” 这般暗示,男人怎会不懂? 他看她双瞳剪水,眼波涟漪,心神早已被她拨乱了,虽不知她肚子里又在卖什么药,但那一声“阿箫哥哥”足以勾魂,他心甘情愿被她勾着走。 裴文箫的修指在她腰侧若有若无地摩挲,薄唇淡笑,明知故问道:“所以倾倾想要如何?” 声色已是哑了几许。 姜如倾咬了咬温软的唇瓣,将他的修指引到她的襟带处,勾着他的指尖,声调细柔:“哥哥,鸳鸯浴可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倾倾:姚劲说你慢热,我怎么没看出来? 裴大人:我是很慢热啊,我喜欢你慢慢亲我,慢慢说爱我,慢慢抚摸我...... 倾倾一把捂住裴文箫的嘴,心虚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冯涔。 冯涔:我真的会谢...这配角不要也罢。 感谢在2022-03-06 16:41:28~2022-03-07 21:1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新雪初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勾魂 “哥哥, 鸳鸯浴可好?” 眼神挑着极致的情.愫,勾魂摄魄。 裴文箫的眸底深了几分,燥热渐起, 垂眸看她,带着意味分明的警告:“倾倾, 别招我。” 声色已透了哑。 他一向克己复礼, 也不是个重.欲之人, 但对她却偏偏毫无自制力, 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在这里办了她。 姜如倾未语。 但眼睛却依然不避不让地紧凝着他, 细柔小手带着他的修指轻轻地将襟带一勾,外衫滑落。 那人还是那般看着她, 目光在彼此加重的呼吸中交缠。 她能感受到他手背的温度在急速上升,烫灼得像快要溢出的熔浆,她觉得自己也要跟着沸腾起来。 她又将裴文箫的修指引到腰间凉意涔涔的如意扣上, 还未勾解,她突觉身子猛然一轻,被他腾空横抱在怀, 见他大步迈入寝屋。 他已方寸尽乱,情动难掩,摒弃了所有的条条框框, 在她的城池里甘败涂地。 姜如倾还未思及,瞬时就感觉自己栽到在一片柔软当中。 衾被堆叠的床榻,软得让人沦陷。 随之让人沉沦的, 还有裴文箫的吻, 凌乱而又释放, 每一寸的急迫入侵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渴望。 他太急了, 急到她都停止了思考,只不管不顾在这个昏黄的夜里和他一起悸动。 流连辗转,他的修指在摩挲着她的耳垂,粗粝的纹理划过,前世的旖旎阑珊似是卷土重来,触得姜如倾忍不住低吟。 声色娇软得像是刚出生的小猫,无害又分外惹人怜爱。 裴文箫停了下来,双眸望向她,见她的小脸已绯红,从耳垂漫到颈侧,可能甚至更往里,也染上了醉人的红,他贪心地想去吞噬。 这一空档,令她的神思回转了几分。 姜如倾也在看他,见他幽深的瞳眸里染上了迷离的情思,感受着他的指端正快速地解着她腰间的如意扣,她唇角微扬了扬。 时机来了。 她缓缓地将纤指举过头顶,取下鎏金发钗,狠狠地往远处一扔,金钗砸在墙上,落了地,琉璃小球震碎,迷香阵阵。 又来这招?! 又想迷晕他?! 裴文箫莞尔而笑,屏气敛息,但指端却未停,一手解着如意扣,另一只游刃有余地揽过她的纤枝。 剥落之际,姜如倾却突然勾住他的颈侧起身,锦衣滑落至如玉的香肩,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吻上他的唇瓣。 裴文箫被她突如其来的大举进攻怔愣,纵使是上一世,她也只是在话语上挑.逗,从未如此主动吻过他。 他的气息已经完全乱了。 他能感觉到大量迷香正在体内乱窜,但他竟乐意至极,心甘情愿地上了钩,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溺。 唇.齿交织,皆是情兴。 姜如倾虽然来之前吃过解药,不至于被这迷香幻晕,但她却着实要被裴文箫吻得神魂恍惚。 她听太医说,这样的迷香通常吸入就会晕厥过去,可她看眼前人呼吸明明已打乱,但却完全没有要晕倒的趋势。 他已开始攻略她的颈窝,流转于软温香.肌之间。 姜如倾暗暗担心,这香,不会对裴文箫不管作用吧。 他轻柔地将她放躺,指腹极致温润,姜如倾能感受到他的修长正覆上她的后颈,勾着小衣的丝带。 她的手不禁握紧了身下软塌塌的衾被,不会是太医拿错了,拿成了催.情香吧?不会吧?不要这样吧? 不然这人怎么还不停下来? 姜如倾半阖双眼,心快要从咽喉处跳出来。 终于,在她感觉后颈一松时,身上也猛地一沉,裴文箫倒在她颈侧,昏睡了过去。 姜如倾久久不敢动弹,手心皆是汗。 她唤了声阿箫哥哥,又变着花样叫了裴文箫,最后道了声靖之,身上的那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确认裴文箫已是彻底被迷晕,姜如倾好不容易将他从身上挪走,转至另一侧,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心交瘁地下了榻。 姜如倾将衣衫重新穿戴整齐,她开门前,又回头看了眼在床榻上的那人,他们这番交缠约莫用去了一个时辰左右,时间还尚早。 她走至榻边,替他掖好被角,榻上的俊容未起任何变化,裴文箫睡着的模样乖顺得很,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凛冽,她前世就总会在他睡熟后看着他,目光温柔。 姜如倾想了想,俯身覆上了他狭长的眼,浅尝辄止,很快便离开了,这是她的私心,她很久之前就想做得事,在他睡着的时候吻他的眼睛,那双令她沉沦的桃花眼眸。 但她上一世活得太畏手畏脚,她不敢让自己陷得太深,只觉得能看一辈子就挺好,却殊不知,能相守的日子那么短。 这吻,就当是给上一世的姜如倾还愿了吧。 她在他耳侧,轻声告别:“靖之,这一世我就不嫁给你了。” 转身,姜如倾觉得唇角咸咸的,她用手背抹了抹,义无反顾地往门外走去。 悄声来到自己的房间,看到芳沁正在房内倚墙倒立。 姜如倾笑出声:“你干嘛呢?” 芳沁赶紧下来,擦着额间的汗:“主子,我太紧张了,只要坐着就会胡思乱想,不如让脑袋落地,这样它就不转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3节 她看姜如倾完好无损地回来,悬着的心才稍稍安下,小声问道:“裴大人真被公主迷晕了?” 姜如倾颔首。 “太好了,太好了,”芳沁低声庆祝,“我就知道我们公主最厉害。” 姜如倾也笑脸晏晏地看着她,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她们相依为命了。 “公主,你说那些歹贼会怎么出现啊?” 姜如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涔涔说那些也不算歹贼,是些江湖人士,常在这家店住,和店家很是相熟,应不会把动静闹得太大,我们不用担心。” 芳沁点了点头,将行李稍稍收拾了一番。 两人在灯下正闲聊之时,烛火轻浮,北面的窗“咣啷”一声,姜如倾被吓了一跳,芳沁更是大叫了声,只见屋内须臾之间窜进了四个黑衣人。 姜如倾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是以这般形式出现,而且离约定的时辰也还未到啊。 她起身道:“你们来得还挺早啊。” 那四人一听这从容淡定的语气,都握紧了腰间的刀剑。 姜如倾未察觉,转身抱起小木箱道:“那我们快走吧。” 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眼中纷纷闪过一丝疑惑,打劫这么容易?! 姜如倾见他们还愣着,催促道:“再不离开,裴大人就要醒了,到时候我们谁也跑不了。” 黑衣人对视了番,点了点头,两两挟持一人正准备跳窗离开之时,其中个头略高的黑衣人,沉声道了句:“等等,还有件事未做。” 一行人皆停下脚步。 姜如倾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人已被劫走,带钱来见。” 郑重地放在茶壶底下。 姜如倾点了点头,字虽然丑了些,但演得倒是专业。 连芳沁都竖起了大拇指:“大哥常接这活么?” 那人觑了她一眼,诚实道:“第一次。” 姜如倾见这四人确实老实,像是首次的新手,应是从未干过这活,也略带抱歉道:“对不住,让你们为了我们铤而走险,等事成后,我定当重重奖赏。” 黑衣人们有些哑然,他们不得不怀疑这被劫的两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但现在并非盘问之时,事不宜迟,六人迅速隐匿在夜色当中。 一楼吃酒的侍卫们听到来自二楼女子的尖叫,有人面红耳赤。 有人却担心:“姚统领,不用上去看看么?会不会出事?” 姚劲拍了拍那人的脑袋:“一看你就是还没娶媳妇,大人难得开了荤,这时候去打扰简直是找死。” 众人纷纷会心而笑,原来在他们眼里不识人间烟火的裴大人竟如此猛,看来五公主还是有本事…… 酒酣食饱之后,侍卫们昏昏欲睡之际,听到楼上的呵喝:“来人!” 是裴大人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看,看向姚劲,让他拿主意要不要上楼。 当然得去啊,大人都发话了。 侍卫们纷纷跑上楼,只见两边的房门都大敞着,裴文箫已换上玄衣锦服,坐在榻边,揉着额间,他虽被吸入大量迷香,但体质耐力比常人好得多,强撑着意志也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苏醒。 饶是如此,听刚刚的打更声已是子时,离酉时已过了四个时辰了。 思及那人将侍卫皆遣散,裴文箫觉得有什么事被他疏忽了,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屋内还留有余香,但已不见姜如倾。 众人面色一惊,这是迷迭晕香,纷纷捂鼻,开窗。 姚劲跪地:“大人有何吩咐。” 一道冷厉的眼神扫过来:“让你们看好的人呢!” 裴文箫将手中的信砸在他的脑上。 姚劲面色煞白。 天青的窗帷随夏风轻拂。 裴文箫脑海中突然浮现大雨中的那身鸦青,难怪他觉得熟悉! 裴文箫敛眸起身,得去找冯涔!定是他找人冒充歹徒劫走了倾倾! 裴文箫大步迈出房门,就和一身殷红锦袍撞得满怀。 冯涔抹着额间的汗,大口喘着气说:“靖之,不好了,不好了,如倾被真歹徒给劫走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世的倾倾真得好洒脱,当然被劫走的时候也极其洒脱hhhh~ 感谢在2022-03-07 21:12:08~2022-03-08 21:1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00901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弃夫 原是冯涔找的那些江湖义士, 在亥时刚过一刻,就很是准时准点地来到了悦来客栈。 发现二楼无侍卫蹲守,很轻易地推开了房门, 一个房内有俊美男人睡着,另一个房内窗户大开。 均不见画像中的女子身影。 直到看到茶壶下的字条, 暗道不好, 这是被真歹徒给劫走了。 他们赶紧找到在郊外客栈等候的冯涔, 说明此事, 几人又分别去附近的流寇山寨搜寻了番,得到的回应均是“不要命了?!谁有那个胆子去抢公主啊, 这可是要杀头的。” 未果,冯涔不得已只能来找裴文箫, 万一如倾真出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但他自是记得与如倾说过的同舟共济,他也不愿做那背信忘义之人, 并未把她要做生意一事相告,只是说了助她相逃。 现在当务之急是能将她从贼窝里救出来。 周遭一片静默,气氛凝重。 裴文箫满身凛冽, 眉目极沉,饶是跟着他上战杀敌多年的姚劲,也从未看到自家大人如此肃冷之时。 桃花眼眸里满是如冷剑般的寒光, 唇线紧抿,凛如霜雪。 可见,这是极怒了。 姜如倾竟不想嫁他到如此地步, 还串通冯涔来欺骗他, 裴文箫不由得握紧双拳, 膝间的玄袍因他的狠劲褶出了道道皱痕。 但一想到她现在落入贼人手上, 细皮嫩肉的不知要遭多少罪,心又蜷了起来,阵阵抽疼。 万千情绪敛在他幽深的瞳仁中,周遭更显冷寂。 良久,裴文箫才开口道:“我们分成三路,姚劲你带着队伍还是按照路线继续往晋阳走,冯涔,你留下来周旋东陵县令,挡一挡流言蜚语,我去找五公主,即刻出发。” 姚劲上前踌躇道:“大人,拨一众人马给你吧?” 裴文箫抬了抬手,表示不用,凝重道:“此事不可走露风声,人越少越好。” 冯涔心微动,这是怕传出去,如倾的名誉受损,这人明明愤怒到如此地步,却还想着维护她的名声。用情至深,到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地步吧? 他带着歉意道:“靖之,此事是我办得不妥,对不住你。” 是他把姜如倾推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会答应帮她么? 冯涔想到那双笑颜清浅,泛着星碎的光泽,他想还是会的,他在她面前,没法思考。 裴文箫抬眸,满是冷光:“回头再收拾你。” “大人,若是老夫人问起来,该如何回话?”姚劲上前问道。 裴文箫容色微凝,沉吟须臾,道:“就说,我陪夫人在乐城闲玩两天。” 话毕就头也不回,大步往屋外迈去。 - 姜如倾感觉在马背上被颠簸了许久,久到周围都起了薄雾,天空都显了微白,才到住处。 白天行了一天的路程,夜间还如此折腾,她早已两眼发黑,头脑昏沉,下了马,一落地,脚步已虚浮。 眼前简陋的一处低矮房屋都重了影。 “这是到了吧。” 困意倦倦,姜如倾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她缓步走到屋前,推门而至,看到屋内有个榻,也管不上软硬程度,道了句:“我先睡会,你们和冯涔说一声,有什么事等起来再商议。” 沾枕就睡。 四个黑衣人站在榻前,很是无语,这被劫的人怎么一点都不慌张?! 芳沁在最后一丝清醒还未消散之际,将他们推了出去:“多谢几位大侠的出手相助,主子睡了,想必你们也乏了,快去歇息吧。” 尔后就扣上了房门。 屋外的风还有些寒意,四人就站在月色下久久未挪步。 最瘦小的黑衣人发了话:“仁哥,我怎么觉得干这个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们四人都是孤儿,被孟村的老村长收留,因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老村长就按照祖训《孟子》中的“仁义礼智”取的名,倒也好记,从大到小分别为孟仁,孟义,孟礼,孟智。 孟仁未语。 边上的孟义替他回了话:“小智,我们第一次打劫,能劫走人就不错了,看她们身着华服,脑子糊涂,刚好可以多要些钱。” 孟礼呵呵乐道:“这两姑娘都挺好看的,如果能留下做媳妇就好了。” …… 孟仁取下面上的黑巾,毫不手软地拍了三人的脑袋,沉声道:“别忘了我们的初心,成就感?还真想打劫干一辈子啊!还有你,我们又不是奸掳拐掠之徒,做什么媳妇?!收了钱就赶紧将人送回去。” “都去睡吧,等她们醒来再说。”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4节 另外三人乖巧地颔首,可又迅速抬起头,窘迫问道:“仁哥,她们把我们唯一的床榻占了,我们睡哪啊?” 再次被孟仁挨了一顿呲:“马厩,牛棚,后竹林,到处都是地,哪里不能睡!” 第二日,日头高涨。 “主子,主子……”芳沁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吹进耳畔。 姜如倾缓缓睁开眼,长睫轻颤,这时的感官才渐渐活泛了起来,马味,汗腥味,草味……都涌进鼻腔,不远处还要低低的牛叫声。 气味并不好闻,她搓了搓鼻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了身,看到小木箱正稳稳地放在木桌上,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姜如倾下了榻,伸了伸懒腰,放松道:“沁儿,我们真的就这样逃出来了,真好啊。” 往常芳沁早已应声,但今日她说的话像被抛掷空中,姜如倾转身,见她面色颓丧,便问怎么了。 芳沁欲言又止,咽了咽口水小声道:“主子,我怀疑我们真入了贼窝。” 姜如倾怔了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完全没有冯涔的身影。 她往窗外看去,四处是郁郁葱葱的绿竹林,有两人穿着粗布衫袍交谈着,姜如倾挪至墙边,竖着耳仔细倾听。 “仁哥早间去打探消息,说是那间客栈的人清晨就走光了,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丢了这两姑娘。” “唉,昨晚不就看出来了?这两人胡言乱语,抓她们还高兴得很呢,可能就是两傻子,那些人巴不得扔了的,我们倒成了冤大头了。” “再弄不到钱,只能眼睁睁看老村长死了。” “哎……” 姜如倾听到悦来客栈都走光了人,心颤了颤,那人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心,连做做样子找一找都不曾有,拍拍屁股就若无其事地上路了。 这样全天下都不知道大齐的公主丢了,裴文箫只要在路上找个顺眼的女子说是五公主,塞入轿子带到魏国,谁也不知道真伪。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在大齐的种种讨好果然都是演的,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喜欢,什么舍不得,都是转瞬云烟。 这样也好,把她仅存的一丝不告而别的愧疚感都吹散了。 现下唯一可以使姜如倾释怀的是,这四人倒也不是真得坏,只是为了钱,这就好办得多。 姜如倾握了握芳沁的手,低语道:“莫怕,我们遇到好贼窝了。” 半晌,他们口中的仁哥踏马从寨子外回来。 姜如倾从屋内走了出去,看向他,这应是昨日的那个放信的人,魁梧壮硕,皮肤黑黢黢。 孟仁看她一眼:“醒了啊,那我们谈谈,阿礼去做午饭。” 刚好姜如倾也正有此意。 两人坐下,姜如倾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打劫是为了救人?” 孟仁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笑道:“脑子不好使,耳朵却是好使。”淡定地看了站着的人一眼。 孟义反应到这是他刚刚说她们“两傻子”的反击,他马上说道:“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孟仁给姜如倾倒了茶水,道:“看来也不算愚笨,现在救你们的人已经走了,我们弄不到钱,下一步只能把你们卖了。” 语气风轻云淡,但却透出狠戾,惹得在身后芳沁吓得惊呼。 姜如倾摸着瓷碗的缺口,唇角微勾:“我也没想过要那人救,何况你们那信上也没说个时辰地点,想救都没法来救。” 孟仁顿鄂,冷厉道:“那你们就等着被卖吧。” 姜如倾完全不怕他的威胁,笑道:“我看你们是第一次干,不熟练吧?” 孟仁有被拆穿的窘迫,但马上收了脸色:“第一次干又如何,现在你们这两条小命可都在我手上。” 姜如倾望着他:“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钱。” 她的眼眸是泛水的浅褐,让人望一下就能跌进去。 孟仁挪了挪眼:“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她现在是拥有十万银两的富商好不好,口气自是财大气粗。 孟仁听她这笃定的语气,倒是犹豫了会,踌躇多时,举了举手指:“一百两。” 这样五十五两用于老村长看病,十五两给阿义买块地,十五两给阿礼盖个房,好给他娶媳妇,还有十五两给小智,让他好好读书。 姜如倾请笑了笑,区区一百两,有何难? 她也看出来了,这人也没啥贼心,要卖她们这种话估计也是吓唬吓唬而已。 姜如倾把小木箱打开,发现还是大意了,最小的面值都是一千两。 她两手一挥:“找得开么?” 孟仁:…… “算了,都给你吧,就当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了,”姜如倾将一千两放在桌上,“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孟仁看着那一千两,突然心慌,觉得他们劫走的不像是寻常人家,这气度倒像是王孙贵族,孟智也没打听个明白,这劫得是何人。 他试探问道:“敢问姑娘是何许人士?” “我呀,”姜如倾笑了笑,洒脱地往屋外走去,“我是一个抛家弃夫之人。” 作者有话说: 倾倾:你以为有钱人就很快乐吗?是的,非常快乐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25章 、宝贝 潇洒恣意, 裙裾飞舞,如彩蝶迷乱人间后,又振翅高飞。 芳沁也紧跟其后。 孟仁从未见过如此超然的女子, 他竟心生起了敬意,追了上去:“姑娘, 这一千两确实有些太多了, 你等我去镇上破开给你。” 姜如倾摆了摆手, 道:“不用, 给了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你们是拿去救人的, 安心收下吧。” “那吃过饭再走,”孟仁挽留道, “从这走出去到山谷还有好一段距离,小路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走岔, 吃完饭我送你们出去。” 姜如倾看他无恶意,想了想,便应下了。 寨子里的吃食朴素, 油淋的萝卜干,凉拌疙瘩丝,还有孟礼刚烙好的大饼。 芳沁看了看自家公主, 虽说在宫内她们也没有炊金馔玉,但吃得也算细粮,每顿的肉还是能吃得上的, 这眼前的粝食看上去就让人难以下咽, 那碗边沿还有一层灶灰。 “主子……” 姜如倾没顾上她的神色, 揪下大饼的一角, 淡说道:“吃吧,嚼嚼就咽了,而且也不算难吃,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 芳沁有些目瞪口呆,看公主吃得这么香,鼻头泛酸,也嚼了起来,味道倒是出人意料地好吃。 孟仁听着主仆俩的对话,看着姜如倾大快朵颐,更觉这小女子不简单,咽下大饼问道:“你们之后是有何打算?” 姜如倾倒不避讳,看向他道:“赚钱。” 孟仁诧异:“可是我看你们的财富足已衣食无忧了,为何……” 姜如倾笑道:“你们四个之前当过兵吧?” 孟仁更是讶然:“姑娘怎知?” 姜如倾指了指边上箱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藏蓝衣袍:“那是大齐的兵服。” 她今天醒来时便看到了,她曾在十四岁时参与过兵服的设计,那是太师某天留下的题,让他们一帮皇子公主画心中的兵服的样子。 其他人都觉得把时间花在此处不值当,那军需处哪会采纳他们的设计,就对这个不上心,草草了事,但姜如倾本就是爱画画的,且闲适时间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多得多,唯有她为了这道题,翻了许多兵书。 了解到之前的兵服为了行动方便,身甲大多只到臀.部,下摆宽大、折有密裥,但这样却减弱了腰部以下的防御。 她便将兵服身甲往下沿,将其下摆改良成弯月形、荷叶形甲片,增加防御的同时,又可以用来保护小腹。 这件事过了很久,久到姜如倾都忘了。 直到嫁给裴文箫后,他带着她去魏国的军营,站在高台上,看士兵演习,像是想到什么,笑说道:“你们大齐仗虽然打得不好,兵服做得倒挺好看实用。” 她那时已然习惯了他嘴上的刻薄,自动忽略了前一句,顺口接话道:“长什么样呢?” 通过裴文箫的描述,才知军需司竟采纳了她的改良,但却无人告知过她。 她当时一阵酸涩,抚栏喃喃道了句我也参与了呢,姜如倾以为裴文箫没听到,毕竟周遭一片士兵高呼声,连她都听不清自己说得何话。 但等周围的声音刚停歇半倾,裴文箫的大掌就覆上了她的手背,轻轻握住,桃花眼眸浓墨,含着笑意看着她:“嗯,是娶到宝了。” 字字铿锵又温柔。 她当时所有的委屈都转瞬成了迸发的烟花,随着士兵的摩拳擦掌在空中响起,又化为云烟落下,化成了阵阵甜蜜…… 所以姜如倾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大齐的兵服,她当时就想,当过兵的人能坏到哪去呢? 孟仁倒没料到她还知道兵服,但想不通这大齐的兵服和她们赚钱有何联系。 姜如倾淡笑说道:“因为我不是给自己赚钱,我要给大齐赚钱。” 这些当过兵的人却为了一百两在这里落草为寇,想必是朝中断了军饷,不得已遣散了兵。 孟仁一惊,这般胸襟和格局是一般女子不可比拟的,且又对兵服很是熟悉,便推断可能是将门之女。 他忙跪下:“姑娘,我们并非有意劫持,和魏国打了三个月,朝中都没军饷下发,遣退了我们这些小兵。我们也不怪朝廷,歇了战事是好事。” “但想回来找个营生,又逢老村长病重急需用钱,本想卖牛,可那牛又生了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在对不住。” 姜如倾将孟仁扶起:“没怪你们,你们这算是阴差阳错帮了我大忙了。” 孟仁起身,想到她刚刚在门口说的抛家弃夫,世家联姻是常有的事,眼前的姑娘作风大胆,恐怕是为了逃婚出来的,但还能心系国家,实乃巾帼豪杰。 他道:“姑娘有此格局,令在下佩服,那你们想好去哪里了么?” 这个问题姜如倾和冯涔讨论过,京城肯定是不行的,太多人见过她了,所以他们打算从大齐的第二大繁华的城市开始,想是冯涔找不到她,也会去那里等着她。 姜如倾道:“去天水。” 孟仁看她毫不犹豫,知道她早已规划好,心中的钦佩又添一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5节 他双手作揖道:“姑娘,容在下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两个女子出门在外,恐怕会被歹人盯上,姑娘若不嫌弃,我愿意做护卫,保护你们的安全。” 姜如倾惊愕了下。 她看孟仁一身暗青长衫,身上无半点匪气,倒是义气偏多。 虽不知他的身手如何,毕竟昨夜他们还没出手,她们两个就傻傻地跟走了,但即是能选上兵,且在军营里待过几个月,应该是有些功夫的,总比她和芳沁强。 权衡利弊后,姜如倾点了点头:“也好,那就跟我们一起干吧。就当是我雇的第一个伙计了,每月给你十两俸银可好?” 孟仁摆手:“姑娘,我没想要你的钱,管我一日三餐就行。” 姜如倾笑道:“亲兄弟尚且还要明算账呢,你既是决定跟着我们,我自是要给你报酬的。” 两人推拉了几句,孟仁说不过姜如倾,便应下了。 不过孟仁有句话说得对,两个姑娘家在外是不太方便,姜如倾就向身高差不多的孟智借了两身男装。 趁她们在房内换装,孟仁召集了大家,将一千两银票交给孟义。 嘱托他要管教好孟礼和孟智,有了钱就不要打劫了,给老村长看病,多余的钱在村子里办个学堂,让村子里的娃多读点书,从寨子里走出去。 姜如倾听到屋外的另三人已哭成一片。 “仁哥,我会的,”孟义已是哽咽,“我知道这是你的卖命钱,一定每分每厘用到实处,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孟礼哭道:“没想到仁哥这么值钱,如果是我,可能得倒贴。” 孟智泪洒:“义哥,有了钱后能不能给我先做两身衣裳,我的衣服都被她们穿走了。” 孟仁:…… 姜如倾和芳沁换完装,走出房外,还听这三人和孟仁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话。 说得她也鼻头发酸,她离开时,万人送她,却无一人如此亲热地和她告别,她的姐姐妹妹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妒火,连她父皇都说得是“倾倾好福气啊。” 没人念着她再回去。 半晌,孟仁眼眶发红地走了过来:“主子,走吧。” 姜如倾拍了拍他的肩,道:“以后你和沁儿在外都不用唤我主子,太生分,叫我舟公子吧。” 她换上月白素袍,一身粗布褴衣却依然挡不住她的风华绝代,活脱脱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孟仁和芳沁相视而笑,纷纷作揖:“是,舟公子。” 但让姜如倾没想到的是,孟仁说得“走”真的是靠双腿走出大山。 “不是,你们昨晚的那四匹马呢?”芳沁已是累得口干舌燥,弯腰扶膝。 姜如倾也累得够呛,扶着修竹大口喘着气,看向孟仁。 孟仁单膝跨在前方的大石头上,给她们递过水筒,不好意思道:“那几匹马是隔壁村借的,早上就还回去了。” 姜如倾喝了口水,方觉得脸上的热度消散了散。 芳沁拿手给她扇着风:“合着你们就是啥装备都没有就敢去打劫,空手套白狼呗。” 孟仁被话一噎,但又觉得她没说错,黢黑的脸变得红黑红黑的。 姜如倾在一旁听着这两人打趣,倒觉得途中的疲惫也减缓了许多。 稍作休息后,继续上路。 前方的小道明显陡峭了许多,周围也不再是竹林,都是荆棘灌木,密不透风的参天大树,稍有不慎就会划穿衣衫,滚下山。 孟仁也时刻提醒着小心:“我们村子人少,又在深山里面,要出来一趟不容易,这些小路没过几天就被杂草覆盖了,你们跟着我的脚印,不要踏空了。” 姜如倾竖耳听着,眼睛盯着脚下,紧跟着芳沁,不敢大意。 芳沁也不再和孟仁说笑了,周遭除了偶尔的鸦叫,就剩他们三人踏草的脚步声。 可姜如倾忽然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那是大步而又沉稳的,很熟悉,走起路来斩钉截铁,和他办事一样很是果断。 以前那人晚归的时候,她就半躺在床上看账本等他,从廊下响起这脚步声时,她就知道是他回来了,笑着跳下床,打开门探着脑袋看着他向她走来。 姜如倾以为是幻听,伫立原地又细辨了辨,看着孟仁和芳沁往前走,她却挪不动步。 那人的声音划过深林,连空气都跟着震颤,拥着风从后袭来,灌进她的耳朵:“姜如倾!”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我老婆和别人跑了。 倾倾:不不,你老婆是带着别人一起跑。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09 17:42:10~2022-03-10 17: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86269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拥抱 整个山谷都在回响, 姜如倾。 漫山遍野仿佛都在替他唤着她,起伏叠层,好似雷鸣, 一浪一浪,打在她的心上。 树上的生灵都被瞬间逃离, 乌漆墨黑的头顶漏了寸寸光, 打落了下来。 姜如倾看孟仁和芳沁皆回转了身, 她却像被荆棘缠蔓, 定在了原地,渐渐, 她听后面没了动静,脚步声都不再有。 仿佛刚刚的那些皆是幻觉。 良久。 芳沁往她身后掠了眼, 心虚道:“主子,姑爷来了。” 芳沁这无边无拦的毛病还是没改,姜如倾心道, 都没成婚,怎么能胡乱叫姑爷呢?但她却没有出口责备,因为她发不出声。 她跑了之后, 压根就没想到过还会与再他见面的可能。更何况,小智的情报,不是说他们都往晋阳走了么?他又怎么会在这?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姜如倾。”那人又唤了她一声, 竟添了些许委屈。 就像找到主人的小狗狗,姜如倾莫名想到了这般形容,她心里泛起了海, 涨起了潮, 漫到了咽喉, 退不下去, 说不出话。 她深吸一口气,转了身,光圈从树叶的缝隙中打落在他的身上,姜如倾看得真切,觉得刚刚的想象倒还真是贴切,确实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她从未看到他这样邋遢过。 身形依然是板直的,但玄色锦服满是褶皱,月白滚边沾了泥泞,连素来洁净的脸上都长了浅层胡渣,似是瘦了圈,下颌线更凛冽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只是一晚上和一上午没见而已。 他怎么会憔悴到这般田地? 姜如倾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和刚刚树上的鸟一起飞走了,张了张嘴,竟把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你还好吗?” 昭然若揭的关心,这不是一个逃跑的人该说的话,她马上止住了嘴。 裴文箫肉眼可见地欣悦,牵了牵嘴角:“看到你没事,就还好。” 他的还好和她有关,她不得不想,他奔波一晚,满身狼狈,只为了找她。 这让姜如倾的难过涌到了眼眶,看他都像蒙了层水雾。 孟仁看那男人熟悉,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拉了拉芳沁的衣袖,低语道:“我们再往前走走,让他们好好谈谈。” 芳沁点了点头,抱着小木箱,和孟仁悄声往小道上走着。 一时悄寂。 俄顷,姜如倾看裴文箫往她这走来,她往后退了两步,裴文箫就停下了脚步。 他蹙了蹙眉:“你在怕我?” 姜如倾不知怎么回答,她当然是不怕他的,她怕的是自己,怕自己又一次心软,重振旗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道太窄,裴文箫怕她往后退不当心踏空,他没再往前走:“冯涔和我见过面了。” 耳畔有振翅声,飞鸟从树上的一端飞到另一端,姜如倾不知道它在折腾什么,不还在一棵树上? 但他说和冯涔见过面了,想来也是,涔涔找不到她,必是着急了,就是不知道涔涔是否将他们的计划都全盘而出了。 姜如倾嗯了声,道:“你知道了也好,我心里少些负担。” 话讲得含糊,但也是实情,裴文箫的知情能让她喘口气。 只听他轻嗤一声:“姜如倾,你可真行,还没成婚就先想好了怎么逃婚。” 这语气像他,毫不客气往心窝里上扎。姜如倾噙动了嘴唇,想辩解什么,但又觉得无力,能说什么呢?这不就是事实么? 总不能说她是重生的吧?早早预判了之后的结局? 太荒诞了。 姜如倾没吭声。 裴文箫看她的眼神晦涩难明,他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但看来是错了,他并不懂她。 他从怀中拿出了个墨蓝锦囊,抬了抬手:“昨晚落在我那了,拿了就走吧。” 姜如倾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她早上就发现耳坠掉了,找了一圈没找到,以为是马背上太颠簸,掂在路上了。 倒没想到在他那里,那是昨夜欢好的痕迹,也是她百般取悦,迷晕他的证据。 姜如倾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好,我过来拿。” 裴文箫看她一步一步挪过来,只觉得她像开在这深山的幽兰,让人转不开眼,纵使穿着的是男袍,可依然美的夺目。 她在他面前站定,抬眸时才发现他一动不动看着她。 姜如倾敛眼,拿过蓝色锦囊,似乎有些沉,不像只有耳坠的样子,她也不好当面打开看,便望向他:“谢谢,裴文箫,谢谢你。” 满是真诚。 谢谢他放走她,谢谢他没问原因就让她走,她知道这一走,收拾烂摊子的人是他。 不过这也像是他的作风,办事从不拖泥带水。 裴文箫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她看着他。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6节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近看可以看出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想是一夜未眠,面色暗沉得很。 姜如倾感知暴风雨要来,纵使裴文箫在这里一剑杀了她,她也不会奇怪。 毕竟他堂堂的魏国镇国公,以城为聘,来娶异国的公主,已是放低了姿态。 可她却如他所说,在没成婚前就想好了如何逃离。 他们这一世也没见过几面,感情再深能深到哪里去,换做任何一个男子,都会盛怒吧。 他拥紧了她,姜如倾怔了怔。 但似乎又怕她喘不上气,尽量轻柔地抱着她。 姜如倾忍不住秀鼻发酸。 听裴文箫轻声说道:“让我抱会,我放你走。” 低沉的声色在耳畔荡漾,热气喷薄在她的颈侧,令姜如倾的心尖轻颤,明明他的怀抱那么轻,但她五脏六腑就像被狠狠揪紧,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不堪。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清冽的气息在她身上散开,浸润,沉迷在这小小的温存。 许久之后,他放开了她:“走吧。” 声色是可见的哑。 姜如倾看裴文箫决绝地转身离开,未曾回头,可肩膀明显塌了下来,脚步也像踩在棉花上,很是虚浮。 她咬了咬唇,眼泪夺眶溢了出来。 眼雾朦胧,她刚用手背抹了抹,就看到眼前的身影往边上倒了下去,姜如倾心尖一紧:“裴文箫!” 飞奔而去。 林中惊起一片刚安顿下来的飞鸟。 在不远处的孟仁听到惊呼,才猛然想起,刚刚那般颓唐的男人,竟是魏国凶戾的镇国公! 哪能想到呢?裴文箫在战场上的骁悍善战和刚刚的狼狈不堪简直是判若两人。 孟仁再是在深山老林,也知齐魏两国联姻之事,这和亲诏书都昭告了天下,但诏书上只写了成婚日期,明年的三月二十。 他们远离京城的小老百姓哪知公主和裴大人提前一起去魏国,而且还好巧不巧地给他们给劫走了。 他都不知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但一想到那裴大人在战场上的狠厉,孟仁不免魂飞胆颤。 他赶紧带着芳沁跑过去,那两人已是不在,边上的坡面被碾压出了深深的痕迹,往下看不到底。 孟仁皱了皱眉,这下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洞,寻常的倒还好,落入狼崽窝可就了不得。 “走,芳沁,我们多去叫些人来。” - 另两人双双滚落至坡底。 裴文箫当时转身就感觉两眼发黑,许是奔波太久,也没进食,抱姜如倾那一下,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 但他倒下的一瞬,马上闭了经脉,强行让自己清醒,若是没有她过来抓他,他其实是能稳住的。 哪曾想,她会不顾性命地跑过来? 不过,她为他飞奔,是不是说明她也并非是那么不愿意嫁给他吧,裴文箫抱着怀中人,嘴角不经意地扬了扬,转瞬即逝。 姜如倾感觉额间有些刺挠,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距离太近,眼前,就是裴文箫凛冽的下巴,那触感是他连夜长起的胡渣。 “不要命了?”裴文箫抱她很紧,声色比之前轻快很多,扫在她的耳廓上,令她的心不禁抖了抖。 姜如倾推了推他:“我是打算来救你的。” 毕竟她也做不到眼睁睁地见死不救,虽然最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她的力道太轻,本是寻常的一句话,被她耳语,倒像是在娇嗔,轻柔地落在了男人的心上,勾得心痒。 “哦,”裴文箫轻笑了声,单个手掌握就住她的小手,防止她乱动,道:“是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想,怎么报答才好。” 语气温柔,落入耳中又酥又麻。 这人又来了,稍给点阳光就能灿烂,姜如倾略羞恼,手挣扎了下,从他手中抽离,略过他的话茬,问道:“你先起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刚刚裴文箫全程护她在怀,她除了脑袋有些晕,其他的倒没什么事,那蔓地的荆棘都压在他的身上,间或听到他的闷哼声,应是被划穿衣服,刺进皮肤了。 裴文箫未语。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一僵,线条变得紧绷,将她贴得更紧,姜如倾抬眼,见他紧盯前方,眸底是深不可测的渊,极浓,像在审视。 姜如倾也跟着紧张,直觉后背定有什么。 风声鹤唳。 她想看看,是何物能让他如此警觉。 哪知姜如倾的脑袋稍一偏转,就被裴文箫的大手按在怀中,他的心跳强劲又有力,能让人瞬间安心。 “小孩别回头,”声色好似安抚,裴文萧尽量放缓声调,盯着不远处的灼灼绿光,轻声低语,“后面有狼。” 作者有话说: 救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救了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27章 、强吻 有狼?! 饶是他的声线听上去是如此的镇定, 姜如倾还是猛地后脊背一凉。 呼吸凝滞,她都能感受到空中一狼一人的眈眈相向,提心吊胆之下,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了裴文箫的腰侧。 她可不想刚重生半月,就香消玉损于山洞之中, 这也太惨了。 她目前只能依附眼前人了。 裴文箫能感知到她的畏惧, 搂紧了她, 眼睛还是直视着狼, 轻声安抚道:“莫怕。” 狼是群居兽类,所幸眼前山洞内只有一匹狼, 估计其他狼是出去觅食了,他们得在那些狼回来之前逃离山洞, 否则今天必丧命于此。 但若是他们现在就站起来,野狼必会反扑,他们所能做的, 就是在它扑上来的空挡,桎梏住野狼。 裴文箫眼神里的杀意渐起,盯着前方, 他的面色倒是唬住了不远处的野兽,毕竟狼在单独行动时会极其警惕,在不知道对手实力前, 是不会轻易攻击的。 而眼前的男人面容阴沉,瞳眸里透着森森的冷意,就像五年前那个单枪匹马, 就敢入万人敌军军营的少年, 他的狠戾, 比当时更甚。 连野兽看了都得斟酌三分, 不敢轻举妄动。 但姜如倾却是看不到的,她缩在裴文箫的怀里,这里是十足的安全,而且他的声色还是如往常那般轻柔,极其冷静,只不过声音压低了几分:“倾倾,我怀中有包石灰粉,你慢慢拿出来塞给我。” 姜如倾咽了咽口水,知道这是要采取行动了,将小手哆哆嗦嗦地伸进他的交衽衣领里,但越着急,越是找不到,手上已黏黏糊糊地出了汗。 那人的胸腔轻颤了下,低笑道:“倾倾不会是在趁机占我便宜吧?” 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说这般浑话?! 姜如倾的脸不禁发了烫,心咚咚直跳。 那人低低说道:“在外面那层。” 姜如倾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紧张竟把手伸进了他的里衣那里,难怪找半天都找不到,她的脸更是灼热了起来。 她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拿出,重新寻找,总算将石灰粉包颤颤巍巍地递给了他,背后的衣衫已是被汗意浸透。 “倾倾。”裴文箫唤了她一声。 但语气明显较之前几次要严肃几分,姜如倾刚安下的心又马上被提起,跟着紧绷起来。 竖耳全神贯注地听他说着:“待会我把你推出去,你就往外跑,不要回头。” “可……”姜如倾犹豫道,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有可能是累赘,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她也不可能把他孤零零地撇在狼窝里。 “来不及了。” 姜如倾感觉背后有阵风猛扑而来,裴文箫单手扶着她的柔腰迅速起了身,又一把将她往洞外推去,另一手将石灰粉飞洒,刚好击中野狼泛绿的眼睛。 野狼扑了个空。 但这石灰粉不会作用太久,野狼很快又散出更甚的冷光,裴文箫竟趁机坐于它背上,狠劲揪着野狼的毛皮,那狼也是发了狂,尖牙露齿,百般扭动,想把身上的人抖落下来……姜如倾趴在洞口处看得紧张,指甲掐进肉里,出了血都未曾察觉。 两厢焦灼。 裴文箫的碎发皆是汗珠,脸色愈加白了下去,姜如倾心头一紧,这样蛮斗下去,他必是失了体力。 她往周边看去,洞外除了杂草便是石头了。 姜如倾毫不犹豫地抓起脚边的石子往野狼砸去,一迭连个,倒也很稳,恰好打中了野狼的额间。 那狼一吃痛,惨烈地嗷呜了声,裴文箫趁此空挡抽出玉骨扇,凶戾地打在它的小腿上,野狼瞬间趴伏,动弹不得。 他没想在她面前杀生,见狼一时半会站不起来,拉起姜如倾的手就往洞外飞驰。 握得极紧,像是怕她不翼而飞。 手背上被烫伤后,新长的皮又被撵皱了起来,疼得姜如倾倒吸冷气,但这当下没空顾及,只能跟着他不断往前飞奔。 周遭的丰草长林皆在后退,她竟有些想笑,他们这一世总是在一起逃跑,上一次是躲避禽.兽,这一次是在逃离野兽,每次都是险象恒生,也算是孽缘。 跑了好久,姜如倾听到了远处的狼叫,像是隔了座山,裴文箫才拉着她停下。 她弯着腰大口喘着气,脸色绯红,但抬眸时的瞳仁却是亮的晶明,嘴边竟有丝笑意。 裴文箫的胸膛略略起伏:“不害怕?” 姜如倾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害怕,那野狼眼中的寒光还在脑中闪着。 “那为什么笑?”裴文箫问道。 姜如倾都没注意自己的嘴角是扬着的,听他这么一说,忙放下下来,故作恼状:“哪有。” 但她漫到脖颈的红却出卖了她,显然她确实是欢畅的,阳光落在她吹弹可破的面肌上,勾起一圈光晕,交映着红,艳丽夺目。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7节 又见自己的手还在他的大掌中,赶忙抽离。 裴文箫的唇角不可名状地往上勾了勾。 姜如倾话锋一转:“你怎么还会随身携带生石灰粉?” 他的衣兜跟个宝盒似的,上回是掏出了青瓷小瓶,这次又拿出了石灰粉包。 裴文箫浅笑,说道:“来的时候没用上,回去的时候倒用上了,也没白带。” 姜如倾突然想到那天,谷源埋怨了一嘴,说是裴大人大路不走,走崎岖山路,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急着来齐国见什么人似的。 原来他这石灰粉包竟带了一路……不过谁家娶媳妇不着急啊,姜如倾心道,倒也没想到他这一世对自己的婚姻如此看重。 她也没多想,因是疼痛又挠着她的心,手背被退了层皮,撕扯般的疼,姜如倾将手负到身后,面色无虞。 她这时候倒是能忍得了,毕竟都已经说好要走,就不能有过多牵连。 若是被他知道,想又是会好一阵拉扯,只能祈盼于孟仁对这深山的了解,快快寻过来。 一时无话,裴文箫只是看着她,月白衫袍稍长了些,轻扫着靴面,像蹁跹的蝴蝶,她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出别样的味道。 裴文萧的指腹不由自主地捻了捻,竟有一丝滑腻感,这不是生石灰粉,他打开手掌看了看,有血。 心头一惊,走近姜如倾,忙拿起她的手,肉已是翻飞了出来,粉嫩粉嫩,那上边渗着血,应该是极疼的。 他的心也跟着抽疼,皱了皱眉,渐起薄怒:“怎么不说?” 姜如倾想抽走:“逃命要紧,没来得及说。”却被他卡着皓腕。 裴文箫的眉间蹙得更紧,但更多的是慌张,比他刚刚擒狼时要无措许多:“换手的功夫还是有的。” 语气中又多了些懊恼,似在埋怨自己没早点留意。 裴文箫道:“膏药带了么?” 姜如倾摇了摇头:“在芳沁那儿。” 她听到他暗叹了口气,尔后将自己的锦服果断地撕了一块,谨慎地替她缠上,听到她闷哼,又放轻了动作,很是小心。 嘴上却难得絮叨着:“这会知道疼了?等回了家,敷上怡正春的膏药,应是不会留疤,每日早晚我都给你上药,省得你忘记……” 怡正春是晋阳城的一家老字号,对祛疤祛痕颇有研究,姜如倾未表露,只听他还在那里说着需要留意的地方,还说道回去后饮食要清淡。 她不得不痛下心,打断道:“回哪个家?” 她这一刻知道自己是狠心的,割舍从她这里开始断比较好。 “自然是回……”裴文箫手上的动作一顿,面色很快变冷了下来,盯着她,“你不想回?” 姜如倾未发声,但她面上的清寂已表明了一切,她不想和他走。 裴文箫是了解她的,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小人,但定好主意,谁也劝不动,她这般模样,就是早已盘算好了。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跌宕到了谷底。 裴文箫给她包扎好,端着手左右看了看,才放下手,又不死心地复问了遍:“你不想和我去魏国?” 他难以置信,他们刚刚才共同经历生死,他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她的喜欢,她怎么会不想跟他走呢。 明明是手被缠得跟粽子似的,姜如倾却感觉自己的心被覆上了好几层,透不上气,她眼睛看向别处:“是,我不想。”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 姜如倾往后退了退,离他远点,这样能让她镇定些:“裴文箫,你们所有人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是政治的工具,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不愿再曲意逢迎,百般媚悦。” 裴文箫往前近了几许:“谁让你曲意逢迎了?” 他进她退。 裴文箫想到前世她确实是有那么一段时光,是在努力讨好他,便说道:“姜如倾,你嫁予我,不用做旁人,就做你自己,镇国公府都你说了算,你若不想呆在晋阳,我们就去乐城住着。” 姜如倾感觉眼前又起雾了,她又不是没有那样浓情蜜意的时刻过,执掌中馈,夫妇欢好,府内一片祥和,可到头来,不也是一场空? 她摇了摇头,知道接下来的话必会引来他的大怒,但她还是不自控地将心里话全盘托出,她需要宣泄:“不,没意思。” “我不会去魏国的,也不想做什么镇国公夫人,我对这些都没兴趣,裴文箫,你说过放我走,你不能说话不算……” 可“话”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跨步而来的裴文箫用吻霸道地给挡了回去,堵得严严实实。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厉害啊,不愧是男德班优秀毕业生。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呀~ 第28章 、断舍 他这次落下的吻不带任何克制, 而是极其凶狠。 姜如倾能感觉到他的怒意,在唇.齿间燃烧,烫灼得连她也生疼起来。 裴文箫在咬她, 好似惩罚,她都能感到血腥在他们之间纠缠晕开。 到处都是疼的, 手背疼, 唇角疼, 但都没有此刻的心来得疼, 就像刚被掏空了的山洞,正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的肆虐。 姜如倾使劲推开, 却愈加让他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中, 越来越紧,像是要费劲所有力气将她揉.碎,这山林中的野兽哪有比他更凶狠? 心跳得厉害, 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许久,姜如倾禁不住从喉间哽出一声呜咽, 裴文箫似才感知到她的疼,缓缓松开。 他抵着她的额首,眸底是化不开的浓雾, 声色已尽是喑哑:“我说话算话。” 喷薄的热气交织。 还没待她回应,又印上了她的唇,但这次却是百般温柔, 似在抚慰受伤的幼兽, 将血腥都一一小心舔舐。 姜如倾的脑袋变得迷糊, 他这是说话算话的样子么? 她的浓睫上沾满泪珠, 簌簌滚落,混着鼻下的两片柔软,涌进裴文箫的口中,满是苦涩。 他都全数照收,慢慢吮.啜。 手侧的力道也减轻了许多,像是在捧着价值连城的名画,万般呵护。 不远处,已听到了大片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喊:“舟公子,舟公子……” 姜如倾意识渐渐回神,将裴文箫一把推开,后者连连退了几步。 她的唇被吻得水润,在阳光下很是璀璨,有着动人心魄的美。 裴文箫眸色加深,知道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又会失控,他挪开了眼,冷声留下一句:“冯涔在东陵。” 纵使一别两宽,但至少有个人放在她身边,他能安心些。 话毕,便大步往前走去,他的后背衣裳被荆棘划了好几道口子,走在落日的余晖里,很是可怜狼狈。 “裴文箫。” 姜如倾唤了一声。 裴文箫脚步一顿,没回头,但眸底的云雾散了散,渐渐澄清,露出透亮的瞳仁,玄色锦服翻飞。 姜如倾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年内不要攻打齐国?” 她咬了咬唇,这也是她一直要说的话。 前世的大齐被灭,不得不提出这个请求,纵使她也知道,现在提出来有些过分了。 齐魏两国目前实力悬殊,她逃跑在先,裴文箫现能主动放她走,已是开恩,毕竟他回去得顶住魏国的蜚短流长,光是镇国公府老夫人那里,就够他受的了,还有全朝上下的深文巧诋,指不定还会趁机给他安个什么罪名。 但她还是得提,不因旁的,就因她是大齐的公主。 “一年之后,魏国还想出兵,我绝不拦着。” 姜如倾的气焰在他亲吻前已然耗尽,她不确定他能答应。 正如她所料,裴文箫回了身,桃花眼眸寒上了冰,冷笑声:“姜如倾,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本以为她会挽留,哪想到竟是问齐国的事,也是,她前世对他的取悦,不也是为了不让魏国伐齐么?她从来都是如此,心里只有她的国。 他近身几许,看她的唇上还冒着血珠,拿指腹恶狠狠地抹去,捏住了她的下巴:“就凭我吻了你?” 姜如倾的心像被残忍地剜了千刀百孔,汩汩得往外冒着血,撕拉拉地疼。 她舍掉了所有的尊严,抬眸看他,面色清冷道:“是啊,敢问裴大人这些吻价格几许?可否挡一年?” 杏眸含着水光,明明那么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剑一般伤人。 好一会儿,裴文箫松了手:“知道了。” 大步利落地往前走去,连先前的颓唐都一扫而光,即使衣着已是褴褛,但他的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又恢复到了那个龙姿凤采的镇国公。 这次他没再回头,也没回头的必要了。 暮色四合,明明太阳已是西山,姜如倾却觉得刺眼万分,她双手挡着眼睛,掌心处已是一片凉意。 待裴文箫一走,孟仁和芳沁等人很快就找上来了。 芳沁一把抱住了姜如倾,痛哭道:“主子,主子,你可吓死我了,刚刚听到狼嚎,我的心都要掉出来了……” 姜如倾红着眼眶,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沁儿,我没事,没事,不担心了啊。” 她看孟仁,孟义,孟礼,孟智都来了,在芳沁身后,冲他们施了个歉然的微笑。 但这四人明显心不在焉,四处环顾,似在找什么。 孟礼是个藏不住话的,边伸着脖颈看着周围,边问道:“公……舟公子,不是说裴大人来了么?他人呢?” 其他三人均目光晏晏看着她。 姜如倾放开了芳沁,合着这四人赶着过来,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见裴文箫一面,气笑道:“他已经走了。” “啊……”一片惋惜。 孟仁上前,双手抱拳:“舟公子见谅,大家都对裴大人钦仰已久,他虽是魏军阵营,但身上那份男子气概却是令众人佩服,听着他来了,都想见见。” 姜如倾莞尔,但面色依然很差。 孟义试探问道:“那裴大人可还会回来?” 他之前听孟仁粗略得说了大概,只道是世家间盘根节错的姻亲,而姜如倾又有如此大志,孟仁要帮就帮去吧。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8节 现在知道了姜如倾是齐国的五公主,再是不想嫁,能想出跑路也属实是胆大的了。 这毕竟两国联姻的大事,裴大人都追过来了,应不会就此轻易放手吧? 他怕他们四人都会脑袋落地,这一千两收得忐忑,他从怀里拿出来哆嗦地拿给姜如倾。 姜如倾回绝了:“安心拿着吧,裴大人会处理好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裴大人主动放走了她?并且会解决所有的后患?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想法各异。 孟仁看向姜如倾那落寞的表情,想是裴大人如此果断放手,恐是也没看好大齐的公主,没准他还巴不得公主能自己跑了。 这样思及,他对裴文箫的敬意一扫而光,满是愤慨:“舟公子莫神伤,您虽为女子,却有男子都少有的鸿鹄之志,不愁日后找不到心仪之人,在下愿誓死护在公子身边,成就公子的丰功伟业。” 姜如倾被他突如其来的表忠心给怔愣,心底又涌进了一股暖意,拍了拍他的肩:“好,带你再去见见我们的同盟。” 东陵,悦来客栈。 “如倾呐,我们这艘船会不会人太多了?”冯涔看向刚走出房门的高个块头的孟仁,低语道。 “又不是贼船,多点人怕什么,”姜如倾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以后会来越来越多的,我们要把小舟打造成巨型战船,这样才能抵御狂涛巨浪。” 冯涔暗叹道:“如倾啊,我可是舍了家大业大,前途一片光明的裴大人,来到你这小舟上的,你都不知道他脸色有多摄人,胆都要吓破了,没想到到头来我也只是泯泯众人中的一员,这份同舟共济,不要也罢。” 怎会想不到那人生气时的脸色有多阴沉,姜如倾弯弯嘴角,安慰道:“胡说,涔涔在我心中独一份。” 冯涔有心逗她,也笑道:“怎么个独一份法?” 姜如倾悄声道:“等事成后,我带涔涔回羌州,跳《踏谣》,作扇舞,传杯弄盏,把酒言欢。” 冯涔半眯着眼,眸底皆是笑意:“不错不错,这才差不多,不枉费我花大心思将你拐走。” 姜如倾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遇到孟仁他们,我此时不定在哪呢,说不准早已丧身殒命了。” “快呸呸呸,不吉利。”冯涔敲了敲她的脑袋。 姜如倾被他这副认真样逗笑,但看他不似开玩笑,赶忙呸呸呸。 “说真的啊,”冯涔单手撑着下颌,像在思索什么,浅笑道,“我还真没有见到过靖之如此紧张过。” “嗯?”姜如倾看过来。 冯涔以为她不知靖之是谁,才发出疑问,解释道:“哦,靖之是裴大人的字。” “嗯,”这个姜如倾自是早早就知道的,她问道,“紧张什么?” “紧张你啊。”冯涔笑了笑,单手握杯茗,小酌。 姜如倾的脸瞬时就被点燃了,绯红一片。 她敛了敛眸,走向盆架,佯装洗手,耳朵却竖着听冯涔继续在那里说:“当时他一听你被歹徒劫走,眼中的火光要把我当场烤了,要不是心系你的安危,我真是打死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姜如倾被他夸张的描述逗乐,又听他问道:“不过如倾,你和靖之在以前见过面么?” 姜如倾望向他,杏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冯涔说道:“靖之进齐国的第一天就来找我了,说自己有个喜欢的人,该怎么追。” 姜如倾的心尖一颤,手上满是水珠,也没去擦,双手垂立两侧,任由水滴如断了线般落在地上,蜿蜒成小圈,在她心上泛着涟漪。 冯涔挠了挠眉心道:“靖之学任何事物都很快,唯追人跟个朽木一样,怎么都点不通,我问他喜欢的女子快要摔倒时,该怎么办,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姜如倾顺着他的话搭腔。 冯涔笑道:“他竟然说,放块垫子在她脚下,真是又气又笑,我告诉他,要赶紧过去扶稳,并问道‘姑娘这是在投怀送抱?’这样才有后续。” 姜如倾想到他们这一世见的第一面,正是如此的开端,所以裴文箫在进宫前和冯涔说有喜欢的姑娘,是她?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呼之欲出。 冯涔继续调侃道:“教了他一晚上真是毫无成就感,我就对他开玩笑,你那喜欢的姑娘姓甚名谁,我去求月老,让他帮你们把红线牵住了,可真是累死我了。” 姜如倾忐忑地问道:“他怎么说的?” 声线已是止不住的发颤。 冯涔勾了勾唇角道:“他说,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 话音刚落,盆架上的水就洒了满地。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助攻小天使,非涔涔所有。 小别胜新婚,大家不要伤心呐!毕竟有个恋爱教练冯涔在旁,按头磕cp哈哈哈哈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呀~ 注:“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出自苏轼 的《 浪淘沙·探春 》。 第29章 、找他 水溅了姜如倾一身, 盆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砸在了她的心头, 捶出了深深的坑,烟尘四起, 她的思绪也跟着乱了。 冯涔赶忙过来, 拿着干毛巾替她擦着衣摆上的水渍。看她六神无主状, 顿了顿, 问道:“这么说,你和靖之在之前是真认识?” 他的俊眉挑了挑, 大齐的公主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深宫里,根本没机会出宫, 而据他所知,靖之以前应该从未来过齐国,他们俩这是怎么相识的? 姜如倾拿过毛巾, 慌张地擦着自己的衣裳:“没……没认识,可能是谷源告诉他的吧。”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不可能,谷源在之前都没见过她, 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向裴文箫提起她呢。 太多巧合了,从谷大人说他着急赶路道齐国来见什么人开始,到裴文箫叫出她的大名, 再到深夜送她喜欢的口脂“石榴珠”,一切都像有意为之,太多痕迹过重的巧合了。 冯涔倒没起疑:“这倒也是有可能, 如倾, 我看你身上怪湿的, 洗洗睡吧, 明天还要赶路去天水呢。” 姜如倾诺诺地道了声好。 光洒满室。 待躺在床上,束缚一天的青丝倾泻如软绸铺在榻上,半湿不干的,姜如倾缠着自己的头发打着转,她有些捉摸不透裴文箫的想法。 唯一让她确定的是,裴文箫应也是像她一样,重生了。 毕竟没有重生,依他的性子,是不会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公主的,冯涔的话还在耳侧—— “他有个喜欢的姑娘。” “他说,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 这指向性太过明显,姜如倾也不傻,她可以重生一世,那他也可以。 可他上一世又为何而死? 姜如倾想不明白,她以为她自刎了之后,他能过得很好,灭了大齐,应是解决了魏国的心头大患,势倾朝野,还有谁能让他死呢? 但话说回来,如果说裴文箫这一世真是特意为了娶她而来,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尚存情义?那为什么他上一世的最后要灭齐国? 她的思绪七颠八倒,杂乱无章。 姜如倾往窗外看去,今晚的月色被云挡了大半,看不分明,不像那个夜晚。 她莫名想到前几天的那个夜晚,那个他牵着她的手乱跑的夜晚,那个他吻了她的夜晚,那个烟火气下令人悸动的夜晚。 裴文箫在宫门外对她说:“倾倾,你要记得,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真心的。” 直到此刻,姜如倾依然能清晰地记起他的温柔,透亮的瞳眸像一泓化了冰的春水,映着她的倒影,好看得不像话。 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发梢边的耳垂也发了烫,姜如倾揉了揉,突然想得什么,起了身,赤着玉足跳下了床榻。 芳沁推门而近,看到的就是她如墨的发丝垂至腰间,光着脚踩在木制地板上,粉嫩的脚趾微勾着,露在寝衫外头,朦胧的月光从窗棂处透进来,勾勒出她的玲珑紧致腰线,手执一个蓝色锦囊,看出了神。 她忙过去将绣鞋拿过来,蹲下身埋怨道:“主子,地上凉,小心身体进了寒气,你也太不爱惜自个了。” 姜如倾应着,但有些心不在焉。 芳沁继续说道:“刚刚我和孟仁去街上买了几套男袍,明日给主子换上吧。” 姜如倾没接她的话茬,蹲下身,目光闪闪看着她:“沁儿,你说裴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芳沁被她莫名其妙的问题怔愣了愣:“主子,我哪知道,我和裴大人统共也没见几面,他是好是坏,我都是听主子说的。” 姜如倾扶起她在床侧坐下:“那你就说说,你看过的这几面对他印象如何?”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之前一直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但她对他或许存在误解,她想跳出来听听其他人对他的看法。 “神采英拔,我就没见过比裴大人长得更好看的男子了,更关键的是,每次我看到裴大人时,他的眼睛就像长在主子身上似的,寸刻不离,我觉得他是把你放心上的,”芳沁笑道,“主子这是放不下了?” 姜如倾羞红了脸,轻咳了咳:“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只是有些事没想通罢了。我也乏了,不去想了,时辰也不早了,歇下吧。” 芳沁起了身,拿着被衾在对侧的罗汉榻上铺着,笑道:“主子,今天裴大人来救你,心动了吧。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有谁比裴大人做姑爷更合适的人选呢。要不我们明天不去天水了,继续往前走?” 姜如倾扔了一个靠枕过去:“寝不言食不语,好好睡你的吧。” 她听着芳沁低低的笑,也忍不住嘴角一翘,放下了床幔。 姜如倾躺在床上背过身,打开蓝色锦囊,里面除了她的珍珠耳坠,还有一枚小金印,上书用小篆刻着“乐城绶印”。 姜如倾将它握在手侧,冰寒沁凉的外壁已是被她手心焐热,她确实搞不懂,明明说放她走,却连城都拱手相让。 她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被抛弃了,还把手中的家当主动递上来,又觉得他还是聪明,她才傻,本来毅然决然要走的心,被他这一金印牵绊,反而犹犹豫豫。 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 姜如倾感觉有人在背后擦着她的长发,佯装教训道:“怎么又不擦干就睡去了?” 口气是严厉的,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又轻又缓,百般轻盈,却令她头皮发麻。 她的心又砰砰狂跳起来,他擦了半晌,就挨着她的后背躺了过来,环抱着她,喷薄的吐息,滚烫又轻飘,令她阵阵发颤。 她好想转身问问他,他是不是也是重生而来?上一世为什么灭了大齐?最后怎么死的?为什么又来招惹她? “倾倾,我好想你。”耳畔出现他的蛊惑的低语,深沉的投掷至心里。 单是这一句就让姜如倾溃不成军。 “靖之……”她已哽咽,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他把她拥得极紧,下巴抵着她的肩头,细细地闻着,姜如倾被他的呼吸挠得痒痒。 帐内旖旎浮动。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29节 良久,他的手熟稔地伸进衣.摆里,游弋点火。 即将触碰到莹润半圆之时,却被姜如倾握住了手掌,挡了挡,嗔怪道:“靖之,这一世我们还没成婚呢,而且我有问题问你。” “你问。”他的喘息声在加重。 衾被里闷热得很,姜如倾将他不规矩的手也一并拿了出来,刚想开口,却发现他们的手上满是鲜血,黏黏糊糊。 不会是她的。 她缓缓转了身,看他面色无恙,可往下看去,玄色锦服已被万箭刺穿地千穿百孔,汩汩往外流着血,很快就在床上蜿蜒成一条条血河,她想拿手去挡,但太多了,血从她的指缝间流窜。 姜如倾恸哭流涕。 扯过衾被去缠裹着他,可没一会儿,那被褥也马上被血浸润了,渗透出来,锦被上的牡丹被血染得鲜红。 她拿自己的身体去挡,抱着他,泪如雨下,不住地唤着:“靖之,靖之……” “主子!” 姜如倾被喊醒,眼里还蒙着水汽,朦朦胧胧看清眼前的人是芳沁。 她猛然坐起,看向床榻一边,没有他人,床上也没有血流成河,被衾上的牡丹依然是鹅黄色,开得娇艳,她又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白净净,哪有血迹。 姜如倾这才确定自己是做了噩梦,但心口的慌张却毫无减轻。 芳沁轻拍着她的背,担忧地看着她:“主子,你最近总做噩梦,明日我去找个药铺给你开些安神的药方吧。” 姜如倾的额间和后背已是沁出了香汗,她拿手抹了抹,摇了摇头:“现在几时了?” 芳沁回道:“主子还早呢,才刚过寅时,再躺下睡会吧。” 姜如倾点了点头。 但躺下后却是毫无睡意,裴文箫万箭穿心的模样在眼前晃着,他的眸中满是不甘心,还有忧伤。 她一想到,心就抽抽地疼。 就这样睁着眼到了天亮,熹光打落了进来。 芳沁打开床幔的时候,吓了一跳,见自家公主两眼直灯,眼下泛着青灰,似有泪痕,手上握着蓝色锦囊,握得极紧极紧。 她心疼问道:“主子,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天再上路?” 姜如倾坐起身来,似是下了个很重要的决定:“不休息,今天就出发。” 芳沁叹了叹气,替姜如倾换上昨日买的月蓝衣衫,刚给她束好玉冠,就听她对着铜镜很是认真地说道:“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芳沁愣了愣:“主子要找谁?问什么?” 姜如倾回转身,面色稍稍好看了些,和芳沁说道:“沁儿,你帮我把冯涔和孟仁找来吧,我有事要和他们说。” 芳沁颔首。 极快,三人并排站在姜如倾面前,围看着她。 姜如倾清了清嗓子:“我的心腹都来了,那就宣布一件大事。昨晚我思考了一夜,觉得我们在战略上有些纰漏。” 三人皆未语,听她继续说。 “我们如果去天水赚钱,不也是赚得是齐国百姓的钱,齐国百姓的钱从何而来?” “国库。”芳沁答道。 “很好,”姜如倾赞叹道,“所以我们赚了从国库而来的钱,最后又返还给国库,这不就相当于没赚嘛。” 孟仁和芳沁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姜如倾说道:“左手进右手出,最后都是大齐的钱,亏的是谁?” “齐国百姓。”孟仁答道,因为这里只有百姓出了钱。 “非常好,”姜如倾竖起大拇指,“所以我们不能在天水赚钱……” “也不能在齐国赚钱,”冯涔接了话,笑着望向她,“对吧,如倾。” 姜如倾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必瞒不过冯涔,避了避眼神,手心发汗。 芳沁和孟仁同时问道:“那去哪?” 冯涔拍了拍两人的小脑袋,浅笑道:“两小糊涂蛋,怎么没学到你们家主子半分聪明劲呢,自然是去魏国晋阳。” 他大手一挥:”备马车吧!” 作者有话说: 我们倾倾牛啊,第一次做生意就去国外,哈哈哈~ 裴大人:老婆来找我了! 冯涔(翻白眼.jpg:没有我,你老婆没那么快醒悟!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13 21:06:33~2022-03-14 21: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309275、5086269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小祖宗 姜如倾刚坐进马车, 东陵县令冯布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小侄,等等。” 冯涔从马背上跳下:“叔父,何事?” 原来这东陵县令竟是冯员外的弟弟, 也就是冯涔的亲叔。 冯县令拢了拢乌纱帽,往马车看了一眼:“涔儿, 这车内是何人?你们又要去何地?” 冯涔自然不能说这是五公主, 他昨日好不容易说服叔父, 让他接受裴大人和五公主凌晨就从东陵走了的事, 今日自是不可能打脸。 他笑道:“这是裴大人心尖上的宝贝,叔父可要查看?” 话说得含糊, 意味不明,但空中飘着暗香, 为官多年的冯县令马上心领神会:“侄儿说笑了,这裴大人的心肝,我哪能随意观摩?” 心里却在腹诽这裴大人昨日才带走五公主, 现在又要来个金屋藏娇,真是胆大包天。 “那这么说你要去魏国?”冯涔问道。 冯涔颔首。 冯县令面露难色,从袖中拿出信纸:“您父亲今早飞鸽传书, 你看看吧。”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您告得状吧。”冯涔边拿过信纸边怪罪道。 上书写着“我儿,母亲病危,速回。” 他皱了皱眉头, 怎会如此,出门前还好好的啊,看叔父也是一脸不知情状, 无奈只能返回马车和如倾说了实情。 “那你快回去吧, ”姜如倾很是深明大义, “等员外夫人病好全了, 再来魏国寻我。” 冯涔嗯了声,可眉头依然紧皱,不甚放心地嘱咐道:“进出晋阳需要通行铭牌,你找到城门外杨柳树下的客栈,将我给你的那把玉脂扇拿给掌柜看,他会帮你办妥的。” 姜如倾点了点头。 他依然念叨着:“裴大人是个外冷内也不一定热的人,但确实也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我先给他去封信,你到了晋阳,遇到什么麻烦,都大胆找他,他都会为你摆平……” 姜如倾摆了摆手,打断道:“涔涔,先别告诉他,等我去晋阳落脚稳妥后后,会当面去找他问清楚的。” 冯涔望着她,清澈的眸中很是果断,顿了顿,说道:“好,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但我得和你提个醒,凡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我看你就是忧心太重,拿着这十万乐意逍遥有何不好,非得赚大钱充盈国库,你呀,就是担子太重,其实卸一卸也没什么不好。” 姜如倾听着还感动的,从小太师教她的道义都是国家,夫君,孩子,最后才是她自己。 但冯涔和她说,让她先考虑自己。 在各种头衔之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心底涌入一股暖意,她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谢谢你,涔涔。” 冯涔继续道:“还有一点,如果靖之有一点不让你满意了,马上离开,不就是个男人嘛,别惯他毛病,”他挑眉笑道,“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比如我,店铺开不下去了,我卖画养你。” 姜如倾的心也被他说得轻松起来,也跟着玩笑道:“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富商,男人左右不了我。” 冯涔看她吹弹可破的面肌上满是从容,心也稍安了安,点了点她的秀鼻:“好啊,那以后你养我。” 话毕,像是怕姜如倾打他,一溜烟就钻出了马车。 姜如倾笑出了声,冯涔于她,是亦亲亦友的存在,他从未掩饰对她的喜欢与欣赏,也正因为他的这份坦荡,大方磊落,他们之间无所隔阂。 她想,冯涔在裴文箫面前也是如此襟怀洒落吧,所以那人即便冒着通敌的罪名也要和冯涔成为良友,他素来最厌恶偷奸耍滑,撒诈捣虚之人。 思及此,姜如倾有些惴惴不安,她都是把他当成第一次见面来相处,若他知道她也是重生的,不知道该如何想,但话说回来,裴文箫不也没有直接告诉她,他是重生的么?这样还稍稍扯平了些…… 她擦了擦鬓角的汗,定了定神,对马车外的孟仁说道:“出发吧。” - 一路颠沛,姜如倾虽上一世也行过这一段漫漫长路,但心境却完全不一样,前世是想着能多晚到就多晚才好,现在却觉得能早到一个时辰也好的。 紧赶慢赶,也行了半个多月,在一个暮色四起的傍晚,才到晋阳。 刚下马车,办理好冯涔所说的通行铭牌,姜如倾这小身板似水土不服,有些吃不大消,染了风寒。 他们在城内的两义轩客栈住下,正对飞鹤居酒楼。 姜如倾看着对面的宾朋迎来送往,盯着门口的川流不息,心跳如雷,这飞鹤居是镇国公府的产业,裴文箫时常有宴请均会安排此处,今夜,他会不会前来? 她摸了摸怀中的蓝色锦囊,想着若见到他,定得把话问清楚,她直觉这之间定有什么隐情。 “主子,你刚染上风寒,可别再让风吹着了,上床歇会吧。” 刚打了热水的芳沁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姜如倾临窗站着,心疼道。 天色也还不算晚,不远处的几缕朝霞闪着金光,贴在西下的天边,带着难割难舍的情意, 姜如倾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面色瞧上去很是憔悴,嘴唇发白,这般去见他总归不是太好,她也就听了芳沁的话,在床榻上躺了下来,想着眯一会儿。 但这一睡沉,就不知天昏地暗,待等姜如倾猛然睁开眼,发现外边的天已完全黑了,她赶紧下榻,走至窗前。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0节 对面的飞鹤居已打了烊,只零星地点着几盏灯笼,燃着幽幽的光。 听到动静的芳沁赶紧起了身,揉了揉眼睛,拨了拨灯烛:“主子怎么起了?可是又做了噩梦了?” 又拿了件薄衫,缓步走过去给她披上。 姜如倾看着对楼的大红灯笼若有所思,尔后拉过芳沁的手:“沁儿,陪我去个地方。” “主子,这大晚上,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儿呀?”芳沁替她紧了紧衣衫,一顿,“主子不会是想去找姑爷吧?” 姜如倾未语,但她月眉星眼,眸底皆是笑意,已是默认。 “主子,你还发着汗呢,这一来一回病情加重了该如何是好,”芳沁苦口婆心道,“何况我们也不知道镇国公府在何处,万一姑爷不在家呢?有什么事明天说不得呀。” 姜如倾已经坐在铜镜前整理衣冠,两眼巴巴地望过来:“沁儿……” 她的杏眸含水,这一瞧谁能受得了。 芳沁马上缴械投降:“好好,主子,我们去。那要不要叫上孟仁?” 姜如倾扣着襟排的手一顿:“不用,他这半个月赶车也是够累的了,让他好好睡个觉吧。” 月色皎皎,姜如倾带着芳沁很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镇国公府的大门,敲了敲门上的兽面衔环。 “主子,你怎么对姑爷家这么熟悉?”芳沁疑惑。 姜如倾心虚地搓了搓鼻子:“以前在书上看过晋阳地图,记住了。” 芳沁挠了挠头,她怎么没在齐国见过这样的书,能把镇国公府标注地如此清楚…… 但门内很快走出了一老伯,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如倾认出,这是吴管家,在府内已有二十余年,她上一世能很快地上手镇国公府家务,也是幸得他的帮忙。 她能再一次看到他,竟有些激动。 吴管家走过来:“我是本府的老吴,两位小公子,夜深了为了何事前来?” 姜如倾按捺住心里的热烈,不动声色地作揖道:“吴管家,我想找镇国公裴大人,还请您通报一下。” 吴管家笑道:“公爷还在军营未归呢,小公子还是明日再来寻吧。” 看来真被沁儿说对了,不在家,姜如倾略有失望。摇了摇头:“那我站在这里等等吧。” 她估计也差不多时辰该回来了。 吴管家看了看眼前人,英英玉立,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但却从未见过,也不敢断然放入府内客房歇着,但又于心不忍她站在这儿,便说道:“既如此,小公子随老奴去耳房内坐着等吧。” 桌上的烛火如豆。 姜如倾坐在长条矮几上发着呆,听着门外当值的两个小家丁说着闲话,一开始都是家长里短,无非就是这个月的俸银涨了少了,哪个院里的小丫鬟好看之类的琐事,直到她听到了自己—— “听先前去的侍卫说那齐国的五公主长得可是倾国倾城,千娇百媚,难怪连裴大人都被迷了眼。” “我看未必是动了真情,不然怎么不把那五公主带回来,而是闲养在乐城?” …… 原来裴文箫回来后并未告知众人她跑路一事,也没再另寻其她女子,而是找了个她在乐城的借口,姜如倾嘴角微勾,这倒是个好办法,巧妙地规避了两国交战。 又听那两人继续说着—— “我看老夫人倒是乐意,巴不得那齐国公主别来。” “可不是,没看这几日,那靖安侯府的白小姐都留宿在我们府上,美其名曰是和老夫人做个伴,但谁不知道这是想在公爷大婚之前,先嫁进来,给那个齐国公主下马威。” “照我说,白小姐也算是万里挑一的天姿国色,又是老夫人的表外甥女,亲上加亲,有何不可?” “没准裴大人早有此打算呢。” …… 姜如倾脸色暗沉,推开房门,喝道:“主人不在就这儿嚼舌根,镇国公府还真是没规矩!” 那两人被震慑,望向不知从哪出来的俊俏少年郎。 闻声而来的吴管家赶了过来,姜如倾将蓝色锦囊塞到他手上:“吴管家,这个交给你家大人,告辞。” 话毕就像一阵风从偏门跑了出去。 过来好半晌,那两个小家丁回过神来,问吴伯,那两位是谁。 吴管家也茫然无知。 此时,门口传来窸窣动静,应是裴大人回来了。 三人一起迎了上去,裴文箫一眼就看到了吴管家手中的蓝色锦囊,凛冽的面容马上变得柔和,大步向前,问道:“人呢?” 三人面面相觑,道已经走了。 裴文箫追出门看,长街上只有被夏风卷起的落叶,哪还有半个人影。 吴管家说已经走一会了,他点了点头,想是她等得不耐走了,便说道:“以后她来,安排进阆苑的西厢歇歇。” 三人诧异,阆苑的东厢住的是裴文萧…… 比这更诧异的是,自家大人竟然在笑,他竟然会笑!还会有如此明朗、毫不掩饰的笑,更是好奇那位小公子的身份,但也不敢多问。 倒是裴文箫单手抛掷着锦囊,满面春风地进了府。 桃花眸底淬着星光,弯唇含笑自言自语道:“小祖宗来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倾倾,小孩,小祖宗,我是给老婆取爱称的小能手。 姜如倾:滚,把你府上的事解决好再提头来见我。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31章 、委屈 风清月皎。 裴文箫走在府内的廊庑下, 嘴角就没下来过,他拿着锦囊靠近鼻尖,细细地嗅了嗅, 这是她身上的味道,带着点兰花的幽香又伴着她独有的清冽, 很是好闻。 他停了脚步, 站在月色下摩挲了好一会, 才将锦囊小心翼翼地塞入衣袖里,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 重新放入贴身锦服内,才大步向阆苑迈去。 刚推开房门, 一股甜腻之感扑面而来,他对气味向来敏锐,皱了皱眉, 听到里屋内隐隐绰绰的响动,心起怒气,站在门外, 大喝道:“品山!” 品山是裴文箫的贴身侍从,听到动静,马上从廊下走了过来:“公爷。” “阆苑现在是谁都可以进了?”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 但字里行间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品山解释道:“公爷,今日表小姐生辰,一高兴和老夫人多喝了几杯, 喝醉了, 非得等公爷回来, 老夫人拗不过, 就让小姐来阆苑等着公爷。” 裴文箫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你现在是老夫人的人了?” 品山的腿脚瞬时软了,跪下道:“我自是不敢,对公爷忠心,天地可鉴。只是这表小姐非得过来,她又是靖安侯府的千金,我们碰不得,说不得,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裴文箫冷声道:“既然我们碰不得,那老夫人总可以碰,你去给老夫人传个话,要么以后我就不回府了,这镇国公府由她们说了算,要么就让表小姐今晚回靖安侯府去。” 品山不忍道:“可公爷,表小姐都喝醉了,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 裴文箫面色沉了沉:“你的好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品山知道公爷这是发怒了,也不多言,赶紧起身,正往前走了几步,被房内娉婷出来的女子制止了:“品山,慢着。” 白涟穿着一身雪纱留仙裙,面色绯红,双目泫泪,好一副楚楚可怜。柔声道:“表哥也别为难品山了,你刚刚说的话,我在屋内也听着了,表哥就这么不待见我?” 裴文箫在屋外说得狠戾,这廊下的丫鬟家丁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虽然知道表哥素来不喜旁人进他的私苑,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想着或许,他会为她破例。 裴文箫面无表情:“既然听见了,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自己家吧。” 白涟的胸口隐隐作疼:“今日涟儿生辰,我就想等着表哥对我说一句‘生辰吉乐’就这么难?” 裴文箫看向她,略显不耐烦:“生辰礼一早就派人给你送去了,你大半夜在我房内成何体统?若是无事了,就赶紧回去收拾吧,我让品山送送你。” 话毕,他把脚步往后缩了缩,往阆苑的西厢走去。 “表哥,”白涟叫住他,“每年的生辰礼是品山从库房里挑选好直接送过来,你都不知道送了什么是吧。” 裴文萧偏了偏头,看向品山:“送得不妥么?” 白涟摇了摇头,苦涩道:“品山是你一手栽培大的,礼俗送物怎会出差池。” 裴文萧觉得聒噪,冷眼问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涟啜泣道:“你从未在意过我么?表哥,是不是因为我父亲是靖安侯,所以你才不愿接受我?” 虽然靖安侯是裴文箫的表舅,但两人在朝廷上早已是分庭抗礼的局面。 靖安侯爷虽已是两朝元老,党羽众多,但裴文箫握着先帝赐予的镇国公府的一半兵权,且经文纬武,更深得青年才俊的拥泵,在朝中有甚嚣骑上的趋势。 两派在宦海底下已是暗流涌动。 裴文箫转身,眼眸像化不开的冰山,淡漠道:“白涟,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接受你是因为不喜欢,和你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品山送客!” 他大步迈进了阆苑西厢,廊下的一片抽噎闹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但裴文箫却仿若无闻,手执锦囊,在馥郁的香泽中睡沉了,这是他这一世的第二次好眠。 第一次还是那个吻她的夜晚,他都忘了那晚的月色如何,时辰几许,只记得后来,她像只彩蝶,从宫门内飞奔而来,带着这般丝丝缕缕的幽香扑向他…… 第二日一早,裴文萧就叫来品山,事无巨细地吩咐道:“这儿的书架,去搜寻一些名家字画放着,那汝窑花瓶插些栀子花,还有把这些锦衾换成深红色的罗云绸,最好是有胭脂云点缀的……” 他记得上一世,每日晚归,她就会趴在这深红床榻上,同他叽叽渣渣说着白日府上的趣事,莹润的线条躺在胭脂云的点点花瓣之上,清纯又撩.人。 品山以为大人会问关于表小姐的事,哪知与他说得是这些家长里短,彻底傻了眼,大人何曾关心过家具摆设?竟还落实到被衾上的花纹图案,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品山实在没忍住,满脸忧色地上前摸了摸大人的额头:“不烫啊……” 裴文萧瞪了他一眼:“在这里瞎琢磨什么呢,还不快去置办!” “是,”品山后退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大人,我先给您换上当值的衣服吧。” 裴文萧捋了捋衣袍:“不必,今日不去军营了,”尔后又想到了什么,浅笑道,“如果有叫舟公子的人来找我,就直接带到书房来。” 品山看着自家大人的笑颜,竟忘了应声,他家大人竟然会笑?! 天光从大亮到晦暗,裴文萧的脸色也跟着落日沉了下去,他才逐渐接受姜如倾今日应是不会来了的事实。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1节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两国交战都没这个问题难处理。难道她深夜前来送金印不是有话和他说,而是要迫不及待地和他一刀两断?摆脱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点? 但如果昨晚没被马副将拉去看他新生的小儿,是不是就能早回来一点呢?会不会就能碰上倾倾?会不会还能挽回? 越想越不是滋味,裴文萧沉声喝道:“品山!你去把马副将请到飞鹤居,就说裴大人今夜请他不醉不归!” - 天色昏沉。 姜如倾都不知道自己是躺了多久,昨夜从镇国公府出来,她就一阵阵地发寒,到了客栈就受不住倒下了。 只记得早间孟仁找来了大夫,耳边陆陆续续的听着他说得病症:“这是感了风寒,又加上急火攻心,导致气滞血瘀,心神失养,哎……身可治,心难痊,得小心照顾着。” 待大夫走后,姜如倾细细品味他说得话,觉得说得不对,她怎么会急火攻心,怎么会为了裴文箫那个混蛋心神失养。 可芳沁却用温热的毛巾擦着她的脸,心疼道:“主子,别哭了,我们好好吃药养病,总会好的,冯公子说得对,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咱也不能受委屈。主子不是还要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女富商么?你得赶紧好起来。” 可真是她的好芳沁啊。 姜如倾点点头,拿热毛巾盖过脸,男人只会影响她成为富商的速度,既然心难痊,她就分散精力,不想心,只想赚钱。 她将毛巾揭下:“孟仁,沁儿,今日你们去办两件事,一是去街上看看有没有租售商铺,价卖多少,长宽几何,都一一打听仔细了,二是看看城内有没有私宅租赁,不用太大,但最好不临街,长住客栈也不是办法。” 孟仁看她唇色发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关心道:“公子,您都生病了,等病好全些,我们再做这些事也来得及。” 芳沁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和孟仁说道:“我们就按公子说得做吧,这样她才会好得快些。” 姜如倾笑了笑,对芳沁点了点头。 随后,芳沁又按照她的吩咐,拿了一些笔墨和书放在她床前,劝慰了几句别看太久的话,便和孟仁上了街。 姜如倾披着薄衫,半坐在床榻上,大略地写了写接下来的规划后,便觉得双手无力,豆大的汗珠子不断往下冒,一阵虚脱,就倒下昏睡了过去。 这一醒来,便看到窗外已是漆黑一团,芳沁和孟仁还未归。 咽喉干得要冒烟,姜如倾寻屐下榻,迷迷糊糊地喝了杯水,夏风从窗缝里透进来,沁凉不少。 她缓缓走过去开了窗,紧了紧身上的薄氅,晚风拂着她如墨的发丝,倒是觉得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姜如倾倚着窗,浅酌着杯中的水,看着街上摊贩叫卖声不绝如缕,往来如梭的人流不息,不禁感叹,晋阳还是繁华。 选择到这里从商倒是正确的。 姜如倾突然心中一松,这些人都是行走的银子啊,未来都会来光顾她的商埠。 她不禁乐了起来,想着街上那个穿华服的女子,应是会去她商埠的一楼珠宝行买胭脂钗戴,那个牵着小娃手的夫妇,应是会去东面买风筝,那个进飞鹤居的男子日后会去商铺二楼的食行喝酒吃肉……这些人花的是银子,买的是快乐。 从她那里获取的快乐,思及如此,连她也变得快乐轻松许多。 姜如倾拿着白瓷杯,刚准备入口,微微抬了抬眼,笑容一僵,心砰砰地直跳。 对面那双桃花眼眸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即使隔了一条街,她都能感受到他眸底的温柔。 “啪”她慌忙将窗户关上,快速地回到床榻抱被坐下。 一定是她看花眼了,今日并非休沐,裴文箫不是在宫内就是在军营,怎么会在飞鹤居? 定是她烧糊涂了。 姜如倾又轻手轻脚地挪至窗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个窗缝,对面根本没有站着的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果真是自己病懵了,都出现了幻影。 背后响起了开门声,她将窗棂重新打开,边说道:“沁儿,怎么去那么久?找到合适的宅子了么?” 她一转身,就对上了那双幽深还带着点委屈的眼眸:“你又打算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在别人面前狠戾酷帅的裴大人,又开始在倾倾面前嘤嘤嘤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感谢在2022-03-15 23:41:21~2022-03-16 17:0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暮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表白 ——“你又打算不要我了?” 这般负屈含冤的语调, 令姜如倾怔愣了下。 裴文箫往前了两步,梨花桌上昏黄的烛灯映着他清晰可见的下颌线,白净俊秀的脸庞浮着淡淡的酒红。 他喝酒了。 裴文箫竟然在未休沐的日子喝酒了?! 姜如倾心尖一颤, 很是诧异。 裴文箫因为怕军营夜间有紧急事报,是极少喝酒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醉酒醒来后会忘记醉后发生过何事, 这对于裴文箫而言, 是失控的。 她也是在镇国公府过第一年春节时发现的——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是他刻薄,她取悦, 彼此针锋试探,明里暗里地针尖对麦芒。那是正月初三, 刚击退楚国边邑的进攻不久,裴文箫很是高兴,在府内设了宴, 邀请了众将士来聚聚。 因打了胜仗,气氛一时轻松融洽,将士们也放开了喝, 趁机灌他酒,他也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夜半三分,裴文箫送入阆苑时,已是酩酊大醉。 往常都是他躺罗汉榻, 她躺床榻, 等第二日一早, 他就把被褥整理好放至床榻, 所以侍从们从来不知,他家大人已经连续一年没沾过床。 但那日筵席散后,品山扛裴文箫进了东厢,直接把他往床上送,还给他脱鞋宽衣,姜如倾也不好说什么。 待品山走后,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也拖不动裴文箫,就自己拿着被衾,默默地躺在罗汉榻上,想着也让他过个年,好好在床上睡个安稳觉。 可过了不久,姜如倾听到床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刚要起身看看,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压倒了。裴文箫躺了过来,和她一起蜷在罗汉榻上,酒香扑面而来。 她想走,却被他禁锢着,且越靠越近。 月光洒落,姜如倾浓睫轻颤,不敢动弹,魂像飞上了天,她看到他慢慢捧起她的脸,漫天吻她,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朦胧又纯粹。 许久,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才感觉那人松开了,很快就趴在她的颈窝处睡了过去。 姜如倾也就不客气地爬回来自己的床榻,但接下来如何面对裴文箫,却让她彻夜未眠。 结果到了第二天吃早膳之时,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她以为是眼下泛青被他察觉了,刚要解释,就听他问道:“是上火了么?嘴怎么这么肿?” 她以为他是在说笑,却不想他对下人沉声喝道:“怎么照顾的夫人?赶紧叫府医来看看。” 他已经全然忘记昨晚发生的事,她气得当下摔了筷子走人…… 姜如倾从神思回转,抬眸看裴文箫,他的面色和那晚的一样,不得不说,这副皮囊是真赏心悦目,那白中透点醺红,像冬日深藏在粉墙黛瓦里的暗香雪梅,惹人忍不住上前嗅嗅。 姜如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见眼前人似是比她更迷糊,她心中的小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向前走了一步。 姜如倾往左偏了偏头,那人也跟着偏了偏脑袋,姜如倾向右一偏,那人也跟着向右,他脸上竟有少见的呆萌。 这是喝了多少,姜如倾想笑,戳了戳他的脸蛋,问道:“喝酒了?” 他也马上效仿,点着她如玉的面容,如实回答:“是,喝酒了。” “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姜如倾抬眸,看他狭长的桃花眼眸里满是她的身影,人间万色,温柔至极。 裴文箫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拥她入怀,轻呵的吐息在耳畔回荡:“因为想你。” 姜如倾那本空荡荡如山洞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对裴文箫有一万个恨之入骨的理由,却又会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变得柔软,舍不得恨他。 姜如倾的双手缓缓抬起,回抱着他:“你府上不是有白涟,何苦想我?” 话说出口,她才觉得像打翻了醋坛子,太过酸涩。 她听他在耳边轻笑了声,热意带着清冽的酒气喷薄在她的耳廓,她禁不住颤了颤,双手紧握着他的衣袍,揪出了条条褶皱。 “你竟是因为这个醋了?”她听裴文箫委屈道,“害我在府上等了你一整天。” 姜如倾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装醉,头脑竟如此清醒,还能听懂她的话,应对自如,但听到他说等了一整天,嘴角又不自知地上扬。 她想到刚刚发现对他时的悸动,问道:“你在飞鹤居是不是很早就发现我了?” 裴文箫在她颈侧摇了摇头,很轻很轻,像是在蹭着她的发梢:“我以为是喝多出现幻影了,没想到真是你。” 尔后又不确定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真的姜如倾吧?” 姜如倾乐出了声,看来还是醉着的,她也学着他的动作,捏着他的俊容,说道:“如假包换。” 裴文箫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露出明媚的笑意,但很快又垂下嘴角,耷拉着脸,从怀中拿出蓝色锦囊,晃了晃:“你还给我这个,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 姜如倾望向他,和那天满是泥泞来找她的时候很像,明明没下雨,却像被暴雨拍打的,淋得湿漉漉的小狗。 但又想到昨晚那两个家丁说的话,他府内还有其他姑娘惦念着,气不打一处来道:“是啊,我是想和你一刀两断,你又不是没人疼?这个金印我用不上,留给你未来的镇国公夫人多好。” 许是话有些长,理解费劲,她看裴文箫眉头皱了皱,在认真思考着她说得话,并未发声,他是真醉了。 尔后想清楚了些,裴文箫往前一步,单手捂上了她的嘴,似是想堵上她绝情的话。 姜如倾好气又好笑,呼出的气息洒散在他的掌心,裴文箫觉得痒痒。 他有些站不住,踉跄地松开了手,倚靠着黄花梨桌,缓缓坐在矮凳上,单手托着腮,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满是束手无策。 室内一时静谧。 姜如倾被他看得羞赧,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吧,其实我昨晚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现在问也不迟,你要如实说。” 裴文箫点了点头。 但随后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坐在他的修腿上,雪松般的凛香从后面环绕,姜如倾的心要跳出嗓子眼。 她推了推,没推开:“好好说着话,你干嘛这样?”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微烫,陷在她的发梢里,也把她一并点燃了,姜如倾在绣鞋里的脚趾忍不住蜷了蜷。 裴文箫委屈巴巴地说:“我怕我答不好,你再跑了。” 他今夜过分乖了。 姜如倾没再推开,任由他抱着,就当是他耍了酒疯,反正明日一早,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2节 她偏了偏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问道:“你喜欢白涟?” 她其实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从上一世就想问,女人的直觉最为敏.感,怎么会看不出白涟对他的意思呢? 即使前世她做了镇国公夫人,但老夫人明里暗里撮合他俩,她还是能感受到的,毕竟靖安侯府如若和镇国公府结亲,化敌为友,那这两世家所向披靡,连皇上都得让个三分。 更何况前世的最后,是白涟来送的和离书,而且说裴文箫那时就在靖安侯府,没准就在商量议亲一事,没准她死了之后,白涟就嫁了进去。 没准他们早已想让她死,她这一自刎,倒是提供了便利。 越想越气恼,姜如倾猛地站起,像往后抽身,却又马上被裴文箫圈住,难以动弹。 他将她转了过来,烛光在他长睫上洒了层暖意,双眼明洁洞彻:“我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任何人,我只喜欢你。 姜如倾的心又变得软塌塌,就像是一片草地,被小狗水涔涔的小脚印轻轻地踏过般柔软。 没准只是哄你呢,姜如倾在心里默念,上一世又不是没说过这般甜言蜜语,最后还不是杀了你的父皇,灭了你的家国?一定要沉着冷静。 不要沦陷。 得问些关键的了,她定了定神,肃了肃面容:“裴文箫,你是不是也是……” “重生的”三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裴文箫打断:“倾倾,你好凶。” 跟着这句话的还有他的吻,纷至沓来。 姜如倾还在错愕,裴文箫的柔软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探了进来,她的编贝想着阻挡,但他的来势汹汹,根本就招架不住,很快就被迫降投顺。 浓烈又醇香。 他是醉的,姜如倾感觉自己的病应是还没好全,也有可能是被他传染了醉意,变得晕晕沉沉。 裴文萧将她轻巧地向上一托,让她正对着他,手掌已变得滚烫。 粗粝的触感摩挲,姜如倾不禁抖了抖,忍不住低浅吟吟。 裴文箫像是得到了默许,更是缠磨。 姜如倾觉得自己刚刚想错了,他哪是过分乖,这是借着酒意憋着坏呢。 缠绵多时,她醉得厉害,他似乎清醒了点。 额间抵着她的额间:“刚刚想问什么?” 太近了,连呼吸都变得粘稠。 姜如倾将脑袋往后挪了挪,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腿.脚乏软,不得不双手撑在他的肩侧,潋滟的唇含着水光,一翕一开:“我想问,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喝醉了酒的裴大人很好乖呀! “爱要及时,别总说下一次。”希望大家得偿所愿,当然也要多多收藏啊~ 第33章 、外室 房门被哗然打开, 对话再一次被打断。 姜如倾被裴文箫挡住了,但听动静应是芳沁和孟仁回来了。 这般仪态不雅,她慌忙想站起, 却被裴文箫误以为她又要跑,一把将她拽住, 恰被刚从屋外进来的孟仁看到。 孟仁以为是姜如倾被陌生男子擒住, 逃脱不得, 不由分说, 往那人高马大的男人后颈上猛地劈掌,发狠一打。 裴文箫本就是醉着的, 意识尚且模糊,且仅有的注意力都黏在姜如倾身上, 根本没察觉身后的偷袭,就这样轻巧地被孟仁打趴,闷哼了声, 往前一栽,倒进姜如倾的怀中。 他上身的力量一时间全倒向了她,姜如倾扶了扶身边的花梨木桌, 一时动弹不得。 芳沁忙从后跑进来,着急道:“主子,你没事吧?啊……姑爷!” 孟仁心头一惊, 后知后觉地跑到前面看了看,他竟把悍勇的裴大人给打晕了,这事可以在村子里吹一辈子牛了, 但前提是明天他还能活着走出晋阳城…… 一时无措。 姜如倾提醒道:“别愣着啊, 快将他扶稳, 让我站起来。” 孟仁这才注意到她还坐在裴大人的修腿上, 姿态暧.昧,更是懊恼刚刚的那一掌是劈错了,他恐是活不到明日了…… 面红耳赤,慌忙将裴文箫拉开。 姜如倾赶紧起身,敲了敲腿,走到窗外往楼下扫了眼,吩咐道:“孟仁,镇国公府的马车已在楼下候着了,你将裴大人送下去吧。” 姜如倾在二楼临窗吹了吹风,定了定神,直到看到那顶月蓝马车没入夜色当中,才在矮凳上坐下。 半晌,孟仁拿着黑漆托盘,含笑进来:“公子,还没吃吧?” 芳沁也缓步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影青石榴纹卧足碗端至桌上,缓缓打开碗盖,鱼香瞬间漫了满室。 姜如倾一天没进食,被裴文箫这一折腾,早已是饥肠辘辘,现又闻到鱼鲜的香醇,更是咽了咽口水:“你们也还没吃吧?快坐下一起吃,想不到这个时辰了,客栈还有如此美味。” 芳沁笑道:“主子,客栈哪有这么新鲜的鱼?这是我们今日看私宅时,发现附近有条河,孟仁就想着捉条鱼回来给您补补身子。” 姜如倾哦了声,一副明了状,笑嘻嘻道:“难怪这么晚回来,原来两人撇下我,去摸鱼了呀。” 孟仁刚褪下的红又涨满了脸,觑了眼芳沁。 后者舀着鱼汤,嗔怪道:“主子尽会打趣我们,下次再不帮你捉鱼了。” 但看姜如倾狼吞虎咽,又于心不忍:“小心烫啊。” 鱼汤浓郁,葱花点缀,姜如倾满足地喝到了第一口,忍不住赞叹鲜美,如若住在那私宅,岂不是日日都可尝这口褔? 便说道:“你们与我说说那私宅。” 芳沁给孟仁也舀了一碗鱼汤,笑道:“主子,那宅子的主人真不是一般的好品味,西面有蜿蜒的小河,背后有巍峨的山脉,树林围绕,如世外桃源,孟仁说这叫靠山,风水也是极好的,要不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 姜如倾被说得心动,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这么好的宅子,主人定是自己住了吧?去看了也只有羡慕得份,还是不惦念了。” 孟仁接了话:“公子,那宅子白日里大门紧闭,我跳上屋瓦看了看,宅内无人活动,且杂草丛生,应是荒废良久。我们明日去打听打听,如若能联络上宅主,没准有戏。” 姜如倾见这两人都对那私宅很是看好,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好,争取拿下。” 心里刚落了一块心思,又思量起商铺来:“那商宅可有合适的?” 孟仁摇了摇头:“按照公子所言,需要两层,还要将那么多商户集中在一起的楼,未曾见过。” 姜如倾也知这事不那么好办成,说道:“不急,等明日我上街了去看看,再想办法。” 芳沁和孟仁都是有分寸之人,见姜如倾未提裴文箫一事,他们也只口不问,三人闲聊了几番,便歇下了。 直到灯火全灭,周遭寂寥,姜如倾躺在床榻上,才思及今夜的荒唐。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她一时半会怎么也阖不上眼,一闭上也是那人的棱角分明的轮廓,带点醉醺的绯红,很诱人。 她被自己想到的“诱人”一词惊异了下,赶紧将此两字跳过,但又忍不住细细品味,觉得倒也是贴切。 那桃花眼眸里满是湿蒙蒙的迷离,凛冽的下颌线也沾满了柔光,像只软绵绵的小狐狸,确实诱人。 更醉人的是,他的酒香。 姜如倾从未知道酒可以如此甜饴,她喝的酒都是辣的呛喉,但从他嘴中汲取的,却是甘冽的细腻。 月光从窗棂悄然透了进来,她露在锦被外的脚趾忍不住蜷了蜷。 “主子,你在笑什么呢?”芳沁在罗汉榻上侧了身问道,她一开始以为是公主做了美梦乐出了声,但听了好一会儿,方觉不对劲,这笑声持续的时长也太久了吧。 姜如倾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笑了,道:“我可没笑,你幻听了。” 芳沁“噗嗤”笑出了声:“主子是在想姑爷吧?” 姜如倾被说中了心思,将被衾拉高了些,盖住了自己馥红的脸,羞赧道:“瞎说。” 芳沁认真道:“主子,我觉得姑爷挺好的,看着也不像见异思迁之人,昨夜没准是那两家丁瞎嚼舌根,底下奴才最喜欢见风就是雨,这深宅后院捕风捉影的事不比宫内少,您可别把他们的话太当真。” 到底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几句宽慰就说到了姜如倾的心坎里,想是这些年跟着她这冷落主子受了不少委屈,才能有如此觉悟。 可那两家丁口中的白涟不是旁的女子,芳沁不知这其中渊源,姜如倾可是清楚的,她是前世给她送和离书的人,又是裴老夫人的择媳首选,姜如倾不得不多想,这一世她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必须谨小慎微。 她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有去无回。 姜如倾偏了偏身,面向芳沁一侧,声色轻柔说道:“沁儿,你相信前世今生么?前世的孽缘会延续到今世么?” 语气里是迟疑的恐惧。 芳沁愣了愣,笑道:“主子,我不懂前世今生,但我刚进宫那会,觉得这宫门似海,很是骇人,一连烧了好几天,大嬷嬷来我病榻前,说了这么一句话: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是褔是祸都是你自个儿招来的,逃不了就好好受着。” “所以主子别怕,你大胆往前走,若真招了那祸事,沁儿替你挡着,更何况还有孟仁,冯涔公子哩,我们都替你挡着。” 姜如倾心安了不少,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命自我立,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唯儿女情长左右的姑娘了,褔和祸都寄情于一人身上。 她有那么多可做的事,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还有想守护的家国,男欢女爱只是日子中的一小部分,她和裴文箫的前路,就随缘看天意造化吧。 - 第二日,天光熹徽。 姜如倾坐在铜镜前勾绘,她本身是柳叶眉,细长纤柔,但因要扮男装,她不得不特意画粗描浓。 待收拾妥当,三人出了门,因做了半个多月的马车,姜如倾现在一看到马车就犯晕,天气也尚可,她决定今日步行走走。 “公子,我们先去看私宅吧。”孟仁提议道,“那宅子地颇远,要走好些路,一来一回费不少时,看完我们就往回走,刚好到了饭点,吃完午膳后,在街上逛逛消消食,顺便看看商铺。” 姜如倾觉得可行,一行人便往郊边走去。 行至半个多时辰,他们穿过清寂的曲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真如芳沁所说,巍峨的山脉高耸入云,左面有河流环绕,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宅子坐北朝南,青瓦灰墙,很是方正雅致,而且周围的屋舍极少,除了毗邻的一间屋宅,双眼望去,没有其他的邻里,这一点也甚得姜如倾的心意,她在深宫住惯了,不喜欢周遭太过吵闹。 这间屋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而建。 “得想办法找到宅子的主人,”姜如倾说道,“我看边上这座宅子贴着对联,且门匾上刻着马府,应是有人住着,孟仁,你上前去问问。” 孟仁道是,跨步敲响了大门上的兽面衔环,很快就有内侍从里面走了出来。 间或还有小儿的啼哭声从门缝里透出来,很很快就被哄下了。 姜如倾上前,作揖道:“冒昧打扰,烦劳问个事。” 那内侍也是低眉下垂,微微点头:“公子请说。” 教养极好,想是这宅子住着的主人家也是富有风度,姜如倾又对边上私宅的好感添了几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3节 她说道:“小哥可知,这隔壁的宅子是否租售?主人可在晋阳城?” 内侍似乎经常收到这样的问题,笑着应对自如:“公子,这宅子乃是宅主养老之地,不租不售,公子请回吧。” 养老?姜如倾不由推测,那宅子的主人应是年纪挺大,不过能闲情养私宅,想必是不差钱的。但听孟仁说宅内杂草丛生,许久未打理,那看来是还未致仕。 便说道:“小哥,听您这语气,应是和那宅子的主人相识,能否替我传个话,我就租一年,绝不耽误他养老,还能提前替他整理院子,走之前会将屋宅打理得锃光瓦亮,让他安心度个晚年。” 两人好一番推踞拉扯。 虽然来问那宅子的人众多,但内侍也是头一回遇到如此难缠的主,只好应下:“我先帮您问问我家夫人的意思吧。” “自然自然。”姜如倾看他有松动,心中暗喜。 须臾,内侍就走了出来,面露歉意:“公子,夫人说恐怕不行,那宅子的主人说一不二,且公事繁忙,不好用这样的小事去叨扰,公子还是请回吧。” 姜如倾的面色沉了沉,但仍不死心:“敢问小哥,这宅子的主人为何人?我绝不告发,只是想自己再去搏一搏。” 内侍见她满脸真诚,便悄声低语告知:“镇国公府的。” 他看姜如倾脸色添了层丧气,以为她知难而退,又多说了几句:“公子,并非我们不想帮,不瞒您说,这两处宅子都是裴大人的,虽说公爷人好,但我们毕竟算是傍人篱壁,自然不好得寸进尺,对裴大人多言什么,还请公子理解。” 姜如倾快速地理着思绪,这间屋宅也是镇国公府的,还住着个夫人,带着个小孩。 她的面色瞬间垮塌,裴文箫竟然养外室?! 还有个私生儿?!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人在军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将玫瑰藏于身后,逢人只说你我清白无垢。” 每天都送小天使们一句话,有些是摘抄,有些是自己写的,希望大家喜欢~记得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17 17:30:35~2022-03-18 17: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下问童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真相 姜如倾向后踉跄了几步, 面如土色。 难怪前世她在账目上未曾看到过私宅的进账,她是知道镇国公府底下有几处私宅的,但没留意过具体在何处, 也和吴管家提过,这些私宅闲置着也可惜, 不如就租售出去。 但吴管家回话说, 公爷的意思是留着这些宅子有其他用处, 她当时左耳进右耳出, 听过也就过去了。 却不曾想,裴文箫说的用处竟是拿来养外室! 阳光有些刺眼, 姜如倾知道再问下去就要离崩溃不远,可脑中就像有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再不断怂恿着她。 她听到自己开了口:“那裴大人常来么?” 内侍看她面色瞬间黯淡, 以为是被镇国公吓着了,毕竟晋阳城内无人不怕他,连他家主子都得惧裴大人三分。 忙劝慰道:“小公子, 你放心,裴大人不常来,这个点都在军营呢, 更不会来。” 姜如倾的心更是抽疼,这侍从都知道裴文箫平日里都在军中一事,定是听他家夫人说的, 可见这家夫人与裴文箫的感情有多好。 但人就是会对痛苦执迷不悟,越是听不得却越想窥探。 一阵心酸,眼睛泛了潮。她依然在执着地问:“那他最近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也是想看看自己问到什么程度能彻底死心, 心被剜了个口, 往外渗着血, 她不介意把口扯得更大些。 侍从以为姜如倾还在担心, 倒是很配合,有问必答:“不用怕,裴大人前天晚上刚来过,来看小少爷,一时半会应不会再来了。” 前天晚上? 姜如倾马上就想到那是她染着风寒,深更半夜不顾一切去找他的晚上。 所以他那天深夜还未归,并非在军营,而是在这里?! 姜如倾跌坐在地上,前世的两年里,他的晚归,是不是也如此? 细思极恐。 毒蛇快把她吞噬,她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变得冰冷,躯壳内已是空空如也,这种感觉真是矛盾啊,她明明已感知不到心跳的搏动,却仍能感受到阵阵抽疼,疼得她背后都冒出了汗。 姜如倾以为至少他们曾经还有过浓情蜜意,但不曾想,也是他的谎言。 她上一世真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在这个明媚的夏日她又一次的死去,被真相体无完肤地压过。 芳沁和孟仁忙把姜如倾架了起来,和侍从道了谢,搀扶着她往河边的小亭内走去。 “主子,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芳沁叹气道,“你看那门匾上刻着的是马府,并非是裴府。” 姜如倾倚栏坐着,冷笑了声:“能有什么误会,这是为了避人耳目,没准是那府上的夫人姓马呢。” 这一思及,就更难受,姜如倾想到昨日的耳鬓厮磨,顿觉恶心,干呕感翻江倒海的袭来。 芳沁和孟仁轻拍着她的后背,面面相觑,主子这是彻底被伤了心了。 过了好半晌,姜如倾直起身,耸了耸肩,表情已是想清楚后的淡漠:“走吧,我们去选商铺,私宅再看看吧,整个晋阳城也不止这点好地方。” “还有,回去后就把客栈退了吧。” 裴文箫定会找上来,她不想再与那人纠缠不清。 爱不爱没什么用,保家护国才是体面,何必为了一点爱变得可怜,迷人的花多得是,她要找得是一颗有结果的树。 - 而那被认为是迷人花的裴文箫,在宫内呆了一天,更确切地说,是被囚了一天。 他昨日在飞鹤居喝醉酒一事被言官弹劾。 官员在未休沐的日子不可在外宴请吃酒,这是朝规。但谁家没个喜乐事,偶尔下个馆子再正常不过。若是碰上普通小官小吏,言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喝酒的人是向来没污点的裴文箫,那就成了大事。 但大事不是一人能成,有言官的进谏,靖安侯的撺掇,魏王的许可,这喝醉酒倒成了十恶不赦,必须整治的要事。 魏王震怒:“镇国公,你作为朕的心腹,如此漠视朝法,实在令先皇失望,令朕痛心,收回骁骑七营掌权,关押进凌烟阁,不抄完三十遍《忏经》不得放出。退朝!” 满朝哗然,骁骑七营可是精锐,大小战役的先锋,魏王这是借这件事,变相地削弱了裴文箫的军权。 朝臣退去,玉阶之下。 “裴大人等等。” 靖安侯爷缓步走到裴文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靖之啊,我也向皇帝求过情,不就是喝酒这件小事么,何故要收回骁骑七营?” “但我们的皇上可是个贤主,说天子犯法还得与庶民同罪,既然如此,那军营,表舅就先替你照看几天,你就在凌烟阁安心抄《忏经》,不用挂念。” 裴文箫弯了弯唇角,他们乐于抓到他的把柄,那就遂了他们的愿,浅笑道:“这骁骑七营人人都和泼猴一样,侯爷可要费心了。” “这都是为我们大魏办事,说不上费心,”靖安侯堆砌笑意,“听涟儿说,那齐国的五公主没肯跟你回来,不是我说你靖之,涟儿向来对你有情,我们两家亲上加亲有何不好?你非得去娶个大齐的公主?”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裴文箫眉峰轻挑,靖安侯口中的亲上加亲,哪是为了女儿考虑?只是把白涟当成了工具,想成为裴文箫的岳丈,好让他受控于靖安侯府,乖乖交出兵权。 他的修指一搭一搭的点着玉骨扇,笑道:“侯爷,你想要的不是亲上加亲,而是要这个吧。” 靖安侯面色沉了沉:“靖之,你这说得像什么话,这是先帝给你们镇国公府的,我怎么可能会觊觎?” “哦?”裴文箫靠近,眸中的笑意已全然散尽,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狠戾,“那齐国诏狱里的袁复可不是这样说的。” 靖安侯神色大变:“你怎么进的去……不对,你怎么知道袁复被关在齐国诏狱?” 裴文箫武力高强,铜墙铁壁都能劈开,所以他能进去并不稀奇,而是他为什么要进去。如果他提前不知道袁复在诏狱,必不会冒险前往。 五年前,齐魏交战,魏国出征的是老镇国公,也就是裴文箫的父亲,副将是袁复--靖安侯的同窗。当时这玉骨扇还在老镇国公手上,靖安侯就与袁赴勾结,在路上就杀了老镇国公,但却遭遇齐国大将突袭,袁赴就一直被关押在诏狱里。 “这事还多亏了表姐呢,”裴文箫的眼神透出寒光:“她并没有死?对吧?表舅?” 这一声表舅叫得靖安侯胆颤心惊,他稳了稳心神,抓住裴文箫的手臂,冷声道:“你见到白鹭了?” “呵,”裴文箫轻笑了声,“看来真是她,表姐在齐国的锦衣卫里混得可是风生水起,也多亏有了她,我才想去这大齐的诏狱看看,怎么堂堂靖安侯府的大千金,要来看守齐国的邢狱。” 他拿玉骨扇拍了拍靖安侯的肩,沉声道:“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让人难忘。原来表姐不惜冒死,远赴千里,竟是为了替你看好袁复,不过这袁复确实是有经文纬武之才,表舅留着他,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不知表舅这煞费苦心,是为了现在的魏王,还是,为了以后的自己。” 语调古波无澜,但却一字一字让人心惊胆碎,饶是在诡谲朝云中摸爬滚打如此之久的靖安侯爷,此刻也是脸色煞白,他经营了几十年的野心,被昭然若揭。 靖安侯缓缓说道:“那你既然已经得知真相,为何不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 裴文箫声线冷如冰霜,难掩杀意:“你是该死,但得生不如死。” 他得让他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悬刀之下。 靖安侯往后跌了几步:“裴文箫,你这个疯子!原来你去齐国早有企图,娶齐国公主只是为了掩耳盗铃。” 裴文箫扯了个淡笑:“表舅,你想错了,五年前的真相只是意外之喜,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我去齐国只是想娶姜如倾。”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阳光之下,红墙黄瓦,镶金嵌银,宫内一片澄净。 但裴文箫知道,这澄净底下是多么的秽恶污浊,而他能做的,就是在污垢泼上他之前,全身而退地带姜如倾逃离。 一宅一铺,把酒言欢,泛舟而游,遁世无闷,他都要让她如愿以偿。 - 待从凌烟阁出来,天色已暗。 裴文箫已是一天没进食,但存着旁的心思,并未觉得饿,飞奔着出了宫,上了马车就往两义轩去。 可客栈哪还有姜如倾的身影? 裴文箫从木制梯阶上匆忙跑下,碎发已被汗意浸透,下颌轮廓更显凌厉,坐在一楼正在吃晚膳的众人都被吸引,就看这硬朗的少年郎一上一下地忙活。 他大步迈向前台,稍有气喘地问道:“掌柜,昨日住在南面的舟公子呢?” 众人暗叹了口气,果然好看的男子都是断袖。 掌柜对那舟公子也是印象颇深,虽也长得俊秀,但却略有柔媚,不过和眼前人一柔一刚,倒很是相配。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4节 便好心地提醒道:“那小公子中午就走了,走的时候面色不是很好看。” 裴文箫喉结微滚了滚,众人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但他面上的神色真令人心疼,眸中的神采瞬间就晦暗了。 掌柜离得近,听他心酸地喃喃道:“怎么又跑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追妻千千万万遍。 文笔挑战: “我夹在时间的裂缝里,____________。” 我夹在时间的裂缝里,被这苍白的人间遗忘。 小天使们也可以浅玩一下~多多收藏呀! 第35章 、媳妇 一夜无眠。 品山给裴文箫换袍时, 就发现他眸底泛着血色,一看就是没睡好。 以为主子是在为骁骑七营的事发愁,宽慰道:“大人, 这骁骑军都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兵,即使落到旁人手上, 心也是向着您的, 您别忧心, 得都顾着些自己的身子。” 这骁骑军分为一营, 三营,五营, 七营,编码越往上, 实力就越强,但也越难管理。 所以裴文箫对靖安侯所说的那句“骁骑七营人人都和泼猴一样”倒是所言非虚。 他对于骁骑七营并不担心。 裴文箫理了理衣襟,从书案上拿了两张画像, 说道:“品山,你今日帮我找这个人。” 品山接过,左看是穿留仙绮罗裙的女子, 右看是着绸衫的小俊郞,但从五官轮廓中很容易辨认出,是同一个人。 品山瞪大了眼睛, 所以裴大人一夜未睡,是在想姑娘?!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又细看了看女子的神情,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确实是人间少有的姿色, 难怪连裴大人也动了凡心。 品山还在怔愣,裴文箫已经走出了门,还不忘嘱咐道:“一有消息就来军营禀告,任何时候都可以。” 我的乖乖,大人何时让他去过军营?! 品山抱着画秩,一时间不知是替那位还没进门就要惨遭抛弃的齐国五公主感到难过,还是得替自家大人二十二年来的春心萌动感到欣慰。 他现在感到自己身负重担,无论如何,先找到画像上的女子再说,没准这才是未来的镇国公夫人呢。 而裴文箫在军营里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品山的好消息,反倒等到了马副将。 后者兴致冲冲地奔进了裴文箫的军帐里,大笑道:“靖之,你都不知道上午发生了啥,可乐死我了。” 裴文箫头也没抬,翻看着来自边境的军报,淡淡说道:“你们整了靖安侯爷?” 马副将吹捧道:“要不是都说你料事如神呢,果然一次就猜中。” 裴文箫面无表情道:“废话少说,说事。” 马副将看他心情不大好,有心逗逗他,略带犯贱:“要听的话求我、求我、求我。” 裴文箫眉头都不皱一下,浅酌了口茶,缓缓吐出个字:“滚。” 马副将也不逗他了,笑道:“其实倒说不上整,就是让他按规矩办事。这骁骑七营的规矩是您当初定下的,以实力服人,谁能打得过营中所有人,就听谁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守这规矩。” “靖安侯爷想逃过这一茬,就坐在我们头上,那不可能。结果他连第一个还没开打,就摔了一跤,骨折了。” 马副将一想到靖安侯爷鼓足劲,结果一伸腿就四脚朝天的情景,忍不住发笑,最后捂着肚子乐得停不下来。 裴文箫略略地扫了他一眼的憨憨状:“嫂夫人容忍你很久了吧?” 马副将顺了顺气,嘴角还是咧上了天:“你就刻薄吧你,好好的美男子,可惜长了一张嘴,难怪媳妇都到魏国了,宁愿在乐城呆着,也不跟你回晋阳。” 裴文箫凛冽的眼神扫了过去,似芒寒冷剑,马副将忙噤了声,往帐外走去,单手掀起帐幔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靖之,我在长阳街的那套宅子快修葺妥善了,等你嫂子做完月子,我们就搬过去。” 裴文箫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不着急,郊外的那处宅子本也就闲置在那,你让嫂夫人好好养了身体再搬吧。” 马副将一看他愿意多说几句,就蹬鼻子上脸,退了回来,笑道:“可别,你那两处私宅山清水秀,天天有人来问,我们倒成了看宅子的了。” 裴文箫点了点头:“也是。倒是给嫂夫人添麻烦了,我在周围再添些人手吧,省得那些人靠近。” 马副将只是说笑,但他知道裴文箫这人,嘴损之时有之,但疼起人来倒也是处处考虑周全。 他摆了摆手:“添啥人呀,一般都能应付过去,不过听你嫂子说,昨日去的三个人倒是难缠了些,态度极其诚恳,想是真看好了你那处宅子了。” 裴文箫端起紫砂杯茗的手顿了顿:“三个人?” 马副将本就是个话痨,听他有兴趣闲聊,便将昨日所闻都转述了一遍:“听管家阿涂说,那小公子长得很是俊俏,眼眉弯弯像姑娘家,对隔壁的宅子很有意向,但你那时说要养老啊……” 说得正口干舌燥之时,马副将给自己添了茶,正欲啜茗一口,却被裴文箫抢过:“先说完。” 马副将看着自己手中空空,满脸诧异,这可是第一次裴文箫对这般家长里短之事如此感兴趣。 他咽了咽口水,对着眼前人那双充满求知的眼神,继续说道:“阿涂就以宅子要留给你养老回绝了她,但她还是不死心,说是只租一年,走之前定把宅子清理利索了,好让你安心养老。” 只租一年?裴文箫蹙了蹙眉,和那时她对他所说的“一年之约”也很吻合,而且那宅子四边水软山温,是她喜欢的地处,他已经可以确定昨日的小公子是姜如倾了。 这傻瓜,他是想和她一起在那里养老啊。 裴文箫的唇角不经意地上扬了个好看的弧度,晃得对面的马副将更是愣了神:“靖之,你还会笑啊。” 难道他就喜欢这样租客紧追不舍的故事? 裴文箫轻咳了两声:“后来呢?” 马副将想起阿涂那满脸的惆怅,说道:“阿涂见她诚心正意,实在难以拒绝,就将你的名号告知了,说这两处宅子都是裴大人的,那小公子听罢,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又打趣说道:“靖之,你看看你在外面是什么形象?别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退避三舍。” 裴文箫蹙了蹙眉,细细分析,前夜的缱绻绵绵,姜如倾是不抗拒的,甚至,他能感知到,她和他有着一样的欢喜。 但是她却在听到那宅子是他的时候,也不想租了,心灰意冷地离开。并且回去后就退了客栈的房间,明显就是在躲他。 难道还在吃白涟的醋? 这小孩!裴文箫宠溺地笑了笑,不过她要租房,这就好办了,他有得是闲置的私宅。 满眼都是璀璨的星光,极致的柔和。 他赶紧起了身,抚了抚身上的褶皱,大步往外迈去。 马副将看得愣怔,这人怎么还有受虐倾向,租客越跑,他越开心?不会是魔怔了吧,忙问道:“靖之去哪?” 裴文箫唇角挂着笑意,头也不回地说道:“哄我媳妇去。” 马副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讲着租客呢,和他媳妇有什么关系?! - 正值晌午,夏日的阳光灼灼,蝉鸣不止。 在一片杂草丛生前的姜如倾,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没入干涸的土地,无形中发出“滋啦”一声,瞬间泯灭。 “公子,打听过了,这片是官家的地皮,一直对外售卖。” 站在一旁的孟仁抹了把汗,继续说道:“但这里开铺子吧,离闹市太远,没人愿意来,建屋宅吧,且得从头开始建,周围也没山山水水,不如直接买个宅子划算,所以这块地就闲置了下来。” 周围的蚊蝇嗡嗡个不停,芳沁不断拿手拍打:“主子,不会真打算在这里建商铺吧?” 姜如倾看着这一大块地,若有所思。 这两日她也走访了不少地方,但不是地方太小,就是没法合并,但眼前这块地接近半坊,相当于是三百亩,用来做他们所畅想的商区再合适不过。 虽说离长阳街那等繁华的街区有些距离,但离清月坊倒是不远,姜如倾知道,那坊内居住的均是富家子女,有的是钱,若是能把他们笼络住,日进斗金不是问题。 其次若真是嫌远,他们刚开始可以提供马车、牛车接送服务,把名头打响,待有了口碑之后,不愁没有人来,毕竟连郊外的远山寺距离城区有几十里,照样天天香火不断。 可见只要有名声,那些人再远的路也会心甘情愿跑来。 姜如倾双手负背,已在脑海中布局规划,很是笃定地说道:“就要这里了。” 待回到敬云客栈,姜如倾就感到浑身疲乏,沐浴完后想躺会,就听到孟仁敲门:“公子,阿皮来了。” 阿皮是他们昨日找的掮客,是个买卖屋宅能手。术业有专攻,与其茫然地找私宅,不如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但姜如倾真没想到,这人做事如此麻利,昨日才交代的事,今日就办妥了? 她赶紧起身,束了束衣袍,请阿皮进来。 姜如倾问道:“可是有好消息?” “这是自然,这整个晋阳城内就没有我阿皮找不到的宅子。”阿皮自卖自夸道,“舟公子,您看了绝对满意。” 姜如倾笑道:“还真有既不靠近闹市,又要买物什便利,湖水相依,柳岸小亭,还要红瓦绿墙,满地的胭脂云,价格还不能太贵的宅子啊。” 昨日阿皮问她又什么要求,她说了这一长串后,就看本是满面春风的阿皮,脸色暗沉了好几分,估计心里已经在开骂了。 她也越说越不好意思,也没想着能成,但又不想将就,想着等商区弄好,就自己建一个吧。 未曾想今日就搞定了? 阿皮点了点头,欢畅道:“这可真是喜鹊落头上——鸿运将至,那宅子就在清月坊,景色不要太好。” 姜如倾诧异:“这清月坊住着的人非富即贵,租金不便宜吧?” 阿皮摇了摇头,红光满面:“要不是说舟公子是个有福之人呢,那宅主要云游江湖一年,但又舍不得宅中的猫,他往外租,其实就是想找个人替他看个家,照顾好小猫,租金当面详谈,您说了算。” “宅主挺急,您看现在若是得闲,要不和宅主见面谈谈?” 姜如倾难以置信,这也太好运了吧! 她刚想应下,但又想到什么,挠了挠头,虽然知道那人不会把另有用处的私宅出售,但仍警惕地问道:“那宅主不会姓裴吧?” 阿皮浅笑否认:“不是,姓非,叫非衣。”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某人。 文笔挑战: “偷偷浪漫吧,____________。” 偷偷浪漫吧,少年的热爱温柔且纯粹。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5节 小天使们可以浅玩一下,多多收藏呀~ 第36章 、靠近 阿皮有在很努力地学习官话, 可还是带了点地方口音,所以落在姜如倾耳里,“非衣”变成了“费姨”。 费姨? 姜如倾有些诧异, 这么别致的名字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她虽没有偏见, 但越听越有些想笑, 乐道:“阿皮, 这费姨好不好说话?” “是非衣, 不是费姨。” 阿皮矫正道,“好说话, 租金都由你说了算,还不好说好啊?” 但姜如倾听了阿皮用心的纠正, 无所差别,听起来还是费姨。她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姓裴就好。 姜如倾也想尽快搬到屋宅中, 这在客栈住着,吃得过油,睡得过吵, 每日全靠意志维持,能早一天搬走就早一天。 但看了眼窗外的夕阳西下,踌躇道:“这个点去打扰费宅主是不是不大好?” 阿皮摸了摸揣在怀中的一荷包银锭, 想到那人的嘱咐,多晚他都等着的话,便笑道:“非公子说非常乐意被打扰, 随时都行。” “啊?”费姨竟是个男子, 姜如倾愣了愣, 更好奇这样的名字下是怎样一个人。 不过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房主, 比租客还急不可耐,想必确实是着急往外租了吧,也不再扭捏,道:“那我们就走吧。” 清月坊离客栈有些距离,为了不让那位费公子久等,姜如倾派孟仁去附近的车马铺租了辆马车。 路上。 姜如倾问道:“这宅子这么好,看上的人不少吧?” 她不是个糊涂的人,与阿皮仅有一面之缘,他为何把这么优质的屋宅介绍给她?姜如倾不得不防,多问上几句。 阿皮每日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洞察人心的本事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自是看出了她的防备,颔首应道:“是,房宅一挂出来,确实有不少人看好询问。” 尔后欲言又止。 这么多人询问却没有人要? 姜如倾心一紧:“是不是屋宅有什么缺陷?”她满目清冷,“阿皮,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你可不能坑我,否则我十里八乡的兄弟都会找过来。” 她的十里八乡,也就仁义礼智这四兄弟了,但适当的震慑也是很有必要,让人知道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这中间定有什么问题,哪能便宜都让她白白地占了。 阿皮为难道:“公子,那我可就如实相告了啊。” 姜如倾轻点了点头,她不笑时眼眉会微微上挑,锐利而锋芒,那么瞧着人看时,竟透出几分凌厉。 和那非衣公子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阿皮没敢正眼直视,眼神挪了挪,笑着扯谎道:“您的喜好奇特,可有人不喜那红瓦绿墙,有人不喜满地的胭脂云,还有人不想养猫……” 姜如倾的戒备渐渐卸下,原来不是屋宅问题,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要集合这么多品味,糅杂在一块的,只有她喜欢。 看来这宅子还真是与她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阿皮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宅主说自己命中缺水,得找个与水相关的人,我这一想,舟公子的姓氏,小舟在河上悠悠飘荡,可不是与水相关?所以我忙跑过来告知,这套宅子啊,注定是你的。” 姜如倾愣了愣,可她真名“姜如倾”并未沾水,这样租房不会折煞宅主么? 但转念一想,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也算是与水相关了,这样思及,倒也无所愧疚了。 一盏茶后,到达清月坊的私宅。 姜如倾下了马车,入眼处便是满墙的新绿,应是不久前才修缮的,琉璃红瓦闪着落日的余晖,熠熠发着霞光,光影点缀,完全是她理想中屋宅的模样。 不过这宅主看来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宅子修葺应是不超过三个月,但这主人就想出租了,他也还真是舍得,果然人如其名,“费姨”,很是跳脱。 过了白玉影壁,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放眼望去,是满地娇艳的胭脂云,衬着花.径的绿墙红瓦,满目粉紫,清雅仙灵,一派澄净。 姜如倾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与她的喜好如此相似。 走在廊庑,一名身穿交衽圆领的侍从趋步过来,垂首道:“公子,大人在湖边的阑珊亭等您。” 她点了点头:“有劳小哥带路。” 正想抬步,却被侍从阻拦,后者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道:“公子,大人有隐疾,最惧人多,还请公子一人随我前往。” 姜如倾顿了顿,一时犹豫,犯着嘀咕,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有些不像话了。 芳沁看出自家主子的怅惘,上前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公子,要不我们再看看其他家吧?” 阿皮说道:“舟公子,这么契合您的宅子可是难寻了啊,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话倒是未说错,这三进院落还真像给她量身定制一般,很合她的心意。 何况她现在是男儿装束,在旁人眼里,她就是个男子,她在说服自己,男人和男人独处,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如倾反握了芳沁的手:“没事,我去去就回。” “可……”芳沁仍满脸担忧,却被姜如倾的摇头止住了要说的话。 “公子,”孟仁走了过来,背着那侍从,在她袖下塞了一把匕首,低语道,“见机行事。” 姜如倾握着那匕首的雕花,冰冷的触感却让她安心不少,冲芳沁和孟仁点了点头,便随侍从往湖边走去。 阑珊亭就在湖中央,岸边垂柳,轻盈涤荡,小亭内轻纱翻飞,姜如倾看不真切,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抹修长紫影负手而立。 想是为这费公子的隐疾考虑,那侍从领着姜如倾到湖边就退下了,前方还有一段路要她自行前往。 姜如倾的心怦怦直跳,看向前方,款步向前。 突然脚边像被什么牵绊住了,她低头一看,琉璃般纯净的眼眸正注视着她,是小猫! 更绝的是那瞳仁竟是泛着神秘的蓝,像藏了幽深大海,软软地唤了声:“喵呜。” 软塌塌的,姜如倾的心瞬间就软了。 如果今天真定下来,以后一年都由她来照顾这小家伙了。姜如倾轻轻地抱起它,还有些沉,想是被主人喂养得极好。 它肥嘟嘟的小胖脸在她臂弯中堆砌,姜如倾忍不住挠了挠它的下巴:“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猫又“喵呜”了声,就从她怀里挣脱开,往亭内跑去,但它太胖,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小猫爪缓缓踱步前行。 姜如倾笑了笑,爱猫之人必心存良善,当下也不再害怕,跟着那一扭一扭的小猫往前走。 小猫遁进了轻纱内,那人弯腰,将它抱如怀中。 姜如倾隔着薄纱,想到这位费公子的隐疾,就在白纱外止了步,作揖道:“费公子,您这屋宅很是雅致,可见您品味不凡,我定会好好爱护。您开个价吧?” 夏风徐徐,纱幔翻涌,亭内人未回应。 这飞公子惧人多,会不会是因为不爱说话?姜如倾思及此,就体贴地说道:“费公子,您若是不方便开口,我们可以用纸笔交流。” 他还是未言语,但却轻笑了下。 “呵。” 那声酥麻的低笑携着晚风传入姜如倾的耳畔,她马上警觉,这个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姜如倾抬手掀起白纱,快步走到那人面前,见他弯着唇,懒洋洋地顺着臂弯中小猫的柔毛,气不打一处来。愤慨道:“裴文箫,你这样逗我有意思么?” 那人好似无辜,敛眸,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我哪逗你了?” 姜如倾插着腰:“你是叫费姨吗?还在这装隐疾?” 裴文箫将小猫放在案几上,微微弯腰,和她平视,笑道:“我可不叫费姨,我是非衣。” 非衣?上非下衣,就是裴。 姜如倾愣了愣,所以一路上阿皮一直在给她矫正,说得是非衣?! 我的天,那口音谁能听得出来,姜如倾心底凄惘,但凡他能把名字说清楚,她也就不淌这趟浑水了。 姜如倾气恼:“好,那不说这个非衣了,敢问裴大人,隐疾又是怎么回事?” 裴文箫见她一副气鼓鼓状,天真烂漫,很是可爱,忍不住戳了戳她白润细腻的脸蛋:“相思成疾。” 姜如倾被他突如其来的轻昵动作,颤了颤,往后退了几步,又听他在这胡诌放赖,气冲冲道:“裴文箫,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觉得很有趣味是吗?看我像只蝼蚁般被玩弄于掌骨之中,很有成就感是吗?我以前是够傻,但现在不想奉陪了!听清楚了么?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拜托裴大人放我走!” “告辞!” 话毕,她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亭,养着外室还想逗着她,什么男人啊? 却被从后追上的裴文箫紧紧扣住皓腕,他把她转了过来,见她已是泪眼婆娑,偏着脑袋不想看他。 裴文箫心疼地用指腹抹去,收起刚刚的慵懒闲散,认真道:“姜如倾,我不知道你对我哪来的那么多成见,但我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玩弄过你,相反,我很珍惜。” 湖面波光粼粼,他的眼眸,浩瀚星辰。 姜如倾心微动了动,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吸了吸秀鼻,倚在雕栏边上,好整以暇问道:“话说得倒是好听,那郊边私宅里的外室是怎么回事?” 她倒要看看裴文箫如何解释,她本不想再问关于他的事,都是大人了,再问就是不懂规矩了,有些事心知肚明,烂在肚子里就好,给彼此都留点体面。 可他偏偏要撞上来,那她也就顾不得了,当着他的面赤.裸.裸地拆穿,看他如何狡辩。 私宅的外室?裴文箫蹙了蹙眉,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欺近几许。 “干什么呀?”姜如倾看他越走越近,两人之间只余一寸,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她心里又气又急,“你不说话是不是不敢承认?你今天不放我走,我明日就把裴大人有私生儿之事公之于众,到时候全天下都得为大齐的五公主鸣不平!” 裴文箫两手撑着后面的白玉雕栏,将她圈在两臂之间,俊眉轻挑,气笑道:“小孩,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才是隐疾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倾倾:费姨好。 阆苑寝屋春光无限,伴着女子的娇.嗔,倾倾哪知,她得为这句话求饶大半宿…… 第二日早间,裴大人满面春风从房内走出,吩咐品山:让阿皮考完普通话二甲再去上班。 哈哈哈哈~ 小天使们记得一定要多多收藏哦! 第37章 、掉马(一) 晚风轻拂, 阑珊亭的轻纱翻涌,不知迷了谁的眼。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6节 姜如倾抬了抬眸,看那人微微低着头, 星眸溢出点点笑意,她忽然就不确定了。 虽然她比他矮一截, 但输人不输阵, 她踮了踮脚, 攥紧了衣袖, 辩解道:“谁胡思乱想了?我都亲耳听到的,那侍从说宅子是你的, 住着夫人,我还听到了小儿响亮的哭声, 当时芳沁和孟仁都在场,这你可赖不了。” 姜如倾满脸写着“你逃脱不了我的法眼”的大字,惹得那人忍不住嘴角咧了咧。 “嗯, 那里是住着个夫人,”裴文箫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个新生的小儿也不假。” 姜如倾本是卯足了劲, 等着他回击,但听他坦诚地如此之快,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完全没有唇枪舌剑的快.感,她觉得那棉花堵在了自己的嗓子眼,闷塞郁悒, 没劲透了。 她的柔指蜷了蜷, 嘴角微耷拉垂下, 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你的美人相陪,我可以走了吧?” 姜如倾垂眸扫了眼他在两侧的臂弯,示意可以把手拿开了,可那人还是纹丝未动,笑意涔涔地看着她。 怎么这狗男人如此厚颜无耻?还想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 姜如倾的怒气瞬间腾空而起,她真想拿着匕首抵于他喉,但那匕首已被她藏于怀中,这样当着他的面,明晃晃地拿出来,气势就失了大半,还可能被裴文箫取笑。 她就将袖袍卷至半臂,双手叉腰,杏眸微瞪:“裴文箫,把手拿开!本公主是个小心眼的人,三妻四妾共侍一夫这种事,在我这想都别想!” 凭什么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男人就可以妻妾成群啊?姜如倾不接受,也不会妥协。 她圆圆的美目潋滟,更显灵动。 裴文箫忍不住拿修指点了点她的秀鼻,怎么以前没发现小孩的气性怎么大?不过……也挺可爱的。 姜如倾下意识往后一缩,裴文箫荡起丝丝笑意:“小祖宗,你怎么不问问那是谁家的夫人?” “我……”姜如倾一时语塞,想到那门匾上的“马府”,难道真不是那夫人姓马?是她先入为主了? “那是马副将的夫人,你应该随我叫一声嫂子。”裴文箫笑道。 如斯沉缓的声色传入耳中,姜如倾开始动摇了。 因为她记得他部下是有个马副将,但前世都见过面,只是偶尔听他谈过几次,什么马副将家的小儿抓周拿了兵书,或者说那小儿都会走路打酱油了,他们也应该努力赶上才行…… 可这小儿当时听裴文箫描述应有两三岁,所以她也没思及那马府的新生孩就是他总是念叨的小不点,不过按时间推算,是差不多这段时间出生. 姜如倾刚刚的气势马上就湮没了,将衣袖默默放下,垂眸道:“谁要随你一起叫嫂子……” 那月白窄袖比较紧,推上去后就极难往下顺,姜如倾越着急,那袖袍卡的越紧,白润的胳膊肘都被自己捏出了指印。 裴文箫握过她纤细的皓腕,慢斯条理将她把衣袖捋下,动作轻缓,掌间的粗粝抚过玉肌,触得姜如倾后脊梁一阵酥.麻。 裴文箫帮她整理好袖摆,依然没松手,调侃道:“不是你说的共侍一夫,这夫难道指的不是我?夫唱妇随,一起叫嫂子何错之有?” 姜如倾面色一红,她当时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的话竟被他抓到话柄,“诡计多端。” 裴文箫笑道:“小祖宗,我的诡计都用在你身上了,不然你以为谁家宅子能集成如此多的怪癖?” 这倒是没有夸大,寻常人家均已灰墙或白墙居多,绿墙的少之又少,过深显浓艳,过浅显轻浮,谁家敢如此尝试? 再说那胭脂云对土壤要求极高,非岭南土质难以存活。 但姜如倾明明是昨天才和阿皮说的这些需求,裴文箫一天之内是如何做到的? “因为这是婚宅。”裴文箫眉目清润,“我在去齐国前就找人修缮好了。” 难怪那绿墙像是几个月前弄好的,想必那胭脂云的土壤也是前几个月就运过来了,还要那小黑猫,四足雪白,应是踏里寻梅,看它闲适松懒状,应是在这里过了不少好日子了。 暮色四起,漂浮的云与夕阳在天尽缠绕,杨柳拂水,小鱼跃在湖面蹁跹。 姜如倾的心砰砰直跳,她有预感裴文箫要接下来和她坦白一切。 她抬眸问道:“也就是说,你在去齐国前就想好要娶我?” “是。”裴文箫直勾勾地凝睇着她,眸心光芒熠熠,“我去齐国就是为了娶你。” 姜如倾心跳如雷,她的声线微颤:“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喜好,我的种种,那敢问裴大人,你是从何得知我的动向的?” 她明知故问,看他如何做答。 裴文箫凑近,靠近姜如倾漫红的耳畔,答案就要在他一张一翕的唇边呼之欲出。 突然,他们同时听到“喵呜”声,似在呼救,从亭内传来。 两人忙往阑珊亭内跑去,喵呜声断断续续,亭内不见小猫踪影,但耳边有扑腾的水声。 姜如倾扯开白纱,一眼就看到那小猫在水中折腾,估计是馋湖里的鱼才掉进去的。 她二话不说地跳进湖里,游向小猫,抱起它,又怕它鼻腔进水,将把小猫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 可那小黑猫太沉,姜如倾本就纤弱,臂腕举了没一会就没劲了,一时间气息不稳,大量的湖水四处倒灌了进来,连带着小猫都往下坠。 其实这只过了短短一瞬,但在水中的姜如倾却觉得漫长无比,她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片湖里了,还没听到真相呢,还没好好地赚钱呢,还没写好遗嘱呢,就要殒身了。 冰冷的湖水肆漫,姜如倾快要挺不下去了,她的耳边依然是小猫的呜咽声。 她努力将猫往上举,却忽觉手臂一轻,那周遭熟悉的气息应是裴文箫来了。细柔的腰枝被强有力的大掌包围,将她不断地带着往前走,护她周全。 姜如倾被呛了水,没法那么快调整气息,只得双手环着他的颈,但又怕他被她这般挂着,太消耗体力,就把手松了松。 可他却以为她是撑不住了,收拢在姜如倾腰.侧的右掌更紧了紧…… 一轮钩月爬上树梢,月影随他们在水中翻涌,沉浮。 上了岸,早有侍从拿着毛巾在边上等候,裴文箫将猫丢给他,拿过毛巾,教训道:“这么嘴馋,罚它三顿别吃鱼。” 那侍从垂首道是。 姜如倾看着缩成一团的小黑猫,全身湿漉漉的,蓝眸眨巴眨巴,无辜又可怜,于心不忍,拉了拉裴文箫的衣角:“她本就馋嘴湖中那鱼,你又禁了,那她不就更馋了?倒不如给它吃饱呢。” 裴文箫将毛巾将她裹住,但浑身淌着水,不住地往衣摆下滴,毛巾也很快被浸润,他语气不悦:“姜如倾,你以后再敢这么没脑子下水,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一世他很少这般凶她,除了那次在山洞诀别,他还没有对她像现在这般动过气。 姜如倾有些委屈:“我只是想救小猫,没想那么多。”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受他的骂! 姜如倾越想越气不过,转身就要走,却被裴文箫拦腰抱起,大步往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侍从问道:“大人,这猫是喂还是不喂。” 裴文箫头也不回道:“听夫人的。” 姜如倾的两腿在他肘间扑腾,挣扎道:“谁是你夫人?放我下来!你再这样抱着我,我就叫人了啊……” 裴文箫被她逗乐,语调也柔和了下来:“叫谁?芳沁,孟仁,还是府里的人?让他们围着看看,我们俩浑身湿透,不知干了什么好事。” 姜如倾气恼道:“裴文箫,你就是个无赖。”她在他怀中扑棱得更甚,以此来摆脱他的禁锢。 但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她的折腾在他有力的臂弯内不堪一击,像挠痒痒。 裴文箫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勾,低语道:“你再不老实点,裴某不介意更无赖些。” 他的眸心似火,含着笑意看着她,带着男人独有的张狂,周遭寂静无声,姜如倾打了个寒颤,败下阵来,噤了言。 皎皎月色下,裴文箫轻笑了几声,继续脚步不停往里走去。 姜如倾双手搂了搂身上的毛巾,无意中摸到怀中的匕首,顿时有了底气,她怕他作甚! 但这时候再挑起话题有些不合时宜了,就好像是在刻意挑衅,真想要让他干什么无赖的事一样…… 她有些懊悔,吵架没发挥好,实在可气! 裴文箫抱着她来到一处厢房内,又吩咐人备了热水,道:“你先暖暖身子,洗好后来隔壁吃点东西。” 姜如倾不是太想搭理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裴文箫握住她的手,认真道:“还在生我的气?那怎么样能赎罪?” 姜如倾还以为他是在找机会让她消气,便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本公主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那人如墨的瞳仁,深不可测,嘴边却挂着笑,“一时半会讲不完,要不我帮倾倾边洗边说?” 这人怎么能顶着这般正经脸,说着如此没皮没脸的骚.话?! 姜如倾将他往屋外推了出去,狠狠地关上门,吐了个字:“滚!” 作者有话说: 作者碎碎念:这几天一直在关注东航空难,总道是来日方长,却不知世事无常,心觉甚悲。今天的好消息是找到了一个黑匣子,搜救人员辛苦了,希望能早日找到事故真相。 小天使们有想见的人一定要去见,想爱的人就去爱,想做的事当下就去做吧! 把酒言欢,及时行乐。 祝好。 谢谢你们看完我的碎碎念。 第38章 、掉马(二) 房门很快又被扣响。 “又有何事?”姜如倾不耐道。 “倾倾留着些力气待会再骂, ”果然还是涎皮赖脸的那人,慵懒的声色不疾不徐地说着,“屋内的衣柜里有我换洗的衣衫, 烦请倾倾帮我拿一下。” 这本来就是他的宅子,有衣袍放在这里也属实常事, 姜如倾环顾四周, 紫檀卧榻的对面有个衣橱, 她快步走了过去, 想着赶紧给他拿走完事,她当下只想尽快泡了热水浴暖和暖和身子, 刚刚在裴文箫怀里还不觉得冷,现在竟有些打寒颤。 这是个四门描金雕花檀木衣柜, 用得是上等木材,做工勾勒极其细致,姜如倾稍有迟疑, 一个男子何故要置办这么大的衣橱?实在是浪费。 心里又对他的挥金如土腹诽了一番。 那把手是用纯金镶扣内嵌,姜如倾往外轻轻一拉,顿时傻了眼, 柜内是女子各式各样的裙袍,大多以红衫为主,还有一些鹅黄凤尾裙, 雪白留仙裙等,但皆是她爱穿的几个颜色。 姜如倾的心尖颤了颤,他说这是婚宅, 所以这也是他早早替她准备好的? 其实红衫是最不讨巧的, 设计稍有偏差就会添上脂粉气, 显得不庄重, 可她粗略看了一眼,橱柜里的这些红衫样式却是件件恰到好处,或添仙鹤以显不俗,或以印点点小花掩住红的浓艳,很合她的心意。 “倾倾啊,”裴文箫在外打趣道,“再不快点,湿衣衫要被风吹干了。” 姜如倾面色羞赧,光顾着看衣衫,差点忘了他还等在外面,夜风沁寒,应是有些凉意的。可眼前哪有他穿的男袍? 她又打开衣柜的另两门,满目都是女子用以搭配裙衫的披帛、半袖、夹袄等等之物,她刚想问在哪,眼神往下轻掀,就发现下柜里侧的角落里整齐叠放了几件玄色长袍。 这人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倒很有自知之明。 姜如倾忍不住唇角上扬,漾着笑意,身上都回暖许多,拿着衣衫开了门。 “看到新衣衫了?”裴文箫接过衣袍,看她嘴角咧上天,哀怨道,“怎么比看到我要开心这么多?” 姜如倾揉着唇边,推着门:“快去换你的衣裳吧!”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7节 …… 水汽氤氲,姜如倾半趴在浴桶边沿,温水适宜,全身的疲乏都褪了去。 她细细观察着屋内的装饰摆设,雕花屏风上绣着名家画作,姜如倾没记错的话,这是名家黄珍的《雪松图》,她曾在前世裴文箫的书房看到过孤品,她向来是喜欢这样的写实图的。 这浓淡不同的墨色描绘着雪松枝叶的不同层次,细致工整又富有层次,她爱不释手,但孤品的纸张极脆,她怕弄坏了,只能偶尔拿出观赏。便嘟囔了一句:“能天天看到就好了。” 裴文箫在身边笑道:“好,到时候让绣娘临摹绣一张,弄不碎,刺不破,让你天天看着。” 绣可就费劲了,且不说那立体感,就是刺这繁多的小小枝叶,都得耗时许久,姜如倾以为他是随口应着,也没当回事。 但现在看到这屏风上姿态各异的雪松,倒未曾想他真挂在心上了,还置于浴桶前,如果她住在这宅子,确实是天天可以看到了。 这也是他今世重生回来,遣人做的吧? 姜如倾抿了抿唇,心中念头闪过,刚刚如果不是被小猫落水打断,他是想承认他是重生的吧?这么多的痕迹,他也没法狡辩。 湢室地上有织锦柔毯铺就,即便赤足踏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意逼人,姜如倾沐完浴,细长双纤踩在白绒毯上,选了件红衫广袖留仙裙,很合身,明显是按照她的线条来定制的。 姜如倾长睫轻敛,也不知他一个大男人是如何和绣娘描述她的身形的…… 待穿戴整齐,推门而出,门边的侍女躬身道:“夫人,大人已在成云斋等候您用膳,请随我来。” 夫人?! 都是裴文箫那胡说八道的,这下全府必传遍了,她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夫人,以后叫我……”她本想脱口“姜”,但思及之后自己要做生意,顶着“姜如倾”的名字麻烦过多,更何况那人和大家说她在乐城,现在贸然出现在这里也很奇怪,便说道,“叫我舟小姐就好。” 侍女很是顺从,颔首应是,领着姜如倾往廊庑下走去。 那成云斋倒也不远,没一会,姜如倾就看到一抹月白玉立站在门外。 她从拐角处轻抬着足,裙摆微微摆动,那人的眼神未挪,锁视着她一步一缓地向他走来,步步生莲。 周遭的侍女不知何时退了下去,整条长廊唯他和她两人。 檐下的灯盏清光。 姜如倾想到以前,听到廊下的脚步声,她从门内探着脑袋看所来之人,含笑晏晏,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 现在等的人,从她换成了裴文箫。 姜如倾好奇,他在等待之时的心境,和那时的她一样么? 她抬了抬眸,那人还是那般直勾勾地盯着她,漂亮的桃花眼眸里盛满了赞誉,坦荡又灼热,他什么也没说,就那般浅浅的笑着,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满意。 满意于她的装束,满意于她的羞涩,满意于她走过来了,满意是她。 姜如倾被看得有些面热,带着点女子的羞怯,走至他面前,喃喃道:“这红衫是你准备的?” 裴文箫含笑颔首。 “那你不讨厌么?” 她其实在那次齐国宫宴就想问,他不是最厌恶红裳么?为何那次他会夸她穿红衫好看,说他很喜欢? 但那时的她尚且不知他是重生的,那样一问恐是突兀,且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牵连,就忽视了这个问题。 但现在她不得不问,这是她上一世的心结之一,前世她曾在他生辰宴上着红衫,被老夫人当众羞辱责骂。 裴文箫面色顿了顿:“我为什么要讨厌?”他的眸心藏着火焰,在她容颜上寻找答案。 姜如倾咬了咬唇,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也是重生的,但他毕竟未亲口说出来,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先说。 便找了个借口,娓娓说道:“寻常官宦人家的仆从,皆着暗红交衽圆袍,但那日我去镇国公府寻你时,发现侍从皆穿蓝袍,就猜测是不是你不喜欢红衫呀?” 裴文箫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宠溺道:“小机灵鬼。” 尔后推开房门:“饿坏了吧?边吃边说。” 姜如倾点了点头,直觉这说来必定话长,怕芳沁和孟仁等着急了,便说道:“把芳沁和孟仁叫来吧,他们也应当饿坏了,等吃完再说也不迟。” 裴文箫轻拍了拍她的头,弯了下唇:“他们已经吃过,还直夸府内的菜品好吃,你看你把他们饿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这两日吃的都是客栈,油腻地让人难以下咽,但这两个叛徒,竟为了一顿吃食就归降了? “他们在哪?”姜如倾气笑,“不会是被你挟持了吧?” 裴文箫很是熟稔地牵过她的手,脚步不停,笑道:“他们已经主动回去收拾行李了,说是要住过来和府上的厨子好好学学。” 姜如倾将手往外抽了抽,未抽离开,急了:“诶诶,我可没说要在这里住下啊?” 裴文箫紧牵着她的柔手,绕过阻隔屏风,步入房内,桌上已是布满了菜,用碗扣盖着。 裴文箫将她安置在梨木圆凳上,坐于她对面,眉峰轻挑:“小孩不听话,叫裴大人都比叫诶诶好听。” 姜如倾被他学她的“诶诶”逗乐,他难得搞怪,和平日里肃穆的裴大人迥然不同,添了几分稚童的可爱。 她单手支颐,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好,裴大人,那请你解释一下这婚宅,红衫裙,还有第一次在齐宫见面,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深夜前来送的‘石榴珠’口脂,这等等一切,你是怎么做到把我的喜好摸得如此透彻?不是巧合如此简单吧?” 她的心跳得厉害,但面上依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出真相。 那她也会把自己重生的事情一一坦诚地告诉他。 裴文箫的修指打开碗扣,菜香四溢,清炖蟹粉狮子头,虾仁豆腐羹,黄泥煨鸡,肉酿生麸,茄汁鱼卷,满满一桌,都是她爱吃的。 他给她盛了碗羹:“先垫垫肚子。” 裴文箫看姜如倾的樱唇微动,小抿了几口,在心底踌躇措词,知道她胆子小,前世打几个雷就往他怀里钻,他怕说出重生这样的鬼神乱力吓坏她,便缓缓说道:“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是我的妻子。” “扑”姜如倾被呛到,她没料到他竟是这样开头,咳呛地满脸通红。 裴文箫忙过来轻拍着她的背:“就知道你会吓到,那就不说了吧。” 姜如倾涨红着脸,摆了摆手,道:“继续,继续。”她倒要听听看,他是怎么做梦的。 裴文箫看她面色缓和了不少,坐定后说道:“梦里呢,你就是大齐的五公主,和亲嫁给我,所以你的种种喜好,我都清楚,你喜欢绿墙,爱穿红衫,想养只踏雪寻梅,说是要给它取名为’阿愉’,我问你为何,你说你想要它每天都能愉快的活着……” 这的确都是她说的,倒没想到他记得如此清晰。 “至于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红衫?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确实是极厌恶的。” “那时父亲尸骨未寒,我将他从边塞带回来,整夜做梦都是他的血染透了我的衣衫,所以一看到红袍,我就会想到父亲趴在我背上的情景,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种屈辱。” “屈辱?”姜如倾看到裴文箫的眸底起了红血丝,想必他此刻也是极其难受,尽量以温声安抚。 裴文箫点头:“是,我觉得是我没保护好父亲,这对我来说,就是弥补不了的屈辱。所以我讨厌红衫,看到红衫就头疼想吐。但直到梦中的我们洞房花烛,我看你穿了一身红裳坐在床边,却一点都没起呕腻之感,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上天派来治愈我的。” 难怪前世的洞房花烛夜,他来得那么晚,是怕看到她吐出来?或者说,是压根不想看到穿红裳的她。 “所以倾倾,你穿红衫很好看,我是极欢喜的。”他沉缓的声色里填满偏爱。 唯对她破了戒,姜如倾的心扑通乱跳。 她轻声细语:“听上去,梦中的我们感情很不错。” 裴文箫笑着点头:“是,伉俪情深,情投意洽。” 似在回忆往昔,他的眸色里满是深情。 好一个情投意洽,可为何他最后要给她和离书?要去灭了她的国? 姜如倾的声色颤抖:“那在你的梦中,我们最后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22 23:12:58~2022-03-24 00: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的追大大全都日三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扣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问安 鎏金银竹香炉燃着细细袅袅的云烟, 裴文箫敛了敛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姜如倾。 烛灯洒落在她的一身红衫上,绾着发髻, 粉面朱唇,带着刚沐浴的湿意, 显得格外缱绻动人。 裴文箫心抽疼了下, 他不忍告诉她, 他在齐宫万箭穿心而死, 喉间微滚,他笑道:“我们自然生时同衾, 死亦同眠。” 姜如倾抬眼,长睫扑闪, 愣了愣,心知他说了假话,没有急着拆穿。 那人笑意不减:“我们还有三个孩子, 两儿一女,女儿像你,有着大大的眼睛, 天真烂漫,可爱又淘气。” 姜如倾手指蜷了蜷,他们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孩子……他这个梦, 还真是宜家宜室,熙熙融融。 他既然有意隐瞒,那她也没必要告知自己重生一事, 待他彻底坦诚, 她再考虑与他说说, 她与他前世的絮果兰因。 姜如倾笑言道:“裴大人做的还真是个好梦, 可惜再美也只是个梦。” 她浅抿了一口羹,发了凉,虾仁透着腥,过了时辰,再鲜美的食材也嚼之无味。 就像现在的他们,再去回忆往昔的美好,也是于事无补。 姜如倾起了身,裙裾飞舞:“裴大人,天色已晚,今日多有叨扰,您早点休息,告辞。” 刚跨出一步,就被裴文箫握住。他拉过她莹白的皓腕,勾她往身侧一带,不偏不倚地落坐在自己腿上,她被钳制地极紧,无法动弹。 方寸之间,都是他清冽的气息,姜如倾嗔怒抬眼,坠入他幽湛的眸心,澄澈得不可方物。 “那不是梦这么简单。”裴文箫见她不再乱动,怕她不舒服,松了松手,“从齐国来和亲开始,一切都在按照梦中的寻迹进行,所以你嫁给我,不是我促成的,而是天意。” 姜如倾当然知道不是梦那么简单,所以她想改了这天意,选了冯涔做驸马,哪知被他横插一脚。 她看向他:“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就是冯夫人了,所以可见天意也可人为。” 裴文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拢着她不盈一握的线条,想到若不是自己早到齐国一天,她没准还真嫁入冯府了。 他唇线微抿,稍带恐吓道:“梦中可没冯涔,你若是强行掳来,恐会遭天谴。” 这人歪理竟如此多! 姜如倾气笑,在他怀中动弹不得,目之所及,皆是他,高挺的鼻梁,清晰分明的轮廓,明明那么凛冽,却能勾魂的桃花眼眸,她的掌心微微出汗。 她自知就冲裴文箫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她也不能和他纠缠下去,谁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又何故隐瞒? 但她又舍不得,舍不得这刻的温存。 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8节 姜如倾挪了挪眼,满室都是她喜欢的摆件,心中恻隐,说道:“这宅子倒是不错。” 裴文箫声色低缓,眸色渐深:“你可以天天住在这儿。”开口已是微哑。 气息灼热,两人之间只余有一寸,暧昧旖旎。 他的眸心已燃起寸寸情动,愈加贴近,钳着她的手松了,转至她细柔的后颈,喉结微动,他想吻她。 很早就想了,在阑珊亭,见她走来之时;在落水后,蜷在他怀中之时;在长廊下,见她着红裳之时。那么多瞬间,他都想吻她,在这个只属于她和他的婚宅里,不管不顾地与她厮磨。 但在即将靠近那片柔软之时,裴文箫感觉喉间一凉,他修眸一敛,那是把未出鞘的匕首,但内置机关,应在她握着的虎口处,她只要一按,匕首就会弹出。 姜如倾面色绯红,羽睫轻颤,在灯烛的光影下,美得摄人心魄。 裴文箫不紧不慢道:“倾倾这是要谋杀亲夫?”他未往后撤,反倒向前挪了一点,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完全不惮颈边的利器。 姜如倾笑道:“你不动手动脚,好好说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和你成为纯洁的租赁关系。” 虽然她对他的柔情抵抗不了,但裴文箫说的梦真假掺半,她不得不防,在不知前世的真相前,她不允许让自己沦陷。 裴文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道:“好啊,说来听听。” 他长得本就白净,颈间被匕首轻轻一顶,便泛了红。 姜如倾见他老实了许多,就收了手,将匕首藏进怀中,重新坐于他的对面,认真商讨道:“你这三进院落,有亭有湖,景色虽好,但若是我不租,这颜色搭配地奇妙,也没人能看得上,所以租金不可太贵。” 裴文箫失笑,她也知自己的喜好奇特啊?但看她面容正色,便掩了掩唇角的笑意:“倾倾继续。” 姜如倾轻咳了两声:“我愿意每月支付你六百两,你看如何?” 她说完略有心虚,毕竟这两日他们也打听了许多私宅,外面像这般大小的宅院每月得租金上千两。 那人未语,深眸微眯。 姜如倾以为他不同意,便忍痛往上加了点:“七百两吧,再多我可就不租了。” 七百两,一年下来也得八千四百两,还不算膳食,仆从,院落养护等,这么杂七杂八拢在一起,怎么着也上万了。 她的心在滴血,看他还是没动静,便站了起来:“看来裴大人对价格不满意,那还是另寻租客……” “吧”字未落,裴文箫就笑道:“好,六百两。” 姜如倾微微凝睇,听他说道:“考虑合租么?” 他颈侧的绯红像胭脂落上,她挪了眼,没太听清:“嗯?” 裴文箫也起了身,和她平视,慢斯条理地说道:“我住在客房,这样六百两租金,你只需付一半,怎么样?” 姜如倾眸心闪了闪,客房与主厢房在不同院里,倒是不近,白日里他又要去军营当值,她也有自己的事做,井水不犯河水,听上去倒是不错。 但谁知道这狗男人又在筹谋什么?! 她摇了摇头:“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本公主不缺钱。” 不过这钱,她没记错的话,是他下的聘礼里的一份子。罢了,到时候她赚了钱,退给他这区区十万便是! 她对他尚有防备,那他就不能操之过急,裴文箫心里暗想,她答应住在这宅子里,就是卸防的第一步,他愿意配合她的步调,循序渐进。 裴文箫眼眉轻挑,忍不住失笑:“嗯,公主财大气粗,是裴某僭越了。” 姜如倾凡事都得有个凭证,唤侍女取来纸笔,很快拟写好一份租赁条款,等着他按押。 裴文箫似是想到什么,乐不可支:“倾倾,你都不知道,在梦中的洞房花烛夜里,你竟然想把我迷昏,我就眯眼看着你划破我的指尖,强行画押,很是霸道。” 姜如倾怔愣,她一直以为他昏迷了一宿,原来他是在配合她。 她的耳垂爬上红晕,问道:“那你当时怎么没拆穿?” 裴文箫指腹上沾满红印,往纸上一按:“我想看看,娶的姑娘能古灵精怪到什么地步。” 他的嘴边噙着笑,抬眸望向她,她被看得羞怯,指腹沾着墨汁往他脸上一点:“那不是我,是梦。” 她捉弄他,他也不恼,还是那般垂眸笑着:“没甚差别,都是一样的可爱。” 姜如倾见他没有责怪,玩心大发,更是放肆,在他另一侧的俊容上也轻点了一下,却被他握住皓腕。 一把拉过,他含笑抱住她,将自己的脸碰向她的脸,见姜如倾的粉雕玉琢上也沾了墨汁,很是满意,才得逞地松开了手。 姜如倾嗔怪地拍打着他,抹着自己脸上的墨汁,突然想到东陵的悦来客栈…… 慌了慌神:“那次你也是没被迷晕?” 裴文箫拿过盆架上的毛巾,替她擦着脸,问道:“哪次啊?” 姜如倾着急:“就是客栈我亲……” 她看他唇边敛着笑,就知道这人是在明知故问,扯过他手上的毛巾,杏眼微瞪。 “哦,客栈那次啊,”裴文箫唇角藏有笑意,不疾不徐说道:“那是真的被你亲晕了。” 语气暧昧至极。 晕了就晕了,还加个“亲”字干嘛?!弄得好像她对他强取豪夺了一样…… 姜如倾羞赧,将他往外推:“快走吧,你已经签字画押,这宅院现在是属于我的了,本宅戌时过后谢绝见客。” “这规矩我怎么不知道?”裴文箫被她推着,打趣问道。 “视情况刚定的,”姜如倾将他推至廊庑下,“你再不走,我就要在门口张贴’本宅裴大人与公猫不得入内’了。” “小没良心,”裴文箫用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见她在光影下容颜明艳,瓷白的玉肌如清水芙蓉,忍不住俯身轻啄了下脸颊。 姜如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撤离跑得老远,她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杏眸漾起笑意,眉眼弯弯,耳垂上还停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摸了摸,发烫得厉害。 而那人就这样顶着满脸墨汁回到了镇国公府,心情愉悦,在阆苑西厢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夜无梦。 天光熹微,裴文箫就起了身。 品山在一旁伺候着:“大人,天色尚早,府上去军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躺下歇会吧。” 裴文箫接过衣袍,眼波含笑:“不早了,得去和小祖宗问安呢。” 作者有话说: 这是甜甜的一章~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哦~ 感谢在2022-03-24 00:20:42~2022-03-24 22:4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大开心、cc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漫夺 品山哪见过自家大人用如此亲昵的口吻说话, 满是宠溺,不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可看大人满脸的春风得意, 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何不对,便也没说什么。 不过大人口中的小祖宗, 是不是昨日托他寻的画上那姑娘? 品山替裴文萧紧着腰封, 见他心情极好, 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大人, 我能去看看小祖宗么?” 哪知裴文箫一个凛冽的眼神扫了过来,冷眼道:“那是我一人的祖宗, 你去看作甚?” 这和前面的语气大相径庭,吓得品山忙跪了地, 簌簌发抖:“是小人逾距了。” “起身吧,”裴文箫用修指扣着竖了竖袍领,“这件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品山忙不迭地点头, 这看都不能看,半分都不让提,还真是位祖宗呦, 心里又为那未过门的齐国公主悲戚了一番,大人独宠小祖宗,这齐国公主嫁进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好不容易将大人送出府, 心刚放进肚子里,又见裴大人折了回来,他胆颤心惊地上前问道:“大人, 可是忘带了何物?” 裴文箫摇了摇头, 想到昨日摸到她衣衫的布料不甚舒适, 吩咐道:“这两日你若无事, 将库房的云丝锦绸给皓衫行送去,打几身男装,按照……” 他凑近耳语了几番,说的是姑娘家的身形臂长,语气和往常的公事公办无所二致,依然是一本正经,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不过的事,虽毫无轻薄之意,但品山却听得面红耳赤。 大人怎么连祖宗的腰围几许都知道呦?! 马车到了清月坊的私宅,天色已有些发亮,微光打在绿墙红瓦上,宅内的树影落下偏偏斑驳,一片盎然。 刚到大门口,裴文箫就看墙顶上贴了张红底描金的纸,龙飞凤舞地上书着“舟府”,气宇凌人,一看就是姜如倾的字迹。 裴文箫从未见过如此姑娘,既能将簪花小楷写得绵延动人,又能将行书挥墨得大气磅礴,就和她人一样,娇柔时缱绻地和猫一般,让人觉得你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哪舍得将她放出去;但抛弃你时又极其决绝,很是无情。 他勾了勾唇,这性情真是个小姑奶奶,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受着。 跨步进了雅苑,芳沁刚从东厢房拿着空托盘出来,见到裴文箫,忙唤了声:“姑爷。” 裴文箫点了点头,显然对这声称谓十分受用。 随后就见姜如倾从门后探着个小脑袋出来,煞是可爱。 如瀑的青丝往前垂落,杏眸莹润,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晨风吹拂,发梢轻飘,空中似有茉莉清香浮动,很是好闻。 裴文箫往前走进了几步:“来蹭个早膳。” 姜如倾从门内出来,站直了身,他才看清她已穿好男袍,肩处垫宽了些,让整个身板看上去更像个郎君,但她的柳腰太细,这身月蓝长袍不算合身,裴文箫暗道回去得和品山提一提,让他加快进度。 她着水蓝也好看,他记得得了几匹上等的苏锦蓝绸,到时候给她做几身夏装…… 这般筹划着,便见姜如倾眼眸抬了抬,冷酷回绝了他的不情之请:“没准备你的,改日吧。” 说着就要闭门谢客,裴文箫一把挡住:“无碍,看你吃也会饱腹。” 就那般含笑看着她,也不着急向前,很是平静地等着她放行。 僵持片刻,姜如倾想着待会还得出去办正事,也不和他过多纠缠,轻斥了声:“赖皮裴,进来吧。” 裴文箫跟在她身后,哑声轻笑。 坐定后,姜如倾小口酌着南瓜小米粥,但身边的目光太投入专注,她难以忽视,那人还真是在看她吃。 她被盯得脸发起了烫,给裴文箫舀了一碗,打发道:“吃完快走吧。” 姜如倾真是弄不明白,这人特意绕路赶早就是为了跟她吃顿早膳?要知道从镇国公府到军营只需一盏茶,但从清月坊到那却得小半个时辰。 军营的规矩严,无论是多大的军衔,上值若迟到,都得挨板子,罚俸禄,一视同仁。 他再不快点,恐怕得闹笑话了。 裴文箫不知她在想什么,看着眼前满满一大蛊,失笑道:“好。” 他食膳时倒老实,眼神也不乱瞟,只一心一意专注碗中之物,没一会便吞食腹中,但却是斯文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39节 吃后便接过芳沁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嘴,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看她。 姜如倾面色发红,也放下了碗筷,道:“裴大人不知君子非礼勿视么?盯着姑娘看不符合礼制吧。” 裴文箫嗯了声,很是顺从:“倾倾教训得是。”像是虔心采纳她的主张,敛下眼眸。 尔后稍顿了顿,眼尾一扬,又道:“不过我看的是我家夫人,孔老夫子应是不会怪罪。” “胡诌,”姜如倾抿下一口,“谁是你家夫人?我现在是你的租客,是齐国五公主,是姜如倾,民间外号舟公子,你愿意叫我周小姐也行。” 就是不要叫夫人,那么多称号,没有一个位置是留给镇国公夫人的。 “哦,不是夫人,”裴文箫点了点头,垂眸问道,“那怎么芳沁一叫我姑爷,你就出来了?” 眼眉含笑,迟迟未褪去。 姜如倾被语一噎,脸色更是红馥馥的一片,抿了抿唇,没接裴文箫的茬,起身往寝屋走去:“沁儿,把餐食收了吧。” 这人怎么能随时随地这么不羞不臊! 芳沁在一边看自家主子被怼得无言,不禁偷乐。 姜如倾觑了这个始作俑者一眼:“收拾好快进来帮我束发。” 裴文箫看她今日是要外出的装扮,问道:“倾倾要去哪?我的马车带你一程。” 姜如倾转了身:“公主的事你少管,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再不去上值,小心被板子打得开花。” 她的眼神往他后腰下一瞧,带着幸灾乐祸的警告。 裴文箫看时辰是差不多了,刚想道别,面色的笑意一凛,走上前扣住姜如倾的手腕:“你怎么知道军营的规矩的?” 她一个大齐来的人,才来晋阳没几日,平日里也见不到军中人,怎么会得知魏国军营的事? 姜如倾顿了顿,一时嘴快,竟忘了这茬,这规矩还是前世老夫人告知她的。 那些夜里,他要的多,晚晚芙蓉莺啼转,闹到深夜,以至于每日早间都踩着点去上值。 老夫人看不下去,便出口提醒,说了这军中的规约,这是好心,她倒也听着放在心上。 但老夫人还明里暗里讽刺她,说是齐国公主的狐媚手段还真是常人难以企及,把她向来不近女色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她那时向来是不敢忤逆长辈的,而且在魏国无权无势还无娘家撑腰,心中委屈也只能默默忍着,又被鞭笞几次后,不知怎么被裴文箫知道了,在老夫人那里好一顿震慑,自此后,老夫人就没再找她谈过话。 但婆媳两人也因此生了罅隙。 所以后来,裴文萧一离晋阳出了魏国,老夫人就和魏王沆瀣一气,将她赶出镇国公府,囚禁宫内,她倒是毫不意外,但她那时一心等着裴文萧…… 万千思绪皆在一瞬,姜如倾回过神来,手腕被握得生疼,她抬眼,看裴文萧眸心处翻涌着浓郁的情.愫,她听他问:“姜如倾,你是不是也是……” 声色是难得一闻的发颤。 姜如倾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问她是不是也是重生的。因为在前几日他醉酒吻她的时候后,她也想这般问他。 当时被情.欲上了头,她也被亲晕了,也有过想把她的一切倾诉于他的冲动。 但现在一想到前世那堆糟心事,还有他的有所隐瞒,她就觉得还不是时候,姜如倾笑道:“裴大人不会以为我也做了和你一样的美梦吧?” “我一个齐国人,这魏国军帐的规矩,自然是听涔涔说起的,不然哪能知道的如此细致。” 她看裴文箫的眼神稍黯了黯,缓缓松开她的手,勉强笑道:“是我天真了,没事,慢慢来。” 细白的皓腕被他握出了红痕,裴文箫小心地端起她的手吹了吹:“被我弄疼了吧?”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雪肤上,轻轻浮浮,和他身上的木质清香摄人心魂,姜如倾的心动了动,他刚刚说的慢慢来,是要慢慢实现他说的梦么? 姜如倾抽出了手:“过会就好了,你快去军营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可裴文箫心疼,非得给她上完药再走,姜如倾拗不过他,只得应下。 看着男人还在温吞地给她抹着药,拿指腹轻柔细涂,心里着急,嘴上也发着狠:“到时候被打哭了可别说认识我,丢人。” “是是是,”裴文箫看着姜如倾的手敷上药膏后,红痕减缓不少,才放下心来,“怕夫人心疼地也一起哭,被打了也不告诉你。” “滚。” 听到廊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姜如倾突然想到他刚刚的眼神,落寞暗淡,他很希望她也是重生的? 可是她是重生的话,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知道他的背信弃义,知道他的道貌岸然? 还是说,这之间,有她不知道的误会? 姜如倾放下梳篦,飞奔在朱栏廊下,衣袍摇曳,青丝飞舞,在府内穿梭。 那人正一脚踏上马车,听到后面有个小姑娘喊了声:“裴文箫。” 他回头,那抹蓝跌进了他的心上,心跳骤快。 小姑娘眉目含笑,清清身影,神姿无双,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站在他面前。 听她朱唇轻抿:“希望你美梦成真。” 若真有误会,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把隐瞒的真相都告诉她。她也愿这一世如他所说,一宅一猫,两人三孩,踏雪寻梅,美梦成真。 只要他告诉她。 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将她拉近,轻轻覆上了唇,落下漫夺的吻。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只想和我老婆贴贴。 倾倾:你要迟到了啊喂.....唔唔...唔....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24 22:48:51~2022-03-26 00: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惜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心疼 蝉鸣已启。 姜如倾微怔, 看着裴文箫阖着双眼,鸦羽般的长睫轻抖,他唇间的柔软已在轻扣她的贝齿之时, 她才回了神。 这还在大门口呢!姜如倾使劲推搡。 现在正是上值的时辰,这清月坊来来往往的马车内坐着的皆是达官显赫, 很难说不被看到, 他这镇国公的仪态还要不要了?! 姜如倾心中着急, 将他往外推, 裴文箫却将她搂得更紧,修指温柔地抚上后颈, 穿过如墨青丝,她被吻得喘不上气。 不得已, 姜如倾只能轻启珠贝,让那柔软探了进来,她轻咬了下。 裴文箫吃痛, 漾着笑才缓缓松开了唇。 姜如倾已是满脸绯红:“你……你,赖皮裴!” 怎么这人能这般不要脸啊?!好好地说句话就被亲上了…… “呵。” 裴文箫轻笑了声,一袭官府玄袍敛尽清贵, 此刻却添了几分风流,“不是倾倾说得美梦成真?” 她看向他,深不可测的瞳眸中是万里星辰, 笑意直达眸底。 裴文箫俯身,在她耳边轻呼低语:“这是美梦的第一步。” 他的气息泼洒在她的耳侧,灌入低哑的声色, 淌过心尖, 纵横四肢百骸, 心跳得厉害。 姜如倾的脚趾忍不住蜷了蜷, 眼皮轻掀。 见未央街上的一辆华盖马车正飞驰而过,那飞舞的靛青窗帷很是眼熟,匆匆晃走,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但人家驾得如此之快,是为了赶着上值,不被挨板子,而眼前的这人还在不疾不徐地傻乐…… 姜如倾忙后退了一步,将他推上了马车:“看你待会被打时还能不能笑得这么欢。” 那人竟笑出了声。 姜如倾觉得这人多多少少有点大病,被骂还能如此乐不可支,她得回去写本手札,将那些能触发裴文箫偷袭亲吻的话语划为禁词。 思及此,自己竟也忍不住跟着嘴角扬了扬。 阿愉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两眼巴巴地勾着姜如倾的衣角,美人将小黑猫一把抱起,举着它肥墩墩的小短足,眉眼弯弯地道别,马车轱辘缓缓转动,碾压着青石板路渐行渐远。 仲夏迷人,大抵是从这番缱绻开始的。 — 这宅子大了,繁多冗杂的事需要打理,姜如倾不放心交给他人,就将芳沁留在了院中,毕竟她操持过凤梧宫多年,管理这个三进院落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如倾则带着孟仁来到了户部的地务司,到达时,已是半晌。 她与那署外侍役说明来意,就听那人懒懒说道:“你来得真不凑巧,那闲地昨日刚被征用了,回吧。” 姜如倾大惊:“敢问官人,是被何人征用?没有盘桓的余地了么?” 那侍役不耐道:“我们就是看户部大门的,哪还知道这么多?” 孟仁见他语气不善,刚想上前辩驳几句,被姜如倾拦下。她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侍役:“舟某初来乍到经商,对魏地不懂甚多,还请官人指点一二。” 荷包鼓得很,侍役脸色很快变好,掂着荷包道:“公子还算懂事,我们也是昨日得令,得尽快将那地的外租贴书撤下,说有大人要征用。不过正式文书还没下,所以小的还真不知道是被哪家大人征调了,但能这样说用就用的,应是来头不小。” 姜如倾的心凉了一半,“那官人,敢问这地务司的掌执是哪位大人?” 如果在文书张贴前,能和掌执人见上面,说上话,阐述这块地的用途,没准还有回旋的余地…… 侍役将荷包装入衣袍里,低语道:“户部侍郎——白束。” 姜如倾蹙了蹙眉,这名字听着耳熟。 侍役见她在思索,在一旁小声提醒:“小侯爷。” 是了,靖安侯府家的公子,白涟的同胞哥哥白束。 但前世姜如倾并未见过他,只是听闻这靖安侯爷虽身强体壮,但生的两女一儿,唯白涟其体健安,这大女儿白露五年前就病死了,唯一的儿也是个病秧子,虽温润儒雅,可身子骨孱弱得很,说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见风就倒,平日里除了上值就是在家呆着,到她死也尚未娶亲。 倒不知他上值当的差竟是户部侍郎。 姜如倾试探问道:“那官人能否帮我带个路,引见一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0节 侍役摇摇头,“今日倒怪了,这白侍郎没来,”尔后一想,“没准在家照顾老侯爷呢。” 摇头叹道,“这老侯爷也是惨,接这骁骑七营作甚,听说尾椎骨都摔断了。” 姜如倾本想要走,但听到“骁骑七营”这四字,脚步一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骁骑营都是裴文箫主理的,怎么会到了靖安侯爷手里? 当然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没来到魏国,没准有这么一出,她也未可知,可上一世也没听说老侯爷有摔断尾椎骨之事…… 姜如倾便接话问道:“这老侯爷怎么接管骁骑营了?” 太阳晒得明晃晃,衬得骨头都软懒了。 街坊有家长里短,这官圈的闲言碎语倒也传得飞快,一点不比市井少。 侍役收了钱,左右无事,便将镇国公裴文箫醉酒被罚一事从头到尾倾情地讲述了番,仿若那日他也在朝上亲临。 末,还不忘替裴文箫愤慨一把:“喝杯小酒哪能罚得如此之重,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帮文官也是难得能抓到裴大人的把柄……” 姜如倾额间沁出了薄汗,她没太听侍役后续讲了什么,惶惶地道谢告辞。 想到那人那天醉酒后来寻她,醉眼惺忪,她问他为何喝酒,他说—— “因为想你。” 想你,所以破了戒。 烈日炎炎,姜如倾的心里却像被甘露浇灌般,甜腻腻的。 裴文箫向来自持,从不曾在未休沐的日子喝酒,那么多人盯着他,他不会没有任何察觉,稍有差池,就会被谏言,可他却自己破了规矩。 她是他的界限之外。 骁骑军是他的命,她是知道的,他每日的早出晚归,都是为了这支铁骑,他们一起出生入死,驰骋沙场。骁骑七营是他带得最久的兵营,如今被拱手相让,他应是不甘心的。 但他却从未曾在她面前多言过,要不是今日多问了几句,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有这一出。 世间最难打败的,就是温柔,姜如倾要溺死在这片他构陷的温柔乡里了。 拾阶而下。 “公子是在担心裴大人么?”孟仁在一旁问道。 姜如倾拿绢帕抹了抹双鬓的汗:“是愧疚。” 不止是担心,还心有愧疚。 如果那之前的深夜在镇国公府没有不告而别,裴文箫第二日是不是就不会去喝酒,也不会受如此重罚? 孟仁宽慰道:“公子,裴大人这一醉酒,我却觉得他变得更真实了。” 姜如倾有些茫然:“如何说?” 孟仁解释道:“从前我只看到他狠戾无情,关于裴大人的传闻也是束身自律,很有压迫。但原来他也会犯错,反而更添上点烟火气,说得直白点,就是有人情味了。” “而且裴大人未必怕骁骑七营被收走,你看那老侯爷去的第一天就自取其辱了,所以公子不必太过愧疚。” 姜如倾耳边听着,长叹了口气,话虽是这般说,但他被重罚总有她的缘故在。 她算了算他的生辰还有两个余月,要不到时送他一份大礼以弥补自己的歉疚吧。 这般想着,刚要踏脚上马车,眼神飘过那翻飞的窗帷,脑海乍现早间飞驰而过的那辆朱轮华毂,脚步一停,她知道那是谁家的了。 靖安侯府的。 白涟和老夫人走得近,她前世在镇国公府的门前看到过。 那马车里坐着的谁? 不可能是白涟,这么一大早胭脂粉铺尚未开门,而且那方位明显是往城外军营走的。 可老侯爷尾椎骨都摔断了,应是连大门都出不了,那就只有可能是小侯爷——户部侍郎白束了。 白束替老侯爷去接管骁骑七营了? 姜如倾从儿女情长的情愫中回神,“孟仁,去军营。” 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西南关街上的那片土地,她必须得拿下。 若她往靖安侯府递名帖,按照她现在无权无势的身份,恐还没到侍郎手上,就被侍从打发了,所以还不如直接去军营试试。 孟仁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去找姑爷了?” 他本就钦佩裴文箫,之前有所误会,现在看他整日往府上跑,又添上今日一事,更觉得他是个有血性有人味的男人,打心眼佩服,也被芳沁耳濡目染,跟着叫姑爷。 姜如倾摇了摇头:“不,不找他,找白侍郎。”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撞见裴文箫,万一碰到,按照那人的醋劲,恐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但她前世去过军营,场地偌大得很,每个营之间相距较远,他既然不在骁骑七营,且极有可能在帐内理事务,想必是不会那么凑巧遇上的。 况且裴文箫也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应也不会多嘴问白束见了谁,姜如倾的心稍定了定。 孟仁虽不清楚姜如倾是如何得知白大人在军营的,但他向来听从她的安排,二话不说,驾着马车往城外跑去。 骁骑七营,军帐内。 白束沏着茶,身形纤瘦七分病容,饶是这样的炎炎烈日,他还披着薄氅,喘咳了几声。 和站在他对面腰窄肩宽的硬朗男人迥然不同。 那男人开口道:“从齐国的那两个名医如何说?” 白束笑道:“都是一样的说辞,无甚新花样,我这身子从小到大看了多少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早就死心了。但还是谢过表哥的好意,你去齐国娶媳妇还不忘给我寻医,等你臀上的伤好了,请你喝酒。” 特意强调“休沐时。” 裴文箫听出他的调笑之意,也回怼道:“就你这身子喝茶都够呛,还是好好将养着吧。” 白束轻叹道:“是啊,我倒想做个清闲官,可老侯爷躺在床板上还在忧心这骁骑七营,念得我耳朵生茧,非得让我来看看,他也不想想,我这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帐外传来通报:“大人,有位叫舟公子的求见。” 舟公子? 裴文箫眼眉轻挑,藏不住的笑意:“哦,找我的。” 难道这么快就知道他挨板子的事了? 小孩懂事了,都知道主动跑来军营心疼人了。 他疾步往外,修指掀了帐幔,笑问道:“人在哪?” “在大营外的门口,”帐外随侍胆怯地看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地说道,“不过舟公子说……她是来找,来找白侍郎的。” 作者有话说: 倾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希望裴小虎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小醋精又要上线了~hhhh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 感谢在2022-03-26 00:12:32~2022-03-26 19:3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从不看小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吃味 找白侍郎? 裴文箫脚步一顿, 那应当不是倾倾。 也对,定是他心急想岔了,这天下又不是倾倾一人化名姓舟, 没准还是姓周的呢,那就更宽泛了, 周公子来找白束, 听上去很正常。 裴文箫越想越自洽, 刚想往营外走的脚往边上一转, 换了个方向。 骁骑五营和七营为了通行方便,之间有个格栅, 不必特意从大营的门口绕路。 裴文箫往骁骑五营处走去。 身后白束的脚步愈来愈远,应是去找他那“周”公子了, 深深浅浅地踏着,他身子带病,走路吃力, 步子也重,能听得到脚下的石子滑滚之声,这声碦在裴文箫的心尖。 他每往前走一步, 就听那石子被碾过一粒,他止了步。 人一旦起了念头,就会抑制不住去胡思乱想, 万一呢? 虽说倾倾和靖安侯府应是没什么交集,可万一是她呢? 裴文箫转了身,无论是不是, 看一眼, 就会消下心中的业障, 他只看一眼。 他很快就追上了白束, 一同往营外走去。 “表哥,你这是要出营?”白束掩袍轻咳。 裴文箫心中有事,面上就愈是无波:“看你爱喝茶,刚好马车上有罐信阳毛尖,帮你拿去。” 白束浅笑道:“皇上还是疼你,这是今岁的贡品吧,表哥自己留着,我这时日无多,别糟蹋了好东西。” 裴文箫本想宽言两句,但立在营门外的那袭月蓝背影,跳进了他的眼里,总是特意加了肩垫,可腰肢如柳,这“舟公子”不是姜如倾,还有谁? 他的额间抽了抽,也没管白束跟不跟得上,自个儿径直快步上前:“你怎么在这?” 沉声低缓,传入耳畔,姜如倾不禁一抖,像是被喊了魂。 不是说他不在骁骑七营了?这骁骑一到五营,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么?怎么就好巧不巧狭路相逢了? 姜如倾缓缓转了身,裴文箫的眼眸似冰梭,望过来时,令人倒吸一口冷气,倒是和外界传闻的冷酷狠戾的镇国公对得上号。 她在袖袍下,紧握着自己的柔指,掩下慌乱,笑言道:“吃得有些饱,想着出来消消食,竟一不注意走到军营了,巧合巧合,裴大人失礼了,我马上走。” 话音刚落,肚子的空鸣回响在两人之间打转,狠狠打着她的脸。 四目相对,裴文箫俯身,半眯着眼,狭长的眼尾尽显凛冽:“消完食又饿了?” 他满脸写着“你再给我胡诌试试”的几个大字。 往她的喉间看去,倒是聪明了,还添了个假喉结,竖领虚掩半挡着,倒是能以假乱真。 裴文萧伸手想碰碰是否柔软,她的玉肌白.嫩,稍一碰就泛红,这假喉结不知会不会伤肤。 哪知被姜如倾一巴掌打开,“啪嗒”一声落于裴文萧的手背上,竟比刚刚的腹鸣还响。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1节 她心中委屈,说谎也罪不至要锁喉吧? 气氛微凝。 “哪位是舟公子?” 白束紧赶慢赶追了上来,但被裴文箫挡了视线,在其身后喘着气问道。 见是避不过,姜如倾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从裴文箫的身侧探出头来:“是白侍郎吧?” 被挡在中间的某人,面色已是化不开的冰霜,阖着搁他在这认亲呢?! 裴文箫剜了姜如倾几眼,墨玉的瞳仁深不见底,自动让了道,“我去拿茶。” 本是寻常的一句话,被他说着沁上了一层寒意,那离开时的眼神似刀刃,扫了她一眼,姜如倾不禁抖了抖,这意思明了,希望她能识相,有什么话在他回来前说完。 姜如倾咽了咽口水,尽量长话短说,舍去寒暄,直切要点:“白侍郎,我想要西关南街的那块地,用来商用。” 白束面露讶异,那地闲置有好几年了,边上有条臭水沟,蚊蝇横生,鲜有人问,可这两日竟是热闹了。 白束轻咳了声:“舟公子来晚了,那地已被征用了。” 姜如倾点头,毫不意外:“我早间去地务司听说了,但文书还没正式下不是么?” 她俊眉微挑,浅笑道,“白侍郎,这官家用地,要在下说,不应该是谁能给官家带来最多的好处,谁用么?” 一派的神若自持,像是有备而来。 白束这才打量起眼前人,他早间经过未央街时,向外粗略一瞥,看到的就是这双莹润杏眼,趴在裴文箫的肩头,但与现在眸中的坚韧不同得是,那时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娇纯。 他清晨还不太敢确认是表哥,毕竟裴文箫最守仪态,怎会在大门口与人搂搂抱抱? 但刚刚表哥对此人的举止太过异样,他原本听到外间通报是想回绝,哪想裴文箫已先一步跨出了军帐,他也就出了营。 现下他已是完全可以确认,早间看到亲密的那两人就是裴文箫和眼前的舟公子。 白束往她的喉间轻扫,确实是个男子。 心中骇然,难怪魏王往镇国公府上送了多少美艳,都被赶了出来,原来是取向不同。 也怪道表哥这么多年都尚未娶亲,原是症结在这…… 既然是裴文箫心尖上的人,他自是不敢怠慢,笑道:“那舟公子就说说你能带来什么好处吧。”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夏风一吹,白束就喘咳了起来。 这般孱弱,姜如倾便提议:“白侍郎,要不我们上马车坐着说?”在车内至少吹不着风,她怕他这般咳下去,说不上几句话便要倒下了。 且那马车上有小食,来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土地的事,没心情吃,现下确实是饥肠辘辘,都有些站不稳。 哪知这话被后头的裴文箫听到了。 那人手握绿盅,里面装着绿油油的信阳毛尖,脸色实在说不上太好。 裴文箫将绿茶往白束边上的随侍身边一塞,不咸不淡地丢了句:“二位慢聊。” 便头也不回地往营内走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姜如倾。 空中的喘咳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姜如倾看着他的背影,嘴动了动,欲言又止,还是没叫住他,罢了,等今天晚上同他说道说道吧。 “裴大人似是不高兴了。”白束假意不知两人关系,涨红了脸嘟囔了句。 姜如倾未接话,这醋坛子一旦打翻,修复起来恐是要费劲了,也不知道一晚上能不能哄好……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白束请上了马车,沏了茶,把零嘴小食推在他面前:“边吃边说。” 白束看她举止大方,掩袍小抿,是教养极好的,应出自世家。心中盘旋了一番晋阳的高门大户,并未有舟姓者。 出于好奇,白束问道:“舟公子是晋阳人?” 姜如倾拿绢帕擦了擦嘴,否认道不是,但又怕说自己是齐国人,这买卖就做不成了,便说道:“是乐城人。” 白束点点头,一片恍然,那乐城原本就是裴文萧的管辖之地,听闻那齐国公主现在正住在那儿,想必是怕两人碰面,表哥就把舟公子接到晋阳,这倒是说得通。 但裴文箫对这舟公子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倒是可怜了这齐国公主。 姜如倾不知道自己已被可怜上了,将话题转到正事:“那西关南街的地租给我,租金每年照付,另外三年之内再上缴一百万两税银给官家,这好处应是够可以吧。” 她以前执掌中馈时就算过,飞鹤居每年上缴的税银在十万左右,这样三年也才三十万,但她现在将那本就闲置了好几年的土地利用起来,三年给魏国一百万,她就不相信户部侍郎会不心动。 与什么样的人就得说什么样的话,户部最关心的就是钱。 她不和他说土地用来何用,只是告诉白束,他们能切实得到的利益好处。 画饼就得画得足够大。 饶不说能不能实现,但听这潇洒的口气,白束都在心中诧愕了番,他呷了口茶道:“舟公子的野心不小,这税银确实不少,若是在前两日,我自然二话不说租给你了。” “但现在这地被另外的一位大人看上了,我得掂量掂量你这筹码值不值得我去拒绝那位大人,而且说实话,我们并不相熟,我怎知你这税银会不会兑现?” 姜如倾愣了愣,听白束之意,看中那地的应是位高权重之人,而且他们还极其相熟。 这对她来说是不利的。 她思忖片刻,浅笑道:“我们可以签订协议,若是不放心,舟某可以具体到每年每月一付。” 她就不相信那位靠走关系,暗箱操作的大人能做到这一步。 “哦,这倒新鲜,”白束洗耳恭听,“说说看如何个付法。” 姜如倾算道:“根据盈利的幅度,这第一年肯定是赚得最少的,所以第一年的税银上缴十分之一,也就是十万两,具体到每月就是八千三百两,第二年上缴三十万,第三年上缴六十万……” 姜如倾将每月需缴纳的税银一一算给白束听,若是哪个月停了,他们可以随时将地收走。 白束看她烫着茶盏,纤指柔细,想到早间那青丝飞舞,若不是颈间的喉结,他恐怕要信这是个女子了。 但又轻摇了摇头,世间哪有姑娘胆量如此之大?头脑逻辑如此清晰,做个商贾,不做栋梁之才倒是可惜了。 姜如倾见他摇头,以为自己算岔了,便停了下来:“怎么?” 白束赞赏道:“舟公子这运算之快,连白某都自叹不如。你哪天若是不经商,改走官场,我这户部侍郎恐是要地位不保了。” “白大人谬赞了,” 姜如倾笑言,将话题又绕了回来,“只是不知白侍郎考虑如何?” “听着不错,”白束确实是实打实佩服,她不说废话,都直切要点,句句砸在他心上,“这我可就难办了。” 姜如倾想是不好和那位看中这块地的人交代,她试探问了一句:“敢问是哪家大人?” 看看能不能一起想想办法,她平生最不耻这般仗着官威行事之徒,真有本事就该正大光明一起竞选,在这背后搞小动作算什么男人。 白束看着那双莹徹双眸,掩袍轻咳,缓下后,笑道:“裴大人。”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算不算男人,你不知道? 倾倾:夫君,我真不是故意找茬……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26 19:34:47~2022-03-27 22: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尽却今时、my heng、(^-^)/、誓做夏日lm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诱她 裴大人?! 姜如倾呛咳了几声, 手中的茶盏也端不大稳,溅了不少茶渍在衣袍上,她慌忙拿绢帕擦拭。 她仍不死心地问上一句:“哪……哪个裴大人?” 坐在对面的白束喝了口茶, 润了润嗓子,反问道:“这晋阳城还有第二个裴大人?” 姜如倾蹙了蹙俊眉, 竟是裴文箫和她一同看好了那块地。冯涔不在, 她身边也没个拿主意的人, 她还本打算晚上见了他, 与他一起说说这地的事,看看自己的决策是否有不妥之处。 可现在知道, 这地也被他看上了,她倒是不想说了, 裴文箫素来是个有主张的,他要那地定是有他的缘故,她怕裴文箫因为她要, 而拱手相让。 这倒是成了她却之不武了。 姜如倾拍着自己身上的茶渍,忍不住问道:“那白侍郎可知,裴大人要这地是作何用?” 白侍郎又轻咳了几声。 姜如倾赶忙添了水, 说道:“是我冒昧了,白侍郎不方便告知就不说了吧。” ” 现在文书还没下,和裴文箫有关的, 她不得不想到军事,万一那是块军用地,这样一问会让白束为难, 她赶紧止了口。 白侍郎咳喘停下, 脸色微红, 笑道:“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若没有你这茬,过两天也就贴文书了,那地表哥想拿来给皇上建个马球场。” 表哥?姜如倾反应了一会,是,裴文箫是白束的表哥,这样亲疏关系一比较,她的胜算就更低了,更何况,人家是给魏国的皇上用的。 听白束说,魏王最大的乐趣就是和裴文箫各领一队打马球,但原来的马球场在郊外,路程太远,一天来回的功夫都花在赶路上了,便让裴文箫另寻个地。 姜如倾彻底丧了气。 白束看她满脸失意,提议道:“看舟公子和表哥的交情不浅,不妨和表哥说上一二,那新建马球场可以另寻他处,也不急于一时。” 姜如倾摆了摆手:“算了,白侍郎,这事你也别和裴大人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这文书都快要下了,想必魏王已经知道那地要用来建马球场,那她就更没必要争了。 毕竟那人刚因醉酒受过罚,若还要因为这事,把地相让给她,那就是在戏弄君主,这罪罚可就重了。 她还是另寻商地吧。 白束是个心细的,一眼就看出她在踌躇什么,说道:“你对表哥倒是贴心。” 马车内一时无话。 姜如倾已是没有谈下去的兴致,但见白束没有走的意思,她也不好赶客。 两人喝着茶,都快见底之时,白束开了口:“这事不通过表哥,倒也有解决办法。” 姜如倾眸色一亮:“何意?” 白束放下杯盏:“这事最重要的人是皇上,现在司礼监的文书还未送下来,一切都有商讨余地。你拟一份计划书,写明那地用作何用,每年给户部税银几何,我呈上去给皇上和众大臣看看,若是皇上点了头,也就没表哥什么事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2节 这倒是个好主意,裴文箫也不用为难,但那魏王,她前世在魏宫见识过,独断专行,他能这样轻易放手? 姜如倾抬眸:“白侍郎,这事会不会让你难办?” 白束摇了摇头:“你先头在马车外的话说得没错,户部本就是看谁给的好处多,就给谁办事,你要能实现,这税银就是笔不少的收入,我会想办法说服皇上的。” 姜如倾见他如此说,也就没推辞:“好,那我回去就去拟定,两日后定将计划书送至军营。” 白束想到了什么,说:“你来军营不方便,送到地务司吧。” 也好,这样倒是可以避开裴文箫,免得再撞上了,姜如倾点点头,这表弟确实是个心思缜密的,等事成之后,她得好好感谢人家。 这般商定好后,白束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看姜如倾的马车从视线里消失后,嘴角的笑意马上掩下,声色也比寻常沉稳许多,眼色阴鸷,对边上的随侍吩咐道:“把裴文箫是断袖一事散出去。” - 姜如倾回府后,就将自己埋头进书房,人家答应要帮她,她定要字斟句酌,认真推敲这份计划书。 整整两日都未出门,废寝忘食,废稿写了十版,终于在第三日的一早,将最满意的一份交给了地务司的侍役,那侍役道还真没想到这小公子跟户部侍郎搭上线了,自是不敢马虎,马上送了去。 回来后告知:“舟公子,白大人说他明日就会按计划做,你在家且等好消息吧。” 姜如倾这才将心中的石头放下。 回到舟宅,她闻闻自己身上都臭了,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了身衣裳,这府内的侍从也都知道她是女儿身,就没打扮成男儿模样,浑身轻松自在。 逗逗阿愉,赏赏阶柳庭花,哪哪都顺眼,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掐个柳枝条,靠坐亭椅上,看湖水波光粼粼,拿着枝条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着水,问道:“他几日没来了?” 芳沁自是知道姜如倾问得是谁,马上搭话:“回禀主子,姑爷已有两日没来了。” 她点了点头,恍恍惚惚,也没去纠正姑爷不姑爷的事,她以为那天军营之后,他下了值会过来,但并没有。 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 许是生她气了,可姜如倾想不明白,他生哪门子气,她去找白侍郎是有正事商议,又不是去风花雪月,难不成她都不能和男子说话了? 她越想越气恼,这也太□□了,她也不想去理他,这般善妒的男人要不得。既然是纯洁的租赁关系,她就每月按时缴纳房租,做好租客的本分。 姜如倾将杨柳枝往湖上一摔:“他是裴房东,不是什么姑爷。” 芳沁挠挠头,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是别太久了? 这般在府内又等了两日,姜如倾也没闲着,自己在家倒腾图纸,她本爱好绘画,又好琢磨,细细观察府中的雕栏建筑,不懂之处便问工匠,时间倒过得也快。 这一日,裴文箫没来,身边的品山倒来了。 品山第一次见到姜如倾,才总算明白为何自家大人如此对这位小祖宗心心念念了,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往镇国公府送的美人,但都没有眼前这般惊艳。 欺霜赛雪,肤色莹白如玉,明眸善睐,杏脸桃腮,裙裾轻盈摆动,缓行莲步,向他走来。 品山忙垂下眼:“我是镇国公府品山,刚刚是我失礼了,对不住,实在是夫人太好看了,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难怪大人欢喜。” 姜如倾笑出来声,这说辞和前世第一次见到她时,说得一模一样,这孩子是个实诚心眼,有什么便说什么。结果被当时站在一旁的裴文箫听到,被罚去看了一周的马厩。 …… 她看品山手上端着木箱,问道:“拿得什么?” 品山打开,满箱的男袍,姜如倾上前抚了抚,手感细腻,应是江南的辑里湖丝所制,她在宫中只看见过皇后和东宫用过此等好物,触感柔润细嫩,穿在身上应是舒服至极。 品山答道:“这是大人特意命皓衣行做的,一做好,我就不敢耽搁给送过来了。” 这辑里湖丝的产量极少。 姜如倾柔指摸着箱内丝滑的青衫,心动了动:“你家大人这两日可好?” 品山不知道这两人犯了什么矛盾,之前裴大人天不亮也要过来问安,现在连着几日都没来,那面色沉得能吓跑猛兽。 听到他今日要来送衣裳,便同他说,若是夫人问起他的近况,就说被禁足了。 “被禁足了?”姜如倾有些咋舌,论哪府上还有谁能禁他的足,那就只能是老夫人了,“为何被禁足?” 品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姜如倾愣了愣,和她有关? 芳沁在一旁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最近的传闻啊,说裴大人是断袖,好多人都看到他和一个男子在早间搂搂抱抱,后来还在军营门口拉拉扯扯,传得满城风雨了。” 品山点了点头,他不懂为何大人要如此说,自己也编不出这样的瞎话,不过这姑娘说的理由倒是很充分,这些天全府上下,确实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他补充道:“老夫人都被气晕了。”这是事实,使得裴大人被禁足的可信度又高了几分。 姜如倾怔愣,好多人看到……那他们眼瞎,看不出那天早上的是个女子么?! 难怪会被禁足,恐是老夫人当了真,这裴家向来人丁不旺,世代独苗,这下要断子绝孙了,她能不着急? 所以这两天他没来,不是因为不想来,而是禁足来不了? 品山走后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 灯光昏黄,姜如倾支颐在桌,时不时看看身后的那箱衣裳,又抬眼瞅瞅窗外的大雨倾盆,漫天砸了下来,黏腻的水汽在窗上蔓延。 他被禁足在府,这下雨天会不会很是无聊? 她起了身,想着让芳沁将衣裳放入衣橱,看那木箱的边上有奇怪的物品,伸手一摸,触感柔软,拿起一看,竟是几个假喉结。 姜如倾突然想到那日他想伸手碰她的喉间,原来不是锁喉,而是想摸摸软不软? 她的心砰砰直跳。 既然他来不了,那她去不就得了。 姜如倾从木箱里挑了件鸦青男袍,拿起油纸伞,一头扎进雨雾里。 “主子,这么大雨去哪?”芳沁在后头问道。 “找你姑爷。” 到了镇国公府,虽是坐着马车,但雨势太大,姜如倾还是一身湿透,泛着冷,手指都泛了白。 吴管家一看是之前来过的舟公子,记得大人的嘱托,只要此人一来,就去阆苑歇着,边迎着往廊庑下走,边说道:“公子随老奴去西厢换身干爽的衣裳,大人在书房呢。”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身上一沉,身上多了件斗篷,脚前多了双黑色的筒靴,熟悉的清冽气息,姜如倾抬起头,那本该在书房的人站在她面前。 吴伯自觉地退了下去。 裴文箫给她的斗篷打了个结,骨节分明的修指拿过她手侧的油纸伞,握住冰冷的手,温热从他掌间传至她的小手里,流入四肢百骸。 她仰着脑袋看他。 他那如墨的瞳仁盯着她片刻,声色暗哑道:“想我没?” 作者有话说: 不愧是裴小傲娇~ 芳沁:高兴时姑爷,不高兴时裴房东,这就是谈恋爱的情趣?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44章 、轻点 瓢泼雨水顺着廊庑的瓦檐坠下, 在四周如同万马奔腾的声响,但姜如倾却仿若听不到。 她只听到他说的,“想我没?” 声色沉缓如斯。 四周都安静了, 只剩下她“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在作答,她好怕被他听到, 故装镇定:“哦, 我是来看某人禁足的笑话的, 现在看到了, 可以走了。” 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手已被攥在他的掌间。 裴文箫见她欲往后, 便将她往自己这里往前一拉,另一拿着油纸伞的手掌轻扣她的柳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更甚。 她几近贴在他的胸膛。 心跳得更厉害了,她觉得他已经听到了她的答案,不然为何他在失笑。 姜如倾被他的低笑, 弄得面色一赧,她有些搞不明白,他们不是已经好几天都未曾说话了么?为何刚一见面就如此亲密, 像是早间刚亲吻完,傍晚就拥抱在一起的恩爱夫妻,那天军营门口的事倒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那天离开时明明那么生气…… 太近了, 近到都可以感受他的气息在颈侧勾着,她欲往后挪。 “来了还想跑?”他在腰.肢的力道收紧,低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五天了。” 姜如倾微愣了愣, 是五天没见面了, 原来他都数着日子。 这样狠戾的人竟也会像个小媳妇般掰着手指数日子。 她想笑, 抬了抬眸,看他眉目凛厉不再,满目粲然地凝视着她,又想到他在军营门口冷若冰霜的眼神:“你那天对我好凶。” 她本想指责,但话脱出口,竟十分委屈,还添了层撒娇的意味。 裴文箫眸色一顿,微微俯身,陷在她的颈侧,环身拥着她:“对不起倾倾,我错了,吓坏了吧?” 姜如倾挂着雨水的长睫颤了颤,她本以为他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却上来就这般诚恳地主动道歉,将责任都推倒自己身上,反倒让她有些心虚,毕竟他除了醋意太浓,倒也无他错…… 她试探问道:“你那是吃味了?” 裴文箫并不否认:“不全是因为这个。” 不全是因为这个,也就是说他确实吃醋了,姜如倾唇角微扬,这善妒的狗男人,“那还有什么?” 话音还未落,裴文箫就将她横腰抱起,惹得她一声轻呼。 这可是镇国公府,那么多人都在角角落落看着呢,这人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给她整个大动作。 他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别淋病了。” 姜如倾被抱在怀中,她偏头看着这府内的流光掠影,既熟悉又陌生。 那庭内的木棉花树是一直在这的,只是后来又在一旁栽了棵樱桃树,全因裴文箫听她说,小时吃过一回便念念不忘那个味道,但之后就再也不曾吃过这好物,第二日就见他挖了个坑,埋下了樱桃苗。 但可惜,前世直到她死了,她也未能看到那树苗长成樱桃树,吃上结的果。 裴文箫看她瞅着庭院,挪不开眼,低语道:“若是喜欢,回头在舟宅也种上一些。” 姜如倾回过神,看着他紧致的下颚,“我想种樱桃树。”她就不信今世还看不到它开花。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3节 他的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闪动,“好。” 随后大步往阆苑的西厢迈去。 天色暗了下来,室内的掐丝珐琅描金图灯内已燃起了火烛。 姜如倾换好衣裳出来,见裴文箫也换了身玄袍跨站在外屋的木凳边斟茶。 她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不坐下?这样倒茶不难受么? 姜如倾的头发有些半湿,这里也没旁人,便索性解了玉冠,垂落在侧,被大雨打湿的双眸,含着水汽,如林间迷雾的小鹿,望过来时,说不出的娇.纯。 他眉心一跳,燥热窜动,揉了揉眉骨,方才掐断杂念,都活过了一世,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小伙,总不至于在还未成亲前就要了她。 “过来喝杯姜茶。” 柔和的烛灯下,姜如倾看着这屋内的每一处倒和舟宅的摆设类似,都是她喜欢的,画作书籍,文玩古物,无一不是她的偏好,这几天的气都消了下去。 姜茶暖身,今日倒也没白走一遭,身心都暖了。 姜如倾浅抿着温润的姜茶,裴文箫拿来毛巾,在她身后轻柔擦着青丝,外面的大雨未停,室内的光打在窗纸上,映着一坐一站岁月静好的影,一派祥和。 姜如倾继续问着刚刚廊下还没说完的话:“那天为何那么生气?” 裴文箫的修指插入她的发丝,柔顺地往下捋,“因为你有事先想到的不是我。” 姜如倾愣了愣,她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找裴文箫,她不想动用他的私权,落人话柄,更何况后来得知这事还和他有关,那她就更不会找他了。 她转了身,“我不想让你为难。” 裴文箫摩挲着她的耳垂,“你的事,我都不会为难。” 天大的事,他都能替她摆平,只要她告诉他。 耳尖的揉.搓令她酥麻,她不由地站起了身,眼皮直颤,被蛊惑道:“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同你商量。” 烛火晃晃,她跌进那双漆黑的瞳仁,心口直跳,“你得答应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但不得动用私权,好不好?” 她在护着他,裴文箫胸口传来暖意,为了那个我们,为了她这一世第一次的袒护,轻声应道:“好。” 姜如倾莹徹的眉眼弯了弯,偏头看向窗外,雨势小了,说道:“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裴文箫扣着她的腰没动。 眼神深邃,盯着她水光莹润的唇瓣,意味不明地说道:“五天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姜如倾笑道,“是,我们未见面五天了。” 这人要跟五天纠葛上了。 裴文箫低头靠近一寸,目光紧锁,“是我想你五天了。” 姜如倾陡然僵住,原来五天的前缀,是我想你。 这五天,他不是掰着手指过来的,而是想她过来的。 在未见面的日子里,他都在想她。 心脏颤栗,鼓噪轰鸣。 她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那手札不应该只记录自己的禁语,还应该记录上他的,不然为何她现在想亲吻偷袭? 念头一旦起了,就会疯长。 他掌间的热度在助纣为虐。 姜如倾望向他漆黑的眸,踮了踮脚,旋即在他的下颚啜了一口,忙缩回他的怀里,贴在他的胸.膛前,面色发红。 裴文箫完全没料到,她会主动亲他。 姜如倾之前主动吻他那次,是为了迷晕他,但这次却是无比真诚。 裴文箫的眸底渐深,调侃笑道:“倾倾这次没带迷香吧。” 姜如倾听出他话中的取笑,羞恼道:“谁带……” 话还说完,裴文箫的唇瓣就落了下来,没给她喘息的余地,肆无忌惮。 他失了控,不得不承认,他无论活几世,只要一沾上她,他就不是什么稳重自持的镇国公,而变成了愣头青。 她点的小火苗,他来起势,从衣襟一路下沿。 唇.齿交融,裴文箫双手将她抱起,托住她的后背下侧的圆翘,往寝屋大步走去。 姜如倾前世不是没经历过人.事,自是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他们已订了婚,下了礼,且他把她从大齐带回魏国,对外已是明昭昭的镇国公夫人,这般亲密也没什么。 但她忘不了初尝时的酸.痛,在他怀中不由轻轻颤.栗。 裴文箫停下:“怕了?” 姜如倾被吻得浑浑噩噩,双眼睁开,一片迷离,她咬了咬唇:“那你待会能轻点么?” 这一句更添了把柴,火势更旺。 她双目含水,雾气重重,落在了男人的心坎上。 正褪里衣之时,屋外传来品山的急呼:“大人,小祖宗,老夫人往阆苑来了。” 一声清醒。 姜如倾忙将身上的人一把推开,整理自己的衣衫,慌乱问道:“我要不要躲起来?” 她一想到老夫人前世对她所做的事,就十分排斥与她的相见。 裴文箫扣着腰带的手一顿:“躲着作甚?你是我的夫人,正好见见。” “我能不能呆在里间?”姜如倾双眸黝黝熠熠地看着他,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想这么早就见到老夫人。” 裴文箫想了想,宠溺地剐蹭了下她的秀鼻,“好,那就我来应付。”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孔明锁,九连环,华容道等小玩意,丢在榻上,“小孩,给你。” 姜如倾觑了他一眼,但心里却很是欢欣,她倒是爱把玩这些,眼前的孔明锁是二十四锁,她最高只玩到过十二方锁,也不知他是哪寻得的这些玩意。 把玩间,老夫人已到了阆苑。 裴文箫迈步出去,将西厢外门推开,立在一侧:“母亲。” 老夫人发鬓上的金钗乱动,“逆子,你还将那男人带回家了?!” 她一听安嬷嬷说府门口来了个舟公子来寻镇国公的,忙从床榻上跳起来。 她刚开始还不相信外界的传闻,以为是有人故意损靖之的清誉。 直到白涟那天抽抽搭搭地来找她,说是家内的马夫都看到了,表哥和一男人搂抱亲密,说得有鼻子有眼,她当时就气晕了。 没曾想,他还完全不避讳,将那男子带进来了,若不是他授意,那男人能找上府? 她骂道:“你那臀伤还要不要好了?裴文箫,我告诉你,你在外面如何,我管不着。但这是镇国公府,他容不得在这放肆!安嬷嬷,去里屋将那男子请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将裴大人迷得鬼迷心窍。” 在里间的姜如倾的眼眉一跳,臀伤?所以他刚刚不坐下,是因为腚疼?又想到刚刚他们俩…… 面一红,手一抖,那孔明锁往下掉,骨碌碌滚到里屋的门边珠帘下。 那安嬷嬷就要往里进,被裴文箫的眼神震慑了回去,他淡说道:“这里是我的阆苑,母亲的手上回已伸过一次,若还想再伸一次,那就休怪孩儿不客气了。” 姜如倾蹑手蹑脚地挪至门边,小心翼翼地从珠帘下拿过孔明锁,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上回伸过一次是何意?难过他之前还真在屋里藏过人? 老夫人明显气极,道:“我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涟儿知书达理,容貌娇美,晋阳城多少世家公子排着队呢,你怎么就看不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裴文箫面无表情,“母亲,我也再同你说最后一次,我不喜欢男人,还有,如果躺在我床榻算是知书达理的话,那孩儿倒是不认识这个词了。” 他嘴上向来无情,姜如倾弓腰趴在门边听得起劲,原来上回伸手是这个意思,不是他藏人,而是老夫人将白涟塞到他床.上了。 老夫人气得发颤:“你真是被那男人灌了迷魂汤了!明日天一亮,我就去乐城把那大齐的公主给请回来!看你还敢不敢将这男人明目张胆地藏在府内!” 姜如倾手又一抖,孔明锁掉落,珠帘鸣响,如衍佩之声,那二十四锁往门外滚去,在老夫人的脚边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倾倾:我绿了自己?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29 05:23:01~2022-03-29 19:4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了个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马车 珠帘散漫, 垂垂欲下。 外间没了动静,满室都只闻帘响,原本像珍珠环翠, 此刻却显得突兀。 姜如倾在门背后挺直了身,她长吸一口气, 反正总要相见, 横也一刀, 竖也一刀, 倒不如现在出去。 她的脚刚踌躇地往外踏出一步,就听老夫人愠恼道:“你还说不喜欢男的?你看看哪个小姑娘喜欢这样繁复的工匠之物!” 小姑娘把脚又缩了回来, 继续趴在门背后听。 “难怪昨天家中小厮说在小市上撞见你,我怪道你向来头疼于人多之地, 原来是去买这些玩意了!你可真是把此人放在心尖上啊!”老夫人气急,声色发颤。 姜如倾唇角微勾,他竟为了买这些小玩意, 跑到那填街塞巷的集市上了,但笑意陡然一僵,不对啊, 他不是被禁了足,怎么出去的? 她忽然想到老夫人先前说“他在外面如何,她管不着, ”也就是她根本就不可能禁他的足! 哪怕被禁足,他如此有本事,想出去不就照样可以出去, 谁还能拦住他?! 姜如倾恍然, 裴文箫竟联合品山骗了她! 难怪他一见到她, 慌寸不乱, 像是知道她会来,吴管家一见到她就往阆苑西厢迎,很是热情。 是她蠢,蠢到自投罗网! 姜如倾生了恼,理了理衣襟发冠,往外走去。 裴文箫正和老夫人淡说道:“是撞见还是跟踪,母亲心里有数,母亲若是在府上太闲,去远山寺念几天佛也未尝不可。” 老夫人捶胸顿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逆子!竟要把我送到远山寺……” 话还未说完,姜如倾就已走到了外间。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4节 老夫人半张着嘴,一时竟忘了自己说到哪了。 裴文箫垂眸看她,本来凛寒的面孔马上添了暖意,语气陡然温柔:“肯出来了?” 姜如倾剔他一眼,未接话,对老夫人弯腰躬身,粗着嗓子道:“老夫人福安,天色不早,舟某叨扰已久,告辞。” 说完便像风一般跑远了。 裴文箫正欲要追,却被老夫人一把抓住:“上哪?” 灯光慵暗,老夫人看不大真切,只在姜如倾迎面走来时,粗略扫了两眼,绰约风姿,清丽俊逸,尔后就见那个小脑袋往她身前一垂,发丝细软,饶是她没看清楚全貌,也能从这两眼看出,此人长相不凡。 难怪她这二十多年尚未开过情窍的儿子屡屡在这人身上破了戒。 这般下去,裴家恐是要断后了,她必须要阻止。 裴文箫挣脱开她的手:“追媳妇。” 话音刚落,廊庑下就有一黑影追了出去。 老夫人往后踉跄了几步,被安嬷嬷扶稳,喘着粗气问道:“你刚刚也看到了?” 安嬷嬷点头:“天太暗模糊不清,但大体一看,长得确实是俊俏。” 老夫人扶着额:“明日赶紧给乐城的大齐公主写封信,就说两月后是靖之生辰,速速邀她前来。” 安嬷嬷应是,宽慰道:“夫人莫伤了神,老话说以色侍人不可长久,公爷也只是暂时被迷惑了,想是过两天就腻了。” 老夫人摇摇头,她儿向来自持慎行,能为此男子做到如此地步,还能招上府,已是用情过深,恐是难以放手。 她叹息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我与齐国有亡夫之恨,但大齐公主毕竟是靖之自己选的,她若能将靖之的心思掰正,给镇国公府诞下子嗣,想必老爷在天上也不会怪罪于我。” 齐国夺走了她的丈夫,她本想将怨气都撒向那即将过门的大齐公主,可没想到,她现在的希望竟全部寄托于此人身上,她心中苦笑涟涟。 安嬷嬷搀着她缓步往正院走去。 雨夜烟雾渐起,昏黄的烛灯下,照得她一向挺拔的背脊硬生生地垂败了。 - 裴文箫追出来时,姜如倾刚进到马车,他还来不及诧异于她怎么第一次来镇国公府就能完全原路返回,那马车已飞驰而去。 他身形一跃,跳于檐上,沿着一路的屋瓦,疾步跟随在大街上撒了欢的马车。 灯盏被颠得在车壁上打着转,烛光被撞得支离破碎。 姜如倾在车内已是歪歪斜斜,可嘴中仍说道:“孟仁,再驾得快些。” 她想逃离那个灌了蜜的陷阱,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突然马车一震,马匹不知被何物击中发出长嘶,姜如倾还来不及问发生何事,自己就被骤停的马车摔在座上。 刚坐正,车帘就被掀开,迅速窜进了个满身寒气的人,在她对面坐定,坐下时还发出了闷哼声。 雨点打在车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细密又急促。 姜如倾看着那人,眉目满含厌嫌:“下去!” 裴文箫额前的碎发已被雨打湿,水珠不断顺着双鬓延滴,寸步未动:“你说过的,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 他拿她说过的话来也噎她,姜如倾更是像被点了肝火,将案几上的茶罐砸了过去,被他躲过,从车窗外滚了出去。 马车抖了一抖。 姜如倾气道:“怎么商量?裴大人,你骗我被禁足,看我冒着大雨前来镇国公府,全身湿透,很好玩是么?” 说着又将零嘴罐扔了过去。 裴文箫双手一接,放回木几上,顿了顿:“我没想骗你,可我想见你。” 马车继续前行,但却不像之前那么匆忙了。 “我想你来找我一次。”他伸手,想去握那如锦似绸的绵掌,却被她一巴掌打开,正如那天军营前,但这次比之劲更大,手背已是发红。 姜如倾自己也没好过,她揉着软骨,隐隐生着疼:“那就该骗人么?” 亏她还在担心他因为谣言清誉受损,满朝大臣不知如何看他,现在又被老夫人禁足在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但哪知都是她的多思罢了,人家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还像个傻子一样,冒着这么大的雨跑来看他。 越想越委屈,眼眶发酸。 那人却坐了过来,轻轻揉着她的手:“疼了吧?” 裴文箫的手掌带着雨夜的寒,触到她的柔指时,姜如倾蜷了蜷指尖,想抽离,却没抽得开,“要你管!” 这人真是讨厌得很,看不出来她现在不想理他么。 可裴文箫却置若罔闻,指腹松缓点着她的掌心,将她的火气也一点点的灭了,“之前都是我追着你跑,我不知你对我的心意如何,就出此下策,引你前来。” 他噙着笑,“现在知道了。” 姜如倾睨了他一眼,手指间被伺候得舒服,也就顺势接了话,但还是含着怒意:“知道什么?” 那人侧目,漆黑的瞳仁在黑夜里散着灼灼目光,嘴边的漫笑在昏慵的烛灯下,更显销魂荡魄:“知道你也想我了五天。” 姜如倾的心砰砰直跳。 “谁想你了?”姜如倾将手从他掌间拿了出来,挪开了眼,“不要脸。” 下一瞬,裴文箫搀着雨水的臂弯就将她回了正,下颚被轻抬,他的唇瓣轻啄了下她的,“你,你在想我。” 像是确认,又像是在帮她确认,迫她承认。 姜如倾没见过这么无赖又霸道的人,她眨了眨浓睫,欲别过脸,再次被他捞了回来,俯下身,又轻触了下她柔软的唇瓣,“姜如倾在想我。” 姜如倾都要被说得臊红了脸,被亲得没了脾气。 裴文箫脸上的雨水顺着他的唇,停在了她的唇珠上,在灯盏的朦胧下,像个汁甜饱满的半熟樱桃,诱.人采汲。 姜如倾觉得有些痒,想拿手指抹去,却被那人的唇瓣含住,水滴在两人的柔软间消融。 她拿手使劲推搡,但这般力道对男人而言,如猫挠了般,不痛不痒。 他的吻比以往几次都来得温柔许多,是在祈求她的原谅,但又不肯放弃索.取,小心翼翼地攫获她的气息。 姜如倾有些神思迷醉,下颚不受控的颤栗,她气还没完全消呢,怎么就被他得逞了?就该在他上马车的时候将他轰下去,不对,她今日就不该去镇国公府,不该同情他。 裴文箫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抵着她的贝齿,由细风细雨转化成了疾风骤雨,肆虐每一寸角落。 直到听到她低溢而出的一声娇软吟音。 他才松开,呼吸炙热,再下去恐是今晚要进不了府。 “公子,到了。”孟仁在外头面红耳赤地说道。 他刚刚放裴大人进去后,听到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音,胆颤心惊了好一阵,好怕两人说不拢打起来,就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以防万一,可以冲进去劝架。 但渐渐地,这里头的声势和雨点一样,越来越小。 最后,化作了女子娇纯的猫音,他不禁面色一红,裴大人哄媳妇还真是有一套。 一到舟宅门口,他赶紧下了马车,立在一边。 芳沁本就在门房候着,听闻自家主子回来了,也赶忙出来迎接,和孟仁一起站着。 “怎么还不下马车?”芳沁着急道,“主子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 说着就要往前走去看看,被孟仁拉住,低语道:“裴大人也在里头呢。” 话音刚落,马车猛然一震。 从里侧传来男人的闷哼,“姜如倾,你往哪摸呢?!” 作者有话说: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29 19:42:53~2022-03-30 23: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知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莫怕 芳沁和孟仁面面相觑, 他们家主子……往哪摸了? 纷纷面热,往后退到台阶之下。 马车内又传来声响。 “我就碰了一下,真这么疼?”是他们乱摸的主子。 裴大人声色沉缓:“恐是要上药了。” 虽然声音已放低, 但下过雨的夜更显静谧,马车外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芳沁和孟仁的脸色更添一层红, 心中讪讪, 主子们呐, 马车外已经没有你们在乎的人了么? 定是他们离马车太近了, 他们又往后退了退,候在大门边上, 离那马车有一丈之远。 乱摸的主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明显急了:“要不是你乱咬, 我也没想到碰那儿。” 芳沁和孟仁脸色已涨成猪肝,互看一眼,很有默契地又向后挪了挪, 退至大门内。 但心里发着愁,马车内的对话再朝这个方向拐去的话,他们恐是要退到湖里了。 幸好, 姜如倾很快就从车内下来了:“孟仁,辛苦你再跑一趟,将裴大人送回去。” 声调不显异常, 但面上已是红馥馥的一片,幸好芳沁和孟仁都低眉垂首,未曾抬眼。 她边往里走, 边不自然地拿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 听到裴文箫慢斯条理的沉声从后方传来:“哦, 镇国公府戌时之后就宵禁了, 今夜恐是要叨扰一晚, 借宿在舟府了。” 姜如倾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回转身扫了他一眼,见裴文箫躬身掀着车帘跳下了马车,长身玉立,轮廓深邃,一派正人君子。 不由地想起,刚刚马车快要停下之际,她被吻得瘫软,趴在他的宽肩上,而他的鼻尖正抵着她的耳后,呼吸滚烫,吐息轻轻喷洒在颈侧的柔嫩之地,激得她全身一颤,哪知下一瞬,那人竟咬了下去…… 那般狷狂风流,完全不似眼前的这般正经模样。 姜如倾指尖蜷了蜷,敛眸讽道:“裴大人不会也是刚制定的规矩吧?”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5节 她曾对他说过,舟宅戌时之后谢绝见客,他倒是会活学活用,总是拿她说过的话来回击。 那人含笑,走到她面前:“舟公子聪慧。” 檐下挂着绫绢壁灯,慵黄的烛火照映,见她白皙的耳畔后泛着红痕,他明明轻吮了口,哪想到竟如此明显灼灼,许是她的玉肌过于娇嫩,白里透红,像冬日里落了雪的红梅,冶艳欲滴。 裴文箫喉结微滚,挪开了眼。 姜如倾面容已恢复往常,浅笑道:“本宅不接外男,还请裴大人另寻他处,孟仁送客!” 裴文箫贴耳低语道:“舟宅主今晚若不收留我,休怪裴某不留情面。” 姜如倾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的声色陡然变重,“刚刚你们的主子……” 孟仁和芳沁忙竖起耳朵听,主子怎么了?到底摸哪了?正听到关键之处,就见她主子捂住了裴大人的嘴。 姜如倾真是要被这人没羞没臊的脸皮打败,难怪说镇国公天下无人能及,人不要脸,可不就是天下无敌? 她冲边上的芳沁吩咐:“沁儿,将客房收拾一下。” 又转脸,恶狠狠地对被捂着嘴的人道:“今夜房费从租金里扣!” 那人失笑,眉眼在她手掌之上弯了弯,闪过得逞后的狡黠,如山间的明月清风,呼出的气正细密地喷洒在她的掌心之间,像羽毛划过,触得她痒痒。 姜如倾忙把手伸回,在袖下捻了捻指腹,上面还留有他的残温,她握了握拳,置于身后,大步向正院迈去。 雨夜沁寒,侍女在湢室早早地备好了热水。 姜如倾沐浴完后,赤着玉足踏在白绒毯上,正穿着素白绸缎里衣之时,触到了自己的后腰之下。 她不免比较,好像没他的手感好。 当时,她双手无倚仗之处,胡乱往后抓取,哪想到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臀伤,惹得他闷哼一声。 但不得不说,触感紧实之中又不乏弹软。 前世欢好,她都未曾碰过,倒是他,对她的香肌圆翘爱不释手…… 姜如倾越想越脸热,忙将自己的衣衫穿好,虽然她不得宠,但也是堂堂的大齐公主,怎么能沉迷于皮.肉之色,她晃了晃脑袋,走上床榻。 但阖上眼,又想到那人忍力极好,轻易不说痛,恐是真疼了。 又起了身,从小木箱里拿出青瓷小瓶,对外唤道:“沁儿。” 在外间的芳沁闻声而来。 姜如倾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给裴大人送去。” 芳沁得令,不敢耽误,忙往外走去。 姜如倾一时半会也睡不踏实,就索性趴在里间桌案上画图纸,但在檐梁搭建上,总有几处不明白,还好昨日冯涔来信,说是半月左右会到晋阳,届时再向他请教请教。 她正描着圆形攒尖屋顶,就听外间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如倾没抬头,打趣道:“送去了?你那姑爷怎么说?” 没有回话传进来。 姜如倾抬眸,见她口中的人正倚在门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忙将桌上的图纸收拾了一番,咽了咽口水:“你怎么还没睡?” 那人内穿素缎里衣,外批了件薄袍,抱臂笑道:“姑爷说他很感动,想来道声谢。” 姜如倾拿着小狼毫的手抖了抖,都怪芳沁总姑爷姑爷的唤着,害她被当场抓获,轻咳了声:“好,收到谢意,睡去吧。” 门未关,夏风浮潜。 黄花梨木桌上的图纸被吹得七零八落,裴文箫帮她拾起,扫了眼,眸色顿了顿:“你想开商铺?” 姜如倾见他问起,也觉得日后总会知晓,就将自己的规划和他说了一番,自然是隐去了要将银两充盈齐国国库这一段。 灯影摇曳,芳沁中途来过一趟,递了茶壶,见两人聊得投入,姑爷斟着茶,公主很是自然地接过,说着话,不由地会心一笑,不动声色地阖上了房门。 烛火已燃过大半。 “不错,”裴文箫也算听明白了,目光中难掩赞赏,“选址了么?” 姜如倾眼神闪烁,没具体说闲地之事,打了个马虎眼:“那日去找白侍郎就为这事,应当快要办妥了。” 裴文箫点了点头,白束是地务司的掌管,管着官家的地,找他倒是不错,回头他再和他说说,让他抓紧点。 他又看向图纸,整个商区呈环状,自成一格。 他指着一楼,斟酌道:“倾倾,刚刚你说感觉商铺规划有些乱,不知从何下手,那我们不妨想想,这商圈的核心客人是谁。” 裴文箫的声色在黑夜中很是柔和,姜如倾顺着他的引导认真地想了想,“姑娘,小孩,少妇。” 裴文箫点点头:“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将车马行,打铁铺,木材铺等牵扯进来,专注做一类人的生意比较好。” 他又抚着她的如墨的头发,举例道,“就像飞鹤居以杨梅酒闻名,想喝杨梅酒的人一到五六月份,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就是飞鹤居,全国各地都慕名而来,且飞鹤居有条暗线,一些达官显贵不方便来晋阳,可付车马费,会有专人快马加鞭送到府上。” 难怪飞鹤居每年翻红,原来做得是全国的生意。 姜如倾完全没察觉那人已坐在她身边,用指尖在梳理着她的发梢,她只是暗叹于裴文箫的生意经,果然是持筹握算,自愧不如。 她看着图纸,在他的点拨下,也对眼前的路豁然开朗:“那既然如此,一楼的招铺客商就以胭脂铺,首饰铺,裁衣铺为主,专做女子买卖。” 裴文箫单手握瓷杯,呷了口茶,满口余香,看她满眼含笑,自己也忍不住眉眼上扬,“嗯,孺子可教。” 她又同他商讨二楼与三楼的规划,逐渐清晰,心中的小火苗腾腾而升。 不免暗喜,左旁有冯涔的搭建设计,右边是裴文箫的生意参谋,她有此两员大将,何愁不能开成? 裴文箫见她两眼放光,顿觉好笑,“小家伙,你要赚这么多钱作甚?” 姜如倾被一噎。 她自然不能说,以防万一日后两人过不下去,两国交战之际,她这从魏国赚来的钱可以用来给齐国充公,不至于被灭了国。 关键现在还是他出谋划策,赚来的。 姜如倾缓缓吐出两个字,“傍身。” 许是心虚,她的眼神避了避,慌张地饮了口茶,喝得急了些,有点滴从她的下颌一路滑落,眼看就要滚进雪白里,裴文箫玩发梢的修指一顿,拿指腹自然地替她蹭了去。 但他的手却没离开,指腹上的薄茧触得姜如倾心尖一颤。 晦黄的烛火下,她的浓睫在下睑处撒了层浅影,姜如倾抬手想把他的修指挪开,却被他反握住。 她身子陡然一僵。 裴文萧唇角微勾,扣着她纤柔的腰.肢,盈盈一握,低语道:“明日我就让吴伯将库房钥匙给你,镇国公府的所有家产都给夫人傍身。” 姜如倾屏息抬眸,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瞳仁里,眸心蹿火,她慌忙别过眼。 裴文箫看着那潋滟水润的唇瓣,将她打横抱起,迈向床榻,许是那快要燃尽的烛火往他这儿烧了起来,她觉得他的掌间带着火。 灯盏的烛火忽地就灭了,满室漆黑。 唯有他和她的呼吸在空中游弋。 她听他声色已是嘶哑:“莫怕,我会轻点。”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和老婆讲完事业规划,就可以贴贴了,开心!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3-30 23:22:57~2022-03-31 20: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干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破土 夜色中, 那人的嗓音像拨动古琴的弦,沉郁顿挫,背后是即将到来的波涛汹涌, 掩在这黑暗之下。 姜如倾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如同鼓点捶落在夜幕里, 一声盖过一声。 她的指尖微蜷, 想到他的后腰下方, 学着老夫人的轻斥:“你那臀伤还要不要好了?” 可气氛粘稠, 说出来的话,不像在责备, 反倒是像张牙舞爪的小猫,欲拒还迎。 裴文箫低笑了声。 他的笑如黑暗中平地炸开的绚烂烟花, 在耳边一瞬放大,头皮发麻,姜如倾马上止了话。 裴文箫将她轻置于烟罗帐内, 雪团似玉,单手抽了她发髻上摇摇欲坠的素钗,细软青丝瞬间铺满锦衾之上。 躁动在叫嚣。 姜如倾只听到他在耳畔低语, “我有办法。” 她还未反应过来,这办法是何意,就感觉压.迫瞬间笼罩而来, 衾被外的玉足被扣进帐内,那几欲燃烧的火总算是蔓延了。 芙蓉帐幔垂落。 在猫舍的阿愉,偏了偏脑袋, 朝着正院“喵呜”了声, 又睡了过去。 一夜绵长。 外间珠帘拨动之时, 姜如倾缓缓睁开了眼, 天已敞亮。 她偏头看了看,裴文箫已没人。 锦缎衣绸已皆被整齐叠放在床边的木凳上,姜如倾将被衾往上拉高,想到他之前还在深夜帮她清理凤渺宫的湢室,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人有时心细起来,连女子都自行惭秽。 “这么高兴?”被子被陡然拉开,露出了姜如倾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清晰可见的笑容。 裴文箫低笑,“看来昨晚很尽兴?” 她羞道:“你怎么还没走啊?小心迟到再挨板子。” 狠戾戾的话,从她口中一说变得软绵。 杏眸莹润,含着湿漉漉的水汽,酡红香肌,馥郁拂面,光看上一眼,就叫人将魂勾了去。 裴文箫倾覆,吻落在她的额间,极轻极柔,“就走。” 话虽如此说,姜如倾看他轻掀被衾,以为他又......忙推搡求饶:“别了。” 不敢再造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6节 裴文箫露出满意之色,缓缓从袖中拿出小红罐,“从府医那拿了消肿化瘀的药,帮....” 原来他刚刚出去,竟为了这个。 姜如倾的面色一红,从他手中拿过小红罐,打断他的话:“待会我自己来,你快去上值吧,别又迟到了。” 被衾滑落至香肩,白里透红,裴文箫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浅笑应了声好。 倒是也没过多停留,话语了几句往外走去。 姜如倾在榻上又昏昏沉沉地眯了会,听到房门的吱呀声,睡眼惺忪中辨认出是芳沁。 “沁儿,帮我备水。” 虽昨夜已被他抱着洗过,但清早又出了身汗,现在还黏糊得紧。 “是,主子。”芳沁走了过来。 姜如倾这才看清楚她手中怀抱着四五瓶小红罐,和早间裴文箫递给她的无所二致,“这是?” 芳沁笑道:“姑爷出门前吩咐的,说是主子需要的,目前府医那只有这么多,怕是不够,他晚上会从药房再带两瓶回来。” 这人! 还不是被他弄的! 姜如倾面红耳赤,“赶紧去门口贴上,本宅唯裴文箫和公猫不得进内!” - 夏日风噪。 裴文箫在骁骑七营的军帐内并未看到白束。 马副将跟着进来:“白侍郎这几天都是地务司和军营来回跑,这身体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虽然体弱,但确实是个不可多见的可塑之才,”裴文箫负手而立,“经纬武略,之前倒是未想到他还有军事上的才能。” 白束温润如玉,教导起人来也是如沐春风,倒让人听得进去话。 马副将叹道:“是啊,爹不怎么样,儿子确实出色。白侍郎下值后还会去家访,若是看那家境有困难的,还会帮忙送些银两,介绍个营生。” “铁汉都有柔情,最放心不下的可不就是家呗?所以七营王骁那几个毛刺,都被管理地服服帖帖。” 裴文箫沉吟片刻,“也好。” 前世他被万箭穿心,无非就是最后两年风光太甚,魏王感到了被夺位的危险,靖安侯爷在边上一扇风点火,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现在白束能站出来分权,对裴文箫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重来一世,他也想收收锋芒,何必权倾朝野?只要能保护好羽翼下的那人就好。 裴文箫欲跨出军帐之际,眼神不经意一掠,发现满是灰烬的火盆上方有张纸屑,那上面的“西南关街闲置地计划书”被燃了大半,每个字都被火横截。 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倾倾的字迹。 裴文箫将它拾起,吹了吹上面的灰渣,难怪她昨晚未明确告知,选了何地,原来和他看中的一样。 他蹙了蹙眉,倾倾明明说白束快要办妥了…… 但他没记错的话,昨日晨间朝会,皇上已让司礼监拟了诏书,那地选做马球场,今日由地务司张贴公告,而当时在场的白侍郎并未提出任何疑议。 裴文箫揉了揉眉心,白束并未上呈这份计划书,还烧毁了,那他为何要应承姜如倾这件事呢? 定有什么被他疏忽了。 他在帐内踱步,马副将见他似有忧心,知他思考时不喜旁人近身,正欲退出军营时,听到他沉声道:“查白束!” 马副将还在愣神,就见一袭玄袍飞快地冲出了军营。 裴文箫牵过树下的缰绳,跨镫上马,扬尘而去。 他算是明白了,白束明明可以在地务司将计划书烧毁,即便是在军营烧,以他心细的程度,也可以完全做到不留痕迹。 可是他却留下了这拙劣的纸屑。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等着他,这纸屑是给他看的。 白束把倾倾当成了棋子,目的是他。 因为他知道他定会为了这份计划书去和魏王冲撞。 白束要让他跳进火坑,让他裴文箫在魏王前打脸,言行相悖,脸面扫地。 可怜他的姑娘,还在眉眼欢心地等着好消息。 裴文箫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满目阴鸷,本想给靖安侯府留个后,但看这父子俩蛇鼠一窝,收拢了一个骁骑七还填不满他们的野心,那就休怪他下手无情。 城墙公告处已围满了人,地务司的侍役刚贴上诏书。 裴文箫低吼:“让开!” 马嘶蹄扬。 众人见一凛冽男子跃马扬鞭,长驱直入,慌忙避让。 眼见就要撞上灰墙,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执玉扇将墙上的诏书揭了下来,尔后坐上马背,勒紧缰绳,追风而去。 连串的动作不过几瞬,一气呵成。 众人傻眼,就听那地务司的侍役着急道:“快,快,快去告诉白侍郎,裴大人把诏书劫走了!” 谁知地务司的白束听闻后,倒是难得畅意地大笑,好戏要唱响了。 魏宫太极殿内,赤金博山炉笼里吞吐着香雾。 魏王震怒:“裴文箫!你知不知道君无戏言,这诏书都下了,满朝文武都知道那里是朕以后的马球场,你说建就建,说不建就不建了?你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我看你就是要反!” 殿内众宫婢内侍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唯裴文箫站着,面色不惧。 “皇上,镇国公府世代忠良,几代人保家卫国,我不会反。况且,”他靠近,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新帝,缓声道,“我若要反,就不会在这里和你好好商量了。” 裴文箫半眯着眼,不怒自威。 五年前齐魏战役,魏国损伤惨重,先帝焦心劳思,在听说老镇国公战死沙场后,一时痛之入骨,竟也撒手人寰,跟着去了。 所以裴文箫对先帝一直怀有钦敬之忱。 先帝走后,他把新帝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纵使新帝纲纪废弛,他也愿意帮衬,虽流连后宫,倒也没做荒诞破格之事,每日也会雷打不动的上朝,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新帝过几年总会明白事理。 裴文箫见魏王面露胆怯,往后退了退,劝言道,“皇上,你要防的不是我,而是靖安侯。” 他本想将靖安侯的野心告知,但看新帝的眼神满是不信任,怕弄巧成拙,还是等时机成熟再说吧。 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魏王的确是被他刚刚的威赫吓到,看到他手握的玉骨扇,是啊,他有先帝给他的兵权,想反随时都可以反,不由地冷汗直冒。 裴文箫现在又想让他防备靖安侯?若是真把靖安侯铲除,恐是这天下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在心中暗想,不能听他的,决不能。 魏王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裴大人说说,那地不建马球场,做什么用?” 裴文箫就将昨夜和姜如倾讨论的规划说了一番,这比建马球场的利益好处要多得多。 可魏王满脑都是此人在逼他,逼他这个傀儡皇上就范,他手上有兵权,他若不听裴文箫的,就会脑袋掉地。 这是裴文箫第一次动用私权求情,以后会不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那他不就是裴文箫手中的提线木偶? 香炉烟雾袅袅。 魏王头昏脑涨,背后已是汗意涔涔,他一点都没听进去,只听闻了个“舟公子”。 他是在为舟公子跟他针锋相对。 裴文箫见他面色苍白,停了下来,“可要宣太医?” “不用。那块地,”魏王双目悲凉,“裴爱卿说如何就如何吧,让司礼监拟诏书去吧。” 裴文箫蹙了蹙眉,心中窜起了火,但也未多言,“多谢皇上成全。” 话语一顿,“皇上的马球场,我会再择他处。” 魏王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话。 裴文箫跪安,正欲退出大殿时,听到魏王问道:“裴大人,你口中的舟公子,是不是就是这几日坊间传闻的那个俊俏郎君?” “改日,让他来见见朕吧。”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之前有小可爱问,裴大人上一世万箭穿心,这一世为什么不反?这一章给了答案,因为他想替先帝照顾新帝,他觉得新帝是可以成长的,但之后知道倾倾上一世所遭受的一切,他会怒起! 感谢在2022-03-31 20:27:40~2022-04-02 00: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自控 语气不容置喙。 裴文箫愣了愣, 他知道新帝对他的顾忌,往他府上送过不少娇艳美人做暗探,但都被他直接丢了回去, 久而久之,也不再往府内明里塞人。 但也没少往镇国公府暗里填仆从, 到处都布满着他的眼线, 裴文箫也就闭目塞聪, 装作不知道。 可如今, 这位少年天子是打算要从他身边下手了? 裴文箫想到小孩湿漉漉的眼睛,面色不显, 平静道:“皇上,舟公子胆怯, 恐怕有失身份。” 可话落在魏王的耳里,却是变了味,他眸子一动, 裴文箫又在忤逆他! 魏王怒意渐起,抿了抿唇:“哦?朕还看不得他了?” 皇家威严尽显。 裴文箫已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他是天子, 是他们推选上的天子,终究是动了动薄唇,没出口驳辨, 但也没应声。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7节 殿内一时阒静。 魏王看他挺着笔直的身板,不发一语,简直是在无声地反抗, 更是心中窝火, 不由分说:“夏苗把他带上!” 夏苗在两周之后, 属于夏季独有的打猎, 不似秋狩的臂鹰持弋,主要是为了为苗除害,搜捕一些鸟雀蛇鼠等小禽。 再说胆怯确实是圆不过去。 裴文箫未再多言,无波无澜地应了声好,便退出大殿。 正午的阳光直挺挺地投射,将人也劈成了两半,一半金阳,一半阴影。 正如他和新帝的关系,半明半暗,那位少年天子眼神里已对他是全然的不信任,让他想到了在山洞里遇到那只发着绿光的野狼,总有一天会扑上来。 裴文箫被刺得睁不开眼,站在殿外盯着不远处的朱红宫墙看了好久,才向司礼监迈去。 待一切办妥,天色已昏沉。 裴文箫轻车熟路地在舟府门口停下,刚要上台阶,抬眼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紧绷了一天的脸瞬间放晴,“倾倾等久了吧?” 姜如倾四肢酸痛得很,缓缓抬起胳膊,指了指墙上张贴偌大的公告:“看清楚再进。” 她知道此人无赖,所以在倒座房等了一阵,免得他又不知会下什么迷魂阵,借机留宿在这。 裴文箫不用凑近,隔老远也能看到张贴在墙上的那行大字“唯裴文箫和公猫不得入内”,倒也不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 话毕就往外走去。 这就走了? 这就真走了? 姜如倾本瘫倚在门侧的身子立马站直,完全没料到这人竟会如此顺从,就像本准备好了三百招式准备过招,却发现对手主动放弃了,说不出的憋屈。 “等等。” 裴文箫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回头看她,听她下文。 姜如倾也不知为何会叫住他,但四目相对,总得硬着头皮说点什么:“你的房费还没付。” 说出这话后,她自己都咂舌了番,这已经不是硬着头皮,而是脑袋被门挤了吧。 叫住他的人是她,先脸红的人也是她。 “哦?”裴文箫往前走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以为昨晚那般,已经抵过房费了。” 徐徐声色,却令人浮想联翩,姜如倾面色更加羞赧,从耳后向上,已是红馥馥的一片红,像挂在枝头的甘美樱桃,散发着甜润的津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裴文箫喉结微滚,“今天工匠可来过了?” 姜如倾点了点头,昨日她说想种樱桃,今日他就派了两三个工匠在后院里播了小苗,她只是想吃上几颗解解馋,哪想到这人倒种上了片樱桃林。 她等着的时候就在想,若裴文萧跟她扯皮,非得进府,那就勉勉强强留下他吃个晚膳吧。 还特意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为他的这片樱桃林的心意答谢一番,但现下看他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脸马上耷拉了下来,推搡道:“你走吧。” 裴文箫看她刚才还红扑扑的双颊,现在已浮上了沉色,这变脸只在一瞬间,不禁哑口失笑。 他故意往台阶下走了几步,但手上的动作不停,从袖中缓缓拿出诏书,“嗯,我走了,那这块西南关街的地……” 话音还未落,就感觉身后飞扑上了一股温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诏书,看到“租给舟某人地尽其利”时,震惊良久。 随后一阵惊呼:“啊啊啊!我中了!这块地真给我了!” 裴文箫堪堪扶稳她的柳腰,怕她跌倒,也跟着笑意绵绵。 昏黄壁灯下,她那卷翘的长睫在眼睑处落下浅影,就像扑闪的蝴蝶,面色是抑制不止的喜悦,蹦啊,跳啊,仿若怀揣着天底下最开心的事。 裴文箫被她的天真烂漫打动,静静地在笑看着。 今日的太极殿倒是没白去,无论新帝如何想他,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要他的小家伙,像现在这般发自内心的欢愉。 过了半晌,姜如倾想到这人好像也是看中了这块地,她在他面前这般欢欣舞动,会不会显得在耀武扬威? 文武百官都知道这块地是他之前看好的吧? 白束在满朝延臣中拿出她的计划书,他当时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吧? 裴文萧一来便要走,现在还特意送诏书在她面前,是想来谴责? 姜如倾稳了稳,掩下自己的喜形于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怪我了?” 怪我抢了你的地,怪我让你在官员面前丢了威严。 裴文箫慢斯条理地答道:“怪。” 姜如倾眼眉一垂,是啊,就像她在不知道这块地是被他看上前,她还在怪是哪位德高望重的人动用关系搞小动作,但她找白束的行为在他眼里,也是暗戳戳地做暗事吧? 怎么可能不怪呢。 裴文箫看她郁色遍布,知晓她是误会了,扣过她的腰,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在她脸上轻咬了口,扯了个淡笑:“怪夫人太过出众。” 总算心满意足地尝了口,果然和他想得一样,清甜柔滑,甚至比馥郁的樱桃更显芬香,唇角沾染着她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抿抿。 他有私心想将她藏在身旁,可她风采太盛,占为己有实在是自私了些,她也有要翱翔的山海,既然藏不住,那就放她飞。 他来做她的天地。 姜如倾的眸色一顿,裴文箫这句剖白,是没怪她? 她抬眸,看他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赞赏。 他的鼓舞,比手上的这份诏书更受她欢欣,心跳如擂。 姜如倾觉得他今日定在百官前失了颜面,明明看好的地却当面被他人抢走了,难免受到群嘲。 便主动拉了拉他的衣袖,闪着亮堂堂的眼眸,嗫喏道:“昨夜的房费有余,可吃顿饭再走。” 话毕,一手执着诏书,另一手摸着自己的脸小跑了进去。 裴文箫身侧的手一空,衣袖处还留有她的余香,回味着她口中的“房费有余”,唇角微勾,看来昨晚是尽了兴。 正院内。 菜色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对吃食没甚考究,但喜好清淡之物,而她正相反,喜好麻辣,可桌上无一道辣菜,明显是为他准备的。 她要留他吃晚饭并非一时兴起。 他浅尝了块虾仁炒山药,口感惊艳,倒是有飞鹤居大厨的几分味道,得闲得好好犒赏犒赏这舟府的大师傅。 裴文箫吃得舒服,心里也轻快了许多,揶揄道:“那门口的公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如倾小口抿着米饭,微微一愣,“嗯?” 裴文箫搁下了手中的箸,笑着看她:“你那般特意将我指出来,落在他人眼中,更是证实了我们关系匪浅,倒成了另一番情.趣,甚好。” 是啊,即便旁人本不知道府内住着何人,但一看那告示,就会隐隐推测,这裴大人和舟宅有何等关系? 添上最近满城风雨的谣言,落在他人眼里,确实是有欲盖弥彰之嫌,倒真成了他口中的情.趣…… 姜如倾寻思着,就被饭噎了一口,不上不下,裴文箫递过了水,拍着她的背,缓缓道:“看来得把婚期提前,省得你如此着急。” 姜如倾才缓了下来,再次被呛咳得涨红了脸,忙唤来芳沁:“沁儿,快,快去把那告示揭下来。” 那么大的字,贴了一天了。 这几天又有集市,大街上来来回回都是人,看到告示,都会驻步看一会。 但凡有一人凑过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看发生了何事,奔走相告。 该看到的和不该看到的人都看过了。 芳沁摇摇头,主子还真是被姑爷拿捏得死死的。 正走出房门时,看到裴大人的修指轻拍着主子的秀背,眼神里对主子满是宠溺,不搀和任何一丁点杂质和亵渎,眼底都是热烈的欢喜。 心不禁一动,许是姑爷被主子吃得死死的了…… 芳沁抿着嘴偷乐,阖上了正院的房门。 姜如倾缓了一阵,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呀,你明明拿了诏书,却佯装要走,是不是在故意等着我留你?” 她好像抓到了他的一处把柄,戳破他的心思,看着他怎么应对。 夜静更阑,廊庑下的胭脂云隐隐传来芬芳。 她听他回道:“是,我在欲擒故纵。” 说得无辜坦荡,却又暧昧至极。 他在对她欲擒故纵。 桃花眼眸深邃锁视,令姜如倾的心被勾了一颤。 最开始分明是她洒下的饵,最后上钩的竟是她自己。 她接不了话,只好埋着脑袋扒拉碗中的米饭,默然无语。 可身边的眼神实在太灼灼,她不得不停下,默默抬眸回视:“菜不合胃口么?” 那道虾仁山药是她操持的,以前他带她去飞鹤居吃饭时,她记得每回他都会点这个菜,所以她向厨子要了菜方,准备了好久,想是在他前世的生辰宴后,给他开个小灶,单独做给他吃。 但那晚他被招进了宫,这虾仁山药被热了一夜,也不见他回来,之后他就出了晋阳,始终没吃上她做得这道菜。 裴文箫点了点眼前的,“这道尤为好吃。” 姜如倾掠了眼,就是她做的虾仁山药! 心海波涛迭起。 她眼睫下挑,吴侬软语:“好吃就多吃点,好好吃饭,别总是看我。” 裴文箫低笑了声,瞳仁里满是她的倩影,唇边还存留她的香甜,他还在看着她。 只是放柔了语调,桃花眼眸里温润一片,笑言道:“好,我尽量控制。” 作者有话说: 欲擒故纵的裴大人:高等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并不动声色靠近你。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4-02 00:08:13~2022-04-02 22:0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梨手花客 1个;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8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投降 那双修眸, 让姜如倾不由得想到昨夜的荒唐,倾涌起伏之时,便也是这般凝视着她。 在黑夜中他的桃花眼是唯一的亮光, 追着她。 她的脸颊倏然一红。 那时未思及裴文箫说的办法是何意,事后细细回想, 觉得此人定是把避.火.图琢磨透彻了吧, 不然怎么会完全触及不到他的伤, 反倒是她印痕累累…… 那人的修指轻叩了两声木桌:“在胡思乱想什么?脸这般红。” 姜如倾佯装轻咳, 将话锋一转,“今日上值可顺心?” 她怕他被文武百官戏谑, 和他传绯闻的人抢了他的地,怎么看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裴文箫眉梢一挑:“顺心, 没再挨板子。” 他又将话题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伤就好得快些。”那人笑意潋滟,“假以时日就可以试试其他办法了。” 这办法,意有所指。 他的花招可真多,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姜如倾,也抵不住这般的直言,论起不要脸来, 她真想不出裴文箫排第二的话,谁能排第一。 姜如倾起了身, “吃好就走吧, 我之后会很忙,恐是没空招待裴大人。” 她摇了摇手侧的诏书以证实所言非虚,希望裴文箫能识相些, 从哪里进来的就从哪里出去。 但他哪是识相的人? 一揽臂就将她连人带卷地拥入怀中, 坐于他的修腿上之上, 语气不紧不慢:“这不会是散伙饭吧?” 姜如倾还未答话, 那人的判词就纷叠而下:“无情。” 她坐立不安,倒像是有臀伤之人。 裴文箫见她在怀中折腾,轻笑了声:“你再动,我就走不了啊。” 姜如倾闻言后马上凝定,这人总是能拿捏住她的软肋, 被圈臂在怀,她只能抬眸看他,鼻端是他清冽好闻的气息。 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串钥匙,放在姜如倾的手上,“给你。” 钥匙上留有还有他的残温,姜如倾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是?” “库房的钥匙。”那人抵着她的肩胛,“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你。” 他今日在宫门下钥后,特意回了趟镇国公府,从吴伯那拿了钥匙。 语气温吞,但却不似在说笑。 姜如倾的心轻颤,他昨晚说将整个镇国公府给她傍身,今日就送来了钥匙,他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她握着沉甸甸的钥匙,浅笑了声:“你不是说我无情?就不怕我席卷而逃?” 这加起来可是好多个七百万两,她都不用努力了,直接从他的库房拿走换成银票,送给大齐的国库,心愿达成。 裴文箫枕在她的颈窝,低笑道,“倒是像你的作风。” 毕竟她也不是没跑过,带着嫁妆就敢跟其他男人上山。 姜如倾本来以为他会说,她不会,相信她的人品之类的赏誉,哪成想在他心目中,她竟是这般匪徒之状。 气恼道,“那你还敢给我?” 裴文箫见她小脸微鼓,轻轻戳了戳,那绯红鼓面瞬间就泄了气。 他噙着笑,指尖蜷着她的发梢,道:“给你钥匙,不是为了取悦你,而是为了取悦我自己。” 所以不要有负担,你想如何就如何,想带去哪就带去哪,他都不会过问,给她足够的自由。 姜如倾的眸子一动,他给她整个镇国公府,是为了让自个儿开心,这话让她听着松快许多。 她想把钥匙塞回他的手里,但见他已没有手接,就边放入他的衣襟里边说道:“我不要这份大礼,我想要势均力敌。” 她知道他不是施舍,但她此世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足与他相配。 裴文箫的修指一顿,轻抬她的下巴,幽眸深邃:“倾倾,我早已投降。” 姜如倾还在想他的话中之意,吻已是倾覆而下。 如梦如幻,唇齿吮舐间,他也始终在照看着她的感受,朦朦胧胧中,姜如倾方才明白裴文箫刚刚的言下之意。 他与她不存在势均力敌,他永远敌不过汹涌爱意,对她早已是心甘情愿地降服。 缥缈迷离,她已是虚虚软软,想攀附上他的肩好让自己不至于倾倒,却忘了自己的手还在他的交衽衣襟里,沿着薄衫往上之时,她感觉柳枝侧的力道一紧。 他暗哑道:“先去沐浴?” 姜如倾回神,知道他的意味,趁他此刻懒懒,忙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衫,别过脸去,“还疼呢。” 语气似娇似嗔。 裴文箫想到昨夜虽百般克制,但沾上她,理智就不可能占上风,闹到天色熹微才睡,确实将人欺得惨了些。 就又将她拉了回来,关切问道:“可上了药?” 姜如倾咬着唇,点了点头。 温软在怀,柔弱无骨。 他缓了一阵,方掐断杂念,想到殿前一事,道:“今日皇上说想见见你,让你也跟着去夏苗。” 怀中的娇躯明显一僵。 裴文箫以为她害怕,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们单独见面。” 姜如倾眸色一深,他这是知晓前世魏王将她软禁在魏宫一事,所以现在防着魏王与她相见?那他前世为什么不来救她? 又或者是真被前世的魏王说对了,老夫人将她送予魏宫,是在他点头之下的,他玩够了,所以将她送给了魏王。 细思极恐,心一阵阵抽痛,姜如倾猛然站起,“我不会去,你也可以走了。” 裴文箫不知她为何突起怒意,他不想让她跟魏王单独碰面,是怕魏王拿她做他身边的棋子,她心思澄澈,他不想将她卷入这些肮脏的博弈当中。 他牵过姜如倾的手,发现她止不住地颤抖,诧异于她竟是如此的害怕。 裴文箫想缓解她的怯惧,难得打趣:“那新帝比我还小几岁,性子比我温和,你连我都不怕,何须怕他?” 姜如倾从他掌间抽离,还用力甩了甩,她的指节已是发白,心起恶寒,语气已很是不善,“你走。” 裴文箫失语,司礼监的夏苗邀请是他看着拟定的,明日就会送至舟府,恐是这次夏狩,她不想去也得去。 他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但又放心不下,道:“你先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再聊。” “没什么可聊的,”姜如倾语调渐冷,竟添了层厌嫌,“你赶紧走。” 她下了三次逐客令,他的面上也挂不住,五官轮廓变得冷峻许多,自是没道理再留下去。 踏出门槛前,转身嘱咐了句:“离白束远些,他非良善。” 裴文箫没告诉她,白束将她当成活棋子一事,她太纯净了,就像一块白玉,他不想让她沾染上一丝尘埃,他来替她挡那些龊浊。 何况,她也不喜他动用私权,这块地确实是他上了御前替她求情。 所以事情的原委经过,他没打算要告诉她,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但裴文箫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姜如倾更是震怒。 心下清寒,她为什么要屈服于他的专.制?凭什么他要她离谁远点就远点?他自己就是良善么? “咣嚓”一声巨响,从屋内丢出了个青釉窑瓶,砸在门边,落了满地的碎片。 廊庑下,裴文箫往客房的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往大门走去。 月色也在一块块的泛青瓷片里,崩得支离破碎。 - 第二日,姜如倾起了个大早,倒不能说是起,因为她一夜未眠。 心绪烦扰,她索性就在书房画了一晚上的山水图。 虽是即兴之作,但她画得专注,落笔倒是没有差池,送人也不显掉价。 她原本还在愁给白束送何礼为好,毕竟他帮了她大忙,且白束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从小到大什么没见过,送锦衣珠宝反倒落了俗。 现下看来,送眼前这画,倒显得诚意十足。 白束接到画后,也确实诧异了番,他是没想到姜如倾还会来找他。 他以为裴文箫会将所有的事都告知她,但看来是没有,他不动声色地将画收了起来,“舟公子丹青妙手,笔底生风,做个画匠也极好。” 姜如倾摆了摆手,笑言道:“大人谬赞了,此等小作还请不要笑话,那块闲地多亏白侍郎帮忙,才得以如此顺利,大人快去上值吧,别耽误时辰了。” 因靖安侯府也在清月坊,看当时天色尚早,她就踱着步,踩着薄明,从舟府一路走了过来,早早地候在靖安侯府门口等着白束,还真是等到了。 姜如倾垂立躬身:“我也没其他事,就是来道声谢。外面风大,白侍郎快上马车吧。” 她知道他体弱,话语是十足十的诚心,却令白束的额间轻跳,他竟难得添了少有的愧疚感,轻咳道:“舟公子,待会是不是要去地务司办理地皮手续?一同吧。” 白束身边的随侍惊诧,大人好静,从未邀人同行,连自家妹妹都不喜亲近,他竟邀了只见了两面的人? 而且今日不是说去骁骑七营,怎么又要去地务司? 姜如倾刚想推诿,又见白束咳喘得涨红,想是他站在外头太久了,便应了下来。 白束的话少,姜如倾也不是个多嘴之人,车内只听得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之声。 姜如倾觉得这样的分寸就很好,不用应付,她也疲于应付。 想是舟宅快到了,她轻掀窗帷,怔愣了下,府前停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他这么一大早来做甚? 不会又是来和她吃早膳的吧。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49节 姜如倾的心绪又乱了,还来不及放下窗帷,就见宅中走出一抹玄色,长身玉立,漆黑的眸,深不可测,正朝她这边眈眈地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小孩又不听话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感谢在2022-04-02 22:05:31~2022-04-03 22: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倾尽繁花、阿奇、回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鎏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和好 薄明已被曙光冲破, 日头挂起。 因要去上值,马车行得并不算慢。 其实姜如倾看到裴文箫也只是一瞬,惶惶也就过去了。 但她就是无比确认, 他看到她了。 在裴文萧左眉轻挑的一息,隔了那么远, 她也能在他的漆眸里看到她小小的身影。 目光锁视, 带着探究。 姜如倾猛地就将窗帷放下, 像是有一种被捉包的罪恶感, 她不得不抓紧窗棂边来稳住心神。 可她为何要有罪恶感呢? 或许是因为他昨日的那句“离白束远些”,可她今日却坐着白束的马车撞见了他。 但她对白束只是出于礼教, 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 更何况是对她来说如此大的麻烦事,她去道谢,无可厚非。 姜如倾的动静让正在闭目养神的白束睁开了眼, 后者透过窗缝看了看街景,这是离舟府不远,心中了然, 开口问道:“你来找我,表哥不知?” 姜如倾对他的洞若观火,诧愕了下, 点头应道:“是。” 白束见她不想多言,也就没多问,但他只是没料到裴文箫竟会护此人这么彻底, 连真相都不忍告知, 唯恐伤了她的自尊心, 这让他不得不再重新审视眼前这颗活棋子。 或许, 他会是扳倒镇国公府的重要一环。 白束面色不露,转移话锋,温声道:“舟公子的计划书写的很详尽,我看你要建一个商业区?” 姜如倾神思回转,颔首应是。 白束说道:“恰好我对工学也尚知一二,舟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看看图纸。” 姜如倾正好有些问题理不清楚,冯涔也未到,但办好手续后,便要开始准备木材砖瓦建房了,心里也正没底,听白束如此说,就将携带于身的图纸展开:“叨扰大人了。” 共有四张图纸,外视,内视,立体,平面,各商各铺的空间布局,很是详尽。 白束心里有所震撼,问道:“舟公子可是学过工学?” 姜如倾摇了摇头:“未曾,不过是幼时无聊,闲适时间大把,看过些闲书,爱好画画罢了。” 没了母妃的八年,她除了上学堂,就是在凤渺宫闲坐,确实是有数不清的时光用来蹉跎,最开始她画所见的一草一木,画自己所处的宫殿,不懂的就去从书中学。 后来画腻了那一方天地,便开始画山水,她未曾见过,就会向往,通过书中描绘,一笔一画地勾勒她理想的心属之地,所以山山水水,她倒是越画越欢喜。 白束听他语气淡淡,心闪疑惑,哪家府邸会容许自家子孙闲适的时间大把?谁家男儿不是挤破头往科考路上闯? 对于要科举的学子而言,工书只能偷偷看,他还因此事被靖安侯爷抓住,责罚过几次。 白束倒是对这位舟公子越发好奇起来,不进仕途,反重商利,确实奇怪。 他指了指屋檐,喘咳了声,赞叹道:“你这飞檐设计得倒是灵巧,不禁增加了屋内的采光面,还有利于屋顶排水,但檐出和台明的尺寸却有差池,应该余有四分之一……” 姜如倾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因晋阳多发雨水,所以屋檐的檐出要比齐国的都要长些,用来保护台明不受雨水侵蚀。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画的有所不对,原来是按照大齐的建筑描绘了。 地务司到了,白束才将将止口,“刚才失态了。” 他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说得竟停不下来。 姜如倾摇了摇头:“多谢白侍郎的指点,舟某如雷贯耳,受益匪浅,日后还要跟大人多请教一二才是。” 她将图纸收了起来,尊贵有序,等着白束先下车。 “舟公子下车吧,手续找主事办就行。”白束看到她面上的疑惑,笑言道,“我要去趟军营。” 原来他竟是特意送她来的。 又欠下个人情,姜如倾拱手作揖:“等开业那天,还请白侍郎大驾光临。” 白束颔首应了声一定,见她要躬腰下车之时,耳后露出一缕柔嫩白皙的玉肌,他不知怎么,心头一动,“等等。” 姜如倾回头看他。 白束道:“舟公子若不嫌,可将俯视的图纸留下,我看有些错处,添些备注,等过两日送到舟府,你看可好?” 白束的礼谦,会让人感到舒适的分寸感,你明明知道他在帮你,但你不会感到任何怜悯和专.制,和他说话办事一样,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姜如倾也不客气地留下了图纸:“那就麻烦白侍郎了。” 她眉眼弯弯,掀着车帘:“明日大人休沐无事的话,来我府上吃顿便饭吧。” 白束看她纤手似葱白撑在那里,眼底是碎了星火的光,不含任何杂质,他好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般纯粹的温暖了,喉间微滚,点了点头:“好。” 姜如倾跳下了马车,窗帷被风吹动,白束看她脚步轻快地走入地务司,他竟有些懂裴文箫为何如此袒护此人了。 她太干净了。 他苦笑,其实他和裴文箫都是一类人吧,手握淬血的刀,再黑暗的路都能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可就是见不得清朗的人。 只要一掠见,就会忍不住下跪臣服。 可他与他不同的是,裴文箫会将她捧起来供着,不让她卷入这藏污纳垢之地,而他白束,则会站起来将她拉下神坛,杀之格之。 半晌,马车内吐出决断的二字:“查舟。” - 姜如倾进门时未看到那个收了她荷包的侍役,许是轮班了。 她也没放在心上,找户部主事办了租赁地契,交了半年租金,因是皇上亲下的诏书,所以主事也不敢怠慢,耐心地和姜如倾签了一道道文书,还上了京兆府备案,一刻不停,从早忙到了天黑。 姜如倾握着租赁契约,心才踏实了下来。 回到舟宅时,门口早已没有那辆华盖马车的痕迹,挂着的绢布壁灯忽明忽暗,她莫名地心空。 他的自尊心向来强胜,但她昨晚那般态度,他今早还能来,这也是让她想不到的。 姜如倾现在才敢将早间漏跳一拍的心颤拿出来细细回想,那双带着探究的漆眸里,在她望过去时,竟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一丝脆弱。 所以她当时心就抽疼了,马上放下了窗帷。 他在外那么狠戾的人,怎么会脆弱呢?谁又伤得了他? 那样破碎的美感,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 姜如倾想到他昨晚说的那句话:“倾倾,我早已投降。” 所以他的脆弱,是她造成的么? 她怎么能呢? 脚虚乏软,一天未进食,姜如倾早已是饥肠辘辘,芳沁和孟仁也不见来接,不知在忙些什么,心中燥郁,她抬着脚步踩在台阶上,如似千斤重。 蝉鸣也惹人烦扰。 姜如倾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倚靠了半晌,小腹坠痛,她的额间已是泛了层薄汗,她缓缓地弯下腰,小日子是提前来了。 她猜测是喝了避子汤的缘由,总不能在不知道真相前,还稀里糊涂地怀上孩子,虽然陷入情爱时难以自.拔,但这点清醒,她还是能自持的。 腹内已是搅动的疼痛,她已挪不了寸步。 背后的马车辘辘,都是奔向各自的家吧,那她的家呢? 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吧? 姜如倾从未对自己起过悲悯,前世在魏宫被囚禁的时候也没有过,因为她那时候心有希望,一心想着裴文箫能来救她,后来得知无望,就自刎了。 但这一刻,许是身体的折损,她这股对自身的悲悯之感犹为强烈,强烈到想哭。 她陷入到自己的悲悯之中,都未曾听到身后的疾速而来的脚步声。 只突然感觉身子一轻,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修眸。 “怎么了?”裴文箫将她横腰抱起,看她唇色苍白,微微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她的,舒了口气,“没发热啊。” 姜如倾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她的心却被暖意填满。 蝉鸣间隙中,她总算哽出了一声长咽。 裴文箫慌了神,他其实很少见她哭,但只要她哭,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劝哄道:“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昨晚不该那么走了,别哭了好不好?” 姜如倾流涕痛哭。 “我下完值就回家了,看你还没回来,就去了宣大姨那儿买了一屉鲜肉包,你不是最爱吃她家的包子了么?饿坏了吧?” 他说得是回家,姜如倾更是泣不成声。 裴文箫便抱着她边往廊庑下大步走去,开始急躁:“就是不能交给这帮人办事,连主子都不顾了。” 姜如倾的哭声方断断续续地停下:“你交给他们办何事了?” 裴文箫看了她一眼,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轻轻地吻了吻她挂满泪珠的浓睫,说道:“我命他们将颂园收拾了。” “好端端地收拾那里做甚?” 裴文萧脸上泛着柔和的笑意:“作为第一个孩子的寝居。” 这人! 姜如倾感受着他的胸.腔震颤,第一次被这没皮没脸的话,作得心头一软。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0节 他总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让她犯迷糊,犯愧疚。 姜如倾想到那苦味的避子汤,眼神闪烁:“倒也没那么容易怀上。” 裴文萧轻语:“那我努力。” 姜如倾反应了会,面色一红,在怀中推了推他:“我小日子来了。” 裴文萧这才明白她为何看上去面色不好,夜深露寒。更是将她拢紧了些,又想到了什么:“怎么提前了这么多?看来昨晚是气着了,得给你好好补补了。” 他竟记得自己的信期,姜如倾又有些语噎,裴文箫是个连自己生辰都不甚在意的人,但他对自己的事比任何事都要上心得多,喜欢的口脂,喜欢的小食,喜欢的红墙绿瓦,喜欢的踏雪寻梅……他都记得。 他也都知道。 姜如倾的秀鼻泛酸,对她这般好的人,当初怎么会赐她一封和离书? 她双瞳剪水,抿唇问道:“你今世会不会有一天弃了我?” 裴文箫停了脚步,见她不似在说闹,气笑道:“我疯了啊?!”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心里os:我疯了啊?好不容易追来的媳妇…… hhhh~ 五十章了,收藏留评发红包~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哈 感谢在2022-04-03 22:31:14~2022-04-05 09: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桃枝、当代熬夜冠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帮你 夜风徐徐。 明明是那么张狂的一句话, 漾入姜如倾的耳里,却是万重温柔。 她也想跟着笑。 裴文箫看着她不再哭,心也跟着轻快许多, “倾倾,我在齐国说得话, 作数。” 姜如倾浅笑道:“哪句啊?” 裴文箫顿了顿, “我是真心的。” 姜如倾心砰砰直跳, 那时在月下许诺, 他说是真心想娶她,要她记得, 无论是以前,现在, 还是将来,皆为真心。 所以他不可能弃她。 她再次沦陷。 只是当时,她是为这句言辞恳切的话语沦陷, 但现在,在他告诉她做过的梦之后,她是为他这个人沦陷。 弃她, 在他口中是件不可理喻的疯事。 所以裴文箫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写下了那封和离书?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暂时想不出来。 但姜如倾现在已是无比确定,这背后定有无法言说的真相,那她就等, 等他可以言说之时,她也向他坦诚。 她此生的勇气,来自于他的勇气。 姜如倾将自己的脸颊贴近他的锦服, 那强有力的跳动在他胸腔起伏, 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爱意, 她跟着一起悸动:“我知道。” 我知道了你的真心, 所以我等你来告诉我真相。后半句姜如倾是在心里说的。 裴文箫还想说点什么,姜如倾突觉涌.流喷薄,她倏地脸一红,“你再不把我抱进去,我都快要疯了。” 裴文箫愣了下,才后知后觉记起她刚刚说的小日子一事,慌忙往正院小跑而去。 待换好衣衫,姜如倾的坠痛才稍稍减轻,怀揣着汤婆子半躺在床榻上,看裴文箫帮她将鞋袜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后,搬来木凳,看着她。 一时无话,都想起了昨晚在这间屋里发生的事。 “我以为你生气了。” 两人异口同声。 “我是生气了。” 两人又默契地一同应答。 四目相视而笑,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那你生气怎么还来?”姜如倾笑道。 裴文箫揉捏着她的纤指,很是坦诚:“放心不下你。” 他抬眸说道:“倾倾,你要知道我也不想你见魏王,我怕他会利用你。” “利用我?” 姜如倾历经了两世,但却都未曾经历过官场,且臣妇不可妄议朝政,她对宦海上的事知解甚少,不知魏王能利用她作甚。 裴文箫替她拢了拢被掖,解释道:“因为你现在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人。” 姜如倾是个聪明的人,一点就明白了。 “他想将我当成棋子,利用我探查你的消息?”姜如倾说道,“所以你说不会让我们俩单独见面,就是不想让他有可乘之机?” 裴文箫点头:“慧极。” 姜如倾这才知道昨夜误解了裴文箫,他一直以来,只存着为她好的心,如若不是把他逼到无路,他应当是最不希望将她卷进来的。 “可是他是天子,你是臣,如若他非得与我单独见面,你又怎么能防得住?”她试探问道,想看看他的心。 裴文箫古井无波:“兵戎相见。” 他越是平静的话,底下越是暗涌涌动。 姜如倾心一颤,倒没想到他为她竟会忤逆,更是确认前世她被囚禁,他定不知情。 但现下知道他的心意,她的心也更安定了些。 姜如倾摇了摇头:“我虽对朝堂上的事不了解,但也明白这会置你于不仁不义之地,你若如此,势必会遭到百官弹劾,声誉折损,所以若是魏王在夏苗时,要单独见我,不要阻拦。” 裴文箫道:“倾倾,比起那些,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安危,你的处境。” 一旦单独见面,姜如倾若不应下就是惹怒龙颜,当场处决,若是应了,他们俩之后只有死局。 所以这一面不能见,他不能让她去涉险。 姜如倾笑道:“你信我,我有法子。” 裴文箫狐疑:“你有何办法?” 姜如倾卖起了关子:“现在不可说,何况我对魏王而言,是个无名小卒的平民,还不一定会召见我呢。” 又想到了什么,“你让我离白束远些,是不是因为他也想把我当棋子,来拿捏你?” 裴文箫倒没想到她的思路会跟得这么快,这份慧心在百官中都少见,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夫人聪慧。” 这么一说,姜如倾便知,裴文箫定是有了白束的把柄,她也没多问,倒是踌躇起来:“可是我还邀请了他明日来家中做客。” 裴文箫眸子一深,满身凛冽。 姜如倾忙解释道:“他对工学很有研究,帮我在图纸上批备注,我自是要酬谢一番的,哪能想到你在朝中人缘这般不好,到处树敌,防不胜防。” 裴文箫气笑,“还成我的不是了?” 说着便伸手进衾被里,往她的柳枝侧挠着,引得她咯咯笑:“别挠了,别挠了,阿箫哥哥。” 语气娇嗔。 这声称呼,是齐宫姜如意姜如可带出来的,裴文箫那时听着刺耳得很,恨不得当场改名,但被她一唤,倒是悦耳,像铃铛叮咚,清脆悠悠。 裴文箫见她还有力气打趣他,便将两手都伸入锦衾中,两人闹作一团,嬉笑一片。 在房外候着的芳沁不由得感叹:古人诚不相欺,果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两个大怨种,昨日吵得有多凶,今日便有多好。 灯影暧.昧。 闹着闹着,衣.带已是松松垮垮,烟罗帐内,裴文箫居高临下,那雪似的玉圆尽收眼底,姜如倾看着他的眸底已染了几分欲,面红喃喃道:“我帮你?” 气息迷离。 一阵“咕噜噜”的腹鸣在两人之间回响。 …… “小孩哪学的?”裴文箫唇角一弯,剐蹭了下她的秀鼻, “还是先帮你填饱肚子吧。” 他起了身,姜如倾也跟着起来,她想吃肉包子。 裴文箫知她守礼仪,从不在里间吃东西,但思觉夜风还是有寒意,便把她的玉足抬起,重新塞回衾被里,“地上凉,就在榻上吃。” 语气不由分说。 其实哪会凉啊,都七月了,姜如倾不自知地抿笑。 她就见他卷起袖袍,在被上铺了层帕,又将牛皮纸打开,想要叫芳沁拿去热热,但被姜如倾制止了,这个天吃不下热包。 裴文箫见执拗不下,便拾箸喂她。 他虽然在很努力地学照顾人,但其实他并不擅长做这些细活,比如那个被夹起的肉包,姜如倾根本不知从哪处下口,踌躇间,听到他说:“再看就更凉了。” 她只能握着他的手,往前一耸,一口吞咽。 满口汤汁,她的小嘴被填满,什么官家的礼仪教养都没了。 姜如倾看裴文箫的嘴角泛着笑,她以为是在笑话她的狼吞虎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加快贝齿咀嚼。 裴文箫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又举起他们相握的手,眉眼的笑意压不住:“姜如倾,这是你第一次牵我的手。” 两世了,她从未主动牵过他的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1节 这是第一次。 虽然是为了那口包子,但裴文箫还是笑得心花怒放。 姜如倾愣了愣,他刚刚不是笑话她,还是因为她牵着他的手才笑成这样。 她的唇齿间都是肉包的汤汁,开不了口。 且她吃东西向来精细,这是自小带来的良好教养,无论之前在凤渺宫落魄于何种境地,礼教始终是刻在骨子里的。 满室无声,连外边的蝉都歇下了。 良久,姜如倾才将肉包全部咽下。 裴文箫还想从牛皮纸里再夹一个,被姜如倾按下了,“吃不下了。” 裴文箫看她面色绯红,恐是被刚刚的包子噎得慌,点头说道:“好,那我去倒杯水给你。” 刚要起身,姜如倾的手却没松开,裴文箫又坐下,柔声问道:“怎么?” 姜如倾将他手中的箸放入纸袋中,缓缓打开他骨节分明的修指,那上面有她爱的粗粝的茧,她拿柔指碰了碰,像只摇摇欲坠的蛾,找到了甘愿扑火之地,跌躺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手指全数并入,十指相扣。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笑脸潋滟:“裴大人呐,这才是牵手。” 她的笑意太盛,裴文箫的心被化成了一泓春水。 他用另一只手温柔地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将她拥入怀中,已是哑声:“倾倾,我今日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什么?” 烛火晃了晃,树影落在窗帷上,大片大片,满是成双成对的斑驳。 良久,裴文箫尽量平声道:“你走向了我。” 今日,我感觉你走向了我。 她听到了他的声颤,姜如倾的身子不禁一抖,他那么粗心的人呐,是怎么能这般细心地觉察到她的心意的呢? 她确实,走向了他。 她有预感,那真相定是鲜血淋漓,否则他不会瞒得如此深,但她不想再让他一腔孤勇了。 她今日才知,他现在的处境是有多难,她才瞥见一角,难以想象在官场的白布之下,到底是有多少人想要为难他。 姜如倾回抱着他:“我们一起走到老,好不好?” 裴文箫凝噎,他前世在两年后万箭穿心而死,箭刺皮骨,千穿百孔之时,那汩汩鲜血沿着齐宫的地缝汇成一道道小河,他都未吭一声。 可现在,他的眼眶竟泛起了潮。 今世能过到老,便赢了。 过了好半晌,裴文箫珍重地说道:“好。” 前路凶险,但他想要他的姑娘赢。 姜如倾的肩放松一落,她知道,裴大人向来说话算话。 她低低地笑着:“我帮你好不好。” 一语双关。 裴文萧显然还没反应到另一层意思,枕在姜如倾的颈窝,担忧道:“不行倾倾,我还是不想将你卷进来,还有你说得法子到底是什么,是否凶险……”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衣摆的下方伸进了绵软的小手,后脊梁陡然一僵。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从哪学的?! 倾倾:你以前教的……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呦~ 第52章 、手法 光影辉映。 裴文箫怔愣之际, 他的束腰扣已被那绵掌解开,到了此刻,男人自是知道她是何意, 耳尖泛起了热,这还是姜如倾第一次看他脸红, 觉得有些好笑。 他好看的眸子望过来, 添了几分纯粹的茫然, 似是在深思她怎么会。 姜如倾被锁视地羞赧, 垂首低眉,纤指往内拢进, 她除了害羞之外,竟有种亵渎的愉悦…… 裴文箫反手握住, 含笑警告:“不必取悦我。” 姜如倾抬眸笑道,带着一丝霸道:“裴大人,我不是取悦你, 而是取悦我自己。” 这话是他告诉她的。 裴文箫不知她听到这话时,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般悸动。他都觉得可笑,活过两世, 竟也会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心脏乱跳。 他掩下心乱:“我先去沐浴。” 姜如倾知他好洁净,点了点头,趁他沐浴之时, 也下榻漱口净手,回来时还不见他洗净。 就拢了拢外袍,坐在外间唤了芳沁进来, 吩咐道:“沁儿, 明日一早, 你和孟仁去外市招些长工来, 先将西南关街闲地上的杂草清理了,再跑趟建材,打听打听各家的瓦料市价……” 这一嘱托就时间久了些,待芳沁退出门的时候,灯烛已燃了大半。 姜如倾走进里屋,湢室内已没了水声泠泠。 她看烟罗帐内躺下了人:“阿箫哥哥。” 四下寂静,没有回复。 想是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吹灭了床榻边的灯烛,轻掀罗帐,青丝垂落,小心翼翼从被衾拱起之上爬到里侧,但屈膝时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他,她明显感觉那人动了动。 她马上屏息凝神,见没了动静,才愈加谨慎地往自己的衾被里爬去,刚要躺下,就感觉腰间被一拦,从后将她卷入一阵温热当中。 他环手轻搂着她,在她耳后低笑了声。 姜如倾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鸣,那酥麻的轻笑就是从这里迸发而来,传导至她的心脏,以至于四肢百骸都在肆意作祟,酥麻四溅。 她到了现在还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笑一声就能令人神魂颠倒。 姜如倾嗫喏道:“没睡啊?” 那人轻扣着她的秀肩,将她转了过来。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受到雪凇般的清香在越靠越近,握着她慌乱的小手,低语笑道:“不敢睡,怕你今夜没取悦到自己,睡卧不宁。” “谁会为这事睡卧不宁?”姜如倾羞道。 裴文箫的修指扣着她的皓腕,轻声蛊惑:“来,让哥哥看看你的手法如何。” 呼吸缭缠。 …… 姜如倾以后再也不敢随意撩拨裴大人了,最后累得总是她。 当裴文箫拿着温帕擦拭着她的柔指时,她被刚燃的烛火晃了晃神,但依然没睁得开眼,手酸乏力,柔弱无骨,虚虚地瘫在榻上。 他噙着笑,看着她阖眼,青丝垂落,从粉雕玉琢的玉颜,到凝脂般的颈间,再至盈盈一握的柳腰……明明媚得浑然天成,但却因她的心太过澄明,这身皮囊反倒显得纯净无杂。 裴文箫将温帕放在边上,坐在榻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很了解,但这一世的她,有很多的做法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比如带着嫁妆跑路,比如来晋阳建商区,再比如说今晚。 她的行事变得无畏许多,如果说前世对她是怜爱,那这一世更多的是欣赏。 他甚至觉得,若她是男儿郎,定能在官场沉浮中杀出一番天地。 她的这般无畏,也让他滋生了许多勇气。 他知道暗处有无数双眼睛,魏王的,靖安侯的,白束的,不仅盯着他,还盯上了她,这一世的前路定比前一世要凶险万分。 但她想要和他一起走到老,那他就把那双双在暗处的眼剜了去。 裴文箫想着,收回目光,温帕已凉,他握着巾帕往盆架上走去。 “靖之……” 裴文箫的脚步一顿,帕上的寒意仿佛从脚底而生,万般情绪翻涌。 他怕是自己幻听,就像在东陵客栈的那晚,他在意识弥留之际,也听到了这声靖之,那晚也只有她。 裴文箫快步走至床榻边,又见她微动唇瓣:“靖之,救我……” 眼角还有泪痕。 他的脑中嗡得一声,巾帕落地,裴文箫在脑海中细想着这一世和她的经历,并未告知过她,他的表字。 那她从何得知? 若是冯涔告诉她的,那她又为何要说,救我? 她会不会也是重生的? 虽然这个念头在他心上盘桓过多次,甚至有一次还呼之欲出,但都姜如倾极力否认,他便渐渐压了下去。 但今夜,这声梦呓将他的想法又勾了上来,可如果真是重生的,她又为何不跟他承认呢? 裴文箫剑眉拧紧,他凝睇着她,想此刻将她唤起,问她。 深夜幽静。 “倾……”还未唤出口,他就见她在床边摸索了一番,猛然睁眼。 她忽睁的眸中有悲切的痛苦,揪人心痛。但见到坐在榻边的裴文箫后,她倏尔一笑,眼色里只剩下温柔,马上又阖上了,抱着他的胳膊:“原来你在啊。” 裴文箫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魔怔了,如果倾倾重生怎么可能会不想嫁他,还会跑呢? 想她是做噩梦了吧,要他去救她,看来以后的睡前故事不能出现新帝和白束。 他掀开衾被,拥住姜如倾,“我在。” - 姜如倾觉得裴文箫比汤婆子好用得多,他就像个永不熄火的火炉,但却温度适宜,她难得在小日子来的第一夜也能睡个好觉。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2节 除了手酸。 天光大亮,翠鸟已在树上叽叽喳喳。 姜如倾缓缓睁开眼,轮廓完美的俊容映入眸心,不知他看了她多久。 她想抬手捂住他的双眼,却感觉手腕处酸涩,她揉着皓腕,嗔怪道:“都怪你。” 她的声色带着刚起床时的绵软,像在撒娇。 裴文箫握过她的手,替她细细按揉着,笑着应承:“好好,都怪我,都怪我迷惑了夫人。” ???这人的骚话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呼之欲出的么? 姜如倾面红耳赤,说着就要起床,却被他按下。 “倾倾,”他柔声问道,“你知道我的表字么?” 姜如倾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点头说道:“靖之,冯涔告诉过我。” 其实她在那之前就知道。 但她看到他眸中的光忽灭了下,很短的一瞬,又笑言道:“我想也是。” “怎么?”姜如倾问道。 裴文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嗓音邃缓:“没什么,就是听了一晚上的靖之,没有经验,耳朵都听烫了。” 她唤了一晚上他的表字? 这怎么可能?! 姜如倾懵懵地看着他,眸中带着早间的莹润,“我…我…” 裴文箫靠近了几许,捏了捏她绯红的脸蛋:“我会试着习惯的。” 习惯什么呀?!姜如倾将被衾拉高,将整个脑袋都藏了进去,虽然她昨晚是梦到了他,但不至于唤他的名字一晚上…… 荒诞至极! 她在锦衾里闷闷地说道:“你肯定在胡说八道,我又没梦你一整晚,怎么可能叫你了一晚上。” 裴文箫低笑:“那这么说,真是梦到我了?” 他修长的手指挑开被衾,“说说看,梦到我如何了?” 他想知道她做了何梦,为何要救她。 姜如倾探着脑袋,想到梦中那段囚禁的日子,没好气地瞎编道:“梦到你倾家荡产,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姜首富收留你。” 说着说着倒把自己逗乐了。 裴文箫也没强求她非得讲出那个噩梦,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看我破产,你就这么开心?” 他寻屐下榻,“今晚不陪你了。” 姜如倾愣了愣,“你是要去哪里么?” 照裴大人这般的黏糊劲,她觉得他除非有事,不然不会留宿在这。 裴文箫骨节分明的修指扣着衣襟,看了她一眼,赞道:“裴夫人神机妙算,去苏都城几日。” 苏都城有骁骑二营,乐城有骁骑四营和六营,军权分散,就是为了不让所有的兵力都集中晋阳这一个城市之内,外攻内守都有好处。 裴文箫前世也会隔三差五地去巡视一番。 姜如倾没理会的他的不正经,见他的腰带不齐,下榻环着他的腰,重新给他束。 小室宁静,暖光透过雕花窗棂倾洒,映出她的玲珑曼妙。 裴文箫垂眸,指腹拂过她安然的脸颊,心中滋生不舍,低语道:“我会在夏苗前赶回来。” 姜如倾点了点头,“好,那今夜的晚膳,白侍郎若劝我喝酒……” 裴文箫打断:“想什么呢,我吃完晚膳去。” 他本是打算今早出发,昨晚其实是来说一声,但听到她请了白束前来吃便饭,马上改了主意。 他看她满脸惋惜,“嘶”了声,“姜如倾,你还挺失望的是吧?” 姜如倾被他看穿了小心思,嘻嘻笑道:“第一次被人当成棋子,感觉还挺刺激的,想看看他想把我下到哪里,我再反杀,将情报提供给你,怎么样?” 裴文箫单手穿过她海藻般的长发,捏了捏细腻的后颈,“太危险,想都别想,我和他谈。” 姜如倾觉得好痒,脖颈往后缩了缩,求饶笑道:“好好好,听裴大人的,那白侍郎爱吃什么呀?” “古董羹。”【1】 姜如倾咋舌:“他嗓子那样不好,还吃这个啊?” 裴文箫觑了她一眼,面不改色:“他就是太喜欢吃这个了,才把嗓子吃成这样,他毕竟帮你看图纸,理当酬谢,请人吃饭,就是要投其所好。” “那是要准备清汤的吧?” “一人一罐,他体寒,喜麻辣。” “不会病情加重么?” 裴文箫和煦无波:“我是他表哥,最知道他的喜好,越辣越好。” …… 暮色四合。 当蝉衫麟带,清白错落的白束,看着眼前咕噜咕噜翻滚的红油时,好一阵怔愣。 姜如倾浅笑盈盈:“白侍郎快坐吧,听裴大人说你无辣不欢,我就特意调配了这锅底,添了茂汶花椒、青花椒、红辣椒、干红辣椒,不知道够不够辣,你快尝尝。” 裴文箫在上座,修指点了点桌几,眼风寒扫:“坐。” 似军令,闻者不敢不从。 向来滴辣不沾的白束,脊背渗出了汗。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谁也不能欺负我老婆。 古董羹:火锅的古时代称。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感谢在2022-04-06 06:48:53~2022-04-07 06:4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拉布拉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风骨 烟雾缭绕, 锅内翻滚沉浮。 白束落座后,欲言又止。 在夏日吃古董羹并不是一件太畅快的事,特别是眼前两人边上有冰块加持, 而自己的身边除了红油翻滚的罐锅,连把扇子都没有。 他还未动箸, 喉间就已像是呑了滚炭, 热意灼灼。 姜如倾在袅袅云烟中, 看他锅内的牛肉已泛白, 催促道:“白侍郎,再不吃, 肉就要老了,听裴大人说, 你常年不出汗,怕经络血脉不通,才练就夏日吃辣锅的本事?我特意没放冰块在你边上, 怕影响你出汗。” 白束失言,他的表哥何时能如此胡诌了? 但他素来以温文尔雅著称,不擅拒绝, 且面对姜如倾的真切好意,他怕自己不吃会显得唐突和冒犯。 裴文箫将他看得透彻,或者说将他伪装在世人的一面已看得透彻, 目光锁视:“吃。” 其声平缓,但却饱含不容置喙的气势压迫直下。 白束咳喘了几声,颤颤动箸, 那牛肉片上已沾满红嫩欲滴的花椒和辣椒, 他的指节发白, 将箸缓缓靠近唇边, 还未入喉,门口的阿愉“喵呜”一声,他手一抖,筷上的肉就已经掉落在地。 吃食落尘土,乃大不雅。 白束撩袍跪地,“白某近日肠胃虚弱,失礼了。” 姜如倾忙将他扶起,自是明白了他的话中意,“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让厨子备些清淡小菜,你和裴大人先聊。” 她命人撤下了这些罐锅,云烟一时难散,但也可以瞥见白束双鬓已被汗浸透,她斟了茶,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裴文箫开口,满是锋刃:“不懂拒绝是大忌。” 白束不知他指的是眼下他没拒绝红汤这件事,还是当初他没拒绝姜如倾的计划书,但却私自烧毁的事,或许,两者都有。 窗外的暮色已被黑夜收拢。 “表哥这是要保舟公子?” 他垂眸道,“夏苗一过,她是皇上的人,还是你的人,可就说不准了。” 裴文箫古井无波:“她这辈子只会是我的人。白束,你想要我和皇上不和,就明目张胆地朝我使刀,你胆敢再她身上动秋毫,我定让你们靖安侯府陪葬。” 他的眸光竟比夜还要深上几分。 话已说开,白束端着茶盏,已无完全刚才跪下的怯弱,笑言道:“表哥,你竟会为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他既非女子,入不了裴家祠堂,又非进士,做不得你的幕僚,你所求何物?” 裴文箫未答,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又是所求何物?” “如此费心离间我和皇上的关系,你白束,又是想所求何物?”裴文箫一把扼制住了白束的咽喉,修臂往前一推,抵在朱漆雕花柱上,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你虽有咳喘,但却并非病入膏肓,你装这数十年,所求何物?” 白束眼眶恣裂,眸底满是血丝,嘴边还漾着笑意:“表哥…你不是…在查我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裴文箫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白束,你其心可诛!” 他前世一直以为靖安侯杀了他后,是想自己谋权篡位,怎么会想到是眼前这个世人嗟叹的羸弱表弟想要上位,连靖安侯都是他的门下犬。 姜如倾过来时,就见裴文箫掐着白束的喉咙,她虽一直听说他的狠戾,但还是第一次见识,那手背上经脉突兀,仿若下一瞬就能让手中之人化为齑粉。 官员无故死于他府,全府的人都得赔命,更何况这还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 她赶紧跨门制止:“大人,快住手!” 虽说白束要把她做棋子,裴文这般维护她的心是好的,可她还是觉得他的做法太过极端,有必要索命么。 “裴文箫!” “舟公子,”白束的眼神里尽是从容,仿佛被扼喉的不是他,而是裴文箫,“表哥他不会…杀我。” 裴文箫的闻言,手一松。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3节 是啊,他不会杀他,在查出他并非是靖安侯的儿子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杀他了。 他要继续查,白束到底是谁,会不会是二十年前被大火烧死的那家的小儿…… 白束的咽喉被放开,已是五道深勒的红痕,他倒是不甚在意:“舟公子,我的咳喘不是吃古董羹落下的,我也从不食烫物。” 姜如倾现在到还真有些愧疚,虽然裴文箫说他非良善,但他对她,倒还不曾表露过恶意,还帮她改图纸。 今日若非她邀他前来吃个便饭,也不会被裴文箫锁喉。 她歉疚地对白束说道:“对不起啊……”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声轻斥:“不许和他道歉!” 是裴文箫。 他今世还未曾如此呵斥过她,更何况还是在外人面前,姜如倾竟有些委屈,她也没做错什么啊,酸涩情绪翻涌而上,她怕落泪于人前,放下手中漆盘,小跑了出去。 那盘中有他爱吃的虾仁山药。 裴文箫看了眼,揉了揉眉骨,他定了定要追出去的心,继续凛声问话:“你的喉疾是怎么来的?” 白束呷了口茶:“大火伤了肺。” 室内灯影摇晃。 裴文箫的眸心一顿,“你没死……” 十八年前,他才四岁,只知宁王府的一场大火一夜之间将上下六百余口人烧得一干二净,连同那刚过满月礼的小儿也被烧得尸骨难寻。 宁王和先帝乃一母同胞。 曾经,靖安侯和老镇国公皆为宁王幕僚,后来,先帝上位后,将苏都城赏给宁王,由他守一方城池,靖安侯和镇国公继续入朝为官。 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火海将宁王从历史上生生地抹了去,这是天灾还是人祸,过了十八年,早已追究不清。 白束苦笑道:“所以裴大人,你说我求的是什么?我求的是宁王府的六百条命!我绝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裴文箫跌坐在櫈上,双目阖眼。 若是那小儿未死,靖安侯将他藏于靖安侯府十八年,还真是有可能。 白束喘咳,每一声都咳在他的心上,他记得他随老镇国公去参加过他的满月礼,还颤颤巍巍抱过他,白润玉圆,抱在怀中,他的心都软了。 他家中没兄弟姐妹,但抱起的那一刻,他虽才四岁,就在心中暗誓,这就是他的弟弟了。 白束继续说道:“裴大人,新帝非良君,他横征暴敛,沉迷后宫,罔故朝政,他该为他的爹抗下这六百条生命,一国之君,他不配!” “所以,你配是么?”裴文箫缓缓睁眼。 声色暗哑:“新帝横征暴敛,是受谁蛊惑?我在外行军之时,靖安侯和户部同时架着他,他心术尚未定,只能按照你们所说的走。你们作为朝官,在新帝身边谗言佞语,将他推下深渊,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最后受苦的是谁!” “是百姓!”裴文箫起身,拿起玉骨扇,反转扇骨,沁寒的扇柄抵在白束的喉间,迫他仰头:“户部的赋税不断加重,要的可不是六百条生命,而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命!新帝的命!” 民怨已四起,新帝骂名无数,他此前去苏都城就是除了查白束的身世,还有平息民愤。 白束冷笑道:“裴大人,新帝知道你这般为他着想么?哦,他知道,但他不信。骁骑营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在新帝眼中,那不是他的骁骑军,而是你的,护的是裴文箫的骁骑军!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你的忠心!” 他在裴文箫眼中见了杀意,但却丝毫不惧,笑中添了嘲讽:“那蠢皇帝现在满心都倾托于靖安侯府,你的一腔孤勇,啧啧,白白糟蹋了。” 扇柄的锐处已刺穿他的皮肤。 孤雀从天际飞过,仓寒当空。 姜如倾虽心有怨懑,但怕裴文箫又作出过激之举,所以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刚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在门口的脚步一顿。 她看向刚刚飞过的孤雀一意孤行。 心中酸楚,不知光风霁月的裴大人的处境竟如此难,她不懂朝政,只能用最浅显的意思去理解,裴文箫满心为这个朝廷好,但一片真心却被喂了狗,还被狗追着吠。 她好心疼他啊。 白束的颈侧已见了血,但神色依然平静:“裴大人,你倒不如倒戈于我,我们一起还盛世清明。” 他离间裴文箫和新帝,是为了让裴文箫所求无门,不得不成为靖安侯府的入幕之宾。 裴文箫松了手,从袖中拿出绢帕,缓缓擦拭,平声道,“我不会为你反,你不配。” 他的话无波无澜,但他的心此时却是乱了的,若白束真是宁王的小儿呢?是他在四岁时,暗自在心中扎根认下的弟弟呢? 真到了拔刀相向的那天,他会如何?他该如何? 白束被猛然一松,呛咳不止,脸色涨红,抹了把喉间的血:“那你会为谁反?” 尔后想到刚刚他所言—— “你胆敢再她身上动秋毫,我定让你们靖安侯府陪葬。” 瞬间了然,一颗棋子罢了,竟得他如此看重,摇头苦笑道:“你终有一天会死在这人手上。” 在外听的姜如倾心一颤,她自是能听懂两人的交锋,他们口中的人是她,裴文箫曾说过,他会为她,和魏王兵戎相见。 她才知这并非戏言,而是他对她的许诺。他对新帝的不善隐忍至今,如孤鹤对抗各方势力,只愿守住心中的君臣朝纲。 却可以为了她,折断一身风骨,反了所有的仁义礼德。 姜如倾吸了吸鼻子,忍住啜泣,看白束一只脚已踏出门外。 “等等。”裴文箫叫住了他。 白束回头,青白交错的衣袍已是血迹斑斑,见他抛来从架上抛来金创药,一把接过:“谢谢表哥。” 他又恢复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白侍郎,仿若刚刚那些许的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你若考虑清楚,可随时来找我。” “这药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在我这儿,你的心该万诛,我不会去找你。”裴文箫抬眼,轻哂了声,“你刚刚有句话错得离谱。” “哪句?”白束退了回来。 “你说她入不了祠堂。”裴文箫尝了口虾仁山药,已是寒凉,却让人心头泛暖,缓缓放箸,起身看他,笃定道:“错了,她会堂堂正正地入我们裴家祠堂。” 白束大骇:“可……可他是个男的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有血性的裴大人。 他可以为了她,折断一身风骨,反了所有的仁义礼德。 亲妈好喜欢裴大人,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第54章 、甘愿 月色已晦。 夜风沁寒, 刮得白束喉间血洞生疼。 他没想到,裴文箫竟要将男宠填入族谱,这比他说要谋反还要令人惊骇。 只有三茶六礼的正妻方可入祠堂, 断袖之风虽在魏国早有盛行,但从未明摆着上台面, 更何况入祠堂。 白束往后退了几步, 脚跟碰到门槛, 往外跌去之时, 被门后的姜如倾扶了把,“白侍郎小心。” 白束堪堪站稳, 作揖示谢时,不经意间扫到她颈上的喉结, 眼神慌乱,清咳镇定,从袖中掏出一纸赛至她手上:“怕你着急, 这是施工图纸,余下的过几日会送至府上,今夜多有叨扰, 白某告辞。” 姜如倾还来不及道谢,就见他步履极快,仓皇而逃。 裴文箫哑笑了声:“他以后应当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说着一把拉过还在低头看图纸的姜如倾, 一个巧劲,将她侧坐在自己的修腿上,蹭着她的脸颊, “别生气, 我刚刚不是有意吼你的。” 他声调放软的时候, 全然没有了刚刚的锋刃, 像惫懒时伸着懒腰的阿愉,温温的。 让人的心一下子就软塌了下来。 明明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总愿意放低姿态,那般说一不二的语气,在她面前,其实很少出现。 姜如倾拿纤指摩挲过他的眉骨,鼻梁和薄唇,心疼道:“我没怪你,我不知道你这么难。” 裴文箫惊异于她的敏锐,“刚刚我和白束的话,听懂了?” 姜如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半一半吧,我知道白侍郎要反,而你要站在新帝这边,可新帝却是个傻子,不信任你。” 她的言简意赅已是切中要害,裴文箫颔首,她从未参与过朝政却能轻而易举探到这一层,其聪慧倒是越过朝中不少人。 “那另一半呢?”裴文箫柔声问道。 姜如倾道:“我不知白侍郎为何要反,也不知他要反为何还要告诉你,就不怕你把他抓起来么?” 明明是黑夜,可她身上却有阳光的暖香,令人忍不住着迷,直至万劫不复…… 就像裴文箫明知道她现在已经犯了大忌,百姓不可妄议朝政,若换作任何一人,早被他丢入刑部受杖责,可话从姜如倾的口中说出,他却想跟她细细分析。 什么明律清政,只要她想知道,他都可以告诉,明明她拉着他往深渊下坠,他却心甘如怡,还怕纵落之时的风太大,吵到她。 他甚至觉得,他是借了她的口,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因为有她,他才得以审视自身。 “他不怕,因为他是宁王的儿子,他知道我不会动他,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他想我去帮他……” 裴文箫给她讲述了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惨案。 这是姜如倾前世不知道的,灯火摇曳,他的语调向来 平稳,但从那无澜的字里行间中,她也可以清楚听到来自六百条生命在火海中嘶声力竭的呐喊,火舌嘶吼,一夜倾覆。 夜风从门外陡然灌入,姜如倾的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她忙捂住裴文箫的嘴:“靖之,别……别说了。” 她怕这晚风下也有叫魂的人。 何况这涉及到上一代难涩的秘史,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她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怕了?”裴文箫隔着她的手掌,温吞道。 薄唇轻启,吐息尽数喷洒在她的掌间,像沾了水的羽毛在她的纹路上轻轻扫荡,酥酥麻麻。 姜如倾一阵悸动,忙放下手,“我怕隔墙有耳,你这镇国公明天就要被当众凌迟。” 裴文箫捏了捏她红得滴血的耳垂,轻笑道:“那得是千里耳,这府外围了三层精锐暗卫,不然白束也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与我说这些。” 三层暗卫……这恐怕比她府上的人还多吧,她怎么这两天出府一个都没见到,果然是够暗。 他的额抵在她的耳侧,姜如倾环过他的颈,轻叹了口气:“靖之,累不累啊。”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4节 宽袍滑落至肘弯,藕臂纤纤,带着凉意贴在裴文箫的颈边,附上的那声叮咛软语,迷魂夺魄,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样的温柔乡? 裴文箫未答,食指握着两箸,往门侧凌风一扫,双门阖上。 姜如倾杏眸微张,怔了怔:“干嘛……” 她只是说了句累不累,那人就仿若在应证不累似的,细细密密的吻落得满哪都是。 姜如倾被亲的迷糊,青灰衫袍已被褪至香.肩,薄.衫下的玉圆被粗粝轻柔碾压过往,看来“累不累”这个词也要划分进禁词。 良久,裴文箫才从她娇艳欲滴的唇瓣间流转出来,回道:“心甘情愿。” 他的话不多,却总能戳到你最柔软的心室,哪有什么累不累,只有心甘情愿。 但姜如倾最先其实想到并非是自己,而是想问:“托举着那么个蠢人,你会累么。” 世上最殇的不就是,满心付出,却无人问津么?无人问津也就罢了,那个蠢皇帝还弃之如履,拒谏饰非,听取谗言。 她为他感到不值。 裴文箫愣了愣,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他所被教导的都是君臣纪纲,忠恕二字早已刻在了裴家世代的血脉里。 何为礼?纪纲是也;何为分?君臣是也。 新帝扶不起来,那他就托着,他从来没想过累不累,也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他的父亲让他穿上金甲御敌,他的母亲让他不要做有辱裴府门第之事。 她却一把将他内心的疲乏给狠狠地揪了出来,一针见血,但却让他畅快淋漓。 “嚯。”裴文箫沉缓低语,“你没问之前没有感觉,现在却是不想去苏都城了。” 姜如倾这才知道他是累的,为一个无望的人抗下所有的压力怎会不累? 那他为什么不同白束一道反了呢? 裴文箫枕在她的颈侧,缓缓吐了四个字,“致良知吧。” 姜如倾摸着他的脑袋,她觉得这是第一次抚到了他的伤口,那道他自愿霍开的口子,鲜血淋淋,皮肉翻飞,她想舔舐,却又怕弄疼了他。 她也读过一些书,深知良知本是虚的,多少人有良知,但却做不到。 像白束,她可以理解他要报仇,但却不敢苟同他的做法,用更多百姓的性命倾轧而上,就能解心中之恨了么? 唯裴文箫用了“致”,他确实做到了知行合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他却一人可抵万军,托举新帝,为百姓忧。 只是这条路踽踽独行,太难走了。 但这样的人,却能说出为她反的话,他怎么可能在前世去灭了齐国? 这中间定有隐情。 神思中,门外响起声响:“主子,府外传马副将来了。” 姜如倾知道裴文箫该出发了,不敢耽误,整理衣冠,送他至府门口。 绢布壁灯,慵黄惨淡。 裴文箫替她拢了拢衣领,“外面冷,进去吧,我会早点回。” 哄劝的温柔,连马副将的耳朵都泛了红,他家杀伐狠绝的大将军还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呢? 他不由得偏了偏头,往裴文箫的身侧看去,好奇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通天本事。 明明是个男儿郎,却是娇柔疏影,毫不媚俗,俏颜如玉,他还没见过哪个男子的一颦一笑能这般动人心魄。 “再看剜眼!” 裴文箫眼风寒扫。 马副将瞬间缩了脑袋,捂上了眼睛,这人的语气变化之快令人咋舌,完全听不出刚刚的那番温柔出自这人之口。 姜如倾在袖下捏了捏他的修指,让他别那么凶,嘱咐道:“你要记得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别太劳心。” “嗯,”裴文箫捏了捏她绵柔的指尖,方下定狠心,“我走了。” 话毕便提镫上马,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壁灯下有只扑棱蛾子不断上扑,探险。 姜如倾看着他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有些想要落泪,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不顾横戈马上行的辛劳,一腔热血的襟怀坦荡,致良知,行素事。 - 裴文箫不在的日子里,姜如倾过得还算尚可。 西南关街闲地上的草已除尽,白束的施工图纸给的详尽,建房过程倒是顺利许多,一周过去,开挖槽基已经完成,要进入到筑基砌磉的一步。 忙起来便无暇想他,或者说是为了不想他,而让自己变得更忙。 这天姜如倾在筹备招商宴,拟定名单时,府上来了个稀客——白涟。 那个满心想嫁进镇国公府的女子,带着白束剩下的图纸前来。 “多谢白小姐,”姜如倾出府迎接,接过图纸,作揖示礼,“若不嫌弃,可随舟某进府喝杯闲茶,我有份薄礼要给白侍郎。” 不谦卑,没有过多的奉承之词,只是出于礼教,她对白涟或者白束都无甚感觉,但基本的人情礼仪,她还是能应付的。 白涟摆了摆手:“我不进男宠的府邸,脏。” 但用余光又细细地打量了番眼前人,月白澜衫,两袖清风,浓睫长卷,若不是颈间的喉结,还真能误以为是个女儿身。 她满嘴的蔑视,令姜如倾一愣,前世的白涟从未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不过仔细回想,除了死前的最后一面,上一世的每一次和她相见,裴文箫倒是都在场。 人前人后竟有两幅面孔,和她哥哥还真是如出二辙,不知是不是白府的传统。 姜如倾对她这种表面阴阳怪气,实则争风吃醋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没理会她语气中的不善,淡说道:“好,那还请白小姐在此恭候片刻。” 她脚步轻抬,拾上玉阶。 背后又传来一声轻嗤:“如此没脾性,想来任人摆布已久,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魅惑表哥的吧?” 善良有尺,忍让有度。 姜如倾最不喜得寸进尺之人,回身轻笑道:“心甘情愿。” 白涟眼眉一抬,满是蔑视:“还真是不知廉耻!你可是个男儿,不说像表哥那般执剑保家卫国,也断不能说出甘愿做个男宠这般荤话吧!何况你再怎么肖想,也进不了镇国公府的正门!” 姜如倾手握白脂玉扇,下了台阶,在她耳边遮面低语道:“哦,想是白小姐误会了,是你表哥说他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倾倾手撕白莲花~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55章 、字迹 话毕, 姜如倾便执扇退后了几步,她实在闻不惯晋阳城内权贵子女身上馥郁的香气,太过张扬。 她喜欢淡而雅, 清而洌的味道,所以她很是眷恋裴文箫的身体, 雪凇洌寒, 令她着迷。 姜如倾难得纵容自己在白日里也想想他, 毕竟现在正在谈论他不是么? 她这一刻竟有些感谢白涟, 让她的思念能有个豁口得以喘息。 白涟满脸错愕:“怎么可能?定是你在胡诌!我表哥怎可能说这般言语?” 裴文箫和她沟通不深,每回见面只是淡淡点头之交, 但眼神里疏离尽显,那么一个正身清心, 矜贵清冷的男子怎么会说情话? 她不相信。 “你这个在我表哥脚下跪爬的贱奴,还敢趁表哥不在,毁他清白, 看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白涟怒道,抬手就要掌嘴。 被姜如倾用白脂玉扇打落,“啪嗒”清脆一声, 连树上正打着瞌睡的翠鸟都被吓得惊飞,她剔了她一眼:“出言不逊,傲慢无礼。” 白涟从小金枝玉叶, 连磕了碰了都极少有,何曾这般被训斥?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圆目瞪圆:“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说着就要继续上前扬掌, 还未来得及眨眼, 就从各处角落飞出片片黑影, 将姜如倾团团裹住, 把白涟顶出五丈之远,面向白涟,剑拔弩张。 黑衣人不发一言,但强大的气势压迫直下,衣袂翻卷,白涟清晰地看到衣内烫金“骁骑”,这是骁骑暗卫,只听表哥一人之令,现在却护着那人,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表哥竟然将此人用心到如此地步,白涟脸色煞白,不由得往后踉跄,发髻上的金钗步摇乱晃。 姜如倾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暗卫吓了一跳,她也是今日才见,果然是如裴文箫所言,确实是有三层之多,她抬眸环顾四周,藏身之处寥寥无几,这些人倒是藏得挺好。 她竟有那么一丝窃喜,为裴文箫对她的偏爱的窃喜。 这世间最不讲道理的大概就是偏爱了吧。 那她就恃宠而骄,任性一回。 姜如倾从黑衣人群中缓缓走出,迈向白涟,只见那人已是骨节发白,怕是吓得不轻,她从怀中拿出昨日才收到的信笺,缓缓展于她的前面:“你说我毁你表哥清白?恐是反了。” 白涟仰头,她觉得刺眼得很,那信上笔饱墨酣只写了四字“万物如你”,但却道尽相思。 姜如倾继续说道:“哦,你可能不认得他的字迹,是不是在怀疑这是我自己写得?无碍,我也不在意你如何想。” 她就是想拿出来分享一下他的偏爱,虽然这对白涟而言,残忍了些。 但谁让白涟招惹了她,打蛇拿七寸,既然决定要反击,就要一击毙命。 她已不是前世那个优柔寡断的姜如倾,上一世的运气不大好,所以这一世她要试试勇气,勇而无畏,活得自私些。 她似乎也沾染上了些许他的专.制,可那又怎样呢,他是她的,她有底气有恃无恐。 姜如倾将信笺收起,小心地放入怀中,见白涟神容惨淡,对芳沁说道:“沁儿,去库房将《营造法式》拿给白小姐。” 这套工部书是她寻了好几日的孤本,这般,她觉得自己已将礼数做尽,不欠白束,不欠白家。 她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白涟,冷声道:“还望白小姐日后慎言,送客!”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府内的玉阶走去。 却听得后头的白涟带着哭腔,已是陷入魔怔:“我怎会认不得他的字?我临摹了他的字十六年,连姑母都说我的字迹可以假乱真,日后定能做好他的贤内助,可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子!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孤鸦立檐,风断蝉残。 姜如倾只觉得日头晃晃,站不大稳,她扶了扶额。 好一个以假乱真,白涟的字迹竟然能以假乱真! 她回转身,足下像灌了铅走到白涟的面前,毫不留情地一把拽起她:“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白涟被她的横眉怒目吓到,涕水直流都顾不得,哪还有权贵女子的矜贵,面上的妆容早已黏腻湿乱,惶恐地看着她。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5节 姜如倾捏着她的左腕,仿若要将她拆碎:“你再说一次!” 她一直等着他说出真相,说出隐情,但会不会裴文箫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所以他说不出来。 他或许根本就没有赠她一纸和离,而前世的和离书极有可能来自此人之手。 她只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个蛇蝎美人大卸八块。 白涟被姜如倾的压迫吓得浑身发抖,阵阵呜咽,她一人的气势竟赛过了眼前的百个暗卫! 纤弱的手臂吃痛令白涟连声惨叫求饶:“舟公子……求你……放开我,放过我……我知错,我知错了……求求你……” 夏风翻动树叶沙沙作响。 姜如倾冷笑了声,放过?前世她来递和离书的时候,她放过她了么?她让她死过一次,却还在这里乞求她放过?她重生后一次次将所爱的人推开,差点分离,也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她还在喊痛,求放过?可笑至极! 芳沁从未看过自家主子这般骇人模样,眸底杀意重重,担忧道:“主子,再不松开,白小姐的左手就要废了。” 姜如倾眼眉扫过,芳沁便噤了声。 她的一条命用白涟的一只手来偿还不为过,寒声吩咐道:“取笔墨!” 那个上午,白涟只知道这位舟公子让她在烈日下写了一个又一个“离”字,她的左手已是痛彻心扉,彻底抬不起来,右腕因写字酸胀疼痛地厉害,双手皆废。 她不懂,她最引以为傲的字,却能在这天令她生不如死。 白涟痛哭求饶,恸声哀嚎,再也不敢肖想进镇国公府,差点昏死在树下时,那个舟公子才让靖安侯府马车将她送走。 烈阳炽灼,道边的房屋却门窗紧闭,皆不忍听到马车内的女子惨叫。 芳沁抱着自家主子,她虽不知姜如倾对白涟为何如此大的怨恨,但看到主子握着张张“离”字的手颤抖不止,她为主子心疼。 “离”字笔锋削刃,和姑爷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曾在凤渺宫的素白浴袍内看过这样的字,上面写满了对主子的眷思,主子说那是姑爷写的。 她搂着姜如倾缓步挪进正院,“主子可是怀疑姑爷对白姑娘有……” 姜如倾摇头打断,轻笑自讽道:“你家姑爷啊,不染一尘。” 外界传闻,他杀虐无数,残酷无情,可他对她而言,太干净了,那颗为她炙热的心,坦荡到荒唐,不染一尘。 她将那些“离”字都交给了芳沁,“烧了吧。” 芳沁虽不明白姜如倾的话中意,但浅显的一层,她还是能理解的,就是姑爷圣洁得很,对主子没有外心,她见姜如倾面容失色,搀着她:“主子,要不我带你去找姑爷吧。” 姜如倾抬眸摇了摇头,芳沁虽有些直肠,但总能说出她心中所想,她也很想很想见到他,但他说过,夏苗前就会回来,让她等他。 裴大人从不食言。 这还有七天就是夏苗了,她怕自己跑过去反而和他错过,还不如老实等在舟府,待他回来,她来告知,她做的梦,和荒诞的真相。 姜如倾强迫让自己从对他的神思中勾魂出来,让自己忙碌就能不想他。 她指了指芳沁手中的宣纸,“将这些拿到外头去烧,脏。” 芳沁颔首,百般嫌弃地用指尖提着那堆脏字,将手臂伸得很远,亦步亦趋往后退去。 姜如倾被她的举止逗乐,她好感激身边有个芳沁,不问她的对错选择,都只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的身边,她是她选中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芳沁见自家主子笑了,也就放心地退了下去。 午膳过后,夏空晴好,那些被吓得惊起的鸟儿又飞了回来,梳羽小憩。 姜如倾将孟仁叫进书房,把拟好的招商邀请函递给他:“这些都是晋阳城中的有名望的商铺,你下午就送去。” 孟仁接过,颔首应是,又不放心地问道:“主子,若是那些商铺掌柜不应邀该怎么办?” 毕竟那商区还未建好,主子也才刚在晋阳落户,这行商的掌柜个个都是人精,见不到好处,怎会轻易前来? 姜如倾在看白束的图纸记册,淡然自若:“他们会来的,你只需要和他们无意透露,我应魏王之邀参加夏苗就可以。” 那新帝拿不拿她当棋子,她尚且未知,但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夏苗狩猎非达官显贵或世家子弟不得受邀,受邀之人不足百人,商户大多趋炎附势,纵使未听闻过她的名号,也定会前来看看。 所以她笃定,这些商户会来,不是看她的面子上,而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但来了能不能进驻,她心里是没底的。 姜如倾手上不停,拿着小狼毫勾勒工图重点,嘱咐道:“记住姿态要不卑不亢,不来也不必硬求,不露怯,不退却。” 孟仁点了点头,老村长教他识字,但姜如倾却教会了他做人,他笑道:“主子,你和姑爷越发像了。” 姜如倾抬眸,“哪像?” 手腕悬提,瞳仁清澈,月白绸衫被风拂过,不绣一物,却藏了世家万色,如松如鹤。 她只有在听到裴大人时,才会从忙碌的间隙处停下,孟仁想到那个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执剑杀敌的男子,和眼前握笔挥斥方寸天地的女子一一重合。 笑言道:“坦坦荡荡,英勇无畏。” 作者有话说: 倾倾真的是手撕白莲花。 大家的留言,我每条都会认真看,谢谢你们喜欢裴大人和倾倾,亲妈表示很感动,他们是“你跑我追cp”哈哈哈~ 下一章冯涔小可爱要来啦。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56章 、房东 招商会的那天, 晴空万里,赫赫炎炎。 姜如倾起了个大早,素手净面后, 在关公面前敬了三炷香,这是她唯一供奉的神佛。因为这是所有神当中, 既管军务又掌财的, 她在上香时, 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替裴文箫祈祷一番。 她总是在见缝插针地念着他, 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夏苗还有四日, 也就是四十八个时辰,姜如倾这时候怪自己的心算过于好了。 如果算得可以慢一些, 她就可以少想他一会。 沉香袅袅,香灰散落。 “主子,掌柜们都已来了。” 姜如倾收拢思绪, “好,引到厅堂落坐吧。” 孟仁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姜如倾捋了捋衣袖, 踱步前行,她今日穿着一袭灰白绸衫,松竹涛纹, 绾发青玉冠,无一不是讲究。 原本还在说笑喧嚣的掌柜们,一看她来了, 纷纷往她望去, 好奇到底是哪尊大佛, 能得镇国公青眼, 又能受邀前往夏苗,厅堂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坐于团椅上的一女子摇着蒲扇,开了口:“呦,舟公子长得倒是丰神俊朗,但耽误我们一天来看你,可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是看在皇上和镇国公的面子上,来看看你长啥样,没想着入驻你那牢什的商区,希望你别不识好歹,耽误我们的时间。 众人捧茶轻哂。 姜如倾看过去,是华思阁的掌柜,她前世时镇国公夫人,去她家采买口脂时,打过几次照面。 她虽是个落魄公主,但从小到大也参加过不少宴会,那宴上都是趾高气昂的皇亲国戚,傲慢且狂妄,她连那些人都不惧,现下面对这些掌柜,自然丝毫不怯。 姜如倾负手而立,坐于上座,抿了口茶,浅笑看她:“何掌柜连一天都腾不出来,是真忙还是假忙啊?” 气定神闲,身上是一派矜贵,但她心里知道,今天必须把华思阁拿下,这是晋阳城女子最爱逛的铺子,说服她就成功了一半。 何掌柜虽已是妇人,但仍风韵犹存,眼波流转,轻摇蒲扇:“舟公子此话何意?” 姜如倾拨着茶盖上的浮叶,反问道:“何掌柜觉得是何意?” 她睨了这毛头小子一眼,她今日来已是给足面子,此人还不知好歹,对她如此不敬,但执掌偌大的华思阁多年,纵使心中已起薄怒,但面色上还是从容淡然。 起身笑道:“也不怪舟公子,毕竟没经过商,不知道我们这些掌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空和你在这打文字眼,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往外走,又有几个掌柜也跟着起了身。 姜如倾手执羊脂白玉扇,点了点檀木桌,“等等,何掌柜纵使赶回去琢磨一天,那满仓库的香粉恐也不会在十月前卖完。” 何掌柜脚步一顿,这才回身,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俊俏少年,知他不简单,问道:“你怎么会知我们铺上的事?” 姜如倾神清气朗:“华思阁从入夏后,就在举力推‘轻妆’香粉,舟某就斗胆猜测,这香粉应是堆了满仓库了吧,过犹不及啊何掌柜。” 其实她倒也不算猜,因为前世的时候,她在华思阁试口脂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为何店铺不卖香粉。 给她试妆的仆婢就说:“夫人,不瞒您说,以前卖得可好了,但上个夏天是百年一遇的酷暑,那香粉不耐放,秋老虎一过,全坏了,到现在还堆满仓库呢,之后掌柜就不让卖了。” 这华思阁的所有妆品都是纯天然的,所以这香粉也不似其他家脂粉店加了铅粉,而是用天然米粉荟萃而成,但天气一热就会不经放,如果不在十月前售清,就都完了。 那仆婢说的上个夏天也就是现在。 何掌柜面色闪过一丝错乱,拿蒲扇掩了掩,笑道:“舟公子的洞察力令人佩服,可我在这里呆一天,那香粉也卖不动啊,还不如回去想想办法呢。” 姜如倾起身,走到她面前:“何掌柜,我先听我的规划,我能帮你卖出去。” 神色笃定,说话落落大方,倒真能让人产生信服。 女人重新落坐,圈椅上的掌柜们也开始认真起来。 姜如倾命人在每个掌柜边上放了冰块用来去暑,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开始对商区的筹划娓娓道来。 悠悠茶香,斟杯酌茗。 各商铺掌柜在听完后,已是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刮目相看。 其中一个掌柜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帮我们招揽客人,做推展,我们只需要缴纳租金?”而且这租金比长阳街的独栋商铺便宜了一半。 姜如倾颔首笑是。 众掌柜议论纷纷,难免心动。 但有疑惑的也不再少数:“可舟公子,那西南关街地方偏僻,来逛的人不会多吧?我们到时候交了一年租金,却没客上门,岂不是亏大发了。” “是啊。”众人又开始应和。 姜如倾呷了口茶,未直接言明,反而转向了华思阁:“掌柜,我打算用你这批香粉做活动,凡是头三天进商区花费的客人,无论在哪家店铺,用了银两几何,均可以一两银子换取’轻妆’香粉,每人限购一盒。” 这香粉对外售价是五两,此活动一出,怕是商区要踏破门槛了,不怕没人,又可以促进商圈内其他店铺的生意。 众掌柜眉眼舒展。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6节 但何掌柜却蹙了眉:“那我们不就亏本大发了么?”要知道,她们平时自己店铺做吆喝,最低也就降两成。 姜如倾展开羊脂玉扇,笑道:“我可以免你半年租金,对你而言,这是划算的买卖。舟某也多说一句,纵使不用你华思阁,我也有其他法子招揽客人。” 她笑谈自若,反倒让何掌柜在心里打了鼓,香粉虽是赔钱卖了,但那半年租金要比之多得多,对她们而言,是合算得多。 妇人瞅了姜如倾一眼,看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气度非凡,且言谈举止中沉稳大气,她确实相信她所说的,华思阁即便不入驻,她也有另外的办法能吸引客人前去。 到时候后悔的可是华思阁,香粉堆满仓库不说,还失了扩展的机会。 但她又怎会不知,这也是姜如倾在利用华思阁的招牌揽客? 姜如倾的白脂玉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掌间,笑问道:“何掌柜考虑得如何?” 众人屏息相看。 何掌柜心下有了判定,但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笑道:“舟公子好谋略啊,只是这租金也不是小数,这一下子交出这么一大笔费用,总得容我们考虑几天吧。” 她可不能这么容易被毛头小子拿乔。 果然是老狐狸,道行真深,姜如倾暗道,作战就得一鼓作气,真让这帮人回去了,几天后黄花菜都凉了。 她的背后已沁了薄汗。 “舟首富,”门外一声熟悉的惊呼。 姜如倾抬眸,悬着的心马上就松快了,眸底瞬间爬满了笑意,涔涔来了。 众人皆不明所以,这舟公子何曾做了舟首富? 往外看去,只见一身着暗红锦服,素白交领右衽,广袖收腰,挺身如玉的男子,大步迈了进来。 姜如倾起身迎接:“冯公子。” 冯涔笑言道:“收到你的烫金请柬,我马不停蹄地赶来,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没错过交钱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要交钱? 姜如倾看了冯涔一眼,已是明白他所想,她拍了拍他的肩,“我给诸位绍一下,这是东陵雅乐斋的掌柜-冯涔,专售书法字画。” 冯涔马上从袖中拿出一摞银票:“快给我留个商位,你在东陵的商区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年红利翻了五倍都不止,跟舟首富干,准没错。” 姜如倾向愣着的孟仁使了使眼色:“孟仁收钱登记,让冯公子选商铺位置。” 大家都看着冯涔果断交了银两,又已在一侧看工图选位,纷纷回神。 他们虽然没听说过雅乐斋的名号,但知道东陵是在齐国,想不到这位舟公子本事那么大,竟然在异国都能做得了生意,而且一年的红利竟然能翻五倍! 一玄色衣袍的老者起了身,稳声道:“飞鹤居入驻。” 老者抚鬓扬笑,姜如倾了然,她知道裴文箫定是和他打过招呼了,知道她自尊心强,千万不可看在他的面子上交钱,否则那些掌柜会不把她当回事。 但现在站出来,刚好锦上添花,给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掌柜下了一定心丸,纷纷举手交钱。 何掌柜也娉婷摇曳走到他面前:“小公子真是持筹握算,我还未见过这般年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何娘甘拜下风,华思阁入驻。” 食有飞鹤居,妆有华思阁,穿有皓衣行,她这商区开端已是稳了大半。 待收了租金,姜如倾又请众掌柜留下用了午膳,逛了园子,看了正在建的商地,忙活了一天,众人才尽兴而归。 落日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阑珊亭内。 姜如倾靠坐在椅背上,心才稳了下来:“涔涔,谢谢你啊。” 今日要不是他及时出来救了场,一唱一和,恐怕这事还真办不成。 冯涔看着她眉眼弯弯,也跟着笑道:“谢什么呀,同舟共济忘了?舟公子?” 姜如倾笑得开怀,冯涔是个能让气氛放松的人,她因被白涟令人作呕的事难受了好几天,他一来,一扫阴霾。 冯涔看着柳岸扶堤,吹着夏风,抿了口茶道:“我以为你会住到镇国公府呢,没想到你自己出来开府,不愧是我们大齐好儿女,有骨气,靖之应该气得不轻吧。” 姜如倾轻咳了两声,她在给冯涔的回信中只写了现居的府邸,未言明这套私宅其实是裴文箫的。 她眼神闪躲,揉了揉发烫的耳垂:“他倒是高兴得很。” 冯涔嗯了声,疑惑道:“他把你看得那么紧,舍得让你出来单住?他那个醋精改性了?” 姜如倾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他是房东。” 作者有话说: 冯涔: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感谢大家的留言,十更的话,渣作者会头秃的哦hhhh~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拜托啦。 第57章 、情笺 晚风徐动, 水波生辉。 杯盏在手中打了转,冯涔忙扶稳,茶水四溅。 他轻咳了几声, 看向宅子的装饰,啧啧两声:“靖之的品味怎么这么不爷们, 绿墙红瓦, 还有那蔓地的红红一片, 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捧着茶盏,浅抿了口。 姜如倾摸了摸后颈, 脸色一红,道:“他是按照我的趣味建的。” “噗嗤”, 冯涔刚喝下的一口茶水就这样极其不雅地喷了出来,姜如倾忙将绢帕递了过去。 冯涔擦着茶渍,揶揄道:“房东按照租客的喜好建了这么大的私宅租给租客, 量身定租啊……晋阳城人还挺会玩。” 姜如倾忙解释了番:“我可是正经租客,每月交租金的。” 他们还签了租赁契约,有凭有据。 冯涔抚了抚衣袖:“哦, 那看来就是房东不正经了。裴房东是不是快下值了?” 他还记得之前裴文箫说回头要收拾他的话,这人除了对姜如倾温柔和善外,对谁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面若冰霜感觉下一瞬就会动手,他得提前把荆条准备好,以便随时可以负荆请罪。 姜如倾被说得面红耳赤:“他去苏都城了, 你且安心呆在这吧。” 怕他又拿什么话出来调侃, 忙将话锋一转, 问道:“员外夫人的身体可安康?” 她记得冯涔不随他们前来魏国, 就是收到了家中的飞鸽传书,母亲病危,但现下看他未着素缟,神色自得,应是没有大碍。 哪知冯涔的脸色马上垮了下来。 姜如倾刚想道歉,就听他说道:“她没什么事,我倒是有事了。” “你怎么了?” 冯涔叹了口气:“我母亲根本就没有生病,她幌我,骗我回去是让我成亲,说是成亲后天大地大,她也管不着我了,爱去哪就去哪,我逃出来了。” 姜如倾乐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我似的,还逃婚。” 冯涔想到那女子的飒爽,咽了咽口水:“我怕被她打死。” 姜如倾笑意深了深,玩味分明:“令堂这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啊?” 人总是对他人的八卦之事喜闻乐见。 冯涔挠挠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他,竟难得有些羞赧,欲言又止。 姜如倾兴致浓浓,正欲开口盘问,就见屋檐之上,一袭玄黑束腰锦服的女子健步如飞,后面是紧追不舍的黑衣人。 冯涔指了指那女子:“她。” 姜如倾还没反应过来,冯涔又说道:“那姑娘就是她。” 姜如倾饶有兴味望过去,那女子脚尖轻点湖水,触动的波纹泛开涟漪,手执利剑,劈于水面,抬手一扬,水珠如锋刃往后头刺去,逼得黑衣人连连败退。 行云流水,招招利落。 姜如倾好奇:“这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的?这么好的身手,你是怎么甩跑的?” 冯涔握拳轻咳:“看你那法子还挺好用的。” 她的法子?姜如倾不由地想到自己把武艺超群的裴文箫迷晕的事,她当时可是耗尽了全身之术…… “你和她不会……”姜如倾杏眸微圆。 冯涔面色已泛红,连忙否认:“我可没把人家怎么样啊,不像你用了靖之就跑了。就是紧急时刻亲了亲,迷晕了她,哪想到她能一路追到这里。” 他到现在还能想起那时靖之坐在床榻上,手握蓝色锦囊,一副委屈受尽状。 “谁……谁用了他啊。”姜如倾也添了红霞,“我也只是亲了亲。” 这吻有很多种,两人不再沟通迷晕心得,各怀异心,站在亭内看湖上的女子和黑衣人刀光剑影,将那些暗卫打得节节败退。 那女子旋身入亭内,姜如倾朝她身后急起直追的暗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顷刻间,那些黑衣人就杳无踪迹了。 女子抬眸,看她的瞳眸如夏夜澄净,锦服绣春,剑气飒姿。 姜如倾忍不住赞叹:“姑娘好身手啊。” 眼前的女子明明看着的是冯涔,听到这声色,单膝跪地:“拜见五公主。” 姜如倾也明显一愣,这声调中气十足,好熟悉…… 像是那晚凤渺宫来搜宫的锦衣卫,但那时她在浴桶内,被裴文箫在身.下禁锢地动弹不得,没转身,不清楚那女锦衣卫的模样,只能试探地问了句:“俊书?” 女子顿首。 她忙扶起俊书。 “所以是你要和冯涔成亲?”姜如倾竟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冯公子以后要去漪翠院听小曲可就难了。” 她将刚刚他揶揄她的劲都一一回击了。 俊书很坦荡:“是,是我逼亲。” 逼亲?姜如倾更有兴趣了,明明是强迫,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竟耐人寻味,好玩得很。 “我要独自帅气,”冯涔躲在姜如倾身后,探着脑袋说道,“何况看中本小爷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你说成亲就成亲啊?” “哦,因为只有我能保护你。”俊书面无表情说道,她身上有种清冷之气,略显劲峭的轮廓,说出口的话,一字一词都能让人感觉到认真。 轻纱翻涌。 冯涔气笑,走到她面前:“白俊书,你从见我的第一面就这样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哪需要你的保护?没有你的十几年,我不照样活得有胳膊有腿,有滋有味的么?赶紧回大齐做你的锦衣卫去。”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7节 俊书目光直视:“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姜如倾这才知道俊书也姓白,这都是姓白,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她看俊书是越看越喜欢,她的眸色让她想到了裴文箫,像黑夜中的星光,超逸坦诚,没法拒绝。 姜如倾就坐下看他们一来一回,举杯呷茶,晚风浮动着她的青丝,好不惬意,果然还是得看别人谈情有意思。 冯涔明显败下阵来,挪开眼神:“你说你一个姑娘,来晋阳住哪里,吃什么,做何事。” 姜如倾在边上吃着蜜饯,默默开口:“可以住舟宅,伙食尚可,俊书不介意的话,做暗卫总领。” 这身手倒是做暗卫总领是绰绰有余了。 姜如倾听到周围的树丛中隐现一片哀嚎,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暗卫的动静。 她摇着羊脂白玉扇,笑问道:“两位是住两间还是一间?” 冯涔咬牙切齿地看向她,但俊书未语,而是一直盯着她手中的玉扇,眸色深邃。 姜如倾想到这把扇是涔涔送的,女儿家总归有小心思,忙将扇子塞给了俊书,笑道:“这扇子扇风凉快,以后就交给俊书保管了。” 白俊书未推诿,收下放进怀中:“多谢公主。” 姜如倾也不再在这碍眼了,起身告辞:“我去帮忙收收拾寝屋,你们慢聊。” 隔了好远还能从风中听到他们的交谈—— “这是我的扇子,你怎么私自收下了?” “你给了五公主,就是公主之物,她想赐予谁,你还有异言?” “白俊书,我发现你这人就歪理多。” “是,所以你说不过我,就把我亲晕扔在客栈了是吧?”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知点羞?又是逼亲,又是把这般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你怎么不知羞?不知道习武之人听力异于常人么?你和公主说得的那番话我都听到了。” …… 姜如倾神色已是红彤馥浓,她哪知道俊书能一边打斗,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那岂不是也知道她对裴文箫做的事…… 她赶紧跑开,离这两个不知羞的人远些。 进了书房,坐下喝了杯茶水,姜如倾就看到了孟仁放在案上的账本,记录地非常详尽,今天一共说定了十八家商铺,缴纳金额非常可观,接下来就是一些小的铺面了,交给孟仁全权负责就可以。 芳沁添茶进来就看到自家公主捧着账本笑得乐不可支,也跟着笑道:“主子,你说姑爷对你这么好,你还要如此费心费神作甚?” 姜如倾看着那一串串的数,离自己理想地越来越接近,抿了口茶,笑言道:“底气。” 赚得不是银两,赚得是银两背后的底气。 和他人对你的好坏无关,而是立足于世的底气。 可以在任何危难之时,都有挺直腰杆,复盘重来的底气。 廊庑下,一阵脚步纷踏。 孟仁从外头匆匆跑进:“主子,马副将来了。” 姜如倾“蹭”地起了身,心被一揪:“只有马副将?” 孟仁缓缓地点了点头。 姜如倾忙往外迈去,刚刚的云淡风轻全然不见,她告诉自己要淡定从容,不一定是出事了,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让马副将先回来告诉她一声。 但她还是在不长的廊庑下连摔好几跤,芳沁忙将她扶起,心疼得拍着她的灰白长衫。 膝皮应是破了,传来丝丝疼痛,姜如倾顾不得,慌忙往外连瘸带跳地小跑而去。 檐下的烛火随风摇曳,闷热的夏夜浮动着胭脂云的静香,她平日里最喜闻,但此时竟被勾得异常烦躁。 府外确实只见马副将一人。 姜如倾凑近看,发现他有一手竟用绷带吊着,心中难免“咯噔”一下:“裴大人可是出事了?” 声调全不稳了,都是颤的。 马副将笑道:“舟公子莫慌,裴将军无碍。” 姜如倾得此话,心稍安。 又听马副将继续说道:“苏都城内百姓不堪税收,流寇四起,和官府动了手,我这手是打草寇弄的,现在草寇已尽,大人在那里缓民之忧,所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就命我先回来和皇上禀报苏都城的形势,顺便也让公子放心。” 姜如倾长舒了口气,“那这么说,夏苗应是要往后延了?” 马副将点了点头:“我刚从宫内出来,听皇上的意思是要去除夏苗,直接改成秋狩了吧。” 又见他从袖内掏出了张妥善保管的信纸,“对了,舟公子,这是大人命我给你的。” 姜如倾心砰砰直跳,双手接过,也是和上次那张纸张差不多大,像是从何处撕下,很是匆忙。 想他应是案牍劳形,百忙之中写给她的。 她紧拽在掌内,没打开看。 待马副将走后,她倚着绿墙,在壁灯的昏黄下,缓缓打开情笺,泪夺眶而出,晕染了字墨,他的冷香从字中蔓延,仿若在她耳边诉说纸上的话:万物皆不及你。 万物如你,万物皆不及你。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太会了! 下章就可以看到裴大人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呦 第58章 、醒了 幽幽烛灯, 蝉鸣渐歇,世间沉静。 姜如倾心中的燥郁被字里行间的温柔熨平吹散,她把上次的信纸也拿了出来, 一起贴在胸口,娇唇轻启:万物如你, 万物皆不及你。 她的心跟着字里行间的温柔而轻颤, 又惊佩于他的大胆, 她怎么敢跟万物比较? 以至于她不敢开口大声言语, 怕惊扰了众神。 姜如倾阖眼,在裴文箫离开的那晚, 她曾坐在他的腿上,纤指抚过他完美的眉骨, 刀削的下颌线,以及那看向她时,总显多情的桃花眼眸, 现在满脑都是他清晰的轮廓。 他的每一寸,都令她失魂。 她想他了。 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他的耳边此刻一定震耳欲聋。 原来除了银两外, 坚定不移的爱也能带来足够的底气,他让她感觉,被爱的人也同样了不起。 她要去见裴文箫。 念头一起, 就会失控。 姜如倾缓缓睁开眼,将信纸叠整,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 昂首信步进府后, 又命孟仁去买些小儿的玩意。 回到正院, 她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包袱, 带上他爱喝的信阳毛尖,装了他的几身轻薄夏衫,想他这些日子打击流寇,定是爬山涉水走了不少路,又捎上几副透气鞋垫…… 明月高悬。 芳沁拿着孟仁刚买的小儿玩意,还未进到内室,就忍不住笑说道:“主子,冯公子和白姑娘还真是两个活宝,听他们逗趣也怪有意思的。” 姜如倾在里间回应:“他们睡下了?” 芳沁的衣摆随脚步轻翻,“睡下了,都在熙园呢,一个东厢,一个西厢,如果白公子能有姑爷那般敏捷,那西厢哪还需要收拾出来?” 她轻掀珠帘,又问道:“主子买这些小儿的玩意可是要装扮颂园?” 前不久,姑爷让他们把颂园拾掇地孩里孩气一些,她没想到自家主子竟有这份心思。 姜如倾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小玩意,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我可没这么着急要孩子。” 芳沁揉着头,抬眸看到主子展放在桌上的包袱,又看她从衣橱里拿着裴文箫的衣物,开口问道:“主子这是要去找姑爷?” 姜如倾回眸浅笑,瞳仁里似星轨浩瀚,像极了坠入情网的小女子,哪还有白日里在厅堂面对众掌柜的淡然从容? 芳沁调侃道:“主子,难怪你能和姑爷成一家人呢,这行动绝不比姑爷慢。” 她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就是你追我跑,你在我就赶,你不在我就想。 姜如倾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水雾迷漫,连芳沁看得都心颤,也难怪姑爷动作敏捷了,这谁看了能把.持得住? 她看着小玩意,笑道:“主子,那拨浪鼓不会是送给姑爷把玩的吧?” 芳沁想到裴大人执笔朱砂的手在摇晃着拨浪鼓,她便笑得乐不可支,孟仁还买了两个,刚好裴大人可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姜如倾也跟着乐道:“你现在胆子大了啊,连镇国公都敢编排了,这小儿玩意自是有它的用处。” 姜如倾将拨浪鼓,蹴鞠,毽子等小玩意拿另一包袱装裹。 芳沁看着桌上竟是姑爷的鞋垫,薄衫,爱喝的茶叶,用惯的鼠须笔……不大的包裹里装得都是裴大人的物件,她轻叹道:“主子,你倒是带一些自己的物品呀?” 说着就上手替自家主子归拢衣物,姜如倾就看着她硬生生地又收拾出了两个包袱,好笑道:“沁儿,我这是去见他一面就回来了,你替我准备这么多裙裾作甚?” 芳沁在她身上比对着印花披帛和烟青绮罗裙,再次叹于自家主子的绝色,无论如何穿都好看。 她叠着罗裙说道:“主子在晋阳城扮男装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那苏都城又没人知你名号,且裴大人会保护你的。听说那苏都城水路纵横,公主可以和裴大人泛舟赏景,岂不美哉?” 果然是话本看多了,还挺上道…… 姜如倾将包袱中的其它衣裙放入衣橱,说道:“就拿你手中的那套吧,而且也不定有机会穿呢。” 她拿过换洗的衣物和那身裙裳,塞入裴文箫的包袱内,心里虽也期待着和他的见面,但也不由地担心,还不知道苏都城现在是什么局势,恐是靖之没心情登船看景罢。 她将芳沁拉着坐下:“明日马副将回去述职,我同他一起去,这个宅子需要你多加用心了,商地的事,让孟仁全权听冯公子的。我留封信,你等明日一早给他们看。” 芳沁拍着她的手道:“主子放心,我定把家看得好好的,你且安心去找姑爷罢。” 姜如倾心一暖,上次裴文箫说得是“回家”,现在沁儿也说得是“家”,这个宅子,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们所有人相伴相依的避风港。 现在冯涔和俊书也住进来了。 胭脂云的清香淡扬。 姜如倾抱过芳沁,世道艰难,但这里却充满了同舟共济的人情味。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8节 岁月漫长,有这帮人在身边,苦味尽除。 - 寅时刚过,天刚擦亮。 芳沁还在榻边酣睡,姜如倾背着大小包袱蹑手蹑脚地退出房中,阖上门。 廊庑下的灯未尽,随风摇曳。 因府外有暗卫,姜如倾就立下规矩,府内的侍从到点就可以睡,没必要像其他府邸守夜上值,所以现下这个点,宅内的万物皆陷入沉寂。 她刚从马厩牵马而出,就觉身边一阵清风拂过,抬眸就看到俊书秉剑站在她面前。 “公主,”白俊书看姜如倾的装束,知她要出远门,但很是守规矩没问她具体要去哪里,而是贴心地问道,“可要派暗卫跟随?” 姜如倾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稳了心神,摆了摆手,笑道:“不用,我去靖之那里,路上有马副将陪同,不必带暗卫。不过你这是一夜未睡?” 白俊书身上有清冷之气,一身劲装更显利落,她说道:“公主雇我做暗卫总领,俊书定要尽司其职,不辱使命,不敢沉睡。” 姜如倾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一丝不苟的脸蛋,道:“你好可爱啊。” 白俊书长这么大有被人夸过办事认真,也有被人赞叹小小年纪处事冷静,但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 这被突然一夸,脸倏尔红了,难得添了女儿家的娇羞,少了几分疏离感。 她躲开了公主的澄澈的眸,掩袍轻咳。 姜如倾知她这是害羞了,笑着往外走去:“俊书,我走了,你保护好冯涔就行。” 白俊书知公主这又是拿她昨日说的话揶揄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但语调却依然稳声,在背后叫住了她:“公主。” 姜如倾转身,她今日未束玉冠,而用一烟青发带绾发,配她身上一袭月白,迎风而立,更显仙气飘飘。 难怪冯涔会如此喜欢公主,如果她是男子,恐也会爱上这样一个率真坦诚的女子吧,白俊书垂眸低首,双手作揖:“还请公主替我转告裴大人一声,齐宫诏狱那人已死。” 话毕,转瞬就在姜如倾的面前凭空消失了。 姜如倾怔愣,所以俊书是知道那晚进诏狱的是裴文箫?那为何她后来没揭发呢?还有……等等,她刚刚只说了要去靖之那里,俊书是怎么知道靖之就是裴文箫的? 不过她要去见的人,除了裴大人倒也没有他人了,倒是可以推测得出来,但姜如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摇了摇头,等见到靖之问问他再说吧。 姜如倾跨马而上,往郊外的马府飞奔。 马副将听闻她也要一同去,满脸难色:“舟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万一你在路上磕了碰了,裴将军不得把我卸了?” 姜如倾将小包袱递到他手中,“马副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自己摔着,若真是磕着碰着也绝对和你无关,我就想见他一面,拜托了。” 马副将打开包袱看了看,竟都是些小儿玩意,心中一动,想是这位舟公子竟有心到如此地步,连自家中有一个多月大的孩子都知道,也就心软了。 又嘱托了几句,便带着她一同上了路。 苏都城虽不远,但官道不算平坦,片刻不停歇的话,也得三个时辰。姜如倾不是个娇气的人,只要不喊停,她也不会说累。 这倒令马副将刮目相看,他还以为舟公子这么瘦弱的小身板,行至一个时辰就吃不消了,倒是省心。 过了午后,他们就到了苏都城的军营,姜如倾下了马,面色已是苍白,双腿打颤,结果进了主帐还是没见到裴文箫,她扶了扶案几,才堪站稳。 “裴将军呢?”马副将问道。 主帐外的兵役回道:“禀副将,城外的西渠出现了个缺口,还好裴将军发现得及时,没发生坍塌,现正领着骁骑六营在那里补口呢。” 姜如倾心里叹了口气,靖之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她突然有点懊恼自己确实冲动了,这不是给他在扯后腿么。 马副将看姜如倾的脸色郁郁,知她身心俱疲,忙安抚道:“舟公子赶路也累了,先躺下休息休息吧,等醒来,将军差不多也就会回来了,裴大人见到公子定会心中欢愉。” 姜如倾现下确实头晕眼花,她也不多言语,想着等休息好了,若裴文箫还没回来,大不了自己再灰溜溜地跑回晋阳。 待马副将走后,她转身就往屏风后的床榻毫不犹豫地躺了上去。 昨夜也未休息好,今日又经历了好一番舟车劳顿,混着被衾上的冷香,她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不知所云。 朦胧中,她感觉脖颈痒痒的,像阿愉在挠蹭她一般,那小猫有时候不老实,会跑到她的榻上,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颈侧蹭来蹭去。 她阖着眼,脑子迷迷糊糊,忍不住笑道:“阿愉别闹,我再睡会。” 软绵绵的娇音,带着点未清醒的慵懒,更显婉曼,竟迎来了肆无忌惮的盘弄。 姜如倾咯咯直笑,少倾,她的笑容就顿住了,阿愉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是一只小猫,哪会解腰间的绦带呀? 她缓缓睁开眼睛,鸦羽般的浓睫轻眨,慢慢聚焦,缓缓回神,眸心中出现是那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好像瘦了,五官也更深邃了。 狭长的修眸含笑望着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 阿愉委屈:我怎么会动手动脚。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59章 、饿了 一室孤灯。 军帐顶上的篷布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姜如倾愣了愣, 哦对,是她来苏都城了,这是裴文箫的军营。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高鼻深目,他肯定没听她的话, 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都长胡渣了。 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可他怎么还能这么好看呢。 裴文箫将她的手握住, 指腹轻轻地擦着她眼角的泪,柔声道:“胡渣可是刺到你了?” 姜如倾看他的认真状, 不禁被逗乐,这傻子, 谁会被胡子渣到哭啊。 可裴文箫就是当回事了,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手,诚笃地帮她吹着柔指, 小心翼翼地吹着,万般宠溺。 她明明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他好温柔。 姜如倾抽噎道:“靖之, 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她想把前世的一切都告诉他。 裴文箫将她半抱起来, 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我知道。” 嗓音如斯沉缓,漾入耳畔。 姜如倾觉得这声隔了一世而来, 她心中满是酸楚和胀痛, 泣不成声。 她哭得不能自己, 摇着头, “你不知道,我……我是姜如倾,你的姜如倾。” 裴文箫的手一顿。 姜如倾的眼泪淌了一脸:“公爷。” 风声幽咽,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在军帐上。 裴文箫的手缓缓落下,轻声道:“我知道。” 在舟宅的厨子告诉他,虾仁山药是舟公子做的时候,裴文箫就确认了几分,后来他又去了趟飞鹤居,查最近的定桌记录,发现倾倾进晋阳后,并未在飞鹤居就过餐,所以她能做出这般口感,只能是重生的。 她前世想要在他生辰时做这道虾仁山药,他怎么不知? 他对她太熟悉了,以至于她手上有个小小的划痕,他都能立马察觉出来,她那时骗他说是被绣针划了,可他怕她在镇国公府受委屈,还是仔细地盘问了品山。 品山见瞒不过,就将夫人的心意全盘托出。 他也没拆穿,但心里的暗喜却是掩藏不住,赏了骁骑营多休沐一天,连当时的马副将都来问他,何事这么高兴。 但可惜前世他还未吃到那盘虾仁山药,竟奉旨进宫了。 …… 姜如倾哽咽道:“那你既然知道,怎么不问问我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世一直躲着你。” 裴文箫轻啄着她的泪珠,柔声道:“你想说就会说。” 他的温柔再次将她击败。 “好,那我现在说……”姜如倾接下来的话就被漫夺的吻给堵了回去,“唔…唔…” 烛火跳荡,她那烟青发带被轻抽,如瀑的青丝垂落。 “饿了,吃完再说。” 他的声色低沉,已是不自知的暗哑,长睫低垂,细密的轻柔一点点向下,勾惹着她的神魂。 眼角的泪水换成了氤氲成灾的香汗,绦带也被松懈,姜如倾的纤指攀着他的脊背,听着外面隆然的雨声,混乱的想起了那副她送给白束的画。 那卷帙上画的是她从东陵到晋阳时,沿途看到的美景。 也是这般潇潇地下着暴雨,官道上的广玉兰被狂风颠得乱颤,雨势也像是失了控,连马车都跟着乱晃。 他们急急赶路,碾过这一段,过了好久,方迎来雨的停歇,天际的阳光翻动着云层,直至云儿无处躲藏,只得跟随着暖阳轻轻地摇曳着。 她画得就是雨过天晴的这一段。 枝丫上的两朵广玉兰被清风徐徐抚动,亭亭俏立,暖阳从云层中直穿而下,搅得云儿又簌簌地落了满地的雨露,无力地飘在半空中。 那卷帙上的笔墨画不出亲眼所见的撼动,姜如倾整个人都被浸染在这暖暖的霞光当中。 直至彻底的骨酥筋软。 她阖眼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骨节分明的修指拿着温帕,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迅雨烈风后的残.露。 拢着冷香,一夜好梦。 姜如倾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侧卧看她,玩着她的发梢。 “你不会一夜未睡吧?”她记得昨夜分明闹得那么晚…… 裴文箫低笑道:“舍不得睡。” 他的眸底满是欢欣,勾着唇角,漆眸迷离地望着她,是可见的愉悦。 他的开心就如此简单,全因她的到来,他就高兴成这个呆样。 姜如倾环抱过他的腰身,“夫君,对不起。”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59节 她有好多抱歉想说,如果她能再信任他一些,就不会相信那和离书是他写的,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误会。 但那软糯的一声“夫君”,如沾了水的羽毛,轻飏地触在了男人的心尖,明明那么轻柔,却能雷霆万钧。 裴文箫将被衾拉高,姜如倾忙推搡:“我饿了。” 那人又开始不老实,轻笑了声:“我也还没饱。” 姜如倾一怔,面色绯红,警铃大震,忙解释道:“我是真饿了,昨天一天没进食……” 说着就开始凝噎,好似又千般委屈,那男人才止了手,姜如倾在心中方舒了口气。 裴文箫看着她眼角通红,如含秋水盈盈,惹人实在心疼得紧。 他眉头微蹙,三步并做两步地下了榻,掀起军帐,对外吩咐道:“将早膳捧进来吧,再和马副将说一声,罚他一个月的俸禄。” 每个月给他那么多的俸金,竟然赶路的时候连口饭都不给倾倾吃,还饿哭了! 姜如倾窘迫,她只是想将他乱七八糟的躁动给平复下来,却无意坑了马副将,坐起温声道:“靖之,别罚马副将了吧。” 毕竟昨日马副将还说要在沿途的客栈吃个便饭,是她执意不要停歇。 裴文箫瞥了她一眼薄若蝉翼的蝴蝶肩胛,愈发地心疼:“再求情就罚他三个月。” 又觉自己的语气重了,俯身弯腰,在她唇边落下了个吻:“你以后再不好好吃饭,也罚你。” 明明是那么硬朗的一个人,唇却如此温软,姜如倾忍不住抿了抿,笑问道:“罚我什么?” 她又不从他那里拿俸禄,有何可罚? 清辉明明,外面早已是一片晴好。 裴文箫坐在榻边,手往她的柳枝下方的盈润轻轻一拍,眼帘低垂,“你说我罚你什么。” 声色缥缈。 姜如倾红了脸,忙将锦被挡住了脸:“羞死了,裴文箫,都大白天了,你害不害臊。” 裴文箫将被衾往下一扯,看着她红馥馥的娇容,无辜道:“哪条律法里说白日里不可和夫人恩爱了?” 呐,姜如倾再次被他的不正经打败了,冯涔还说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她看才不是,他简直就要无师自通了。 帐外传来轻咳:“将军,早膳可要送进来?” 姜如倾未着寸缕,慌张地冲他摆了摆手。 裴文箫唇角勾了勾:“我出来拿吧。” 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后,姜如倾这才窸窸窣窣地装上衣衫。 等裴文箫将早膳一一布好时,姜如倾已经穿戴整齐地从屏风后出来了。 两人落坐。 姜如倾喝着白粥,她从未想过前世的种种悲痛会是在这么寻常的一个早晨,以如此寻常的口吻被她全盘托出。 即便讲到被囚禁的那段时光,她依然内心无所波澜,好像是在讲他人的苦楚,就着萝卜干和辣椒酱,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全部说了出来。 倒是对面的那人,动了一口白粥后,就停了箸,眸色越来越深不可测,似有诡谲风云在里翻搅着,面色越来越苍白。 “我拿着那玉骨扇在脖间这个位置,”姜如倾执箸在颈侧指了指,“喏,就是这里划了……” 还未说完,就听对面“啪嗒”一声,姜如倾夹着萝卜干的手不禁抖了抖,看裴文箫手中的竹箸已被折了两端。 “他们都该死。” 他的语气依然是古井无波,但咬字极深,不难听出已是怒极,靖安侯,白涟,新帝,包括他那愚昧无知的母亲,竟然能将儿媳推出去,他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他在这里为新帝平息□□,维护百姓安康,这几年戍守边关,杀敌无数,将魏王护在血肉之躯之后,他却惦念臣妻,在他走后,私禁倾倾。 这可是他裴文箫捧在掌心的姑娘啊,他连她受的一点划痕都会心疼,他们却将她逼迫到自刎。 这口气,他绝不能忍。 姜如倾放下碗筷,走过去抱住他:“公爷,都过去了,你看现在的我们不也好好的么。” 痛恨愦恼,皆成过往,她的确恨透了这些人,但同时也感谢这些苦难,若是没有这样的经历,她这一世不会活得如此有底气。 裴文箫将她抱在修腿上,亲了亲她的眼睫,“倾倾,你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而不是这些苦难。 他们本不该经历这些苦难,他的倾倾啊,该是顺风顺水过一辈子,而不是被这些曳尾泥涂的事搅得生不如死。 他的倾倾啊,该是每天穿着漂亮的裙裾,或是装扮成俊俏的郎君,但皆从心发愿,而不是迫不得已。 他的姑娘,他捧着哄着的姑娘,可以肆无忌惮,可以随意置气,却被那帮龌龊的人困在方寸囚牢之中。 他一定要将这口恶气狠狠出了,一个都不能逃过。 姜如倾一怔,眼睛模糊了。 她将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也没哭,可却听到他说“你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时,心里的缺口像被填满了,瞬间就被泪海淹没。 他的体贴让她哭得溃不成军。 姜如倾哽咽道:“可你不是说要致良知?”他若是真为了她而谋反,弃了自己的本心,她这辈子会寝食难安。 暖阳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落在裴文箫的俊容上,长睫在眼睑下洒了层浅影。 他用指腹轻擦着她的泪,“傻瓜,我的本心是你。” 我的良知也是你。 所以不要愧疚,明本心,致良知,皆是为你而行。 裴文箫陪着姜如倾哭了一阵,心里已有定夺。 半晌,见她缓缓地停下来了,秀肩一耸一耸地抽嗒,他轻拍着她,“可是吃饱了?” 姜如倾哽咽点头,不明白怎么好半天问起了这个,谁知下一瞬就感觉身子一轻,被他拦腰横抱了起来,她轻呼,就听他在耳边低语,“那该我吃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倾倾:可他总是吃不饱...... 关于苦难,我之前看《活着》说过这么一段:“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砺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分开。” 所以我希望小天使们也要感谢的是自己,从苦难中挣扎出来的自己。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呦~ 第60章 、五次 姜如倾觉得裴文箫属狼, 怎么都喂不饱。 她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的衣衫,不到一个时辰又尽数落在地上。 更要命的是,昨晚有连绵的雨声掩下她的莺啼燕语, 但现在军帐的一丈之内都有巡逻的士兵,万一听到什么, 可怎么走出军帐面对众人? 她已是满脸羞愧, 这人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裴文箫最喜看她这般羞羞答答的模样, 带着少女的娇憨, 未添脂粉,却是别样的灵动。 他轻笑道:“倾倾若是怕羞, 就咬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但他其实在接早膳托盘时, 就早已示意属下不要靠近主帐,至少帐外的十丈内是没有人敢靠近的。 裴文箫就是想逗逗她。 不过姜如倾倒是真没和他客气,在一次次的跌宕中, 狠狠地咬着他的肩,直至唇齿间血腥弥漫,她的贝齿酸软, 勾勾缠缠才止了歇。 夏日限定的风雨涌动。 姜如倾懒懒地裹着被衾,看着那人坐在榻边,弯腰捡着地上的衣衫, 常年习武的他,线条流畅完美,只是那肩侧已被咬得目不忍见, 倒添了种破碎感。 裴文箫穿衣回身, 见姜如倾正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唇角微扬, 眸底满是宠溺:“现在心里可是好受些?” 原来他是故意让她咬他的,好让她的苦楚有个宣泄口,也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自责,愧疚于上一世没将她照顾好,而让她经历这些无妄之灾,他在歉疚吧。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考量,姜如倾的心里确实是轻快许多,唇内还有他的血在蔓延,却让她有酣畅淋漓的愉悦。 裴文箫听完她的描述,低笑道:“小没良心,痛得不是你,就这么高兴?我属狼,你就属狗。” 姜如倾抿着嘴,嘀咕道:“谁说我不痛了?也不看看这到处的红印是谁弄的……” 她手臂轻抬,就能看到他的肆虐。 裴文箫理了理自己的箭袖,顿了顿,俯身低语:“那我帮夫人检查看看?” 姜如倾怕他顶着检查的名义又倾覆而下,忙护住被衾,将自己裹得如茧缚,话锋一转:“自己的事自己做。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前世发生了什么。” 刚刚都是一个劲地在说她的经历,说着说着就说到榻上了,可她还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裴文箫想到自己的万箭穿心,他看着她水光盈盈的双瞳,眼皮已微微肿胀,他知道若他说了,那她这双眼今天怕是要哭惨了。 裴文箫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温柔:“乖,你只要记住你家公爷没灭大齐就好。” 那声乖,太过柔顺,势不可挡地抵在了姜如倾的心上,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要问什么。 只要记得他没灭大齐就好。 只要记住她家公爷,她的公爷。 姜如倾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永远没出息地臣服于这般极致的温柔,没有偏颇,心甘情愿。 “公爷,我好喜欢你啊。”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漆眸,软软糯糯,她在他身边,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小姑娘,有恃无恐地受尽宠爱,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大胆表达爱意。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心里一阵悸动,想到了什么,“待会我去军医那配点消於膏药给你,还要配避子汤么?” 姜如倾一怔,用纤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忐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那天去找后厨无意中发现的,灶堂边有药渣,裴文箫问了厨子,说是舟公子喝的,他当时想她定是因为生了病又不想让他担心,才没告诉他。 直到拿着药渣问了大夫,他才知道那是避子汤。 裴文箫轻轻握过她的手,道:“我那时心里确实很不好受,以为你那么不想和我有孩子,但现在,我好心疼我的倾倾呀。” 如果他是她,在误会那和离书是他写的前提下,他恐怕在他们相见的第一面,就会将裴文箫邦邦狠揍两拳,让他鼻血直流,并暗暗发誓,此生定远离裴文箫那衰神。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0节 他现在已经能完全理解为何倾倾一开始要招冯涔为驸马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完全失去她了。 可他的姑娘,却一次次地奔赴他而来。 他是何德何能,能讨得她的欢欣。 裴文箫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蛋:“要不我替倾倾揍裴文箫几拳吧?” 说着就真要往自己脸上砸去,姜如倾忙拉住他,“可千万别,我就是看你这张脸才狠不下心的。” 裴文箫的掌轻轻地落在她的玉圆,低笑道:“除了脸,应该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吧?” 他的指腹捻了捻,意有所指。 他又来煽.惑她的兴致,姜如倾忙将他的手从被衾里推了出去,明明长得那么一本正经,穿得也一丝不苟,这满脑怎么就没个正经事。 她柔手支颐着榻,觑了他一眼,揶揄道:“裴大人是有其他过人之处啊,刚刚的自导自演就蛮好的,挺有戏曲天赋,等商地建成,舟公子诚邀你出席卖唱啊。” 她举了举五指:“给你这个数。” 裴文箫的眸中渐起波澜,闪过一丝狡黠,笑着答应:“好啊,舟公子可要说话算数。” 姜如倾点点头:“我舟首富言出必行。” 静默一瞬,那人微凉的薄唇贴在她的耳后,声色是百般的蛊惑:“嗯,为了你的言出必行,那我今夜可就不能饶你了。” 姜如倾愣了愣,待她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从屏风后迈了出去。 她的脸颊已红得厉害,她拿手背扇了扇,只怪那人太过于赖皮了,哪能事事往那上想啊。 她将刚刚伸出的手翻来翻去看了看,欲哭无泪,她明明说得是五百两,而不是……五次啊喂! 暖阳从窗外洒进一片金光。 姜如倾在榻上又躺了躺,外面的吵闹声已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她细听了听,似是马副将在说,抓到一水渠附近鬼鬼祟祟的男子,恐与西渠的缺口破损有关。 她想到马副将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还这么兢兢业业地守职,心里过意不去,想着拿自己的银两去贴补他一些,便起身穿衣。 束发之际,就听到有个男子在叫喊着:“裴大人,真不是我,我是来苏都城探亲的,路过那水渠就被抓了,请大人明察啊。” 我是那声音好耳熟,姜如倾秀眉微蹙,她总觉得这个破锣嗓子的声音在何处听闻过。 帐内也没个铜镜,姜如倾只能按照习惯快速地盘了几圈,用烟青发带固定好后,掀帐信步走了出去。 帐前的一群人都抬眸往她这里望来,青衫少年,温温莞尔,就是那颈间的红.印似是明显了些。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看向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自家大人,想象不出这个性情孤冷的男人,是怎么把人家欺得这么惨。 裴将军眼风寒扫,大家忙将眼神缩回,都将矛头指向地上正跪着的精瘦男人。 马副将轻咳:“你刚刚说你是来探亲的?那你是从何处来探亲?又探的是哪家?” 那破锣嗓自然也看到了姜如倾,心中大骇,忙低下头,嗫喏道:“我…我是从乐城来的,来看祖母。” 姜如倾一眼就认出了他,匆匆走了过去:“他撒谎!他是从晋阳来的。” 裴文箫眼波一动,“舟公子认识他?” 姜如倾颔首应是,说道:“这人是地务司的门前侍役。” 难怪声色这么熟悉,她曾经还给了他满满一荷包的银两呢,怎会忘记。 那跪着的男人见瞒不过去,屈膝抓住姜如倾的衣摆,声泪俱下:“舟公子,救救我,我的母亲和妹妹在白侍郎手上,我不得已这样做呀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 裴文箫一把将他从姜如倾的脚边踢开,寒声道:“救你?你可知那缺口一旦坍塌,就会洪水肆虐,这苏都城就会被淹,你的贱命能抵过城中三万的百姓么!” 侍役双手交额,脑袋一直磕着地,发出蹦蹦的响声,那额前已是鲜血淋淋,涕泗横流:“大人,我知道自己是死不足惜,可母亲和家妹是无辜的,她们就被关在地务司后堂的柴房内,还请大人救救她们,救救她们。” 他见裴文箫未语,又急着站了起来,指着姜如倾:“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我没有和你闲聊,白侍郎就不会说我多嘴,就不会将我派来干着损人不利己的事了,都是你害的!” 额上的血从脸上蔓延,像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姜如倾看着他的面目狰狞,突然想到了前世的父皇的头颅,也是双目圆瞪,仿佛就在说着和眼前人同样的话—— 都是你害的。 她晃了晃身,脚步虚浮,裴文箫忙扶住了她,温润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对那男子冷言道:“你不去指责真正害你之人,不想着怎么去救你的母亲和妹妹,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做这些伤天害人的事,还有理了?” 姜如倾的眼眶湿润,他在告诉她,她没错。 侍役哭喊道:“裴大人啊,我可不是您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我怎么救她们啊?” 姜如倾将裴文箫的手掌轻轻拿下,走在他面前:“身份都是自己挣来的,裴大人不及弱冠就敢一人闯万人敌营,你有这份勇气和胆量?呵,你连地务司的柴房都不敢闯,还算什么男人?!” 说得那侍役动了动嘴唇,不再言语。 裴文箫冲马副将摆了摆手,冷声吩咐:“押进军牢,拟写供词,别让他死。” 马副将应是。 众人也纷纷颔首退下,但习武之人毕竟听力过人,听到了后头一句鸡皮疙瘩直抖又惹人遐思的话,那语气和在他们面前不苟言笑的裴大人简直是判落两人,不由地想起舟公子颈上旖旎的红.印,纷纷赶紧脸红逃溜。 他们听到啊,裴大人正对着舟公子宠溺低语:“怎么又哭了?小哭包。榻上哭,下榻也哭,下午夫君带你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马副将:咳咳咳。 众将士:我们这帮单身狗就没人在乎了是么。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61章 、收租 阳光倾洒, 微风浮云。 姜如倾被裴文箫牵着手走近主帐,她辩驳道:“少污蔑我,我可没哭...不过为什么不是现在去啊?” 裴文箫看着她水气蒙蒙的瞳眸, 轻笑了声。 牵着她在檀木凳坐下,他用手在颈侧指了指:“如果你想满大街都看到这里的痕迹, 那我们可以随时。” 姜如倾瞬时红若霞飞。 裴文箫从袖中拿出白瓷盒, 开盖, 从瓷盒中挖取一勺, 覆在姜如倾瓷白透红的脖颈。 指腹温润,混着药膏的冰凉, 姜如倾不禁一颤,难怪帐外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躲躲闪闪, 岂不是都被看到了? “都怪你,”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又覆上的手, 忙说道,“我自己来。” 裴文箫弯了弯唇:“你能看得见么?” 姜如倾更是羞赧,环顾四周, 确实没有可照之物,唯有他腰间的佩剑……她说道:“把它给我。” 她可能是全天下第一个拿剑当镜子的女子吧,不过好在他剑刃的光泽很是耀目, 所以照得很是清晰,但看到颈上的三个醒目的红印,又欲哭无泪, 这也太清楚了些吧! 裴文箫就坐在她身边,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抹药, 姜如倾被盯得无措, 推搡着他说:“我包袱里有送你的东西,你去拿。” 那些茶叶,毛笔,鞋垫等,应该够他捣鼓一阵了,省得他坐在这,边看她边笑。 姜如倾仔细上着药,问道:“公爷,那侍役的母亲和妹妹真不救了么?” 裴文箫倒是听话,提着那包袱放在桌上,也不知道装了什么,还有点沉,就是包袱上的结不知道是谁系的,竟是个死结,他很是费力,回道:“救不了了。” “为何?”姜如倾手上一顿。 裴文箫眼眉低垂,道:“你觉得白束会让这母女俩活着?” 姜如倾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是啊,纵使那母女俩是无辜的,但他们也不可能被放出来了,不然去大理寺那里状告,靖安侯府必受唾骂和指责,白束不可能让他们活着。 从侍役踏上苏都城的路开始,那母女俩就走上了死路。 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果那侍役没有跟她搭话,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不会有如此下场吧。 裴文箫好不容易解开了那死结,抬眼安抚道:“别这么想,坏人没有羞耻,即便不是他们,也有其他人,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地铲除作祟的人,不让更多的人受伤害。” 姜如倾觉得他真的好会说话,每次讲出的话都能让她茅塞顿开,心中的郁结顿时就疏通了。 她阖上盖子,忍不住地赞叹:“裴大人,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裴文箫打开包袱,入眼处就是一个红蓝相间的拨浪鼓,他执柄摇之,笑道:“这就是给厉害的人的嘉勉么?” 两侧的弹丸落在羊皮鼓面,鼓声清脆。 姜如倾窘促,这定是装物的时候和另一个包袱弄混了,伸手去抢:“这不是给你的。” 裴文箫将葫芦柄举高,“那是给我们的小儿的?” 姜如倾跳着去够:“给小马副将的。” 裴文箫一怔,才反应过来小马副将是谁,手中的拨浪鼓已被姜如倾拿走,塞在包袱底下。 他揽过她的腰,轻声问道:“那我们何时生个小裴将军?” 姜如倾双颊透粉,长睫轻颤,嘟哝道:“你不是一直在努力……” 光在她的浓睫上洒了金箔,美得不可方物,男人的眸底生了暗涌的情愫,哑笑道:“或许生个小舟掌柜会更好。” 他希望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像她,温柔善良又勇敢。 姜如倾轻推开了他,将包袱里的信阳毛尖拿了出来:“这才是给你的,我的裴大将军。” 裴文箫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看向桌上,他爱喝的茶叶,轻薄的绸衫,舒软的鞋垫……都是他的,原来包裹那么沉,装的都是他的物件。 心上泛起涟漪。 他将她拉近,扶着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提,被他放在了檀木方桌上。 姜如倾怔愣之际,就见一大片阴影落下,他逆着光往前倾,双手撑着檀桌,将她圈在他的两臂之间。 气息缱.绻缠.绵。 姜如倾的心怦怦直跳,脸更是热得发烫,看他漆眸深邃,轻声说道:“等会,我全身黏糊得紧,想洗个澡先。” 毕竟从昨天到了军营开始,大部分的时光都花在就寝上了,还是他帮她擦了擦,但现在她已感觉到背部沁出了一层薄汗,不洗实在难受得慌。 裴文箫眸底泛起笑意:“小孩,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原是她想错了,可实在是怪不得她多想,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可真称不上是正人君子,再添上这般暗昧不明的姿态…… 姜如倾轻咳了两声:“好,那我们来正经讨论,裴大人想说何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1节 裴文箫确实正了正色,声音低沉了下来:“倾倾,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不要为我难过,老天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机会,你得好好活下去,那么无畏地活着,知道么?” 如何反,反了之后该如何,困难重重,都是未知。他本不想像说遗嘱般告知她,但看到桌上的这些心意时,他的心软塌塌的,有了牵挂和勾缠。 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 姜如倾的喉间一哽,脑中思绪万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到没?” 姜如倾咬了咬牙,“好啊,你敢死,我就敢活。裴文箫,你知道我的,招婿的事又不是没干过,我带着小俊郞日日在你灵前吃香喝辣,牵着和别人生的小舟掌柜天天坐在你的坟头敲算盘,你有本事就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 她才不会说你别死,你死了我也要和你一起死之类的殉情言论,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抱头痛哭,让他不要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生死,凭什么他可以燎原烈火后就当做无事发生? 她就要让他记住,他若敢死,她就得让他死不瞑目,她得让他死而有撼,才不会那么大义凛然地赴死。 清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但姜如倾就是倔强地没让它落下来。 裴文箫心中一紧,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她最知道如何击中他的软肋了,让他不敢死。 他抱紧了她。 姜如倾趴在他的肩上,吸了吸秀鼻,“你打算在哪天赢给我看?” 她记得他说过想要他的姑娘赢。 日光散漫,落在他的脊背上,和他的冷香交织,像是生与死的交错。 帐外响起了马副将的声音:“大人,供词已写,可要过目?” 裴文箫松了手,往外走去,掀开帐幔,拿着供词看了两眼,“给品山传信,派二十精锐去地务司柴房救人。” 马副将犹豫道:“那母女俩恐怕早已……” 裴文箫将供词交给他,沉声道:“救。” 姜如倾在帐内听得心头一颤,这人就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马副将颔首:“那这侍役如何处置?” “回去后押至大理寺,三司会有定夺。”裴文箫扫了眼他的胳膊,“可是好些?” 马副将笑道:“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过几日就可以拆线了,当然如果能不扣那俸禄,可能会好得更快。” 裴文箫眼眉轻挑,“再多句废话,加扣两个月。” 马副将立马噤了声。 “交代你个事……”裴文箫的声音渐渐低沉,姜如倾坐在桌上听不大清,就听到他最后说得“办好了,俸禄酌情考虑。” 马副将在外头激动地挺直身板,“将军放心。” 正欲走之际,裴文箫又漫不经心地问起:“魏王的秋狩定在哪天?” 马副将顿了顿,“九月二十三。” 话毕就退下了。 裴文箫掀帐走了进来,就看到小孩坐在桌上,双纤轻晃,眸色潋滟,明媚的阳光下,那唇瓣恍若挂在枝上冒着露珠的樱桃,娇艳欲滴,又纯又欲。 他的喉结微动了动,“九月二十三。” 姜如倾的眼睫轻眨,九月二十三,他的生辰过后的两周。 “我想我会赢,也会让你赢。”他缓缓开口,眸底尽敛锋芒,却让人信服。 他不会,不能,也不敢将她自己留在人世间了。 - 裴文箫带姜如倾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开了个房,倒是没有存在旁的心思,只是为了让她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军营有两个净房,但因水源来之不易,一般是凑到三十人,统一放水,姜如倾肯定不方便。 那套裙裾倒是派上了用场,但她沐浴出来时,那人却不知踪迹。 姜如倾坐在铜镜前擦拭着如瀑的青丝,心中腹诽,这人怎么不说一声就丢下她了。 半晌,房门轻启。 姜如倾回身,她偏了偏头,墨丝垂悬在一侧,她的柔指梳着湿发,出水芙蓉,一身烟青绮罗裙,更衬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 少女曼妙的曲线玲珑尽显。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看来这裙衫是白买了。” 姜如倾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有裙裾,眉黛,脂粉等女儿家常用之物,她温声道:“你去买东西怎么也不说一声。” 裴文箫略一扬唇,笑道:“夫人在内室唱着小曲,兴致极高,不忍打扰。” 姜如倾不喜欢净身时有人伺候的很大原因,就是她喜欢边泡澡边干自己的事,或是哼小曲,或是发呆沉思,这是她独享的方寸之地。 现下被人这般堂而皇之地点出,她竟有些羞窘,面色粉白,忙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裴大人破费了。” 裴文箫的修指将她腰侧的如意扣往他身侧一勾,两人的距离只余一寸,手掌落在她纤细的腰侧,热意席卷而来。 他抿了抿唇,哑笑道:“无碍,裴大人收租呢,养得起。” 作者有话说: 亲妈看了想尖叫,写甜文真得好快乐啊,天天练微笑唇。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呦~ 第62章 、允诺 他唯一的收租人不就是她? 这是在暗讽她其实在用自己的钱买这些妆品? 姜如倾秀眉微蹙, 瞪了裴文箫一眼,刚要轻斥,又思及她交的租金其实是他下的礼金, 心中马上就熨帖了,唇角抑制不住地笑。 女子眼笑眉舒, 清波流转, 如轻云笼月, 似回风旋雪, 媚得浑然自成,可偏偏却是不自知。 男人的喉结微滚, 心中像被猫爪挠了挠,低头轻啄了她的耳垂, 惹得女子在怀中轻颤,那人的声色尽哑:“舟公子现在可以允诺了吧,说话算话。” 姜如倾还未反应过来, 就被轻轻一提,放在梨花桌上,双纤凌空垂悬。 满园东风, 一枕余香。 那件裙衫最终还是没白买,倒是姜如倾身上的那套烟青罗绮裙被搓皱得不成样子。 待一切都穿戴整齐后,已是一窗斜月, 夏日的流萤乱扑,城内交错的河流已摆满了花灯。 姜如倾和裴文箫走在人头攒动的街上,她杏眸一嗔, “都怪你, 明天都要回去了, 我还没逛过下午的苏都城。” 裴文箫笑了笑:“下午哪有夜间热闹?” 此话不假, 苏都城是魏国唯一一座不设宵禁的城池,又命为“不夜城”,晚上的岸边沿街摆满了小商小贩,有卖软糕的,有做灯笼的,有售面具的……填街塞巷,攘往熙来。 而在白日里,大家上值的上值,管家的管家,根本没空出来逛,这些商贩自然也就不会出来,只在晚上摆摊,营至天破晓。 姜如倾偏头问道:“这苏都城为何和其他城池不一样?” 裴文箫的眸色闪动,“这不设宵禁是当初宁王定下的。” 宁王府一家殁了的时候,他才四岁,许多事记不得了,对宁王的印象全来自于父亲的讲述。据说宁王是个任情恣肆的性子,纵情山水也喜热闹,常常在夜间举行诗会,品画会,赏灯会。 官唱民随,百姓们也渐渐地在私下设这些宴会,后来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旦旦燃灯至天明,宁王就索性向先帝申请苏都城宵禁全免。 一直延续到如今。 姜如倾看着街上的百姓乐乐陶陶,人人都恬然自足,透过每个人的笑颜,她仿若看到了宁王的任达不拘。 她心有所触,喃喃道:“这白束的性子倒不像宁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裴文箫沉默,细想了想,若宁王真如父亲所说那般洒脱,那这两人的性子确实不像,白束能蛰伏装病这么久,这份心性,和洒脱是完全搭不上边。 他又想得更深了些,那白束说是要为宁王府的六百口生命报仇,却不顾苏都城三万人的性命,让人撅了水渠…… 裴文萧知道白束此为是冲他而来,他已表明和他不相为谋,白束定不会放过他,但只是让裴文箫没想到的是,他竟会使用这般阴损手段。 若是此事当时没被发现,一旦淹城,他必是城中第一个遭到百官弹劾的,裴文箫都能想到罪名,镇国公护守不利,三万人的性命毁于一旦,千刀凌迟都是不为过的。 可白束再怎么想解决他,也不该在这片城池动手脚,这可是宁王守护的一方灯火阑珊,他怎么会如此没所顾忌? 街上热闹的喧嚣盖上了裴文箫的寡言。 姜如倾的眼睛都忙得停不下来,左顾右盼,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说起白束,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靖之,忘了告诉你。” 她这一惊咋,把裴文箫从神思中勾了出来,轻语道:“什么?” 姜如倾偏头说道:“白俊书让我转告给你,齐宫诏狱中的那人死了。” 裴文箫的脚步顿了顿。 姜如倾看他眉目皱了皱,以为他是在想白俊书是谁,便解释道:“白俊书,就是那天来检查凤渺宫的女锦衣卫。” 裴文箫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的语气像是对她很熟。 裴文箫问道:“诏狱的那人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原来他疑惑的是这个,姜如倾摇了摇头,“俊书没说,你回头问问她吧。不过,你认识她?” 裴文箫的眸色深了深,“白鹭,字俊书。” 姜如倾静默一瞬,明白过来,白鹭是靖安侯府的长女,那个对外声称五年前就已亡故的女儿,她竟然一直用着表字,潜伏成锦衣卫守在齐宫的诏狱? 周围暖光四溢,姜如倾却觉得不寒而栗,她感觉有张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所有人,待时机成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文箫搂着她,感受到她的寒颤,抚慰道:“白俊书或许不是坏人。” 姜如倾抬眸看了看他。 裴文箫继续说道:“她知道我去了诏狱,也知道那天我就在凤渺宫,她大可以揭发,这般我必定走不出齐宫,可她却没有,我觉得她和靖安侯府并非一派。” 姜如倾的心稍安了安,若连白俊书都是坏人,她不由得为冯涔担心。眼睫轻眨,“你的意思是她叛变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2节 裴文箫摇了摇头,“不好说,等我回去见过她才能得知她到底是何意。” “等等,”姜如倾捋了捋思绪,“你说,她当时知道你在凤渺宫?!” 言下之意就是,俊书知道裴文箫藏在浴桶里? 裴文箫笑道:“白鹭从小跟着我父亲习武,听力犹为出色,有几个人声还能辨不出来?” 姜如倾嘟哝道:“可你那时藏在浴桶里也没出声啊……” 她突然想到,俊书刚进来搜捕时,他的脑袋正陷在她的玉圆之间,她觉得呼吸不畅,往下按了按他的脑袋,就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往上冒…… 姜如倾窘迫,“她不会连水泡声都听得见吧。” 裴文箫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姜如倾羞红了脸,挥着粉拳敲打着他,“难怪你当时都不着急,是不是早就料到俊书不会抓你了?那你还往浴桶里钻……” 裴文略一扬唇,握住她的皓腕,失笑道:“我怎么记得当时是夫人将我拉进去的?” 还添上一句:“那么迫不及待,我都没做好准备。” 姜如倾的红酡更添新霞,她捂住脸,转身就往回走:“不理你了,我今晚就回晋阳去。” 裴文箫忙拉住她,修指搂过她的侧腰,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不闹笑了,哥哥带你去坐船好不好?” 幽眸渐邃,姜如倾的双颊愈发得烫,可她到底是没抵得住他蛊惑的自称。 姜如倾被他牵着往运河上走,岸边的马副将已等候多时,见到裴文箫,忙跑上前:“将军,一切就绪。” 姜如倾看所有的船只都停在漕河上,她疑惑问道:“今夜只有我们俩坐船?” 马副将这才注意到边上的小娘子,和裴将军还十指紧扣,思绪还未理清之时,发现这姑娘长得怎和舟公子有九分相似…… 姜如倾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荷包:“马副将,你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手也要上药,一个月没有俸禄哪能行?” 这就是舟公子!马副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舟公子竟是女扮男装,裴大人不是断袖啊,如此仙姿佚貌,难怪怕磕了撞了,饿了凉了。 他这被罚,确实是罪有应得。 马副将看了眼鼓鼓囊囊的荷包,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好意,将军教过我们不拿非分之财。” 姜如倾一把塞进他的手里:“这哪是非分之财,算我给你家小儿的满月钱了。” 毕竟她那时还误会过马夫人是裴文箫的外室……心里过意不去。 马副将拿着沉甸甸的荷包局促不安,瞅了瞅裴文箫,后者听那声“夫人”很是熨帖,眼眉一挑:“夫人让你拿着就拿着吧。” 马副将这才将荷包稳妥收好,笑道:“那我替小儿谢过夫人了。大人今晚包场,待会的烟花雨,您可要瞧好了。” 原来在帐外两人的嘀嘀咕咕,竟是为了送给她一场烟花雨! 裴文箫牵着姜如倾的手坐在船头,小舟随水波流荡,姜如倾已是翘首以盼。 她虽在齐宫见过不少的烟花雨,但没有一场是为她而放,皇子公主的生辰,都会有不少的声势,放烟花雨是必选节目,唯有她的,是悄寂无声。 她在凤渺宫趴窗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漫天的烟花也有为她绽放之时。 烟花升空,又如满天流星坠地,姜如倾看得痴了,她心底的每一寸也在绽放四溢的烟火,噼啦啪啦地炸开,如同她对他的喜欢,在胸腔里四处逃窜。 世人皆说,放烟花之时,许愿最灵。 但姜如倾却不想许愿了,她眸底都是笑意,因为有他,已是如愿以偿。 裴文萧也看得痴了。 但看得不是烟花,而是万千烟火下的她,眸色潋滟,澄澈透净。 待烟花坠落之际,男人眸色深沉,将她一把拉进船舱。 “你干嘛……”姜如倾略有埋怨,“这斥巨资的烟花雨还没结束呢。” 绿绦带漫解,裙裾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褪了去,簇簇烟火在空中绽放,光影从船窗透近,可以看到她瓷白的玉肌。 姜如倾感到丝丝沁凉,知道他想干嘛,忙握住他温热的手,急道:“裴文箫,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不是说好五……” 他突然期身过来,轻啄了下她的唇,声色低缓,“桌上的那次不算。” 那男人是惯会讲理的,最后混着劝哄,烟火之下的小舟在漕河上晃晃悠悠,摇过一夜的光阴。 姜如倾阖眼之际还在想,用舌怎么能不算…… 作者有话说: 倾倾:我来的这两天,裴大人未免也太努力了。 裴大人:夫人过誉。 ……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呀~ 第63章 、相随 姜如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军营, 只感觉迷迷糊糊中有人将她抱紧了,尔后就被放入软绵的衾被中。 翌日,她是被士兵们气吞山河的训练声给震醒的, 她又重新穿上了男袍,起身看向窗外, 天刚擦亮。 掀起帐幔, 隔着熹微的天望了过去, 在不远处的高台上, 那人披坚执锐,凛凛铠甲, 一身挺括立于天地之间。 目光如炬,他稍抬了抬手, 姜如倾琢磨那是指挥的动作吧,应是猜得不错,高台下又传来整齐划一的喝声。 披风飘扬, 姜如倾的心砰砰直跳,这就是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镇国将军啊。 灿灿金光从云层中透出, 打在他身上,珠流璧转,坚毅又飒爽, 姜如倾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好久。 那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原本刚韧的目光马上变得柔和, 漆眸清亮, 似是还笑了下, 姜如倾的脸腾地就红了。 明明认识了两世, 可他向她投来一眼,还是会让她不受控地心动。 那人向她招了招手,姜如倾一愣,用手指了自己:“我过去?” 明明隔的不算近,但裴文箫似是能听到她的自语,眸底的笑意更深,点点头。 姜如倾忐忑地走上高台,微风轻拂,吹动她的发丝飞扬,她今日未盘绾髻,而是用了根素簪半束发,留了些青丝垂落下来,为了遮挡颈上新添的红印。 裴文箫走近,替她将头发别在耳后,举止轻柔,惹得高台下一阵起哄。 昨夜裴大人放得那场盛大的烟花雨,他们看到了,也看到了将军深夜抱得美人入了主帐,自是明白了舟公子女扮男装的事,才明白原来将军并非断袖,百炼钢也躲不开绕指柔。 裴文箫没回避他们的起哄,牵起姜如倾的手,朗声介绍道:“姜如倾,齐国五公主,我镇国公的夫人。” 一字一词皆神气十足,志骄意满。 姜如倾第一次领会声若洪钟是何意,他胸.腔内的空鸣,连她的脚下都在震颤。 高台下的目光灼灼,姜如倾觉得面对这么多人牵手有些不雅,想抽出手,谁知那人却握得更紧。 马副将在底下高呼:“夫人好!” 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声浪:“夫人好!” 姜如倾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场景,阳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洒了层金箔,撼天动地地呼喊:“夫人好!” 响彻云霄。 她的心被这坦率的热情烫了个洞,直至全身忍不住颤栗,她反握住裴文箫的手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坚定地望向将士们。 众人停了下来,知她有话要说。 衣袂飞舞,姜如倾琅琅道:“我知道你们敬我是因为敬裴大人,我想告诉诸位,我待裴将军的心定和众将士待他一样,至死不渝。” 她的声色虽是微颤,但字字清晰,铿锵有力,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达对他的爱意,不遗余力。 眸色藏着万千星辰,竟令人动容。 裴文箫站在她身侧,偏头看向她,如画的眉目却满是坚韧与无畏,他心一动,说道:“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更像是一种誓言,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众人在底下高呼:“生死相随,至死不渝!” 裂石穿云,在声震他们对将军的忠心。 就是这样一个寻常又饥肠辘辘的清晨,因为心中都有各自想守护的人,为了所愿而勇敢奔赴,变得又不那么寻常。 待用过早膳,姜如倾就要回晋阳了。 裴文箫牵了“绝尘”过来,这是一匹通身乌黑,四蹄皆白的宝马,也是他多年的坐骑,一骑绝尘,跑得飞快。 裴文箫拍了拍它的脑袋:“听话。” 那马似是听懂了,大眼看向姜如倾,眨了眨,后者笑了笑,也拿手顺了顺它黑缎般的毛发。 裴文箫也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也要听话,好好吃饭,乖乖睡觉。” 他竟然用她说过的话来规训她,姜如倾杏眸一嗔:“我乖得很,倒是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啊。” 她知道,他其实想让她留下来,但她怕耽误他处理军务,就自请今日和马副将一起回晋阳。 裴文箫将她抱上马背:“我将九月二十三的事安排妥当,过两日就回来了。” 九月二十三,秋狩,谁狩谁,谁能猎了谁,尚未可知,虽然那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屠戮,但却也是不得不打的硬仗。 姜如倾点点头,坐在马背上,让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替他拢了拢衣领:“裴大人安心,我会在家等你回来。” 裴文箫眸色一深,单掌握住她在前襟的小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墨发,将她的后颈往下倾倾一耸,他的吻轻而易举地落在她的唇上。 明明那么霸道,但落在唇齿间,尽是柔软。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挪开眼神,看天看地,看树上停了几只麻雀,看喜蛛织了几张网。 “绝尘”无辜地低下了头,吃着脚边的草。 姜如倾不知喜蛛织了几张网,她只知道裴文箫正用情.愫网着她,他的修指勾着她的后颈,姜如倾的呼吸一滞,被他撬开贝齿,往内探去,忘我而热烈。 她握着缰绳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感觉姜如倾快要从马背上落下,裴文箫轻吮了她的下唇,方缓缓离开,手从后颈落下,扶了扶她的腰,低语问道:“要不要休息下?” 这还没走呢,就休息? 也太离谱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3节 姜如倾羞窘,看向周围一片眼神闪躲的人,忙回身坐正,捋着散落的发丝:“不用,我们出发吧。” 众人的耳力极好,一听此话,顷刻就各就各位。 裴文箫看向马副将,还未开口,后者马上在马背上正襟危坐:“路上肯定让裴夫人吃好喝好。” 裴文箫这才点了点头:“保护好夫人。” 姜如倾不禁莞尔,看向身后,这精锐就不下三十名,本来是要派六十名紧跟她身侧,但她觉得也太过夸张,这都快赶上一个营了吧,派遣两名足矣。好说歹说,总算从六十名减至三十名。 再因为这次是要将侍役押回大理寺,所随的看押士兵也跟着去。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姜如倾被围护在其中,她没回头看,也能感受到那束炽热的目光一直在紧随其后,直至转了个拐角,才得以消散。 这是姜如倾行过的最悠闲自在的赶路,倒不能说是赶路了,而是在闲庭信步地赏景,两边绿树成荫,隔着树影,能看到远处绵延不断的群山,美不胜收。 她不由地想到,裴文箫也看过同样的景致,他是领略这番壮美山河之时,想到万物,想到她的么? 怀中还藏有他写的情笺,滚着寸寸情动的热意,在她的心里漾开。 姜如倾从内而外地感到轻快,和他把话说开的畅意,以及对未来相随的坚定。 到了晌午,马副将又停歇在沿途的客栈里吃午膳。 姜如倾就着葱油饼喝着羊汤,头一偏,就看到那精瘦侍役带着铁镣,两眼突兀地坐着。 她拿起桌上的葱油饼朝他走了过去:“吃吧。” 那男子茫然地转了转脑袋。 姜如倾又往前递了递:“不吃么?” 无论裴文箫如何宽慰,虽然罪魁祸首是白束,但她还是心有愧疚的,如果不是她,这侍役和他的母亲妹妹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她说道:“裴大人已经派人去救你母亲和妹妹了。” 侍役颤颤巍巍地拿过葱油饼,咬了一口,哽出一声长咽:“对不起,我对不起裴大人。” 姜如倾拍了拍他的肩:“你要真觉得对不住他,就在大理寺好好招供,将白束的恶行都抖落出来。” 侍役涕泗横流,不住地点头。 姜如倾缓缓起身,突听到客栈门口人喊马嘶:“京兆府办案,舟公子请跟我们走一趟!” 姜如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架在囚车里,马副将忙上前,动手就要劈那囚车,精锐们纷纷亮剑。 京兆尹顾宣往前一步,拦道:“马副将劫囚车可是要同罪?” 姜如倾喝声问道:“敢问大人,舟某是犯了何罪?” 顾宣拿出文书,严声道:“舟公子将靖安侯的千金打致伤残,靖安侯已上告天听,案子由本官接手,还请舟公子配合。” 那天她虽对白涟下手狠了些,但修养些日子也就筋骨应是还能动的,姜如倾不得不怀疑,是白束想借此事从中作梗,拉下裴文箫。 她还未开口,就见一暗箭不知从何而来,射向侍役,那还未吃完的葱油饼被怔怔掉地,簌簌扬起了尘灰, 但好在精锐们也不是吃素的,扬剑就将暗箭劈下。 马副将怒言:“京兆尹这是何意?” 顾宣满脸无辜,“这真不是我放的啊。” 姜如倾欲觉不妙,忙说道:“侍役是人证,千万保护好他。” 话音刚落,就见四面八方袭来暗箭,纷纷往客栈门口袭来。 马副将护在姜如倾左右,暗箭无眼往囚车飞来,他一扬手,就将囚车削了一块。 京兆尹顾宣马上变脸:“马副将劫囚车,速速拿下,除了舟公子,其余人犯劫囚车一罪,一个不留!” 黑衣人从各处腾空跃出,竟是一派的死士! 杀意四起。 刀光剑影之中,姜如倾看不远处的侍役已是中箭,血雾绽放,他看向她,嘴唇翕合:“裴夫人,谢谢你。” 轰然倒地。 这是想毁尸灭迹,姜如倾握着囚车的木栅栏,看着精锐们一个个倒下,这些都是她振臂高呼的将士们啊,只感受到了清晨的阳光,还没等到落日的余晖就被惨杀了。 这些人皆因她而死,姜如倾咬着唇,看着地上已是血流成河,止不住地颤抖,树下有一团黑影正扬蹄看着她。 姜如倾对身边的马副将低语:“马副将,他们还不会杀我,你快骑着绝尘走!” 马副将会意,疾掠而起,松了绝尘的缰绳,但自己却依然留下来斗争。 三十名精锐已全部到底,累成山高,只有马副将还在一人顽强抗敌。 “你怎么不走!”姜如倾喝道。 马副将的刀锋成功划破眼前黑衣人的胸口,扬唇一笑,“我答应了将军,要保护好夫人的!大人说过,君子得一言九鼎!” 姜如倾泪如雨下。 当绝尘背道而驰,瞬间就看不见踪迹时,顾宣大喊:“将舟公子和马副将绑起来,速回京兆府!”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真的把将士们教的很好了~下一章,裴大人来救人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64章 、救人 京兆府的地牢内湿冷冥晦, 烛火幽幽,砖石缝渗进的冷风,吹得本就不明的灯火晃荡, 摇摆地像没有生气的青白魂魄。 姜如倾的双手双脚被覆上了刑具,绑在邢架上。 她垂眸看着眼前坐着的白束, 冷笑一声:“白侍郎为了给妹妹报仇, 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点吧?” 姜如倾一进入京兆府, 就被带入刑房, 白束早就等在这里了。 白束抬眸,看向邢架上的她, 往常的温润早已消散,眸底是一片阴鸷:“你不是从乐城来的, 你到底是谁?” 他派人查了她,但发现这位舟公子在晋阳城外的所有信息都是空白,像被人刻意抹去。 姜如倾冷哼:“我是谁对白侍郎来说重要么?你不就是想通过我对付裴文箫么?” 刑.具冷森, 扣在皓腕和脚踝上刺骨得很,她轻轻一动,细嫩的皮肤就像被磨了皮一般疼痛。 她以为上次舟府的鸿门宴, 会让白束有所忌惮,但看来不是。 白束起身笑道:“舟公子,还跟我在这里演戏呢, 你平白无故对白涟痛下狠手,不是吃醋这么简单吧?是想敲打靖安侯府吧?” 姜如倾皱了皱眉,她不太明白白束在说什么。 白束往前走了几步, 捏着她的下巴, 猛一用力, 姜如倾痛得下颌打颤。 眼泪逼仄, 她忍着痛,缓缓吐字:“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束的手上青筋暴突:“你还要跟我装糊涂么?宁小王爷。” 姜如倾懵懵,头脑飞快地思索,原来白束不是真正的宁王的儿子,但他却认为她是? 她搞不清楚状况,言多必失,她选择不再发声。 白束一见她眸色清冷的模样,以为她是默认,虎口间的力道加重:“那把羊脂白玉扇藏在哪里?你老老实实地交代,我可以留你全尸。” 他见她的腰侧未着玉扇,只有可能是被她藏起来了。 羊脂白玉扇?! 那不是冯涔送给她的?姜如倾的喉间已有血腥往下淌,她逼着自己去思考,原来他竟是为了这个才把她抓起来的,她想起那天,她确实用那把扇子打了白涟的手背,白束应该就是从白涟那里得知她有羊脂白玉扇的吧。 所以这是宁王小儿才有的信物? 这么说冯涔才是真正的小宁王! 下颌已是酸痛得厉害,姜如倾忍不住动了动手腕,她能感受到已有血珠在不断往外冒,痛得她闷哼一声,说道:“你将马副将先放了,我就告诉你羊脂白玉扇在何处。” 她在囚车上看到马副将的前胸已是浸润了一片红,恐是受了刀伤,怕再不救治性命不保。 既然白束认为她是小王爷,那姜如倾就打算将计就计,只要他还没找到那羊脂白玉扇,他至少现在还不会杀她。 白束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明明自己痛得牙根打颤,却不求饶,还在这里替他人放行,高洁玉清得不像话。 他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还能清晰地看到她沾着泪珠的长睫,她是有疼痛的,但却满是凛然。 他想狠狠地将她这副出尘不染给揉碎:“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姜如倾抬眼,眸底满是不屑,轻嗤道:“因为我知道羊脂白玉扇放在何处,你只能顺从我的要求。” 她冷笑:“白侍郎自身都难保吧,你此番又是派人炸苏都城缺口,又是把我扣押在这,你觉得裴文箫能放过你么?” 而且“绝尘”已经去找裴文箫了,虽然她不知道它能不能找到他,但只要有一份希冀,她就不会放弃,她要拖延时间等到他。 白束猛地松开了手,姜如倾的脑袋瞬间垂落,一片晕眩,唇齿间的血腥弥漫,不住地往上涌。 白束快步从墙上拿过一鞭子,在手上啪嗒,细思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原以为裴文箫不想和我一同谋反,是因为他清高,原来不是。他是想辅佐你上位对不对?难怪难怪。” 白束看向刑架上的姜如倾,牢房内昏溟暗沉,可眼前人却一脸素净,衬得这刑房都亮了起来,却惹得他心中更是郁躁。 他狠戾道:“我还真以为他是个断袖,没想到这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呢,裴文箫早就知道你是宁王的儿子了对不对!所以他去齐国,根本就不是去娶那什么五公主,而是要把你带回来篡位!确实高明!” 姜如倾被他一连串的遐思弄得发着冷笑,她不由得想起冯涔那放浪不羁的风流状,还真和裴文箫口中的宁王很是相像,恐怕冯涔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宁王之子吧? 她啐了口血水,哼笑道:“你好蠢!” 姜如倾眼中的傲慢彻底激怒了男人,他再也忍不了这样的讥诮。 狠一扬手,鞭子就挥了出去,邢架都被震荡,姜如倾的素簪被震得掉落在地,她如墨的青丝垂落,整个铁链哗啦啦地响着,姜如倾心中一颤,但却未感觉到疼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颈间的喉结掉落。 那鞭子打在了她的喉间! 姜如倾没想到他真会对她动用刑罚,在鞭子抽过来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内而外的恐惧,甚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能想到皮开肉绽的疼痛,如果不是有这喉结,她今日恐怕要丧身在这了。 喉结扬起了地上的尘土,白束忍不住轻咳,他弯腰拾起了那个柔软的假喉结,指尖握得发白。 白束愣了会,心中的怒气已被惊诧盖过,垂眸看她:“你是女子?!” 姜如倾竟有种畅意感,笑得很开怀:“是啊,所以我说你好蠢!蠢得无可救药!”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4节 白束从未想过他会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掌骨之中,他被她的笑恨得牙痒,但再扬鞭时,心中却有了异常的顾忌。 她的笑像淬了毒的花,但眸底却含着水雾,就那般直视着他,他竟疯了,想去沾染上她的毒液。 他从未见过这样胆大无畏的女人,敢在这充满惨叫的地牢里肆意大笑,他心里的欲.念疯长,想看她求饶会是什么样。 白束冷笑着来到姜如倾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女人?那不就更好办,待会你哭的时候,不就会乖乖告诉我羊脂白玉扇的下落了?” 姜如倾寒声喝道:“白束,你想干嘛!” 白束握住她腰间的绦带:“一男一女,你说我想干嘛?” “你敢!”姜如倾的声色略略发颤,“靖之不会放过你!” 白束看到了她眸底的恐惧,原来她也是会怕的,他兴致变得更浓:“我连小王爷都敢冒认,谋权篡位都不怕,你说我敢不敢?” 女子双眸含水,咬着唇更显楚楚动人,他心中暗忖,这般绝色,难怪裴文箫会成为裙钗之臣。 邢架因为姜如倾的发颤在不住地抖动,白束拿着鞭子,轻挑她的衣襟:“怕了?那就老老实实地交代玉扇下落!” 他从未与女子靠得如此近过,甚至还能闻到她清淡的冷香,不由得让他想起在马车上,他们讨论工图的清晨,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心安,此时握着鞭子的手竟不自觉地发麻,他向来自持,自认为没有人能摧毁他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局,但他在这一瞬间,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心软了。 他除了想要那个皇位,还想要她,他要她为他臣服。 外衫已落至香肩。 姜如倾发着抖,脸色苍白,那些铁链摩.擦着地上发出金属的尖锐声,如同她体内叫嚣的恶魔想找个出口逃窜,唯一能发声的喉咙被血腥覆盖,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全数吐在白束的脸上。 白束往后退了两步,月白袖袍抹着一脸的血。 姜如倾哑着声道:“我从前敬你是君子,还请你吃饭,送你所作之画,即便你说要谋反,我也觉得无甚,新帝昏庸,成王败寇,好男儿想要什么就正大光明地去做,可我竟没想到你会用这些阴损手段!白束,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她的斥骂中是历历可辨的憎恶。 恶心?白束冷笑了声,这个词他真是从小听到大啊,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靖安侯整日训他,说他是恶心的杂种,唯一活着的意义就是伪装成宁王之子,替他夺取皇位。 白束疾步走到她的面前,掐着姜如倾的喉咙,俊容已满是阴狠:“觉得恶心是么?那就一同下地狱吧!” 姜如倾的瞳眸一缩,她已觉不妙,但双手和双足都被刑.具束缚,动弹不得。 她闭上眼,泪珠滚落。 袍衫发出一声裂帛之际,“咣当”一声,刑房的门踢开,白束的手一顿。 姜如倾缓缓睁开,她感觉一束光大步走了过来,连同酷寒的地牢都被旭阳温煦。 裴文箫看到姜如倾脸上的泪痕,刑具加身,他的脸色已是沉得能滴水,全身血液逆流,眸底像上了层冰霜,看得人头皮发麻,周身骇人的气息压迫而来。 身后的京兆尹已是颤颤巍巍,裴文箫指向刑具,寒声道:“解了!” 顾宣忙上前,哆哆嗦嗦地打开,都不敢看裴文箫一眼,姜如倾软若无骨地倒了下来。 裴文箫忙伸手接住,用指腹轻柔地擦去了她的泪,将她抱到圈椅上坐下,看她手上血迹斑斑,心疼地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温声道:“乖,先休息会,害怕就闭眼。” 姜如倾颔首。 幽暗烛火下,男人走向邢架,决绝地一脚重踹在白束胸.口,连地都被震了震,后者掩袍喘咳,眸中起了惧怕。 裴文箫的瞳仁已染杀意,修眸一眯,凶狠地拎起地上的男子,掐住他的脖子往墙上不留余地一推:“白束,你找死!” 作者有话说: 冯涔的隐藏身份揭露~倾倾骂人的时候还是挺爽的。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感谢在2022-04-18 02:28:40~2022-04-19 07:0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时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亲一下 昏暗的烛火跳荡, 男人的孤影像个恶魔在地面上不断拉长。 但对姜如倾来说,那不是恶魔,而是在上的神明。 刑房内杀气浓浓。 白束有喉咙被扼住的压迫感, 冷哼道:“裴大人这是何意?白某在这里审问打吾妹之人,有何错?” 裴文箫面色冷煞, 眸色中是带着杀戮的狠戾:“我警告过你, 动她会让靖安侯府陪葬, 你嫌命太长了是么!” 男人的修指在用力收紧, 被按在墙上的白束已是两眼突兀,脸色已开始泛青, 喉间的青筋暴突。 白束第一次如此正面地面对死亡的窒息感,烛火在他眼中渐渐暗了下去。 京兆尹顾宣忙过来劝解:“裴大人, 私自处死四品官员是要进刑部大牢的,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裴文箫寒眼一扫,突听见姜如倾的哑声:“靖之, 救马副将。” 马副将身上有重伤,再不就医,她怕来不及了, 今天已经有太多人为她而死,她必须要救下马副将。 且京兆府是以她打了白涟的名义将她捆来,裴文箫真把白束打死, 恐是要被关进刑部大牢,这话不假。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马副将身上的供词交给大理寺, 由三司去决定白束的生死。 裴文箫心有神会, 松了手, 白束已从墙上缓缓滑落, 止不住地喘咳。 裴文箫拿过他手中的鞭子,丝毫没有犹豫地往他身上狠狠地抽了十鞭,速度极快,白束雪白的衣袍瞬间被血浸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整个地牢都充斥着白束的惨叫和求饶。 “别再打了……求求你,别再打了……白涟的手是她自作自受,和舟公子无关。” 裴文箫这才止了手,冷看顾宣:“京兆尹听清楚了?” 顾宣看着躺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的白束,忙跪下,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卑职抓错人了,大人带舟公子和马副将走吧。” 姜如倾被一袭冷香拦腰抱起,听他俯身轻语:“小孩,别怕啊,我带你回家。” 但他的声色却是发着不受控地打颤,全身也在战栗。 姜如倾有些哽咽,刚刚那般狠辣的人,原来也会害怕。 她忍着痛,故作轻松:“裴大人,我不怕,你别抖了行么?” 裴文箫觑了她一眼,但见她还能开玩笑,心确实安了不少,她可能都不知道,他这一路上是多么的恐慌,当看到客栈门口的累累死尸时,他是多么的恐惧,他怕她也成了刀下魂。 进了晋阳,他在城卫那里打听,方得知她被绑到京兆府了,他马不停蹄,一刻不敢耽误地赶到。 但踢开刑房门的刹那,当他看到她被缚在刑具上,双眸含着水汽,满是委屈地看着他时,裴文箫心中满腹恐慌化作了浓重的怒意,他当时只想杀了白束,他连划痕都不舍得的姑娘,却被人这般欺凌,白束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暮色四合。 马副将已是昏晕了过去,顾宣派了辆马车候在京兆府门口,裴文箫一同带回了舟宅。 马车上,姜如倾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她要把冯涔才是宁小王爷的真相告诉他,但她的下颌被白束捏得生痛,想着长话短说,刚一开口时,车辘碾了块石子,马车颠了一下,她的下巴竟脱臼了! 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了,话不能说,手不能写了。 正院内。 姜如倾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裴文箫以为她是疼哭了,心像被她的泪珠烫灼,一阵阵地揪痛,给她的双手双足上着药,语气百般轻柔:“乖,府医正在帮马副将看伤口,马上就过来了啊,你再忍忍。” 但她真的好着急。 当你拥有一个惊天秘密,却无法言说时,那种百爪挠心的滋味实在折磨。 姜如倾忍着手疼,缓缓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有话要说,让他靠近些,她会努力说清楚。 裴文箫抬眸看了一眼,轻轻地吹着她被刑具摩擦破了皮的皓腕,点头道:“想喝水是么?马上来。” 姜如倾看着男人俊长的背影,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算上前世,他们都生活了快三年了,这狗男人竟然还能做到和她毫无默契! 裴文箫端着瓷杯过来,将她半仰,看了看她微张的嘴,认真道:“倾倾,你现在下巴脱臼,没法自行喝水,我喂你啊。” 他自己抿了一口,薄唇覆上,丝丝凉凉的水从唇齿间淌了进去,姜如倾赶紧咽了咽,尽力从喉间发出了个“唔”,暗示她有话说,他靠近些,她可以在他耳边低语。 哪知这般秋瞳剪水,发出轻盈呓语在男人眼中是另一番景象,青丝披肩,领口微敞,雪白的玉肌曝于面前,精致的锁骨勾.魂,水雾蒙蒙地看着他,明艳又娇.纯,裴文箫以为她是欲.求.不满,要索吻。 他拢了拢她的衣襟,勾唇笑道:“倾倾别着急,等你下巴复位后,我再吻你好不好?” 这狗男人是怎么做到把她的想法南辕北辙的? 姜如倾的清泪簌簌落下,裴文箫忙心疼地擦了去:“好,那就再亲一下,不能多了,我怕你的下巴会错骨得更严重。” 谁要亲他啊!不对,谁要他亲了啊! 姜如倾的双手疼痛且乏力,推不开他。 只能看到理解能力异于常人的裴大人,倾身而下,开始的确是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触了下,但之后陷于她唇角的甜美,又吮又啜了好一阵,倒是令姜如倾的疼痛缓解了好些,方才离开。 门口传来不耐烦的敲门声:“诶诶,你们亲够了没有?我们这群人站老半天了。” 姜如倾一偏头,冯涔,俊书,府医,芳沁,孟仁都站在门口,连面色向来清冷的俊书脸上都泛着红,看来冯涔没说错,他们应该目睹了全过程。 裴文箫站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小孩闹,大家见谅。” 语气中是满满的娇纵。 真好,这狗男人让她彻底颜面扫地。 稍年长一些的府医还是有经验,他先开口说了话,轻咳道:“大人,马副将现在有些高热,但不算大事,伤口没伤到脏器,应是睡一晚就会醒过来。” 裴文箫点点头:“那快来帮夫人看看下巴,她刚刚疼得快哭了。” 她是被他傻哭得好么! 姜如倾睨了他一眼,听府医说道,“是关节脱位了,夫人忍着点,会有些疼。” 裴文箫心一紧,倾倾怕疼,一点疼就会哭。所以每每恩爱时,他都会尽可能地温柔去配合她的舒适。 他忙过来说道:“府医,教给我,我来做。” 裴文箫学东西倒是快,根据府医所说的要领,先在姜如倾的脸部穴位上一顿揉.搓,弄得姜如倾头脑发晕。 之后在她神志不清之际,指腹探入口里,左右一按,姜如倾顿时感觉酸胀直冲脑门,忍不住阖上了贝齿,却忘记了裴文箫的手指还在她的口中。 她咬了他!这绝不是报复。 四目相对。 姜如倾的长睫轻颤,舌尖抵了抵,一时竟忘了松开。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5节 她的轻咬对男人来说不痛不痒,指腹碰到柔软,反倒更像是调.情,裴文箫低笑道:“大家都在呢。” 这人的二皮脸实在是令人望尘莫及。 众人皆愣了下,佯装没注意,该提药箱的提药箱,该整理账本的就去理账,纷纷往外走去。 姜如倾忙松了嘴,声色还是哑的:“冯涔,俊书留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姜如倾看向俊书:“白鹭,那把玉扇在何处?” 语气带着警惕。 白俊书听她唤白鹭,知道她已知晓她的身份,神色诚恳:“已藏于安全之处,还请公主放心。” 姜如倾知那把玉扇不在靖安侯府,不然白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掳走她。她这一问只是想确认白鹭是敌是友,但看她坦坦荡荡,知俊书定不是为虎作伥的同谋。 姜如倾安下心,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冯涔是宁小王爷对不对?” 在场的另两个人均露惊诧。 白俊书略一思忖,点了点头:“是,此事说来话长。” 冯涔搬来杌子,难得神色凝重:“说。” 白俊书看了眼他含着幽幽月华的清眸,说道:“我原名白鹭,字俊书,是靖安侯爷的长女。五年前,奉父亲之命,潜入齐宫的诏狱,作为锦衣卫看护袁复,父亲让我务必从他口中套出来宁小王爷的下落,当时我并不知道袁复和我父亲联合杀死了前镇国公。” 她抬眼看了看裴文箫,大家也都看了眼后者,但裴文箫面色看不出喜怒,古井无波道:“继续。” 白俊书颔首:“袁复口风极紧,无论我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小王爷去向。直到那一次,门口的护卫讨论起五公主要求赐婚一事,郎君是工部员外郎之子冯涔,我看袁复的神色有异动。” “后来他三番两次问我关于五公主人品相貌,我就猜到冯涔定是宁小王爷,不然他不会如此关心。他见瞒不下去,便告知真相,冯涔的确是宁王之子,且他手中羊脂白玉扇是太上皇赐给宁王的,说我父亲之所以要找到宁小王爷,就是为了这把玉扇。” 姜如倾问道:“此玉扇有何特别?” 白俊书说道:“据袁复所说,见此玉扇如见太上皇,进宫无人阻拦。而凌烟阁内有一宝盒,传闻里面藏有太上皇的遗诏,若是先帝不善,或者做出对白姓不利之事,宁王可拿着遗诏反之,这扇柄就是宝盒的开关,这是太上皇给宁王的权利。” 相当于谁拿到玉扇,谁就可以谋反! 太上皇知道宁王志不在朝堂,所以他才给了他如此大的权力,以此来桎梏先帝。 但物极必反,这也等同于帝位总有把剑悬在头顶。 太上皇应该想不到,宁王作为先帝的胞弟,先帝会完全不顾手足之情,直接一把火烧了宁王府,宁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俊书看向冯涔:“那把火,就是先帝派袁复放的,但他过意不去,就救了你逃出魏国,齐国的工部员外郎和他是挚友,他就将你托付给了员外郎。” 小室内一时静谧,都有各自思量。 半晌,裴文箫问道:“袁复是你杀的吧?” 之前他还以为靖安侯是看在同窗的份上,才留着袁复,倒没想到是利用袁复来找宁小王爷。 白俊书没有否认:“是,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袁复所说,我父亲得到玉扇是为了谋反这件事。但那日我听到了你和袁复在诏狱的对话,知道他和靖安侯爷将姑父杀了,我心里已了然,又咽不下这口气,在你离开魏国之后,就杀了袁复。” 前镇国公不仅是她姑父,还是教她习武的师父,恩重如山,她不能置之不理。 一直没开口的冯涔修腿往前一伸,冷冷地看着她:“白俊书,所以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成亲,不是喜欢我,而是想拿走羊脂白玉扇,对么!” 作者有话说: 舟宅产cp. 阿愉: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是猫,不吃狗粮,ok?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66章 、家人 桂月危悬, 风泉虚韵。 姜如倾和裴文箫对视了眼,决定在边上听着,不再多语, 他们总算在听八卦轶事上有了史无前有的默契,裴文箫坐在床榻边, 喂她吃着荔枝。 还好冯涔未着他们一眼, 不然心中愈发堵得慌。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白俊书的身上, 双眸隐忍着怒意, 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 五公主姜如倾自请赐婚一事闹得满城皆知,冯涔自是也有所耳闻。那时还没参加宫宴, 还未见过姜如倾,想到真要做驸马, 不能云游四海,心中苦闷,员外郎看他在家中烦心, 向茶酒司请了几坛御酒。 冯涔记得很清楚,在御酒送上府的那天,白俊书穿着一身红裙翻.墙而来, 那身红装在之后认识的日子里,他都再也没有见她穿过。 白俊书本就长得清冷,一身绯红更趁得娇艳, 双眸澄澈,对他说道:“你就是冯涔吧?和我成亲,我来保护你。” 言语间没有任何热度, 和她的人一样冷冰冰。 但冯涔却失了笑, 被她的大言不惭逗笑, 等着嫁他冯涔的从街头排到巷尾, 但她是第一个说是要保护他的。 冯涔搂过俊书的肩,拿着玉扇抬起她的下巴:“喜欢爷就说喜欢,谈什么保护啊,口是心非。” 来送御酒的人匆匆从身边走过,冯小公子的花名大家都有所耳闻,这般大庭广众下的卿卿我我也已见怪不怪。 但他们没看到的是,下一瞬,白俊书就抓过冯涔的手,毫不留情地来了个狠辣的过肩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冯公子,将你的玉扇收好,不要随意拿出来。过两日宫宴,你不要答应赐婚,等我。” 说完就见一袭飘红跃上墙头,刹那不见。 冯涔当时揉着酸胀的胳膊,心中腹诽,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他冯小公子凭什么要听她的?他偏要应下五公主这门亲事。 直到见到姜如倾,他觉得这才应该是他的审美喜好,自己未来的夫人也应当如此,温婉大气,哪像那个女人那般凶悍?但他马上就发现,裴文箫对五公主的心意。 他觉得有趣得很,自是与五公主应下“同舟共济”之约,还把那人说过要他收好的玉扇,给了姜如倾,他为什么要听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的话,他想给谁就给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冯涔都没再见到那个悍妇,直到收到“母亲病重”的飞鸽传书,他着急赶回家,却发现家中大红灯笼高挂,白俊书穿着一身干练劲装稳稳地坐在堂前,满地的嫁妆。 她说要他等她,原来是准备成亲礼单去了。 冯涔从没见过这样厚颜的女人,他跑,她就紧追不舍,一路奔到舟府。 …… 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他才将他追得这样紧。 冯涔面色冷沉得很:“所以你要和成亲,总说要保护我,是因为我是小王爷?” 裴文箫将荔枝放入姜如倾的嘴里,又托着掌替她接着荔枝核,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姜如倾无暇顾及,两眼看着冯涔和白俊书,这比话本上的情情爱爱要精彩得多。 白俊书抬了抬眸:“是。”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身份,她果然够坦诚,冯涔气笑:“白俊书,如果我只是冯涔,你还会嫁给我么?” 白俊书眼眸闪动,欲言又止。 冯涔看她不语,脸色清冷,双眸像化不开的冰霜:“好,我知道了。” 说着就大步往外迈了出去。 姜如倾从未看到冯涔这样落寞的模样,他平时都是一副笑意缱绻的没心没肺状,她看向俊书:“不追出去看看?” 白俊书摇了摇头:“不用,话说开了,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我只想保护他。那把火,袁复放得不假,可若是没有我父亲的推动,他也放不成。” 据袁复所说,宁王府精锐众多,寻常人哪能近得了身。但靖安侯作为宁王曾经的幕僚,很得宁王的信任,出入宁王府如入无人之境,是他将袁复暗中带了进去。 白俊书很清楚地知道,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她有多不认可靖安侯府,她就是靖安侯的长女,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 她和冯涔之间,有难以逾越的熊熊大火,她灭不了。 裴文箫拿来温帕擦着姜如倾的唇角,但话却是问着俊书:“你知道白束的生父生母么?” 白束不是宁王之子,马副将又查出他也并非靖安侯爷的儿子,那他到底是谁? 俊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诧异:“他不是我弟弟?” 两人面面相觑,看向俊书:“你不知道?” 俊书摇摇头:“宁王府发生走水后,母亲一直心神不宁,就上乐城的祖母家养胎去了,回来时就带着白束和白涟进了靖安侯府,我一直以为他们俩是龙凤胎。” 白束和冯涔的年岁相差无几,也就前后几个月的时间…… 裴文箫沉吟,捋了捋思绪,对俊书说道:“现下看来,白束应该是抱养的,他就是靖安侯爷的一颗棋子,夺帝位的棋子,他需要一个和真正小王爷年龄相当的人。” “待拿到羊脂白玉扇后,他们就可对外声称白束是宁小王爷,为自己的谋反有个正当说辞,新帝庸懦无能,百朝官员早已看不惯,自是会推选小王爷为帝,白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位。” 这个局竟是十八年前就下好了,靖安侯老贼的心思令他都不禁寒了寒。 白俊书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父亲要我找到小王爷,是为了保护宁府血脉,但直到袁复告诉我,靖安侯找小王爷,是为了玉扇,为了夺位。虽然刚开始我并不相信他所说,但我心里有顾忌,一直没有把冯涔的下落告诉父亲。” 直到宫宴那个晚上,她在诏狱里听到了裴文箫和袁复的对话,知道前镇国公的死因,她才彻底相信,原来她的父亲——靖安侯爷竟真得这般罪恶昭著,她更是不会告诉他小王爷的下落,她怕他们拿到玉扇后,就把冯涔杀了。 他们靖安侯府已经欠了宁王府六百条命,她要保护好宁王府幸存下来的这颗独苗,决不能让任何人杀他。 她看向裴文箫:“其实宫宴那晚,我看得出来,袁复也是想将小王爷的下落告诉你的,但还未来不及说,你的踪迹就被锦衣卫发现。” 白俊书本以为裴文箫定逃不出森严的齐宫,她虽不动声色地往反方向引导,但锦衣卫不是吃素的,蛛丝马迹就能发现端疑,马上就往后宫奔走,想闯出锦衣卫的围阵,几条命拼杀都不够用的。 直到她看到他躲进了凤渺宫…… 裴文箫双手作揖:“多谢表姐的救命之恩。” 一声表姐,俊书知道他并未将靖安侯的罪过迁怒在她身上,心里微动,摇头浅笑:“该谢的是公主,若是她揭发了你,你就活不到今日了。” 裴文箫勾了勾唇:“她不会。” 语气是坚定不移的笃信。 姜如倾面色一红,忙将话锋一转:“俊书,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是靖安侯府的嫡女,虽然靖安侯其罪当诛,但俊书对他们谋反一事并不知情,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但也是千金之躯,知道她的身份,姜如倾总不能让她继续在这里当个暗卫总领。 白俊书长睫轻颤:“公主,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还是想继续留在舟宅,此生我不会再入靖安侯府了。” 虽然流着靖安侯的血,但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师父的孩子,师父教导过她,“天下至德,莫大于忠,”习武之人要做忠贞之士,但不能愚忠,执剑就要除暴安良。 她的父亲十恶不赦,她不能跟着大逆不道,她要保护冯涔,给靖安侯府赎罪。 姜如倾惹着疼,缓缓抬起手:“来,让我抱抱你。” 白俊书身子一僵,看了眼裴文箫。 姜如倾笑道:“看他作甚,又不是他抱你。” 白俊书缓缓靠近,僵硬的后脊背被姜如倾的纤指抚顺,柔软下来,连一贯刚韧的心也变得软塌塌,听她说着:“表姐,舟宅永远是你的家,我和靖之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白俊书觉得这女人似有种安神的能力,在她怀中,能让玫瑰顷刻落了刺,只留馥郁芬芳。 她的手能轻而易举地举起冷剑重刀,却难以环抱姜如倾,她明明那么娇弱,若让人感觉有万千力量。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6节 深夜总能包容万般柔情。 白俊书的眼眶竟泛了潮,轻声应道:“好。” 如果姑父还活着,应该会很欣慰有这样的儿媳吧。 姜如倾拍着她的后背,一个姑娘只身前往齐国,进入铜墙铁壁般的锦衣司,应是吃了不少苦。 她说道:“表姐,该真正有愧疚的人是靖安侯,你心里的负担不要那么重,宁王府的错不在于你,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白俊书摇了摇头:“父债子偿。” 纵使与靖安侯断绝父女关系,但只要她一日流着靖安侯的血,她就应该谢罪,靖安侯府罪不可恕,那就用她一人之力,誓死保护冯涔。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外间走来,满身酒气,语气似刀锋般刺寒:“白俊书,你打算怎么偿?”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还记得前面,芳沁花了十两银子,打听到冯涔和一红衣女子卿卿我我的事吗?bingo,那红衣女子就是俊书~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呦~ 第67章 、迷雾 杨梅酒的香气溢满小室, 散着甜腻,漂浮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之上。 这是去飞鹤居了?裴文箫笑了笑,还真是个小王爷, 即使生着气,也要去最好的酒家喝最上等的酒, 从不亏待自己。 他怕冯涔的一身酒味熏到姜如倾, 将他挡在身后, 低声揶揄道:“冯公子难得借酒消愁啊。” “少拿我寻开心, 我这人缺心少肺,野调无腔, 有何愁可消?”冯涔的双颊因酒意有些泛红,更衬得他眸底一片猩红。 裴文箫勾了勾唇, 他这脸色都被气得青红皂白,说是无愁可消,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人信吧? 月色掩在薄云之下, 半明半暗。 冯涔的眸光沁着霜雪,越过裴文箫的肩,看向坐在床榻边的那人:“白俊书, 你就是这样偿还的?死乞白赖地想嫁给我,根本就不爱我,这是你在还债, 还是我在还债?!” 他觉得她不像是还债的,倒像是来向他讨债的。 白俊书起身,面色无波无澜地看向他:“你醉了, 等明天清醒了再聊。” 说着就要去扶稳他, 哪知被冯涔一手挥过, “我没醉!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当着这两人的面说清楚,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成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证着什么,或许是愤怒,或许是不甘,或许还掺着点其他,但他来不及细思。 裴文箫在榻边坐下,看姜如倾在努力憋笑的神态,嘴角也不自知地上扬。 烛火已燃了大半。 白俊书看向冯涔,慵黄的烛光烘映地她眸色更显清澈,不矜不伐地说道:“保护你。” 她知道这句话说过太多次,怕没有信服力,又补充说道:“你总是东游西荡,成为你的夫人是保护你的最好方式。” 俊书说得言词恳切,神色坦荡,没有任何一丝让人遐思的余地和空间,只是这增补无疑是火上浇了把油。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姜如倾眸中含笑,冯涔走南闯北,云游四海的潇洒,在表姐眼中,成了东游西荡的混子,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两个是什么极品的欢喜冤家啊。 还好裴文箫发现得早,及时地将她捂了嘴,那声闷笑掩在他的手掌之中,他怕笑声再次激怒已是满腔怒火的那人。 但心底也在暗自佩服自己的表姐,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还从未看到过花街柳陌中肆意言笑的冯公子,被一个女人气成这个样子。 冯涔薄唇紧抿,面色暗沉,冷笑道:“白俊书,好样的!” 他脚步虚浮,倚着墙,他就从来没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不会说话的女人! 他洒脱地甩了甩宽袖,向来朗朗如日月的冯涔,此刻的背影竟显得萧萧肃肃,东摇西摆地往外走去。 白俊书伸手去搀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送你回熙园休息。” 这让冯涔更是火冒三丈,他一把甩开:“这点路还不需要白锦衣卫保护!” 话毕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结果脚高步低,处处重影,一个没踏稳,往前跌去之时,被身后的俊书一把拉住。 姜如倾拿下裴文箫的手,笑说道:“表姐好好护着涔涔啊,我和靖之就不送了。” 俊书的耳根发烫,扶着冯涔离开了正院。 偶尔还能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冯涔喝声:“别碰我!摔了也不要你管!你把我扛起来作甚!白俊书,我命令你快放我下来!” 姜如倾已在榻上笑得直不起腰,牙根酸软。 夜已深。 姜如倾虽进门就换了衣衫,但因手脚都有伤,无法沐浴。 裴文箫打来温水,拿着帕替她擦拭。 “靖之,我其实有点担心涔涔,”姜如倾仰了仰脖,方便他揩涴,“他突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心中郁结,想不开啊?” 裴文箫细细揉拭,闲说道:“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员外郞夫妇所生,心里肯定有所准备,不然你以为他这些年东飘西泊真是为了游玩么?” 姜如倾杏眸瞪圆,“他是为了找到亲生父母?” 裴文箫换着水,点了点头:“是,他也是偶然得知,但又不想让员外郎夫妇伤心,就顶着这个游山玩水的名号四处奔走。” “他以前跟我说,他找他们,不是想认,而是想问问为什么要抛弃他,想让他们看看那个被弃了的儿子,被员外郎夫妇照顾得多好,现在过得有多么恣意。” 冯涔在说这话的时候,裴文箫不由地想到宁王府被一把大火毁于一旦,他那时尚且不知眼前人就是小王爷,曾问过他,如果亲生父母已不在人世了呢? 他记得那时冯涔红着眼,喝着清酒,不再言语。 半晌才听到他哑声道:“是生是死,我都得要一个真相。” 谁知一语成戳。 “现在真相大白,冯涔是个聪明人,他向来知道该怎么做,”裴文箫擦着姜如倾的后背,隐隐担心,“但我又怕他什么也不做。” 姜如倾本是趴着,一听这话,转了身:“因为表姐?” 裴文箫点点头:“夫人慧极。” 冯涔是名副其实的宁小王爷,是唯一的宁王府后代,自是会站出来说出宁王府大火的真相,但这就意味着,他要和靖安侯府处于对立面。 他和表姐注定要隔火相望。 姜如倾问道:“你会扶持冯涔上位?” 裴文箫眸色深了深,笃定道:“会。” 为宁王府报仇雪恨,这一平反理由很是合理,只要冯涔站出来,裴文箫就会将他推向万人之上,何况这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靖安侯府一日不倒台,死的就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像今日的三十名精锐,就像他的父亲,就像宁王府的六百条生命。 为了这一个个倒下的白骨,冯涔也必须站出来。 姜如倾似是已能看到那个衮冕加身的帝王正在一步步走向至尊无上的帝位。 可表姐呢? 她是靖安侯府的嫡女,靖安侯府一旦倾覆,她又怎么可能逃过罪责? 纵使到时冯涔想保住她,可也抵不住人言籍籍。 所以裴文箫是担心冯涔为了白俊书,从一开始就不选择站出来。 姜如倾的薄衫已松松散散,任由裴文箫拿着温帕的修指游弋,她还在思索冯涔和俊书的问题:“靖之,你说要不把表姐一直藏在舟宅好不好?反正晋阳城的人都知,表姐在五年前都死了,这样表姐就不会受牵连了吧?” 裴文箫抚触着白柔的丰盈,已有些心不在焉:“天真,除非冯涔永远不娶表姐。” 是啊,表姐曾是靖安侯府的长女,大大小小的宫家筵席不知道参加了多少,见过她的人数不胜数,一旦小王爷登了皇位,他只要娶了俊书,表姐的身份就势必会被众人所知。 好难解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姜如倾的秀眉微蹙,她的脑中满是俊书今晚说的那句“我只想保护他。” 现下细细想来,这话底下是有着万般的无奈,表姐早就想到她和冯涔之间的天渊之隔了吧。 姜如倾一心只扑在那两人的艰难险阻上,还没注意到裴文箫早已是心猿意马。 男人的指腹游走在她柔若凝脂的玉肌,纤弱娇躯不含一丝一毫的多余,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该痩的地方痩,该满的地方满。 但看到她的皓腕被刑具磨得破了皮,又止不住地心疼。 裴文箫轻轻地吹着她的伤口,百般轻柔,像一片柔软的棉缓缓飘落。 姜如倾的心也像被大片大片的棉花包裹,软酥温化,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了娇.音。 裴文箫一顿,看着她双眸已是泛润,脸颊绯红,是可见的动了情,他自是像被点燃的星火。 可这真不是个好时候。 裴文箫俯身低语:“倾倾,你今天双手双脚受了伤,我们再忍忍好不好?” 他怕到时不受控,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必是万分疼痛。 姜如倾水汪汪地看着他,咬了下唇:“可我想……” 皓腕上的伤像蚍蜉在侵蚀,丝丝密密啃咬在她的心头,她急需转移心神,否则这一晚上都不能入睡,她定会忍不住去挠。 声音还有些微哑,带着不自知的魅,轻声说道:“靖之……” 那声软糯的唤,跌宕着男人的神.魂。 他是最知道她的,越是委屈的时候,越是想大汗淋漓一场,将她心中的郁结都通过泪水或是汗水排解出来。 她今日走这刑房一趟,确实是委屈大发了。 裴文箫温言道:“那我先用纱布将伤口缚住,然后用你教给我的办法好不好?” 姜如倾脑子有点昏沉,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他花样多么?她何曾有什么法子? 等他小心地将她的纤手玉足绕上透气的纱布,仔细地洗着自己的手时,姜如倾总算明白了他口中的,她的办法…… 脸不禁一红,她确实用这个办法帮过他,于现下的她而言,确实轻柔些。 待烛火燃灭,姜如倾混着雪凇冷香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那片在孟仁家后山上的森林,那里她曾和裴文箫决绝,可奇怪的是,梦里却没有人。 只出现了一棵小树,虽长得并不高,但却枝繁叶茂,珑璁蓊郁。 雾气重重,弥漫肆意。 雾却格外偏爱这棵小树,轻拢着,直到小树的枝叶渐渐舒展,雾席卷而来,将小树彻底地攀缠。 水汽氤氲。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7节 姜如倾就记得待雾气飘飘然退去之时,那棵小树最后滚落了满地的露珠……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倾倾:手法不错。 裴大人:礼尚往来。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68章 、咬伤 翌日一早, 成云斋内,四人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桌上用早膳,心怀各异。 裴文箫一眼就看到了冯涔唇上的伤, 眸色浮动,都是男人, 当然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只用两人能听见的低音, 轻声揶揄道:“冯公子昨日这酒喝得倒是不亏。” 冯涔面上还是一派的不羁, 也用气音道:“什么冯公子?以后你得叫姐夫。” 虽然昨晚那般憋屈,但他决不能在和裴文箫的口舌上落于下风, 毕竟他可是他的蒙师。 不过此话一出,惹得听力甚好的俊书在对面呛咳。 姜如倾没那么好的听力, 自是不知道那两人在窃窃私语什么,见俊书呕咳不停,忙递上巾帕:“表姐这是风寒了?昨晚没关好门窗么?” 俊书想到昨晚的关门窗, 神色倏地一红,接过帕子挡了挡脸:“多谢公主关心,俊书无碍。” 姜如倾小口抿着裴文箫投喂的红枣八宝粥, 笑道:“表姐以后就随靖之叫我倾倾吧,叫公主也太生分了些。” 她看向冯涔,这才注意到他那破了的唇角, 没多想,关心问道:“涔涔这是被蚊子咬了?” 怎么昨夜如此多事,一个感了风寒, 一个被蚊子咬破唇。 冯涔笑道:“倾倾慧极。” 他又转向白俊书, 面不改色说道:“熙园的蚊子毒辣得很, 俊书也得多加防范才是, 像我这般不小心被咬个大包可就不好看了。” 正在垂眸拨着蛋壳的俊书听了此话,手一没拿稳,那鸡蛋就骨碌碌地往冯涔那里滚了去,神容依然淡淡:“好,多谢冯公子提醒,不过蚊子也不是见谁就咬的。” 冯涔的修指握住鸡蛋,剥好蛋壳很是顺其自然地放入俊书碗中,举止温顺,但说出来的话倒是呛得慌:“是啊,下次遇到那不解风情的蚊子,一巴掌拍死比较好。” 这两人的哑谜一来一往,姜如倾却听得一头雾水,秀眉微蹙,看了眼裴文箫,后者的唇角微勾,眸底含笑,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两人唇枪舌战,忽然就明白了冯涔唇角的伤是从何而来…… 不由得想到她和裴文箫的旖旎,偶尔情.动之时,也会将对方的唇不小心弄伤,但也不会像冯涔这般伤损严重。 姜如倾的脸不禁一红,这两人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她还在这里进行遐思,那边的冯涔倒是酿了一晚上的气没处撒。 他想到昨夜的情景就恼得慌。 白俊书竟然将他一路扛回到熙园的东厢后,扔在榻上二话不说地走了! 寻常女子不应该弄碗醒酒汤,亦或是擦个脸,再不济说些宽慰之语么?这女人倒好,连薄被都不曾给他盖一下,门窗大敞着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 她难道不知,被夏风吹一夜,是有可能面瘫的么?! 夏风从窗外轻拂入内,冯涔脑袋已被吹得异常地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生气,白俊书说着要嫁给他,但对他就是毫不关心! 怒意于胸腔内环绕,他下了榻直奔西厢而去,一看那门窗紧闭的房间,冷笑了声,原来她也是知道关窗的,只是不给他关,更是来气! “砰”一声就将西厢门踹开,哪知白俊书早有所准备,双臂抱剑,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看着他:“还有何事?” 冯涔眉梢轻挑:“你偷窥我的一举一动?” 这样一想,刚刚的怒气消了三分,暂时原谅了她将他一扔了之的举止,至少她在关注他。 可白俊书实在太过实诚,懒懒说道:“我没那么闲,你在屋外的脚步声实在太大,吵到我了而已。” 冯涔是个向来温顺的人,从小到大和人吵架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他,但眼前的这女人实在是很能挑起他的心火,一次又一次,可他偏偏好像,没什么办法。 这让他更是气恼。 一掌孤灯。 冯涔抓起她的手,看向白俊书清冷的面色,未施粉黛,但矜贵气质更美得直刺人心,冯涔寒笑道:“白俊书,你在我父母亲面前发过誓,此生唯我不嫁,既然想做我夫人,你是不是该行使一下夫人的职责?” 白俊书懵了懵,她当时为了博取员外郎夫妇的信任,确实是有过这样的保证,竟忘了一时松了手:“什么职责?” 冯涔用指腹触着她冷冰冰的薄唇:“你说呢?” 酒意这才上了头。 白俊书即使从未与男子欢好,但这年龄也并非虚长,在当锦衣卫时,也听过不少荤话,看过不少案件,她已是明白他此刻的不耐烦从何而来。 她目光率真:“你若是有需求,可以去勾栏院舍,怕不干净,娶些妾侍放在家中也是无妨,我只是保护你,不会干涉你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他从遇到她,哪一天正常过? 冯涔眸光已是刺寒的锋刃:“夫人可真是大度,上赶着人去青楼,催着人纳妾,让我想想,我该怎么感谢你的体贴?” 可他的语气不善,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完全听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感谢之意。 白俊书从他的掌中脱了手,往后退了退:“早些休息就是报恩。” 话毕就往内室走去,却被冯涔一把拽回,按于墙上。 白俊书看着这人眸底猩红,像是要喷涌而出的热血,他本就长得风流,眼尾泛红更显恣意,她其实是可以挣脱的,但她此时竟好了奇,这待人游刃有余的冯公子耍起酒疯来会是什么样。 她说道:“你若是无法排解,那就去洗个冷水澡,我可以帮你备水。” 冯涔轻嗤:“你可真是好心。” 他的目光再次直视在她的秀鼻之下,修眸深邃,勾转着煽惑的魅挑,但嘴上依然是不饶人,冷哼道:“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狗屁言论。” 俊书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两片温软抵上了她的唇,羽睫轻颤。 这和他上一次在客栈吻她很不一样,那次他十分温柔,当然或许是想迷晕她,才使出了百般解数,但今日的吻,却充满着霸道,带着强势,像是在迫切地汲取着什么。 原来酒是甜的。 她见过她父亲声色犬马地用酒待客,也看过官员醉酒之后的丑态毕露,酒在她的认知中,是工具,是堕落,是苦涩的。 今夜才知,原来,酒竟是甜的,难怪能让人上.瘾。 喝酒误事,长这么大,俊书却从未饮过酒,她克己守礼,从不踏出自己的界限之外,纵使在当下,那浓郁的酒香漫上了整个唇齿之间,她还在恍惚,这或许是保护之余的代价。 他是债主,是她一辈子偿还不了的罪。 她倒是能理解冯涔心中的苦闷。他说得没错,是她死缠硬磨要嫁他,他本就不想娶她,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保护在他身侧的法子,若是他实在不喜,大不了等妾侍进来后,抬做正妻,她也是没意见的。 白俊书觉得自己可以稍许宽纵他的郁结,毕竟年纪摆在这儿,血气方刚的少年,她比他年长几岁,也是能理解。 贝齿被撬开之时,她才猛然回神,不可再越界了,纵容也得适可而止。 白俊书很是狠心地咬了他的下唇,听到他从喉间的闷哼,方才松了口。 “下不为例。” 她的面色已如往常般孤傲,但声色中还有着刚刚亲密时的喑哑,或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有些发窘,二话不说往内室走去。 冯涔单指抹过唇角的血,在指尖捻了捻,他放肆后的心境竟比之前更空无,愤怒到无力,怎么会有这样冷漠的女人? 还说下不为例?! 酒已醒,血已凉,冯涔气笑,甩了甩袖袍,大步迈出门槛,明天若是她不开口说话,他决不会理她半分。 刚走至一半,阿愉屁颠屁颠地滚在他的靴侧,溜圆的蓝瞳在深夜更是泛着琉璃般的光灿,但却未看向他,而是冲着西厢“喵呜”了声。 冯涔回头看了看,那房门敞着,风被吹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那人听力这么好,怎么听不到门响? 他才不管这门关还是开,明天风寒还是风热也是她自找的,这般想着往东厢又走了两步,但脚边的阿愉却用小猫爪勾了勾他的衣摆。 冯涔喉结微滚,他绝不是关心她,他是看在阿愉的面子上才去关门的。 俊书还在内室思忖着刚刚莫名其妙的吻,和杂乱无序的悸动,她摸不透,想不通,就听到外间的噼里啪啦,费了好一番工夫的关门声。 …… 冯涔吃着水煮蛋,唇角的咬破还有些牵扯地疼,思绪从昨晚拽回。 裴文箫喂着姜如倾,看她粉腮鼓鼓,目光缱绻,但却不忘调侃冯涔:“熙园枕水而建,确实蚊子多了些,不如今晚挪到和园,那里晚上清净,我之前住那,现在总归是闲置的了。” 这话暗戳戳地透着甜腻,暗讽他和姜如倾双宿双飞,他孤家寡人? 冯涔被蛋黄所噎,脸色红涨,白俊书忙递水过去:“不必费心搬,蚊子定会避着冯公子走的。” 冯涔刚缓解一点,再次被呛咳,他的修指颤颤地指着白俊书,这人是不是想气死他,然后省得保护他了?! 姜如倾觑了裴文箫一眼,忙换了话题:“涔涔,商地的施工这两天辛苦你了,你现下是小王爷,我可不敢再麻烦你,接下来我去监工。” 冯涔还未答,裴文箫倒抢了先:“不行,你的手脚都受着伤还得好好休养,我再派个人给你。” 姜如倾摇了摇头:“你要解决的问题已经够多的了,等马副将醒来,还有得是你忙的,这点小事哪轮得到你来安排。” …… 两人又一阵推诿,语气不卑不亢,可明里暗里都是对彼此的关心,直到冯涔停箸,不耐开口:“够了啊,瞧不上你俩的腻歪劲,倾倾你就继续做你的甩手掌柜吧,本小爷左右无事,替你把关。” 姜如倾正色道:“什么叫左右无事?你不打算站出来?” 冯涔用余光不经意地看了眼白俊书,抿了抿唇,未发一语。 姜如倾和裴文箫四目相对,她心中已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果然和他们昨晚料想的一样,冯涔不会舍下表姐。 白俊书瞅了瞅这三人的神色异样,她还尚不能明白这三人的想法,她以为是少了羊脂白玉扇,忙从袖中拿出玉扇放在冯涔手上。 起身垂目拱手道:“这把玉扇可以物归原主了,小王爷想去给宁王府报仇,我绝不阻拦,若是有人要杀你,我会解你后顾之忧。” 冯涔也起了身,漆眸含霜:“那你知道靖安侯府会如何?” 白俊书目光坦诚:“知道,谋反者凌迟处死,家族年龄十六岁以上者处以连坐,处以绞刑。” 她父亲靖安侯爷蛊惑先帝,放火烧了宁王府,杀害皇族,现下又有袁复的招供,这靖安侯府的谋反罪是跑不了的。 冯涔的心被她的坦荡割伤,逼近她几许:“那你知道自己是何下场?” 白俊书抬眸,神色凛冽,眸中如淬了星火般澄净,字字铿锵:“我知道,我也会死。” 作者有话说: 俊书真的很好啊,她除了对男女之事上弄不明白之外,其他的事都很通透。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8节 冯涔:栓q.....遇到了比裴文箫还难教的学生。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69章 、顾景 ——“我知道, 我也会死。” 俊书毫不避讳地说着“死”这个字,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心颤了颤。 但她的言辞间实在太过冷静,好像就在说一件稀疏寻常的小事, 冯涔觉得这口吻过于熟悉,就和她每次说着“我要和你成亲”是一样的, 没有跌宕起伏, 没有任何波澜。 他听她如此荡然, 脸上像被抽疼, 更显气闷,惨淡地笑道:“你倒是很明白。” 只有白俊书手上有袁复的招供, 若是想要将靖安侯府一网打尽,她必须站出来将她父亲——靖安侯爷的罪证全盘脱出, 有什么比亲生女儿的招认更有说服力的呢? 可这就意味着五年前的白鹭未死,她还是靖安侯府嫡女,纵使她是真相揭发之人, 但按照魏国律法,依然得判为谋反连坐。 处以绞刑。 白俊书说道:“我会保护小王爷到靖安侯府倒台时,直到……俊书自己入狱。” 语气平缓, 却是字字直刺人心。 姜如倾的后背陡然一僵,她实在难以想象,面前这般清冷的女子, 被剥除衣冠,拉断脖颈,身首异处的情景。 可她对于生死实在是太从容了, 她的心中太干净了, 让姜如倾想到了裴文箫, 他们身上都有铮铮铁骨的赤胆忠心, 这种大气坦荡的血脉应是死去的前镇国公传下来的,一切所为,均致良知。 可表姐又有何错? 为了靖安侯爷的一句话,就义无反顾地踏上齐国,背井离乡五年,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地站在冯涔一边,护他左右,不愿再踏进靖安侯府半步。 她在此刻真正明白了俊书护小王爷的决心。 姜如倾起身,握起白俊书的手,明明才年长了几岁,可她的手却不似同龄女子的细弱柔嫩,有着多年习武的薄茧,姜如倾心疼地抚了抚道:“表姐,事情也还没有那么悲观,我们先将白束拿下,他们没了顶替小王爷的人,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裴文箫也在一旁点了点头,斡旋道:“有我和小王爷在,保你这条命,应该不是难事。” 冯涔拿起玉扇,往外走去:“别拉上我,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就由她去。” 刚好撞见从屋外匆匆跑进的孟仁:“主子,马副将醒了。” 一行人匆匆赶了过去。 马副将见裴文箫来了,忙起身,却不免扯动伤口,一阵闷哼,胸前的纱布又被鲜血渗透。 裴文箫忙按下他:“躺下说吧,别折腾了。” “是我对不住夫人,”马副将看了眼姜如倾双手缠缚的白布,声色哽咽,“让夫人受苦了。” 姜如倾上了前,笑道:“马副将,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有你在,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是倾倾要多谢副将的救命之恩才是。” 裴文箫揉了揉眉心:“这事我也有责任,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们派人去救侍役的母亲和妹妹之时,就已经打草惊蛇了,白束定会在途中杀了侍役灭口。” 马副将不解:“打草惊蛇?” 姜如倾捋了捋思绪:“靖之,你的意思是,暗卫去柴房营救之事被白束发现了,所以才会发生之后的京兆尹拦路?” 但他们不能直接杀侍役,毕竟侍役是有罪之身,所以刚好有个“她打白涟”的事由做借口,知马副将豪仗,定会死死护住她,混乱之中就杀了侍役,导致西渠缺口的人证彻底被毁。 白束真是好谋略,算准了每个人的反应,每一步都极稳地踩在他的棋局里。 而顶着“她打白涟”的名号下,姜如倾被押进京兆府,白束当时以为她是真正的小王爷,又想顺藤摸瓜,拿到玉扇,若是她那时候没将羊脂白玉扇给俊书,恐怕白束现在就已经举扇造反了。 裴文箫听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道:“或许他的筹谋比我们想得更早。” 那顿姜如倾请白束吃的饭,应也是在他的筹划中的一步,他算准了裴文箫会在场,所以冲他放了烟雾弹,提前预警,他就是小王爷的事。 他根本就算准了裴文箫不会与他一起谋反,但如果裴文箫知他是小王爷的话,恐怕会在他谋反路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白束,唯一算漏的事,姜如倾不是小王爷,而是个女子。 她是他的意料之外。 姜如倾面色苍白:“那些暗卫怎么样了?” 还有侍役的母亲和妹妹…… 裴文箫摩挲着她的手背,将得知的情况说了一遍。 早间的时候,品山来过一趟舟宅,将柴房的情景大体描述了一番,暗卫去救之时,已是晚了,两人已是衣不蔽体,惨不忍睹。 他们牺牲了十五名暗卫,才将侍役的母亲和妹妹的尸体带出来,好好埋葬了。 姜如倾的喉中犹如哽了个异物,上不去下不来,扶着个椅子,勉强坐下。 裴文箫那时就料到白束是不会让这母女俩活着的,如果不是她的妇人之仁,不是她当时的满脸遗憾与不甘,靖之也不会派出二十名精锐去营救。 那十五名精锐就不会白白牺牲了。 姜如倾眼眶泛红,她忍了忍,喉舌滚烫:“马副将,那侍役的供词呢?” 马副将看了眼站在后面的俊书和冯涔,欲言又止。 裴文箫温声道:“自己人,说吧。” 马副将才回:“禀大人,关进京兆府后,我怕他们要搜身,就将供词藏在地牢的砖缝中,西面靠墙根的第四块砖内。” 姜如倾再一次哽塞,他们去救马副将出来时,他已昏迷,双手双脚束缚被去了衣,想是已搜过了身,这简直是侮辱,血肉翻飞的刀伤还历历在目,她心中发了狠,定要将白束送上断头台。 白俊书提了提佩刀:“我去拿回来。” 冯涔一把拉住她:“你做事能不能别那么冲动,先听听靖之怎么说。” 裴文箫的修眸漆黑,深不见底,思索道:“京兆府的地牢铜墙铁壁,比齐宫的诏狱还牢固三分,周围潜藏死士,硬闯只怕有去无回。” 姜如倾附和道:“靖之说得没错,而且我看那牢笼都用铁柱镶焊,门锁是机关三色铜锁,没有钥匙的话,即使进了京兆府,也恐难进入地牢。” 裴文箫点点头:“是,且不说能不能找到钥匙。光说那机关三色铜锁,乃是京兆尹顾宣的长子顾景所作,锁轮上有图纹转环机关,把钥匙卡.入后,依次旋转转环,只有特定的组合才能让锁鼻通过,所以即便有了钥匙,也极难打开。” 顾景睿智过人,姜如倾前世也有所耳闻,市面上的精巧机关均出自他之手,任职工部侍郎,但此人清冷得很,晋阳城里有两大冷面少年,一是裴文箫,其二就是顾景。 小室内一时无言。 困难重重,进京兆府难,找到钥匙难,打开门锁进入牢房内更难。 半晌,俊书羽睫微颤,开了口:“我去找顾景。” 众人皆看向她,冯涔的眸色深了深。 裴文箫摇头:“表姐不可,虽他自小与你定亲,且对你还有执念,但顾景和白束交好,我怕他也是靖安侯府的幕僚之一,你去了太冒险。” 裴文箫和顾景交往不深,不知道他为人如何,只是知道每次表姐来镇国公府练武之时,身后总有个小尾巴对她送吃送喝,等她下学,那个尾巴就是顾景。 对谁都薄情的人,却对俊书格外好,甚至于在俊书“死”后,他对白束都照拂七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他熟知的白束都是伪装的,更何况是他不知的顾景呢?谁知道面具之下是何种模样。 裴文箫不敢让表姐去涉险。 白俊书下了决心:“总得试试,而且我倒是相信他并不知道白束等人的阴谋。”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顾景身上,他们必须通过顾景进入京兆府的地牢,找到侍役对白束恶行的供词,尽快提交给大理寺,这对掰倒靖安侯府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冯涔握住她的皓腕,冷声道:“你们至少五年没见了吧?万一他没你想得那么好,那我们的计划都会被曝露,物证就会被毁,他再反咬你一口,擅闯地牢,你该怎么办?” 白俊书抬眼凝向他:“顾景不会,我信他。” 她的眸色澄净透彻,那目光有太赤诚的信任,明晃晃刺着冯涔。 事已至此,也无他法,他们就只能由俊书去会会顾景了。 第二日的飞鹤居内,暮色四合。 俊书换下了劲装,穿了一身绛色纱复裙,带着帷幔坐在窗边。 而姜如倾他们就坐在相邻一桌,中间仅有锦纱屏风相隔,可以听到他们相谈的对话,若是那顾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可以第一时辰救下表姐。 “表姐穿裙裾好好看啊。”姜如倾由衷赞叹。 平时俊书的衣裳虽飒爽,但却让人忽略了她的柔美,今日这身,该满的地方满,该细的地方细,夏风微拂,轻轻吹动她的帷幔,露出一张清冷矜贵的玉容,让人挪不开眼。 冯涔顺着话就看了一眼,呷着茶:“还算尚可。” 姜如倾抿唇偷乐,真是嘴犟,明明在马车上就一直盯着人家表姐看。 裴文箫看她言笑盈盈,眸底像洒了星辰,自己的嘴角也不经意地上扬,在桌底下忍不住捏着她葱白纤细的手指把玩。 楼梯传来脚步声,裴文箫方正了正色,沉声低语:“来了。” 姜如倾抬眸,只见一翩翩少年着绛色衣袍,目射寒星,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凉薄气息从台阶上缓缓而来。 原来这就是顾景呐。 确实长得玉树临风,但比裴文箫还是略差点,这般看着想着,指尖却一痛,就见边上那人醋味十足地盯着她,唇语示意她不要再看别的男人了。 姜如倾捂嘴拢笑,完全无视了裴文箫的挑眉警告,赶紧看向屏风后头,她很怀疑长成这般六亲不认的顾景会帮忙,也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以前会做表姐的小尾巴? 只见顾景走至窗边,本是沁寒的双眸马上像化了雪的一汪春水。 俊书起身,轻掀纱幔,娇唇微启:“顾景。” 被她这般唤着的人完全不似刚刚那般冷漠,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声色发颤,语气是满满的情.愫:“俊书,我好想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冯涔要提刀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第70章 、尾巴 抑制不住的开怀漾入耳畔, 顾景将俊书搂得更紧:“我就知道你没死,俊书,我等你五年, 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总算让我等到你了,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尾音还有些抽噎, 惹人心疼。 当姜如倾还在这里喟叹凄美的重逢之时, 有人已经脸色铁青,失了控要站起将屏风踢踹。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69节 裴文箫忙按下冯涔, 闷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和姜如倾赶紧一左一右坐于冯涔两侧,一个递着茶, 一个轻拍背,平息着他的怒意。 冯涔喉腔冒火,白俊书明明说着要嫁给他, 可他亲她一下,就被她狠狠地咬了,而她却抱其他男人抱得这么紧?! 白俊书莫名有些心虚, 觉得手心发烫,忙将顾景推远了些。 “坐下说吧。” 她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这倒是让冯涔好受许多。 顾景点点头, 见俊书落座后,忙将自己的椅子从对面移过来,偏要和她坐一侧, 还使劲地往她那里贴靠。 说着亲昵的话:“俊书, 你都不知道, 我昨日下值回府, 一看到你放在门童那的信笺,吓了一大跳,但更多是欢欣,这天下也没有女子能将字写得这般飘逸了,定是我的俊书回来了。” 语气中是满满的娇宠,姜如倾听得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总算明白了这小尾巴一词绝不是空穴来风,昨日还想笑话裴大人竟会用如此软萌的词去形容一个男人,但今日所见,才知这词描述得有多贴切。 太黏人吧! 姜如倾余光瞥见冯涔又要站起,忙掩下笑意,递上茶水:“无稽之言勿听。” 冯涔接过,猛灌了两大杯茶,方才停下。 姜如倾瞅着他的面色也不似往常的风流,泛着满满的绿光…… 还好表姐把持得住糖衣炮弹,淡声道:“去对面坐好,我有事和你说。” 顾景倒也乖巧,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还主动斟茶,贴心地先自己抿了口,试了试茶温,悦声道:“不冷不热,飞鹤居的茶倒也还算入得了口,你快尝尝。” 俊书“嗯”了声,配合地浅抿了口。 顾景在对面一脸满足:“俊书啊,你怎么五年不见了还这么好看,不对,是越来越好看了。” 谁都爱听溢美之词,姜如倾看了眼一直灌自己茶水的冯涔,想到涔涔之前也是很会说话的啊,怎么遇到俊书就不会了呢?像个笨拙的小犬,越想靠近越怕靠近。 爱真是让人惶恐又着迷。 她又偏头看向屏风后的那桌。 白俊书神色依然很淡漠,完全没在意眼前的男人在夸她这回事,说道:“顾景,我这次回来,还没回府,只见了你,希望你暂时先不要将我的行踪告知给靖安侯府的任何人。” 她想先给个警示,听听他的想法。 哪知对面的人喜形于色:“这么说俊书回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么?” 俊书总觉得他这理解怪怪的,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看着他亮澄澄的眼睛,点点头。 顾景一把握过她的手:“我就知道你这么些年最放心不下我。你忘了,我以前对你说过,俊书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永远是俊书的身后人,所以你要我保密,我自是一个字也不会说。” 姜如倾在一侧都要感动地热泪盈眶,她有些想倒戈站顾景和表姐了,谁不爱温柔的人呢? 当她满心眼都扑在他们那一桌之时,中间的人一个没注意就起了身。 裴文箫自然也没留意,他的眼神都盯着姜如倾,看她在肆无忌惮地看另一个男人,竟然还看哭了?! 真是离了个大谱,他的女人竟然在为其他男人哭? 等他发现冯涔满腔怒意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制止不了,只能看着冯涔往屏风后面走去。 姜如倾回过神来的时候,冯涔已经走到了那桌面前。 只见他冯涔狠狠地拍开了顾景握着俊书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刚刚有其他桌陈诉,说您对这位小姐举止不雅,还请您多多注意,不然小心我将您轰出去。” 明明是笑着说的话,却让人听得牙根打颤,不寒而栗。 顾景的神色马上冷了下来:“新来的?” 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伙计,客人在这相谈甚欢,却被他如此不识相地打扰了。 姜如倾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冯涔这风流不羁的贵公子哥,竟然被说成了店家小二,她实在是佩服顾景。 不过倒也不能怪顾景看岔,或许飞鹤居常年侍奉的都是达官显贵,所以伙计们的穿着也不似其他寻常酒家那么随意,都是青衫锦衣,乍一看,涔涔今日的这身绿袍确实是有伙计之嫌。 而且还格外地应景…… 冯涔浅笑着看向俊书:“我是新来的,的确没有旧得香,小姐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这话意味不明,听在知道的人耳里,却是充满了失落。 裴文箫轻咳了声,姜如倾偏头看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换了下,她马上会意,起身往屏风后头走了去。 铜锁机关是极隐秘的事,顾景定不会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转环组合,所以必须要将冯涔拉开。 而顾景认识裴文箫,他不好出面,只能由她来做这件事。 姜如倾拉过冯涔的衣袖,欠身赔笑道:“抱歉抱歉,家弟喝了点小酒,有些醉了,为了以表歉意,今夜二位的食费我包了,二位随意。” 话毕就赶紧拽走眼神黏在俊书的冯涔,小声低语:“你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啊,怎么回事?” 冯涔气极:“那人都牵她的手了。” 话中竟听出了委屈,原来是醋大了。 姜如倾本想责怪的心也软塌了下来,未再言语。 两人落坐,裴文箫将八折锦纱屏风完全展开,彻底将他们这处挡得严严实实,夕阳的光影透进来,外界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影,但他们依然还是能看到俊书那桌,清晰可见。 冯涔还在气恼,裴文箫轻声笑道:“冯公子若真是看不了,去楼下踢几个醋坛子再上来。” 冯涔觑了他一眼,这人现在是春风得意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齐宫宫宴上,看他和倾倾互动时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冯涔凌迟个千刀万剐一样,又是对他扔石头,又是说着不着调的醋话,动静可比他大多了。 姜如倾递上茶:“还是喝茶好,修身养性。” 冯涔接过,看着那滴翠的嫩芽翻飞,这也太绿了些…… 隔壁那桌也有了动静。 顾景担忧道:“俊书被刚刚那疯子吓坏了吧?” 疯子?俊书轻咳了几声,她能想到那人听到此话,定是脸色泛青,竟觉得好笑,在别人面前总是温润如玉的冯公子,在她面前似乎很少有平静的时刻,老是被她气得上蹿下跳。 “俊书在笑什么?”顾景也嘴角上扬,漆眸亮闪地看着她,“是因为见到我这么开心么?” 白俊书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下压了压嘴角,也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含糊地应了声嗯,慌忙盖过,将话锋一转:“顾景,我找你是想问你个事。” “俊书尽管直说,我定言无不尽。”顾景肃了肃面色。 白俊书说话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没有那些客套,直截了当道:“我想知道京兆府地牢的门锁如何开。” 她的星眸明仁,极少有像寻常女子那般羞涩之情,但也正因如此坦荡,更显神清骨秀。 隔桌的姜如倾此时也听到了俊书的问话,心砰砰直跳,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表姐真是勇者不惧,毫不寒暄地直奔主题,这留下的把柄也是致命的。 咱就不能循序渐进么。 这边的三人屏气凝神,那边的俊书见顾景一直未回答,心里也有了不安。 但说出的话依然是语气淡淡:“你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话都说出口了,怎么能当没说?” 夏风轻拂。 隔桌一听气氛不对,正欲站起之时,就听到顾景继续笑说道:“当然没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又缓缓地坐下。 白俊书也被他的这一大喘气吓了一跳,但听他答应地如此痛快,又复问了次:“顾景,我问得可是机关三色铜锁。” 这是京兆府最牢不可破的机密。 顾景点头:“我听到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顾景觉得自己只要一见到俊书,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都想捧给她,什么都会应下她。 他毫不犹豫地从筷筒内拿出一根箸,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铜锁的样子,顿了顿:“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白俊书颔首,他有疑惑才是正常的,如此隐秘的机关,换做谁也不能平白告知,她猜他想问,为什么要进地牢。 她在心底编纂回复之时,顾景含笑问道:“俊书回来就不走了吧?” 饶是再怎么镇定的白俊书,听到此问题也诧异了下,愣了愣:“就这个?” 顾景笑应道:“就这个。” 白俊书讶然,但还是乖乖作答:“不走了,不过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去地牢?” 顾景浅笑:“我不会逼你说自己不想说的事。” 白俊书一哽。 他指了指桌上的三色铜锁,闻言道:“俊书没去过地牢吧,你若去了,必能解开这机关。” 白俊书往他所指的方向的看去,机关的图文组合竟然是一只鹭,一本书,和一颗红豆。 顾景的修指挪到红豆:“是相思。” 只要将这锁轮上的图按桌上所指示的方向一一对应,机关即解,每开一次,就是相思一回。 顾景缓缓开口,声色哽咽:“俊书,不走了的话,和我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三人在隔桌看实时直播,弹幕来袭。 倾倾:顾景好奶好萌啊呜呜呜 裴大人:我不萌还是不奶? 倾倾:您自个儿觉得呢,裴大人..... 冯涔:心已碎成二维码,勿call 顾景:碎碎平安。 ...... 第71章 、凌乱 姜如倾和裴文箫互看一眼, 默契地按下了冯涔,任他在座位上苦苦挣扎。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0节 “你们俩给我松手!”冯涔气极,“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 什么无稽之言勿听,我再不过去, 他们俩都快再续前缘了。” 屏风隔影不隔音, 裴文箫怕冯涔的乱言会干扰隔桌的进程, 更怕他乱动之中碰到倾倾的手伤,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他后颈狠劲一劈掌, 打晕了。 冯涔这下彻底没了念想,如一潭死水般趴伏在木桌上。 隔桌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顾景看俊书似是有些心神不宁, 余光总若有若无地扫屏风,柔声宽慰道:“别怕,估计又是刚刚的疯子, 应是喝大了。” 白俊书呷了口茶,点了点头:“对了,这机关铜锁还要钥匙是么?” 她特意跳过了顾景的话, 那么含情脉脉的话语,却令她没有多大感觉,她向来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感。 但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 当她对冯涔说这“和我成亲”,那人是不是也是与她此刻一样的麻木心境,所以才会躲着她? 顾景见状, 知她不愿再谈姻亲, 也很体贴地没在那个话题继续纠缠, 顺势说道:“是, 不过钥匙在我父亲手上,无第二把。” 俊书感谢他的心细,但听到钥匙的下落,心里咯噔了一下,可仍然淡声说道:“好,这个我来解决,今天多谢你了,阿景。” 只要知道钥匙在何处,她总是有办法的。 顾景见她就要站起离开,拉住了她的手,苦笑道:“俊书,你这公事公办的作风还真是一点没变,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解决?” 白俊书从他手中轻轻抽离:“阿景,这不用你管。” 顾景有些无奈:“是啊,你走了五年不要我管,我们的联姻没了不要我管,俊书,你怎么对我就这么狠心?” 白俊书又坐了下来:“阿景你别误会,那是你的父亲,我不想你被牵扯进来。” 顾景眸光微闪:“俊书,从你问出锁环机关开始,我就已经走进来了,我虽然不问你去地牢所为何事,但这件事最后肯定会查到我身上,毕竟知道机关的除了我和我父亲,也无他人。” 白俊书羽睫轻颤:“兹事重大,我不想你受牵连,你放心,我会做到不留痕迹的。” 虽然她是去拿白束恶行的供词,但私闯地牢是重罪,至少在这件事里,顾景是无辜的,他不该被捆绑进来。 顾景摇了摇头:“俊书,你知道地牢里隐藏了多少死士么?这事和白束有关吧?” 白俊书诧异道:“你知道?” 顾景漆眸幽黑:“他和我父亲在做什么,我并不知情,但我知他昨日被裴大人打得昏死过去,外界传闻是因为裴大人的外室舟公子,昨日的京兆府门口多人所见,那舟公子乃女扮男装,生得是人间绝色。” “说是裴大人和白束争风吃醋,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不过我想应该没那么简单,父亲送白束回靖安侯府后就一夜未归,且从府上调遣了不少的死士在京兆府周围,你去,就是送死。” 他此刻的语气倒像极了传闻中的生性凉薄之人。 姜如倾听得后脊背发寒,看来他们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他们带侍役回晋阳,就意味着供词定在他们身上,而在这一行人中,马副将最得裴文箫器重,毫无疑问,供词只能在他身上,可白束等人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搜出来,自然会猜测供词被马副将藏在地牢某处。 但听顾景的意思,顾宣在地牢附近布置了一晚上的死士,应是还没找到。 姜如倾偏头,对裴文箫低声分析着自己的猜想。 裴文箫沉吟片刻,方说道:“未必,有可能是请君入瓮。” 供词有可能被顾宣找到并销毁,而他们安排死士是因为就是在等着裴文箫等人,届时就以私闯地牢反咬一口。 而西渠的人证、物证均毁,他到时候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姜如倾轻呼:“那这地牢我们还能不能闯?” 裴文箫手握白瓷杯,抿了抿唇角,也在沉思。 姜如倾凑过去,眼波流转:“可他们不知我们手上还有底牌——小王爷。” 不闯地牢,想要掰倒靖安侯府只能靠冯涔了。 裴文箫摇了摇头,看了眼趴在桌上的人:“他还没做好准备,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之时,等等他吧。何况这步棋不能下得过早,否则我们太被动。” 姜如倾秀眉微蹙,那如何是好。 裴文箫看她的后颈肌如白雪,忍住捏捏的冲动,挪了挪眼神:“这一步棋,我们只能靠顾景。” 顾景?姜如倾看向屏风。 隔桌的谈话也陷入了僵局,白俊书在思索着顾景的话,若他所说的是真的话,那此番进入地牢确实是凶险无比。 顾景看她娥眉淡拢,碧潭般的明眸若有所思,他的心紧了紧,说道:“俊书,我帮你。” 只有他能帮她。 “你帮我?”俊书还没从刚刚的话中回神,面色竟显了些许娇慵,“你怎么帮我?” 顾景看着她难得的娇憨,心头颤了颤,又恢复了那般浅笑晏晏的模样:“你当我媳妇。” 真假难辨。 白俊书正不知怎么回复之时,就听到一声“不行”,声色响亮,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竟是趴伏在桌上的冯涔说出的。 姜如倾看向他,明明双眼紧阖,嘴中却喃喃着:“不许牵手,不许拥抱,不行就不行。” 原来是梦呓了。 但隔壁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不行”给震到了。 白俊书窘迫地笑了笑:“好像还是那个人。” 顾景也点了点头,他明显地看到俊书长吁了口气,掩下心中的失望,笑道:“你别怕,我是让你假扮我一日的佳偶。” 原来顾宣一直不满顾景呆在工部,没油水也没前途,想把他调任到京兆府来,为了让他提早熟悉,便要求他每逢十就得来府内值守,而顾宣当晚则会去靖安侯府议事。 明日就是七月二十,也就意味着明晚是俊书行动的最好时机。 “明晚酉时三刻,你就带着帷幔来给我送晚膳,我领你进去。” 这确实是比她硬闯要好得多,白俊书问道:“但你领我进地牢的话,他们不会怀疑么?” 顾景笑言:“就是要把你带进地牢,才不会让人生疑。那铜锁是我一生得意之作,自是要给你看看的,这般才不显奇怪。” 外人皆道他性子孤僻,只喜机关之术,若是突然之间约会赏花反倒可疑,而将喜欢的人带到地牢,赏三色铜锁才更像他的作风。 顾景补充道:“俊书,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无论何人靠近,你都得收起你的武功,从进入京兆府开始,会有无数人盯着你,你要时刻记得,你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白俊书点了点头,她定会好好配合,至少不能将顾景搭进来。 但有一点她尚且不明,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要帮我?那为何还要将三色铜锁的机关告知于我?” 顾景浅笑道:“因为你想知道。” 因为你想知道,所以我所有的都可以告诉你。 他的确是在俊书提出地牢门锁之时,就想好要怎么帮她了,但还是想将最得意的作品告诉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相互辞别。 在回去的马车上,姜如倾还在赞叹顾景的君子之风:“秋水为神玉为骨,表姐,顾景这男人绝,对你是真好,我总算明白了你昨日为何那么笃定他会帮你。” 边上的另一男人脸色已然发沉,隐在晦涩不明的夜色中。 白俊书点了点头:“我从小到大没几个好友,他算其中之一,我们一起长大,还算熟知,不过他能如此尽心尽力帮我,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姜如倾笑道:“世间多情的人有之,说场面话但背后捅你一刀的人也很多,但像顾公子这般重情重义,满心只为你的男子其实并不多见,表姐为何不考虑一下?” 车轮辘辘。 白俊书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冯涔:“我和顾景的姻亲在五年前就随白鹭的死作废了,此生绝不可能。” 姜如倾略有惋惜:“表姐,如果你是因为要替靖安侯府赎罪,大可不必牺牲自己的幸福,小王爷我们会替你好好守护,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她已重活一世,知道委曲求全并不能带来圆满。 白俊书顿了顿:“如倾谢谢你,你不用觉得我委屈,不知为何,可能是靖安侯府欠他的太多了吧,只有呆在他的身边,我才能感到心安。” 他就是小王爷冯涔,现在正半卧在马车上,眼尾的风流在睡颜中不显,反倒看上去是一派清儒。 姜如倾了然,没点破她这份心思,打趣笑道:“那真是可惜顾公子了,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还差我们家靖之三分,但听完你们俩的对话后,方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他在我心里的地位陡然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哦?上升了几个台阶?”隐在暗处的裴大人开了口,“是三个么?” 这醋坛子是说翻就翻。 马车在舟府门前停下,俊书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酸味浓浓,忙将冯涔扛下了车,转而就不见踪影。 姜如倾也赶紧跟着就要下去,却被裴文箫抓住裙裾的云袖,一把拽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按坐在他的修腿上。 马车内的壁灯已暗了下去,但两人之间的气息却涌了上来。 车室内浮动旖旎。 裴大人轻捏着她雪白如凝脂般的后颈,闻着从她体内溢出的暗香,丝丝缕缕勾着他,要将她在此凌乱。 裴文箫近她几许,贴耳低语,如蛊的声色传来:“说说,他怎么就在你心里了?”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来了,带着踢翻的醋坛子来了~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呀~感谢在2022-04-24 16:00:22~2022-04-25 22: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回屋 ——“说说, 他怎么就在你心里了?” 裴文箫的修眸内已是暗涌翻动。 “谁……啊?”姜如倾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懵晕,脑子慢了半拍,问出后就想到了, 是她说上升了几个台阶的顾景。 她抿嘴偷笑,“靖之, 你也太会断章取义了吧。” 她明明说得时候毫无暗昧之意, 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 竟有不清不白的扑朔迷离。 裴文箫轻拍下她柳腰下的盈润, “断章取义?那是谁说的顾景重情重义世间少见?又是谁说的顾景这男人绝?” 这人的脑子也太好使了,只字不差地能将她的原话重新说了一次, 姜如倾听着耳热,赶紧制止。 “那不是场面话嘛, 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姜如倾杏眸微嗔:“裴大人的过耳不忘才真正令人拍手称绝!”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1节 她素来是会说好听的。 裴文箫轻哼:“那句句实心实意可听不大出来是场面话,何况他本人都不在场,你替他撑什么场面?” 微风吹动了窗帷, 府前慵黄的灯笼烛光落进车室,两人的姿态婉绻,如同交颈的鸳鸯。 姜如倾偏头, 看裴文箫平日里冷若冰霜的俊容,此时竟因吃醋有些绯红,实在是可爱得紧, 忍不住在他脸上吧唧一下,“裴大人呐,您家祖籍是山西的吧?” 裴文箫心中的烦闷被这小嘴一亲, 消解了大半, 又听姜如倾突然这么一问, 倒还真努力回想了一下, 认真说道:“不曾,据我所知,从曾祖父开始,应当就在晋阳城了,怎么?” 姜如倾双手攀绕上他的脖颈,笑道:“哦,我还以为老陈醋是裴大人家的祖传秘方呢。” 她的笑声如铃铛,清清脆脆,浸透进裴文箫的后脊梁,阵阵酥麻。 他愣了愣,待她的笑意停歇,方才醒悟,她是在笑话他吃醋呢。 可他心头被她的笑靥填满,已是一点恼意都没有了。 但他哪能这么轻易饶了她,掐了把嫩出水的柳枝,佯装薄怒道:“胆子大了啊,都敢取笑夫君了。” 姜如倾纤细如粉藕般的手臂往他的颈紧了紧,宽慰道:“这可不是取笑,公爷,你得想通些,古话说生活就是开门七件事,那倾倾的日子自然也是围着这七件事转,不就是茶、米、油、盐、酱、你、茶么?” 话毕,裴文箫还未察觉,她自个儿倒被逗笑了。 开门七件事,茶米油盐酱醋茶,她偷梁换了柱,将醋换作了他。 裴文箫唇角微勾,修指往她的裙裾内拢去:“看来今晚对你这罚是避不过了。” 姜如倾的面色一红,刚刚笑得有多嚣张,现下就被拿捏地有多怂,忙按压住他肆动的手,伏在他的耳侧,低声嗫喏道:“回屋。” 裴文箫轻笑了声。 他本只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她,但听她这样娇柔呢喃,便再也顾不得了,呼吸一重,声□□哑:“好,听夫人的,我们回屋慢慢算这笔账。” 姜如倾向来是算账的好手,可今夜的这笔账却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直到天色启明方歇。 漫漫长夜,月色潋滟。 姜如倾不知是这月光太过迷人,还是逐渐升温的滚澜更令人澎湃,她只觉得自己在徐徐变轻,化作了四野的风。 在重重覆没中,她爬过了山,迈过了海,回到了自己的家,吹醒了一地的胭脂云,在那片樱桃林里,只为和他酣畅相拥。 今晚,他是她独享的浪漫,温山软水,皆不及他半分温柔。 - 翌日清晨。 裴文箫精神焕发地扣着里衣的攀结,看向躺在锦衾里的姜如倾,正缓慢地有气无力睁开眼。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了牵:“天色还早,我去晨练,你再多睡会吧,等用早膳的时候叫你。” 姜如倾说不上话来,羽睫轻扇,扯动了下眼皮已示回应。 裴文箫被她的表情惹笑,坐在榻边,调侃道:“真这么累?今夜让你欺回来好不好?” 姜如倾剔了他一眼,冲他摆了摆手。 裴文箫知她有话要说,坐近了些,怕听不真切,俯身贴耳。 只闻得姜如倾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她哪回不是被他欺? 裴文箫失笑,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今晚表姐要去京兆府,我会藏在府外,你就乖乖在家等我们回来。” 姜如倾知自己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宅子里,等他们回来,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阖上了眼。 美人衣衫松散,零零垮垮地垂着,更显一份娇慵。 裴文箫居高临下,自是一览无余,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这薄衫下雪白玉圆的甜香。 裴文箫的喉间发紧,俯身轻啮。 姜如倾被他的动静闹醒,身颤了颤,委顿地睁开眼,眸中水雾朦胧。 心里腹诽,嚯,男人,原来他说得晨练竟是自个!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姜如倾才算彻底醒了,起身穿衣时,扶了扶边上的圈椅才将将站稳。 裴文箫不忍,将衣衫一件件替她穿好:“是我不好,今夜定让你好好休息。” 姜如倾睨了他一眼,信了他的鬼话。 她委婉地说道:“公爷,你是不是很久没回镇国公府了?还有那骁骑营的军榻都快长灰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你去军营也好,镇国公府也罢,爱呆哪呆哪去,只要不在这里就好。 裴文箫梳着她的墨发,自是听出了话外音,不过他是得去解决一些内事了,便说道:“嗯,等表姐拿到供词后,我去趟大理寺,之后就回镇国公府,今晚你不必等我。” 姜如倾一听,想到今夜总算可以好眠,马上来了精神,可面色上还是装了装,语气上满是惋惜:“忧来思君不敢忘,倾倾虽独守空房,但会努力让自己睡着的。” 裴文箫一看铜镜内的女子喜上眉梢,眼底升起了一抹笑意,揶揄道:“倾倾再不把笑上天的嘴角收一收,今夜我可就不走了。” 姜如倾羞窘,忙往下掩了掩唇,就听到芳沁在外仓促敲门:“主子不好了,冯公子要把伙房给拆了!” 姜如倾和裴文箫互看了眼,忙往外走去。 他们边走向庖屋,边听芳沁说了缘由。 原道是冯涔醒来在熙园没看到俊书,得知她一早就在伙房忙活,也赶紧奔了过去,想将昨晚他昏迷后的发生的事问清楚。 “一开始两人在庖屋内低声轻语说了好一阵话,气氛还挺好的。但当冯公子一听俊书小姐的肉馅饼是为叫什么景……”芳沁挠了挠头,努力回想。 姜如倾在一边提醒:“顾景。” “对对,顾景,冯公子听说那肉馅饼是为顾公子做的后,扬手就将案板给抬了。” 谈话间,他们已走到伙房门口,屋外倒是没聚集侍从,看来是芳沁已吩咐过,姜如倾心里赞叹,这沁管家当得确实游刃有余。 从屋内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冯涔道:“我已经同意把你借给他一日了,不许再给他做肉馅饼!让张厨给他随意炒几个菜得了!” 语气竟像极了三岁稚儿被抢夺了心爱之物时的霸道。 姜如倾刚要推门而近的手往回拿了拿,和裴文箫对视一笑。 一物降一物,堂堂风流的冯小王爷,看来是栽得彻彻底底。 接下来是俊书的声音:“阿景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做点好吃的给他也是应当。” 其实她也不知顾景爱吃什么,只是以前每次出门吃饭时,他总点这个,这倒是她喜欢吃的。 这五年在外,因为要自己照顾自己,她倒是学了尚能裹腹的厨艺,这肉馅饼携带又方便,她做得倒是得心应手。 “阿景?”冯涔已是气极,“你对我都没这么亲昵的称呼!” 姜如倾抿唇偷乐,觑了眼裴文箫,心里却想的是顾景这人确实绝,连着两个男人因他争风吃醋。 俊书淡说道:“你是小王爷,我不敢造次。” 她拿过冯涔手中的擀面杖,继续撒上面粉,不紧不慢地擀起面来。 冯涔抢过,抱着擀面杖气呼呼地道:“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还?我可从没喜欢过他,谈不上‘还’。”白俊书笑言,调着肉馅,添了点麻油,香味四溢,她闻了闻,“儿女情长在我这里不存在。” 冯涔听前半句脸色缓和了几分,听后半句火气又蹭地上来:“不存在?那你为何要和我成亲?” 还没等俊书接话,他自言自语说道:“对,你说过保护我,那你就没想过你的儿女情长是被藏在这堂而皇之的理由之下的么?” “你就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心动?”他近她几许,继续逼问,“如果没有,那为何昨晚要趁我睡着偷亲我?” 白俊书手中的调陷盆咣当掉落在地,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抽了什么风,看他睡颜秀色,竟鬼使神差地在他侧脸上轻轻地落了一吻。 但未曾想他竟是假寐。 “我……我不小心碰到的。”白俊书看着落了满地的肉馅,心中隐隐郁结,“你别在意。” 冯涔本是求证,他其实并不确定,只是感觉梦中的脸庞被一片冰凉的柔软相触,但未曾想竟是真的。 他心里窃喜,舀了一勺水,替她冲洗着满是面粉的手,唇角上扬,嘴上却恶狠狠地说着:“白俊书,我告诉你,我很在意,非常在意,你必须为你的不当负责。” 俊书垂眸看这满地的肉馅惋惜了下,拿着绢帕擦着双手,听冯涔这样说,不禁反问道:“啊?怎么负责?” 屋外的姜如倾正津津有味地听到关键时刻,却被裴文箫往后一拉,她杏眸微嗔,低声道:“干嘛?” 裴文箫拉着她往外走。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姜如倾没走两步,又想返回。 裴文箫笑道:“怎么打?” 他低头啜了口她的唇,“这样打得起来?” 姜如倾面色一红,自是明白了裴文箫拉走她的意图,“还在外头呢,你正经些。” 又感叹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俩还真是欢喜冤家。” 裴文箫勾了勾唇:“我还挺羡慕小王爷的。” “羡慕冯涔?”姜如倾驻步,“为何?” 裴文箫似有嗔怨:“还有人趁他睡着了偷亲,我可从来没有过这般待遇。” 姜如倾拢嘴笑。 “也不知道是谁一听我今晚不回来,高兴得就差当场跳舞了,”裴文箫捏了捏她含笑的娇容,修眸微垂,“你给哥哥评评理,我该不该羡慕?” 作者有话说: 柴米油盐酱你茶,谁酸啦,我不说hhhhhh。 明天上夹子,今晚就提早更新了~明晚还是老时间晚上9点哈。 第73章 、见色起意 晨风轻拂, 水面涟漪轻漾。 姜如倾牵住裴文箫的手,轻笑道:“哥哥也没给我偷亲的机会呀。” 哪次不是把她缠.磨得浑身酸.软睡过去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2节 连之后的沐浴净身基本都是他抱着去的,她哪有机会在他之后睡着啊。 “裴大人但凡收敛点, ”姜如倾依附着他的臂,踮了踮脚, 她贴耳低语, “倾倾没准就实施偷亲了。” “就你歪理多, ”裴文箫挠了挠她的掌心, “不行。” 今早晨练这一出是荒唐了些,但往常他已经对她很是敛.制了。 姜如倾的手心被挠得咯咯直乐, “好好,体谅裴大人年纪大了, 抱子心切。” 说着就趁他不备跑了老远,冲他做着鬼脸。 裴文箫见她眼眉弯弯,一袭鹅黄裙衫轻轻晃着, 灵动十分,他知道,她脸上这般的自然流露的天真烂漫, 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出现。 裴文箫的眸底一片温和:“跑慢点,踝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姜如倾觉得传言不可靠,裴文箫这操心唠叨碎碎念状, 和传闻中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内敛寡淡没有半分能搭上边。 她看他一步步走来,不由想到前两日在刑房之时,他也是像这般走向那时已跌入绝望的她, 仿若一束光, 将她拢紧, 让她不再害怕那些黑暗里的魑魅魍魉。 他那时对白束时的狠戾倒是真的, 所以传言倒也没错。 只不过他把温暖都给了她罢了。 但这份温暖已足够她爱这破碎泥泞的人间了。 裴文箫见她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笑着握紧了她葱白娇弱的柔荑:“好看么?” 姜如倾眸光潋滟:“公爷,你知道我第一面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 裴文箫第一次听她说起,第一次应当是前世的洞房花烛夜,他好奇问道:“什么感觉?” 姜如倾摇着他的手,笑道:“见色起意。” 要不是他当时欠揍的言辞,她差一点就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所以怎么可能不好看?他是她见过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了。 裴文箫唇角微勾,温言说道:“早膳不在家吃了,他们俩占着这伙房,还不定何时能出来。” 她素来是会说好听的,但他偏偏吃她这一套。 裴文箫剐蹭了下她的秀鼻,“带见色起意的小孩吃大姨肉包去。” 两人十指交扣往府外走去,欢笑盈盈,吹得夏风都温软了许多。 - 而被两人占领的庖屋内,也正在经历一番血雨腥风。 “白俊书,你怎么又咬我?”冯涔沉声道,“来,我教你正确方式。” 俊书往后退了两步,“小王爷,请你自重,我知道你风流成性,但还是请你克制一下。” “风流成性?”冯涔轻笑了声,抹了抹唇角的血,上次的伤口未好又添新痕,这女人就是犟,连咬的位置都和之前的一样。 他往前近她几许,“白俊书,你偷亲我可以,我亲你就不行?州官放火,却不让百姓点灯,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他的漆眸轻勾,明明多情,却并不女气,反而显了几分慵懒。 白俊书咽了咽口水,“容我解释一下。” “好,”冯涔双手撑在她后侧的案桌上,将她圈固在两臂之间,浅笑看她,“听你解释。” 颇有种听你如何瞎扯的姿态。 白俊书向来坦荡,但此刻面对他锁视的眼神,竟莫名有种心虚,挪了挪眼神:“第一,我对你没有心动,我说了我不会有儿女情长,对小王爷绝无可能。第二,昨晚的那偷亲是我不对,确实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昨夜为何会亲他,她承认,睡颜中的他比平日里乖顺多了。 正当俊书还在反思之际,她感觉左侧脸颊有片柔软触了上来,她心一颤,慌忙推开:“你干嘛。” 冯涔扯了个淡笑:“我也是不小心碰到的。” 白俊书语噎。 那人又在她愣神之时,往她的另一侧的脸颊亲了一口。 俊书星眸瞪圆,两只手拢着脸,语气陡然提高,“冯涔,你干嘛!” 男人的气息滚烫,如热浪拂面, “不是你说风流成性?” 他在印证她说的话。 “都说事不过三,白俊书,今日我亲你三次决定娶你了,”冯涔笑道,“你可以美梦成真了,心里乐开花了吧?” 他笑起来真是十足的恣意风流。 俊书的双脸已是红如飞霞,她的头脑混乱,无法理解自己的心为何跳得这么快,惊悸不安。 她太慌张了,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当他说“决定娶你”时的欣喜,那份丝丝愉悦完全被巨大的不安给覆盖了。 “小王爷,你说这话就是默认让我保护你了是么。”俊书很快掩下了自己的惶悸,恢复了往常的冷寂。 这是她的强项,博弈之时让对手察觉到外泄的情绪是大忌,所以她总是保持十年如一日的面目清冷。 刚刚那般面红耳赤已是超出她的掌控之外,她不能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心意。 俊书淡说道:“以后希望您也不要让我行使什么夫人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您,还望您矜重。” 她觉得冯涔就是缺女人了,所以才在她身上猛薅,她觉得有必要将话说清楚。 “我对您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希望您不要误会。”俊书挪开了他的手,“小王爷若无他事,我去买肉馅了,不再奉陪。” 冯涔被气笑,这女人是怎么能从那么软的唇中,说出这般冷冰冰的话? 到现在,她竟然能还在惦记着她要给那牢什阿景做肉馅饼! 冯涔反扣住她的皓腕:“不许去!你要敢买,我就敢做,你不怕我毒死你的阿景竹马的话,就尽管去买。” 阿景竹马?白俊书失笑,不明白他为何又和顾景置上了气,明明刚刚还是笑着的,现在又阴沉着脸,反复无常的情绪,比翻书都快。 但看他板着脸,她莫名地心情大好,笑言:“冯公子,我很好奇,你年纪老大不小,还没娶亲,是不是就因为脾气太差?” 冯涔扬了扬眉,嚯,还取笑上他了。 俊书从他的掌中脱离,抱着臂好整以暇地问着他:“扪心自问,如果你是别人,你愿意和你自己成亲么?”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性,否则等她入狱绞刑后,他可是连名义上跟他成亲的人都没有了。 冯涔没想到她的弦外之音,只听得了她的字面意思,笑道:“想都不敢想,哪有这种好福气!所以白俊书,你得好好珍惜,听到没?” 俊书懵怔,这般自恋的人也实在难遇,她笑了笑,就没继续言说。 倒是他来了劲:“白俊书,你既然在我父母面前起了誓,而我现在也暂且同意娶你,无论你是出于何目的嫁我,我们都算是夫妻了。所以有其他男人贴上,你得主动避让,我也会恪守男德,绝不拈花惹草,听到没?” 冯涔见她没反应,又怕她在想那阿景竹马,心里堵了气:“听到没啊?” 白俊书勾唇:“听到了,小王爷。” 冯涔这才舒坦了些:“你自己说的保护我,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得一步不离在我身边,没我允许,不准擅自离开,可知道了?” 烟火气极浓的庖屋,将白俊书的心里也烘得暖暖的,她见他已是不抵触保护,也就顺了他的心意点点头,两人的成亲盟约这才正式达成。 那肉馅饼自然是没有做,最后还是由张厨炒了几个菜装进了食盒里。 当夜的酉时三刻。 白俊书手拿一雕花提盒,着一袭云雁细锦翠纹裙,戴绢丝帷幔,巧步挪到京兆府门口,说明来意。 顾景很快就出来了。 “看来谁是我的表姐夫还不一定呢。”隐在不远处的裴文箫看白俊书和顾景两人巧笑盼兮,对身边的人打趣道,“冯公子,在追姑娘上,你不妨再胆大些。” 冯涔听出来了,这是他之前点拨他的话—— “在追姑娘上,裴兄不妨大胆些。” 现在这人却拿来揶揄他。 冯涔没理会,目光锁视前方,看到俊书的背影僵硬,将食盒挡在她和顾景之间进了京兆府,心稍稍安慰了些,还成,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觑了眼裴文箫,回道:“你不知道你的表姐,心有多硬,话又多狠,明明之前追我的时候那么起劲,现在我巴巴地凑上去,她又非礼勿近,实乃难懂也。” 这话如果落在他人耳里,定会对“追”这个字联想翩翩,但裴文箫深知表姐品性,俊书的追就真得是很纯粹的追了,就像她每次追拿诏狱罪犯那样专注认真。 他轻笑,倾倾说得还真对,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冯涔一介风流竟要断送在毫无情场经历的表姐身上。 尔后想到什么,又正色嘱咐:“表姐的道义心重,她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你多担待些。” 冯涔没见过裴文箫这么家长里短的时候,笑道:“这是倾倾要你告诉我的吧?” 裴文箫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冯涔不羁:“你回去转告她,冯公子从不失手,让她等着叫姐夫。” 裴文箫点头:“好,那我和倾倾就等着看你是踢翻几个醋坛子追到手的。” …… 这厢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就看到孟仁持着舟宅马车风风火火地赶来。 “倾倾也来了?”冯涔诧异。 “不对,那马车内没人,”裴文箫心里有丝不妙的预感,“你在这里别动。” 他腾空一跃而起。 冯涔只感觉一道黑影飞了出去,霎时就在空中不见,四周的草木微动了下,他感觉一股强大的杀气在裴文箫出去时逼迫而来,但很快就隐了下去。 他猜测是刚刚的杀气应是来自周围的死士。 但裴文箫的行踪快如星驰,应是没被发现,所以杀气又消散了。 马车外,孟仁突觉车内一沉,双手颤颤,低语道:“可是裴大人?” “是我,”裴文箫已坐定在马车内,“周遭都是杀手,车别停,也别回头,继续往前。” 待马车驶过了京兆府,他方撩帘急问道:“府上怎么了?可是倾倾出事了?” 孟仁再也控制不住,已是快要哭出声的腔调:“大人……夫人被魏王召进宫了!” 作者有话说: ——“扪心自问,如果你是别人,你愿意和你自己成亲么?” ——“想都不敢想,哪有这种好福气!” 我们可可爱爱的冯小王爷,真的是对自己相当满意啦~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3节 第74章 、得宠 原来今日午后, 镇国公老夫人和白涟来到了舟宅。 裴文箫上军营去了,冯涔和俊书去了西南关街的商地,府上只有姜如倾一人。 暗卫们见老夫人来了, 自是也没敢阻拦。 夏风浮躁,蝉鸣喧嚣。 姜如倾出于礼教, 出府迎接:“老夫人好, 裴大人上值去了, 他今晚会回镇国公府, 您有何事就和他当面说吧。” 她以为老夫人是来寻靖之的,毕竟是生养他的人, 这么多日子没见,定是想念得紧。 虽然姜如倾对她的上一世所作所为, 甚为厌恶,但老夫人和裴文萧是母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看在今世她还没做过火的事上,她对她自然也会客气些。 有的时候,客气不仅可以表达修养, 还可以制造距离。 “别扯上表哥,我们今日就是来找你的。”白涟站在台阶底下,怒冲冲地指着她道, “姑母,就是她女扮男装,把我们都欺骗了。” 姜如倾瞥了眼她另一只抬不起来的手, 眼神里的淡漠冷厉, 让白涟马上噤了声。 姜如倾缓缓走下台阶。 因脚上有伤, 她走得慢了些, 看上去竟是另一番风雅,柳步摇曳,鹅黄裙裾轻摆,在旁人眼中是鲜眉亮眼,人间绝色,但落在老夫人眼里,却成了一派狐媚。 “上次在靖之房中的也是你这个贱婢?”老夫人上来就破口大骂,用词不堪入耳,“我本想着靖之喜欢的话,养在外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就好。但你这个狐媚惑主的东西,如此上不得台面,竟教唆靖之将束儿打得下不了地!” 姜如倾的神色瞬间变冷,她的客气倒让别人变得有恃无恐起来,那她自然也不能放任她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老夫人是来为白束鸣不平的?” 姜如倾轻笑道,“找错地方了吧,这里是舟宅,可不是京兆府,也不是大理寺,想要喝杯茶容易,伸冤恐怕不好使。” 她可不是前世任人宰割的姜如倾,现在她是在自己家,这背后就是她的倚仗和底气,她可不允许谁都在她家门口狂吠。 姜如倾揉了揉自己的皓腕,眉眼弯弯道:“老夫人,容我再多说一句不好听的,白束那狗玩意做的恶事,不用我教唆,靖之没把他打死都算轻的。” 明明笑着,可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在烈日下打寒颤。 白涟跳了出来:“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你那块商地,我哥不分昼夜地替你改图,你不仅不报答,还说这样的没良心的话,实在狼心狗肺!” 姜如倾眼风横扫:“白涟,我和白束的账早已两清,他替我改图不假,可我当时也是以礼待他,所赠之物皆是独一无二的佳品。是他自己干尽坏事,怨不得人,今日之事我不会和靖之提起,就当你们没来过,还望二位好自为之。” “是不敢提吧?”白涟冷笑一声,“你一个被表哥养在外的贱婢,自以为有几分姿色暂时入了靖之哥哥的眼,就在这里猖狂!告诉你,你尽管去告状,表哥也不会拿我和姑母怎么着,倒是你,别失宠了。” 姜如倾看白涟那副嘴脸,想扬手扇她两巴掌,她前世的最后怎么就着了这智障的道? 但碍于自己的手伤未愈,便暂时忍了下来,这几天靖之早晚上药,就是为了他,她也得好好爱护这两手。 姜如倾笑道:“是啊,我得宠也好,失宠也罢,也比你从未被宠过强。而且我们没你们这么无聊,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靖之闹不快,这是得有多闲?” 这是在暗讽白涟是个闲人,她气极,说道:“靖之哪是你唤的名号?姑母已给乐城的大齐公主寄了信,那可是靖之哥哥明媒正娶的正妻,等她到了后,看你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这般飞扬跋扈!” 她其实对那大齐的五公主不抱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可以先用大齐公主的身份来灭掉眼前的人嚣张气势,到时候再和姑母联手,推倒大齐公主就好办多了。 姜如倾没想到白涟竟蠢得将自己顶了出来,一时失语。 白涟见她语塞,更是趾高气昂:“没话说了吧,听闻那大齐公主艳色绝世,百媚千娇,表哥不惜以城相聘,像你这样的,表哥也就图个新鲜,一时玩玩,等大齐公主入了晋阳,你连提鞋的份都没有。” 姜如倾哭笑不得,她竟不知自己在白涟心中的位置何时变得如此之高,她可真是谢谢她的高度褒扬。 失笑道:“好啊,那就等大齐的公主到了吧,看她是帮我还是帮你们。” 在外耽搁太久,姜如倾有些站不大住,她已不想再和她们过多纠缠,轻喝道:“孟仁,送客!” “慢着!”老夫人叫住了她,“束儿这事终究是因你而起,可不能这样算了!你一个外室竟敢如此猖狂,还真叫我大开眼界,既是靖之的女人,哪怕无名无分,也得按照镇国公府的家法走!来人!将她给我绑回去!” 身边的安嬷嬷手一抬,从她们背后涌上前来了众多家丁,看来是有备而来。 盛夏的午后,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姜如倾回身,烈日晒得她头皮发疼,面色也微沉了下来,说道:“老夫人一口一个外室,一口一个贱婢,本公主听着怪不舒服的。” 她本不想跟她们挑明身份,但这两人实在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姜如倾从袖中掏出烫金请柬丢在她们面前,这是裴文箫昨日给她的,“请老夫人看看,这封信笺是不是您亲笔写给本公主的。” 公主?老夫人和白涟面面相觑,老夫人冲安嬷嬷抬了个眼神,后者会意。 安嬷嬷从地上捡起烫金请柬,抖了抖上面的尘土,递给老夫人,上面有镇国公府独有的梅花烙印,且是老夫人亲笔手写,倒是真的。 老夫人的手一颤,请柬又掉落在地,但她已是顾不得,面色苍白,震惊地说不上话来。 白涟看了眼请柬,自是认出了姑母的字,神色恍惚:“你就是大齐的公主?” 姜如倾想到这人刚刚还想和大齐公主联盟,不觉好笑,点点头:“是啊,你口中靖之哥哥的正妻,老夫人口中狐媚惑主的人,裴大人掷了一座城明媒正娶的姑娘,就是我,姜如倾。” 语气揶揄,但却让白涟听得牙痒,无法反驳。 姜如倾往前走了几步,对她淡说道:“所以白小姐,收起你那点龌龊心思,我这不是草船,你的‘箭’最好不要往我这里放,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明白了?” 这冷寡语气竟像极了表哥,白涟不禁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姜如倾又冲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我也是看在您是靖之的母亲的份上,对您敬而重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是您再来挑事,那就休怪小辈无理了。” 话音刚落,她就回了身。 尔后又想到什么,转头笑道:“老夫人,容我替靖之说句话,他在我这是顶天立地,是非分明的铮铮男儿,没人能教唆他做任何事。您上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替白束讨公道,却不问这中间靖之受了多少委屈,您这胳膊肘啊,偏得太过喽。” 也没看那老夫人气得铁青的脸,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上了玉阶,拍了拍身上本就没有浮尘,像是想把今日的晦气都要掸走…… 老夫人在后头恶狠狠地淬了一句:“姜如倾,我治不了你,定有人能治得了你!” 姜如倾笑了笑,自是没再理会。 她一下午都在书房呆着,本以为风波就此过去,哪想到申时左右,宫里来了人,说是魏王有请大齐的公主觐见。 …… “这中间定有靖安侯府作祟,主子来了这么久,魏王都未召见过,偏偏在白小姐走后被宣进了宫,哪有这么巧?”当着裴文萧的面,孟仁不敢说老夫人的不是,但他握着缰绳的手打着颤,明显是在担心姜如倾。 孟仁继续说道:“这个点了还不见主子回来,我怕出事,想着您昨日说会来京兆府,就来碰碰运气。” 裴文箫蹙眉:“怎么不早点来军营找我?” 孟仁手心出汗:“主子说了,她有办法解决,她吩咐过府上的人,说是你们今晚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不可来寻,连冯公子和俊书小姐来取餐盒时,都让我们谎称是出门买胭脂去了。” 他的眼角已有眼泪溢出,是真着急了:“大人,你说这下该怎么办呀?” 裴文箫突然想到在之前倾倾是说过有办法对新帝,那时她还没告知他重生一事,也没告诉他具体是什么法子,他现下估计是在前世被囚禁的三个月内,她抓到了新帝的什么把柄,以此作为威胁。 可实在是太冒险了。 新帝魏颐是个色胆迷天之徒,一想到倾倾落在他手上,裴文箫的心就像被烫了个洞,所有的不安和焦躁都往窟窿里砸去,但面色却愈发地清冷起来。 他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孟仁,待会你将我在宫门外放下后,去趟马府,让他携骁骑营在城外候命。” 裴文箫从腰间取下玉佩:“这是我的贴身之物,将此交给他,他会信的。让他注意看天,五彩烟火燃放之时,就带所有兵马闯进来!记住,是所有!” 孟仁咋舌,他隐隐知道裴大人的意思了,不由担心道:“可大人,兵临城下,这是要被判谋反的啊。” 裴文箫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往马背上狠劲一拉,马车飞奔前行。 疾驰的风中传来他低沉的话:“就算一生背负谋逆之名,我也要去救她。” 作者有话说: 倾倾课堂开课了,论如何不吐脏字骂人:我这不是草船,你的‘箭’最好不要往我这里放。 第75章 、乖孙 天地白, 宫墙红。 七月二十的申时一刻,姜如倾走在魏宫的甬道上,心里苦笑, 兜兜转转,那两人又将她送进来了。 这是她五月初六重生后第一次走进魏宫, 其实算起来, 离她在此地自刎不过两月有余而已, 但她的心境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回她进这森森宫墙内, 满心皆是无措与害怕,夫君刚离晋阳, 她被自己的婆婆无情抛弃,献给魏王, 举目无亲,在此地囚禁了整整三月,都没心思好好看看这宫墙中的一花一木。 现下, 她心安宁,才发现这里的朱墙白窗,柳枝拂瓦竟别有一番雅趣, 檐下的风铃轻摆,清脆入耳。 人生易得身闲一时,却难得闲乐十心。 连魏王见了她之后, 都被她的这从内而外的从容不迫感到疑惑不已:“你真是大齐最落魄的公主?” 他实难相信,一个落魄失意的女子进巍巍宫殿会如此坦然处之,毫不露胆怯之意, 他本想着一个落魄公主应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若真如白涟那般所说的天姿国色, 以一国之君的地位定能收了她。 但现下他却不确定了。 眼前的女子明明杨柳弱袅袅, 但这份气度竟像极了裴文箫。 姜如倾笑道:“是,我就是大齐爹不亲娘没了的五公主——姜如倾,也是镇国公的新妇,拜见魏帝。” 虽是语气调侃,但却是礼数周全,不疾不徐地双手加额跪地,不施脂粉,可玉容却若朝霞映雪,细润如凝脂,双眸抬起时,杏眸明仁,是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稳。 祥云三足香炉升起轻雾,悠悠香氛中的女子竟像不染纤尘的仙子,周遭的气息都渐渐趋于平静。 魏王一时间看呆了。 “公主请起,”魏王想将她扶起,却被姜如倾不动声色地狠狠挡过。 魏王讪讪地收回了手,笑道:“五公主和裴大人还未拜过天地,还算不上新妇,想要悔改也是可以的。” 姜如倾轻揉了揉她的手腕,淡说道:“魏王说笑了,靖之既已下聘,且将我带回晋阳,我就是镇国公府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悔改的道理?” 魏王往前挪了几步,目光贪婪锁视:“五公主这般姿色,值得更上一层才是。” 人性难改,这番对话前世也上演过,看来两年后的魏王也是毫无长进,姜如倾失笑道,“更上一层?魏王说得是自己么?” 明明眉眼弯弯,可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鄙夷,就像利刃直刺人心。 “你瞧不上朕?”魏王显然被这声笑刺激到,“裴文箫只是个臣子,朕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他近她几许,“何况镇国公老夫人对你如此不满,你嫁进去也不会幸福,还不如乖乖跟了本王,只要你服侍得好,本王定会好好赏赐于你,还用你去抛头露面,女扮男装做生意?” 说着就要去摸姜如倾细润的面颊,被她一个锦囊挡过。 姜如倾眼波流转,笑道:“陛下着什么急?见面礼还没看呢,待看过之后再决定还要不要我服侍。” 魏王接过锦囊,十分轻巧,不知装了何物,摸着像纤细丝带,他眼尾一勾:“美人淘气,难怪裴大人被你吃得死死的,连本王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4节 姜如倾未发一语,依然是浅浅的笑着,但一想到靖之在外不顾性命冲锋陷阵,覆军杀将,整日风吹日晒,身上旧伤新伤无数,就为了这么一个扶不起的草包,心中来气,她必须要好好治治他! 魏王笑着打开了锦囊,就见一只瞪着大眼的浅褐蜘蛛趴在里面,正眈眈地看着他,他的笑意立马凝住,浑身陡然一僵,他刚刚摸着像丝绦之物不会是这蜘蛛的腿吧? 他竟一时忘了扔。 那蜘蛛一见锦囊开了口,飞快地爬了出来,沿着魏王的手,攀在他的金丝衣袖上,估计是在琢磨这种丝是如何吐出的。 “啊啊啊!”魏王大叫,在太极殿内乱窜,哭天喊地的声音响彻云霄。 在殿外守着的御林军看了一眼候在一侧的御前王公公,见他摇了摇头,也就罢了进殿的心思。 王公公自是得了魏王的吩咐,除非是得到传唤,否则待会无论是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殿,他在这新帝身边服侍多年,自知这年轻气盛的帝王向来重.欲,且是玩得花的,什么样的法子都有,不过以往是女子神嚎鬼哭,今日倒换了个。 看来,大齐的玩法还是和魏国不同啊。 殿内的魏帝已是涕泗横飞,姜如倾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儿“陛下,那蜘蛛跑到您背上去了!”另一会儿,“呦,在您脖子上呢。” 弄得魏王浑身抖如筛糠,“还在么?在哪呢?又去哪了?” 姜如倾笑道:“陛下,您别动,它正趴在您头上呢。” 魏王闻声,马上定住不动:“姜公主,镇国公新妇,裴夫人,您行行好,将蜘蛛帮我拿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足以见得是真的恐惧。 其实姜如倾早看见那蜘蛛被魏王在慌乱之中踩在脚底了,但她就是要看他出丑,看他害怕,淡笑道:“陛下,我可以帮你抓走蜘蛛,但在此之前,我想要问你一句,还敢不敢夺臣妻了?” 魏王总感觉那蜘蛛在他头上牵着发丝,发根被揪得生疼,他忙说道:“不敢不敢,您和裴大人就是天造地设,连枝比翼的一双人,姜公主,您快行行好,这蜘蛛都开始咬我头发了!” 姜如倾在心底狂笑,但没显山露水,面上依然淡淡:“好,你等等,我也不敢徒手抓。” 说着她就拿起书案上的书往他头上猛拍,打得魏帝是眼冒金星:“姜如倾,让你拿走不是让你打死!这样它不就死在我头上了?” 魏帝抖了抖脑袋,气得吹鼻子瞪眼。 姜如倾笑言:“陛下,别抖了,我看刚刚被你踩在脚底了。” 魏王抬脚一看,果然靴底下是黑黢黢的一团,他顿觉黏腻,也顾不得姜如倾在面前,将两靴一脱,往边上一扔,平息了好一会,神色方恢复往常。 魏帝这才恼了起来,喝道:“姜如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拿蜘蛛逗弄本王,来人!” 殿门正欲打开之际,姜如倾扬了扬唇:“慢着!陛下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您怕蜘蛛的?” 面色上依然是悠然自得。 魏王愣了愣,确实,得知他怕蜘蛛的只有他的皇姑祖母,姜如倾是怎么知道的? 王公公已进到殿内,垂眸看了眼新帝未着靴履的足,而边上的女子却安然无恙,心道大齐的公主还真有本事。 他恭候一侧,只待魏王吩咐。 魏王深吸了口气:“退下吧。” ??您没事吧? 王公公满脸诧异,他刚刚明明听见陛下气极,难道就是为了传唤他一声?他也没敢言语,嗻了声又卑躬屈膝地退出殿外。 “说说吧,你怎么知道的?”魏王也跑累了,捧杯喝了口茶,突然灵光一现,“是不是裴文箫在收集本王的弱项,他好攻其不备,起兵造反?” 姜如倾要被他的脑回路笑乐,“放蜘蛛攻击你么?我也是佩服裴大人,这么多年没被你这蠢货气死。” “你竟敢骂朕蠢材?”新帝勃然大怒,“来……” “怎么,又想叫人?”姜如倾打断他的话,“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么?因为啊,我是你的姑奶奶!” 在前世囚禁的三个月里,这新帝时常喝醉后就会跑到她的宫内,倾诉衷肠,大吐苦水:“姜姜,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怕两样东西,一是你的夫君镇国公裴文箫,二是大有黑的蜘蛛。从小姑奶奶疼我,经常接我去她那里小住几个月,但她那里湿冷,时常有蜘蛛出没,有一次钻进了我的衣袖里,那刺挠的触感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姜如倾就通过他的口述知道了不少他和他皇姑祖母的事。 她笑道:“你忘了啊,你从小就好色,十四岁那年竟把主意打到我身边的奴婢官绿身上,你半夜潜入她屋内,被我发现,我将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开不了口,你看姑奶奶对你多好。” 当她那时听到这件事时,心底一阵恶寒,人命在皇族面前就如此不值钱,明明是魏颐的贪色,却导致了这么多人枉死,现在她就装神弄鬼,给那帮死去的人出一口恶气。 姜如倾的笑意温婉,可落在新帝眼中却是寒渗得很,明明是盛夏,魏王却觉得殿内阴风阵阵。 这事自姑奶奶死后,就再也无人所知,自是把魏王唬住了。 魏王慌忙跪地:“姑奶奶,你怎么没投胎成,反而在大齐公主身上了?” “作恶太多了呗,”姜如倾站累了,往圈椅上一坐,“阎王爷让我生生世世都得记住所犯的恶行杀戮,人不人,鬼不鬼。这一世还算好,附在了齐国公主身上,据说下一世就是猫狗虫蚁了。他也让我来提点你一句,你若再听信谗言,残害忠良,继续酒池肉林,那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魏王向来耳根子软,脑子不算好使,此时已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下辈子不会因为这一世的作恶变成一只有记忆的蜘蛛吧? 他跌坐在地,眼神惊恐,哭着趴伏过去:“姑奶奶,我的好祖宗,您从小待我最好,可得救救我啊,我不想下辈子变成蜘蛛。” 姜如倾吃着桌上的桃花酥,笑道:“好啊,从今日开始,你得每日上朝打理朝政,不可贪恋美色,将你各地强取豪夺来的姑娘都放了,并给她们每人赏赐一笔足够下半辈子活下去的钱财,可做得到?” 魏王拼命点头。 殿外传来叩门声:“陛下,镇国公裴大人求见。” 姜如倾一听,从椅上跳了下来,喜形于色:“乖孙,你姑爷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倾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是你姑奶奶。 第76章 、想象 裴文箫进来时, 就看到新帝毕恭毕敬地站在姜如倾的身边,举手投足间很是规规矩矩,再看倾倾娇颜无恙, 他紧握玉骨扇的手才稍稍一松。 姜如倾看他长身玉立地走近,甜糯地喊了声:“夫君, 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轻唤令新帝虎躯一震, 全身发麻, 他难以想象那须眉交白的姑奶奶竟然在对着一个俊俏青年撒娇! 他们的年龄可是差了好几轮! 再偏头看了眼这杏面桃腮下的笑颜, 更觉阴森,就像累累白骨在面具下牵扯笑意, 惊悚万分。 魏王咽了咽口水,将眼神移向它处。 裴文萧很是自然地走到姜如倾的身侧, 对魏王问安,但负在身后的手,却轻轻地捏了下姜如倾细嫩葱白的纤指, 低语道:”没事吧?” 姜如倾在他手心调皮地挠了挠,以示自己无碍。 此等小动作哪逃得了魏王如炬的眼睛,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秽恶, 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双眼,忍下上涌的呕感。 魏王往后退了几步,看向裴文箫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怜悯和同情:“裴爱卿来得正好, 我和姑……您家夫人也聊得差不多了,你若无旁事,且带她一块回去吧。” 他讨厌裴文萧不假,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芝兰玉树, 倜傥不群, 可眼下却被自己的姑奶奶祸害了, 于心不忍:“裴爱卿,您受累了,若是裴夫人有何错处,您多担待些。” 裴文箫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殿内发生过何事,只觉魏王对倾倾的态度很是恭而有礼,就像是对一位长辈,说不出的敬重。 但只要倾倾没事,他也心安了,面色淡淡,作揖道:“是,皇上。” 说着便大方牵过姜如倾的手往殿外走去,他余光一扫,看皇上一直紧盯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且面露难色,是有呕吐之意。 裴文箫偏了偏头,看了眼姜如倾,后者对他眨了眨眼,灵动的眸光中满是狡黠,裴文箫的嘴角牵了牵。 这个淘气鬼。 待走到门口时,姜如倾回头,笑道:“皇上,我等有空还会来看你的。” 语气中满是关怀。 魏王像听到了什么骇人事情,面色大惊,忙摆了摆手道:“裴夫人若是缺金少银,缺吃短穿的,派个人告知宫中,本王立马差人送过来,何须劳烦您奔走一趟?您现在已是镇国公夫人,也得避避嫌,落人闲话可不好,您今日所说,我会铭记于心,谨听教诲,您且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咱们俩能别见面就别见面了。 姜如倾要的就是这句话,浅笑道:“那妾身就多谢皇上了。” 魏王一想到这玉颜盈盈之下,是他满脸褶皱的姑奶奶,又说着这般娇滴滴的话,他快忍不住吐了,赶紧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 姜如倾见状,不嫌事大,偏着脑袋含情脉脉望向裴文箫说道:“夫君,晚上给你做你最爱的虾仁山药好不好啊?” 语调是上扬的情意绵绵,无尽缱绻。 殿内总算传来魏帝的一声长呕。 姜如倾心满意足地牵着裴文箫离开大殿。 直到走在甬道内,她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轮明月挂上枝梢,无云暖风。 “靖之,我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呢。”姜如倾拉着裴文箫的手,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实在是太畅快了。” 她的笑声附和着檐下的风铃,清清脆脆,感染力十足,能听得人暖彻心扉,一扫阴霾,惹人也跟着嘴角上扬,她的羽睫轻颤,像是在月下飞舞的彩蝶,那翅膀扑闪扑闪,仿若在他心头轻轻扫过。 在姜如倾再一次抬头之际,裴文箫俯身,不偏不倚地吻上了她的唇。 明明那么柔,却勾得姜如倾耳尖发红。 这里还在宫中,随时都有可能人走动,她轻推了推他,但他却愈加肆虐,将她抵在朱墙上,细密狂卷。 以前姜如倾觉得这魏宫如铜墙铁壁,闷得人心发慌,但原来,这里也有轻盈的风,温柔的月,好听的风铃声,令人痴醉。 良久,裴文箫才松开她:“心里舒坦了?” 声色是可见的喑哑。 姜如倾抬眸,点了点头,自是舒坦极了。 她知道他也舒坦了。 她看裴文萧的面色浮上了月色的柔和,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桃红的唇,像被披上了一层糖霜,在光下亮熠熠的。 原是染上了她的口脂。 姜如倾红了脸,拿出手绢,擦了擦他的唇。 她很少施粉黛,但穿上裙衫就会涂抹一点口脂,今日用得是前几日裴文萧在苏都城给她买的,这样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他一直在身边相陪一样。 绢帕在他唇边,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我来的时候,宫门就下玥了,你怎么进来的?” 魏王申时召她进宫,就是存着扣她一晚的心思,这样她第二日即便出了宫,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落人口舌。 且这个时辰之后,大臣没有诏令,不得入宫。 裴文箫笑道:“我说有紧急军情相报。” 是了,军令如山,若是有军报,确实是半分不可耽误,可她刚刚在殿内也没见他上报。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5节 姜如倾问道:“你这不算欺君之罪么?” 明明没有军情,却谎称有军报。 裴文箫捏了捏她粉嫩的耳垂,道:“不算,你是大齐的公主,若被掳在魏宫中,涉及的是两国军情,是最顶要的军事了,我来救公主于水火之间,天经地义。” 姜如倾抿唇笑道:“你是魏国的将军,救我算是叛军,哪是什么天经地义?” 裴文箫将她拢于怀中:“是啊,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要在今晚叛了。 这宫内有数千隐藏的弓箭手,差一点,他也有可能在今晚,在她面前万箭穿心了。 姜如倾额间一紧,这个话题在这里太凶险,她轻拍他的后背,感受到了他的轻颤,轻语道:“靖之,没事了,幸好大齐的公主还有几分计谋呢。” 她隐隐约约地猜到,若是她如前世那样被扣在魏宫,他会用何种方式救她,可那样就意味着他的所有谋划都得作废。 还好,差一点。 裴文箫牵过她的手,细细摩挲,笑着称赞:“夫人智勇双全,倒是为夫莽撞了。” 又调侃道:“那大齐的公主能不能和我讲讲绝路逢生的战术,好让裴某好好瞻仰瞻仰。” 姜如倾也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回应:“没问题啊,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出了宫门,姜如倾就看到孟仁踌躇地走来走去。 “孟仁!”姜如倾唤了声。 孟仁的眼泪夺眶而出,忙迎了上来,“主子,主子。” 姜如倾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是不让你告诉裴大人么?我说得话都当耳边风不是?” 孟仁摇了摇头,哭得已是停不下来。 姜如倾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比沁儿还爱哭呢,人家是孟姜女哭长城,你这是孟郎哭宫墙,得,还都是孟家人。” 孟仁这才被逗笑,看向裴文箫,深深地作揖鞠躬。 裴文箫扶了扶他,轻描淡写地低声说道:“将我们送回舟宅后,你去趟马副将那,把玉佩拿回来吧。” 孟仁会意,这是不想让主子知道,点了点头。 马车内,茶香四溢。 姜如倾向裴文萧倾情讲述了“姑奶奶装神弄鬼吓坏新帝的故事”,边讲边笑,自己笑得岔了气,裴文箫忙过来给她拍背。 他的唇角微勾:“看来这趟进宫不亏,还认了个孙子。” 姜如倾抿着高山辉白,这还是裴文箫特意从冯涔的茶舍中带到魏国的,齿尖醇香,回有余甘,她笑道:“谁让他自己作恶太多,心虚胆怯,怪不了别人。” 裴文箫倒是赞同,点了点头:“我以前总以为他还尚年轻,耳根子软,爱听好话才受制于人,但魏颐实则是非不分,确实并非贤主。” 经此一遭,他更是确定了易主的心意。 姜如倾摸了摸他高高的眉骨,她顶喜欢这样去抚触他,可以感受到他皮囊之下的铁骨铮铮,“靖之,你做任何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虽然她知道他早已有定夺,但她还是会给他一次又一次的确认,好让他明白,她会一直在。 好让他不再那么怕,她还能想到刚刚他在她怀中害怕地打颤,那是他第二次这般止不住的抖,上一回还是将她从刑房内救出之时。 两次皆因她而脆弱,她会心疼。 裴文箫任由她的纤指在他的脸上慢慢摩挲,细柔的指腹轻抚,能将他心底的所有忐忑不安熨平,他唤了声:“倾倾……” 黑暗中的这声轻语格外能挑动情.愫。 姜如倾轻声应道:“嗯?” 裴文萧说道:“你知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姜如倾认真思索了下,但无论说出何种答案都被裴文萧否定,不是生离死别,不是爱而不得。 “那是什么?”姜如倾的指尖顿在他的眉峰处,不解问道。 裴文萧握着她的纤指沿着他的侧脸向上,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是想象。” “想象比亲眼所见还要痛苦万分,”裴文萧说道,“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告诉我,别瞒着我。” 她都不知道,在得知她被召入宫后,他有多恐惧。他的过度想象在脑海中不断被放大。 这种被放大的想象会如同黑影如影随形,将他从头到脚都裹挟住,从内而外被担心吞噬,难以冷静,动弹不得。 直到坐在这马车上,他还心有余悸。 裴文萧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裴大人年纪大了,除了抱子心切,还经不起吓。”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裴大人:“我胆子小,不经吓。” 倾倾:“看你在榻上时花样百出,倒是胆大得很.” 裴大人:“那跟胆子无关,和脑子有关。” 倾倾:这脑子整日想什么...... 第77章 、想跑 到了舟宅, 天色已晚。 刚下马车,姜如倾就看到俊书在府门口踱步,锦翠纹裙来回轻摆, 显而易见地焦躁不安,直到见他们下来, 才长吁了口气。 俊书上前, 将供词递给裴文箫, 又马上看向姜如倾, 语气中不乏责备:“你也真是,被魏王召进宫竟还伙同下人瞒着我们, 说是逛街去了。” “我回来拿食盒的时候还纳闷你怎么不在,平日里也不见你施粉画眉, 怎么今日倒出去买胭脂水粉了,我那时再动动脑子就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听芳沁说你这一下午的遭遇,心跳得有多厉害。” 姜如倾极少听俊书说如此长串的词, 倒像是是个长者来,语气中满满都是关心,是真着急了。 她冲俊书吐了吐舌头, 尽显俏皮:“表姐,你看我现在不好好回来了么?且把心放肚子里吧。” 俊书看她的撒娇状,一时心软, 再想责备的话没说出口,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可别这样了,有什么事都和我们说一声, 一起想办法总比单枪匹马好一些。” 她觉得比起白涟, 姜如倾更像是她的亲妹妹, 她的一些性格倒和她像得很, 认定了什么事就不回头,放在她自己身上时,俊书还察觉不出什么不好,但想到姜如倾独自走进那森森宫门,她又心疼了起来。 姜如倾点点头,摇摆着她的手:“靖之在马车上已经告诫过我了,没有下次了,事可还顺利?” 俊书见她娇嗔,天真烂漫,心中一颤,这连她都看着心动,难怪自己的表弟能被拿捏地死死的,又看了眼裴文箫,果然眸光一直看着倾倾,平日里少见的柔和。 她笑道:“多亏阿景,很是顺利。” 姜如倾想到顾景对表姐确实是情真意切,不由地又想起另一人对表姐也有如此心意,还想着看他听到表姐这样夸顾景会有何反应,便往四处一看,眉头皱了皱:“涔涔呢?” 白俊书和裴文箫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冯涔没跟你回来?” 两人皆是摇头失语。 白俊书对裴文箫解释道:“拿到供词后,顾景非得送我回来,我拗不过他,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起疑,就遂了他的意,当时也不知你去宫内救倾倾了,想着你和小王爷看到我出京兆府,应该就会自己回来了。” 裴文箫将供词塞进袖内,揉了揉眉心,“你们先休息,我去将他带回来。” 冯涔定是听了他说的不要动,且周围又那么多伺机而动的死士,他定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俊书拉住他,“靖之,你去大理寺,我去找他。” 裴文箫就要往前走,说道:“你不知道他藏身在何处,太过冒险,还是我去比较好。” 两人推诿之际,一辆马车在舟宅门前停下。 灯火幽幽。 顾景从车内走了下来,看到裴文箫和俊书的拉扯,饶是向来冷漠的面上也浮现了层诧异:“裴大人?” 裴文箫见他来了,自是不可能当着他的面离开,淡说道:“顾侍郎。” 又转向另一侧,看到姜如倾,更是讶然:“你不是昨日飞鹤居那吃醉酒疯子的姐姐?” 刚刚送俊书回来时,他只顾着看俊书了,没看着周围的宅落,现又抬头一看,上书“舟宅”两字,酣畅大气,顾景理了理思绪,再次看向姜如倾:“你就是此前租下西南关街那块地的舟公子?” 也是从刑房被裴文箫救出的女子,白束更是因她,现在还卧病在榻。 姜如倾见瞒不下去,反正她今日下午已和老夫人白涟表明了身份,也不怕多一人知道了,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是舟公子,也是大齐的五公主——姜如倾,现在俊书住我府上,顾公子还有何事?” 顾景咂舌,他还来不及消化这女子的身份,但听她这么一问,方想起返回来的目的,忙将手中的鎏金锦盒递给俊书:“刚刚忘了给你了,这是我在五年前就打好的手镯,希望你能喜欢。” 那锦盒上绣着仙鹤,盒是五瓣梨花式,盖面镶嵌鎏金,极其考究,光是布料颜色搭配,就得花费不少时日,用心程度不言而喻。 饶是姜如倾见过不少好东西,也不得不称赞这锦盒的秀丽,足以可以想到这里面装着的手镯是如何的别致了。 俊书将锦盒推了回去:“阿景,我们的定亲就已经随白鹭五年前的死一起消散了,你不必对我再如此好,抱歉,今夜利用了你,个中原委我日后再同你解释。” 顾景摇了摇头,苦笑道:“俊书,不用和我道歉,你我之间谈不上利用,我自愿帮你的。你当了我一晚的意中人,赐了我一夜的好梦,是我该感谢你。” 她都不知道,他今晚是多开心,看着她和他并肩走在地牢内,看她认真聆听锁环的匠心之处,他那时竟有种错觉,俊书这五年仿若未曾离开过。 他想到了什么:“昨日那疯子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现下想来,昨日那人来飞鹤居三番两次来搅局,恐是有意为之,为了俊书而来。 顾景有什么不好的念头稍纵即逝,他来不及去抓,但心头已是怦怦直跳,说不出的慌张,“俊书,你是我未过门的妻,虽说裴大人是你表弟,但你总在这里住着也不好,我这些年攒了不少余钱,明日我便去城东买一处小宅子,你若不想让他人得知你的下落,那宅子就添一两个家丁可好?” 他的眸中是恳切,是渴求。 姜如倾竟有些不忍,她昨日磕这两人有多至臻,今日就有多心疼,但感情的事是管不住心的,谁又能在这旋涡之中全身而退。 裴文箫见她面色发难,眉头紧蹙,知道这小孩又在为别人的故事扰乱心神,牵过她的手,将她往后拉了拉,贴耳低语道:“顾景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姜如倾未语,但在手中轻掐了他一把,裴文箫牵了牵唇角。 白俊书往前一步,她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还是得对顾景将话说清楚:“阿景,虽然以前我们定过亲,但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如今那一纸联姻早已作废,你我之间更是绝无可能。你这么好,自有好姑娘等着你,我不值得,今日的恩情,唯有来日再报。” 顾景突觉喉间溢血,他不知该庆幸俊书是活着,还是该悲哀她还活着。 若是她不回来,他也就当她死了,就始终听不到她此番拒绝了的话,至少他心里还存有旧识的温存和幻想,幻想白鹭是爱着他的,或者说是爱过他的。 但从她刚刚那番言语看来,竟是不曾。 他们从小到大的相处,都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景惨笑,几近哀求:“俊书,我们都是最适合彼此的人,我知你对儿女情长之事上的愚钝,或许你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既然你还未嫁,我也未娶,就让我重新再追你一次,可好?”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6节 姜如倾在不远处听到,心里颤了颤,这顾景果真了解表姐,她除了情爱,其他事上都逻辑清晰,条理清楚,但唯独对自己的心看不透,仗着保护的名义爱着那个人…… 白俊书还未答,从马车后头的阴影里一瘸一拐地走来一人,声色尽是不羁风流,说道:“不好,她已是我的妻,哪来未嫁一说。” 众人一见冯涔回来,倒是把心安了安。 顾景抬眸看去,他今日倒是仔细瞧了他,虽是顶着一头的草屑,满身的碎叶,身上的绸衫都是一条条口子,可依然挡不住龙眉凤目,风逸飘然。 他自然也看到本是淡漠的俊书,见到来人后,神色不自知地柔和了下来。 顾景的面色一沉,刚刚不好的预感正在一一证实。 冯涔上前,笑道:“顾公子今日的义举,冯某和裴大人日后定会好好报答,但公归公,私归私,俊书已和我成了亲,还望顾侍郎日后少加肖想才是。” 他的语气中已有了说一不二的压迫之意。 姜如倾直到此刻才承认,冯涔确实是皇家血脉,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纵使现在全身都沾染着残枝败柳,仍然有着让人寒颤的威严。 顾景看向俊书,仍然在不死心地求证:“俊书,他说得可是真的?你们已经成亲?” 俊书点了点头,虽然是契约成婚,但也算是成了亲,何况如果能因这件事,让顾景死心倒也合适了,她说道:“是,阿景,我与冯公子成了亲。” 顾景唇齿间一阵腥甜,吐出来竟是一口鲜血,俊书欲上前,却被冯涔牵住了手,倒是姜如倾上了前,递给他绢帕,轻声说道:“顾侍郎,别怪表姐,谁能管住自己的心呢?你如此,表姐依然。” 顾景看着冯涔牵着俊书的手踏入府内,眼被刺痛,未接绢帕,苦笑道:“多谢裴夫人,敢问那人真是夫人的弟弟?” 那人自是指得是冯涔,若是姜如倾的弟弟,就是大齐的皇子,齐魏结亲,都得皇上下诏书,不然不可擅自联姻,他担心俊书不明不白地被那人骗。 裴文萧上前:“顾侍郎,他的身份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顾景见他如此说,便知此人的身份不简单,但应当也不是大齐的皇子,这样就好。 “照顾好你的表姐。” 顾景留下了这句就离开了,背影如同荒漠中的旅人,孤独又荒凉…… 她轻叹了口气,裴文萧宽慰道:“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修行路,你在这伤春悲秋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如倾抬眸,问道:“那我们的修行路是什么?” 如果是表姐,顾景,冯涔三人的感情羁绊是修行,那她和裴文箫此生的修行又是什么。 为权为势,皆为虚妄,她现在也赚足了钱,也敢肯定靖之不会离她而去,但心依然是悬着的,总是不踏实。 重生一世,又是所求何物。 裴文箫牵着她的纤指,细细揉捏,看她的亮闪的眼睛眨啊眨,唇角弯了弯,这一笑好像把黑夜都照亮了。 姜如倾的心怦怦直跳。 他俯身,在她脸上轻啜了口,眸底含笑道:“小孩,别想那么复杂,老天爷只是想让你和我再相遇一次。” 再让我爱你一次。 晚风吹拂,胭脂云遍地的香。 姜如倾心颤又颤,他明明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却总能把平铺直述的话语,说得如此情意绵绵。 她踮了踮脚,亲了他的下巴:“礼尚往来。” 刚想跑,就被裴文箫一把扣住腰,他的掌心似是蹿着火,极烫,将这漫漫黑夜都烫灼出了个洞,不断蔓延,火光冲天,热浪拂面:“亲了就想跑?”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浪漫起来也还是很浪漫的~大家也要勇敢去爱,不要想那么复杂,去爱就是了。 第78章 、谁虚 檐下的灯笼摇曳。 姜如倾的心神也跟着乱晃, 她被裴文箫揽于怀中,知道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但她还是不舍得松手, 哪怕只有刹那的温存。 他的回吻绵柔而悠久,让她想到了苏都城泛着舟的运河, 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泛着一圈圈的涟漪……也在她的心尖打着转, 勾着魂。 良久, 裴文箫才松开她。 “我要去大理寺了,”裴文箫将她鬓角的发梢挑到耳后, 轻声说道,“今晚恐怕不回来, 不必等我。” 姜如倾点了点头,“去吧,万事小心。” “你也是。”裴文箫抵着她的额头, 心中软了几分,“尽量别出府了。” 至少这些暗卫在她身边,他还能放心些。 姜如倾目送他迈步上了马车, 掀了车窗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敦促车夫出发。 她看车轮在暗影中渐行渐远,知道这一供词呈上去, 魏国的朝政又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动荡,但是谁翻了上去,又是谁落了下来, 不到尘埃落定, 都尚存变数, 一切都未可知…… 芳沁到她身边, 说道:“主子,歇歇吧。” 这一天也是够累的了。 夜已深,外头还是有些凉意,芳沁给姜如倾披了件薄衫,拢着她进府。 “请府医去给冯公子看看伤吧?”姜如倾想到刚刚冯涔回来时一撅一拐的姿态,且满身草屑,衣衫已破成褴褛,恐是身上有伤,也不知他是如何从周围都是死士的地处中逃脱出来的。 芳沁笑道:“俊书姑娘早就请府医过去了。” 俊书向来是对冯涔的事上心的。 姜如倾点了点头,“那去趟熙园,看看涔涔有无大碍。” 还未进园,她就听到一阵嘶嘶呵呵的倒吸冷气声,“白俊书,你这是蓄意报复,让你上药,没让你上刑。” 姜如倾一听这声中气十足,想是应当无事,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见府医从门内笑着退出来,她还是迎上去问道:“温伯,冯公子的伤势如何?” 府医笑言:“夫人不必担心,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是了。听冯公子说是从草堆里一路爬回来的,也是难为他了。” 姜如倾点点头,一路爬回来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冯涔这几年在外云游,深山老林皆是飞禽走兽,他见过比这更凶险的景象,应当是有办法应对那几个死士的。 她听到东厢内的吵吵嚷嚷,笑了笑。 见温府医提着药箱就要迈出园门,踌躇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温伯,有件事我想问问。” 温府医驻步:“夫人请说。” 姜如倾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 温府医笑了笑:“夫人但说无妨,不必讳疾忌医。” 在医者眼里,再是怎么开不了口的隐私都只是医书上的病症和文字而已。 姜如倾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问道:“温伯,我有个友人,年纪有点大……” 芳沁以为主子有啥病痛,在一边认真地竖耳听着,见主子说年纪大的友人,瞅了过来,公主身边比她年纪大的,除了俊书姑娘就是裴大人了。 听姜如倾继续说道:“他呢,最近偶尔会浑身打颤,直冒冷汗,脸色发白,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但他说他年纪大不经吓,我就立马想起这些症状来,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啊?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上次从刑房抱她出来如此,今日从宫中见到她亦如此。裴文箫平日里向来冷静,饶是上一世也没见到他这般慌张过,但今世她已见过他两次大惊失色,慌乱地不能自己,她怕他除了担心她,还有什么病症。 既然在这里碰到府医了,就问上一问,若是没病最好,万一真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尽早医治为好。 府医仔细聆听,细想了想,问道:“身颤就是畏寒,夫人的这位友人夜间可会盗汗?” 姜如倾思索:“有时会。” 她经常会在深夜有一种全身束缚的窒息感,睁开眼,就看到裴文箫紧紧地抱着她,眉头紧蹙,额间不断冒汗,但只要轻轻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我在,他就会舒缓许多。 姜如倾以为这是裴大人做噩梦了,但从府医的语气中看来,难道盗汗是病症之一? 姜如倾不由地紧张起来。 温伯捋了捋长须,说道:“那他平日里可会腰酸?” 芳沁听到这,自然是听明白了,能了解得如此详细的,还能知道夜间情况的,年纪大的友人自然是裴文箫,主子这是在帮姑爷问诊呢。 姜如倾想着那人的精炼的窄腰,挠了挠头:“这倒是没有。” 她觉得他全身上下最好用之处除了脑子,应当就是腰了吧,永远不知酸胀疼痛似的…… 温伯又问了一些问题,姜如倾皆一一作答,温府医了然:“夫人的这位友人恐是虚生内热,潮热盗汗……” 姜如倾听府医说了一大串专业术语,越说越繁杂,她是越听越心慌,脑子嗡得一下,心中大惊,靖之竟病重至此了? 她踉跄了两步,芳沁忙扶稳她。 姜如倾缩了缩脖颈,身上多裹了层衣衫也觉得冷得紧,忙问道:“温伯,可否说得明白些?我这友人还有多少时日?” 声色已染哭腔。 府医淡笑道:“夫人莫怕,也并非是什么重病,其实就是肾阴虚,上了年纪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 府医通过姜如倾年纪大, 姜如倾长吁了一口气,不过肾阴虚……不就是肾.虚么? 裴大人肾.虚?! 他缠磨她夜夜至天明,如此精力旺盛的人会肾.虚? 这她实在看不出来,便疑惑道:“温伯,这诊断会有差错么?” 府医听了此话,明显面色沉了沉:“我行医二十余年,哪会出错,年纪大,不经吓,夜间盗汗,偶尔身颤是出现了畏寒,这些都是明显的肾阴虚之症,定不会有错。” 姜如倾见他如此言之凿凿,就不再生疑,那就有病治病,忙问道:“温伯,这可有办法治?” 府医颔首:“今晚夜已深,待明日一早,我开个方子给夫人,夫人让那位友人坚持服一月即可。” 姜如倾感谢,又听温伯嘱托:“夫人,虽然我不知您和那位友人关系如何,但有一点你即使厚着脸皮也得提醒他,这一月内房.事不可过于频繁,否则会加快亏空。” 温伯是出于医者的正经交代,姜如倾毕竟已懂人事,自然心里无恙,倒是芳沁在一边听得面红耳赤,忙往边上避了避。 姜如倾点头再次致谢:“好,我定当将您的嘱咐告知于他,医者仁心,他定当理解我们的这一片良苦用心的。” 府医提起药箱,不放心道:“若是夫人不方便说,可请友人来府上,我再替他把把脉,当面告知会更好些,肾脉不通虽不是重病,但也是大事。” 姜如倾将府医送出熙园,想到裴文箫若在府医面前把脉,得知自己肾.虚,恐怕会羞恼。 还是由她偷偷给他调理身子比较好,这般想着,姜如倾对芳沁吩咐道:“沁儿,明日你就去温伯那里拿药方,这确实是大事。” 芳沁看了看自家公主的花容月貌,一会心疼,一会惆怅,欲言又止,直到进了正院,方才忍不住问道:“主子,姑爷真是肾.虚啊。” 姜如倾面色沉重,低语答道:“是啊,也是没想到呢……”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7节 天还没亮透,外边下起了雨。 姜如倾一夜未停的思绪总算在雨落的刹那,慢了下来。 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她的脑袋昏沉,很快陷入梦里。 恍恍惚惚间,一股凉意钻进了衾被,带着雨夜的潮袭来,姜如倾被寒得抖了抖,忙往榻边靠了靠,但凉意却紧随着她,且有将她也一起卷入的劲头。 姜如倾没睁眼,但却说了话:“不是说不回来了?” 带着还未苏醒的娇慵。 裴文箫拥着她:“看天要打雷,怕你害怕就回来看看,一会便走的。” 姜如倾点点头,“都办妥了?” 裴文箫枕在她的颈窝,懒懒道:“嗯,再过两个时辰大理寺卿就会去靖安侯府了。” 他经历了一晚上的力排众议,总算说动了大理寺卿缉拿白束,靖安侯府这座大山终于要开砸了。 当雨点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大理寺的那帮人经过他一夜的折磨,皆是面目黧黑,疲惫不堪,便难得好心地 给了两个时辰的休整。 他自己则毫不迟疑地来到了舟宅,这里有他喜欢的一切,她的馨香,她的温暖,她的轻柔,都能让他的疲倦得到片刻舒展。 姜如倾听出来他的语调上扬,心情应当是不错,自己也放松了下来,攀着他的脖颈,笑道:“那你也好好休……” 尾音越来越弱,话还没说完,就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很浅,但因靠得太近,像羽毛般轻轻刷过他的下巴。 软香温玉在怀,裴文箫哪休息得了? 他的修指在她的香肌上游弋,衣襟上的攀扣像雨点一粒粒被拨开,在黑夜中格外悦耳。 盈润玉圆间到处是他的流连。 姜如倾反应过来时,已是未着寸缕,“不可过于频繁”的忠告迅速在她脑海中放大,她猛然清醒。 “靖之!”她轻喝道。 裴文箫从衾被里钻出,眸光闪闪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 窗留了小缝,外面的余光透进来,姜如倾看他的薄唇水光盈盈。 她挪了挪眼,忙将他推到一侧,语重心长道:“这一月内不可以。” “为什么?”裴文箫提了提被角替她掖了掖,防止夜风灌进来。 姜如倾怕直言肾阴虚伤他自尊,便委婉道:“我问了温府医,说是要备孕的话,得提前一个月喝中药,在这期间不准行房.事,所以从明日开始,你得每日服药,知道没?” “备孕?”裴文箫不解地轻笑道,“可光喝药,不行事,这孩子哪来?”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是谁在说我虚..... 第79章 、花落 ——“可光喝药, 不行事,这孩子哪来?” 这人身体虚,抓漏洞的水平倒是挺实。 姜如倾捏了捏裴文箫的耳垂, 娇嗔道:“府医说喝一个月身体就会渐至佳境,等到时候再行.房会更融洽。身体调理好, 生出的小儿才能康健嘛。” 她总算用遣词造句, 将这段话圆回来了, 还完美避开肾阴虚的问题, 心里暗自为自己称好。 裴文箫挑了挑眉:“那这药是我们都要喝?” 姜如倾本想回答只有你喝,但转念一想, 这样不就在暗示他的身体有问题么,话到嘴边, 忙改了口:“备孕嘛,自然是我们都要喝,我午时, 你晚膳后,时间上得错开。” 反正白日里他在军营,也不会得知她到底喝没喝。 裴文箫看她对这事十分热衷, 心头一动,以前让她喝个药又是蜜饯又是哄劝,这次竟为了备孕如此顺从, 看来她也想要有个孩子了。 他牵了牵嘴角:“好,听倾倾的,从明天开始喝药。” 姜如倾想着此人竟如此乖顺, 没有费多大口舌就将他说服了, 正待她长吁口气, 就见他把衾被拉高, 她杏眸微圆:“你……” 那人俯身,轻吮了下她的唇,轻笑道:“今天没喝药,还是可以的。” 不由分说,姜如倾一声轻呼后,就被卷入汹涌的山呼海啸中。 她的神思荡漾,怎么又被他绕进去了……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室内的柔旎幽香越来越馥郁,香气在雨雾中袅袅升腾,刹那间,醺醉罗帐中的温情交织,墨发翻飞,雨声中掩不住的是她的低.吟莺咽。 寅时过了一刻,天已破晓,外面的雨总算停歇了,鸟儿从四面八方相继赶来,夏日的喧嚣将将开启。 大地已被雨水彻底浸润。 裴文箫将臂弯轻轻从姜如倾的颈下抽回,看她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玉容上还带着浅浅的笑靥,不自知地唇角勾了勾,看了许久…… 半晌,他屏息凝神,轻手轻脚从她身侧趴伏过去,却不想还是将她吵醒了:“靖之这就要走了么?” 声色带着不苏醒的慵懒。 裴文箫系着攀扣,拂了拂她额角的香汗,温声道:“嗯,还很早,你再睡会。” 他看向窗外,庭内的玉兰败落了满地,白花瓣沾着土褐的泥,粘稠污秽,就算是裹挟着一地的雨水,也是洗刷不干净了。 姜如倾半眯着眼,见他看外头看得专注,懒懒问道:“玉兰花都落了吧?” 裴文箫点点头,意有所指道:“开了这么久,也是该落了。” - 在用早膳的间隙,孟仁就来报,靖安侯府的小侯爷被抓进大理寺了。 “听说前几日被姑爷打的鞭伤还未好全,这次是抬进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抬得出来了。” 姜如倾摆了摆手,让孟仁退下吧。 她担心地看了眼正在喝白粥的俊书,后者敛眸,面色淡淡:“他自己造的孽,也不能怪谁。” 话虽是这样说,但姜如倾看她手中的碗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姜如倾轻叹了口气,毕竟俊书也是靖安侯府的嫡女,她也是从小看着白束长大的吧,日久生情,再是怎么铁石心肠的人,面对朝夕相处多年的至亲,怎么都会不忍心。 何况俊书本就是个心肠极善之人,不然也不会背负那么重的道义想替靖安侯府赎罪。 姜如倾冲冯涔使了个眼神。 冯涔会意,将鸡蛋剥好,放入俊书碗中,支颐说道:“哪天带我去地牢见见这胡作非为的小舅子。” 姜如倾笑了笑,有涔涔在,气氛绝对不会尴尬,她看俊书的面色也轻缓了不少。 俊书觑了冯涔一眼,不过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苦笑道:“我曾经以为我这弟弟,白束是这世上最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谁都会变坏,唯他应当不会。” 她和白涟不亲,和白束倒是走得近,或许都是因为不受宠吧。 她从小和镇国公府走得近,随着前镇国公习武,比起靖安侯爷,前镇国公倒更像是她的亲生父亲。 人的感情都得靠相互联系所依赖着。 她常往镇国公府跑,和自己的父亲见面的次数就少了,所以不受侯爷的喜欢,她是能理解的。 但她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何父母亲对家中唯一的嫡子这么不好,她还多次撞见父亲对白束的怒喝斥骂,以前她以为是因为父亲望子成.龙心切,才对他如此严苛。 现下看来,因为白束并非是他的亲生儿子吧。 每回白束被骂后,她都不忍心,会去买些饴糖给她,而他那时小,总是会掉着眼泪说,我以后定对姐姐好。 或许是他自己总被父亲打骂,每回她带着他上街,白束看到沿街的小乞丐被人呵斥,他就会将偷偷攒下的银两给小乞丐,让他买糖吃。 吃了糖,日子就不苦了。 可俊书怎么也没想到那么一个善良的人竟只为了让裴文箫降罪,会不顾苏都城三万百姓的生命安危,派人炸了西渠,若非靖之发现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俊书有些哽咽,“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的啊?我昨日拿到供词就在那里想,如果这五年我没去齐国,而是依然在靖安侯府,他会不会就还和以前一样?” 姜如倾握着她的手,道:“表姐,你又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白束他自己心术不正,与你在何处并无大关系,佛云,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他自己没有守住本心,怪不得别人。” 冯涔也凑了过来:“倾倾说得在理,小舅子自己不安分要生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拦不住。” 他起了身,拍了拍俊书的肩,“别想那么多,吃过饭后,就随本小爷去商地,这几日在安置榫橼,过几天就好铺瓦了,大掌柜,你这商地得想个名字吧?” 冯涔望向姜如倾,这话题就这么生生地转到了西南关街的那块地上。 姜如倾沉吟片刻,含笑道:“这商地包含了万象云罗,若建得好可千古怡悦,要不就叫万悦城吧。” “万悦城?”冯涔笑道,“好名字,倾倾这口气可真不小。” 姜如倾看了看俊书,见她玉容已缓和不少,心也舒缓了下来。 但一瞬,她就看到俊书的面色垮塌了下来,一把拽过冯涔,扒着涔涔的衣衫。 冯涔明显也被白俊书这突如其来的举止愣住,但还是一派的风流,修眸含笑道:“倾倾,你先回避回避,冯夫人着急了。” 姜如倾没理会他的揶揄,看俊书的神色慌张,直觉定是有什么事,忙问道:“表姐,怎么?” 白俊书对冯涔上下搜索,额间已沁出薄汗:“小王爷,你的羊脂白玉扇哪去了?” 姜如倾眸色一紧,往常涔涔都会将玉扇置于腰侧,冯涔潇逸,还给玉扇配了个扇穗子,翠绿的扇穗偶尔会随着衣袂的浮动也一摇一摆,十分好看。 但他的外衫褪了,哪有玉扇,连扇穗子也不见踪迹。 冯涔怔愣,“不在腰间么……” 他低头一看,脑门一拍,“糟了,会不会是昨晚爬草地的时候落下了?” 昨夜上完药后,他就累晕过去,清晨也迷迷糊糊地来用早膳,完全没留意玉扇不见了。 姜如倾马上起身:“多说无益,我们得赶紧去找,被京兆府的人捡到可就惨了。” 他们定会交给京兆尹顾宣,这样最后还是会落在靖安侯爷手上。 三人忙往冯涔昨夜沿途的路寻去…… - 京兆府内。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8节 顾景看着边上的羊脂白玉扇想了一宿,还是不明白为何俊书会和相识不久的成亲,明明他才是从小陪在俊书身边的人啊。 他拿起玉扇,看这做工精致,手感滑润,是难得的上品璞玉才能制成,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心落在草堆里了,这下了大半晚的雨,若不是被他看到,还不知道会和雨水混到何处去。 昨晚他是从舟宅走回京兆府的,在府边的小道上,眸光被亮光一闪,就在一片杂草里看到了这把玉扇。 顾景想到了昨夜的那个牵着俊书柔指的男人。 明明衣衫褴褛破损,但却挡不住的锋芒倜傥,唇红似血,眼尾斜曳,说不出的风流。 俊书这么傻愣愣的,他担心被那人的花言巧语所骗。 顾景拂了拂玉扇的草屑,修指一顿,草?那人身上的草屑和伤痕?京兆府附近? 他本就聪慧,马上理清了思绪。 那人自称冯某,因担心俊书独自来京兆府,便藏身于府边的小道草丛附近,离开时,将这把玉扇落下了。 也就是说,手中的这把扇就是那个冯公子的! 此等佳品,非皇亲国戚不可能拥有,顾景不由地好奇,这人到底有什么来头。 思索间,就看到他父亲顾宣跨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早间的寒气,喝道:“顾景,昨夜的那女子是谁?” 他一进京兆府就听门口的侍役说,昨夜有个姑娘来寻大公子,还送了晚膳来,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顾宣却听着直皱眉,他的儿他了解,这傻小子除了对靖安侯府的白鹭动过心之外,何曾还和其他女子走至一路过? 还让女子来送晚膳?绝对是幌子。 且实在太巧了。 昨夜有莫名女子来过京兆府,今日清晨白束就被大理寺缉拿,说是收到裴大人上交的供词,证据确凿。 可这裴文箫回来多日,早不拿出来,偏偏是他不在京兆府的一晚,就拿出了供词,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顾宣怀疑,裴文箫是昨晚才拿到的供词,而这供词定是从京兆府中拿走的。 这周围的死士算是白布置了。 “你这逆子!”顾宣直指顾景,暴跳如雷道,“老实交代,昨晚那女子是不是裴文箫男扮女装进府的?!” 作者有话说: 顾景:爹,我确定了,我这智商绝对不是随你。 第80章 、玉扇 顾景满脸惊愕。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父亲一晚上未睡, 脑子还能如此百转千回,竟然能想出裴文箫男扮女装这等无稽之谈…… 他悄悄地将玉扇收进衣袖内,缓步走至顾宣面前:“父亲多虑, 裴大人并未来过京兆府,而且父亲想一想, 裴大人的身形体长岂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这倒是, 寻常姑娘哪有身长八尺的, 顾宣叹了口气, “也是我急糊涂了,那你说说昨晚的那女子是哪家姑娘?” “八字还没一撇呢, ”顾景苦笑道,他知道俊书还不愿暴露行踪, 便将话锋一转,“父亲这一晚都在侯爷那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顾宣现在也没心情多想自己儿子的儿女情长,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解决, 便对他八字还没一撇的□□没再继续追究。 一夜未睡,他毕竟上了年纪,双眸塌陷, 眼下泛青:“昨晚,裴文箫去大理寺参了侯府一本,证据确凿。今早寅时刚过, 白束就被抬进大理寺了,恐怕凶多吉少。” 顾景自然知道这证据就是俊书从地牢寻到的供词。 他淡说道:“如果白束没作恶,那裴大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告到他身上。” 顾宣摇摇头:“你向来不参与党派之争, 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 裴文箫和侯爷制衡已久, 必有一仗, 且听白束的意思,裴文箫手上还有一个大把柄……若是靖安侯府倒台,下一个就轮到我们顾家了。” 靖安侯府倒台? 顾景以前从不屑参与顾宣与靖安侯府的阴谋,但现在俊书回来了,若是靖安侯府真的倒台,她又哪天被揪出来,定也脱不了干系。 便问道:“孩儿不懂,靖安侯爷位高权重,又深得新帝信任,怎会这么容易瓦解土崩?” 顾宣呷了口茶,心中诧异,以往每回他提到靖安侯府,顾景都是回避,但这次竟主动了解,他眉头皱了皱。 不过转念一想,顾景是顾家长子,现大难临头,覆巢之下无完卵,恐怕他也感知到危机了,他缓缓说道:“听白束说,宁王府的小王爷回来了。” 顾景眸色微动,“是十八年前被一把大火倾覆的宁王府?” “正是。” 顾景不解:“可这与我们顾家有什么关联?” 顾宣是靖安侯爷的心腹,自是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就将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一一拆解在顾景面前,从宁王府走水到俊书远赴齐国寻找小王爷下落都尽数告知。 “……裴文箫手中的大把柄便是小王爷。若真是小王爷回来了,他定会为宁王府平反,那把火和靖安侯爷脱不了干系,侯府哪还会有好日子过?而我这些年一直在为侯爷办事,恐怕也难办了。” “就是不知道白鹭在齐国的近况如何,听侯爷说,已经许久没收到俊书的来信了,她恐怕还不知道小王爷已经来晋阳了。” 顾宣擦着额间的汗,眉头紧锁。 俊书为何要刻意瞒报自己的行踪?顾景不得其解,继续问道:“这小王爷十八年未出现,何人知他是什么模样?白束怎知小王爷在裴文箫手上?” 顾宣说道:“魏国有两块宝玉,分别做了两把御赐之扇,一把在镇国公府,名为玉骨扇,乃是兵符,另一把就在宁王府,名为羊脂白玉扇,白束说玉扇现在舟府上,玉扇现,小王爷必在。” 顾景面色苍白,袖中的玉扇磕得他手腕生疼,难怪看那人气度不凡,竟是小王爷! 以他对俊书的了解,她隐报行踪,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小王爷! 俊书和小王爷成了亲?! 这不可能! 她定是得知了侯爷要谋反,所以即便回到了晋阳,也没回靖安侯府,她就是这样一个人,黑白分明,心中沾不得一点不干净。 这傻姑娘,常伴小王爷身侧,定是为了替靖安侯府赎罪!没准还想扶正小王爷呢,若真由她出头指认自己父亲这么些年的谋反大计,那靖安侯府确实要彻底崩摧了。 可这傻姑娘,真站出来的话,也会和靖安侯府一同灭亡啊! 他不能让她为小王爷平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所谓的大义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顾景指节发白,喉间发紧问道:“父亲,这么说来,谁拥有了玉扇,谁就可以说自己是小王爷?” 顾宣愣了愣,说道:“年岁上不要差得太离谱自然可以说过去,十八年,谁还认得小王爷啊,只认得那把玉扇了。侯爷当初收养白束,就是看他年纪和小王爷相仿,这么多年的栽培,竟在这一程倒下了。” 顾景手握扇柄,沉吟片刻,道:“父亲,我有法子保住靖安侯府。” 顾宣一惊:“你不会要去舟宅劫玉扇吧?” 但心头却是一暖,这儿子总算开了窍,会想着为侯爷,为顾家办点事了。 可一想到探来的情报,他摇了摇头,道:“舟府四周布满精锐,如同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进不去,你不可能拿得出玉扇。” 顾景刚要开口,便听府门的侍役急冲冲地跑来:“大公子,府门口有个姑娘求见。” 他心头一紧,神情紧张地看了眼边上的顾宣。 顾宣瞅了他一眼,将茶碗放下:“一起去看看。” 待走至大门,顾景看到来人,才长吁口气,不是俊书。 顾宣忙上前作揖:“不知姜公主来京兆府是有何事?” 暗探早已来报,昨日白天白涟和裴老夫人在舟宅门口发生的事,他们自然知道了舟府上住着的并非寻常姑娘,而是大齐五公主——姜如倾。 看裴文箫对她的爱护,他自然不敢惹,也不得不对这异国公主有几分敬意。 姜如倾看了眼顾宣,指着顾景:“我找他。” 他们这一路都未捡到玉扇,极有可能被京兆府周边的侍卫寻到,他们不得不来找顾景帮忙,探探玉扇口风,顾宣知道表姐长什么样,所以俊书不方便再出面,自是只有她来交涉。 她看向顾景,说道:“顾侍郎,我有事和你商议。” 顾宣剔了眼顾景,一副恨铁不成钢状,虽然这公主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想不到自家向来不近女色的儿竟然如此肤浅,也能被美色蛊惑,他难道不知,白束正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才被裴文箫打成如此伤重的么! 这女子是裴文箫的软肋,有她在挡在顾景身前,道:“姜公主,昨晚来京兆府的姑娘也是你吧?” 姜如倾不语,知他是误会了。 顾宣继续说道:“昨晚京兆府少了东西,凡是来过府上的人都有嫌疑,不管你背后有哪座大山,都得服从魏国律法。”他面色一沉,“来人!将姜公主押进审讯室,细细盘查!” 说着就有人上前作势要动她。 姜如倾摆了摆手,喝道:“慢着!我竟不知,魏国律法规定京兆府可以不问王法抓人么?” 她面色威严,明明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却不怒自威。 姜如倾看向顾宣:“且不问京兆府昨夜少了何物,但顾大人在抓我之前,也应该调查清楚,昨夜我去了何处吧?魏王可以作证,昨晚我从申时便在宫中,直到戌时方出宫,不信您可以去问问皇上。” 顾宣自然是没胆问魏王,看她如此信誓旦旦不像有假,且想到侍役说,昨晚的那姑娘是酉时三刻来的京兆府,看来昨晚的姑娘真不是她。 那会是谁?他心中闪过讶然。 顾景转向姜如倾,神色淡漠:“公主找在下有何事?” 姜如倾欠身道:“顾侍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景看了看顾宣,后者点头。 两人便来到京兆府内的小亭,姜如倾见侍卫皆在五丈之外,低声开口道:“顾侍郎,不知京兆府今日可有人在周围捡到什么?” 顾景握着袖内的扇柄,明知故问道:“何物?公主不妨说得明白些。” “一把玉扇。” 姜如倾看着他的面色淡淡,无波无澜,想来是没有听闻。 便言辞恳切地拜托道:“还望顾侍郎多多留意此把玉扇,这对我们极其重要,若是顾侍郎有玉扇动向,还望及时来告知,我定当万金酬谢。” 既然顾景不知,她也就没有久留的必要,就要告辞之际,只听他淡声轻哼:“万金?万金有俊书的命值钱么?” 姜如倾回头:“你说什么?” 顾景眸色暗沉:“冯公子是小王爷吧。” 这句不是试探,而是肯定,姜如倾往前挪的脚步缩了回来,看他继续说。 顾景双手负背,眸心中隐忍怒意,“你们明知道若是小王爷站出来,靖安侯府就会倒台,俊书也会受牵连,可你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俊书往火坑里跳,居心何在?” 姜如倾稍一思索,厉声问道:“玉扇在你手上?” 顾景弯了弯唇,轻嗤道:“姜公主脑子转得倒快,玉扇的确在我手上。可我也不会交到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逼着俊书站出来列举侯爷罪证,搞垮靖安侯府,裴文箫一家独大,再辅佐正统的小王爷上位轻而易举,到时候满朝百官只听裴文箫的一家之言,可真当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那小王爷恐怕也只是他的傀儡吧?”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79节 姜如倾揉了揉眉心:“纠正几点,我们一不会去逼俊书,二权倾朝野从来都不是靖之的追求,他的为政之道,是以顺民心为本。顾侍郎,纵使你站在宦海边缘,但请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庙堂,到底是谁在弄混这滩清水? “靖安侯府这几年的舞弊朝政,谗言佞语,现在竟为了让裴大人下马,甚至连苏都城三万百姓的性命都不顾了,如果我判断没错,西渠的图纸是你给白束的吧?工部侍郎?” 作者有话说: 今日是飒飒的倾倾~ 第81章 、心疼 徐风轻缓, 吹动着眼前少女的玉容,她的娇颜和俊书的清淡不同,是极为艳丽张扬的。 所以从她说出的语气中, 也带着毋庸置疑的韵调。 顾景微微惊错,“那图纸的确是我给他的, 他是喜爱工学之人, 说是想看看近几年的河渠工图, 我没想到他会派人去炸苏都城的西渠……” 姜如倾往前一步, 目光炯炯锁视着他:“你的一个没想到就会要了三万百姓的命!顾景,你虽不参与党派之争, 但既已身处朝堂,怎可能独善其身?不出意外, 白束这两日应会上供,反咬你一口为同谋,届时顾家上下几百口的身家性命皆因你的一个没想到而亡!” 顾景往后踉跄了两步, 他没接触过如此复杂又棘手的事,生性单纯,从未想过被人当棋子, 一时间唇色苍白:“可我没想着害人,我只是想跟他分享西渠工图的完美,他怎么会……” 姜如倾看着他, 叹了口气,他和裴文箫看上去都是凉薄淡漠之人,但裴大人是因为看透世故, 看清人心, 才这般清冷。 而顾景恰恰相反。 他一直以来缩在自己的壳里, 屏蔽一切外界不利的信息, 凉薄只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姜如倾缓声说道:“水不试,不知深浅,人不交,不知好坏,我相信你并非出于恶意,可现在有人就想将你往悬崖上推,你还不赶紧避让么?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轻语道:“顾景,玉扇在你手上并无实用,反会带来其他灾祸,你交给我,放心,我和裴大人有办法护你,护顾家。” 顾景抬眸,看眼前的这个娇柔女子,方当韶龄,但却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稳妥庄重,而且对魏国朝政有着难得可见的洞察力,不由自主地让人信服。 他紧握袖摆的修指松了松,那翠绿的扇穗子就从袖内飘荡出来,玉扇也跟着从他掌间滑落,他一把握住,姜如倾眼尖,也瞬时抓住了他的云纹宽袖。 四目相对,宽袖内波谲云诡。 袖下的玉扇,顾景持着扇头,姜如倾握着扇柄,两厢都在暗自较力。 姜如倾眸色冷厉:“顾侍郎,你还有何担心?” 顾景毕竟是男子,力量大些,将玉扇往自己这边一拉,指尖已挪至扇柄,紧挨着姜如倾的纤指,寒声道:“不得不承认,姜公主是个诡辩高手,差点将我绕进去。你说得没错,白束可以供述我是他的同谋,但顾某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要倒打一把,我也可以呈述工图乃是他所窃,毕竟也无人可以作证我将工图给了他,工部也没有借赁记录,而顾某只要伪造一个西渠工图缺失被窃,就可以将脏水泼出去。”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计策,看来之前确实是小看他了,姜如倾被顾景在袖内的指节层层逼退,稳了稳心神,他虽少与人打交道,但并非不懂权衡之术,这头脑若善加利用,定大有作为。 顾景的修指继续沿着玉扇继续往下,声色低沉:“我不会将玉扇交出去,小王爷上台,靖安侯府就会倒,光蛊惑先帝残害同胞手足就够灭九族了,再加上计划谋反,靖安侯爷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俊书定会跟着受连罪!姜公主,你是大齐人,恐怕不知连罪的刑罚,那是受绞刑!我不会眼睁眼看着俊书上绞刑架!” 语气中遏制不住的愤怒。 姜如倾已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揪着扇穗获取一息玉扇的魂。 她抬眼,眸色是一片沉静,仿若一汪澄澈碧水,能让人渐渐平息怒火,她说道:“顾侍郎,你有智有谋,我很是佩服,可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靖安侯爷继续肆虐横行么?你就能罔故天下苍生于不顾么?” 顾景的唇角抿了抿,指尖有所松动,想来刚刚的那番话对他是有触动的,姜如倾缓缓上移,重新占据扇柄之位。 她突然就明白了,顾景并非不想为官,不然他就不会担工部侍郎。他有为民之心,但又不想将自己弄脏,便在官场边缘远远看着,韫椟而藏,等待一个真正的贤主出现之后,再全心辅佐。 姜如倾继续劝慰道:“你和靖之其实是一类人,皆是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的人,你心里明白,新帝非贤主,靖安侯爷也不是,小王爷上位,我虽不敢肯定是太平盛世,但定会比现在的要清明,顾景,松手吧,把玉扇给我吧?” 顾景眸光缓和了一瞬,突加大掌中力道,喉间哽塞:“可我只要俊书活下来!我可以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管你们谁做皇帝,我只想要俊书能活下来!” 姜如倾感觉袖袍中的玉扇要被捏碎,忙温声安抚道:“我知道你对俊书的情意,既然我说能保下顾家,那俊书我们也会想办法保下,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枉死。” 见顾景神色略有缓和,她继续说道:“但有句话,想告知顾侍郎,无论表姐想不想站出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谁也不能替她做抉择,希望你不要阻拦,这是她的坦荡和体面。”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她说出真相之后,保护她的勇敢,保护她不再受伤。” 姜如倾抬眼,看顾景的眸光闪烁,知道他这么聪明,定会明白俊书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份无愧于心的坦荡而已。 她正欲乘胜追击,就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闪了过来,“啪——”,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顾景脸上已经落上了五指红印。 滴血般的红,看得出来,打的人下了狠手。 “造孽啊!你竟然也会被美色迷惑,你不知道这是谁家夫人么?!”顾宣甩了甩自己打的生疼的手,看着自家儿子和姜如倾袖袍下的拉拉扯扯,不忍直视,痛心疾首道,“还不快松开!” 顾景在袖袍中的修指有意一松,姜如倾忙握住玉扇,往自己的袖内滑去。 待完全拿稳扇,姜如倾的心才彻底落下。 她抬眼看到顾景脸上的印痕,忍了忍笑,“顾侍郎,今日多谢你了,您是个怀瑾握瑜之人,日后定会有大作为。” 话毕对顾宣道了告辞,便离开了。 待走出京兆府好远好远,见到冯涔和俊书,腿脚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俊书忙扶稳她:“阿景可说有见到过羊脂白玉扇?” 冯涔看她娥眉紧蹙,安慰道:“没事啊,没见过就算了,那扇这么有灵气,没准在哪个角落等着我呢。” 话虽如此说,但姜如倾见他和俊书皆面露惆怅,便缓缓从袖中拿出玉扇,喜笑逐颜敲了敲他们俩的脑袋:“在这个角落呢,舟公子出马,自是没有办不了的事!” 清风拂过,吹动她额间的碎发,俊书见她双颊笑涡勾漾,自己也不由地心旷神怡,唇角带笑。 她替她擦了擦鬓角的汗,问道:“顾宣没为难你么?” 姜如倾便将在京兆府所发生的来龙去脉略说了说,三人走在回舟宅的路上,看树上的鸟儿挨挨挤挤,一路说说笑笑,打闹逗趣。 冯涔也会时不时的吹捧:“倾倾好口才,某人的阿景小哥哥定是甘拜下风。” 或是醋溜溜的说着:“阿景小哥还挺痴情,难怪某人以前会看上他。” 这必遭某人——俊书的左一拳击打,右一脚横踢。 …… 三人就这样笑语喧哗回到舟府。 抬眸间,姜如倾就看到品山焦急地在府门口踱着步。 她忙上前,心中不安:“品山?可是裴大人出事了?” 品山一看到姜如倾就开始呜咽,双膝跪地,面色十分地难看,含泪道:“夫人……快,快去镇国公府,裴大人要被打死了……” “什么?” 姜如倾眸中一紧,不由分说,嫌马车太慢,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一进镇国公府,就往裴家祠堂飞跑,裴文箫如果受什么惩治,定是在这儿。 祠堂深掩在镇国公府的□□,向来不让下人靠近,这里无花却种着数排的参天大树,像一块无形的黑布笼罩在上,冷意和威严并齐。这里摆列着裴府的列祖列宗,也只有这里,才能让裴文箫跪下。 姜如倾还没靠近祠堂,就已感受到了细密的寒气进肺,她的脚步一顿,就听到了长长的一鞭笞落在地之声,短促又狠戾,她听到都浑身打颤,不难想象这刚刚那鞭落在靖之身上,已是如何的血肉模糊。 她边咬着牙边往祠堂大门飞奔,狠着劲一把推开。 粉尘在光束中翻涌。 姜如倾看见裴文箫并未跪着,修眸因突然的阳光而不由地眯了眯眼睛,可他的身上外袍尽褪,只剩里衣,原本素白的衣裳已是一片一片的红,被他的血染透浸润,衣衫破敝之处是可见的血肉淋漓。 她的眸色中仿佛添了一层血雾,什么都看不清,但眼泪却在止不住簌簌落下:“靖之……” 她浑身发颤,朝边上老夫人大声怒喝道:“你为何要如此!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像只失控的小鹿,怒鸣中掩不住地悲恸。 裴文箫往前艰难地走了两步,喉间都是血腥,声色尽哑:“倾倾......是我自己打的。” 姜如倾抹了一把泪,疾步走向他,才发现他的左手握着长鞭,滚烫鲜血沿着鞭沿滴滴落在灰白的地上,蜿蜒曲折成了条泾渭分明界河。 一半是他们,一半是老夫人。 裴老夫人已是啜泣不止:“靖之,我养你这二十多年,你就和我没有半点情分么?” 裴文箫只觉咽喉有阵阵血腥不断往上翻涌,他苦笑道:“刚刚这三十鞭还不够偿还你的情分么?裴老夫人。” 他实在有些站不住,姜如倾忙扶稳他,喉间呜咽,强忍不让自己哭出声。 裴文箫反握住她的手,来到老夫人面前,足尖就是血河,他用指腹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俊颜比以往更冷,寒声道:“你在生下白束的那刻,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作者有话说: 心疼裴大人,属实是有点惨了。 第82章 、夸夸 姜如倾怔愣, 头大如斗,耳边如蚊蝇在不断嗡嗡作响,白束竟是老夫人所生…… “所以这母子情分不是我想断的, 而是你!” 裴文箫的声色如利刃,直扎人心, 裴老夫人泪流满面, 跌坐在蒲团上, 一时难以站起来, 向来一丝不苟的鬓发竟凌乱卷翻,双眼一下子就塌陷了下去, 哪还有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威严。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今日白束告知, 你还打算瞒我于何时?” 当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大理寺的牢狱内攀着他的脚,拿着这个为威胁,请求网开一面时, 他只感觉恶心。 养育了他二十二年的母亲,从小训诫他言行端正,洁身自好的母亲, 从小和父亲相敬如宾的母亲,竟然在外有这么大一个私生子,还整日在他眼皮下走动,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裴文箫喉间的血腥一股又一股地自下而上翻涌,他晃了晃步子,勉强着继续说道:“父亲可知白束是你和那逆贼袁复所生?” 怒喝之下是掩不住的愤怒, 以及哀莫大于心死的苍凉。 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心腹大将, 一个是他的枕边人, 却暗中勾结,偷香窃玉,他想到就可憎,恨不得将这两人碎尸万段。 裴老夫人拼命摇头,泪如雨下:“他不知,他不知,那年靖安侯夫人去乐城养胎,我正怀上白束,便借口照顾她之由也一同去了,生下白束后就让她带回了靖安侯府,老爷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如倾看着眼前这个向来端庄自持的老夫人,在进祠堂前定也好好装扮了番,但她此刻脸上的脂粉随着不断倾注的眼泪而被浮在皮骨之上,红艳的口脂在唇角散开,就像死鱼般呆滞的眼睛里,透着失魂丧魄的呆滞与懊悔,白与红在她脸上不断随光影浮现。 在这昏暗的祠堂内,说不出的惊悚。 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姜如倾感觉全身宛若置于冰窖,但她看到裴文箫的肩膀明显一松,在老夫人说公公不知情之后,他全身紧绷的筋肉眼见地松弛了下来。 姜如倾的心疼了又疼。 靖之在为他的父亲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幸好公公不知,幸好他在生前还留有对感情真挚的幻觉,不至于在死前太过悲凉。 姜如倾也总算明白了裴文箫为何要抽自己这三十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想用这鞭刑,切断他和老夫人的所有关系。 可这又不是他的错。 明明是是别人犯下的错,他却拿来自罚。 他在割舍这份母子情意时,也在舍不得吧,只能依靠皮肉之痛去活生生地舍弃。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0节 姜如倾垂眸,看他里衣上的血迹斑斑像大朵大朵盛得正艳的红海.棠,她再也受不住,喉间哽出长咽:“靖之,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他向来对谁都能狠下心,对自己尚且如此,白束受他的十鞭就已经卧床不起,姜如倾已经能想像得到,他衣衫之下的血肉,恐怕已是无寸好之地。 她勾着他因疼痛而颤抖不止的修指,给他擦着鬓角的汗,痛哭道:“靖之,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裴文箫偏了偏头,看她的羽睫上挂满了泪珠,簌簌而下,他先拿巾帕擦了擦自己指腹上的血,尔后轻柔地抹去她的泪,对她勉强浅笑道:“好,倾倾别哭,听你的,我们回家。” 眸底依旧是一片宠溺,但嘴角却是不断溢血。 姜如倾拿出绢帕替他擦着唇边的血,心被抽疼,眼被泪水覆盖,重得都快抬不起来,哭着说道:“裴大人呐,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他的血很快在她红袖边洇晕,层次不同的红,仿若翻飞的火烧云。 姜如倾不想再呆下去了,这个隐晦昏暗的祠堂,她不想再来了。 她搀着裴文箫往前走,血路在她身后铺开,眼前是从外打进来的光,落在地上,形成灿然的光斑。 只要在往前一步,就可以走近光里了。 她的半只绣花软鞋已踏入光圈,上面还可以依稀可见从京兆府走至舟府时沾染上的土褐色的泥,明明是脏的,但却能感到向阳而生的暖意。 姜如倾全身都渐渐暖了过啦。 “裴文箫!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裴老夫人的声音,已是哭哑,像只鸦嗓在叫喊着,狼狈可闻,她强撑着从蒲团上站起。 姜如倾的脚步一顿,裴文箫也跟着停下来。 两人皆未回头。 裴老夫人在他们身后怒斥:“裴文箫!你真要弃裴家于不顾么?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么?!是这女人的母国贼子杀死的啊!你忘了你浑身鲜血背着父亲回家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了吗?” “你说,你此生和齐国势不两立!你要为父亲报仇!都忘了么!” 裴文箫冷哼一声,他的身影在光束中半明半暗。 他回转身,眸色中满是嘲讽,轻笑道:“母亲,是你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吧?你不妨去问问你的情夫和帮你养了十八年儿子的靖安侯爷。” 老夫人已是歪歪倒倒,“你是说他们杀了你父亲……” 裴文箫彻底走近黑暗中,沉声道:“看来你不知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袁复他已经在诏狱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靖安侯了。” 老夫人跪倒在地,爬向裴文箫,嚎啕大哭:“靖之,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年轻,你父亲又不顾家,整日不是去打仗就是去校场,我也是个女人啊,心中苦闷便喝了点酒,恰好那晚袁复又来送东西,传达老爷有军务要忙,不回来了。我心中有气,又是一时糊涂便和袁复有了苟且,但你相信我,在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接触,白束是意外,我想他也是条生命,不忍残害,但母亲真的不知道他们竟残害了你父亲……” 裴文箫淡声打断:“你和袁复的事如何,我并不想知道,听着恶心。” 老夫人揪着裴文箫的衣摆,双手像槁木般盘缠,央求道:“靖之,是母亲错了,是母亲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你看在母亲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给白束留条命,母亲求你,母亲可以去死,你可不可不要杀白束,是我没教导好他。” 姜如倾看着裴文箫起伏的胸.腔,知道他已是气极,但恐怕浑身疼颤到连推开的力气也没有了吧。 她一把将老夫人拽倒至一边,冷厉道:“裴老夫人,我想靖之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恶心他了。” “不是靖之要杀他,是白束自己咎由自取,罪不可恕,是这天下大道要杀他!还有一点,我想请你弄明白,靖之之所以没将你从镇国公府赶走出去,不是顾及你的颜面,而是他得顾这祠堂列祖列宗的颜面,他不想因为你的不堪,让外人对世代忠良的镇国公府指指点点!” 姜如倾透过微光看到老夫人面容已是血色全无,她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畅意,而是悲哀,替她感到悲哀,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跟她恩断义绝,一个即将奔赴断头台,她这一生,夫君被情夫所杀,而她自己,过了大半辈子才得知真相,实属悲哀。 但姜如倾一点也不同情她,她本可以做万人敬仰的镇国公老夫人,但却将自己的好牌打得稀烂,自食其恶果,怪不得别人。 她缓缓俯身,替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轻笑道:“裴老夫人,你自以为很聪明,其实很糊涂,可怜又可恨。我们这一世注定也成为不了家人,那就放过彼此吧。” 姜如倾释怀了,她在她身上所有的恶行,终将得以反噬,老天爷还是公平的,重活一世,让她看见了这一个个恶人的下场。 她牵着裴文箫的手往祠堂外面走去,没再回头。 夏日明媚,日光荡漾,舟宅正院的珠帘被清风浮动。 姜如倾轻轻地剥下他被血浸湿的里衣,但因血肉黏连,她不得不拿着剪子将肉与衣衫剪开,满是血口,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 裴文箫趴伏在榻,唇色苍白:“其实刚刚不疼,但现在又疼了。” 姜如倾慌忙放下剪子,“可是剪到你肉了?我就知道我干不好这个,太粗心了,还是叫府医来吧。” 她刚刚拿剪刀的手都是抖的。 裴文箫拉住了她:“别走……” 他轻笑了声:“身上不疼,是看你哭,心疼了。” 姜如倾嗔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这般不正经。 但身上怎么可能不疼,他都不知道他的脚趾都快蜷在一起了…… 待里衣褪尽之后,姜如倾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不知他身上的伤竟如此多,旧伤也被鞭抽,重新绽裂,血珠一汩汩地往上冒。 姜如倾不忍再看,但大滴大滴的泪珠就是不受控地掉着,她上着药,哭声也由时断时续的啜泣变成持续不停的恸哭,连阿愉都被哭声惊动,趴在她身侧,跟着一起呜咽。 裴文箫无奈,牵过她的手,额间不断冒着汗,但嘴角却勾着:“小娘子诶,将我从轮回路上喊回来了,留点力气。” 姜如倾哭哭哒哒:“你还敢说这样丧话,看我不……” “看你不如何?” 姜如倾本想说“看我不打你”,但他已经够惨的了,还是不能打他。 “哼,看我不理你。” 姜如倾果真细细上着药,没再理他,看他的筋肉时不时因疼痛抽扭绷紧,自己的心又被揪起来,可榻上的男人真是连吭一声都没有。 她好想告诉他疼得话就大声说出来,憋着的话,心也疼的。 可想到自己刚刚说过不理他,就没言语,继续默默上药。 就这么静默半晌,他开了口:“小祖宗,看了我这么久,可以开口夸夸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疼过之后就是甜~ 第83章 、小娘子 ——“小祖宗, 看了我这么久,可以开口夸夸我了吧。” 打趣的语气中透着矜骄,姜如倾想忍, 结果还是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轻哼道:“夸你什么?夸你伤口多, 夸你打得狠?夸你自残身体好?” 裴文箫失笑, 脑袋枕在双臂间, 偏了偏头看向她, 见她眉眼微弯,冁然一笑, 明眸善睐,正当韶龄, 虽未施粉黛,但一身石榴裙裾更显肤白,粉.胸半掩, 娇媚得不假雕琢,勾人于无形。 裴文箫失了失神,他的倾倾真是当得起人间绝色。 姜如倾没留意他眸色中的柔情, 一一收拾好药箱,对他说道:“涔涔和表姐想来看看你,府医说你这几天只能趴着, 我怕你见客不方便,就都回绝了啊。” 她拍了拍身侧阿愉软萌萌的小脑袋,挠了挠它的下巴, 眼尾带笑:“现在唯一能探视你的, 只有这个小家伙。” 含水的秋波流转, 说不出的动人。今日天热, 她穿的衫裙薄若蝉翼,恰好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裴文箫看她的云袖轻挽,皓腕凝霜雪,有些心不在焉。 姜如倾莲步轻移,从箱柜里拿出一轻纱,覆在他身上:“这蚕丝纱透气,不至于闷烦,盖着刚好。伤成这样,这几天先不要去上值了,就在榻上养些日子。” 她没听到他的回应,俯身觑了他一眼:“裴大人,听到了么?” 裴文箫神情不属地应了声嗯,往榻边挪了挪位置,拍着身边的菀席,示意她也躺下来。 姜如倾照做,怕碰到他的伤口,连呼吸都小心许多。 裴文箫唇角勾了勾,指腹抹了抹她鬓角细碎的汗珠,修指却不由自主地往颈下的襦裙中拢去。 姜如倾忙按住他的手,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裴文箫轻笑:“见到你就这样。” 一副无赖的不正经状。 话说着间隙,修长已往衣襟内斜展而去,慢捻着阔弧的玉圆,轻.拢盘揉。 姜如倾的脸烧了起来,纤指紧紧扣住他的大掌,“还是白日呢。” 裴文萧笑道:“不是说这间屋只有阿愉能进来?又没有旁人……” 说着便要挣脱她的小手。 姜如倾的双颊已如红霞纷飞,忙将他的手握住,急道:“且不说你现在满身是伤,就说今晨答应我的,一个月,忘了?” 裴文箫其实也没想干什么,他现在满身是伤,勉强才能趴伏,但就是见到她就忍不住想靠近,而且和她挨着,他的伤疼似是能减轻许多,便想着逗逗她。 他慢斯条理地反握住她的小手,笑言:“知道了,小娘子。” 一个月也刚好养养伤,恰好也遂了她的意,调理身体备孕,虽然他向来觉得自己的身体矫健,倾倾也正值芳龄,两人正常行事总能怀上,时间早晚罢了,但看倾倾对此事这么热衷,他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就按照她的想法来吧…… 可姜如倾心中却另有它思,看着榻上的人背脊满是血痕累累,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虽已没有血珠冒出,但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不忍再看,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肾脏,他本就肾阴虚,这下万一伤其根本,恐怕是更虚了吧,她得去问问府医要不要加大药量…… 裴文箫看了她许久,见她秀眉微蹙,替她揉了揉眉心:“想这么入神,在为何事发愁?” 姜如倾自是不能如实相告,便和他说起早间冯涔玉扇丢失,她去京兆府找顾景一事。 各中曲折艰难,但她讲得有趣,听着倒是妙趣横生。 不过一讲起顾景,姜如倾满是赞扬之词:“顾侍郎内秀,不露才扬己,但却对庙堂之上的事洞若观火,若是日后小王爷上位,此人定是能平步青云,大有作为,届时天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她支颐在榻,嘴角微翘,沉浸在自己的太平盛世当中。 裴文箫卷着她的青丝把玩,心中不免为她的格局震撼,也为她的知人善察感到诧异,顾景的确是个好苗子,看来等辅佐冯涔登位,可以开辟女官新政了。 不过他嘴上不显,反倒抿了抿唇:“原来刚刚想得那么出神,竟是在想其他男人,也是,人家毕竟是秋水为神玉如骨。” 酸味极浓。 姜如倾眼眉上挑,这醋坛子翻得如此猝不及防,打得她是措手不及,且又将她说过的话卷了出来。 她捏了捏裴文萧的耳垂:“小醋精又受刺激了?” 她现在已经能自如地应对他霸道的占有欲,勾着他的肩笑道:“明日我就将‘裴文箫是我夫君,生人勿进’的标语贴在脑门上,这样可行?” 她的唇角微勾,虽未扮男儿郎,却是一派风流。 裴文箫掐了把她的柳腰,仿若能滴出水,娇柔万分,“敢取笑我了啊,你这样一贴,可不是大家都知道我善妒了。” 姜如倾冲他吐了吐舌,笑道:“善妒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裴文萧凤眼微眯,玩心四起,知道她怕痒,挠着她的腰窝,惹得她咯咯直乐。 姜如倾笑得乱颤,忙求饶道:“裴大人饶小娘子一命,可不敢再造次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1节 罗帐轻垂,两人嬉笑打闹,窗外的暖阳倾泄而下,雀鸟在树梢叽叽喳喳,好不惬意。 半晌,裴文箫含笑道:“以后就请小娘子收留我吧。” 他的眼眉冷峻,但此刻却像添了一层柔光,整个轮廓都温和了几分。 姜如倾看他的漆眸闪着明晃晃的光,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泪,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哭过。 心一下就软塌了下来。 “我没有家了,倾倾,收留我吧,往后余生,都归你管了。” 他的话语淡淡,像在讲述一件平常小事,可姜如倾的心已是颤得不行。 “我没有家了……” 姜如倾看着那双明亮的桃花眼眸,明明是笑着,但眸底却涌着泪,她在他眨眼的刹那,吻了上去。 泪珠滚落在她的唇齿间,冰凉,苦涩。 这是她第一次见裴文萧落泪,还好,她没让他落下来,尽数都吞进了她的心里。 姜如倾感受到他长睫的微颤,吻了许久,直到他不再掉泪,她才松开他。 床帐白纱翻涌,柔情横生。 她含笑盈盈看着他:“裴大人,你怎么会没有家呢?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我们还会在这里有三个孩子,一片樱桃林,还有只胖滚滚傻乎乎的猫,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我们的家。” 那只傻乎乎的阿愉似是能听懂话,朝她不满地“喵呜”了声,小胖爪在空中挠了挠,以示威严。 可它的小短腿一举起,实在太过可爱,逗得榻上的两人直乐。 裴文箫捏了捏姜如倾的脸蛋,浅笑道:“小祖宗,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眸光中是一片宠溺。 她的温存,让他迷醉。 外间的房门被敲响:“大人,将你从镇国公府的一些常看的书籍和常穿的绸袍都拿过来了。” 是品山的声音。 姜如倾忙起了身,整理了下自己白底水红衣襟,掌间拢了拢发髻,望了裴文萧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不禁一红,缓步走了出去。 房门口是一箱箱的行囊,还有各画秩书卷,这是将整个阆苑都搬过来了吧。 品山打躬作揖,态度谦卑道:“夫人,您今日骑去镇国公府的‘绝尘’,仆也牵回马厩了。眼下这些行李搬到何处去?” 姜如倾看他处处做得滴水不漏,打趣道:“品山这是将自己也送过来了吧?” 品山被点破来意,赶紧跪下,言辞恳切:“还请夫人收留。” 这主仆二人还真是同出一脉,连用的词都一模一样,她扶起他,笑道:“你是个能人,我巴不得你留在这呢。以后就当这是自己家吧,这些箱子先放西厢去,回头我好好理理,府上有什么事,和沁儿商量着就行。” 姜如倾本就长得明艳,一笑起来更是光彩溢目,品山脸倏地一红,慌忙避开眼,忙应声诶诶,卖力地抬着箱子往正院西厢走去。 她看着品山跑来跑去,匆忙奔走,心中倒是极暖,同舟共济的小宅,又多了一份不离不弃,三餐茶饭,四季衣裳,人聚在一起,就会形成家。 她进入寝屋时,发现靖之已经睡了,看样子是累极了,眼下微微泛着青。 微风轻拂,吹动他身上的蚕丝纱,纱上绣着夏荷,随着风摆轻轻荡漾…… 姜如倾看了他一会,眸光温柔,走过去抱了抱他,许久,才从里间退了出来,阖上了门。 她轻拨了拨外间的错银云龙纹铜炉,袅袅香气萦绕,细细一闻,心神舒畅。 姜如倾斜倚在罗汉榻上,翻开着孟仁送来的账本,这一看就是一下午。 暮色四合之际,芳沁缓步走了进来,燃起了灯。 “主子,给姑爷的药已经煎好,可要送过来?” 兼如倾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里面也没一点动静,估计还睡着呢,便说道:“且等等吧,待姑爷吃完晚膳后再喝。” 芳沁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公主,你说这药真能治好姑爷的肾阴虚么?” 这可是关系到小主子呢,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姜如倾揉了揉眉心:“谁知道呢,也不能当着他的面明说,既然府医说有用,就听他的吧。若是一个月不成,就两个月,三个月,半年的治,实在不行就去请天下名医,总得医好不是?” 芳沁叹了口气,道:“昨晚听府医说那一串串的病因时,我心慌了许久呢,想不到我们姑爷瞧着身强体壮的,竟有此病。” 姜如倾阖上账本,想起他夜夜至天明的盘缠,短叹道:“我也是没想到,他会肾.亏……” 恐怕还有她的责任吧。 里间有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姜如倾忙和芳沁使了眼色,两人都瞬时噤了声。 但里头的那人倒是发了话:“姜如倾,你给我进来好好说说肾.亏的事!” 第84章 、吃你 室内香炉青烟缭绕, 散着鸢尾花的安神清香。 姜如倾冲芳沁吐了吐舌,杏眸微圆,一副被抓的俏皮模样。 芳沁抿笑低语道:“主子好好和姑爷说, 姑爷总能理解您的苦心的。温府医说得对,我们不能讳疾忌医, 有病咱就好好治。” 姜如倾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她心里莫名还是有些虚…… 芳沁眸光暗许, 冲她摆了摆手, 让她放心大胆往前走,姑爷现在满身负伤, 总不至于拿她怎么着。 姜如倾定了定心,推开了里间的房门, 珠帘轻晃,她一抬眸就撞上了那双幽深的凤眼,正锁视着她缓步走上前。 姜如倾心头一跳。 但面上没慌, 在心里暗自鼓劲,他们都是两世的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聊的?这个话题, 虽说有些伤自尊,但人之常情,谁活一世还没个病痛隐疾了, 没必要含羞。 姜如倾鼓起勇气率先开了口,含笑道:“靖之,什么时候醒的?” 裴文箫趴伏在榻, 却已穿好了一身素白的直裾禅衣, 蚕丝纱整齐地叠放一侧, 明显是醒了一会了。 姜如倾想了想, 推测应该是她和芳沁听到窸窣声响的时候,醒的吧? 那样应该也没听到多少…… 裴文箫看她秋波流转,摩挲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醒的呢。应该是那句‘寻天下名医’来治我肾阴虚的时候,被吓醒了。” 姜如倾的额间抽了抽,鬓角沁出了薄汗,双手搅着袖边,想不到他醒得竟如此早。 哪知裴文箫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更早一些……” 姜如倾双眼瞪大,咬了咬唇,拢了拢肩上的月白薄纱披帛,听他继续慢慢悠悠地说道:“应该是那句‘待姑爷用完晚膳再喝吧’,姜如倾,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裴文箫眼眉轻挑,不经意地瞥向她,但却藏不住眸底的笑意。 姜如倾已是满脸红霞,这不是将她和芳沁的对话全听了去么? “说说吧,你是怎么感觉我肾亏的,可是让你哪点不满意了?” 裴文箫单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倒要好好听听他怎么让她吃亏了…… 姜如倾羞窘,侧坐在了榻边:“这不是你自己说得年纪大,不经吓,我就找温伯说了种种病症,他告知于我,这是典型的肾阴虚了。” 裴文箫气笑,还典型…… 他捏着她的柔弱无骨的纤指,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感觉我虚了?” 尾调上扬,说不出的暗昧,迷离之下是他们之间才懂的意有所指。 姜如倾面色更加赧红。 “嗯?”裴文箫抱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怎么不说了?” 修眸含笑晏晏地看着她。 姜如倾拿另一只手挡了挡他太过夺目的桃花眼眸,轻声嗫喏道:“我感觉……还挺好的。” 越说越小声,如细蚊萦绕。 裴文箫却笑出了声,低沉缓和,徐徐漾入她的耳畔。 姜如倾将手掌下移,想捂住他正笑的嘴,却被裴文箫一把握住,眸仁中闪着光,说道:“夫人怎么这般霸道,还不让人笑?” 姜如倾挪开眼,不去看他粲然的俊颜,窗外的余晖撒向室内,她低垂眼眸看着地上的光影,嘟哝着:“裴大人,天还没黑全呢。” 裴文箫知道她怕羞,含笑道:“懂了,那我等天黑再问夫人。” “你……”姜如倾嗔怪地睨了他一眼,挪向一边,哼了声,“无赖。” 裴文箫低笑了几声,而又微微正色,为自己辨言:“你得相信你的感觉,而且我也确定我的身体很好,这等无稽之谈就莫要信了吧。” 他的伤应是极疼,笑起来时候唇色是可见得白,在素净禅衣的衬托下,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凌碎感。 姜如倾还是不放心,“可我和温伯说你晚上总是会出汗,面容纠结焦躁,温伯这才确认是了。” 原来所谓典型肾阴虚的症结是来自于此,裴文箫捏了捏她粉雕的脸蛋,说道:“你别担心,那是做梦了。” “可哪有人天天做噩梦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噩梦时有多令人心疼,全身发汗,湿淋淋地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眉毛紧蹙,脸色苍白,紧紧地抱着她,周身弥漫着无助和绝望的冷寂。 姜如倾看着他漆眸渐邃,以为是在担心自己的病,宽慰道:“靖之,这个病是有点伤尊严,但也并非是什么不治之症,温伯说了,只要好好服药,一月就可治好了。” 裴文箫气笑,看来不说清楚,这误会是解除不了了。 他只好缓缓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上一世的最后怎么样了么?前世我是在齐宫死的,我的梦里都是那天的景象……” 孤灯如豆。 姜如倾在裴文箫娓娓道来的声色中泣不成声。 他竟是为了救她的母国而亡。 前世他生辰那晚,被急召进魏宫,说是楚国正在攻打齐国边邑,他作为大齐的驸马理应去帮忙,但等他前去援助的路上时,却意外收到了冯涔的信,说是魏国正派兵攻打大齐。 他这才知道中了靖安侯和新帝的调虎离山。 姜如倾能想象得到他义无反顾地奔赴齐宫的情景,整个旷野响彻马蹄发出的隆隆巨响。 天空阴霾密布,他们中了一次又一次的埋伏。 到达齐宫时,只剩下他和冯涔。在如蝗的箭雨中,他做着最后的拼搏厮杀,万箭参差地直插他的每一寸血肉,浸润鲜血的战甲千穿百孔,血染齐宫大地。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2节 慵黄的灯下,裴文箫的面色更显苍白,眸光清冽,凝向远方,“倾倾,你如果早点告诉我前世你被囚禁在魏宫,我恐怕早起了这谋反的心。” 姜如倾啜泣不止,原来那些她走过无数遍的细纹方砖上竟染着他的血。 她抽噎问道:“你前世被魏王和靖安侯爷陷害得如此惨,为何之前还想着扶持那草包皇帝?” “因为它,”裴文箫指了指放在案桌上的玉骨扇,苦笑道,“因为将它给我的那个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新帝,他让我起誓一世追随魏颐。” 他永远忘不了先帝知道他父亲死在沙场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所以为了他对父亲的这份情谊,裴文箫咬着牙也要守诺。 新帝挥霍无度,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军需有缺,他二话不说,命管家将田地卖了拿去给国库填补,他总以为魏颐年少,玩心重,轻世肆志,待年长些收了心就会好,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魏帝竟有夺臣妻之心。 他也总算醒悟,这样的人,是没救了。 所以哪怕他做这背信弃义之徒,也要反了这天下,扶小王爷上位。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姜如倾痛哭流涕。 他宁愿天天做噩梦,自己守着苦楚,也不将真相告诉她,害她误会那么久,以前竟一直以为前世是他踩踏了齐国。 他为苍生,为黎明,为魏国,为了她,可就是没有为自己。 姜如倾眼眶泛红,鼻尖发酸:“你为何要如此自苦?” “怕说了吓到你。”裴文箫勉强直起了身,撑坐起来,捧过她如瓷般细润的脸,吻过她的泪,嗓音微哑,笑道:“不过倾倾啊,你掉这些泪,比我万箭穿心还疼。” 姜如倾知道他在说笑,这么痛苦的回忆,她听着都毛骨悚然,让他讲述一次,无异于又身临了一番。 万箭穿心。 她想起之前做过他满身都是窟窿的梦,一汩汩往外冒血,止也止不住,那乱飞的箭矢穿进骨肉里,是何等得痛。 但见他满脸轻松,也就渐渐止了哭。不禁喟叹,人心难测,先帝的重情重义能给前镇国公,却不能给他的同胞兄弟宁王,他怕他谋反,竟听信靖安侯的谗言,一把火灭了整个宁王府。 还好,还有个小王爷——冯涔。 裴文箫点了点头:“是啊,冯涔聪慧,有经国之才,等扶持他登基,待一派清明,你若觉得这日子过得烦闷,我们就去种亩良田,平日里泛舟而游,饮酒乐甚,扣弦而歌,无甚积蓄,也无甚烦恼。” 这是姜如倾之前说过的对婚后生活的畅想。 她倒没想到他能一字不差地记着,笑道:“看来以后在你的五丈之内都不能说悄悄话了。” 怎么哪回都能被他听了去。 裴文箫刮了刮她的秀鼻:“五丈外也别想,免得哪天我又被扣上莫须有的毛病。” 姜如倾捂嘴偷笑,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荒唐,一时心急竟罔故事实,想想他平日里充沛的精.力,哪会有亏的样子,倒是她,每次都还未完事就已经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比起他来,她才更像那个肾阴虚的人…… 这落了满身的鞭伤后,裴文箫只能进食些粗茶淡饭,虽然他本就吃得清淡,但一连数日如此,口中还是寡薄了些。 这天姜如倾刚给他上完药,裴文箫就闻到了一股香醇的肉香从窗外源源不断地飘了进来。 “这是在烤羊排?”他趴伏在榻问道。 可满眼亮闪闪,想必是馋了。 姜如倾不动声色,将药瓶子一一置放好,说道:“嗯,涔涔最近筹建万悦城辛苦,我让孟仁今早去集市上买了头矮脚黑山羊给他补补。” 矮脚黑山羊是出了名的野生散养,他在城外跑马时总能看到那一群群的小短腿有力地在山坡跑上跑下,肉质极为紧实有劲道,嚼劲十足,肉香肥嫩。 裴文箫喉结微滚,望向姜如倾,眸色点点,透着被期许的流光溢彩,一身素白禅衣衬得他更显乖巧。 姜如倾看他目光灼灼,忍了忍笑,义正言辞道:“不行,涔涔口味重,早加了洋葱姜黄等香料调味腌制,你现在伤还未好全呢,不能吃这些。” “阿愉想吃,”裴文箫抱起边上的踏雪寻梅,“你看看它,这几日就和我吃粗茶淡饭了,一点荤都未瞧见,都痩好几圈了。” 这人在家呆了几天,整日除了看书,处理处理品山送过来的公务,就是和阿愉厮混在一处,连可爱都学会了。 姜如倾看着那肉滚滚的小猫,脸大如盘,腿已是彻底埋在肚皮之下,嘴角牵了牵:“裴大人,摸着你的良心说话,阿愉哪瘦了,再吃下去,我要每天抓着它去绕湖小跑了。” 阿愉似是听懂了,“喵呜”了声,忙从裴文箫的怀里跳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将将站稳,小跑而去。 “我不管,我也得补补,”裴文箫唇角微勾,一把搂过姜如倾的柳腰,扑倒在榻,贴耳低语道,“你说吧,是吃羊排还是吃你。” 第85章 、学会 ——“吃羊排还是吃你, 总得选一个。” 裴文箫的声色迷离,“我不能哪哪都饿着吧。” 语调中还有点委屈巴巴,可细思言下之意, 却又让人面红耳赤。 姜如倾的耳垂发了烫,罗帐轻垂。 她看他修眸瞳瞳, 像宝匣中的夜明珠, 在这渐渐暗下的室内, 明净又动人。 太过夺目。 她眨了眨眼, 感受到他的气息攀附,如热浪拂面, 狎昵亲密。心中警铃大作,赶紧轻推他到一旁, 自己起身若无其事地抚了抚发髻上的拨珠簪。 “那就吃羊排吧。” 他的鞭伤才养了几天,刚刚是结痂的时候,可不能有大动作, 吃羊排至少不会让他的伤口裂开…… “好,”裴文箫轻笑起身,缓步走在她身边, 在她耳边低吟软语了几句。 姜如倾听得面色愈来愈红,桃夭柳媚,连廊下满地的胭脂云都为止黯然失色, 她觑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不正经, 过几天的事就过几天再说。” 裴文箫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 看她的眉眼如水波般温润, 逗趣笑道:“好, 那这几天你要不要先服药补补?” 这是怕她到时候太虚了么…… 姜如倾的心如蝶翼颤动,她拿粉拳捶了捶他的肩,尔后想到这人憋了这么多天,心中也隐隐担忧。 眼波流转。 她觉得为了到时候不让他欺得太狠,她有必要提前做点什么。 想到就去做,她在行动力上向来是个爽利的人。 姜如倾毫不迟疑地踮起脚,轻点了下他的唇,眸心含水:“这是餐前甜点,让你消消火。” 话毕还没待裴文箫反应过来,就手背贴着烫脸小跑了出去,红衫飞扬,簪上的珍珠也随之摇摆,声响清脆。 待声音渐远,裴文箫才回过神,这哪是消火,这是添了把柴吧? 他的后脊背已酥麻一半,手掌滚烫,他抹了抹薄唇,上面有她残留的香甜,想到此,他心中一软,连擦拭的动作都轻许了几分。 过来好半晌,这后劲才渐渐消缓。 裴文箫唇角微勾,换了身月白袍衫后,也不疾不徐地慢走跟上,眸心处是一片不自知的柔和。 冯涔的烤羊排设在湖边的阑珊亭内,满院飘香。 他看到缓缓踱步走来的裴文箫,打趣道:“呦,裴大人可以下地了啊。” 裴文箫未回应他,撩袍坐在姜如倾边上。 夏风清徐。 可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还假装煞有其事地扇着风,和俊书说着,这天怎么这么热。 裴文箫不禁哑然失笑。 姜如倾剔了他一眼,后者才抿了抿唇,从容不迫地斟着茶。 右手握壶,左手扶盖,仪态风雅,和在军营看台上萧萧肃肃的大将军截然不同,此刻更像是清朗若风的贵公子。 冯涔一手叉腰,一手举着蒲葵扇对着烤羊排煽风,看了裴文箫一眼,笑道:“难怪倾倾不让你见人,这养得风流韵致,走出去眼眉轻轻一挑,就是个祸害小姑娘的主。” 裴文箫呷了口茶,淡声说道:“我可不是冯公子有万花丛中过的经历,裴某在外从来不挑眼眉。” 姜如倾看这两人斗嘴,顿然失笑,这她倒是可以作证,裴大人向来走路目不斜视,在外也不苟言笑,何止不挑眼眉,连话都极少说,一副冰山凛冽,哪个小姑娘敢靠近。 冯涔被语噎,将刚刚烤好的羊肉串递给姜如倾,“倾倾吃,馋死他。” 那羊肉串的串子用得是红柳木,烤制过后有股淡淡的木香,和羊肉的香气相互彰补,串上的羊肉滋滋冒着热气,油汪汪地泛着光泽,孜然香味浓郁,混着木质清香,直扑入鼻。 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裴文箫想趁机拦截,却被姜如倾一个眼疾手快抢了过去,“不可以哦,这些都加了辣子,你伤未好全,不能吃,还是待会乖乖吃你的烤羊排吧。” 裴文箫挑了挑眉,未再言语,反而还拿巾帕替倾倾擦着她嘴角的残屑,见她呼哧呼哧地喊着辣,忙递过水。 俊书在一旁串着切好的羊后腿肉,看着自己冷厉的表弟在倾倾面前完全没了脾气,还会这般服侍,不禁哑然失笑。 她可记得这个表弟从前可说过“一个大男人这样黏缠有什么出息”这样的话。 那时在镇国公府习武,一到下学,顾景总是上赶着送喝的送吃的,递毛巾擦汗,虽然她对顾景并无它意,也会适当地保持距离,但还是被裴文箫撞见过几次,他就看顾景一副很看不惯的神态。 在私底下和她反映了好几次,说是知道他们定过亲,但能不能让顾公子一个大男人别这么黏糊,有什么出息。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好像比那时的顾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恨不得能挂在倾倾身上吧。 她抿着停不下来的唇角,偷乐了许久。 殊不知冯涔也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她对着裴文箫的位置展颜而笑,幽幽灯火下白皙的娇颜若隐若现,她似乎很少对他这样笑,心中一股无名火窜起,挪了挪自己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白俊书,干活能不能专心点。” 俊书朝他翻了个白眼,“小王爷,你再不去顾着自己的羊排,它恐怕是要烤糊了。” 冯涔一看烤炉已是一片浓烟,赶紧将羊排翻了个面,还好未糊,金黄焦酥,正是吃的好时候。 他沿着肋排的肌理切成一根根放入暗纹青瓷盘中,裴文箫伸手就要去接,哪知冯涔将瓷盘转了个弯,先拿起其中一根滋滋冒油的羊排递给俊书:“你先尝尝,熟没熟。” 俊书手上串着羊肉,掌间黏黏滑滑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冯涔递到她嘴边:“吃。” 姜如倾和裴文箫都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俩,怎么可能没熟,这一看就是盘中烤得最焦脆的那块。 俊书被这三人看得羞赧,樱唇轻咬了口,羊排内里绵软多汁,油水沾在她的唇边。 芳沁赶忙将巾帕递上,正欲替她擦,却被冯涔一把抢过,拿过温帕替她擦着嘴角,“冒冒失失的,吃东西都不会。” 虽是责备,但却掩不住的宠溺,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小王爷,真是被表姐这根毫无经验的肆意横生的野草绊住了脚。 姜如倾见他俩如此,转头想看眼裴文箫,却发现他正单手支颐在桌,弯着唇笑着看她,两人眉眼弯弯,相视一笑。 夏日晚风徐徐,亭内的灯火投在湖面上,浮光跃金。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3节 姜如倾在很多年后回忆今晚时,仍然觉得心中充盈,却又无不充满遗憾,因为四人之后竟再也没机会像这样大快朵颐地吃着羊排,喝着冯涔自酿的梅子酒了。 她此时抬头见月,月喜月浓,总觉得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大把的日子畅意呢。 殊不知没有日子是重复的,往前走就翻不回来了。 姜如倾现在自是想不到这些,她只觉得此刻舒坦极了,身边是爱着的人,知心的友人,入目皆是她所爱。 她举着梅子酒站起,已有点醉意:“涔涔,你还记不记得齐宫宫宴那日,裴大人好无赖,还抢走我们的梅子酒,今晚就不让他喝,让他看着我们喝。” 姜如倾的双眸含春水,暖酒入腹,眼尾更是潋滟十分,灼若芙蕖。 她摇摇晃晃就要去抢裴文箫手中的瓷杯,结果一个没站稳,跌入裴文箫的怀中。 裴文箫抱着她,刮了刮她的秀鼻,笑道:“真是爱记仇。” 冯涔忙捂住自己和俊书的眼:“眼要瞎了。” 俊书拿开他的手,淡声说道:“我就爱看。” “你爱看,怎么自己却一窍不通?” “我不通什么了?”俊书一脸疑惑,她始终秉着两人的成亲协议,在他身边寸步不移地保护他,除了如厕和睡觉,几乎是形影不离,平常护卫哪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觉得自己挺通情达理的了。 冯涔气笑:“这通和那通不一样。” 他真是从未见过对感情如此不开窍的女人。 “怎么不一样了?” 冯涔抱起一旁正在吃饱酣睡的阿愉,“看好了,让阿愉给你做正确示范。” 他猛亲了阿愉一口,贴着脸只待阿愉回亲,往常他们俩总是会有如此互动。 可今天的阿愉是只有起床气的小猫,她好不容易要用小短腿勾到湖里的小鱼了,却不知被谁猛提了起来,离小鱼越来越远,她不由分说,一猫印落在了冯涔的脸上。 连迷迷糊糊的姜如倾都被这一响声酒醒了不少,三人皆看着他笑。 裴文箫更是满脸鄙夷,“啧。阿愉,到阿爹这里来吃小肉干。” 阿愉“喵呜”了声,从冯涔怀中跳脱,飞快地朝裴文箫跑去。 对面已是一派父慈母爱的祥和景象。 俊书眸色温和,小口小口地抿着茶,余光扫到冯涔脸上的红印,原来他喜欢这样,看来她确实是太通情达理了,等下次他再亲她,她也向阿愉一样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过去。 她面色清冷,淡淡说道:“哦,正确示范,学会了。” 冯涔正欲辩解之时,孟仁匆忙前来:“裴大人,大理寺卿顾卫召见。” 大理寺?定是和白束有关,裴文箫将阿愉递给姜如倾,面色冷峻了下来,说道:“让他前来。” 须臾,顾卫就跨步进入亭内。 他作揖道:“裴大人,白束对所做的事供认不讳,因有残害百姓,诬陷忠良的恶行,罪不可恕,三法司定在八月初二问斩。” 裴文箫点了点头。 对面却传来杯瓷掉落之声,俊书忙歉意道:“抱歉,手抖了一下,你们继续。”她本想在顾卫前来之前离席,但涉及到白束,她又想亲耳听听。 顾卫是顾景的二弟,也是京兆尹顾宣的儿子,他只觉得这女人声色耳熟,可那人隐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便不做细想。 继续说道:“但逆贼白束恳求三司,说是想在西南关街的那座楼建好那天行刑问斩,他想看看那座楼。三司定夺不下,来问问你的主意。” 裴文箫眸色渐深,看了眼姜如倾和俊书,半晌点了点头:“诺。” 顾卫稍稍放松了些,但又马上提了口气,神色闪动,踌躇万分。 裴文箫酌了口清茗,见他还不走,此人认识俊书,呆得越久,俊书就越容易暴露,便笑道:“顾大人若是接下来无事,坐下吃点羊肉,喝几杯酒再走吧。” 顾卫自是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狱中那人实在是闹得厉害…… 裴文箫见他踌躇不前,应是有话要说,便道:“沈大人还有何事,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 顾卫跪地:“裴大人,那逆贼白束还有个不请之请,说想在问斩前想见裴夫人一面。” 作者有话说: “阿爹……”从裴大人对阿愉的自称中,就可以看出以后是个妥妥的女儿奴了hhhh 感谢在2022-05-08 22:30:16~2022-05-10 20:3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7042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通气 顾卫已是汗意津津。 还没等裴文箫回复, 冯涔先喝道:“他肖想!” 他揉着红印的脸义愤填膺,一想到倾倾之前在地牢被冯涔害得那么惨,他就觉得这小舅子实在罪有应得。 顾卫不知这是何人, 只觉此人气度非凡,剑眉凤目, 凤尾上挑, 放荡不羁, 但此刻的目光锐利, 给人一种压迫之意。 他不敢抬眼看。 裴文箫点了点案几:“顾大人起吧,回去转告白束一句, 让他在死前老实点,问斩总比凌迟三天好受些。” 声色无波无澜, 但却有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比之前的男子的气度更甚,挡不住的凌厉。 顾卫额间冒汗, 凌迟三天,那可是要挨千刀…… 白束虽是阶下囚,但毕竟是靖安侯爷唯一的儿子, 连镇国公老夫人前些日子都来嘱托过,让他好好过余下的日子,他们自是不敢轻视。 可裴大人对这位表弟似是一点情面不留。 顾卫没敢起身, 牙根打颤:“可那人在狱中实在闹得慌,若是在行刑前自尽死在狱中,大理寺恐难逃其咎。” 且不说他是小侯爷, 按照大魏律法, 重刑犯人无故死于牢中, 看守的官员从上到下都得受责罚。 顾卫纵使今晚吓破胆, 也得劝说裴夫人去牢狱见上一面。 姜如倾喝了口清茶,看向暗处的俊书,隐晦不明,从她上回说过她和白束的儿时之后,她就能感受到她的难过,这种难过是不需要显露的,就像野草漫长,你经过她时,就能被她全身溢满的悲痛勾住心魂。 她知道俊书向来内敛,她是不会提任何麻烦他人的事的。 那就只能她来提。 姜如倾转向裴文箫,夜色中,媚眸扑闪,似天际挂着的星,夺目得挪不开眼,软糯开口:“靖之,我去吧。” 又娇又柔,还带着梅子酒的甜香,气氛霎时软和了下来。 身边的人看向她,眸色一沉。 姜如倾知道他是因上次一事后怕了,纤指拉了拉他的月白衣角,含笑撒娇道:“你别担心,带个护卫在我身边就好了。” 话音刚落,她能明显感受到来自对面暗影处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她。 姜如倾站起身,冲俊书点了点头。 扶起顾卫,但话却是对着裴文箫说的:“就是去见一面,他已在牢狱内,也不敢对我如何,万一他真在牢中出了什么事,总不好让顾大人他们跟着受牵连。” 顾卫抬眸,见她一身石榴红裙,肌白赛雪,桃腮杏面,双颊笑颜灵动,竟比传闻中还要美上几分,难怪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裴大人也成了衩裙之臣。 他慌忙挪开眼神,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抱拳,垂眼说道:“裴夫人大义,还请大人放心,我定当护夫人周全。” 裴文箫自是知道了姜如倾的打算,他虽心有不愿,但倾倾已经答应了顾卫,事已至此,也无他法。 他揉了揉眉心,朝孟仁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领着顾卫退下了。 亭内的炭火渐息,晚风已凉。 俊书从暗处走出来,跪在姜如倾的面前,声色哽咽:“俊书在此叩谢。” 话毕,就要磕头行礼。 姜如倾忙蹲身扶住了她的臂弯,说道:“表姐快起,我也有姐妹,虽然三人关系并不好,但若听到她们的死期,也会心有不舍,想着见一面的。” 冯涔也走了过来,皱眉说道:“你那两姐妹只是爱争风吃醋,能和我这为非作歹的小舅子比么?” 姜如倾剔了他一眼,难怪俊书爱打他,真是欠揍啊。 冯涔没理会倾倾冷冷的眼神,径直扶起俊书,厉声道:“白俊书,我告诉你,你别犯傻,你没有亏欠靖安侯府任何,更没有亏欠白束那小子什么,别老觉得如果这五年你还在他身边会不会好一些,不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作恶多端,来人间捣乱的。如果他见到你,对你出口不逊,就拿出你扇我的劲,狠狠打他到开不了口。” 俊书眼眶发红,但却未开口反驳,她不得不承认,冯涔的这番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这是她的心结,她对白束的心结。 五年前她走那天,整个晋阳城都以为她死了,无人相送。只有白束送她至晋阳外的荒野坡上,声色嘶哑问她,能不能别走,走了他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那时不明白此话何意,只是宽慰他,父亲和母亲还有白涟都在家中陪他,而她要肩禀重任,得去寻找小王爷的下落。 白束苦笑道:“可等你找到小王爷,我就不是我了。” 现下想来,他或许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了,他生来就是靖安侯爷的工具,拿到玉扇,顶替小王爷上位。 但他在那一刻拉住她,是不是想过放下权势,放下挣扎,哪怕一辈子受她父亲欺凌也不去争了,此生就做个胸无大志,深入简出的工部侍郎? 俊书不得而知,但她总觉得他不该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她愧疚。 她在知道白束派人去炸西渠的坝,不顾三万百姓性命后,每一天都在愧疚。 可冯涔却说这并不是她的错。 他的话像刀子,扎的人血淋淋,但却剪断了她心上被紧紧包裹束缚的藤蔓,让人酣畅淋漓地只想大口喘气。 姜如倾见俊书脸色似有动容,附和道:“表姐,涔涔这番话虽狠戾了些,但说得倒是在理,匹夫竖子不相为谋,他若是天上鹰,总有展翅的那天,但他却草菅人命,罔故百姓性命,人前背后各一套,这都是他的劣根,与你无关,你再揽责,就是在自虐了。” 裴文箫也走了过来,牵过姜如倾的手,温和道:“纵使他死在牢狱内,都有我替你们兜着。” 神色还是那般古井无波,但却让人在这凛凛深夜里备感暖意。 俊书看着这三人的面孔,心底的暖流横生。 冯涔指了指自己:“白俊书,你看我,这次是真正的正确示范,让你好好通通气。” 姜如倾和裴文箫也望了过去。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4节 冯涔卷起衣袖,往地上啐了口,“生活去他大爷的!” 三人皆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冯涔竟会教他们说脏话。 冯涔鼓劲,“一起来啊!” 裴文箫率先加入,倾倾跟上,发现是从未有过的痛快快意,俊书随后。 四人一同对湖边呐喊:“生活去他大爷的!” 湖水荡漾,声波响彻舟宅,四人酣笑。 姜如倾第一次觉得,脏话要比谎言干净百倍。 - 翌日,天朗气清。 姜如倾和白俊书乘坐马车在大理寺停下。 她们虽都带着帷幔,但清风一过,纱幔轻拂,透过间隙还是能看到姣好的玉容,洒扫侍役纷纷侧目。 顾卫赶紧迎出来,“裴夫人,请随我来。” 姜如倾的周身气度太过盛彩,他不敢正眼去看,只能将视线停留在身后的女子身上,顾卫还是觉得熟悉,但此人是姜如倾的护卫,应是从大齐而来,他不可能认识…… 思索间,他们已到牢狱门口,顾卫说道:“夫人,狱内阴冷,可要拿两件袍衫来?” 俊书上前,冷声道了句不必,脱下自己的外袍添在姜如倾身上,自己只剩轻薄劲装,但更衬出胳膊上的劲肉强健,很是飒爽。 姜如倾看向她,俊书贴耳低语:“公主放心,我是习武之人,不怕冷。” 她握了握俊书的手,确实温热得很,这才放心地往里边走去。 牢狱内寒气逼人,砖石铺地,因常年不见光照,周边长满苔藓,泛着青光,潮腻腻地,像一只只从地下长出来的枯手,要抓住每一个在这行来过往的人。 石壁上挂着幽黄的烛火,照得每一个牢笼里的人愈发面目可憎。 白束被关押在唯一有窗的牢里。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小侯爷,只要靖安侯爷还在皇帝身边一天,自是没有人敢亏待他。 顾卫打开牢门后,看了一眼那强健的女侍卫,心知白束不是此人对手,便安心退下了。 姜如倾摘下帷幔,望向白束:“白侍郎找我何事?” 冷冷的语调如冬日寒冰,不见丝毫温度。 白束知道她穿裙衫定是明媚艳丽的,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光彩溢目,这也是他知道她是女儿身后的第一次见面。 依然是在牢里,只不过,这次被关押的人换做了他。 他想上前一步,却被边上带着帷幔的女子拿着刀剑挡了挡。 白束止了步,苦笑道:“我想在死之前见见你。除了阿姐外,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施过善意的人了。” 姜如倾见置于白束胸前的刀剑抖了一抖,她未语,依然淡淡地看着他。 他的面色很苍白,身形瘦了好几圈,鞭伤想是还未好,整个牢房里除了潮臭味就是药味了。 白束继续说道:“上回在地牢那事,我错了,不该对你起贪念,我没想祈求你原谅,就是想在死前和你道个歉。”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素簪,递给她:“这是你那天掉落在地的,我已经洗净,本想带进土里,但怕玷.污了。” 簪上有她的发香,纵使他用皂豆洗去了上面的尘土,可他还是能闻到她残留的香气。他被裴文箫鞭抽得下不了床的那一晚晚,他靠闻这个来止疼。 可又觉得自己龊浊,他怎么敢用她的东西,她是他够不到的神明啊。 他向来看淡情爱,还在暗中嗤笑世人痴傻,但看到她被绑在邢架上时的丰肌如雪,他的欲念一瞬间疯长,不得不逼他承认了自己的愚昧。 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迫切地想要她,不是因为占有,而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满身破碎的自己。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对女人产生贪婪和欲.望。 他躺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时,满眼皆是她的眉端一笑,他一次次的做梦,梦见她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高谈阔论工学美妙之处,可一次次的梦醒,知道都是奢望。 他想在死前在见到她一面。 姜如倾扫了一眼素簪,那的确是她扮男装时最爱的一根发簪了,浑体玉白,温润素净,但此刻却让她感到嫌恶。 她挥了挥手:“不必了,舟府不缺簪子。” 丢在污泥里恶臭熏天之物,再怎么洗也是洗不白的。 “白束,今天我来不是来听你的道歉的,事实上,你道歉与否,我都不在意,从你想对我行不轨之事的那一刻,你此生都让我觉得恶心。”姜如倾冷寂道。 白束握着素簪跌跌撞撞,“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他以为她能来,至少有一丝丝看在以往的情分在。 “我是为了俊书才来。” 素簪从手中滑落,发出清脆一声,在地上折裂,白束怔愣,“阿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 23:15:21~2022-05-11 10:1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7042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少年郎 牢狱内唯一的光从小窗内倾洒进来, 照在素簪上,泛着冷冰冰的光泽。 白束蹲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裂的每一瓣, 但手抖个不停,和他的发颤的声色一样:“你怎么认识阿姐?你在大齐见过阿姐?” 他低垂着头, 提到俊书时是掩不住的羞愧。 姜如倾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 见她没有向前的意思, 便不动声色道:“是, 我见过。” “阿姐……”白束颤着声道,“她过得可好?” 还没待姜如倾回应, 他自言自语苦笑道,“肯定过得不如意, 一个女子在外风餐露宿五年,哪会过得顺遂?阿姐……和公主说什么了?” 他的手握不住素簪,又从掌间滑落, 激起飞扬的尘土, 他离得近,喘咳不止。 身侧有脚步声挪动, 一杯水递在白束面前。 他抬眸,是那女护卫。 他看了眼姜如倾,以为是她的授意。 她站得有些远, 地牢的阴森依然挡不住她的满身光辉,面色清冷,看向它处, 乌发黑亮, 像在幽暗地界静静盛开的曼陀罗, 自带青华光晕, 不可亵.渎。 白束的心动了一动,正欲接过水之际,眸光轻扫,看到那女护卫皓腕上的一点红痣。 俊书没披外袍,胳膊抬起时,手腕处的红痣就露了出来,格外明显。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怎么会这么巧? 阿姐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颗痣。 儿时每次他被靖安侯爷打哭骂哭,阿姐就会从兜里拿出饴糖,伸手递给他,告诉他,吃了糖,日子就不苦了。 这颗红痣在明晃晃的皓腕上红得发艳。 他抬眼直直望向帷幔,明明隔着层层黑纱,但他还是能看到帷幔之下那双清澈如水的瞳仁。 那双秀眸向来无澜,但望向他时却又十分坚定,他有那么多想死的瞬间,都被这双沉静的瞳眸抚平了心中的褶皱。 至少为了阿姐,他还不能死,等他长大,他还要保护阿姐。 白束指尖颤个不停,想去碰那颗红痣,却又不敢。 白俊书声色淡漠:“是我,阿束,先喝水。” 这一声如似惊雷,在这寂静的牢狱里沸腾炸响。 白束的肩瞬间耷拉了下去,跌坐在地。 真是阿姐! 白束掩面痛泣,他原本觉得阿姐在大齐也好,不知道他现在的狼狈,也不知道他所做的恶行,他对于全天下的人都是恶人,但至少,在阿姐心里,他还是良善之人吧。 可她竟然就站在他面前!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还对公主行不轨之事,白束的心被揪在一处,又被狠狠抛下,和这地上的素簪一样,碎得四分五裂。 身上的每一处鞭伤都在叫嚣,比以往更痛,他觉得自己烂了,臭了,从骨头深处爬出了蛆,遍布满地,和这牢狱的青苔黏在了一起,他慌忙往后退去,想离阿姐远些。 他太不堪了。 白俊书问道:“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姜如倾转过头,确实,白束当初和裴文箫说是十八年前的大火伤了肺,所以才会止不住喘咳,可现在已证明他就是老夫人所生,根本没经历过那场大火,那又是为何。 听俊书这么一问,喘咳应是这五年才有的病症。 白束垂眸,身上阵阵痛楚:“在你走后,我一次次寻死,被三尺白绫挂了好久,差点死过去,被人发现之后,肺就不中用了。” 姜如倾皱了皱眉,原来他是有想与靖安侯爷做反抗的,可是他的唯一的挣扎就是寻死。 “阿姐,你是不是找到了小王爷?你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白束在得知那把玉扇在舟府时,曾以为姜如倾是小王爷,后来识破她的女儿身后,有猜想是小王爷来晋阳了。 但今日见到俊书,他方才明白,阿姐定是和小王爷一起来的魏国。 白俊书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撩袍蹲下,将水放在白束面前:“阿束,你和靖安侯爷的计划,我都知道了。” 白束抬眸,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在她印象中的阿束至少是良善的,但看来不是了。 如钉刺骨,他咬着后槽,身体被不断撕扯,他挣扎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看我?” 白俊书掀开幔纱,露出那双清冷明净的眼睛,看向他:“我今日来,不是来谴责你的,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阿姐说。”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5节 俊书直盯着他:“你是从小知道自己就是小王爷的替身还是在我走后才知道的?” 白束喉间似火在烧,他面对她的眼睛,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声色嘶哑:“从小便知。” 白俊书的眸色晃动,所以他是知道,父亲派她去大齐找小王爷,只是想得到那把玉扇。 难怪他在她走的那天说,等你找到小王爷后,我就不是我了。 他是被靖安侯爷选中的替代品,如果当初不是姜如倾选择赐婚,赐婚的对象是冯涔的话,她恐怕就无法从袁复的口中得知靖安侯爷找小王爷的目的。 而她差点就做了他们的棋子。 俊书唇色渐白,问道:“得到玉扇后,你们会怎么处置小王爷?” 白束的唇一翕一合,但却未发出声,话语似是尽数在咽喉来回翻涌,他感觉血腥正自下而上地袭来。 其实白束不说,白俊书和姜如倾也能想到他们会对小王爷如何,他们惯会让人悄然声息地从这世间消失。 这样的事,他们做得还少么? 一时无言。 姜如倾见他们姐弟俩已是无话可说,走过去,拉起俊书,瞥了眼守在角落里的白束,早已没有往日的温润如玉,满发凌乱,双眼赤红,未再言语。 姜如倾替白俊书盖好帷幔,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白束在后头苦笑道:“阿姐还是离开了,还是不要我了,你们都站在了裴文箫的那一边。” 白俊书的脚步一停,姜如倾牵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的手指痉挛,她平静的面色下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姜如倾回身,望向他,眸心似火:“你阿姐不舍得骂你,我不在乎。你看看这一桩桩自己做的事,是人干的么?如果说侍役死有应得,那他的母亲和妹妹又做错了什么,要惨遭你们这些人渣的虐行!还有随我一同从苏都城到晋阳的战士们,也都被你残害!” “在你们眼中,人如蝼蚁草芥,白束,你有什么资格谴责你阿姐离开!” 声声质问,字字带血。 俊书看着眼前的姜如倾明明身形袅袅,在裴文箫面前会撒娇,会俏皮,娇媚地浑然天成,但脱离了她表弟,她又是那么有力量,不容小觑,让人敬畏。 她说不出的话,倾倾在帮她说。 白束贴着墙,缓缓起身,脸上腾起恼怒之意:“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在阿姐走后,我无亲无故,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弱肉强食,只有权势,只有站在顶端,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公主在这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就没想过裴文箫和我是一类人么?他手下的亡魂还少么!” “他想让靖安侯府下台,不就是想自己独揽权力么?他把小王爷扣在舟府,不就想等小王爷上位后,架空皇权么?” 白束冷笑道:“裴文箫真是有本事啊,又辅佐了一个傀儡皇帝,但这次是连靖安侯府的权势都彻底铲除了,他后顾无忧了,这天下成了他裴家的天下!” 白俊书再也忍不了,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她从小习武,这一扇过去,白束没站得住,跌倒在地,嘴角鲜血冒出。 俊书浑身发颤,气极道:“小王爷和我说,有些人就是天生作恶多端,我不信,今日听到这般毒蝎般的言辞,才知道所言非虚,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和靖安侯那样龌龊不堪么!” “我从小教你,好男儿当佩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你说裴大人剑下亡魂无数,我问问你,他可有错杀无辜之人?” 还没等白束回答,俊书就自己接了话:“没有!裴大人和前镇国公一样都是铮铮铁骨的好儿郎,突厥入侵,楚国举兵而来之时,都是他带着众将士去收复失地。”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他也不过比你大了四岁而已,却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赶跑了一批又一批敌军。魏国能过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镇国公府功不可没!你等无耻之徒,怎敢跟裴大人相比!” 是啊,裴大人也才比眼前的少年大了四岁而已。 可是他却能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安全感,让人完完全全忽视了他的年岁。姜如倾想到他在看台上对众将士一呼百应,台下的士兵们眼中满是钦佩和敬仰,那是对他的褒奖。 他永远是那么勇敢无畏。 可他也还是个少年郎啊。 少年郎握缰驰马,衣袍猎猎,神色清冷凛冽地奔赴战场,他会害怕么? 人都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他也会有惧怕的时候吧,可他却要活生生地去克制恐惧,剥夺自己害怕的权利。 这个人,对自己向来是最狠的。 他将所有的脆弱隐于那一个个充满梦魇的夜色当中。 姜如倾的心口阵阵抽丝发疼,只有她知道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呐。 她牵过俊书的手,未再看白束一眼,道:“夏虫不可语冰,表姐,走吧。” 牢狱悬于过道柱上的烛台,燃着幽幽的火,摇曳跳荡,像这里一间间牢笼内关押的苟延残喘的魂。 姜如倾待久了,觉得全身湿寒,打开牢门的手冷得打颤,俊书接替。 她搓了搓发凉的手,余光一扫,见白束盯着她一翕一合着薄唇。 姜如倾手一顿,后脊梁一麻,凉彻髓骨。 她从他幽幽的唇语里看到:九月二十三,万箭穿心。 作者有话说: 没事别回头。 怎么感觉有点恐怖.....hhhh 感谢在2022-05-11 10:18:30~2022-05-12 11: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滚烫 姜如倾的脸色刷得惨白下来。 九月二十三, 是秋狩围猎,也是靖之动手的日子。 这个日子倒好猜,宫内的暗卫太多, 实难动手,且大批兵马涌进晋阳, 恐伤了百姓, 而秋狩之时, 虽说魏帝身边也有护卫, 但总比在魏宫动手方便,且捕猎刀剑无眼, 魏帝顽劣,不小心中了箭这样的说辞很是合理, 届时小王爷再站出来,作为魏氏仅剩的唯一血脉上位,纵使靖安侯爷联合世家势力盘横交错, 也无话可说。 这也是他们所有商定计划中死伤最少的一个方案,为了保全俊书,他们想在冯涔上位后再动靖安侯爷这棵大树。 朝中攀附靖安侯府的连枝太多, 这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不是一两天就能倾覆的。 他们细想过了,纵使小王爷现在站出来, 指责靖安侯爷对宁安府的犯下的滔天过错,那些世家也可以将罪责推诿到先帝身上,说是先帝下达的御令, 为臣者不敢不从。 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辩护的。 虽然俊书有袁复的口供, 但这是最后的一条路, 不到万不得已, 他们不能将俊书推出去,和靖安侯爷对簿公堂,这样对俊书太残忍了些。 所以九月二十三,是动手的好日子。 等小王爷登基后,再慢慢向庙堂开膛破肚。 白束实乃聪慧,见到俊书后就能想到这么多,他确实颖异。 可他为何会说万箭穿心? 姜如倾的心跳得厉害,浑身发着冷颤,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在谋划什么。 白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此时的轮廓是柔和的。 姜如倾往白束走近了几步,甬道内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顾卫来了。 姜如倾看着白束,将想问的话尽数呑回,当着顾卫的面,她不方便问。 顾卫作揖道:“夫人,靖安侯府的奴仆来送信,一炷香后,靖安侯爷和侯夫人会来。” 俊书身子一僵。 姜如倾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总归是生养她的父母亲。 听闻靖安侯夫人向来鲜少管府内的事,整日吃斋念佛,若不是靖安侯爷阻拦,早已去远山寺削发修行,府内的大小事务皆由管家打理。 姜如倾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朝顾卫点了点头,牵着俊书的手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白束在牢笼里冲她的背影问道:“舟公子,那建筑屋顶的檐步举架最后用得是几举头?” 他还是称呼她为舟公子,正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姜如倾脚步一顿,未回头,道:“五举。” 言毕,就匆匆地带着俊书从牢狱内离开。 牢狱外,大片阳光倾注,姜如倾晃了晃神,方感觉全身的血液暖了上来。 “公主,刚刚阿束……最后问你的是何意?” 姜如倾对俊书笑了笑:“他之前帮我改过万悦城的图纸,估计惦记着的吧,他如果做个工匠,就这份心性,没准是个流芳百世的匠人呢。” 俊书舒了口气,她以为这话中有什么深意,听姜如倾这样说,倒放下心来。 但姜如倾的心却悬了起来,那檐步举架就是白束画的,他自是知道是几举,但他却在明知故问。 只有一种可能,他有话要对她说,但却不想让俊书知道,她不由地心道,会不会和他唇语的万箭穿心有关…… 她面色无虞,依然和俊书说着话,不知不觉中已走到大理寺门外。 日朗风清,蝉鸣声响,道对面种着一排茂盛槐树,夏风微微轻拂,摇乱树影,也吹起树下马车边的俊长身影,衣袂翻飞。 阳光从树缝中铺泻,洒在他的肩上,一身月白宽袍,更显清贵。 他以前总是穿得一身玄袍,但进入舟府后,倒是越来越爱着一身白了,身上的煞气也消散了许多。 姜如倾笑唤:“靖之。” 娇柔万分,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全然不是刚刚狱中教训白束的模样。 裴文箫也对她粲然一笑。 只见小娘子长裙飞舞,身姿曼妙,外袍翻飞,内里裙衫上的金叶也跟着飒飒摇摆,像只夺目的彩蝶,直奔他而来。 裴文箫轻声提醒:“跑慢些。” 可双脚却朝她迈了过去,一把接住她,眸底是一片柔情。 姜如倾的外袍还未解,这一小跑,额间已有薄汗沁出,气喘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文箫替她松了外袍,拿着巾帕擦着细汗,柔声道:“接夫人回家。” 姜如倾的心不禁一动,暂时压下白束带来的恐慌,对他。 从边上的车窗内探出一个脑袋,语气发酸:“诶诶二位,能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6节 是冯涔。 但他的目光却是看着身边一身劲装的俊书,“打小舅子了没?” 冯涔拿着玉扇挑着窗帷,眼尾含笑,十足风流。 俊书受不了这么炙热的注视,挪开眼神,淡声道:“骂了。” 冯涔轻笑了声,看来昨晚的正确示范还算有用,但唇上依然不饶:“出息。” 姜如倾和裴文箫相视一笑。 裴文箫的余光扫到大道,面色突变:“表姐快上车。” 身后有车轮辘辘。 姜如倾马上反应过来,见俊书身形僵硬,赶忙将她推上车。 冯涔愣愣:“这是怎么了?” 裴文箫轻语:“靖安侯爷来了。” 冯涔的眸色一沉。 姜如倾和裴文箫刚坐定,那辆华盖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了下来。 冯涔望向窗外,先是一位男子下了车,虽是上了年纪,但从背影还是风骨伟岸,就是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可还是挡不住锋芒。 就是他耸动魏国先帝放了宁王府的那把大火,上下六百口生命,在看着这个人后都有了具象,冯涔的双手渐渐握拳,手背上青筋尽暴。 俊书坐在冯涔边上,自是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她的心中涌现难以名状的悲凉。 突然听到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侯爷,我刚刚看到那边一个身影很像我们俊书呢。” 这是她的母亲,声色不疾不徐,听着就能想象得到,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 靖安侯爷望了过来,目瞬如电:“夫人出现幻觉了,俊书五年前就病逝了,不可能在这儿。” 俊书眼眶发红,她母亲不知道她还活着。 她的父亲将他们这一个个子女当成他往上走的垫脚石,连他的枕边人都被蒙在鼓里,可悲可叹。 冯涔冷冷地看着靖安侯爷,在他望过来之际,将窗帷落下,握住了身边发颤不已的手:“走吧。” 马车内四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半晌,冯涔想到什么,面色发沉:“白束会不会将俊书的下落告知给靖安侯爷?” “不会。” 姜如倾和俊书异口同声说,两人互看了一眼。 俊书说道:“他对我这个阿姐还有一丝愧疚和良知。” 姜如倾点头,这也是她的直觉,从白束认出俊书开始,她就知道他对俊书的依恋有多深,包括他那明知故问,后续没说完的话,她感觉也和俊书有关。 马车停驻在舟宅门口。 有宫人迎上来,“裴大人,皇上请您进宫,有事商议。” 姜如倾想到白束说得万箭穿心,就心口发颤,一瞬也不想与裴文箫分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裴文箫见她神色异常,唇色发白,想是她累了,安抚道:“你在家休息会,我在晚膳前回来。” 姜如倾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待裴文箫走后,那“万箭穿心”就如咒语般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就连趴在案几上小憩,都是他仰躺在尸山血海中死不瞑目,被乱飞的箭矢穿得满身是洞,无完好之处。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她怕白束的一语成戳,怕九月二十三是靖之的死期,怕他再经历一次万箭穿心。 可他的五举到底是何意? 她想了一个下午都想不透。 红日下沉,晚膳已备好,裴文箫还未回来。 芳沁在一旁劝道:“主子先吃吧,姑爷那份在锅里热着呢,现做也是来得及的。” 姜如倾摇摇头,“他说在晚膳前回来的,那就等着他。” 一弯钩月爬上树梢,她第一次觉得府内寂静得骇人,那咒语在夜色中不断放大,挠着姜如倾的心,让她无法思考。 不行,她得弄些声响,驱散心中的魑魅鬼怪,她唤来冯涔,俊书和府内的侍从,搜罗一切可以寻到的发声的乐器,二胡,琵琶,铜鼓,芦笙,锅碗瓢盆都拿了出来。 邀至正庭…… 裴文箫进府时,走至回廊下,就听到了叮铃当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乐器都有,但也不违和,低鸣和着悠扬,尖锐被圆润轻磨,穿过冷寂的夜色,向他袭来。 他朝着声音缓步而去。 幽幽烛火下,他看到一圈人或坐或立,拿器抚掌,笑意融融。 晚风清徐,一个女子在中间翩然起舞,她广袖飞举,藕臂轻扬,身姿曼妙,一身高腰纤薄石榴百褶裙,眼眉带水,望过来时,柔媚至极。 娉婷婀娜,仙姿玉色。 乐声随性,她跳得也随性,但看得出来,她跳得很是欢畅。 杏眼含笑,众人看得皆呆,满室的光辉都暗沉了下去,宛若步入凡尘的仙子,顾盼生辉。 裴文箫站在暗影处看她,他很少见她跳舞,上一次还是在齐宫宫宴上,但全然没有今日这般柔媚。 她虽然在他面前会撒娇,会欢笑,但他知道,在这些情绪的暗涌下,她其实是个极其自持的人,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外露情绪。 还是这般的灵动妩媚。 裴文箫皱了皱眉,她有心事。 因为无法纾解,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散心中的郁结。 他长身玉立,站在树影中看了许久。 直到曲终,她彻底开怀。 姜如倾笑道:“今夜跳得尽兴,谢谢大家陪我放纵到这么晚,夜深了,都回去早早歇歇吧。” 众人的欢声笑语逐渐散去,化在这浓郁动人的夜色里。 芳沁笑道:“主子今日怎么雅兴这么高?” 姜如倾的笑意不再,擦着香汗:“沁儿,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我在这坐会,想些事。” 芳沁看她秀眉微蹙,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退了下去。 月色下,她丰肌赛雪,极清极妍,鬓边的几缕青丝垂落,更诱人心醉。 良久,他听她长叹了口气。 因未用晚膳,站起时,她的身形晃了晃,还没站稳,就被一双大掌扶住了柔软的柳腰,掌心发烫。 姜如倾抬眼,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 气息交织,她的甘甜,他的冷香,如无形的两股青烟,袅袅缠绕。 裴文箫将她揉进怀里,低声问道:“在为何事忧心?”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我夫人真好看。 第89章 、客栈 月色清辉, 如霜轻笼在地。 姜如倾眸光闪动,退了几步,围着他转了几圈, 看他还是那身月白袍衫完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血染, 没有窟窿, 没有参差的箭矢, 她才长长得缓了口气。 裴文箫看着她打转, 觉得好笑,但依然不动声色, 良久一片柔软猛扑了上来,藕臂勾着他的颈, 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又梦见你万箭穿心了。” 在尸横遍野的山林中,他顶着一阵阵的箭雨,握着滴血的刀刃, 一步步走向她,唇角微勾告诉她不要怕,他来了。可一刹那, 她还没来得及握住他,他就在她面前轰然倒塌,鲜血在她脚底蔓延, 她的衣摆沾满了他的血,自下而上,将她禁锢。 她在梦中哭不出来, 醒来时见他未回来, 更是心中焦躁。 所幸, 他还无恙。 姜如倾鼻尖发酸:“靖之, 我好怕啊。” 她可以单枪匹马来到晋阳经商做生意,与人谈判,在招商宴上侃侃而谈,面对上一世囚禁她的新帝,她也可以从容面对。 可是当她得知他上一世是如何惨死之后,她疯长的勇气又退了回去,她怕太张扬,上天又把他收走了。 或许过惯了披荆斩棘的日子,这几日有他相陪在侧,实在是太过顺遂,她才会如此惶恐到不真实,稍有点风春草动都能掀起她心底的巨大波澜。 裴文箫轻抚着她的背,感受她在怀中的轻颤,卷翘的羽睫不住地抖动,他已了然,她在害怕他出事。 轻声问道:“可是今日白束说什么了?” 清清淡淡的语调下却是难以名状的冷肃。 他这么快就猜到了,姜如倾心中轻叹,倘若她今夜不说,恐怕他下一瞬就要跑去牢狱内对白束严刑拷问了,他干得出来。 她抬眼,见他的眸色深邃,带着探究和关切,她也没想过瞒着他,便将今日在牢狱内所发生的事都一一告知。 “……我怕他一语成戳,”姜如倾将青丝别在耳后,一截雪白娇嫩的脖颈露了出来。 在月色下更显柔白如玉。 裴文箫不由自主地用修指抚上,“不会。”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姜如倾的后脊滚过一阵颤栗。 他的不假思索的一声不会,如千军万马在她心中碾过,雷霆万钧,不容分说,带有王者的傲视群雄,让人臣服。 她的心中瞬时安心,问道:“可他后来问的檐牙举架又是何意?是在暗示什么?” “举架?” 姜如倾知道他不懂工匠这些术语,耐心解释了番:“举架就是木架中相邻两檀底面的垂直距离,通俗来说,就是用来计算屋顶坡面的斜度。” 裴文箫点点头,等她往下说。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7节 姜如倾继续:“而万悦城的屋顶用得是五举,这是白束提出来的,有助于排水,他明明知道,还要明知故问,我想了一下午不知他的用意。” 裴文箫见她在讲述自己的万悦城时,眸中似鎏金珐琅,璀璨到让人不敢直视,作揖笑道:“多谢姜先生训蒙,裴某受益匪浅。” 气氛陡然变得轻盈舒快。 姜如倾捶了捶他的肩,心中因他这一调侃,轻快不少,“那裴大人有何高见?” 他沉吟片刻,问道:“这是第几道工序?” “毡背铺瓦是最后的工序了,而且还要选吉日而行。” 裴文箫在月色下踱步,良久呢喃:“吉时,风水,五举,或许症结不在举架上,而是在‘五’这个数字上。” 姜如倾一头雾水。 裴文箫说着自己的猜想:“自古五就代表着种种因由,五常是仁义礼智信,五行是金木水火土,佛学中又有布施行、持戒行、忍辱行、精进行、止观行等五类。” 姜如倾听得懵懂,不知所然,有些着急,“裴先生说明白些。” 裴文萧听她的称呼,不由地唇角微扬,解释道:“既然要吉日选取,那此‘五’对应的自然就是阴阳五行,也就是常说的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包罗万象,而在晋阳的郊外有一座山,叫做万象山。” 他苦笑了下:“那山倒是很适合隐藏弓箭手。” 姜如倾听到这里算听明白了,瞳眸睁大:“裴先生的意思是,白束在帮我们?” 他用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隐晦得指出了九月二十三的秋狩,在万象山,上面布满了弓箭手,会万箭穿心,要万事当心。 晚风袭来,姜如倾的全身滚过一阵轻颤。 裴文箫点了点头,“按照这样的推测来看,他的确是在帮我们,往年的狩猎皆在羽偌山。” 虽然万象山飞禽猛兽更丰富,但它常年云屯雾集,道路崎岖不平,上山凶险,所有历年秋狩都会避开此处,选择更平坦的羽偌山。 所以裴文箫对秋狩的谋兵布阵皆放在了羽偌山。 但未想到,今年的狩猎会选在万象山,魏颐应该也是想在这天除掉他。 姜如倾对裴文箫睿智赞叹不已,目露钦佩:“裴先生文武双全,在下自愧不如。” 裴文箫被她调笑,唇角也抿了抿。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娥眉轻皱,问道:“不过裴先生,白束会不会在故意诱.导我们?好让你的兵马往万象山转移?” “也有可能,”裴文箫用修指揉了揉她蹙起的眉川,“别担心,明日我去万象山看看。” 此山林木层叠,埋伏陷阱至少要提前两月进行准备,真在此处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布置了。 姜如倾想到他的鞭伤未好,怕他出事,不放心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裴文箫刚想回绝,略一思索,眉峰上挑,点了点头。 姜如倾见他痛快答应,踮脚在他唇边落下了浅尝辄止的吻,欢呼雀跃道:“裴先生最好了。” 裴文箫见她眉目舒展,一双秀眸中装着都是他,仿若明珠千斛,喉间微滚。 夜色浓稠,涌动着暗昧情愫。 他的修掌渐渐往下,揽过她刚刚舞动过的婀娜腰肢,眸色渐深,“以后不能为其他男人的事跳舞。” 姜如倾一愣,原来他看到了。 虽然她是因为白束的那几句话心中郁结,想通过跳舞来外泄情绪,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担心他啊。 裴文箫凝视着她:“下次,跳得时候只能想我。” 她舞动之时,翩翩跹跹,楚腰蛴领,如流风回雪,眼尾一扬,满含春光潋滟,极尽妩媚,但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圣洁,矜贵与娇柔相融,能将人的心弦都勾了去。 他不允许她跳舞的时候想着别人。 姜如倾低笑,“裴大人真霸道。” 温柔的时候是先生,霸道的时候是大人,她分明得很。 眉眼弯弯,娇唇在唇角微扬之时愈加红艳。 裴文箫眸底欲.色翻涌,俯身吻住了她的唇,轻撬牙关。 香甜变得不再那么若有若无,反而演变得更加浓郁,缠绕着他的冷香,攀附而上,打翻了满院的冷寂。 他强势地攥过她的纤纤素手环抱在他的腰侧,紧紧拢着她,握着她不盈一握的柳腰,在她唇齿间汹.涌勾缠,像足了她所说的“霸道”。 姜如倾的脚趾在软鞋内蜷缩,浑身酥.软地如一汪春水,在他予求中融化。 “夫人,听芳沁说您在这,我家主子怎么还没回……”品山从廊下走来,语气中满是愁苦。 但“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自家大人站在正庭中,目露寒光盯着他,怀中护着夫人。 品山脸色一变,他见大人的薄唇在月色下是明艳的嫣红,自是知道自己撞见了什么,心中打着擂鼓,忙支支吾吾地退下:“我什么也没看见,大人继续。” 话毕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姜如倾依偎在裴文箫怀里哭笑不得,这没看见怎么知道继续。 她捶着裴文箫的肩,娇嗔道:“都怪你,以后品山怎么看我这个当家主母啊。” 裴文箫轻笑,“管他怎么看。” 他将她拦腰一起,往正院走去,“我看就行。” 姜如倾轻呼,“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无碍。” - 翌日。 姜如倾醒来时,裴文箫已经在院中练了半个时辰的剑了,她笑了笑,他昨晚没得逞,用这个方式纾解倒是不错。 裴文箫这几日身上有伤,可以不用上朝,但却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不上朝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拥兵自重,惘逆之心可见一斑,昨日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新帝趁机又剥削了他骁骑五营的兵权。 她对庙堂之上的事不算了解,昨晚在榻上见他睡不着,便忍着困意,和他聊了起来:“那为何皇上不将你的兵权全部收走?” 裴文箫勾着她的发尾把玩,“魏国兵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魏颐手上,一部分在他手上。先帝曾下过御令,不可全数剥夺镇国公府的兵权,重罚也只能收走四成兵力。” 一个是先帝对镇国公府的信任,其次也是对新帝的约束,让他有把剑悬于顶上,能对朝堂慎重其事。 姜如倾叹息:“可这也会把镇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吧。” 裴文箫的手一顿,想不到她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层,的确,拥兵是恩赐,也是枷锁。 以靖安侯府的世家对他虎视眈眈,在魏颐耳边吹了五年的风,说他裴文箫定会有一天倚势挟权,谋权篡位。 话说多了,本不相信的谎言,说着说着也就被人相信了。 骁骑五营是骁骑军中最大的一个营,且均是精锐,加上先前的骁骑七营,刚好四成兵被拿走。 后来说着说着他又缠上来,修指捻花,吻着她的雪脯,被她狠心地手脚并踹赶到外间榻上,这一觉才算安稳…… 姜如倾着一身石榴织金翻领窄锦袍,腰系革带,足踏软靴,从屋内踏出。 裴文箫刚舞完剑,正在擦汗,见她又恢复了舟公子时的俊俏郎君装束,嘴角微勾:“我去换身衣裳,我们就出发。” 姜如倾点头如捣蒜,笑颜晏晏,眸光中很是期待。 他倒是动作很快,净身换衣用不足半个时辰,一气呵成,出来时已是一身玄袍。 只是手上还拿着一包裹。 姜如倾好奇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裴文箫神色淡然,看了她一眼,讳墨如深:“有用。” 姜如倾想应是去勘察万象山的工具之类的,可能有关军事机密,不好多问,也便没细想。 两人告别了冯涔和俊书,便骑上“绝尘”,上了路。 万象山在离晋阳的三百里之外,饶是“绝尘”疾驰,也跑了一天,累得不轻。 姜如倾没想到竟这么远,还以为一天就可以来回,难怪裴文箫昨晚那么痛快地答应带她前来...... 她看着眼前的门匾上书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温泉客栈”,心里隐隐暗叫不好,四处环顾,寻找有没有普通住家。 裴文箫抱她下马,眉目低垂,很是乖顺:“这里的客栈仅此一家。” 第90章 、温泉 “绝尘”在温泉客栈前大口喘气, 浓睫大眼眨巴眨巴,和它的主人一样带着委屈看着她。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姜如倾眯了眯眼, 望向身边的那人:“在打什么坏主意?” 若是普通客栈,她还能以伤未好全将他轰走, 但温泉客栈, 他定会借着温泉疗养的名义, 在池子中对她胡作非为了。 裴文箫轻笑:“你自己说要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家温泉客栈?”姜如倾眼波流转, 星眸微嗔,“老实交代, 是不是带哪个小娘子来过?” 裴文箫大说冤枉,“我前些日子听马副将提起过。” 说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惯会做生意, 知道夏天泡温泉的人不多,生意必会惨淡,就想了个法子, 将温泉客栈宣传到军营去。 将士常有武斗,身上到处添伤,而万象山的温泉乃是天水, 正好可以舒筋活血,比敷药更快,功效更好, 所以常有骁骑军的人到这里来泡温泉。 渐渐地,也吸引了周边一些达官显贵前来享乐放松,虽是新开不久, 名声倒远扬在外。 “……马副将也想带着马夫人来感受感受, 邀请我们多次, 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 一时也忘了,这真是阴差阳错,绝非蓄意谋划,舟公子明察。”裴文箫做了个长揖。 姜如倾见他面色诚恳,不禁失笑,剔了他一眼,轻哼了声,轻抬莲步往客栈内走去。 裴文箫抿了抿唇角,将“绝尘”安置在树下,赶紧跟上。 姜如倾越往里走,越发现这温泉客栈里别有洞天。 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隐在一片大气磅礴的竹海里,周边举目望去,是洋洋洒洒的绿,令人心旷神怡,沿着琉璃瓦的檐牙走廊往里走,楼台殿宇坐落其中,鳞次栉比,灯火交错,华光璀璨。 在老远就能听到内里的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心道这客栈掌柜确实不简单,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一年四季的生意照做不误,没有淡季,看来得好好学学他的生意经。 很快廊下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满脸堆笑:“二位客人有预定么?”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8节 姜如倾诧异,这还得提前预定?也太抢手了吧,心中对掌柜更是佩服。 她摇了摇头:“是不是没有空房了?” 伙计笑道:“有是有,但没有带温泉的客房了,刚好还有两间客房,二位郎君若不介意,就随我去柜台缴纳房费吧。” 是了,姜如倾现在还是男儿身装扮,一听,正和心意,住在这爽心豁目的地处,又可以一人独享宽大的床榻,觉得真是来对了,马上展颜:“好。” “介意。” 同时边上有另一道清淡声色响起,“十倍银两,你将你家掌柜叫来,看看能不能匀出一个带温泉的客房。” 再是繁盛,客栈往往都会预留一到两个豪华客房,以备有不时之需。 伙计目光闪烁,再看眼前两位着华丽锦袍,英姿飒爽,一看就是不俗之人,且还知道客栈的潜在规则,想必也是做生意的,手上定阔绰。 又听出了玄袍男子特意着重的“一个客房”,微微讶然,但心里已是波澜不惊,最近看多了这样富家子弟的花样。 不过为了谨慎对待,他敛了敛笑,“公子,平常的温泉客房一间就要斗金,预留的豪华套房更是天价,这十倍,您可是想好了?” 裴文箫淡说了个“嗯”,但眸色中却带有不容忽视的压迫。 伙计不敢再看,做了个短揖,在檐下飞快离去。 姜如倾她环顾四周,可以看到每隔十步就有肌肉虬张的护卫,目不斜视,咽了咽口水,裴大人现在有伤,恐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而且还得带一个毫不会功夫的她。 心中浮动不安。 她对身边男子低语:“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两,要不还是撤吧。” 裴文箫拉住她,很是云淡风轻:“我有办法。” 姜如倾见他淡定从容,看了看他手上的包裹,难道他早有准备? 但他向来不是出门带银子的主啊。 很快檐下走来一挺拔瘦削的男子,姜如倾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在这…… 显然那男子也惊诧万分,单膝跪地:“公主,裴大人。” 姜如倾忙扶起他:“孟义,你怎么会在这?老村长可好?” 孟义泪眼婆娑,“老村长治愈了,多亏了裴大人。” 原来当初是孟义指路裴文萧找到了姜如倾,虽然他们俩不欢而散,但裴文萧倒是记得孟义的指路之恩。 也是见姜如倾并未在他们那里吃太多苦,在回晋阳后,就派人送来了两大箱珠宝,知道他们深山老林必看医不便,上学麻烦,特意遣了一个医者和一个师者长驻在他们村。 老村长的病就是医者看好的。 孟义见一切事安,心有感念,就来晋阳的镇国公府报答。 “……这里本就是裴大人的地产,但一直都荒废着,我看这地势优越,就想着改成温泉客栈,可夏天没人来泡温泉,我就发愁,裴大人就告诉我这个法子。” 姜如倾张了张嘴,裴文萧从未说过这些事,她知道他向来做得多,说得少,但没想到他因为她被善待,就丰厚赏赐了那个村落。 他一遇到她的事,就会 “我想着哪天裴大人会来,就每天预留着最大的院落,可还真被我等到了。”孟义欣喜若狂,引着他们往里走。 他一路指引,处处介绍,自豪之情溢于言表,青石铺路,烛火辉煌,周身高竹林立,尽显奢华。 姜如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领到了一处寂静院落。 孟义指了指里面:“主屋的后头就是温泉池,拱门外会有侍卫守护,这里无人打扰,公主和大人好好休息。” 他满目含笑地退下了。 月色清浅。 姜如倾穿过拱门,捋了捋思路,突然思及一个问题,这么说来裴文萧早就知道这里有个温泉客栈了?他还和她扯谎马副将告知的…… 她轻扫了他一眼:“你骗人。” 难怪刚刚他看伙计去叫掌柜时也这么风轻云淡,阖着这掌柜就是他自己。 她应该想到的,昨天他就对万象山的地势了如指掌,说明他早已来过此地,而且能对军中将领了解的,也没有几个吧。 都怪他当时说得实在是一脸坦城,她就丝毫未起疑心。 这人就是这样,说谎也说得坦坦荡荡。 裴文萧牵过她的纤指推开主屋的房门,低笑了声:“别生气,我来得时候确实没想着把孟义叫出来。” 他没想着告知她这些事,就权当带她出来游玩,但哪知道客房这么紧俏,竟然都订满了,只剩下无温泉的客房,还是两间,他自是不会同意。 屋内四个角落的三凤擎盘灯皆燃着蜡烛,照得满室清辉明净,满地铺满蓝地花蝶绒毯,姜如倾脱了鞋靴,踏上去很是柔软。 中间有一张偌大的落地床榻,床帐低垂,随着晚风的轻拂,摇曳轻摆。 姜如倾垂眸嘟囔:“那也不能瞒着我啊......” 刚回头,就被边上的人含住了唇,气恼尽散进唇齿间,全化作了笑意。 她调皮地轻咬了下他的柔软,以示惩戒,谁知他紧追不舍,掠夺而来。 裴文萧抬手一扬,她的玉冠掉落,如瀑的青丝铺洒垂落。 她欲往后退,却被他紧紧地箍住腰,动弹不得,娇软在怀。 革带已解,外袍尽褪。 裂帛声响,姜如倾的耳畔响起撕拉的动静,身侧忽觉一凉。 她的里衣被毁。 姜如倾清醒过来:“没带衣服呢。” 但语气中还带着未尽的情.愫,似娇似柔,眸色含水,潋滟盈盈。 裴文萧扫了眼边上的包裹,目光深沉。 霎时,姜如倾知道了这包裹里到底放了何物。 解开系带,包裹里都是她的裙衫,从里到外,连小衣都给准备好了。 这人!还说没谋划! 这简直是处心积虑,老谋深算,都蓄意一整天了。 姜如倾一想到他从箱柜里不惊不慌地拿出她的粉绯小衣装入包裹内,面色不禁一红,见他又揽上她的腰,双掌如烙铁搬滚烫,轻推了推:“你的伤......” 裴文萧将她拦腰抱起,臂膀内是蕴藏积蓄已久的力量,摄人心魄。 他拢紧着她,疾步往后院走去,“有温泉。” 这下她没任何借口阻拦了。 夜风阵阵,池水起伏波澜,竹海内散着浓郁的香气。 姜如倾趴伏在池边,看竹子底下的竟长着一株小野葵,在月色下呈淡粉色,正在徐徐的展开。 夜已深,晚风更是肆虐,呼呼吹着,竹林响响,野葵也不堪其扰,娇颤摇曳,伏倒在池边,任凭狂风翻涌。 温泉内。 姜如倾眼尾泛红,泫然欲泣,浑身软绵,也像化作了一池的碧水。 她轻声嗫喏:“夫君......” 一声轻唤,点在了男人的心尖上,如万马奔腾踏在了他的心房,再次掀起了狂澜。 良久,风渐渐停歇,万物都陷入沉睡,连泉水都归于平静,潺潺流淌。 裴文萧将她从池水中抱起,吻着她额上的薄汗,用浴袍将她裹紧,见她已是睡眼惺忪,和阿愉半眯眼的娇憨状极像,不禁莞尔。 他将她放在榻上,贴着她瓷白无暇的娇颜,轻语道:“小傻子,这客栈的掌柜不是我,是你。” 他重生后就将所有的地契都落在她的名下了,即便那时候他还没去齐国,还未有联姻之举,他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归于她。 而她就是他的所有,她只能是他的。 姜如倾长睫颤了颤,不知是听到了还是呓语:“你也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是个贴贴怪。 第91章 、心思 次日, 三凤擎盘灯的蜡烛早已燃灭。 屋内被窗纱遮挡,光若有若无地从罅隙中透近,也不知今夕何时。 姜如倾伸出素素纤手将衾被甩到一侧, 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可稍一舒展, 便觉得酸胀背痛, 不禁“嘶”得一声, 就听到来自身边的低笑, 低沉的,平缓的, 愉悦的。 这人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笑,不都是他干的好事! 她轻哼了声。 那人讨好地凑了上来, 替她轻揉着乏软的柳月要,“可是这里酸疼?” 大掌酥酥密密,力道温柔, 就像池中的温泉水轻柔淌过般松软。 姜如倾被服侍得舒服,忍不住低溢出一声猫音。 男人的修指一顿。 姜如倾也被自己的娇哼惊了下,忙按住他欲躁的手, 闻着他身上还带着早间青草树木的清香,想是出去转过一圈再躺下的吧。 窗帷挡着光,只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晨光, 她想应还早。半阖着眼,转过身,牵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 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带着未苏醒的柔嗔, 比那声低吟好不到哪儿去, 瞬间能将人听化了。 裴文箫按压下她的纤手, 继续揉抚着,慢斯条理地道:“巳时了。” 竟这么晚了! 都怪这窗帷不透光,绝不是她赖床,姜如倾忙睁开眼,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那人一揽腰,跌躺在榻,强势地不让她动弹,和他面对面。 她一抬眸便跌入了双柔情似水的清亮瞳眸,嘴角弯笑。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89节 不知他在她醒来前看了多久。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当散心,再多睡会吧。”他的声色很能安抚人心,特别是这样无人打扰的早上。 室内幽静,唯有气息交融,间或传来窗外的鸟啾声。 姜如倾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不是还要去万象山么?” 裴文箫往前贴得更近:“小祖宗,这个天光上山,是要明目张胆看人家做埋伏陷阱么?” 万象山虽景色怡人,浮岚暖翠,但由于猛禽较多,且道路崎岖,夏季上山游玩的人甚少,一般都是冬季来赏雪。 所以如果他们现在这时候上山,定会被那帮人发现。 他在深夜等她熟睡后,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独自上山查看。确实有一批人拿着风灯,在挖坑埋陷,锦袍背后写着朱红的“御”字,是皇上的亲兵——御林军。 不过魏颐向来对御林军格外信赖,从来不离身,他竟然能将御林军遣散在外,裴文箫还是有几分诧异的。 看来,魏帝为了杀他真是煞费苦心。 还有一批人在树上蹿蹦飞跃,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一看身手,裴文箫就知道了,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骁骑七营。 姜如倾的藕臂勾上他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现在还是魏帝当道,皇命难违,他们也有家人要养,只能听魏帝和靖安侯爷的话,但心里定是不乐意的。” 但他心里肯定还是很难过吧,这就相当于你亲手养大了的孩子却转身叫了别人娘,怎么能不失望呢。 裴文箫陷在她柔软如海藻般的青丝里,闷声道:“我知道。” 姜如倾忙将话锋一转:“这么说来,白束的确没骗我们。” 他那样明知故问就是为了给他们提示。 裴文箫点了点头,但他想不通得是白束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会不会是因为表姐?”姜如倾想到他在俊书背后的唇语,还有他看向俊书时,眸中总是流露着悲伤和自责,她说道,“或许,他真像表姐说得,尚存一丝良知。” 裴文箫沉默,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他告知我们这件事是有利的,不是么?”姜如倾说道,“你也确实亲眼所见了,证明他确实所言非虚,那就别想那么多吧。” 裴文箫颔首,陷在她的颈侧,深吸着她的甜香,那么柔,那么温婉,像坠入了棉花团里。 姜如倾被他蹭得痒痒,忍不住咯咯直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捧着他的脸,说道:“这么说来,你带我来之前就想好自己上山了?” 裴文箫向来知道她的思路很快,这么快就想到了,他的确没想着让她冒险,无论白天还是夜间上万象山,都危险重重,不敢带她上山。 姜如倾一想起他昨晚之举,气呼呼道:“你从昨天早上……不对,是前天晚上就早早存着这样的心思了吧?” 裴文箫在她耳边轻啄,温软的唇在她的耳垂流连忘返,声色喑哑:“什么心思?” 热气尽洒在颈侧,她一阵耳热,语噎在喉。 “嗯?怎么不说了?”他还在她耳畔边追问。 幸好室内幽暗,看不见她的雪白玉颈已爬上了绯红,蔓延到双颊,红霞乱飞。 青丝和墨发勾缠在一起,她的身上滚过一阵颤栗。 “咕咕”,她的肚子先开了口,一扫刚刚的旖旎。 裴文箫趴在她的上方,轻笑了声:“小孩饿了啊。” 满是宠溺。 他下了榻,拉开窗帷,光束霎时充盈着整个正屋,“走,带你用早膳去。” 姜如倾坐起身,一时没适应强烈的光线,眯了眯眼,只模糊地看到他的俊俏身影站在菱花格窗前,但她知道他那双迷离的桃花眼眸定在含笑看着她。 她也不禁唇角上扬。 两人的早膳被放置在庭院中,昨晚来得太晚,看不清这院落外面的景,她才发现这是整个客栈地势最高的独栋小院。 裴文箫指了指,说道:“万象山脉绵延,我们背靠这座山也是它的分支,但那一座才是它的主山脉。” 姜如倾喝着香菇滑鸡粥,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山峦郁郁葱葱,苍翠的云杉林立,光影流动间,绿浪翻涌,山顶云雾缭绕,古木参天,揭不开的神秘。 现在那山上正有一群人在浓雾之下设局埋伏,千方百计要裴文箫死,而他们却要将计就计。 万箭穿心,连死法都已设定,和前世竟一模一样。 嫩滑鸡肉,香菇味浓,她的喉间一阵温热,心底却一片沁寒。 姜如倾偏了偏头,发现他也正看着那座山,向来古井无波的俊容难得有一丝愁思。 她皱了皱眉:“是不是那地形很难调遣兵马?” 姜如倾知道他的本意,是在秋狩前,将苏都城的兵马隐在羽偌山,可现在秋狩的地点改变,所有的排兵布阵均得作废。 且这万象山不适宜进攻大规模的兵马,用弓箭手最为合适。 可她听裴文箫说过,魏国最好的弓箭手一个在骁骑七营,一个就是御林军,现在两大军队都在新帝手上。 那点流露的愁在他脸上转瞬即逝,裴文箫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无波无澜状,替她擦了擦唇角,轻声说道:“别怕,我有办法。” 他望着她,目光清浅,却能安抚人心。 又是这一句,似乎无论到了何时,他都有办法,但事实也是如此,他强大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 他能这么说,定是有了妙计吧。 姜如倾的心口也松了松,回过神来,“那你昨晚是不是一晚没睡?” 折腾到那么晚,他又去了趟万象山,她醒来时,他又早醒了,这身体怎么吃得消? 裴文箫喝了口淡茶,带着几分玩味地笑道:“无妨,前晚睡多了。” 前一天晚上,她把他踹下榻,轰到了外间…… 姜如倾面色羞赧,避开他的眼神,边说着去外边走走消消食,边一溜烟跑远了。 这里的风景极好,竹海层叠,一片葳蕤莽莽,苍翠蓊郁。 她今日穿了裴文箫给她准备的碧襦长裙,鲜妍华丽,风吹裙摆翻飞,正站在树下看野葵。 在廊下的侍卫无不屏气凝神,皆忍不住挪眼看她,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嘴角泛笑,更是光彩夺目。 日光洒在她的长睫上,如贴了层金箔,灿烂辉光,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连昨天的伙计都呆了呆,客栈内有规矩,不能紧盯客人,可这实在太好看了,雍容华贵,仿若神女下凡。 他的记忆力很好,可他仔细回想,除了今早天光还未亮之时,接待了一位还算貌美的女子,这几天就没有见到过这样花容月貌的姑娘了。 他就难免多看了几眼,这才惊诧,“你你……” 姜如倾被他的声音吸引,转过身,眸光潋滟。 小伙计实在太震惊了,完全忘记了客栈的待人之礼,轻呼道:“你是那个小郎君?” 他昨晚把掌柜领到廊下后,见掌柜和他们有话要说,便退下了,完全不知道那眉清目秀的小郎君竟是女子。 姜如倾笑着点了点头。 “那另一位也是……” 他还没把自己的遐思说出来,就被打断:“他是我夫君。” 原来是夫妻俩。 小伙计忙从她的仙姿中回神过来,又恢复好礼仪,提醒道:“姑娘,这几天住着都是富家纨绔子弟,姑娘貌美,别乱走动,被有心人搭讪可就麻烦了,。” 姜如倾浅浅一笑:“无碍,我有世上最厉害的夫君,没人敢欺我。” 伙计想起昨晚那男子身上的肃杀之气,不禁全身抖了抖,那压迫感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但又想起深夜的事,眼骨碌转了转,再次轻声说道:“姑娘还是小心点罢,再厉害也比不过天呐,天还未亮的时候来了皇城里的人。” 比不过天?姜如倾眸光一深,“你是说皇上……” 小伙计忙冲她挤眉弄眼,“嘘嘘,看你们和掌柜交好,才提醒你嘞,别走到前院来,听闻他是个贪图美色的人,我看他还带了个姑娘来,确实是十足的风流,万一你们撞见了可就不好躲了。” 姜如倾倒是没想到皇上会来此地,果然靖之的猜测是对的,御林军在此,皇帝就不远矣。 估计本来万象山上只有骁骑七营的弓箭手,而裴文箫看到的御林军,应当都是今晨 她倒不怕魏帝会对她有不轨之心,毕竟他已经相信她是他姑奶奶了,她是怕他知道裴文箫来了。 这样,他们就会知道裴文箫已经知道计划了,白束费尽心思告诉他们的暗号就作废了。 她疾步匆匆往檐下走去,得赶紧告诉靖之去。 但这客栈实在太大,她竟一时没找到来的时候的路,她记得要沿着竹林拾阶而上,可走了半路,一抬眸就见到执剑护甲的侍卫守在一处院落前,这是魏王的住所! 她的心砰砰直跳,趁这些人还未发现,赶忙往下走,突然听到从院中的嬉笑声:“皇上,你那姑奶奶不是早见背了,你怎么还总是姑奶奶姑奶奶的,都不让妾身留宿宫中,跑这么远……” 姜如倾如五雷轰顶,皇上带来的女子,竟是白涟! 作者有话说: 见背:长辈去世。 感谢在2022-05-15 10:02:34~2022-05-16 13: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不许看 竹海深深, 石阶上爬满深绿青苔。 姜如倾还在神思,但脚下一滑,在阶上崴了一下, 不小心轻呼出声,堪堪站稳。 但门口的守卫还是听到了动静, 喝道:“谁在那里?”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姜如倾看到脚底绵延的石阶, 不行, 往下跑定会被侍卫抓住, 她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碧襦,心念一动, 往边上的竹林跑去,混入一片碧海中。 青衫飞舞, 长发飘涌,她穿梭在竹林中,脚上依然有丝丝的疼痛传来, 她咬着牙,提着裙裾努力往前跑。 “在那上面!追!” 那帮守卫沿着台阶往下没发现踪迹,抬头看到一穿着华章溢彩的女子在竹林中飞奔, 纷纷提刀向她跃去。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0节 阵阵脚步向姜如倾袭来,越来越近,围掠的人也在不断变多。 她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但脚下还是不停,决不能被他们抓住,不然靖之昨晚就白上山了, 所有的工夫都会白费。 一旦被魏帝发现裴文箫也在这儿, 立马就能反应过来, 他们设的局已被靖之识破, 那秋狩地点必将改变,也不会再有一个白束来告知秋狩位置。。 这周围有几百座山,如果皇上在秋狩前一天才告知所去的地方,那靖之根本没机会也没时间去做准备。 他们就会失去先机。 漫漫竹林,淡薄的日光通过竹叶的缝隙中穿透而来,一名妙龄少女踏着土褐的泥竭力往上奔波,珍珠钗叮咛,身后一群侍卫如饿狼般扑来。 姜如倾已是大汗淋漓,她感觉体力已在消耗殆尽,扭伤的脚踝传来丝丝密密的疼,前段日子被刑具擦伤,刚长好的粉嫩新肤似乎也在裂开,实在是跑不动了。 “定是刺客!快,追上她!” 后面嘈杂的声音如在耳侧,姜如倾脚下无力,跌倒在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面前一阵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扶起她,将她贴近怀里,熟悉的木质冷香环拥而上,姜如倾跌入了蕴满张力的胸膛。 是靖之来了。 “不好,是石灰粉!快捂住口鼻!”白雾背后的侍卫大声嚷道。 裴文箫勾过她的腰肢,抱着她飞快地掠过绿竹,石灰粉的作用时长很短,下面已都是侍卫,他略一思索,往皇上的院落后面跑去。 这处院落的构造和他们所住的是一样的,主屋后头就是温泉池,池边有间小杂物间,可以供客人的随侍休息,裴文箫就带着姜如倾躲在小屋内。 这青天白日,小屋内自是没人休息,所以他们暂时可以在此处避避。 姜如倾揽着他的脖子,贴耳轻语道:“靖之,皇上来了!” 裴文箫点点头:“刚刚你走后,孟义过来告诉我了。” 他怕她这个小路痴,会不小心撞上魏王,就赶紧出来找找,还真是被他猜对了。 温泉似有动静,两人均屏气凝神,趴耳倾听。 “皇上,你什么时候把涟儿带进后宫啊?”娇滴滴的女声混着池水的翻涌,漾进耳畔,“虽然这选秀之日还未到,理应不能入宫,但昨晚您对涟儿做过的事,可不能抵赖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靖安侯府的千金,可不能无名无分了。” 魏颐软香在怀,自是把持不住,声色也渐哑:“这次回去就将你带进宫,我的好涟儿,你身上擦得什么这么香,朕从来没闻过,再让朕好好疼疼。” 白涟轻笑,声色柔媚:“不怕你那姑奶奶了?皇上不是说姑奶奶给您托梦,不能近女色么。” 魏王见她如花瓣般扭动,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她说得是不让我在宫中乱来,又没有说在宫外不可。我听侯爷说万象山有仙人庇佑,所以本次狩猎也在此山中,我们在此结好是受上天祝福的。何况这生米已成熟饭,她还能翻了朕的天不成?” 白涟娇嗔道:“那皇上这两日不上朝不碍事么?” 魏颐已是神魂颠倒:“你父亲替我看着呢,刚好这几天裴文箫也不上朝,朕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好涟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美,让朕简直欲罢不能,你父亲怎么不早把你呈上来,后宫那些丑妇都比不上你……” 两人已是鸾回凤翥,不知今夕是何夕。 小屋内,姜如倾听到外面的动静,抬眼对上了裴文箫漆黑的眼眸,她净白的颈子已是漫红,怎么每次和他躲起来,都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上回是齐国的勾栏瓦舍,这回又是在这温泉外…… 她为了缓解尴尬,轻声开口:“裴大人不上朝不仅罚了个骁骑五营出去,还给了人家便宜行事的机会,吃力不讨好啊。” 裴文箫低笑:“姑奶奶,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咱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姜如倾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中对先皇的嘱托已是释然,也放下心来,轻声说道:“靖安侯爷偏偏这个时候将白涟送给新帝,说明白束在他那里已是废棋一枚,所以白束说得这些话应是真的。” 到这一步,裴文箫也不再怀疑白束的用意,点了点头:“或许,他真是因为表姐才尚存那份良知吧。” 气氛一时静默。 空中的尘埃都变得极其缓慢,小屋内越安静,就会觉得外面的动静愈来愈大,时间漫长。 姜如倾一张脸烧得通红。 裴文箫一直看着她,面色平静,见她双颊如飞霞,知道她不堪其声,俯身吻住了她。 香舌温热。 姜如倾彻底放松了下来,周身都是他的气息,让她安心,那些杂音也在消退,他就像一个金钟罩,将所有的外来之物挡了回去。 不久,主屋外不断传来唤魏王的声音,声如洪钟:“皇上!皇上!” 姜如倾回过神,松开裴文箫,赶紧眯着眼,趴在门缝处观察。 在被唤了几十声皇上后,温泉内的响动也停了下来,魏王起身,他上身未着衣,下身松垮的长裤尽湿,滴滴嗒嗒的水珠沿着并不健硕的肌肉落在草地上。 姜如倾见到他肚子上的肥膘,轻啧了声,明明比靖之小几岁,这身形却完全没法比。 裴文箫在她身后显然听到了她的那声嫌弃,自是知道她心里想得是什么,桃花眼含笑上挑。 魏王披了外袍往主屋侧门走去,明显还未尽兴,语气中满是不悦:“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大呼小叫的,有何事禀告!” “皇上,有刺客!还是一男一女,但那青衣女子武功不高,应跑不远,卑职怕他们藏在院子里了。” 魏王一听,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怒意,有些惊慌失措,“好好,等朕和美人穿好衣服你们再进来好好搜查。” 外面的侍卫应了声是,池中的白涟自是听到了,抬起赛雪的纤纤藕臂,就要起身,去勾放在圈椅上的衣袍。 姜如倾忙回头伸手踮脚,挡住了裴文箫的眼睛:“不许看!” 虽是低声,却是不容忽视的强势,裴文箫的唇角在她挡着的小手下勾了勾。 室外的脚步往外紧凑地向外挪着,待渐渐消失在耳边时,趁主屋的两人还在穿衣,侍卫还没办法进到后院的空档,裴文箫抱起姜如倾,蹿房越脊往外面跑去。 孟义早牵着“绝尘”在客栈外等候,一见到裴文箫,忙将缰绳递给他:“大人,你们快走,那帮侍卫正在一间间搜客房,此地不宜久留。” 裴文箫抱姜如倾蹬鞍上马,看向他,眸色凝重。 孟义抱拳:“大人所托,孟义定竭力做到。” 得此一句后,裴文箫一蹬马腹,疾驰而去。 姜如倾不知他交代给孟义了何事,两人都面色沉沉,她不禁大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后者半晌没有出声。 姜如倾这下更是笃定,又追说道:“你如果不说,我过几天就让自己来问孟义,反正这地方我也知道了,到时候我自己来泡温泉。来赏花赏月赏竹子。” 风声从耳边吹过,骏马在官道上驰骋,将暑气全散了去。 她听到裴文箫在后头低笑,整个胸腔伴着路上的颠簸而在震颤。 姜如倾用手肘轻戳了戳他,“说不说啊?” 后者贴耳道:“我跟孟义说,等秋狩过了,我们就大婚,到时候将婚宴设在这温泉园林里,让他好好安排。” 他的声色如斯沉缓,却让她不断泛着悸动。 一阵耳热,原来他竟是交代大婚的事,姜如倾的心底不断往上冒着咕噜噜的气泡,颤得厉害。 回到舟府的好几天,她都陷在这浮盈的甜蜜里,一会对着酣睡的阿愉笑,要不就是对着账本咯咯地笑个不停。 冯涔笑话她,出去玩一趟像被下了降头,变成了傻大妞,看见了什么都乐。 而俊书更是得出,“智者不入爱河”的结论。 当然这一条口号被冯涔积极打击,他说他就要做不知死活的愚者,问她救不救。 这两人在府内闹得欢腾,姜如倾就在一边傻笑,他们还不知道,裴文箫是要给她举行大婚呢。 能和相爱的人成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前世她也和裴文箫拜过堂,但那时的两人各怀鬼胎,春宵之夜还将他撂倒了。 现下向来虽有趣,但却令人嗟叹。 这一世就要弥补她的遗憾了,筵席上落坐的皆是他们喜爱的人,乐奏百鸟朝凤,她们在众人的祝福中进入洞房。 姜如倾觉得自己要去感谢一下白束,如果没有他,他们可能就会在秋狩之日丧命,也就没有她的大婚了。 她迎着灿烂的余晖慢慢悠悠地骑着马,来到京兆府门口。 还是顾卫接待的她,但他一直朝她身后望去。 “看什么?” 顾卫作揖,忐忑问道:“裴夫人,您的那位女护卫没一起来么?” 姜如倾摇了摇头,“不安全么?” 她明明长得娇媚,但不笑之时,却有一种柔和而又无形的压迫感,令人胆颤。 “这倒不是,”顾卫擦了擦额间的汗,轻声说道:“是那白侍郎恐怕捱不过今晚了。” 作者有话说: 智者不入爱河,年轻人不讲武德hhhh 不出意外,应该月底左右就会正文完结了~ 第93章 、最后一面 “怎么会……” 姜如倾面色微白, 上次来见他的时候,虽是骨瘦形销,但还不至于时日无多, 怎么才短短几天,就成这样了。 她还未思及顾卫问她没带女侍卫的深意, 忙大踏步往牢狱内走去。 烛火幽幽, 比她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更显昏暗, 每一个在囚牢里披头散发的罪犯在森森的光线里, 愈显狰狞,指甲缝里都填满褐土的手不断从笼中伸出。 一声声“救救我”的哑喊, 比上次更绝望。 顾卫在她身后驱赶呵斥,姜如倾听到这些绝望的求救, 仿若从地狱中来的呼喊,忍不住全身抖了抖,指甲嵌在掌间, 方才镇定下来。 那唯一带窗的囚牢中,一束清冷月光漫了进来,落在床榻上那个蜷着的男人身上, 依然是一身冷白,他紧皱着眉,双目紧闭, 双手握拳于胸前,额间不断冒汗,全身在瑟瑟发颤, 面色青灰。 看上去病得不轻。 姜如倾蛾眉微蹙, 回头看了看顾卫:“死刑未至, 怎么不请大来看看?” 虽然她对白束之前所做的行为很是不耻, 但这次如果没有他相告,他们之后的秋狩恐怕都会命丧黄泉。 顾卫垂首道:“禀夫人,这是靖安侯爷的命令,说是白侍郎干了此等伤天害理的事,罪不可恕,不可派人救治。” 他又瞅了一眼那床榻上躺着的孱弱身躯,低声道:“那天侯爷下了狠手,小侯爷的惨叫声都把其他牢犯吓着了……” 难怪她刚刚进来,那些囚犯反应那么大,可以想象得到白束当时叫得有多撕心裂肺,被打得有多惨。 姜如倾轻叹了口气,靖安侯爷确实狠,白鹭和白涟尚且都是他的亲生女儿,还被当成棋子使用,更何况是快要死刑的白束呢。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1节 “侯夫人那天不是也一起来了么?没拦着?” 靖安侯夫人一心向佛,且到现在还心念俊书,应该不会不顾。 顾卫摆了摆手:“侯夫人哪劝得住?她被侯爷请出了牢狱,听说起因就是一根在地上的素簪……” 素簪?姜如倾心念一动,他因为不肯将素簪扔了,就被靖安侯爷毒打到快断气,竟是因为她,他才遭了这顿打。 她处在这骇人的地界,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涩,如果那天她把素簪带走,他或许就不会被打了。 榻上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原本浑浊的瞳仁在见到来人之后,一下子变得清澈起来:“舟……公子……真是你么?” 姜如倾让顾卫先退下吧,自己缓步走到白束面前,轻声道:“是我。” 白束挣扎着就要起身,姜如倾刚要劝阻,却看他噗通跌躺了下来,闷哼了声,想必是碰到了伤处。 “别起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姜如倾搬过小凳,坐在榻边。 离得近,她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衫有血渗出,原本清秀的面孔只剩下了一层皮,贴在头骨之上,已有骷髅骨立之像。 姜如倾不忍再看,听到他牙根打颤:“可是冷?我让顾寺卿再拿床被子来吧。” 白束无力地抬了抬手,但依然是握拳状,恹恹地说着:“舟公子,不用了,已经麻烦寺卿很久了,今日的这身袍衫还是他帮我换的,因为我想走得体面些。” 姜如倾未语,他们都对眼下他的状况心知肚明,她没法去违心安慰。 “你能主动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白束缓缓打开紧握的手,“还好有它在,也没那么疼了。” 姜如倾低头,月色落在他的掌心,泛着莹莹白光,那里躺着残缺的素簪。 她心里像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如鲠在喉。 姜如倾说道:“我去把表姐叫来吧,你应该也很想见她吧。”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白束一把拉住:“别走,你别走。” 姜如倾一顿,白束忙将手缩回:“冒犯了。” 她又坐了下来:“没事,但你真不想再见见表姐么?” 他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笑:“其实在她走后,我就没想着再见她,因为她回来就意味着找到了小王爷,而我就再也不是她心中的弟弟了,我也不想……让她看到这么一个肮脏的我。” 姜如倾看他身上的血已浸透了外袍,她挪开了眼:“白束,谢谢你。” 他抬起眸,双眼已泛红。 姜如倾沉了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前握住了他的手,道:“这一次谢谢你。” 他的眸色变得粲然,像那时在马车上给她指导图纸看向她的眼神一样,没有了那么多晦涩不明的阴暗,变得很是澄澈。 霎时,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喷涌认出。 他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他对权利没有那么渴慕,如果他在遇到她之后,只想做一个普普通的户部侍郎,如果他对她不起那份贪欲,他们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挚友的吧。 是他把这一切都毁坏了。 他永远忘不了她对他含笑的模样,颜如舜华,如星河璀璨,光辉绚烂。 也永远忘不了她在京兆府的地牢里,狠狠地对他说着恶心,目光又清又寒,每每在夜间想起,他的心就刺痛无比,远比身上的伤痛痛苦万分。 好在,她还会主动来看他。 她真是一个仙女啊,还会来跟他道谢。 他已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那日靖安侯爷将簪子的碎块踩在脚下,他像狗一样爬过去,请求他抬脚,却被他大骂没出息,狠狠抽打。 他以为他的尊严在那一日已是尽失,但没想到今日她的一声谢谢,让他更是愧疚难当。 他怎么承受得起啊。 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簌簌落下,血腥味自下而上翻腾,“扑”一口血喷溅在姜如倾的前襟。 “对不起,”他的手想替她抹去,但自己的指尖上也沾满了血迹,他唯有一个劲地道歉,“姜如倾,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姜如倾愣了愣,以往他都是叫她舟公子。 “不要紧,”她摆了摆手,“你不肯见你表姐,那就见见顾景吧,让他送你最后一程。” 这次没有将工部侍郎顾景推出来,也没有再替自己辩护,将西渠工图一事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派人去偷窃的,和顾景无关,可能心底还是将顾景当成了唯一的朋友吧。 白束抬眸一愣,霎时明白了她的用意,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交给了她。 姜如倾接过展开,眸子不断变大,竟是一份状告靖安侯爷的血书! 白束喘咳道:“这是我昨晚写的,你交给裴文箫。里面都是靖安侯那老贼这么多年来的罪证,你们要让小王爷上位后扳倒靖安侯,阿姐定要出来作证,到时候阿姐也会受连罪。” “阿姐前小半生过得太苦,我也是个将死之人,这一生也就为她做这一件事了。” 姜如倾在灯下粗看了眼,这血书上只字未提俊书,隐去了俊书在大齐寻找小王爷的踪迹,而是有了实证,靖安侯爷在城区郊外的私苑里竟养了个私兵场!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小王爷的那把玉扇,靖安侯在时机成熟时也会造反! 白束吃力地说道:“他还不知阿姐回来了,但知道小王爷在晋阳城,他最近在全城搜索,你们要小心。” 姜如倾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可知白涟已成了魏帝的枕边人?” 白束苦笑:“能猜到,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恐怕是想借白涟的手杀了那草包皇帝,再用手上的兵和裴文箫抗衡,但现在你们多了一个小王爷,他暂时应还不会动新帝,只是当个傀儡养着。” 姜如倾想起裴文箫之前在温泉客栈有个疑问,为什么白束会突然这么好心。 她现下也有这份好奇,便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帮我们。” 白束望向她,眸色柔和,“因为你。” 姜如倾怔愣。 他看着她的玉颜在月光下腮如桃花,朦朦胧胧,丰肌赛雪,似神女下凡,继续说道:“我死不足惜,但我不想让你死。” 她应当明媚的活着,肆意地大笑,去做想做的事,一如她初见他时,对她的规划侃侃而谈那样,她应当是那样好好活着的。 他怕他死了后,靖安侯对裴文箫下手,她也难遭毒手。 他这份血书,除了有靖安侯养私兵的罪证,还有他戕害百姓,贪赃纳贿的种种证据,足以让他的养父丢命了。 姜如倾紧握血书,“白束,那顿饭之前,我有把你当成朋友的。” 啊,那顿他想拉拢裴文箫的饭局,她当时还在中间替他说话,白束点了点头,这就够了。 姜如倾没有再久留,离开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对了白束,忘了告诉你那商地叫‘万悦城’。” 她看他的眸光闪了闪,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似又回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他强撑着勉强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方落地站稳,给姜如倾做了个长揖:“多谢,还有一件事想必裴文箫那个木楞子也不会说,那就我来说吧,当初那份计划书我并未上呈,那块商地是裴文箫拿下的。” 姜如倾倒未料到还有这件事,难怪那天的商地的诏书是靖之拿回家的,这个人,向来不邀功。 白束宽袍白裳,一揖到底。 虽然他衫上满是血污,但姜如倾却觉得他此刻身上的白袍比他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姜如倾敛容正色,作揖还礼:“白束,下辈子投个好胎。” 白束颔首,看她走出牢门,发间的珊瑚珠轻轻摇晃,愈来愈远,心里默叹,但愿下辈子还能遇到她。 投个好胎,这是姜如倾对白束最衷心的祝福。 他的出生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说他想要变强大保护更多的人,这无置可否,但利令智昏,他变强的方式用错了,至少不该以百姓的性命为代价。 她希望他来世去个好人家,不必大富大贵,至少家风清明,一生的每一晚都可以安然入睡。 出了大理寺,姜如倾就看到那个木楞子还是站在上次的那个位置等她,看她出来,眉目一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走过去,勾住他早早伸在那的修指,骨节分明,包裹着她的小手。 她在牢狱内呆久了,全身都沾染了牢中的寒意。 裴文箫拢着她的素素纤指,叮嘱道:“回家没看到你,就猜你会来,下次别呆那么长时间,你的脚伤未愈,进了寒气就不好了……” 他絮叨起来倒像个老爹,姜如倾笑了笑,尔后摇头正色道:“没有下次了。” 作者有话说: 白束的部分完结,其实他这个人物还是有点可怜可悲的。 感谢在2022-05-16 10:14:34~2022-05-18 10:4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下问童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心绪 次日, 大雨滂沱,沉重的雨幕直压得人喘不上气。 成云斋内,姜如倾他们正在桌上看那份白束字字泣血的血书。 裴文箫刻意低沉着声色, 对着冯涔讲着接下来的规划。 姜如倾握着一言不语的俊书的手,这毕竟是她家族的事, 但她执意要留下听, 姜如倾拗不过她, 只能陪着她。 姜如倾一直用余光看着俊书, 看她眸中没有显露悲伤,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唇色微微发白,连呼吸都极浅, 从看到血书后就一直在沉默,要不是她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都快感受不到这个人在屋子内的生气了。 裴文箫和冯涔会时不时停下来, 看看俊书的脸色,见她面容无恙,方才继续。 明明是白日, 但天色太过青灰,室内光线很暗,姜如倾扫了一眼, 几张人脸都快隐到这满天的灰白之中了。 她起了身,拨了拨灯烛。 外头想起“啪嗒啪嗒”雨水飞渐的声音,姜如倾往外望去, 是孟仁冒着大雨往堂内跑来。 雨水的湿意灌了进来。 孟仁卸了蓑衣, 身上还冒着冷气, 低眉垂首道:“主子, 白侍郎昨夜在牢狱中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熬到万悦城的开业,没能亲眼所见手中的图纸化作事物,平地高楼起。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2节 姜如倾心中轻叹了声,转了脑袋看向俊书,她的眼眶红了,但依然没有落下泪。 姜如倾的心倏地就疼了,问道:“靖安侯府的人过去收殓了?” 孟仁摇了摇头:“是顾景顾侍郎在那里忙活,听说靖安侯爷放话,说是靖安侯府没这么大逆不道的子孙,不准他入祠堂,也不准府上的任何人去收殓,让大理寺扔到乱葬岗去。” 他看了裴大人一眼,往下说道:“倒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派了一些奴仆去给顾侍郎帮忙,但都被百姓砸石头,又回去了,就顾侍郎在里里外外忙着……” 姜如倾自是知道为何会被砸石头,晋阳城中的百姓听闻白束对苏都城的恶行,皆心怀愤慨,之前得知白束的死刑被延长,都到大理寺门口扔石头破口大骂,说是王法无道。 现下白束死了,百姓自然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让他的尸体扔在满是污秽的乱葬岗喂狗,哪还会想让人给他收殓。 而靖安侯爷这时候提出大义灭亲,更是民心所向,这老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利用了白束的一生,连他死后都还不忘榨干他的血。 室内一时无言,只有外面的大雨在噼里啪啦地下着,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坑坑洼洼的。 姜如倾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望向裴文箫,后者敛了敛眸,点了点头。 姜如倾便开了口:“孟仁,在舟宅设个灵堂吧,将白束接过来,让他完完整整地走吧。” 顾景再是怎么帮忙,也不可能在顾家设灵堂,靖安侯府已经抛弃了白束,老夫人再是不舍,也不会将他接近镇国公府,所以先安置在舟府是最合适的。 她昨晚回来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怕裴文箫心中有疙瘩,毕竟这是他母亲在外的私生子,当初还想陷害他,换作任何一个人,心中都会不好受。 但她刚刚就那么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世上,唯他最懂她。 孟仁点头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俊书走上前,握住姜如倾的手,喉中一噎:“倾倾,不必为我如此。” 姜如倾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不单单是因为你,也为了我们,如果不是他,恐怕秋狩我们都要命丧黄泉了。” 俊书凝向她,眉目间透着掩不住的悲情:“可靖之……” 姜如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抱了抱俊书,安抚道:“他同意。” 俊书看向裴文箫,眸光闪了闪,说道:“靖之,表姐想求你一件事。” “表姐但说无妨。” “表姐求你,等阿束入葬后再将这份血书上呈给三法司,让他走得安静些。” 裴文箫颔首,“好,我答应你。” 俊书的眼眶愈来愈红,却依然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冯涔站在她面前,“白俊书,你是不是想哭?” 姜如倾皱了皱眉,怎么还有这样问人的,刚想制止,却被裴文箫牵到门外,对她摇了摇头。 俊书咬了咬泛白的唇,眸底已现了一丝血丝,可依然倔强地不肯落泪,她的阿弟做了不好的事,她不该为他哭。 “我去看看孟仁要不要帮忙。” 她说这就要往后退,冯涔一把握过她的皓腕,“要是爷,这会儿就哭了。” 他向来就是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累累就歇歇的人,人生恣意须尽欢,何苦憋着压抑。 冯涔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唯在迁就白俊书上有了克制,但他感觉很好。 他的母亲总是说他没心没肺,虽然她现在应该说是养母,可在他心里,比亲生母亲更甚。 不知那二老最近如何,他也有些想落泪。 “白俊书,”冯涔看了一眼窗外,“走。” 他牵过她的手,跑入大雨中,“哭吧,这下没人看得见你哭了。” 姜如倾看俊书在雨中像是泄掉了所有的气力,终于哭了出来,一声长哽随着惊雷砸在地上。 灰白的闪电划亮天际。 地面都为之一颤,白俊书的哭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撕心裂肺,闻者不禁跟着动容哀伤。 - 丧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也有百姓来舟府闹事,但都被暗卫赶走了,但也清净。 吊唁就顾景来过,而那些曾经受过白束恩惠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人情凉薄,得势之时,人人都上赶着来巴结,但失势的时候,却又像缩头乌龟装着糊涂。 俊书在灵前守了好几天,一身丧服,吃喝不顾跪在蒲团上,原本就清瘦的身子骨这下更是瘦得没了形。 姜如倾心中着急,劝了好几回,她总说自己无碍,但就是见她不进食。 连冯涔这下也没什么好法子,想对她威逼利诱,但见她这副模样,心就软了,不忍再说。 顾景来得时候,被俊书的清癯身形吓了一跳,心中不忍,“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俊书抬眸看他,眸色无波无澜:“他去的时候可还好?” 顾景点点头:“他说他没遗憾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苦笑了声:“我和他说自己恐怕担不起这责了,照顾你的另有他人。” 顾景在那晚告诉了白束,他的姐夫是小王爷,你阿姐就是王妃,往后的日子富贵着呢。 当时的白束听后,苍白的脸上扯了个淡笑,阿姐能过好日子了。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话毕,就满足地闭上了眼。 这也是白束这一生所求,他对靖安侯爷的妥协,就是想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不用去跟着练武落得一身伤,不用去奔走异国他乡,而是可以在他的庇护下,安顺一世。 现在他要走了,阿姐被护在真正的小王爷下,是可以过好日子了。 他没有遗憾了。 俊书鼻头泛酸,她和冯涔只是契约婚姻,不作数,待平反后,那人以后会有真正的王妃,她也就孑然一身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当着白束的灵柩说这些事,就让他抱着这样的美好,安生走吧,没有牵挂才能在黄泉路上不回头。 顾景见她满脸瘦得只剩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心疼地气不打一处来,看向边上站着的冯涔,一拳挥了过去:“你就是这样照看她的?” 这拳打得突然,灵堂内的所有人皆愣了一下,姜如倾忙上前,裴文箫将顾景拉开了些。 下拳极狠,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俊书的消瘦了,还有一丝男人不甘心的较量,冯涔抹着唇边的血,从鼻腔中笑了声:“靖之,放开他,让他打。” 顾景闻言就要上前,却被俊书拦住,她轻喝道:“这是在灵前,你们要发疯到外头发疯去。” 顾景看向她一身素缟,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思,原本清冷的面容中,此刻带了些霸道道:“你吃点东西,我就不闹。” 俊书看他半晌,让步了。 姜如倾忙吩咐人布食,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顾景看着俊书开始进食,不再久留,望向冯涔:“你以后敢对俊书不好,即使成了天王老子,我也照揍不误。” 说完就大踏步走出灵堂。 一个少言寡语的人突然放狠话确实能震慑到人,姜如倾往外看去,那抹素白身影,在走出了好远后垮塌了下来,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的肩头在抖颤。 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它想飞到何人身上,哪这么容易就抓得回来呢。 狠话除了让对手妥协外,也是在劝自己妥协。 姜如倾在心底叹息,千头万绪从心中淌过。 忽地,她听到一通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抬眸望去,裴文箫跑向了那个垂丧的少年郎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原本佝偻的腰立马就直了,姜如倾甚至还能看到顾景的眼睛泛着光泽。 最后竟对裴文箫又搂又抱,但被后者抗拒又嫌恶地推了推。 姜如倾有点目瞪口呆。 阳光倾洒,那个少年似在高谈雄辩,而身侧的裴文箫比他高一截,偶尔得微微俯身,稍加指点。 姜如倾眼看着这两人慢慢消失在廊下的阴影里。 她很是好奇,他是怎么将一个灰心丧意的人转瞬变得生机勃勃的,看灵堂内冯涔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俊书,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裴文箫送完顾景,姜如倾从朱红府门背后跳出来,攀着他富有张力的臂膀,问道:“快告诉我,你和顾景说什么了?” 第95章 、出家 光洒在琉璃绿瓦, 点点清辉落在檐下,覆在姜如倾的白衣素缟上,像添了层金箔。 那雪白颈子仰起来看人时, 冰肌玉骨的,让人免不了多看上几眼, 但愈看愈往里陷进去, 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裴文箫最喜的就是捏她的后颈, 在和她欢.好时, 将她抱起,一手托着她, 一手抵着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身上凑,就好像她的整个人都是从他的掌心处生长而来。 赤诚往往能让人的心意不自知相通, 无论是言语上的赤诚,还是未着寸缕的赤诚。 在那时裴文箫就会想到十指连心,他的掌间是充盈的, 他的心也是圆满暖热的。 姜如倾就见他一直望着她,也不回答她的话,眸色漆黑, 不知在想什么。 可他看得实在太久了。 姜如倾有些脸热,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颈,“可是添了脏东西?” 她对自己倒是极狠, 在颈上搓揉了几下,那白皙的玉肌上就添了红色的指印。 裴文箫忙牵过她的手,“没有。” 姜如倾还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自己也感觉这两字不够充分, 补充道:“我是在想, 你长得这么好看便宜谁了。” 他俯身, 贴耳轻声道:“还好是我。” 他的一本正经,不禁让姜如倾一阵耳烫。 炎炎烈日的暑气还未消,他又来平添热意。 姜如倾毫不客气地掐了把他的腰,攀着他的宽肩,揶揄道:“跟裴大人嘴甜比起来,还是略显失色呢。” 听得多了,她现在已经完全能招架得住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偶尔还能像现在这般让他哑口失言。 但她也只能来一个回合,因为自己要对说出的话斟酌好久,怕轻浮,怕被看出她的慌张,她依然有着一个公主的矜贵,以至于她没法接之后的任何话,所以每次一说完就仓皇而逃。 这回她也一样,撩完就跑,待跑了好远,她还能听到廊下那低沉的笑,心中懊恼,还是没问出他到底和顾景说了什么。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3节 但好在没过几天,她就知道了。 那日给白束落葬后,他们站在墓前,顾景身着青墨衣袍,背着一身行囊过来道别。 他看着墓碑上的刻字,这应是用俊书的字迹拿去刻的样,飘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之前就是凭着这一手字写的信笺认出了她。 现在要走了,最后一眼还是她的字。 “我要走了,”顾景淡淡说道,“多保重。” 他虽是面对着墓碑说的,但姜如倾知道,这句话也是在对着俊书说。 俊书望向他,“你要去哪?” “去雍州。” “楚国?!” 这下不仅俊书诧异,连姜如倾和冯涔都惊诧了。 姜如倾看向裴文箫,见他确实还是一脸从容淡定,似是早有预料,就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和顾景说得好一番话,是不是和他要去楚国有关。 “嗯,”顾景烧了些黄纸,青烟在他和俊书面前腾腾而升,“雍州有个工匠叫王德,我曾听闻他做一只木雀连飞五日而不落地,一直很好奇,听裴大人说,这王德在招徒,他的密码锁好几年了都无人破解,只要能破就可归于他的门下,我要去试试。” 姜如倾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顾景在听了裴文箫的话后,眸光发亮,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既然爱而不得,不如全身心寄情于衷爱之事,撇下滚滚红尘,去寻心安处。 游目八荒,这世间有太多值得我们去爱,何必囿于情爱的泥淖中? 姜如倾突然想起前世的顾景似也去了某地,但那是她嫁进镇国公府的一年后的事了,谣传工部侍郎顾景,京兆府顾宣之子辞了官,离开了晋阳,且越传越离谱,说是去做了和尚,在各处化缘。 她向来不是个爱听人嚼舌根的主,但顾景和裴文箫并称晋阳的两大冷面匠,谣言中还有个定论,性情越冷寂的人越是能看破红尘,就越有慧根,下一个没准就轮到裴文箫了。 她那时和裴大人还不甚相熟,总是在他的刻薄冷淡中败下阵来,听闻这一谣传,心中难免担心,怕他哪一天也看得太开,撇下这偌大的镇国公府,真去做了和尚,她的依仗可就彻底没了,总不至于她得陪他削发修行吧。 便有一日,趁他心情还行之时,小心翼翼地问了顾景是不是真去做和尚了? 哪知他满脸鄙夷,“你们大齐把你送过来,是不是就因为你没脑子?” 姜如倾被语噎,他倒是对她这副吃瘪的表情很是满足,缓缓说道,“去拜师了。” 想必就是现在顾景所说的去楚国拜王德为师吧,但一想裴文箫前世那傲矜的口舌,还是令人牙痒痒啊,她当时就想着他还不如做和尚去得了,让他青灯古佛过一世。 不过好在姜如倾的耐力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这人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还真是得经历些磨难,特别是男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软香入怀竟这么香。 裴文箫看她的脸色阴晴瞬变,转瞬间又唇角微扬,便悄然站在她身边,问道:“怎么?” 姜如倾当然不会说在想他当和尚一事,眼眸一转,低声道:“裴大人,你泄露天机了。” 竟然将一年后才能发生的事告知了顾景。 裴文箫摇了摇头:“上天既然没有抹去我前世的记忆定有它的缘故,我这是顺天意。” 前世也是他一年后告知的顾景,王德在招徒一事,但是是在一年后,楚国使者来魏国带来的消息,自傲说是举国天下最好的工匠在楚国,无人能破解王德的密码锁。 裴文箫知道顾景对官场已是心灰意冷,便鼓励他去试试。 不过又过了一年后,在他前往楚魏边境之时,得到的消息是王德竟反拜顾景为师了,而顾景也不负所托,成为了举国天下的匠人。 这算是他前世的最后,收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当然现在的裴文箫自是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那天看他一筹莫展地走出白束灵堂时,他便跑出去和他说,偶然得知楚国的王德在招徒一事,让他可以去外面走走,没准比守在这小天地有更大的作为。 幸而顾景听到密码锁就来了兴致,在裴文箫告知的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递了辞呈…… 俊书眸光似有动容:“阿景,我替你高兴。” 顾景想要上前抱一抱她,但身边的男人寒眸扫过来时,他也就止了脚步,浅笑道:“俊书,能和你再次相遇,是我之幸。” 虽然心疼,但总比绝望要好,而且看到她在那人身边,少了几分清冷,反而多了一些烟火气,他的心疼里又多了欣喜。 就像白束说的,他的阿姐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现下倒也不得不承认了这一点,当你的眸光中有了万里长情,就对人世间有了依恋。 而他的俊书,瞳眸中有了深情,虽然不是为了他。 但至少,她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地将自己的性命再义无反顾的抛出去了,她有了软肋,这便能支撑她好好活下去了。 顾景的眼眶发烫,俊书上前,一把揽过他:“阿景,得你相伴的那些年,也是俊书之幸。” 顾景狠狠地抱紧了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跟他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的一样,她的怀抱比她的身手要柔软得多,饶是她平时的言行举止再怎么冷硬,可也抵不过这与生俱来的馨柔。 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子胭脂俗粉的腻人浓香,而是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爽淡香,和她本身很是契合。 不知是香润了她,还是她浸了香。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她相拥了吧。 顾景吸了吸鼻子,不让泪落在她的衣襟上,他还想再多留恋一会她作为女子的那部分的绵软。 “天快黑了,顾公子再抱下去恐怕出不了城门了。”冯涔不动声色地将两人拉开。 姜如倾看了看日头高挂的天光,这离天黑恐怕还远着吧,她抿了抿唇。 冯涔从袖中掏出一张通关文牒,递给顾景,“这是我之前云游楚国时办理的,给你。” 顾景也拿出一份,“顾某托人办理了,多谢小王爷好心。” 冯涔看了一眼他的,很是嫌弃,“你那个才一年,你从这到楚国至少得几个月,这文牒还没等你找到王德就失效了,我这个没有时长限制,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快走吧。” 这话虽是讨嫌,但却难以掩住温情。 顾景作揖道谢。 姜如倾看着冯涔的别扭劲,忍不住想笑,他明明是想感谢顾景,感激他那些年对俊书的相伴,让她能在那么些难捱的岁月里,能感受到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是冯涔又不想显露太多对这个情敌的包容,所以就一边嫌弃又一边想找法子弥补他对俊书的好。 人呐,就是矛盾,心中的柔情在提出欲望,脑中的强硬又在否定欲望,但到底还是得看心。 “对了,我弟知道俊书了。”顾景看向他们,“大家万事小心。”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入苍茫的山海之中。 身影比来时似是挺拔许多,或许是俊书的那个拥抱,给他生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姜如倾在回去的马车上想着顾景的话,我弟知道俊书了。 他的弟弟也就是顾卫,难怪她那日去大理寺看白束时,他会问女侍卫怎么没来,想必那时候就知道她第一次身边的那个女子是俊书了。 裴文箫见她一脸沉思,“小脑瓜在想什么?” 姜如倾偏头,刚好看他俯身,墨发用白冠高高挽起,很是整齐,思绪不由得飘到他做和尚一事上…… 她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他的白玉发冠,却被裴文箫一手握住:“怎么,又在想我会不会出家了?” 作者有话说: 顾景的部分也完结了,我还是很喜欢阿景的。 祝大家520快乐呀~ 感谢在2022-05-19 11:31:01~2022-05-20 10: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共情 ——“怎么, 又在想我会不会出家?” 他的嗓音刻意地压得很低,漾在耳畔沉缓如斯,其实他可以大声点, 这马车内唯他和她两人而已。 俊书不习惯坐马车,可能正在哪个檐牙上掠跑疾驰, 而冯涔向来有自知之明, 见俊书不在, 便自行一马伴在左右, 所以裴文萧根本不用这么低声说话。 反倒平添了几分旖旎。 姜如倾虽被他识破心思,但就是不肯承认, 他再神也不可能猜到这一层吧,浅笑道:“怎么可能, 我是在看裴大人真是哪哪都好,连头发丝都如此与众不同。” “噢,”裴文萧的语调上扬, “所以这就是你上一世在顾景走后,每晚都到榻前摸我头发的原因?” “嘴中还嘟噜嘟噜的念一大串,像是在下咒。” 姜如倾星眸微圆:“啊, 你那时竟然没睡!” 她确实做过这事,在顾景的谣言甚嚣其上的那段时间,她天天深夜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 见他呼吸匀净后,就抚抚他的长发,还好都在, 她暂时也不用削发修行。 她还时常在他耳边碎碎念:裴文萧, 虽然你饮食寡淡, 不近女色, 这日子清心寡欲的,过得和出家人没什么分别,但你顾顾我吧,我这才刚嫁过来呢,你这万一出了家,我这大齐公主的面子往哪搁,你要真看破了红尘,别去什么寺庙了,在家做个带发和尚就行,我绝不再来扰你…… 现下想来,每个月高风黑的深夜,她坐在榻下一边抚着他的发,一边嘴巴不停嘟哝着不停,确实是诡异至极,像极了在下咒。 但他当时怎么不醒啊! 姜如倾轻捶着他的肩,气恼道:“那你还装睡,你早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后来我来问你顾景的去向,你还揶揄我没脑子,裴文箫,你太过分了。” 裴文箫见她吹鼻子瞪眼的,似是真气着了,忙拢过她的双手,好声好气道:“你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忐忑。” 他那时并非有意装睡,实在是没有和一个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行径,最为关键的是,这等亲昵,还是她先挑起的。 当她柔弱无骨的纤指轻拂过他的头顶时,他早已浑身僵硬,鼻翼充斥着她若有若无的甜香,他的后脊滚过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如雷轰电掣,将他刚硬的心一层层砸开。 所谓的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不过如此。 他也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有欲念的。 但他不想承认,他的情.欲竟是因大齐的一个落魄公主而起,那时他尚不可知父亲的死因真相,他对大齐的印象就是,杀害他父亲的敌国。 所以他在心中挣扎,痛苦,克制。 他在每一个她前来的深夜都有想掐死她的冲动,她的雪白脖颈是那么纤细啊,似是轻轻一碰,就极易折断。 是的,他那时就看上了她凝脂般的脖颈了,可和现在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那时想的是让她死。 掐死她也就掐死了自己的欲念,不相见就不相思,不思方可不念,但当那一双纤纤素手轻抚着他的墨发时,他竟然产生了可耻的迷恋。 他的抗拒在她的掌间皆化为齑粉,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他却成了她的掌中魂。 他知道自己完了,邪念在暗中横长,占欲在克制里屡次闯入,他已然成了这俗世内的泯然众生,滚入滔滔红尘之中。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4节 所以他后来是夜夜盼她前来,甚至为了让她蹲跪舒服些,他还在榻边放了个蒲团。 直到有一晚她不再来了,他一夜未睡,第二日第三日她都没来,他便夜夜辗转难眠,连那蒲团都换了更柔顺的软垫,还是没等到她。 他白日里一下值,就总是动不动地在她面前晃晃而过,总算在一个暮色四起的日子里,看她踌躇前来,问他,顾景是不是真去做和尚了…… 他说她没脑子,并非指的是她听信谣言,而是觉得她在情爱之事上的愚钝,连他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但前世的裴文箫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动,只能用这种蒙昧的话去讽刺她,好让她对他念念不忘。 这是裴文箫第一次在她面前剖白自己,他比前世更坦荡。 热烈的去爱一个人,并不可耻。 姜如倾怔愣,原来那每一个她忐忑的夜里,他也在同样不安着,她是为前途的渺茫,他是为初开的情芽。 她笑意盈盈:“原来裴大人这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夏风从窗帷中轻拂,她的眸底仿若装了漫天星辰。 “那你呢?” “什么?” 裴文箫望向她,“什么时候不再把我当成带发和尚的?” 姜如倾窘了窘,他真是对她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倒是真细想了想。 “应该是那一次吧?” “哪次?”裴文箫贴得更近了些。 姜如倾笑道,“说了你可能都不记得了,就是翻年的正月初三,你那晚醉酒吻了我。” 结果第二天就被他问嘴这么肿是不是上火了…… “我记得,”裴文箫顿了顿,“我故意的。” 他眸光微闪,“我那晚在回房前,喝了醒酒汤,在吻你的时候,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你!”姜如倾俨然忘记自己是在马车内,忽然站起,“砰”撞在了车顶上,这一下撞得可不轻,额角俨然起了个包。 裴文箫忙把她搂紧怀起,替她呼着:“是,是我不好,对不起啊小祖宗,我那时实在是太想吻你了。” 姜如倾“嘶”得倒吸着气,“应该也在你额上鼓个包,惩戒你前世的口是心非。” 话音刚落,从窗帷外真丢了块飞石进来,砸在了裴文箫的额上,瞬时红了。 姜如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开过光,怎么会如此灵验,刚想取笑,就有接二连三的石头从窗外扔进马车内。 裴文箫一把就将她护在怀中,那些狠劲的石块尽数砸在他的身上。 姜如倾能感受到他臂弯的踏实,她毫发无损,但闷哼声不断从他的喉间溢出,那是实打实地疼。 连着她也跟着心颤。 窗外不断有辱骂声传来—— “这就是舟宅的马车,这舟府住的是大齐的妖女,她还给白束设了灵堂,她就是和白束一伙的,想要大魏的老百姓不得安生,打死她。” “之前白束当户部侍郎的时候,她总去地务司,谁知道用了什么下贱的法子拿到了西南关街的那块地,听闻那地原来是皇上的跑马场呢。” “镇国公定是被她下蛊了,裴大人从小以孝心著称,不到弱冠就一人敌万军闯入敌营,割下敌将的脑袋,报了杀父之仇,可现在竟然为了这个妖女,连府都不回了,自己的母亲都不要了,不忠不孝啊。” “镇国公连朝都罢免了,这是要弃我们大魏投奔齐国啊。” “打死这个妖女,打死她!打死这对狗男女!” …… 话越说越不堪入耳,沸反盈天,骚乱在一浪盖过一浪,石块也在如潮涌至的袭来。 裴文箫感受到怀中的人在瑟瑟发抖,羽睫轻颤,他忙捂上了她的双耳:“倾倾不听啊,别怕,裴大人在呢。” 姜如倾环抱住他坚实的腰身,摇了摇头:“骂我有何惧?我是怕你的清誉受损,你是个这么好的人,这么纯粹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些污名……” 她的喉中哽咽。 裴文箫对百姓没做过一件错事,凡事都以他们为先,他要让冯涔上位,可以用更快的方式,调遣所有的兵将,杀入晋阳,和魏帝,靖安侯爷抗衡,他有极大的胜算,可那样满城就会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所以他选在了秋狩,百姓够不到的地方,去了结一代昏君,虽然那座山上弓箭手无数早已就位,他要在死机中去博取生机,可他没有犹豫,因为这是对百姓最安全的办法。 对于晋阳的老百姓而言,日子照常过,只不过第二日太阳升起时,魏宫易了个主而已,顶多在茶余饭后,冬日添炭时,多了个话头。 可就是这些他护着的百姓,一丝一发都不肯伤了的百姓,却拿一块块的石头砸向他,说他不忠不孝! 他虽这几天不上朝,但天天在府上照样处理军务,丝毫未懈怠过,他向大魏之心,从未变过。 那一块块砸在他身上的石头,也锤击在她的心上,疼得能滴出血来。 马车陡然一晃。 “靖之,倾倾,坐稳了,我们现在去大理寺!揭发靖安侯!” 是表姐! 马车疾驰奔走,在道上横冲直撞,百姓的惊呼声,摊贩的嚎叫声,人声,马吼声,回荡交织,但好在,那些石块没法再被扔进来。 姜如倾扶起裴文箫,见他的后背已是鲜血斑斑,想是那些鞭伤还未愈,又被砸得崩裂了。 她眼眶发红。 裴文箫倒没顾及这些,“表姐,孟仁和小王爷可有事?” 只见车帘被掀起,一个俊颜探了进来:“我无碍,孟仁被砸得不轻,白俊书将他扔在我的马背上,应是往舟府去了,你们如何?” 裴文箫摇了摇头,“无妨。” 姜如倾顺着他的眼神望出去,在车帘被掀开的缝隙中,她看到了一抹孤绝的白色身影,带着遮人眼目的帷幔,握着缰绳一无既往地奔赴向前。 女子之间的共情是有默契的。 她明明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依然能感受她在帷幔下的悲伤。 姜如倾知道俊书的伤怀,这是她亲自将靖安侯府送上断头台,屹立魏国三百年的世家,从这辆马车驶向大理寺开始,就将走上不可回头的灭亡。 就像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得宠,想要齐王给她父爱更是奢侈,但她还是对齐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以至于上一世见到她父王的头颅时,难以掩饰自己的愧疚。 但她当时孤苦无依,死亡是她看到的唯一的路。 人是需要很多力量,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生命能胜过死亡。[1] 她要给俊书力量。 姜如倾松开裴文箫,将外头的冯涔拉了进来,自己摇摇晃晃地坐在俊书身边,和她一同握住缰绳,坚定道:“表姐,你被我们安稳的爱着呢,我们陪你迎万难。”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原话是“人是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来自西蒙娜·波伏娃。 她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很好,“我绝不让我的生命屈从于他人的意志。” 第97章 、终须别 马车疾驰, 白衣猎猎。 帷幔被吹起时,俊书偏了偏头,面色依然是古井无波的清冷容光, 仿若雪颠之上盛开的千年雪莲花,通体的冷寂让人无法靠近, 但眸色却有了不易察觉的温情动容。 “倾倾, 谢谢你。” 连感谢之词都说得无比真诚。 姜如倾望向她, 清冷和温情本就是矛盾, 但放在俊书身上,却并不违和, 反倒给她杀伐决断中平添了几分柔软的烟火气。 姜如倾言笑盈盈:“表姐客气了,我刚刚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但依我的私心来说,谁不喜欢漂亮姐姐呢。”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扑面而来是少女锦瑟华年的气息, 让人心生涟漪,也跟着心情舒畅。 俊书不禁唇角微扬,这是姜如倾这么多日来第一次见她笑, 虽然转瞬即逝,但让她心头一松。 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姜如倾替俊书拢好帷幔之时, 冯涔和裴文箫下了马车。 车内常有备用的袍衫,姜如倾看了眼裴文箫,他已经换了一身玄袍, 这颜色丝毫看不出是否还有血迹渗出。 她也是到了这一世才知道, 裴文箫最喜欢的颜色是月白, 不染纤尘的白, 就像他在府上养伤的那段时间,总是一身清朗的皎白。 他只有安逸的时候,才会那样穿,整个人都会无比放松,像个贵气十足的矜骄公子。 而玄袍,与他最喜之色截然相反,冷寒萧瑟,却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气势,也将他通体的伤挡得严严实实,他用衣衫去掩下不足为外人道的脆弱。 裴文箫拂了拂衣袖,略一颔首,神情凝重,在俊书的脸上停留了几瞬,之后就拿着血书大踏步地迈过门槛。 “慢着!” 一声轻喝,带着孱弱的轻颤,众人转过头去。 俊书在见到来人后,身形明显踉跄了下,冯涔眼疾手快,忙扶着她稳了稳。 来者着右衽交领的宽袖白袍,发饰简单,道髻上插了根白汉玉素簪,但发丝却纹丝不动,饶是如此素朴的一身,还是挡不住通体的贵气。 是靖安侯夫人。 姜如倾扫了眼,侯夫人身后还跟着顾卫,她总算明白,顾景离开时说得那句“万事小心”是何意了,想必他早已知道顾卫倒戈的事。 不过倒也不难猜到,他爹顾宣本就是靖安侯的幕僚,顾景一走,顾卫作为次子顶上,成了顾家的主心骨,顾宣自然会向靖安侯引荐顾卫。 顾卫为了笼络侯爷,自然会将俊书的事告知,想必她当时和白束在牢狱内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 但侯爷到底是沉得住气,知道他们手中有白束的血书供词,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侯夫人走到俊书面前,未发一语,但周围的空气都随着她的气场流动,直逼俊书。 俊书“噗通”跪地,砸在冰冷的石砖上,声响沉闷,连地都跟着颤动,这要骨骼稍松点,这一跪估计两腿就折了。 “母亲。” 她的声色不大,仿若这一声唤遥远了好几年,从喉间溢出,还有些陌生,但却没有分别已久的试探,而是带着几分微颤的坚定,好像叶落归根,将多年来的歉意都裹挟进这声“母亲”当中,有了归处。 靖安侯夫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姜如倾原以为她会扶起俊书,但却没想到那双哆嗦不停的手,在靠近俊书时,毫不犹豫地落下了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众人皆愣。 “你还当我是你母亲!”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5节 哀哀欲绝。 眼见第二个巴掌又要落下时,冯涔忙将俊书扶起,护在身后,那一掌落在了他的臂膀上,隔了好几层衣衫,但还是能感到火辣辣的疼。 落在脸上是可想而知的痛,可她却是连哼一声都未曾有,冯涔心闷闷的,语气也是平日少有的凛冽:“念您是她的母亲,刚刚那一巴掌我不计较了,但您若是非不分的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姜如倾和裴文萧也一同站了过来,将俊书护在身后。 泾渭分明,俊书看着这三人或娇柔或刚硬或风流的背影,眼眶发热。 侯夫人扬声道:“白俊书,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还管束不了你?!我若不来,整个靖安侯府今日是不是就断送在你手上了! “舟宅如铜墙铁壁,寻常人等根本就进不去,你父亲说,既然你没有回家,这几天必会来大理寺状告靖安侯府,让我在这么等着,还真是被他说对了。 “白俊书,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母亲是怎么过来的!青灯古佛,也解不了我的失女之痛!你现在竟然弃家于不顾!这周围布满暗卫,无论你想不想回家,我都得把你带回去,我管不了你,就让你父亲管教你……” “侯夫人!” 姜如倾打断了她的话,她实在听不下去,难怪侯爷这么多日子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俊书若深藏在舟府,她只要不出现,他们怎么也抓不走,但现在是在大理寺门口,周围暗布着侯爷的影卫,裴文箫受伤,饶是俊华武功再高,也恐怕难以逃脱。 而俊书一旦回了靖安侯府,侯爷就相当于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侯爷死,俊书也得跟着死。 他恐怕早已断定有俊书在,他们定不敢动靖安侯府。 姜如倾往前一步:“侯夫人,你为何不去问问侯爷,他为何要伪造俊书假死的讯告,他又为何要把俊书派到齐国?他是何居心,你有没有问过他?将靖安侯府推上断头台的,不是俊书,而是侯爷。” 侯夫人眼神一暗,看眼前这位身着素衫的女子,虽未施粉黛,但却掩不住的华章溢彩。 她冷笑一声:“你就是传闻中的大齐公主吧?” 她自是听镇国公老夫人和白涟说过此女子多次,饶是她念佛多年,对他人无善恶之评,但听多了,假话也就成了真话,真话也就往心里去了。 侯夫人似是早有料到,语气温吞:“侯爷已经告诉我前因后果,些都是为政者的手段,我一个吃斋念佛之人,这一切是非好坏我不去评判。” “我此生之所以尚未削发为尼,最大的执念就是俊书,她不能有事。所以姜公主,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对俊书的照顾,但以后,还请你顾好自己,不要再插手我们的家事了。” 饶是姜如倾再冷静,听到此番话也是咬牙切齿,双手握拳,指甲深陷进肉里。 裴文箫上前,轻轻地掰开她发白的手指,冷笑道:“侯夫人这话说错了吧,靖安侯府这等事按照律法,都可抄家灭族,怎可说是家事?侯爷将你推出来,这招使得妙啊,借刀杀人,他果然是老手。” “靖之,我也算从小看你长大,你如今弃了你母亲,连我这个舅母也不要了是么?” 刚刚扔石块的人都渐渐追了上来,围在大理寺门口前,喧嚷不断。 两边还在争执,人声喧闹,乱成一片, 外面的阳光猛烈,俊书只觉昏天暗地。 “够了!” 声若洪钟,但却足够淡漠,从一个白纱帷幔底下带着万事平息的悲悯而来,仿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灭了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 悄然无声。 女子走到侯夫人面前,“母亲,我小时您曾给我讲过《论语》中叶公和孔子的那段话,您说孔夫子是对的,父子本为一体,荣辱与共,如若做错事,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但我到现在还是认为叶公是对的,如果我父亲是那个偷羊的人,我会大义灭亲,去告发他,更何况是个偷国的人!” 话毕,就足尖点地,一个闪影就来到了鸣鼓高台前。 侯夫人脚步虚晃,捶胸顿足“我死不足惜,但那样,你也要一起跟着陪葬啊!” 姜如倾恨恨道:“您不出现,她就不会死……靖之,快把她带下来,别让她做傻事。” 俊书在高台上将帷幔一掀,一双碧海般澄净的眼睛出现在众人面前,无悲无喜,清冷出尘,她垂眸对姜如倾笑道:“这样我会自在些,从母亲认出我的那刻,我就知道我永远都是靖安侯府的长女,逃不过,避不开,那就一起受惩戒吧。” 她的笑和在马车上时的截然不同,带着对死的决绝,苍凉凄清。 她扬起鼓锤,敲击在鸣鼓上,响彻大地:“草民白鹭,状告靖安侯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对百姓不仁,吃空户部的税收,对先帝不义,谗佞忠臣,将宁王府灭于大火之中,对新帝不忠,养私兵造武器,对国家不孝,有谋权篡位之证!” 字字锥心。 白束的血书借着俊书之口,将靖安侯爷的罪证尽数脱出。 鸣鼓台乃天下之口,一旦敲响,三法司必须受理,但若禀告的是鸡毛蒜皮,未涉及人命的小事,那敲鼓之人得凌迟谢罪,所以寻常人不敢敲,毕竟百姓过的日子里,虽是有争执,但大多都是鸡毛蒜皮之事。 这鸣鼓台在建成后的几百年间被敲次数,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次,无疑是最骇人的一次,状告的是权倾朝野的靖安侯府! 台上的女子衣袂飘飞,台下的侯夫人已经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孤勇,以死相博,靖安侯府完了! 道上扬起滚滚土尘,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在听到鸣鼓,纷纷极速奔来。 “何人鸣鼓?” 俊书走下高台,抱了抱姜如倾:“倾倾,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你的勇敢,你的力量,带给我向死而生的勇气。” “表姐……”姜如倾已是泣不成声。 俊书拍着她的肩,调侃道:“再哭,某人就哄不好了。” 她又对站在一边的裴文箫说道:“表弟,你们大婚的喜酒,我恐怕是喝不上了,就扬在我的坟头吧,别太烈,你知道的,表姐不胜酒力。” 说到后面,她也有些哽咽,摇了摇脑袋:“不多说了,你有倾倾,是大幸,你们俩替我幸福着吧。” 最后走向刑部尚书面前,坦坦荡荡道:“大人,是我鸣的鼓,我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白鹭,白俊书。”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刑部尚书喝道:“带走!” 俊书扫了眼沉默不语的冯涔,那眸光中是决绝和释然,下了好大的决心,方转身离去。 却被冯涔一把拉住,声色喑哑:“你没话和我说?” 漆眸中有克制的隐忍。 俊书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贴耳诉说,外人眼中是缱绻的亲昵。 但只有冯涔听到她说得是如何的扎心,直教人在炎炎烈日里如临冰窖。 她笑说着:“小王爷,浮生浅,终须别,靖安侯府铲除,你已性命无忧,我也就可以散了。”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喜欢俊书,可能是亲妈眼,每一个角色我都还是蛮喜欢的哈哈哈 关于《论语》那一段的原话是,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译文: 叶公对孔子说:“我的家乡有一个直率坦白的人,他父亲偷了羊,他便告发父亲。”孔子说:“我的家乡直率坦白的人与你所说的不同: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直率坦白就在这里面了。” 这个孔夫子“亲亲相隐”的论调一直饱受争议,但我的想法还是会和俊书一样吧。 第98章 、承认 乌云压城, 惊雷阵阵。 大理寺内,三法司会审,刑部尚书, 大理寺卿,督察院御史坐于上座。 刑部尚书范锦为主审, 他拿着呈上的血书:“白鹭, 这血书上可有半句假话?” 俊书下跪:“句句属实。” 她又将自己这五年来的经历一一阐述, 从被任命为锦衣卫看守袁复, 到揭露靖安侯爷谋权篡位的目的真相都全盘而出。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姜如倾看着俊书的背影, 她还穿着一身丧服,清素如白菊, 背脊挺得极直,声调极冷,但却听得让人心疼。 “……小女以项上人头担保, 无半句虚言。”俊书抬眸道,碧潭的眸色中是对死亡的平静。 范尚书沉声道:“你本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有享之无尽的荣华富贵, 但这些话一旦证实,靖安侯府将按照律法灭亲族,族上女子皆会连坐受绞刑, 你可知?” 靖安侯夫人在听到绞刑后,已经晕了过去,被侍卫驾到了后堂。 俊书看着她远去, 点头说道:“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说出来?” 俊书望向刑部尚书的上方, 众人皆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 那里悬挂着“天下为公”的四个漆底大字。 堂内阒静。 “为百姓, 为苍生,为良知。” 九个字,字字锥心,闻者落泪。 姜如倾眼眶发热。 真是和裴文箫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啊,连说出来铿锵之词都一模一样,他们身上既有杀伐决断的豪情,也有为苍生百姓的柔情。 她想到了那个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见面的公公,他该是多么欣慰,上天有灵,他定能看到他教导的这两个孩子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天下至德,莫大于忠。 英气豪迈,温润而泽。 在场的百姓皆被这九字打动,纷纷落泪,声讨着捉拿靖安侯爷。 “可笑至极!”一声轻喝压迫而来,众人皆噤了声。 从外堂走入一鹰扬虎视的男子,虽走路有些瘸拐,应是那次在骁骑营的摔伤还未好全,但通体的气势让人胆寒,是靖安侯爷。 因尚未定罪,他还是位高权重的侯爷,范尚书扬了扬手道:“赐座。” “好个为良知,为百姓,为苍生,”靖安侯爷撩袍落坐,看着她,“白鹭,你作为齐国的细作有何资格说这样的话?” 一语皆惊,堂内喧嚣不停,骚动不断。 白俊书也被怔愣,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眸中有不解,愤怒,悲伤,绝望。 四目相对。 “肃静!”范尚书拍着镇尺,扫了全场,直到众人安静,“侯爷有何证据证实白鹭是齐国的细作?” “白鹭已经来晋阳一月,却刻意隐瞒行踪,不回自己家,躲在齐国公主的府邸,说明她们交情匪浅,这很难不怀疑她已经叛变,而且她在这期间还为了探取我们魏国的情报,去过地牢重地。” 靖安侯爷拍了拍手:“将人带上来!” 姜如倾往后看去,很是眼熟,脑中一闪,竟是京兆府门口的侍役,她心底暗觉不好,怀疑靖安侯要将三色铜锁大做文章了。 她猜想得没错。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6节 靖安侯爷说道:“此人在七月二十的时候看到白鹭进入京兆府,利用顾家大公子顾景对她的喜欢,去过地牢重地,研究三色铜锁。” 他看向俊书:“此乃军事机密,你一个女子为何要知道?无非就是想将此信息透露给齐国,你说你是不是其心可诛?!” 姜如倾今日才知坏人可以坏到什么地步,能将黑的描成白的,是非曲直,毁誉忠奸都被他一人说尽了。 而且,他这脏水泼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女儿啊! 她看俊书向来挺拔的背脊已有些颓唐,她已经想象不到她的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入骨的痛心。 “白鹭并非细作,她是为了拿白束的判词,”裴文箫拨开人群,朗声道,“那份判词被马副将落在地牢里了。” 靖安侯爷笑道:“哦?可当初裴大人拿出供词的时候可没有这份说辞啊,既然那份供词在京兆府的地牢内,裴大人当时跟顾宣大人说一声不就好了,擅闯地牢可是重罪。” 他的眸光中有挑衅和轻蔑。 他又看向上座:“范尚书,我朝律法,擅闯地牢可是要立刻羁押进刑部的啊,这两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雷声协以白亮的闪电落了下来,天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范尚书额间出汗,这本来是来审理靖安侯爷的事,反倒被审理了。 姜如倾捏了捏拳,如果当时和顾宣说,那份供词恐怕早就被毁了。 她走上前,作揖道,“各位大人,小女子在旁听了这么久,容我说几句。” 靖安侯爷眯着眼看向她:“这位是齐国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大齐人,掺和什么魏国的事。 裴文箫牵过她的手,姜如倾反握住,示意他放心,她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笑道:“是,我是齐国的五公主,姜如倾。” 人群内正要起喧闹,她又说道:“不过我也是镇国公下过聘的夫人,嫁夫从夫,我自然也算是半个魏国人,所以侯爷别一口一个叛军叛徒来指摘我,我担待不起,不过小女子有一点不明白啊,还请侯爷指教。” “说。” “如果是有人带着去地牢,是不是就不算擅闯了?”她笑道,“你刚刚也说了,是仗着顾景的喜欢,由他领进去的,而且……” 她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役,“那晚进去的明明不是表姐,是我呀!你忘了,第二天我还去找了顾景呢,顾景都在顾宣面前承认那晚是我。” 又望向裴文萧和俊书,笑道:“你们不用帮我掩饰了,我来说。” 那晚表姐带着帷幔,那人根本不可能看到过表姐的样貌,而她第二天去寻顾景,现场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 侍役眼神慌乱,看看她,又看看靖安侯爷,大气也不敢出。 范尚书看向他,敲着镇尺:“说实话!” 侍役被震慑地趴伏在地,哆哆嗦嗦指向姜如倾,“是她。” 姜如倾点点头,笑道:“范尚书,我可以说说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去给顾景送餐食,他一时兴起,邀请我去地牢参观他的三色铜锁,我作为公主从来没去过这样的地方,自然很兴奋,还进到牢狱内体验了下,没想到就发现了供词,出来后交给了裴大人,所以没有所谓的擅闯,也和表姐无关,何况这不能算罪过吧!” 她的声调又娇又柔,如山间清泉叮咛入耳,让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范尚书很认真地听着,点点头:“自然不算,那这不能算作白鹭是细作的证据。” “等等,姜公主不觉得自己说得很可笑么?”靖安侯爷锁视着她,“顾景是众所周知的痴情种子,为了白鹭五年未娶,怎会看上你?而且你已是裴大人的妻子,怎又会给顾景去送餐食?!” 姜如倾在裴文箫身边低语了声:“夫君抱歉,我要造次了啊。” 裴文箫还没拉得住她,就见她缓抬莲步,笑眼弯弯,仿若清晨的带露桃杏,极致娇妍。 在场的人皆呼吸一滞。 姜如倾走到靖安侯爷的面前,双眸带水,敛了敛眸,笑道:“侯爷是说,顾景不爱美人?” 她在心中却暗自腹诽,这是她第一次利用美貌,要不是被靖安侯爷逼迫至此,她恐怕此生都不会拿美貌做武器。 可对于在场的众人确实受用的。 明明是极度放肆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是一派天真烂漫,一寸横波。 看得人是春心荡漾,总算明白祸国之姿是从何而来。 是啊,何人不爱这样的美人? 靖安侯爷一噎,他确实没见过比眼前长得更好看的女子,也难怪白束那小子连她的一根四分五裂的素簪都不舍得扔。 他培养了白束十八年,却被这女子短短两月尽毁。 他怎么能不恨! “至于送餐食,”姜如倾拢了拢长发,“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顾公子长得那么好,他既然对我有心,我自然……” 原来是裴大人戴绿帽子一事,众人了然,联想到最近的事,难怪他要从镇国公府搬出来,原来是要看护好自己浪荡的妻子,不禁猜测,恐怕顾景也是被裴大人赶走的。 京兆府地牢之事瞬间被八卦盖过,议论纷纷。 “安静!”范尚书敲着镇尺,“咳咳,给裴大人和裴夫人赐座,既然闯地牢是个误会,就揭过了吧。” 裴文箫落座,眉目轻敛,对姜如倾低语沉声道:“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竟舍得自毁到如此地步。 姜如倾低声说:“他们在马车外骂我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再多一条浪荡罢了,无妨。” 裴文箫冷哼一声:“回去再收拾你。” 姜如倾抿唇低笑,抬眸却见靖安侯爷正如猎鹰盯着她,冷似刀锋。 那眸色瘆人,姜如倾打了个寒颤,挪开了眼神。 范尚书说道:“侯爷,白鹭指认蛊惑先帝,放火烧了宁王府,在得知小王爷还活着,就派她五年前前往齐国,寻找小王爷下落,但实则是为了小王爷手上的羊脂白玉扇,你本想将白束假借成小王爷,打开凌烟阁宝盒的先帝遗诏,谋权篡位,可有此事?” 靖安侯爷扫了在场的三个人,朗声大笑,望向跪在地上的白鹭:“我的好女儿,为了给你弟白束报仇,将你父亲打入大牢,这样的无稽之谈就能想到?” 众人屏息凝听。 他站起身:“你说我让你去大齐找小王爷,为得是那把玉扇,这简直就是空口无凭,谁不知道十八年前的大火将宁王府一把烧干净了。我当初让你跑到齐国,是看你有一身武力,可以为国报效,为了让你获取齐国的情报,可没想到,你竟然被敌国策反了,还和齐人整日厮混在一起,不该啊。” “至于白束死前写的那份血书,那就是特意污蔑我的,就因为我打了他。可大家评评理,这样谋害苏都城百姓的逆子,不该打么!” 他指着姜如倾,“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为了这个妖女,先是靖之,再是白束,然后是顾景,现在又是我曾经最骄傲的长女白鹭,连自己的家也弃了,国也丢了,老父痛心啊,这样下去,我们大魏后继无人了啊。” 他的悲痛欲绝,让众人指责姜如倾的呼声愈来愈高,“侯爷说得没错,就是这个妖女在作祟。” “是啊,口说无凭,他们口口声声说小王爷还活着,说是侯爷为了那把扇,我看都是编造污蔑靖安侯府的,谁不知道宁王府的六百口人都死了啊。” “大人,应该将这个齐国来的妖女□□关起来!” …… 人声嘈杂,甚至还有往里扔石头的,砸在身上可真疼啊,姜如倾刚刚与人相抗衡的勇气,都在这一阵阵的声浪中摧毁,她的喉头哽住。 人言可畏,她尚且还能接受,但身体上的摧残却是最后一道防线,身心俱疲,点点石块如雨般落下,她坐在外侧,饶是裴文箫第一时间护住了她,她也能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疼。 脸色愈来愈白。 “嗖嗖”一阵乱石从堂内飞出,堂外的人群里不断发出凄厉的叫声。 “够了,”裴文箫起身,手中握着石块,冷声道,“谁再敢用这样的言论诽谤我的夫人?” 刚刚那几个叫嚣极凶的人都被石块打得鲜血直流,扑倒在地,双腿恐怕是废了,皆不敢吱声。 “更何况,”从人群中发出清朗一声,冯涔拨开了层层人海,摇着玉扇,望向正在冲他拼命摇头的俊书,笑道,“小王爷我还好好活着呢,怎么能是口说无凭?” 滚滚雷声轰鸣,倾盆大雨落下。 作者有话说: 冯涔总算成为小王爷了~ 第99章 、被他所爱 老天像在天上划了个口子, 雨从那天下午开始,竟连下了六天,瓢泼倾盆。 整个晋阳城都被揉进了雨里, 像是要把所有的污秽都在这场大雨里洗净,毫无节制, 毫无保留地倾注着。 家家户户皆门窗紧闭。 躲雨, 躲这倾盆而下的暴雨, 也在躲和这天气一般风云突变的朝政。 屹立晋阳城三百年的豪门世家——靖安侯府在一夕之间如困兽犹斗, 跑得跑,逃得逃, 抓得抓,上下四百口人一夜内皆从这巨大的困笼里消失了, 峻宇雕墙的侯府霎时只剩下个空壳,被这大雨狠狠敲打。 而百姓一听是从靖安侯府悄悄逃出来的奴仆,赶忙给门户多上几道锁, 避而不闻在大雨中的呼救。 几天内街上不断有人死在这无情的大雨中,倒在道边。 “大雨之后必是炎炎高温,放任不管的话, 城内必会出现时疫,”裴文箫在舟宅的书房内,对马副将吩咐道, “派人将尸体收拾了,那些河沟也要及时清理。” 姜如倾坐在一旁看账本,最近又有一些小商铺租赁出去了, 她正理着账, 听到裴大人的话, 便抬头说道:“靖之, 我看这雨还得下几天呢,与其收拾横尸,不如从源头上去杜绝。” 裴文箫看向她,眸光温柔:“你的意思是,要将那些在街上求救的人收纳进舟府?” 姜如倾敲敲账本,温声道:“舟宅用不上那么多人,倒不如可以将他们放到万悦城,到时候开张需要引导客人,倒是需要不少人手。” 马副将接话问道:“夫人的万悦城快开张了?何时?到时候我带着兄弟来助助兴。” “这得问他,”姜如倾转向一边默默不语的冯涔,他这几天来虽会和他们一同照常吃喝,但话却少了很多,她知道他的心结在那刑牢里呢。 雨风带着寒意进入书房。 姜如倾拢了拢身上的轻毯,笑道:“小王爷,你什么时候把表姐接出来,万悦城就什么时候开张。” 马副将早听闻了白俊书的壮举,满脸兴奋:“这是有将俊书救出的法子了?需要帮忙的话,叫上俺老马!” 姜如倾柔声道:“我向小王爷推荐的法子,受不受用就看小王爷愿不愿意一试了。” 冯涔缄默不语。 距离那天他在众人面前站出来,已经过去六天了—— 他的出现,是对靖安侯府的致命一击。 原来根本用不上那把玉扇,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御史一见到他,噗通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宁王!” 他和宁王爷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俊美容颜上,一双风流眼眸微微上挑,似琼花绽放,身上那股恣意潇洒,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宁王。 不怪范尚书这等老臣老泪纵横,连靖安侯爷都面色一惊,他在这一刻终是知道自己败了。 所有的狡辩,在冯涔出现后都不攻自破,血缘是世上唯一不能说段就断的关系,纵使宁王不在了,他也将自己的血脉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靖安侯爷再怎么谋划,也无法将血脉抹去,那把玉扇,只是锦上添花的辅助。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7节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给了十八年前在一把火中活活被烧死的宁王。 冯涔扶起白俊书,眸底是化不开的温柔,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笑看刑部尚书:“白鹭在齐国发生一切都是真的,袁复之前的确被关押在齐国诏狱,所言句句属实,本小王爷可以作证。” 声色琅琅,如斯清徐,如斯振奋。 “靖安侯爷意图谋权篡位,先是残害老镇国公,后得知我还活在世上,又想加害于我,且还养私兵,其心,难道不当诛么!这样的奸佞之臣,难道不该被凌迟三日么!你们还在这里放枭囚凤,不辨是非,是等着此人将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再说疼么!” 声声泣血,振聋发聩。 众人皆将头埋得更低,一句句话如同巴掌扇在他们的脸上。 “你!”靖安侯爷起身,直指冯涔,“你血口喷人!” 冯涔冷笑了声:“老侯爷,白束的血书在这,俊书的口供在这,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证在这,可谓是一一俱全,怎么会是血口喷人?” 他将扇子一折,眸色如利刃般扫过去:“我乃宁王之子,先帝之孙,当今皇上的堂弟,一言一行皆代表的是魏氏皇族,谁敢质疑!” 身上的清贵之气尽显,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压迫而来。 堂内一时阒静无声。 “范尚书,继续吧。”裴文箫看了眼被冯涔的气场吓得跪在地上簌簌发颤的刑部尚书,淡说道,“外面还下着大雨,你这案再不了结,恐怕过不了多久,百姓都要跑进来避雨了。” 范尚书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催促之意。 他忙抚了抚乌纱帽,起身拍着浮尘,重新坐于上堂,“靖安侯爷犯十恶大罪,谋反、不义、大不敬,证据确凿,来人!将静安侯爷关押大牢,待向皇帝禀报后,当以凌迟处死,家族年龄二八以上者处以连坐,处以绞刑。至于白鹭……” 姜如倾上前,作揖请语道:“范尚书,若不是白鹭的大义灭亲,靖安侯爷的罪行就不会被揭发,无人愿看,山河破裂,分崩离析。还请大人看在白鹭主动检举自己的份上,赐予免罪!不可让好人枉死!” 她跪在地上,双手加额,重重的磕了个头:“我愿将万悦城之前和今后所得,全数交给魏国国库,虽人命不可以钱财衡量,但我这几百万两,可以买得起晋阳城百姓三年的口粮了。还望范大人上禀天听,赐予白鹭免罪!” 几百万两尽数交出,谁敢有这样的魄力!雨中的百姓皆是动容,这位齐国的公主本可以不必这样做,却在为他们魏国的勇士求情,纷纷和她一同跪下。 在雨中高呼:“裴夫人说得对,不可让好人枉死!” “不可让好人枉死!” …… 呼声响彻大地,闻者悲恸。 白俊书鼻尖泛酸,她看向一旁跪着的姜如倾,再跪在倾盆大雨下的百姓,膝盖落地。 这一次冯涔没再扶起她。 俊书双额加首,对着百姓连磕了沉甸甸的三个头,落在青方砖上,咣咣作响,众人噤了声。 她抬头,鲜血从额角溢出,但她面色却丝毫未变,还是如往常般平静。 姜如倾忙蹲身,抽出巾帕替她擦拭着,她秀眉微蹙,真是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姑娘。 白俊书替她揉了揉川眉,展颜一笑,但眼眶却是红着,她微微哽咽道:“俊书谢过倾倾,谢过父老乡亲,但俊书心中自有道义,侯夫人说得没错,他们生我养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靖安侯府的嫡长女,这是不可抹去的事实。” 她转身,望向范尚书:“大人,我愿意与父亲一同受罪。” 众人哗然。 冯涔几近疯狂地一把拉过她,“白俊书!” 眸底已是怒起的血丝,怒火在胸中翻腾。 白俊书松开他的手,垂眸道:“小王爷,我乃罪臣之女,说起来,我应算是杀害您父亲的凶手的女儿,还请您注意言行,别落人口舌。” 她起了身,望向范尚书,淡说道:“走吧。” 仿若进大牢只是一件寻常小事,毅然决然,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再有。 也是从这日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白俊书了,至于倾倾说的法子,他不是没想过。 可白俊书那个女人,实在是可恶。 “小王爷,俊书的眼窝都凹陷了,面色惨白,气色一天不如一天,整日望眼欲穿,你还不去看看?”姜如倾翻着账本,不紧不慢道,“我这生意的命脉都握在你手上了啊。” 冯涔冷哼:“信你个鬼话,我看她是巴不得不见到我才好。” 连什么“浮生浅,终须别”都说出来了,还有那句“别落人口舌,”他真是气得肺要炸了。 裴文箫在一旁给冯涔斟着茶,泡得是高山辉白,霎时满室清香四溢,他淡笑道:“拙荆淘气,小王爷见谅。不过作为多年挚友,还是有必要提点一句,还有五日。” 马副将看冯涔唇线抿紧,挠头问向姜如倾:“夫人,什么还有五日?” 姜如倾抬眸道:“五日后,是靖安侯爷的凌迟之日。” 冯涔啧了声,起身道:“你们夫妇俩少在这里夫唱妇随,她这么想死就让她去死,万悦城爱哪天开张就哪天开张,都与我无关。” 他轻哼着出了书房,在屋外站了会,往道左的廊下走去。 裴文箫看向姜如倾,相识而笑。 他轻踢了一脚马副将,“给小王爷送伞去,他要出府了。” - 刑部牢狱。 烛火幽幽,燃得荒凉。 范尚书感念俊书的检举,留她独自一间干净的牢房,冯涔来得时候,她正坐在榻上打坐。 那熟悉的脚步声踏踏而来。 就像那晚在舟宅,他吃醉酒吻她结果被她咬的那次,她在西厢早就听到了来自院落的脚步声,所以早早就在门后抱臂等他。 他的脚步和他本人很是相似,慵懒散漫,在你心上不经意地踏过,但每一步又踩得极稳,极狠。 脚步声停。 俊书缓缓抬眼,看向他,发束白玉莲瓣发冠,身着御赐的蓝缎平金绣蟒袍,乃亲王才可加身,说不出的丰神俊朗,却有透着高不可攀的气度。 俊书下榻,不卑不亢地跪地行礼:“小女子拜见小王爷。” 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小王爷了,而她却是阶下囚,他们只有一步之路,却隔着万丈之遥。 冯涔垂眸:“白俊书,你是不是就想气死我?” 白俊书低眼:“草民不敢。” 冯涔早从范尚书那里拿了钥匙,气冲冲地打开,一把将她拉起:“你有什么不敢的!膝盖说跪就跪,见谁都跪!还和我说终须别,谁跟你别啊,白俊书,我告诉你,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俊书望向那双多情的眼眸,平静道:“小王爷,我们那时候说好的,待我不能保护你之时,契约解除,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冯夫人,你别昏头了。” 冯涔气极,齿根发颤:“白俊书,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能保护我?我即使不是小王爷,也家有万贯,还雇不起两个暗卫保护我么?” 白俊书一愣,苦笑道:“小王爷所言极是,看来是俊书自以为是了。” 冯涔看她这一副低眉垂首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偏偏留你在身边?” 白俊书心漏上一拍,但她不敢猜,不敢想。 “你这个二傻子,怎么对其他事条理都这么清晰,就不知道我的心意呢!” “你的……什么心意?” 白俊书突然不敢往下听,她的眼眶发红。 她怎么敢啊。 她现在是罪臣之女,囚首丧面,怎么敢再听他说,他的心意。 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我爱你!他大爷的,我竟然爱你!白俊书!”冯涔握着她的手,目光虔诚,“我要救你,不是只有你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你,你明白么?” 他心头一阵舒畅,却见面前的人已泪流满面,这个平时连哭都要忍着与天同泣的姑娘,眼下却在他面前簌簌落泪,羽睫颤得不停。 “倒也不必这么感动,”冯涔轻轻的抹去她的泪,“我和你说说我们的安排,这是倾倾想的主意……” 但面前的人却哭成泪人。 他只好先安抚她,“先别忙着感动。” 白俊书摇着头,长哽呜咽:“我真该死.......” 她本想说得是,她真该死,竟然被他所爱。 但唇上被覆上两片柔软,带着雨夜的湿意,薄凉沁入唇齿间。 冯涔落下的吻,将她的后面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冯涔和俊书这对cp啊~ 第100章 、我好爱她 他的吻带着不由分说地强势, 席卷而来。 周身凛厉的气度将俊书裹挟,难以动弹,眸底是可见的深情。 他感觉到了她直视的目光, 冯涔抬眸,见她并不专心, 正睁着大眼看着他, 眸底抑着悲伤。 他轻咬了她一下, 抬手覆在她的双眼上, 窄袖上的刺绣金丝轻轻擦着她的鬓角,她忍不住在他掌心中轻眨羽睫。 牢狱内的味道并不好闻, 阴潮冥冥。 可现在她的周遭,游荡的都是他清浅的呼吸, 那么近,像是沾水的羽毛在她的心尖上一次次地轻扫而过。 她的心颤了颤。 白俊书在晦暗的指缝中看他近在咫尺的俊容,眉如墨画, 翩翩少年,何苦和她这个将死之人纠缠不休。 她为他不平,落下泪来。 冯涔感受到掌心的湿润, 难道是自己的气势太凶了? 他放缓了潜攻的步调,循序渐进。 但未曾想她竟反客为主,揽过他的肩, 大胆地撬开他的齿贝。 他忍不住从鼻腔里溢出一声低哼。 她笑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8节 这笑声很软,就像棉花团子化在了两人暗昧的盘缠里,让人想一尝再尝。 良久, 她才松开, 抵着他的额头, 轻轻地唤了声:“涔。” 她还被他捂着眼, 一声轻唤在黑暗中浮游,冯涔感觉自己快要在她难得的温柔里溺亡了。 涔。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像山间泉水激石,似晨间清露落泥,不含一丝杂质,清澈可闻。 明明才说了一个字,他却觉得她说了千言万语,拨开层层云雾蔽障,向他走来。 她终于,承认了他的心意,也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他的心愈发柔软。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冯涔松开覆在她眼前的手,烛火慵暗,她的双眼氤氲未散的泪水,盈盈之态,是他爱着的姑娘。 他勾过俊书的腰肢,她穿着一身素白囚服,显得比平日里柔弱几分,掌间能感受到她的曼妙身段。 “你不该死,”他望着她,“你得好好活着,活下来,让我保护你。” 他向来是个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人,没有百转千回的花花肠子,心思极其简单。 但唯有在爱她一事上,有了难得的克制,到今日才敢宣之于口。 实在是怀中的姑娘太耿直,完全弃情爱于身外之物,他之前怕吓着她,也怕她对他没有半分心思。 想到白俊书那日毅然决然地求死,他实在是恨得心痒痒,这女人,当真是半点也不喜欢他,契约不再,使命完成她就一走了之,毫无留恋,可恶至极。 他已打定主意不再去想她,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可当听姜如倾说她在狱中的近况,虽是不信她会面色惨白,眼窝凹陷,但心还是不由得一揪,脚步已经不听使唤地朝她奔来。 他恐怕比自己想得陷得更深,明明她先跳的墙寻的他,可困在墙里,不肯出来的,却是他。 “白俊书,你可以依赖我,信任我,爱我。” 亲王蟒袍显得他愈发高大,字字朗声,他在将她重新拉进围墙。 白俊书抬眸。 她自小接收的教育都是要自重自尊,自立根生,所以她独立,敢刚过及笄就一人只身前往齐国,她心中有对靖安侯府与生俱来的使命。 依赖,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 这太缥缈了,要将心交付给另一个人,这得多大的信任,比她自己踏上齐国还要冒险。 她的脑海中闪现着每一种拒绝的方式,不可能,我不会,你妄想。 可她却脱口而出:“好。” 她愣了愣,刚刚那声好转瞬即逝,仿若只是一声叮咛。 但冯涔的脸上已漾开笑意,眸光闪闪,无一不在证明她刚刚的确说了那声好。 她的心竟比脑更快,俊书想到了倾倾说得那句,“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的。” 原来她也是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心,纵使前路荆棘丛生,危机四伏,她也愿意将心托付于他。 好。 那就遵从自己的心,依赖他,好好活着。 - 雨夜,舟宅。 “靖之,你说涔涔真能将表姐带回来么?”姜如倾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涔涔不会又被表姐伤到,躲到飞鹤居喝酒去了吧。” 裴文箫放下手中的军务,走过来倚着她,替她揉着太阳穴,指腹轻柔,虽是落在额两侧,但好似全身都得到了舒张,从内而外的松弛。 “你都用你姑奶奶的身份拿到了皇帝的赐婚,表姐哪敢不从?” 姜如倾闭目,轻笑了声:“那也得表姐愿意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姐是个多倔的人,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看涔涔去都够呛。” 她的确是在靖安侯府被抄家的第二天进了趟宫,拿了份赐婚诏书,可也是魏帝理亏在先啊。 这靖安侯府上下四百口人除了逃跑的,无一幸免皆被抓到牢中,唯这白涟因先入宫当了贵妃,成了皇上的人,竟然逃过此劫,姜如倾自然是不乐意了。 既然他皇帝的妃子可以免罪,那身为皇帝堂弟的冯涔,若娶了俊书,是不是也可以正当光明的免罪呢。 她就秉着这个由头,以姑奶奶的身份威逼利诱地让魏帝当场拟写了赐婚诏书。 这诏书她早早地就交给了冯涔,可这人硬是和表姐置上了气,直到今日在她和裴大人的左右围击下才拖着去。 裴文箫轻轻拨下她的绯红玛瑙发簪,如瀑的青丝垂于腰间,他的指腹从太阳穴爬上头皮,轻轻揉捏,见她一脸享受,勾了勾唇。 “冯涔自有他的办法,他们俩是欢喜冤家,拆不散。” 姜如倾从裴大人嘴中听到“欢喜冤家”四个字,觉得很富有喜感,便笑道:“那我们呢?你会怎么形容啊?”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裴文箫的回复,睁眼,微微仰头看着他,略略不满道:“怎么,惊才绝艳的裴大人竟一时间找不到说词了?” 裴文箫怕她仰脖久了太累,在她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似笑非笑道:“想到了,但不好说。” 姜如倾一想到这人在她面前有多不正经,便猜测他想说的恐怕是什么淫.诗艳.词,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恐怕是不太好,她的耳尖发烫。 但她又极为好奇。 姜如倾往外头看去,芳沁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绣帕,没往屋内看,且雨声淅淅沥沥,应是也能盖过说话声吧。 她便将自己的耳朵主动竖了过去,轻语道:“我听听看,怎么个不好说了?” 两人贴得极近,裴文箫见她虽是从脖颈一路红到了耳垂,但眼眸流转,兴趣盎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热气铺面而来。 姜如倾耳朵贴过去等了好久,竟然等到的是他的笑声,自是不肯轻饶于他,掐着他的脖子,扑倒在榻,眯着眼,佯装威胁,从齿缝中说出四个字:“你说不说?” 她手上没甚么力道,抓握着他时,似在挠痒痒,但他愿意被她这般欺压,看她像个小猫般趴伏在他怀中,看似凶巴巴,实则软绵绵地胁迫,他知道这是她完全放松才有的姿态。 他愿意去纵容她。 “愿打愿挨,”裴文箫眼眉含笑,“你看看现在这样,我形容得准不准确。” 姜如倾面露失望,怎么到他们这是这么不着调的四字,哪能饶了他,小手更是没有分寸往衣摆里拢去,惹得他欢笑不断。 裴文箫本就长得唇红齿白,但平时严肃居多,以至于他人对他的固板印象就是静穆、阴沉,但其实他粲然一笑就仿若怒放的繁花,勾人心魄,这时倒是显出少年人才有的青春俏皮。 衣衫微敞,露出不整的错落之态,内里是雄浑结实的张力。 姜如倾两手垫在下巴,看得有些痴了。 裴文箫眉峰轻挑:“贴耳过来。” 姜如倾像是被蛊惑,很听话地往他胸膛上挪了挪,乖巧地环抱着他,将耳朵贴在他的心脏处。 裴文箫低笑,笑声从他的胸腔内蓬勃,直达她的耳里。 她的后脊梁滚过一阵颤栗。 他说:“至死不渝。” “什么?” 姜如倾还犯懵,抬眸看他。 “对你,我至死不渝,”他嘴角噙笑,将她抱起端坐在他面前,望着她。 他无比虔诚:“姜如倾,我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无鬼神论者,不看天,不信佛,也不拜观音,但你知道么?我在前世倒下的那一瞬间,想得却是,老天啊,让我再遇到她一次吧。” 小时,老镇国公为了让他们能谨慎言行,便和他们逗趣,当你们为非作歹的时候,可别得意忘形,要想着老天爷在看着呢。 他那时才不及八岁,但思想已是老成,自是觉得这些是诓骗小孩的话,他相信的是谋命而生,相信老天爷算什么本事。 但当他万箭穿心,周围伏尸流血,饿殍遍野之时,他想到了父亲所说的,老天爷看着呢。 他想为了她,相信老天爷一次。 这雨夜的晚风,直吹得人眼眶发红,姜如倾看着他,听他如斯沉缓地说道:“我在心底发愿,老天啊,让我再遇到她一次吧,我忘了告诉她,我好爱她。”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章就喜庆一下,两对cp都发糖~ 第101章 、霸道 雨声渐歇, 本以为还得连下几天,却没想在今夜停了。 或许老天爷真是在看着呢,它也想听听这温柔的话。 夜晚太过浪漫, 连雨声都觉纷扰。 姜如倾与眼前的男子对坐着,见他眼眉低垂, 鼻梁高挺, 五官轮廓分明, 他不笑时下颌线如刀锋般冷峻。 但偏偏正因如此, 从这样萧清的薄唇中,说出动情的话来, 最是能击中人心。 姜如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柔情翻腾,任由心潮一浪接一浪地将自己推动向前,她轻轻靠近, 点了点他的唇角:“我好喜欢它。” 她的纤指柔若无骨,似她一般,在凑上来的时候便化作了水, 将他包围。 “嗯。”他已神魂尽乱,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胡乱地发出几个音节, 看她明眸如水洗般流转,含笑贴近。 “所以我要犒赏它。” 她低语的允诺,很快就言出必行, 有了归处。 以往她总是在他唇边如蜻蜓点水般轻啄而过, 但这次, 她却与往常不同, 攀着他的肩,将柔软贴了上去。 满室只闻得从瓦楞垂落的雨滴嗒嗒。 她的青丝垂在他的掌间,丝丝密密,正如她的吻,像在深夜风雪归来后的一碗暖酒,能洗去所有清与浊的过往,初尝只觉得温暖,越往后尝,越觉得灼人,将他整个人都要燃起熊熊烈火,隐忍难耐,可他又舍不得放下,只想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将他彻底湮没。 “主子,主子,小王爷……” 姜如倾听到芳沁的叫喊,听到脚步踏响,慌忙回神,将裴文箫推了推。 却看他抬起掌心,一阵烈风从身边闪过,吹起她的青丝,她听到屋门猛然阖上。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99节 芳沁眼看着房门在她眼前咣咣闭合,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口里依然说着未讲完的话:“小王爷带着白姑娘往廊下走来了……” 屋内传来低沉的“嗯”一声,“让他们好好休息,你家主子今日乏了,已先睡下了。” 刚走到门口的冯涔和俊书:“……” 芳沁自是知道裴大人的意思,很是歉然地将门口的二位引走了。 姜如倾听着屋外冯小王爷的骂骂咧咧,便想下榻去寻他们,嗔怪道:“干嘛不见见啊,我也怪想表姐的。” 裴文箫一把将她拦下,环抱在怀,很是正经说道:“《曹刿论战》中有讲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姜如倾不解,她要去找表姐和作战有什么关系。 他饶有深意地说道:“打仗如此,旁的事情也是这样。” 姜如倾自是明白了他说得“旁的事情”,就是在说他们刚刚所做之事是吧。 裴文箫看她瞥过来的眼神,失笑道:“所以还请裴夫人继续,一鼓作气。” 他的漆眸微动,似漫天星辰,让人难以忽视的璀璨,可口中说得确实浑的不能再浑的话。 这人在她面前就没个正行,她扫过他腰侧的绸带,心生一计。 “好,那待会你不能动。” 她将他引到里间,命他坐于榻上,轻解他的绸带,一圈一圈缠上他的双手。 那人很是依顺,但眼尾是藏不住的笑意。 “别笑。”姜如倾本就不擅长此事,听到他的笑声,更觉双颊发烫,心跳如鼓。 屋内一盏薄灯。 屏风前勾勒出交错的身影,将坠欲坠。 “夫人真是霸道,不让我动,还不让我笑。” “嗯,别说话。” “那能干什么。” “允你,看着我。” …… 屋外树影沙沙作响。 檐角的雨滴还在如断线般落下,后院的樱桃树被这连日的大雨倾注,也在今晚抽出新芽,迎着呼呼刮过的夜风,起伏摇摆,但却闹得更是欢腾,不断抽茧剥丝,萌长嫩叶,将夜风层层纠.缠,须臾,洒落了满地的雨水。 在猫舍的阿愉终于可以在这停雨的夜出来踱踱步,它挪动着小短腿,走至正院时,挠了挠左耳,跑到熙园时,动了动右耳。 罢了,它打了个哈欠,还是猫舍最是清净。 一夜琴瑟相调,鸾凤和鸣。 翌日,天际迎来了第一缕朝阳。 姜如倾下榻时差点虚瘫在地,她忙握住边上的花雕围栏,才堪堪站稳,心道:原来居上者竟这么累,下回……算了,没有下回了。 那为何每次见他第二日都是满面春风。 裴文箫从她身后走过来,扶稳了她:“难怪世人皆爱巧言令色,昨晚尝到好处了。” 就是他昨晚的深情剖白,才换来她现在的脚步浮软。姜如倾忙推诿道:“可别,裴大人,在下受不住了。” 裴文箫被她逗乐,揽着她往成云斋走去,低笑道:“不过从昨晚来看,为夫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她昨晚用绸带缚住了他的手,后来她允他看着她后,他倒是很听话,那双桃花眼眸真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专注得很,她实在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无处遁形,面红耳赤,便用绸带遮住了他的眼睛。 姜如倾耳尖发热:“啊,你已经够好的了,我很满意。”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仓惶而逃。 成云斋内。 熙园的两人早已落坐,在等着他们用早膳。 冯涔身着绯红直缀,愈发衬得人清爽俊逸,倒是表姐难得穿一身暗红修身裙裾,脸上竟添了淡妆,流光溢彩,两人坐在一起,郎才女貌,极为相配。 冯涔剥着鸡蛋,看着腻歪前来的两人,唇角微勾:“倾倾昨晚那么早睡了,怎么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姜如倾略显窘迫,倒是裴文箫不动声色将话接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出去开府?” 冯涔将鸡蛋放在俊书碗中,忿忿不平道:“靖之哥哥,我还说你家的倾倾怎么样呢,这就要赶我我走了?” “是。”裴文箫倒是毫不客气地回呛,“你在我家白吃白住也够久的了,你已恢复小王爷之名,已没有收留你的必要了。” 姜如倾觉得甚是有理,补充笑道:“不过表姐还是可以继续在这里住着,这里就是表姐的娘家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握着表姐的手,心里一阵温热,经过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她早已将表姐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了。 “嘿,你们俩夫妻有没有良心,我帮你们打理生意,怎么能说是白吃白住?”冯涔夹了个肉包很是自然的放在俊书的碟中。 “不过,”他继续说道,“作为你们的表姐夫,自然不能和你们这帮小辈住在一块,我打算等开业后,回苏都城将宁王府重新修葺一番,将你们表姐迎进门。” 他面色揶揄地看着裴文箫。 后者皱了皱眉,他突然觉得表姐嫁给冯涔也不是太好,竟然比他辈分大了,那以后见面岂不是都得和倾倾叫他一声姐夫? 他还未说什么,俊书很是不留情面地在桌下踹了冯涔一脚:“别倚老卖老。” 冯涔吃痛,马上垂首:“好好,都听你们表姐的,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姜如倾将一派风流的冯涔完全受表姐拿捏,忍不住拢嘴笑了笑,说道:“小王爷,那你定好何日开始做我们的姐夫啊?” 那赐婚诏书上只许了婚约,但未写具体的吉时。 还没待他们回答,姜如倾面色一红,往下说道:“要不等秋狩结束吧,我们一同都到那个温泉山庄办酒席去,两对成亲,多热闹啊。” 冯涔自是觉得不错,和姜如倾已开始讨论届时要请哪些人,该如何布置,婚服的设计,俊书也被他们热切的你言我语所感染,也搭着话。 三人脸上均洋溢着喜悦,唯裴文箫在一旁默默无言。 姜如倾的注意力都在冯涔和俊书这,倒未察觉裴文箫的冷淡,她笑道:“这样一说,感觉要准备好多呢,要不去封信给道义,让他一同前来商量商量?” 她偏了偏头,看向裴文箫,后者吃了口淡茶,道:“待秋狩后,小王爷就是新帝了,他的婚宴会由礼部一一打理。” 这话虽说得不假,但却像在炎炎烈日浇了盆冷水,将他们刚刚的热情都散灭了。 这一打断,众人的心思都不在婚宴上了。 冯涔若有所思道:“靖之,我和你表姐昨晚也探讨过这事,你浸润官场多年,且屡次出战平定乱世,让魏国免受战火之中,而我肆意惯了,真握了皇权,恐百官不肯听信于我,这皇位你来坐比我要合适的多。” 裴文箫摇了摇头:“冯涔,你有经邦纬国之才,且是魏氏正统,切莫妄自菲薄,我……定会在你身边辅佐你。” 他的声音低沉,姜如倾本就爱听他说话,虽然他很快略过,但她还是没有错过他后半句话中的停顿,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正要去抓之时,便看到他起了身。 身影有决绝的清癯,她竟觉得自己要抓不住他了。 她叫住了他:“靖之。” 他回头望向她,本是面无表情的容色有了几分柔和。 “你要回来啊。” 他俯身,在她额间轻落个吻:“嗯,我上值去了。” 她来不及细想刚刚的念头,他们虽然私下卿卿我我,但他从来没有在有人的时候做这样的举动,她面色一红,推着他往外走。 直到他走出好远,还在一步三回头向她招着手,姜如倾的心才渐渐安下。 裴文箫直到出府,才将笑意放下,他本想对冯涔说,“我若在秋狩不死,定会在你身边辅佐你。” 可一想到倾倾在身侧,那双明眸正专一不移地盯着他,满眼都是他时,他的心猛得被目光刺疼,在她面前,他说不出这么狠心的话了。 他要在秋狩前,告诉她千千万万遍,他爱她。 她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切的昏暗,就让她尽情快乐吧,若他不在了,至少,还有这段时光能盈香满怀。 作者有话说: 阿愉:各位,我再申明一次,我是猫,不吃狗粮…… 第102章 、生辰 晨起暮落。 当人快乐时, 日子就愈发往前跑,姜如倾不禁想,是不是因为时间快了, 所以人就感受不到平静之下的暗涌,也就只剩下乐了。 她还来不及细思, 这就到了裴文箫的生辰。 九月初八, 正值素秋, 蝉声已歇, 水儿微响,燥热尽褪, 只余温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大人的生辰在初秋的关系,姜如倾在四季中最爱秋。 裴文箫虽一早就放出消息, 今年不太平,生辰不摆宴,也不收生辰礼, 但姜如倾想这是重逢后他的第一个生辰,虽不大操大办,但就他们府中的人小小庆贺下也是合乎情理的。 她早早地就给在苏都城的表姐去了信, 邀他们在今日前来参加晚宴。 “这都过晌午了,也不知道表姐和涔涔走到哪了?” 姜如倾在庭中踱步,时而翘首往廊下看, 时而择枝在地上作画,自从万悦城开业后,冯涔就带着表姐回宁王府逍遥去了。 算下来, 他们这也有半个多月没见了。 花树下, 在藤椅上看书的裴文箫抬眸, 见她这副呆不住的模样, 不禁莞尔:“过来。” 姜如倾缓步靠近,她今日着一身赤缇轻纱留仙裙,拢了个清雅的发髻,延颈秀项,淡描柳眉,轻点朱唇,是为了他的生辰用心打扮了一番,从漫天花落下走来时,珍珠耳坠被风倾倾吹动,愈发显得她面如莹雪,明眸灵动。 无论看她多少回,裴文箫总会不自主地屏息凝神,就像有人用墨笔在他心头上一拂,他想抓住那墨笔,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已鬼使神差地跟着墨笔游走。 她就是那执笔之人。 姜如倾见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拿枝条点了点他,“怎么,裴大人没见过仙女下凡啊?” 还没等裴文箫回答,她自己倒破了功,忍不住笑了。 裴文箫勾着她的腰肢,一把拉过怀中,“偷偷下凡来渡我么?” 姜如倾对上她似笑非笑的漆眸,弯了弯眼眉:“是啊,这在我们天界是重罪,可别走漏风声了。” 裴文箫低笑了声,应道:“好,那我送仙女一物,仙女日后可莫忘了我。”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0节 姜如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竹节和田白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玉色润白,熠熠如美人之肌,应是镯中上品,粗看就让人惊艳不已。 外缘浅浮雕篆字,姜如倾轻抬皓腕细看,竟刻满了吉祥语,带着主人的祝福和心愿套在了她的手上。 姜如倾很是欢喜,在阳光下左右端详,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怎么反倒送我礼?” 裴文箫见她满意,自也开怀:“你就是我的生辰礼啊,你开心我就开心。” “这个师傅手艺极高啊,整器细腻,在哪打的,下次我也去找他做玉器。” 裴文箫点了点她的珍珠耳坠,“是同一个师傅做的。” 前世他就知道她特别喜欢这珍珠耳坠,知道这是他丈母娘留给倾倾的唯一之物,所以这次去齐国的时候,他特意找到了这个师傅,让他打个玉器。 姜如倾一愣:“找到此人不容易吧?” 这是齐国尚宝司之物,玉雕之人是宫内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寻到又说动的。 裴文箫不置可否:“是费了番周折,不过师傅手艺确实不错,没枉费一块好玉。” 他其实本是想在两月后,在她的生辰上送给她,但怕没机会了。 姜如倾自是不知道他现在心里的酸楚,她眼眶发烫,知道他实在避重就轻,虽说得轻巧,区区“周折”二字,就知道其中的难度,而且在齐国那时,她对他简直就是像躲瘟神避之不及。 但他却在为她满天下找打器之人,两相对比,她更内疚了。 姜如倾勾住他的脖颈,玉镯顺着她丝润的玉肌滑到手肘,带着她的体温,传递到他的身上,一阵酥麻。 她在他耳边,轻轻唤道:“仙女不回天庭了,一辈子在你身边,不对,是生生世世在你身边,可好?” 裴文箫被她搂着,心也跟着软绵绵,轻笑了声,还未作答,就听廊下一串踏响。 “哎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来人虽这样说道,但脚步还是不停,“你们都没有厌倦过渡期的么?” 是冯涔和表姐来了。 姜如倾忙从裴文箫的身侧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拢着自己的发髻,听到他的后半句,接话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对表姐……” 冯涔叫苦连连:“我哪能啊,是你表姐。” 俊书走下玉阶,面色红润,气色比离开时还要好上三分,看来是被养得很好,连向来淡漠的神情都添了几丝柔和:“我可向来如此啊。” 冯涔忿忿不平道:“是,趁你们都在,刚好帮我评评理,她竟然又叫我娶妾侍,说是免得扰她清梦,你们听听,这是正妻该说得话么?” 哪个妻子会三番两次地上赶着让自己丈夫纳妾的,他真是闻所未闻,便天天在她枕边耳提面命,纳妾的种种弊端,诸如家宅不宁啊,一夫共享啊,嫡庶纠纷啊,家产掏空之类的…… 谁知这人竟只轻飘飘地哦了声,继续睡去,像是要把过去二十年来未睡够的觉一一补回来似的,他也心疼,但总不能一沾床就睡吧。 想要做点什么,都得在她睡醒后再说,不然就是一句“我明日就帮你去找几个美人吧。” 他委屈,她怎么就不能知道,他眼里哪还有别人。 姜如倾被逗乐,打趣道:“表姐大度,这不是你的福气?” 冯涔看姜如倾还跟俊书帮腔,怪道:“那你问问你家的裴大人,这福气他敢不敢要。” 裴文箫不紧不慢道:“我们家没有这个困扰。” 又转向俊书,“表姐可常来舟府常住,这里没人敢扰你清梦。” 冯涔被这三人开涮,倒也不恼,羊脂白玉扇一折,笑道:“也罢也罢,还是找我的阿愉去。” 众人皆乐。 只有要冯涔在,气氛必定热闹,说说近况,聊聊琐事,插科打诨着,一下午便过去了。 暮色四起,红日西沉。 晚宴在正堂摆了两席,一桌是他们,一桌是府内的仆从,舟宅的人皆落坐于此,余霞散绮,璀璨的晚辉从排窗内倾洒进来时,人人脸上的笑意皆镀了层金光。 四方食事,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 冯涔举杯祝酒:“靖之,从你救我那日起,我就当你是自己的亲兄弟了,你是我心中真正的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有长风破浪之势,凌霄九天之志,日后,我愿与你荣辱与共,福祸相依!这一碗,我干了!” 这一番词说得令人动容。 在场的仆从皆抹泪,他们跟着舟府的两位主子经历了不少事,心性也长了不少,竟也有了从军者的豪情壮志,都举起碗,共说道:“荣辱与共,福祸相依!” 裴文箫不多言,举碗示意,一饮而尽,一切情意他都灌入腹中,送至心里。 众人连连叫好,纷纷酣饮。 觥筹交错间,姜如倾更觉当初和冯涔立这“同舟共济”之约的妙。 当初是他们两人的小船,竟在一次次的险象环生中生存下来,承载着更多和他们志同道合的人,一同逆流而上。 “倾倾,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为何要建万悦城啊,”冯涔三碗下肚,明显有些醉了,面上潮红一片。 姜如倾自然是想到了,当初他们是想在魏国挣了钱之后,充盈齐国的国库,以保证大齐有银两买兵马应对齐魏之战。 而她则计划在赚够银两后,云游四海,当时还和冯涔探讨过买七个面首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一天一个,腻了就换,谁也不做痴情魂。 可谁知,才刚过半年,她当裴夫人已经很得心应手,而且她已有自信,齐魏两军在她活着的这一世,是不会交战的。 但姜如倾从来没把这最初的目的和裴文箫说过,眼见冯涔就要往外吐出真言,她心下一惊,怕他口不择言说出面首之事,忙道:“表姐,快将他的嘴堵住。” 裴文箫正在另一桌答谢大家的生辰礼。 往年的镇国公府都会被百官送礼踏破门槛,今年他放出消息后,倒是清闲了,可没想到跟着他的人倒是备了礼,这些生辰礼和那些大臣送的不同,有自己做的灯笼,上面描有鲤鱼抱胖娃娃,有手缝的床帐,上面绣着百子嬉春图,还有大红剪花,剪得是一家七八口……都是多子多福之意。 子孙满堂,他从没言说过的心愿,但被这些朴素的人以这样的形式勾勒在眼前,他自是心中漫溢,好好收着。 他听到了这桌的动静,眼风扫了过来,就见姜如倾面色绯红,冯涔在边上嘟囔,而俊书自是满脸吃惊。 裴文箫觉得听力异于常人还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他就听到冯涔摇着酒杯笑说着,“倾倾,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说,七个面首肯定都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但每个人的个性要不同,要有温柔小意的,甜言蜜语的,骄矜高傲的,也要有沉默寡言的,才望高雅的……” 还没说完,姜如倾已经用一个大馒头堵上了冯涔的嘴,她看着面色渐沉的裴文箫正一步步走来,眸底是可见的不好惹,讪讪地笑了笑:“小王爷说醉话呢。” “谁醉了,我可没醉,”冯涔咬着馒头,晕沉沉笑道,“我们算了下,集齐这样七个一年得十万呢,……” 俊书已经将他连拽带拖离开了正堂,只是冯涔声音如阴魂不散,若隐若现地飘来:“你当时还嫌贵,说是裴大人一人就可胜任了,裴大人值这么多钱么……” 姜如倾双颊发热,恨不得赶紧溜走,可面前杵着一座不动的高山,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窘尬地笑道:“喝醉了真可怕啊,还是我们家靖之好……” “好在哪?”他打断了她的话,俯身和她平视,桃花眼眸清清浅浅,唇角微勾,“七合一么?”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我就不祝酒了,先笑为敬哈哈哈哈哈哈~ 第103章 、有喜 ——“好在哪?七合一么?” 短短几字, 满满透着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姜如倾更是恓惶,知道这七个面首一事轻易混不过去,笑趣道:“那些凡夫俗子哪能和裴大人比?仙女初下凡迷了路, 现已迷途知返,日后还要裴大人指点迷津呢。” 她又看他怀中各色各样的生辰礼, 也没来得及细端, 赶紧将话锋一转:“夫君还没看过我准备的生辰礼吧, 走, 回房,我带你去看看。” 她的声色似黄莺出谷, 柔中带媚,虽带着几分讨好的嫌疑, 但却令人一听之下,倍感舒适,再看她杏眼弯弯, 双目清澈,男人刚刚心中的不忿也扫光了大半。 裴文箫腾出一只手,去牵过她的素素纤手, 皓腕上的竹节和田白玉镯随着两人的走动,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衣带,他的笑意闪过一丝促狭:“哦, 回房,姜先生是又有新知识要传授了么?” 姜如倾一愣,见他的眼神扫过衣带, 自然想到那晚她的荒.唐, 玉润的耳垂迅速涨红, 莹白小脸也红成一片, 她横了他一眼:“咳咳,我是有正经生辰礼相赠的。” 裴文箫低笑,不置可否。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姜如倾气呼呼道:“我送的肯定比任何人都好。” 裴文箫挑了挑眉,怀中沉甸甸的,浅笑道:“这次可就未必了。” 姜如倾现在满心都在自己的礼上,自是也没有多的心思去看旁人的礼品到底送了何物,回到房中,就从衣柜内,拿出一个朱红织锦绣仙鹤礼盒,推到他面前:“看看吧。” 裴文箫将手中的礼妥善的放在一侧,含笑打开锦盒,一刹那,粼粼金光闪刺着他的漆眸,一身雁翎金叶连环甲展于他面前,金叶环环相扣,连缀成衣,但拿在手上,却十分轻便。 姜如倾见他愣神了好久,知道送到他心坎了,略有得意:“这金甲穿在里衬,又轻又稳,寻常刀枪箭簇刺不透,怎么样,喜不喜欢。” 裴文箫知道她也还在怕白束的一语成戳,万箭穿心之说,所以才准备了这身铠甲,她怕失去他。 也难怪她这一个月总是神神秘秘的,没回他一进书房,她就着急将他推出去,竟是在为他的秋狩做谋划。 他拿着金甲翻来覆去端详着,声色微哑:“这些金叶少说也有上千扇,你从哪筹来的?” 姜如倾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何难?找那些掌柜拿银两置换的,我和他们也熟,好办呢。” 裴文箫的心一时间如潮涨潮落,他知道商家重利,和他们打交道哪有她说得这么轻巧。 想到那日飞鹤居的掌柜和他说,见夫人这几日烈日炎炎还在街头小巷奔波,真是不容易。 他原以为她是在为万悦城还未租出的几间商铺忙碌,当天回家虽提了一句有什么事就让孟仁去办,别太操劳,但听她说她自己做得很开心,也就没有管束太多,她乐意的事,就放手让她去做好了。 但没想到,她在街上东奔西跑竟是为了做这金甲,他一想到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一家家地去换取金叶,心就被藤蔓狠狠地扎紧,他好心疼她。 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觉得说什么都太轻了。 晚风一簇簇地飘了进来,淡淡的树影拢在碧窗纱上,她在面前的笑意似天际绚烂的烟火,光彩夺目。 裴文箫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枕在她的颈窝,气息有些不平。 姜如倾笑道:“我的是不是更略胜一筹啊,还有哦,之前在苏都城看到马蹄上的铁掌都磨损得厉害,我还让铁匠制备了一批新的马蹄铁,今日刚做好,明儿个就让孟仁送到你们军营去……” 说着说着,她感到肩上一片湿意,她的笑容一窒,“裴大人,你哭了。” 趴伏在她肩头上的人未答,但姜如倾却有些慌了,这是她第二次见他哭,上一次还是他和老夫人决裂的时候。 “你……你别哭啊,”姜如倾拍着他的背,“准备这些真没有多难。” 裴文箫的语气闷闷:“姜如倾,要好好活下去。” 即便是没有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但彼时的姜如倾并未思及深意,她以为裴文箫的前缀是“我们”,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便笑道:“这是自然,我以后还要年年送裴大人生辰礼呢。” 裴文箫松开她,望向她的神色已如往常,仿若衣襟上的湿润并非来自于他的眼泪,但眸底攀上的红血丝依然出卖了他。 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唇角勉强上扬了个弧度:“得说话算话。”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1节 如果他不在了,那就一年来坟头见他一次吧,这是他的私心,此次秋狩祸生不测,他在上山之后就已预判到了自己的结局,就让他死后自私一回吧。 一年见一次她,看看她是否平安。 他又复说道:“说话算话啊,姜如倾,我记着呢。” 裴大人向来不喜形于色,姜如倾虽觉察到他有几分反常,但想到或许是收到自己的生辰礼太过激动,便按着他的指腹:“好啊,说话算话。” 裴文箫捻着自己指腹上的温度,心绪怅然若惘,就听到姜如倾在一边说道:“这些人送的是什么呀。” 她现下才腾出功夫来看看府内的人准备的礼品,这一个个送的,都和子孙有关,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都在明里暗里催促小主子的到来呢。 又想到刚刚裴文箫说得“这次可就未必了”,心猛然一跳,难怪他这么说,差点忘了,他也是抱子心切的那个人。 裴文箫从后头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笑道:“我觉得很好,为官者应该遂民心,裴夫人觉得呢?” 姜如倾偏了偏头,跌进他的漆眸里,他的掌心如烙铁般焊在她的腰侧,一点即着。 她也很想和他有个孩子,面上闪过一丝愁绪:“可你也不是不知道,温府医还说我这体质难受孕,得好生调理呢。” 那时他虽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并不虚,但姜如倾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请府医来搭了下脉,结果竟是她的身骨气滞血瘀,体寒难调,倒是受孕不易。 她八岁就没了母妃,冬日的凤渺宫总是缺少炭火,想是那样落下的这体寒之症。 现下吃药的反倒成了她。 裴文箫问道:“你的身体更重要,孩子总会来的,近来可有让府医搭过脉?体寒之症可有缓解?” 姜如倾摇了摇头,她虽有按时服药,但让府医搭脉过几次后,就没再让他诊脉了,因为她不想再看到温伯的摇头失望的神情了。 温伯是她见过诊脉最慢的大夫,每次得翻来覆去问好些问题,再细细搭脉,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得知结果,而她每次在长时间等待后,得到的都是不尽人意的回答。 但不知道是不是近来有好转,上月的信期倒不往前挪了,往后延了几天,这个月本该这两天来的,但按照上月的趋势,恐怕也得延后。 裴文箫皱了皱眉,刚想让人将府医请来看看,孟仁敲门进来:“裴大人,门口有人来送生辰礼。” 他们也就在私底下敢叫姑爷,到了面上都是一口一个裴大人,很是敬重。 姜如倾问道:“不是对外都回绝了么?怎还有人来送礼。” 孟仁说道:“主子,那人说是白侍郎准备的礼。” 白侍郎?白束?! 姜如倾和裴文箫面面相觑,“走,去看看。” 府门口,烛火昏暗,玉阶彤庭前站着一月白衣袍男子,姜如倾觉得很是眼熟,凑近看便想起来了,是白束曾经的随侍。 他一看到姜如倾和裴文箫前来,忙跪地叩谢:“裴大人,裴夫人,在下曾是小侯爷的内侍,名天影。” 裴文箫将他扶起:“我认得你,起来回话。” 天影做了长揖,徐徐道:“在一月前小侯爷就将我遣走了,命我前往万象山采生,用来做裴大人的生辰礼,万象山脉极广,地形复杂陡峭,我紧赶忙赶才画好,但回来时才听说了靖安侯府的一切……” 他说到后头,眼眶已湿润,“听闻是裴大人和裴夫人替主子办的后事,小的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驱使,定当竭力。” 姜如倾心有动容,拍了拍他的肩道:“举手之劳,不必挂念,你主子这是将你遣出去避难了。” “谁说不是呢,我算了算日子,我走的第二日,主子就被抓起来了,走的时候,他的鞭伤还没好全,也不知道最后的日子走得难不难。” 他用衣袖抹着泪,主仆情深可见一斑。 姜如倾安慰道:“他说没有遗憾了,你也别太伤怀。” 天影从背囊中拿出所做的万象山之图递给裴文箫:“大人,主子当时说,明年就不给你准备生辰礼了。” 话说着眼泪又簌簌落下,他那时候以为是因为裴大人打了主子,两人之间有了龃龉,主子自然不会再为裴大人准备明年的生辰了。 但未曾想,白束是早已勘破靖安侯府的倒台,也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裴文箫轻叹了口气:“你家主子还是不够狠。” 姜如倾明白他说得这是何意,白束太过优柔寡断,没狠着做个好人,也没狠下心做个坏人,囫囵在中,两边都没讨到好。 随后又听他说道:“天影,你若没处去,就留在我身边吧。” 姜如倾倒是怔愣了,她以为裴文箫会对白束周测的人都会避之若浼,未料到他还会留下他用过的人,她心中苦笑,裴大人不也如此,他对白束也是狠不下心的人。 天影跪地,“裴大人,您曾经为主子寻遍良医来治他的咳疾,这份恩情,天影谨记于心。但主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想先为他守墓一年。一年后,再来报答谢恩。” “也好。” 天影之后没有过多言语,就辞别了。 裴文箫展开画卷,脸色愈来愈暗沉,他那次去山上毕竟是深夜,还未窥探全貌,这画上比他想象中还要险峻得多,便叫来孟仁:“将马副将请到府上来。” 姜如倾见他脸色不好,心中忐忑,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裴文箫阖上画秩,牵过她的手进府,回了声无碍,就是将秋狩的布阵调整一下,让她别担心,又让芳沁去请了府医。 姜如倾笑道:“今日难得大家都开心,我看温伯也喝得不少,明日再来诊脉也不迟。” 裴文箫又拿出说一不二的架势:“看病的事一刻都耽误不得,芳沁,去请。” 等温府医醒了酒,拿着药箱急急忙忙跑来时,马副将也到了。 姜如倾推着裴文箫:“温伯诊脉仔细,得一时半会呢,别让马副将等着了。” 裴文箫握着画秩,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大步迈了出去,走过温府医时,厉声道:“诊完后就来书房回禀,知道了?” “是,大人。” 姜如倾褪下玉镯,素手虚搭在案桌上,温伯又在她的皓腕上放了块绸帕后,才将自己的指腹搭了上去。 她本想睡会,但见须余过后,温府医本是迷离的眼神瞬间有了神采,连放在她腕上的指腹也变得哆哆嗦嗦。 姜如倾心下一惊:“温伯,如何?” 温伯嘴唇微颤,继续搭脉,面色的笑意越来越浓,手指也不再哆嗦了,抚着山羊胡,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如倾觉得自己的猜想似是得到了证实,她的声色抖颤:“是……” “恭喜夫人,”温伯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夫人有喜了!” 第104章 、现在说 酒香浮动, 前院的欢声笑语还犹在耳侧。 姜如倾却恍若罔闻,只听得“有喜了”三字,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上, 尚且还感受不到肚子里的动静,但她心中却已涨漫欢愉, 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在四肢百骸内散开。 连说话也变得愈加轻柔, 她复问道:“真有了?” 虽然这是温伯诊断最迅速的一次, 但他早已在脑海中想这脉象不下百次, 自是不会诊错,一时间将连日来的自我怀疑全部打了回去, 爽声肯定道:“夫人大喜,我们府上要迎来第一个小主子了。” 他整理药箱, 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夫人且好生休息,我赶紧将此喜讯告诉裴大人,这应当是最好的生辰礼了。” “慢着。” 姜如倾叫住了温伯, 起身阖上了门,说道:“温伯,你先替我瞒一阵, 待秋狩之后我来告诉他吧。” 她有注意到裴文箫刚刚看到万象山画秩的脸色深沉,且急召马副将,想必是秋狩不好攻进, 她隐约能猜到几分前路的凶险,虽未知全貌,但她不想他因为孩子而分心。 温府医的手一顿, 像百感交集间被泼了盆冷水, 但这是小两口的情.趣, 他作为医者, 自是不能干涉太多,点头说道:“好罢,但现在尚且一月不足,脉象还不稳,我给夫人开些安神保胎的药方,夫人得日日坚持服用,可不能再喝一半倒一半了。” 姜如倾被识破,俏皮地吐了吐舌,笑道:“什么事都瞒不住温伯,现在有了孩子,我自是会谨听医嘱。不过温伯,您之前诊断我受孕不易,且我也没好好服药,这怎么就怀上了?” 温伯已理好药箱,笑言道:“心宽似海,百福皆来。夫人心神安定,自是经脉通畅……” 姜如倾想到近来的一段时间,确实是她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住着心仪的小院,守着相爱的人,满目所见皆是鸟语花香。 心宽似海,百福皆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戴上玉镯,摩挲着上刻的祝福纂书,这也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芳沁打水进来,看到温府医提着医箱站在一侧,诧异道:“这是还没开始看?” 姜如倾笑道:“温伯去吧,我说的切莫忘了。” 温府医颔首退下了。 芳沁放下水,嘟哝道:“府医今日诊得倒是快。” 回头就见自家主子站在窗前,月光扑洒,她整个人都拢在柔和的月色中,瞳眸清亮,眼波顾盼间,似潋滟着光晕浮在全身,说不出的霞姿风韵。 她看得有些呆了,她自小就知道自家的公主极美,堪称得上是人间绝色,但今日似与平日都不同,媚色少了几分,反倒平添了几丝温情。 姜如倾回身,见芳沁正盯着她看,浅浅一笑,招了招手,柔声道:“沁儿,你过来,今夜的月色多美。” - 书房内,烛火通明。 案桌上展开着万象山的画秩,马副将紧锁眉头:“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他点着画卷:“为何魏王要将所有的弓箭手都设在林场的西北方向?” 裴文箫握杯呷了口茶,淡声道:“你别看西北向枝叶繁茂,但那里的地势最为凶险,兵马上不去,再往后走有个大陡壁,一旦被追击,就退无可退,跌入岩壁之下。他这脑子倒是都用在了杀我的身上。” “那我到时携骁骑军从西南方向包围进场,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围捕到陡壁之上?” 裴文箫放下瓷杯,摇了摇头,道:“你们别进林场,所有人都分散在禁区待命。” “为何?”马副将大惊,“这禁区都是猛禽走兽,皇上也不会往这走啊,难道他这弓箭手只是障眼法,想将大人您赶进禁区里?” 裴文箫抿了抿唇,眸色渐深:“不,他的弓箭手是想杀我,但他会想尽办法将倾倾放入禁区。” 马副将一愣,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将所有人遣去禁区了。 现在城里谁不知道大齐公主对裴文箫的重要,魏帝定会握住这软肋大做文章,知道裴文箫手上有兵马也会去先护住姜如倾。 但这样,裴大人身后就没人了,他是孤身一人进入林场面对万箭,此一去就是无回之时。 马副将心底涌现一阵苍凉,可眼前的人却还是面无波澜,淡定从容说着排兵布阵。 “但我暂时想不到他会将倾倾置于禁区何地,你在此地每十丈就布个暗岗,这样无论倾倾被扔在何处,都可以有人接应,之后你们带着她往东走会有温泉山庄,道义那里已做好万全之策,助你们逃脱。” 马副将眼眶发热,“那你呢,裴文箫,你要将自己置于何地?” “我不是还有骁骑一营和骁骑三营么?他们会随我进入林场。” “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么!”马副将吼道,“那两个营你早想好要给小王爷和俊书护身是不是?你背后哪还有人,你将我们所有人都遣走,就剩下你自己了!” 裴文箫一笑,“不愧是多年的兄弟,有默契。”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2节 他的漆眸乌黑发亮,笑起来熠熠生辉,却看得让人想落泪。 “你真是个王八蛋!裴文箫!”马副将满眼湿润,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骂他,牙根上下龃龉,“我将苏都城的兵马分你一半,潜伏进林场。” “不行,”裴文萧厉声道,“今日所看,这禁区比我想象中更大,我还怕你们人手不够,就这样吧,你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将倾倾救出来。” 两人各执一词。 马副将痛心疾首,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可手往前一抻,又舍不得落下,只能砸向边上的案几,瞬间梨木小几四分五裂。 刚走到书房外的温府医正在斟酌措词,只听得“噼啪”一阵巨响,脚下不由一绊,在廊下的品山见状,飞快跑来接住了他。 裴文箫听到外头的动静,问道:“可是温伯?” 品山扶着温伯答道:“是,主子。” “让他进来。” 温府医额间冒汗,刚想开口,见还有外男在,欲言又止。 裴文箫自是看出来了,丢了块巾帕给马副将,“把血擦了,你和品山出去等着。”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裴文箫才问道:“夫人的体寒之症有好转么?” 温伯点头:“禀大人,裴夫人是有福之人,现下经络通畅,已是大好,待老夫再开些温和补气的方子,应是无碍了。” 裴文箫徐徐吐出一口气,真好,在他要走之前,能将她的身子调理好,他展颜笑道:“我在郊外有处宅子,自己恐怕是用不上了,就赏温伯吧,待秋狩过后好好颐养天年去吧。” 温府医叩谢,但对秋狩这个节点却是略有疑惑,为何两位主子皆要提到这个,但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也就没有多问。 想到裴夫人让他帮忙瞒着怀孕一事,便嘱咐道:“大人,这方子虽温和,但唯有一禁忌,在服用的前三个月不可行房.事,否则前功尽弃。” 裴文箫颔首:“记下了。” 又冲着外喊道,“老马进来。” “温伯,你将他的手包扎一下。” 马副将气不打一处来,“我这点小伤算什么!裴文箫,你……” 裴文箫气定神闲拿出玉骨扇:“这是军令。” 一语双关。 一是说帮他包扎一事,二是说秋授的布阵已定,不容置喙。 马副将彻底没辙,对于他们在刀锋上疾驰的人而言,军令如山,没什么能大过军令。 他任由府医包扎,也任由裴文箫对他下这丧心病狂的指令,两眼无光,沮丧道:“是,裴将军。” 裴文箫将玉骨扇递给他:“你拿着,等一切安定,你将扇钉拆出,往天上一扔,会有五彩烟火,我看到了也安心。” 马副将哽咽,之前有一次裴夫人被请进宫,孟仁拿着裴大人的玉佩来找他,说是等天上燃起五彩烟火之时,就举万兵破魏宫。 他那时尚不解,裴大人进宫会被搜身,怎么携带烟火之物,现在才知,原来这玉骨扇自有奥秘。 刀剑无眼,乱箭横飞,没有裴文箫,怎么能说一切安定。 马副将觉得喉间似有血腥翻涌,他想将玉骨扇推回去,却见裴文箫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倒不畏惧他的威严,之时他了解裴文箫有多倔。 此事一旦他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马副将将玉骨扇收好,声色发颤:“将军,卑职定不负所托。” — 秋狩围猎,九月二十三,还是来了。 天气是秋日常见的清爽,晴空万里,天子出动,千骑万人,号角响螺,声势浩荡。 姜如倾坐在马车内,朝车窗外望去,见到那人在不远处,玄袍猎猎,坐于“绝尘”之上,于碧空下熠熠生辉,愈发显得他英挺如玉。 他是此次秋狩的骁骑大将军,协领世家子弟能骑射者在殿门等候。 “马副将,”姜如倾将手中的字条递过去。 自生辰之后,裴文萧每日早出晚归,有时还宿在军营,她这几日都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烦请您现在将这张字条给裴大人。” 马副将得令,飞快策马而去。 姜如倾托腮看着裴文萧,他在收到字条后,唇角不经意抹开一笑,她也忍不住嘴边微扬。 她写的是:“夫君,秋狩后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也是希望他能在拼命的时候,多想些自己一点,有个人在等他。 裴文萧隔着人海望了过来,众人自是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她,目光如潮般涌了过来,姜如倾心跳如擂,慌忙放下车帷。 她还没来得及掩下自己咚咚直跳的惊慌,就听到一踏马蹄声响由远至近,在她的窗外停驻。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歇了。 姜如倾的呼吸一滞,轻唤道:“靖之?” 下一瞬,车帷就被掀开,一双透亮的桃花眼眸撞进她的瞳仁里,扬眉轻敛,俯身弯唇道:“现在说。” 第105章 、伪装 姜如倾望向他, 铠甲戎装更衬得他挺拔硬朗,下颌线如刀锋般锐利,连声线都沾染了几分清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裴文箫自生辰之后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偶尔两人有机会单独相处时, 他都不像之前那么贴靠她, 说话也变得清寒, 没说几句话, 就会找借口离开。 可真要说疏远吧,他又无论多晚, 都会回来看她一眼。 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的一身寒气进入房内,他会坐在榻边盯着看她许久, 他应该以为她真睡了吧,不然怎么会说“七个面首也挺好”这样的傻话。 她听得有点想落泪。 他这是在说什么蠢话?是秋狩有危险么?可他不是告诉她一切皆已安置妥善了么? 每晚在离开前,他又会在她的眉眼间, 脸颊上,嘴角边落下轻柔的吻,带着点秋日的寒意满是珍贵地捧着她的脸轻啄, 之后不是去书房歇下就是继续回军营。 他的疏离,似是只在她清醒的时候。 姜如倾望向他:“要说好长一段话呢,现在这么多人等着呢, 等秋狩后说也来得及。”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唯有一事还瞒着他罢了。 裴文箫轻抚着她的下巴,声色稍稍婉和了些, “现在说, 多长我都听着。” 语气中竟还有些乞求的意味。 姜如倾抬手, 想将他紧蹙的眉川抚平, 玉镯顺着她凝脂般的藕臂往下坠,滑落至她的手肘处,外缘一圈吉祥小篆擦着她的衣袖滚落。 那些祝福语仿若从袖内飘出,沿着她的指尖,在他眉眼处的摩挲,尽数围着他。 她也想让他心宽似海,百福皆来。 裴文箫的眉眼渐渐舒展,她这么聪慧,恐怕已是察觉他近日是在有意和她疏远。 但生死未卜,怎敢再将她拢入怀中,所幸的是她已身体无恙,近来看她的脸蛋是圆润了些,更添了一份韵致。 这样也好。 她只要康健活着,定会再遇到对她好的人,他留给她的财产足够多,想多养几个面首也无妨,只要她高兴就好。 魏宫内檐下的风铃摆动,清脆悦耳,是起风了…… “将军,魏王的乘撵已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马副将在一旁提醒道。 裴文箫唇线紧抿,看着姜如倾,眸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悲凉,她最终还是没透露到底要说何话。 恐怕是听不到了。 他松了手,她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让他俯身。 碧空下,万众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看着她。 姜如倾的脑袋探出车窗,银镀金镶珠凤簪在发间轻晃,她的臻首轻抬,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素手轻拨着他的衣领,这么多人在,也来不及细看,只看到金光闪闪的一圈,就替他理好了衣襟。 心下稍安,他应当是穿了她送的连环甲的。 但说出的话却带着狠绝:“裴文箫,你如果不想让我带着这些话去阴曹地府找你,你就好好活着。” 她的吻是甜香的,但说出的话却是毒辣的,阳光刺眼,直扎进他的心,裴文箫一阵苦笑,不愧是他的裴夫人,他那么狠戾的人,都能被她的话捅得心窝子疼。 他弯了弯唇,抬眸再看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策马开路。 “出发!” 一声令下,千骑万马出动。 姜如倾放下车帷,抚着小腹,因月份还太小,丝毫看不出这曼妙的身姿里还藏了个小生命,她轻笑了声:“宝,刚刚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你在肚子里也要和娘亲一同保佑他好好的啊。” 她虽不了解裴文箫的布兵排阵,但她也有直觉此次秋狩的凶险,必须让他有所牵挂,才能让他把命交出去的时候有所顾忌。 “你的父亲聪敏过人,就是在遇到娘亲的事上会犯浑,他刚刚是不是有点凶?别怕啊,等秋狩后,我们一起把他凶回来……” 车辘滚滚,马车颠簸。 姜如倾在自己的絮絮叨叨中犯了困,睡了一路,醒来时天已过晌午。 马车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她掀开车帷,有宫人上前,垂眸道:“夫人,白昭仪请您过去一同用食。” 白昭仪就是白涟,此次秋狩魏帝只带了她一个嫔妃出行,可见盛宠。 不过她倒也是有本事的,母家倒台,她还能在后宫立住脚跟,想必是有了更大的靠山做依仗。 姜如倾不用细思,那靠山必是太后,毕竟太后是镇国公老夫人的舅母,和靖安侯府自然也是沾亲带故。白涟能进宫,除了有已被凌迟的靖安侯爷的功劳,应当还有太后的手脚。 这些纽带关系她越想越头疼,揉了揉眉心,问道:“皇上和裴大人也在么?” 宫人摇了摇头:“皇上临时起意,驾马领着能骑射者先去了万象山,裴大人和小王爷都去了。” 姜如倾看了看周遭,这才发现人员减了大半,就剩下些世家的女眷的马车,恐怕这已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3节 但好在领头将军是马副将,应该是看到了宫人,正往她这里匆匆赶来。 她便笑道:“烦请您跟昭仪说一声,我身体不适,免得将病气过给昭仪,就不过去一同进食了。” 宫人还想再继续往下说点什么,就听到马副将在边上重重的干咳了一声,他的声音粗犷,宫人自是吓得魂魄尽失,慌忙赶回去复命。 待宫人一走,马副将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姜如倾:“夫人,这是大人走之前让我带给你的。” 姜如倾一看,竟是她送出去的雁翎金叶连环甲!看着还将尺寸改小了。 这人实在可恶,她明明在早上的时候看到他把它穿在里面了,竟是障眼法,恐怕是特意给她看才弄了几片金叶上去。 马副将眼神闪躲:“大人说让你放心,他带着骁骑一营和骁骑三营,有人保护。刀剑无眼,让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极不擅长说假话,可这是大人下的军令,不得不从。言罢他就将金甲往姜如倾手上胡乱一塞,赶忙躲远了。 姜如倾接过金甲,直骂裴文箫混蛋,但听马副将说有兵队跟着,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 这身金甲明显是按照她的尺寸改动的,也就是裴文箫在收到礼后,早已想好要在今日给她? 他不会早猜到魏王会有这些操作吧?这人心思实在缜密得可怕。 不过这样姜如倾倒是更放心了些,他考虑得越周全,胜算就会越大,她现下才相信他应当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姜如倾刚穿好金甲,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外传来:“裴夫人好大的谱啊。” 车帘被掀开,入眼是一个身着银枝绿叶裙裾的女子,体态婀娜,华贵雍容。 姜如倾垂下眼眸,欠身道:“白昭仪。” 白涟丹凤眼微勾:“裴夫人身体抱恙?我看这粉面朱唇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吧,不就是不想和我一同进食么,装什么装。” 姜如倾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番,面色无澜:“哦,我以为还得顾一下你的体面,看来是我想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 白涟怒火中烧,皇上不在,她自然不用装什么柔弱无骨状,无所顾忌道:“你将我家害得还不够惨么?你害得我还不够惨么?靖之哥哥被你勾了心,连皇上都整日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我还道他的姑奶奶早已死了,没想到他说得竟是你。你生来就是个狐媚子,见到男人就扑。” 这里不比宫中,处处隔着宫门宫墙,眼下的马车与马车挨得极近,那些世家女眷本就无聊,都已掀开车帷看热闹。 马副将上前:“请昭仪口下留德,若是已吃饱,我们就动身吧。” 白涟冷笑道:“你这么袒护这个下贱东西,不会也喜欢她吧?” “啪”一声掌落,众人屏息。 姜如倾扬掌的时候就有猜到这是个圈套,白涟是故意惹怒她的,但她知道人言可畏,马副将是有家室的人,她若任由污言流传,等秋狩过后,流言蜚语就会中上到马夫人和她的孩子。 所以她打她的时候毫不手软。 姜如倾拍了拍自己的手,寒声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白涟捂着自己的脸,泫泪欲泣:“你竟然打我,大家都看到了吧,裴夫人对嫔妃不敬!来人!将她抓起来!送上我的马车!我得好好训斥她!” 马副将欲阻拦,姜如倾冲他摇了摇头,既然骁骑一营和三营都不在这,那这里恐怕大部分都是宫中的御林军,纵使马副将抵命相抗,也只是白白牺牲。 裴文箫还没死,白涟不敢对她怎么样。 姜如倾很坦荡地上了白涟的马车,一愣,难怪她一直想让她前来,原来这里还有个人。 身影和她还有几分相似,所穿的也是绯红衣裙,若蒙着脸,从背后看应是极难分辨。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姜如倾,也不知道你这细皮嫩肉被黑熊猛虎撕裂,受不受得住。” 白涟在她耳边冷笑,姜如倾还未来得及深思,就感觉后颈被人一拍,晕倒在马车内。 在外的马副将心中着急,一直听到白昭仪在马车内破口大骂,不堪入耳,他在车壁旁催促:“昭仪,这个时辰再不动身,天黑就到不了。” “昭仪,这离万象山的禁区不远,附近都是猛禽走兽,若在天黑之时还不安营扎寨,恐怕有生命之忧。” …… 众人一听,纷纷催促。 白涟这才从马车内下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晦气,这个车就丢在这吧,王夫人,我和你坐一辆马车。” 很快“姜如倾”也下来了,发髻凌乱,遮挡了大半张脸。 马副将跑上前,“夫人没事吧?” “姜如倾”摆了摆手,未发一语,走上自己的马车,马副将怔愣,看她发梢还是早间的那支银镀金镶珠凤簪,身影是少见的落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清风吹拂,车帷吹起一角,看到“姜如倾”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风摆动,这才安下心神,上午他就看到过多次她的耳坠轻晃,这是夫人没错。 他回头看了眼那辆被遗弃的马车,就毫不犹豫地扬鞭策马奔行开路。 - 夜色如晦。 姜如倾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住,周遭是苍天古树,夜幕沉沉,将万物掩在昏溟的树影之下,看不到一丝光亮,阒无声息。 想到被拍晕前白涟所说的最后一句,猜测这应该是万象山的禁区。 她摇了摇脑袋,耳边没有坠感,青丝尽散,想是金钗首饰都被拿去给马车内的那名女子装饰了。 他们就是想用那个“姜如倾”来迷惑马副将,她苦笑,为了将她置之死地,这狗皇帝和白昭仪还真是煞费苦心。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还好,玉镯没被褪去。 姜如倾眨了眨眼,渐渐适应黑暗中的模糊光影,她这几天闲时听马副将说过,禁区比林场要大五倍之多,先不说这里的狼虫虎豹之多,就说不熟悉路的话,被困个十天十夜都很正常。 她当时不明白为何马副将要和她说这么多禁区的事,但现下想来,恐怕也有裴文箫授意。 他是不是早已猜到这帮人会将她丢进禁区?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没那么慌乱了,她的裴大人一定会来找她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找到她之前,好好活下来。 姜如倾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就听到一阵令人胆寒的虎啸,万籁寂静,唯听到折枝踩叶的声音,且越靠越近。 她心头一颤,知道自己这次可没那么幸运了。 作者有话说: 上次遇狼,这次遇虎,倾倾穿的是本丛林求生的小说吧hhhhh 感谢在2022-05-29 07:47:33~2022-05-30 10: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烟火 虎啸长嘶, 谷风将至。 踏步越来越近,带着慢斯条理的从容。 趁老虎还没发现,姜如倾的当务之急是将身上的麻绳解开, 她缓缓往后头挪动,靠坐在树前, 皲裂的树皮与麻绳摩擦着, 她能感到腕中的松动, 但皮肤也随之磨损得厉害。 她这皓腕刚好没多久, 又要添新伤,她在这么生死关头, 想到却是裴文箫低头给她涂着药膏的情景,药香浮涌, 她侧目看他,仔细又专注的神态,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还能记起他的万般温柔, 她几欲落泪。 姜如倾的手上已是剧痛难忍,她咬住嘴唇,只能分心想裴文箫, 又后悔没有在早上告诉他,她有了孩子一事。 她是知道他有多渴望和她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若是今日真是命丧虎口, 这些话就真要被她带到阴曹地府去了。 她得想办法活着,得让他知道,他当阿爹了。 “啪嗒”麻绳被磨断, 姜如倾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刚想喘口气, 才察觉脚步声已经停了, 她换忙转头,就看到离她三丈之外有簇冷光正盯着她。 她倒吸一口冷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回想马副将同她说的遇到猛兽该怎么办。 首先不能低头,不能示弱,否则在野兽眼中,你在怕它,所谓弱肉强食,它就更有攻击你的欲望,直视他, 姜如倾看着它,想象眼前的是白涟,拿出一副要干架的架势,怒目而视。 她猛然地起身,显然是把对面的老虎愣住了,没料到她怎么还会变大,竟往后退了一步。 姜如倾暗自想笑,心中有了胆,但也不敢大意,赶紧想接下来的步骤。 “其次千万不能跑,你怎么跑也是跑不过虎豺狼豹,而且一旦将背后暴露,野兽更容易将你撕裂,慢慢往后退,看它有没有攻击你的欲望,如果它没有上前,你就慢慢离开,不要跑,但如果他往前跟进,就只有最后一招了。” 姜如倾沉下心,锁视着那庞然大物,手中握着竹节和田玉镯,缓缓往后撤,她看着那老虎依然岿然不动。 她离它越来越远,她暗自窃喜。 遮天蔽日的树影,月光将隐,唯那猛兽在这树林里泛着两眼白光。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看它突然往前挪了一步。 姜如倾在心中叫苦连天,它怎么就动了呢?莫不是已经看出来她是个泥足巨人吧? 老虎往前挪动的脚步加快,姜如倾欲哭无泪,看来是被它识破了。 她赶紧在脑中回想第三步。 “最后一招就是制造大的声响,大多数的猛禽很害怕巨响,特别是老虎,胆子并不大。” “巨响?用吼叫可以么?” “当然可以啊,越大声越好,”马副将指了指从廊下走过来,对他神情满是不悦的裴文箫,笑道,“特别是大叫裴大人,保准好使。” 当时姜如倾就当马副将是在揶揄她,可现下计穷力竭,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哪怕不成,就全当遗言了。 那老虎气定神闲地缓缓靠近。 姜如倾使出全力,冲它大声吼喝:“裴文箫!” 老虎怔愣,停住了脚步。 姜如倾发觉有用,声嘶力竭:“裴大人!如果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在南书房的书架的第三个抽屉里的里侧,我有一本笔记,记录了我们这一世的点点滴滴,本来想在你八十岁大寿时拿出来的,恐怕没机会了……” 她已双眼润湿,一片模糊,声线也越来越弱,到后头已是泣不成声,她对这人间还有许多留恋,她还没来得及记录裴文箫和孩子之间的事呢。 如果是个女孩,他会给她扎风筝,将她举高高,如果是个男孩,他恐怕会让他从小学骑马射箭…… 她都看不到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4节 她能感受到老虎的气息在加重,一阵猛风在朝她扑来。 姜如倾紧闭双眼,她如墨的青丝被吹起,夜色暗灰,她的脑中闪现地是一幅幅裴文箫和她共处的场景,或是相坐私语,或是袅袅春幡。 温情蜜意,涌上心头。 她摸着玉镯上的小篆,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丛林里奔来数十个黑影在猛兽向她扑来之时,挥刀斩落。 姜如倾就听到一阵轰然倒塌之声,她睁开眼,见老虎已了无声息地静趴在她的脚边。 “裴夫人!”一行人纷纷跪地,“末将来迟了。” 姜如倾借着他们手中的风灯看过去,都是熟悉的面孔,是那些和她一起高呼誓言的苏都城的将士们,在最前头的是姚劲姚统领。 姚劲想到刚刚惊险一幕,还是心有余悸,懊悔道,“马副将在下午时就已传达指令进来,说是夫人已经进入了禁区,让我们加强巡视,如果末将在机灵些,夫人就不会遭此险了。” 她鼻尖发酸,“快起来,快起来,要不是你们,我刚刚就命丧此地了。可是裴大人要你们来的?” 马副将起身道:“大人在两周前就已布好方阵,这禁区内每十丈皆有岗哨,只要您大声呼救,就会有人前来。” 两周前?那就是在他生辰那晚,就把禁区的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就是两周前,他就预判了今天要发生的一切? 她心中暗叹,裴大人的远虑深谋果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可是等等,每十丈都有人?这禁区这么大…… 姜如倾面色一沉,“禁区内布了多少人?” “禀夫人,苏都城的所有将士都在此地了。” 那也就是说林场只有骁骑一营和三营,却要对付精锐的五营和七营,还有皇帝的亲卫的御林军,金吾卫,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裴文箫这是在将自己逼上死路。 在这周围的将士应是听到了动静,纷纷从各个方向奔来。 “姚统领,我已无碍,你留下五个精锐将我送到山脚,其余将士马上奔赴林场。” 姚劲低头道:“夫人不可,此禁区凶险万分,马副将说要将你安全送到温泉山庄,那里有人在等您。” 有人在等她? 难道裴文箫早已在林场脱险,在温泉山庄等她了?他的心思周密,可能有其他方法对付魏帝吧。 姜如倾虽心中还有疑惑,但事不宜迟,便随着马副将往东走了一段路,天色发亮之时,他们来到了温泉山庄。 高竹林立,幽篁深深。 姜如倾看到门前只有孟义一人,眸色泠泠:“裴大人呢?” 马副将也已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她往他身后看了眼,语气更是凌厉:“裴文箫呢?!” 众人低眉垂首立在一旁,他们收到的军令就是护夫人周全。 孟义上前,将手中的银票地契交给她,语气哽咽:“夫人,这是大人让我交给你的,让我带你先回东陵。” 姜如倾手止不住地颤,接过那些沉甸甸之物,都是早已兑换好的银票:“这是他什么时候吩咐你做的?” “上个月。” 姜如倾的泪水从眼眶中无声流出,但嘴角却苦笑着,好啊,裴文箫,原来他和孟义交代的根本就不是秋狩后大婚的事,而是在秋狩时将她带走一事。 难怪他看着万象山会心事重重,原来他那么早,那么早就将事情都办妥了。 他到底为她筹划了多少事?! 她早该想到的,他若有一线生机,怎么可能不会亲自来救她? 他给她在铺生路,却给自己在铺死路。 姜如倾翻到最后,竟是一封和离书:“赐婚已废,倾倾不必介怀。愿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毕生衣粮,全献倾倾,愿倾倾千秋万岁。”【1】 落款是:裴文箫。 这次是他自己写的,无人代笔,可以看出他写得极为认真,一笔一划,不似平时的龙飞凤舞,每个字都是端端正正。 这人真是个王八蛋啊,姜如倾看着这封放妻书,心中泛起一阵阵苦涩,还让她好好嫁人,他怎么能这么可恶? 滴滴泪水将字墨晕染。 “夫人,我们得赶紧走,”孟义催促道,“大人说过若是兵败,这里很快就会被围剿。” 姜如倾抹了把眼泪,刚想开口,就看到马副将腰间的玉骨扇,惊诧道:“这不是裴大人的扇子么?怎么会在马副将这里?裴大人可是已经出事了?” 她的声色已发颤,目光发寒:“你最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马副将摇头,简明扼要就将裴文箫的计划全盘脱出,喉间一哽,“……夫人看可是现在放烟火?” - 裴文箫被围裹在林场的西北向,他凭一己之力斩杀万敌,但已身中数刀,他双膝跪地,看了看周测,这里还有数不清的弓箭手埋伏着,都是朝他而来。 他的结局还真是被白束一语成戳。 但还好冯涔今世没和他一起殉命,他和俊书应该已经在骁骑一营和三营的掩护下,能逃出林场吧。 还有倾倾那边不知道如何了。 魏王手握弓箭,轻笑道:“裴爱卿,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魏颐,你也没我想得那么笨,”裴文箫勉强撑地站起,气度芳华,冷声道,“你依靠靖安侯爷早早谋划了今日的这一切,却借我的手铲除了靖安侯府,此等大才的确是出师了,但可惜啊……” “可惜什么?”魏王逼问道。 裴文箫看了看天,他至少得看到烟火才能放心走,就跟他多说几句废话吧。 便笑道:“可惜你难得用回脑子,也做不成皇帝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将最大的两个心患都已铲除,这天下我还有什么可惧?你定是在诓我!” 裴文箫衣袍猎猎,“你只知道小王爷是宁王之子,却不知他曾偶然间救过楚国太子的性命,一月前太子登基,小王爷寄信恭贺的同时,也说了若是秋狩后还是你这狗皇帝坐在魏国皇位,还请楚国出兵攻之,楚王应允。” 他抬眸看向魏颐,漆眸平静,“纵使楚王不杀你,过不了多久,魏国百姓定会群起而攻之,失民心者失天下。” “魏颐,你还能将全天下人都杀光么?!”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裴文箫目光冷厉,周身气场令人胆寒。 魏王仿若又回到了当初被他轻斥超纲不振的时候,他全身打颤,弓箭都掉落了地上。 “啪嗒”一声,晨间的露水都被激溅。 与此同时,烟火也在树林之上噼里啪啦地炸开。 众人皆朝天上看去,五彩烟火如流星坠地,裴文箫的目光瞬间柔和,他的倾倾,平安无事了。 他的神色都放松了下来,就是不知她在收到他的放妻书时会如何,应该暴跳如雷吧,他想到她的娥眉蹙起,心像被剜了千刀,可是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步了。 魏王回过神,他不能受裴文箫恐吓几句就吓成这样,他现在就要杀了他,大喝道:“放箭!” 话音刚落,众人刚想举起弓箭,却感受到了地动山摇,面面相觑,地动可是苍天示警,纷纷放下弓箭,望向魏王。 自古以来,一旦地动,帝王就得下罪己诏,反省自己有何错处。 魏颐自然也是慌了,山震越来越猛烈,还伴着轰鸣,难道这裴文箫真杀不得? 须臾,一道清灵的声线从山谷处传来:“裴文箫!” 越来越纷踏的脚步声响起,众人望去,并非山动,而是苏都城的所有将士踏步而来。 裴文萧看着奔来的数人。 为首的那名女子手执玉骨扇,一道晨光从薄雾中穿破,树影浮动,她整个人被笼在光束中,熏风解愠,乌发飘飞,她身上的裙衫被林间的露水濡润,更像是神来之笔,艳美绝俗。 她仿若入尘的仙子,带着天兵神将为救他而来。 姜如倾笑道:“裴大人,刚刚给你放的烟火可还喜欢?” 作者有话说: 野外求生是我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饲养员写的,遇到老虎是有这三步哦,当然我们叫裴大人可能不太好使唤hhhh 注释【1】的和离书是参考了敦煌莫高窟出土的唐代的《放妻书》,古人离婚也好温柔,我将原文放上,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是出自此处。 原文: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于时某年某月某日某乡谨立此书 译文: 谈到夫妻缘分,都说恩深义重;说到同床共枕,都会想起当时结婚时的誓言。 两人成为夫妻,都是前世的缘分,今生才能走到一起。如果姻缘不合,那就是前世的冤家,纠缠到了今生。妻子常常会絮絮叨叨、整日抱怨,丈夫也心生厌烦、动不动就翻脸。两个人就像猫和老鼠一样、互相憎恶,也像狼和羊一样各怀心事。 既然两个人的心思不同,也就不可能达成一致;不如尽快通知彼此的亲友,就此分手、各走各的道。希望你我分手后,你可以注意梳妆打扮、装点自己,保持窈窕的身材,能够嫁到达官贵人家里。 千万记得要放下心结、抛掉你我恩怨,更不要再相互憎恨。这样,一分别两宽心,你我都各自满怀欢喜心开始新生活。 在此,给予你衣物、米粮等日用品,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祝愿你在今后的日子里平安长寿。 第107章 、跌崖 她迎着光走来, 眼含潋滟,衣裙翻卷。 裴文箫的喉间微滚,上回是他赠予她一场烟花雨, 这次却是她为他燃放五彩烟花。 他想开口斥责,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不知道这里有多凶险么?不知道她一个不慎就会丧命于这些刀剑之下么?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5节 但她笑得太过干净了, 仿若她真得只是想给他放一场绚烂的烟火, 他对她骂不出口。 他好不容易赴死的决心却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恍惚, 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众将士听我指令!”裴文箫的双腿负伤, 他已移不开半步,若是今日不死, 这两条腿恐也会落下隐疾,他现在是强撑着站在此处。 他刻意挪开眼神不去看她, 望向站在她边上的马副将,声色异常冷凌地下达指令,“骁骑二营清理树上的弓骑手, 四营迎战御林军,六营保护姜公主!速战速决!” 魏王这才反应过来,“快, 快护驾!你们杀了裴文箫!杀了这帮逆臣贼子!” 可怎么还来得及呢,魏帝这边就像一盘散沙,早已是群龙无首。 而在裴文箫看向马副将的那一瞬, 他们身后的军队却在快速有条不紊地行动,喊杀声震天动地,旋起滚滚尘烟。 姜如倾只感觉身后的大批将士如飓风般飞快地驰骋向前, 这才是他们的战场, 还有一圈人将她围在其中。而她隔着人海看他, 一身玄袍凛然戎装飒飒, 时不时挡着乱飞的箭簇,指挥着马副将布阵,却没再将眼神放在她身上。 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刚刚叫她姜公主?他是真心想跟她划清界限? 她收敛了笑意,不疾不徐地走向他,“裴文箫!你这个王八蛋!” 一开口就是哭腔。 两人之间没有多远了,裴文箫听到她的呜咽,总算看了过来,他在心中轻叹,但面上却狠声道:“你不该来!” “你写了放妻书,你叫我姜公主,我现在不是你夫人了,你管我来不来。” 她也不想哭的,但眼泪却不听使唤落下来。 裴文箫想走过去替她抹去眼泪,可他寸步难行,只能艰难地撑持着站在这里,腿上的鲜血正在簌簌往外流,幸好是内里是玄衣,只要他面不改色,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姚劲,将姜公主送下山,按照原计划执行。”他狠着心没理会姜如倾的眼泪,骁骑五营和七营现在是在魏帝麾下,若是没抓到小王爷,必会迅速折返护驾,届时这局面就会反转。 他现在这样,保不住她。 姜如倾吸了吸鼻子,双眼泛红:“裴文箫,你是不是说过什么事都告诉我的,你这个大骗子!” 她举起玉骨扇,“这个是兵符是不是!” 要不是马副将今日告知,这玉骨扇不仅是兵符,还暗藏玄机,中间的扇钉含有炸药,抽出往天上一放,就是五彩烟火,见烟火者,如见军令,部下的军队得迅速集结,无条件听从执玉骨扇者。 “姚劲!听我指令,骁骑六营的留下十名精锐保护我!剩下的全力保护裴大人!” 这个二傻子,他以为穿着玄服铠甲她就不知道他受伤了么?她都看到他脚下的草地已是一片血色。 原本葱绿的草变得红褐,他的血应还在往下淌,红褐的范围在扩张,她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从土里冒出来。 “姚劲!快带姜公主下山!”裴文箫目光深邃,望向姜如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口气放软,“听话。” “姚劲!保护裴大人!”姜如倾不甘示弱,她看到他唇色发白,额间沁了层薄汗,她不会在这时候抛下他。 姚劲左右为难,最终还是不顾大人阴沉的面色,默默地听取了夫人的安排。 裴文箫阖眼道:“来不及了。” 他已经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正在奔来,骁骑五营和七营均是他一手培养,他自是对他们的脚步声熟悉地很。 “什么……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就有另一只军队从东北向蜂拥而至,他们戎装上刻着五营和七营,从漫山遍野追过来,迅速占据了林场。 各为其主,群雄逐鹿,姜如倾顺着裴文箫的目光望向林场内,满地已是尸体堆叠。 他才是最心痛的吧,这里除了御林军,都是裴文箫一手培养的将士,他们都曾是一同共赴沙场的兄弟,斩杀异敌,出生入死,却要在此地自相残杀。 “倾倾小心!” 裴文箫一声呐喊,姜如倾还在愣神,就见数十只箭镞向她袭来,周身将士不断抵挡在前,又有大量御林军往他们这里涌来。 姜如倾和裴文箫被骁骑六营护着越隔越远。 她这下知道裴文箫说得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了,恐怕这劫是过不去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两个将士,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裴文箫!”姜如倾使劲全力喊他,她知道他听力好,但还是怕他听不到他当阿爹了的事。 他望向她,双眸闪动。 “我昨天说秋狩后有事要告诉你,”姜如倾心口狂跳,“我想说的是,你要……” 还未说完,她就感觉一根飞驰的箭簇带着烈风射向她,她穿着金叶连环甲倒不怕被刺穿,但那箭气势熏灼,力道强劲,她被顶得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脚下一滑。 身后竟是悬崖! 姜如倾只感觉身子一轻,耳畔的风带着裴文箫撕心裂肺的喉喝“倾倾!” 她的泪翻飞在云层中,她还是没能告诉他啊。 心中苦笑,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握着他的和离书死的,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可怜她肚子里的宝,要和她这个娘亲一起去阴曹地府了,这时的她倒是平静许多,她抚上自己的小腹,“宝,别怕啊……” - 裴文箫眼睁睁地看着姜如倾从崖上跌了下去,云层翻滚,谁也不知道底下有多深,他感觉整个天瞬间黯淡了下来,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海浪,彻底癫狂。 日辉洒在他的身上,眸底一片猩红,他举着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泱泱气势,大喝着往前一劈,刀风狠厉,呼呼作响。 大地震荡,林间的风声四起。 在他眼前的御林军纷纷倒下,脏器颤裂,惨叫连连,眼眸里满是恐惧,众人纷纷腿软,无人敢上前。 “马副将,带人下去找裴夫人!”裴文箫声色嘶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副将应下,带着十人,往山脚奔去。 本是血雨腥风的林场,陷入了一片沉寂。 裴文箫全身弥漫着肃杀之气,已没人能阻拦得了他。他捡起地上的弓箭,看向那个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魏帝,漆眸如千年寒冰,清冷至极。 刚刚那箭就是他射的! 裴文萧用尽全力拉满弓,驽箭离弦,迸发而出,箭簇带着滔滔怒气射向魏颐的两只眼睛,他瞬间倒在地上,喉间发出遏制不住的痛苦的悲嚎。 “觊觎臣妻!”裴文箫声如白刃,“将他给我扶起来!” 无人敢不从。 “执政无道!酒色之徒!”又是簌簌两箭,穿透魏颐双手,他发出尖利的惨叫。 “重用奸臣!暴敛横征……”裴文箫每例举一条罪证就射一箭,他的虎口已被弓箭崩裂,但他已感知不到疼痛。 冯涔和俊书赶来的时候,看到魏颐已是千穿百孔,汩汩的鲜血从窟窿里不断往外冒,林场已是血味弥漫,本在魏帝麾下的将士见到大势已去,纷纷跪地。 冯涔上前拿下裴文箫手中的弓箭,发现他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靖之,结束了,都结束了。” 结束了?不,没有结束,他还没有找到倾倾呢,她还有话没说完呢,怎么会是结束了呢。 她说“你要……” 她想要他干什么呢? 她想要他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能回来。 他该跟她好好说话的,他该去抱着她的,他该像往常一样吻去她的泪水的。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他确实是个王八蛋啊。 裴文萧绝望地看了悬崖最后一眼,仿若那里还有个小姑娘在对着他笑,眼眉弯弯,如万千花海绽放,轻灵夺目,他伸手想去握住空中的那枚绯红衣衫,却如流沙扑了空。 别怕啊倾倾,我要来找你了。 - 姜如倾醒过来时,已是深夜。 月光倾洒,药香气息漂浮,她偏头看了看,周围是简朴的家具摆设,一桌一高几一衣柜,再添上她躺着的床榻就别无他物。 这里既不是舟府,也不是魏宫,应当也不是阴曹地府。她不会又重生了吧? 她动了动,四肢完好。 边上的一个人声吓了她一跳:“仙女姐姐。” 她转头看去,神志慢慢清醒,那日她从悬崖上跌落,还没和腹中的宝交代清楚,就躺在了一阵稻香中。 原来这悬崖往下看是迷雾重重,看不清底,但其实就在一层雾下有一条小路,而她摔下时,刚好倒在了路过的铺满稻草的敞篷牛车里,丝毫没有痛感。 听到一个小女孩在旁说了声:“哥哥,有仙女哩。” 她就昏睡了过去,其实也不怪她,她那会已是一天一夜没阖眼了,也没进食,又困又饿,就晕了过去。 而刚刚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个牛车边的小姑娘。 她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大声嚷道:“哥哥,仙女醒啦!” 从外间很快就进来一个相貌堂堂男子,无袖背心配白袴,可见的肌肉张力磅礴,眼眸澄澈,约莫十六七的样子,应是常年在外的缘故,肤色是健康的麦色,骨健筋强。 “你的孩子无事,”他看她一直在摸着自己的小腹,点着灯说道,“也真是个命大的。” 看来他还帮她请过大夫来相看,姜如倾坐起身致谢:“多谢公子相助,还请问这是哪里?” 那个男子给她倒了杯水:“叫我阿青就好,那是我五岁妹妹阿梨,这里是天池城。” 天池,已是魏国的边境小城了。 姜如倾被呛到,她这是睡了多久,竟然就到了齐魏边境。阿梨忙过来给她拍背,肉萌萌的小手一搭一搭的轻拍,“仙女姐姐都睡了两整天了呢。” 据阿青所说,他们本就是天池人,父母早早双亡,他闲时就带着阿梨四处走走,万象山的那条小路如果不是熟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沿着万象山脉一路向东,很快就能到魏国边界了。 姜如倾若有所思,两天的话,林场内的战事应当结束了吧,她便问道:“现在魏国是谁当权?” 阿青挠了挠头:“不是魏颐么?” 姜如倾心中一慌,“还是他?” 阿青讪讪笑道:“我不关心时政,明天我出门帮你问问吧。” 姜如倾这才想到,天高皇帝远,恐怕阿青只管明日的柴米油盐几何,对皇上是谁并不关心。 而且他们这两天都在万象山里打转赶路,纵使改朝换代了,他们也恐怕不知道。 “饿不饿?”阿青说道,“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吧。” 姜如倾确实饿了,但这么深更半夜还劳烦人家动灶也实在不好意思,便摇了摇头。 阿梨却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在床尾的箱奁中拿出一包酥点:“仙女姐姐吃,阿梨都听到你的肚子咕噜咕噜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6节 阿青在一旁也说道:“吃吧,你肚子中的孩子也饿了。” 姜如倾羞窘地笑了笑,便接了过来,但她向来知礼,不能坐在床上吃食,便穿上软缎鞋下榻,挺直脊梁坐在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 阿梨已响起轻鼾,想必是这两日赶路累坏了。 一灯如豆。 阿青见她在灯下面色微红,如桃蕊点点,他从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仿若九天神女,难怪阿梨总叫她仙女姐姐,而且行为举止大方,应是贵勋世家才有的风范。 但她为何要跳崖呢?阿青猜测可能和她的夫君有关,在她躺着的这两天,有张纸从她衣袖内掉落,他不识字,便放了回去。 但出于好奇,还是记下了纸上的三个字,他写给大夫看,大夫告诉他那三个字叫“放妻书”,也就是两人和离用的。 阿青便猜到会不会这个好看的女人是因为被丈夫抛弃了,一时想不开才跳的崖。 姜如倾听到了他的长叹,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抬眸看了过来,阿青赶紧挪开眼神。 他轻咳了几声,开口问道:“你可是还要回去找你夫君?” 作者有话说: 是he,大家不要慌hhh,接下来没有虐的了,马上就开启甜甜甜模式了~ 第108章 、舅舅 ——“你可是还要回去找你夫君?” 话音刚落, 阿青就看到眼前的女子脸上浮现一抹淡然的笑意,眸底尽是温柔,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 但随即就灭了,化作了荒芜。 “他啊……” 姜如倾就没再往下说, 她的夫君生死未卜,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也不知晋阳现在是怎样一番景况了, 一切都得等到明日阿青去问了才能知道。 阿青通过她的欲言又止,更是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道理,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丈夫,竟将自己怀孕的妻子逼到跳崖的境地。 他的俊眉皱在一起, 忿忿不平道:“不找也无妨,我打算带着阿梨去参加羌州的令舞节,从天池过去十天就到了。你现在有孩子, 更应该心情舒畅,不如就随我们一同去。” 羌州?!那不就是她的外祖父祖母家! 姜如倾确实一直很想去,但就是没机会, 还真是机缘巧合,双眸莹然:“好,等明日你帮我问了魏国皇上是谁之后, 我们就出发。” 若还是魏颐的话,靖之定是已入黄泉,那她就见完外祖父祖母再去和他见面, 若是冯涔的话, 就更好办了, 无论裴文箫受了多重的伤, 涔涔定会想尽办法全力医治,他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她就安安心心在祖父家住下,谁让他写了放妻书,那她就遂了他的愿,到处放风,她才不要再巴巴地跑到他面前,听他训话了。 姜如倾一想到自己领着精兵猛将赶去救他时,他竟厉声喝她,说她不该来,还叫她姜公主,实属可恶,她心中有气。 所以这羌州,她是去定了。 第二日一早,阿青就从集市上打听消息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只老母鸡,跑得气喘吁吁:“阿姜,还是个姓魏的。” 姜如倾为了入乡随俗,就让他们叫她阿姜。 听到阿青这么说,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被人揪着狠狠往下坠,痛苦钻进了心房,在身体里乱窜,眼圈瞬间就红了。 “还是魏颐么?”姜如倾失魂落魄。 阿青不知她怎么就突然哭了,一时无措,手一撒,两只老母鸡扑棱下地,咯咯地满院子跑。 他撸起袖子边跑着抓鸡,边冲她说道:“不不,说是一个叫魏涔的了。” 魏涔?!姜如倾用衣袖轻拭眼泪,是了,冯涔是宁王之子,若要登基,必是要归入魏氏祖祠,自然是叫魏涔,她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他们还是做到了,那么难,他们还是扫清了一切祸患,姜如倾都能想到未来的大魏定是河清海晏,四海昇平。 就是不知那人如何了,伤得重不重。 她问道:“阿青,你去打听的时候可有听闻一个叫裴文箫的人?” 阿青身手矫健,没一会就将老母鸡缚在手中,笑道:“没听说,大伙只是说要改朝换代了,阿姜若要知道,吃过午膳,我再去打听便是。” 姜如倾摆了摆手,现冯涔已经登基,那裴文箫自然是肱股之臣,若他真在林场殉难,涔涔定会通告全天下,不会这么悄然无声。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想来他应当无恙,姜如倾心下一松,笑道:“不用再去问了,等用过膳,我们就往羌州走吧。” “好嘞,我给你去炖鸡汤。” 阿梨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舔着哥哥给她买回来的桂花糖,脸上肉鼓鼓地说道:“我要吃大鸡腿,长得壮壮的,保护仙女姐姐。” 姜如倾笑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们的孩子也会像小阿梨这般可爱吧。 素手搭上小腹时,他送的玉镯从袖中溜滑了下来,她眸底含笑,或许真是这吉祥玉镯保佑着呢,虎口脱险,孩子无碍,还遇到了这么好的人家相救,阿青虽不识字,但却是知礼的,对她也是规规矩矩的,从不逾越。 姜如倾抚了抚镯上的小篆,想到那人如画的眉目,希望他也能逢凶化吉,旧疾当愈,万福骈臻。 - 姜如倾从来没去过羌州,只是儿时听母妃谈起过,说她家中有六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大家都叫她小七。 她又是全家唯一的姑娘,自是万千宠爱集一生。 “从小有你六个舅舅护着,我走哪都不怕的,”母亲每每说起羌州趣事,脸上都带着华章溢彩的光泽,但双眸总会闪过不易察觉的怅然若失,“他们带着我上树挖窝,下河摸鱼,骑马射箭,也会教我玩叶子牌,打马吊,直到被你父皇相中……” 母妃前半生活得实在太肆意了,她不像闺阁女子长居家中,而是整天被舅舅们带着出去纵情丘壑,她长得又明媚夺目,就被无心人画了下来。 父皇就是看到了她的画像才定了情。 姜如倾是看过那副画像的,凝脂般的柔荑拂着湖水,鬓发被吹起,笑意浮动,美得惊心动魄。 可姜如倾在宫中从来没见过母亲那样笑过。 离羌州越近,她就越想念母妃,她曾是那么明快鲜妍的一个少女,后半生却被禁锢在一寸宫墙之中,再也没回来过。 羌州和京城实在太远了,连书信都断了。 母妃总是抬头看天,腰背挺直,像被折了羽翼的天鹅,是不是也在想念那个跟在六位少年郎身后飞奔的小姑娘? 客栈内。 “阿姜,你的外祖父姓什么?”阿青在一旁问道。 他们前两日已经过了齐魏边境,再有三日就到羌州了,而羌州比天池还小,找到她的祖父家应当不难。 “我母亲姓吴。”姜如倾从怀中拿出一千两银票,“阿青,我知道你不肯收,但你和阿梨也要吃喝用度,这连日来,你们为了照顾我,住得都是上等的酒家,这样下去,你的积蓄哪够?” 听阿梨说,以往她和哥哥出去玩,从来不住客栈,就睡在牛车里,吃也是几个馍馍就解决了,但这些日子来,阿青为了照顾她和腹中的孩子,买了马车,饮食起居也皆是往好了去。 她之前就给他塞过银票,但阿青死活都不肯收,说没有用女人钱财的道理。 “阿青,我很感谢你们相助,但我毕竟是有夫之妇,不想落人话柄,也不想心中有愧。” 阿青挠了挠头,他是个想法单纯的人,就是觉得大丈夫怎么能让女子来养,没钱了就去做几天零工,总有办法赚到银两的。 “仙女姐姐,有夫之妇是什么意思哩。”阿梨爬上阿青的怀中,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姜如倾。 姜如倾顺势将银票放在阿梨的小手内,耐心解释道:“有夫之妇啊,就是阿姜已经成了亲,有了夫君有了家。” “阿姜成亲了啊,”她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阿青知道她的小脑瓜想着什么,面色羞赧,想抱着她出去,却没想到阿梨问道:“那阿姜怎么不回家?是迷路了么?” 姜如倾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阿姜知道回家的路,但阿姜的夫君犯了小小的错误,我等着他来找我呢。” “我知道了,”阿梨豁然开朗,“你们在玩捉迷藏对不对!” 姜如倾倒觉得她形容地十分贴切,笑着点了点头。 阿梨将银票给了阿青,她虽然不知道面值是多大,但依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你之前告诉过阿梨,别人给过你什么,你就得回礼。你帮助阿姜,所以阿姜给你钱,你如果不收,就是没有礼数了。” 姜如倾诧异,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懂礼节,确实被阿青教导得极好,如果再能读书明理,以后定吃不了亏,得找个机会和阿青说说这事。 而阿青这边被妹妹的长篇大论教导地一愣一愣的,面红耳赤,又觉得她说得极有道理,姜如倾这是在和他撇清界限,他得知礼,不得不收下。 阿梨从桌上的锦盒内拿颗蜜枣糖塞进哥哥的嘴里,用他平日的口吻夸赞道:“这才乖嘛。” 逗得姜如倾哈哈直乐,她心生一念,如果肚子里是个男孩,拐阿梨做儿媳妇倒是不错。 三日后,他们到达羌州。 阿梨掀着车帷,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看着面人也稀奇,闻着肉脯也馋嘴,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忙跳下马车,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游街。 阿青拉着她的小手,温柔说道:“我们要先帮阿姜找到外祖父,之后哥哥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驿站的掌柜迎了出来,是个圆胖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八字胡也一抖一抖的,笑容可掬:“客官,打尖还是住……” 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如倾,怔愣了会,说道:“小七?” 他搓了搓眼睛,看向眼前的女子,笑颜娇艳,双眼润湿,“真是小七?” 这羌州果然是小,这样就能碰到熟人,姜如倾还不知道他和母妃有何渊源,笑道:“掌柜,我是小七的女儿,叫姜如倾,您可是认识我的母亲?” “原来是倾倾啊,”他已是有些哽咽,“我是你三舅,快快回家,你外祖母看到你回来必是要高兴坏了。” 姜如倾眼角抽了抽,母妃不是说舅舅个个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走到哪都被女子扔绣帕么? 三舅赶紧带着姜如倾回吴家祖宅,边进府边大声嚷道:“吴老夫人,小七回来了……” 说出口觉得不对,忙改口:“是小小七回来了!” 话毕,全府仿若倾巢出动,越来越多的人围至前院,先是三个和三舅差不多大的男子大步迈了过来,但都气度非凡。 “这是你大舅,二舅和五舅,你的四舅不在羌州,六舅应当还在铺上,我已派人叫他回来了。” 姜如倾这才觉得母亲的话所言非虚,眼前的这几个舅舅都身形挺拔,眉眼英俊,虽上了年纪,但依然儒雅。 舅舅们都已眼圈发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和小七长得一模一样。” “胡说,这比小七还好看呢。” “小七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年纪啊。” …… 姜如倾听得也心头泛酸。 少倾,一穿绛红缂丝褙子的老妇被一大群仆从簇拥着前来,眉目和母妃有几分相似,看到姜如倾,眸底泛泪。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7节 姜如倾也不由得红了眼眶,上前欠身行礼:“外孙女不孝,这么多年第一次来看外祖母。” 吴老夫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小七都这么大了,你母亲只在你出生那年寄了份家书过来,我和你六个舅舅翻来覆去看了十几年,想着你到底长什么样,现下总算看到了。” “你的母亲怎么样?在宫中可好?” 姜如倾喉间一哽:“母妃在我八岁那年就薨逝了。” 闻者皆抽泣落泪,吴老夫人更是站不稳,姜如倾伸手扶住她,见她眼泪簌簌落下,忙从自己的怀中掏出巾帕,可谁曾想放妻书也被一并抽了出来,掉在地上。 她刚想弯腰捡起,就被三舅抢先拾了起来,她明显看他脸色一变,心头一惊。 三舅看了姜如倾一眼,将放妻书给了另外几个舅舅看。 “舅舅们,这有误会……”她讪讪说道。 舅舅们可不惯毛病,纷纷撩起袖子,满脸怒意:“这个叫裴文箫的兔崽子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被舅舅们记恨上了hhhh 上个月拿到全勤奖了~给留评的小天使们发红包呀~ 第109章 、七个面首 “这事说来话长……”姜如倾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 从抄手游廊传来阿青的声音:“阿姜,你的行囊落在我那了。” 阿青看着掌柜带着姜如倾上了马车,一路驰骋, 他们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但却看到众人怒目沉沉地盯着他看, 仿若下一瞬就要将他撕碎。 姜如倾知道舅舅们误会了, 忙解释说道:“他不是裴文箫, 他叫阿青, 和妹妹阿梨一路护送我到这里,他们是来参加令舞节的。” 舅舅们的眼神这才缓和下来, 大舅开口:“既是有恩,就在家中住下吧。” 姜如倾才喘了口气, 就听三舅问到阿青:“你可认识裴文箫?” 阿青不傻,上次阿姜也提起过他的名字,现下被这样一问, 自是明白了她的夫君叫裴文箫。 他摇了摇头。 几个舅舅毕竟有些阅历了,这个阿青不认识姜如倾的夫君,那怎么认识她的呢, 这中间必有渊源。 便二话不说将阿青团团围住,逼迫他一五一十交代。小阿梨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在边上哇哇大哭。 阿青心中着急, 便一股脑地都交代了,众人听得胆战心惊,听到姜如倾跳崖, 再到得知她有身孕, 脸上的神色已是五彩斑斓。 外祖母忙命人将瑞云馆收拾出来, 又派了两个丫鬟知春和知夏来照顾, “这是你母亲以前住过的闺房,一直都空着,就等着她回来呢。” 说着又抹了抹眼角,“倾倾,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安心住下,家里虽然不比宫中,但养你和孩子一辈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如倾现下已是百口莫辩,恐怕舅舅们和外祖母对裴文箫的误会更深了…… 她已是心神俱疲,睡了一觉,到申时才被知春叫起:“小姐,老夫人传信过来,可以过去用晚膳了,门口已备有软轿。” 姜如倾轻叹了口气,倒也不用那么矜贵,多走几步路的事,坐上轿后才发现吴家确实大,从瑞云馆到外祖母的云寿阁有好长的一段路。 她靠在璐丝软垫上,掀帘看着窗外的雕栏玉砌,飞阁流丹,富足程度令人咋舌,难怪母亲可以活得那么无拘无束,这是有资本和底气啊。 轿子不快,知春在旁走着,和她一一道着府中的事宜:“吴老爷四年前去了,府内当家的是吴大爷。六个大爷皆做生意,做得最好的是吴四爷,茶铺和丝绸遍布全国,所以也不常回来,这羌州城内的大半商铺都是我们吴家的呢。” 难怪说外甥像舅,阖着她这生意经竟传承舅舅们? 姜如倾笑了笑,听她继续往下说。 “除了六个爷,还有六个少爷,六个爷是一同成的亲,也是奇了,生的都是男娃,还都是同一年,所以六个少爷同岁,都已十七岁。除了大少爷学医,其他几个少爷皆在自家建的念柒书院读书。” 念柒,念着小七。 姜如倾的眼眶泛过一丝灼热,这些舅舅们都将母亲记在心上。 六个少爷也就意味着她有六个表哥,到了他们这一代,还是只有姜如倾一个姑娘,这倒是好记了。 姜如倾关心阿青他们的去向,知春笑道:“三爷将他们置在了陡云馆,好吃好喝地待着呢,小姐尽管放心。” 快到云寿阁时,姜如倾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她掀帘抬眸看,乌泱泱的一大帮人在阶前候着。 落了轿,众人就见少女着一身雅致的淡紫色长身褙子,素白挑线裙裾,胸前束着翠鸟绣带,垂首含笑,眉目如画。 众人皆看痴了。 六个年轻俊逸的男子上前唤着表妹,姜如倾望过去,不由地想到母亲形容舅舅们年少时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现下看来,应当是真的,对他们微微颔首。 表哥们一个个都神采英拔,气度翩翩。 她倒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男子簇拥着,面上落了红晕,还是三舅招呼着:“表妹再好看,你们也不能老盯着人家,像什么样子,来,小小七,我带你叫人。” “三叔,我们这不是好奇么?总算有妹妹了。” 众人皆笑,一时间喧天欢闹,喜气洋洋。 姜如倾跟着三舅一一见了各个舅母,也认识了各个表哥,这才落坐。 和京城男女分席用膳不同的是,羌州没有那么多规矩,同聚一屋用膳,但一桌坐不下,用了四桌。 姜如倾坐在外祖母身侧,看着席上的葱烧刺参繁复,冷荤热荤均制备得齐全,火腿鲍鱼冬瓜汤,红烧兔头,烩羊肉……琳琅满目摆满了席面。 她向外祖母谢道:“倒是给外祖母添麻烦了。” 被三舅听到,嗔怪道:“亲外甥女说什么添麻烦的,倒是见外了,小小七你记住,我们这个家每个人都是你的倚仗。” 二舅也打开了话匣:“当初没保护得了小七,我们很是自责,这不,就让七个小子都去读书参加科举,考到京城,不要求他们当大官,就想着能不能见到你母亲呢。” 五舅也说了话:“是啊,当初设立书院想盼着小七能回来,没想到把小小七盼回来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拾筷落箸间,满满都是对母亲和她的爱护。 感动掠上心头,这就是大家族啊,团结友爱,姜如倾几度落泪。 晚膳吃到后晌,大家纷纷和她来说话。 “表妹,再过一个月就是令舞节了,”是三表哥,他和三舅一样,是个热忱的,“到时候我们带你去跳《踏舞》,寻郎君,节日上有的是俊俏少年郎呢。” 羌州民风开放,大家谈话也无所避讳,令舞节更是男女联谊的节日,以舞会友,以舞倾心,以舞定情。 姜如倾的泪水化作了一丝尬笑:“不必了三表哥,我还是在家养胎吧。” 三表哥说道:“小小七莫不是还在贪恋裴文箫那男子?这样抛妻弃子的人又何好挂念?他敢来我们六个哥哥就打断他的狗腿。” 姜如倾发窘:“表哥,他还不知道我有了……” 三舅说道:“不知道就可以和离了?我们吴家的家风向来就是从一而终,就冲这份放妻书,他就不配当我们吴家女婿,所以你那狗屎父皇我们也是看不上的。” 姜如倾觉得怎么越描越黑,大家对裴文箫怎么都有种听到名字就要揍两拳的冲动。 大舅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几个舅舅下午都打听清楚了,你们本就是两国联姻,能有什么感情。和离了也好,重新再找个自己喜欢的,舅舅们帮你把关。” 五个舅舅(四舅在外面)和六个表哥纷纷表示要做姜如倾的靠山,一致的结论就是她眼神不好使,第二任夫君他们得替她好好挑挑。 他们势气很足,终于找到了一件家中男子除了蹴鞠外,可以共同干的事了。 姜如倾娥眉轻蹙,哭笑不得。 家族太过团结也不是一件好事,这到了第五日,表哥们就收集了参加令舞节青年才俊的家底,在她的瑞云馆争执。 “你这个不行,尖嘴猴腮,没有福相,哪配得上表妹?” 姜如倾扫了眼,清癯俊逸,长得还行啊。 “你那个都没我高呢,怎么能保护表妹和她肚子中的孩子?” 姜如倾望了过去,七尺一寸,又看了三表哥一眼,这妥妥比您高了吧。 最终他们谈得是口干舌燥也没找到合适人选。 姜如倾趁他们喝茶之际,觉得是时候替裴文箫扳回一城了,她从抽屉里拿出早已画好的人像,徐徐展开,笑道:“表哥们,你们看看他怎么样?” 秋风微拂,炉香袅袅,青烟徐徐在室内萦绕,众人见了画像后皆失了语,虽是寥寥几笔勾勒,但足以见得画中男子绝伦逸群的风貌。 剑眉星目,刀锋般的下颌线分明,就那么随意坐着,却依然让人感觉一种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大表哥问道:“表妹,这是谁家的好儿郎?” 至少在羌州他们是没见过这般器宇轩昂的男子,难不成是…… “是我家夫君。”姜如倾点点头,露出小女子的娇羞,“身长七尺三寸,家境优渥,长相你们也看到了,超凡脱俗,文经武略……” 她还是第一次给自己说媒,不太好意思。 众人皆轻啧,三表哥更是大手一挥:“长得好有什么用?表妹,咱出息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两次。” 四表哥收了画秩,出言道:“我马上写信给父亲,让他按照这个标准多多留意着,总不至于全天下寻不出比裴文箫更好的了。” 表哥们放下茶杯,从细篾卷帘下鱼贯走了出去,行动力迅速。 依稀还能听到六表哥的劝慰:“难怪表妹还走不出来呢,遇到过这样的男子确实放不下,我看两人也是郎才女貌,要不去问问倾倾,妹夫为何写放妻书……” 遭到了众表哥的一顿狠揍,“无论何原因都不能写放妻书,岂能将婚姻当儿戏,我们可没这个妹夫!” 姜如倾扶了扶额,看来得使出第二招了。 过了十日,表哥们又收集了一群人像,一生好强的吴氏表哥们还真是网罗了天下英才,连楚国的都有,正在雍州拜师的顾景都难逃他们的魔爪。 表哥们对顾景倒是很满意,三表哥欣慰道:“这气度倒是和裴文箫有几分相似。” 姜如倾窘笑,可不是相似么?这毕竟是和裴文箫齐名的晋阳两大冷面匠呢,都自带清越气质,超尘拔俗。 她阐述了顾景对表姐矢志不渝的爱意后,众表哥纷纷摇头。 姜如倾趁机拿出早已印刷好的手札,上面详细记下了裴文箫在秋狩前为她谋划的一件件大小事。 一时间小室阒静,只闻得翻页声。 须臾,六表哥感动得泪如泉涌:“我就说妹夫写放妻书一定事出有因,他这是不想拖累表妹啊……” 众表哥将他拖走,“那他怎么这么久还不来找表妹!妹夫定是趁着机会将小小七休了,这臭男人不要也罢……” 姜如倾若有所思,是啊,她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来寻她。 日子在羌州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五。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8节 令舞到,娇娘俏,小城儿郎出门看。 这一日云霞满天,十里画帘揭,街头小巷熙熙攘攘,城中百姓倾城出动,男女老少穿上盛装载歌载舞。 表哥们怕姜如倾累着,就让她白日歇在家中,到了傍晚才带她出门,参加一天中最欢闹的篝火舞会。 三表哥给她手中塞了一支鲜妍玫瑰,说道:“你今晚若是看中哪家公子,就将玫瑰花递给他,剩下的哥哥们帮你去办妥。” 姜如倾失笑,盛情难却,只得收下。 街上鼓乐齐鸣,笙歌鼎沸,一路上不断有俊俏少年郎给她投掷鲜花,不是被哥哥们拒绝,就是被她摇头推却,那些少年倒也不恼,转赠给了身边的小阿梨。 阿梨两手都捧不过来,圆滚滚的小脸嘟囔着:“阿姜,这么多人喜欢我,我该选择谁呀?真是苦恼。” 逗得大家直乐。 姜如倾难得出门,哥哥们便使出十八般解数逗她开心,有给她喂水吃食的,有扶着她的手怕她摔了的,有买各种小玩意讨趣,有在她前面开路的…… 有哥哥们护着,她这一路玩得很是惬意。 突然一个小男孩跑到她面前,指了指街边的墙角:“姐姐,这是那个哥哥让我送你的。” 姜如倾敛眸,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 三表哥没注意到她的反常,看着那花一脸嫌弃:“谁啊,怎么送花还送个盆景?” 扬言就要将小男孩手中的盆景打落。 姜如倾忙护住,抱在胸前,轻声道:“哥哥,我喜欢。” 那盆景里种着的是胭脂云,深深浅浅的淡紫色中透着几簇绿,盆缘上刻着“舟”字。 姜如倾的心咚咚直跳得厉害。 她顺着小男孩的指示望了过去,一个月白斓衫的男子带着獠牙面具正懒懒地斜倚在墙侧,抬眸看着她,那双漆眸在面具下更衬得深不见底。 周围的喧嚣一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这街上仿若只剩下了他和她。 姜如倾见他扬了扬手,招呼她过去。 三表哥在一旁愤慨:“这人怎么这么猖狂!小五,准备好你这几日练得连环拳,哥几个去教训教训他。” 三哥说得没错,他怎么能这么猖狂,不应该是他走过来么? 她明明心里想得和哥哥们一样,但脚步却朝他迈了过去,口中轻语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轻提衣裙,莲步缓抬,在那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已是暮秋了,可她才走了几步,双手满是汗津津。 “你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揽进怀里,熟悉的木质冷香扑面而来:“姜如倾,那就是你养的七个面首?” 作者有话说: 一生好强的吴氏表哥们:你你你你,你要挨揍么~ 第110章 、孩子 他的声调清寒, 像染了醋的剑,酸味极浓,却又利落见骨。 姜如倾虽然在他怀中看不到他的眼神, 但也能想象得到他现在正在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表哥和阿青,眸底恐怕满是怒火。 她不由得想笑, “啊?那七个人呀……” 裴文箫将她拥得更紧了, “你还敢提!” 街上花天锦地, 灯火辉煌。 他细细打量了番正在靠近的七个人, 皆是俊秀朗逸,面如冠玉。裴文箫深吸了一口气, 大掌在她腰间轻掐了把,伏她耳边狠声道, “姜如倾,你可真行!” 这打眼望过去,果然是各有各的风姿。 姜如倾非但没恼, 反而还低笑了几声。 裴文箫更是火大,“等我收拾了这七个再来好好教训你!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一青衫男子要来拉倾倾, 他忙护在身后,沉声道:“你们七人若是为钱留在倾倾身边,我裴某可出十倍相抵, 若是为情,就休怪我不客气。” 他的嗓音本就低抑,青苗獠牙的面具更衬得冷肃, 令人胆寒。 不过表哥们立马从这番言辞不敬的话语中听到了重点, 裴某…… 相顾失色。 大表哥带头问道:“你就是那个写了放妻书的裴文箫?” 裴文箫一愣, 回头看了看姜如倾, 她这是想心安理得地养面首,连放妻书都给他们看过了? 姜如倾感受到了他的凝视,也不再闹了,眼见两方已是剑拔弩张,乖顺地从他背后站了出来,和对面的少年郎打着招呼:“表哥们,这是我的夫君,裴文箫。” 三表哥将她拉了过来,气呼呼地道:“什么夫君?是前夫,还想用十倍银两打发我们呢,这回头草可千万吃不得。” 众表哥携着姜如倾就要往回走。 裴文箫这才知晓是捅了马蜂窝了,他忙将青面獠牙取下,“表哥们等等。” 众人回头,见到了画秩中的男子,但气度更甚,五官轮廓鲜明,漆眸不怒自威,但此刻眸底含笑时,桃花眼眸更添璀璨,与之相比,夜空的漫天星辰都黯淡了几分。 这样一个男儿站在眼前,少有女子会不动心吧。 连刚刚被青面獠牙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阿梨都敢往前一步:“哥哥,你也喜欢阿姜么?” 裴文箫掀眸看了姜如倾一眼,俯身弯腰,好脾气道:“是,全天下我最喜欢阿姜。” 小阿梨认真端详了他片刻,点头说道:“那你的胜算很大。” 她在阿姜的书桌上曾看到过这个哥哥的画像,不只一张,厚厚的一摞。 她问阿姜这是谁,阿姜说这是她的夫君,笑脸晏晏,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她就知道阿姜不能成为她的阿嫂了。 裴文萧被她的话取悦,从袖中掏出一袋小金豆给她:“借你吉言,这个是见面礼。” 小阿梨欲推还拒,姜如倾走过来笑道:“阿梨收下吧,去买糖吃。” 阿梨这才收下,认认真真地道谢,这一打岔气氛倒缓和了不少。 本就看好裴文萧的六表哥走上前,笑道:“妹夫走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还有跟他一起叛变的是四表哥,他也早已从和吴四爷的家书中了解到裴文萧的赫赫军功战绩,而且信中说到他爱民如子,除了不近人情外,几乎是尽善尽美。 现在看来,对小阿梨和蔼可亲,也不算是不近人情啊……对这妹夫就更是喜欢了,四表哥说道:“妹夫这一路风尘仆仆恐怕也吃不好,赶紧回家好好补补。” 这左一个妹夫,右一个妹夫,剩余的表哥们满脸鄙夷,这一个个的没出息的,刚见上第一面就被策反了,以后可不是和表妹一样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大表哥蹙眉:“裴文萧,你既已写了放妻书,无论是出自何种理由,小小七都是你的前妻了,所以没有前夫还住在家中的道理。” 裴文萧上前作揖,态度诚恳:“哥哥们说得是,是妹夫没做好,等明日一早,靖之会备礼登门拜访,但还请哥哥们容许妹夫和倾倾说句话。” 三表哥冷哼道:“你少一口一个哥哥来迷惑我们,裴文萧,我们可不吃你这套。” 裴文萧看过去,正是那个青衫少年,他正欲开口,就见姜如倾拉了拉那人的衣袖,少年的面色瞬间缓和,说道:“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说,别搞什么小动作。” 裴文萧淡笑地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姜如倾面前,明明才一两步,他的额角已沁出了薄汗,所幸他的神态自若,倒也无人察觉。 他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道:“天凉了,夫人睡前仔细关窗,勿感风寒。” 众人轻啧,都怨恨满满地瞅向三少爷,要不是他强烈要求,他们也犯不着在这看着这两人郎情意切。 反倒是姜如倾的心头一紧,他刚刚拍了她的额头两下,这让她想到了齐国宫宴,他也是这般暗示于她,两个时辰后他就出现在了她的凤渺宫…… 这简直就可以成为他们秘而不宣的暗语了。 姜如倾抬眸,四目相对,她看裴文萧冲她微微颔首,她果然没猜想错,他的确是想夜闯吴家。 她就直觉他不会那么规矩,不过夜袭齐宫他都如入无人之境,闯个吴家应当不在话下吧。 姜如倾的双颊发烫,轻轻地唔了声,就和表哥们走远了,倒是走在最末的大表哥回头看了眼裴文萧的双腿,皱起了眉…… 已过了戌时,瑞云馆的厢房内的菱花格轩窗却大肆敞开,月影花移,姜如倾早早就遣散了知春和知秋,候在窗下等着了。 暗香浮动,她轻晃着云雀织锦团扇朝窗外看去,是那盆胭脂云在勾着她的思。 姜如倾想到那人竟将表哥们当成了面首,忍不住失笑,裴大人在官场上算无遗策,能在几个月前就将靖安侯和魏颐的阴谋诡计一一识破,还给她铺好所有的退路,但竟也会被“情”字困得失智。 他就没看出那六个表哥和她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么? 她摇着团扇轻笑着,明明想着不能轻饶他了,可怎么办,读到的每句诗词都仿若和他有关,看到的每片落叶都会想到他那里是否也入秋了,落笔勾描皆是他的喜笑嗔怒。 一见到他,心早就软塌得不成样子了,哪还能想起去惩戒他,脚步早已飞奔而去了。 她的心比她先原谅了他。 月华渐渐往西,斜照在地,洒落了一地的心事。 姜如倾见一人影在廊庑下游移,她的指尖一顿,心口咚咚直跳。 人影越靠越近,姜如倾的手心炙热,她快要轻呼出声了,却见到人之后一愣:“五表哥?” 五少爷手执笤帚,说道:“表妹这么晚了还不睡,莫不是在等谁吧?” 姜如倾略有窘尬,拿着团扇指了指天上:“赏月呢,不过五表哥怎么会来?” “你三表哥不放心,怀疑裴文萧会深夜前来,”五少爷拿着笤帚轻挥,“他命我在此守护你。” 姜如倾眼角抽了抽,这三表哥还真是有高明远见,这五表哥虽上书院读书,但却是个尚武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拳,虽然也就是个三脚猫功夫,但对于揍人一事极其热衷。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眼见两个时辰快到,姜如倾掩下心中焦躁,笑说道:“五表哥,天色也不早了,你虽为我表哥,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这一晚呆在瑞云馆也不像回事,快回去休息吧。” “小小七说得极是,但你三表哥……” “你想想若裴文萧真来了,吴家那帮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姜如倾拿团扇掩唇道,“这些家仆护卫不都是您精挑细选的么?您还不放心?” 五少爷点了点头,这姑娘大了,是得顾着得男女之妨,可不能耽误表妹的二婚大事。 他拍了拍自己的涧石蓝衣袍,说道:“表妹说得有道理,那表哥这就走了,你早点睡。” 话音刚落,就听后山那里传来一声巨响,且伴有石块跌落的声势,顷刻,瑞云馆内的家仆四面出动,纷纷往后山去。 姜如倾暗叫不好,她随五表哥疾步前往,住她隔壁的大表哥也听到了躁动,手提纱灯从檐下走了过来。 一时间,瑞云馆后院烛火通明。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09节 五表哥义愤填膺:“果真被三哥猜到了,他还赶来!” 大表哥未语。 姜如倾心中忐忑,能拖一时是一时,想着稍后如何和各位哥哥们措辞时,就听奴仆快步跑来报:“大少爷,五少爷,姜小姐,是几只野猫玩闹呢,这瑞云馆常年没住人,后山这里又少有人走动,倒有了个不小的野猫窝,刚刚的动静应当就是野猫弄出来的。” 竟是野猫?不是裴文萧……也是,他轻功那么好,身手稳练,不会弄出如此大的声响。 偶尔是有几声绵软的猫叫声传来。 大表哥往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阶下的几滴鲜红血迹,又退了回来,问道:“可有野猫受伤?” 五表哥笑道:“大哥真是医者仁心,对不是家养的都这么关心。” 他本是无心一说,却遭到了大表哥寒风一扫,马上噤了声。 大表哥对姜如倾说道:“既没事就回屋去吧,天寒了早点休息。” 姜如倾应诺,但心中还是有些隐隐担忧,裴大人向来守诺,但这都过了约定时辰了,他还没来,她怕他出了何事。 众人屏退,弯月斜挂树稍,秋风涌动,姜如倾有些凉意,拢了拢身上的湖绿薄氅,怀揣心事轻推屋门。 “吱呀”门启,不对呀,她出去的时候没有阖上房门啊,姜如倾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室内血腥味弥漫。 她瞳眸一缩,刚想往后退,却被人勾住腰肢,淡紫的衣裙如蝴蝶蹁跹撞进男人怀中。 那人把门一扣,将她抵在门板后侧,带着冰凉寒气的薄唇贴近了她的耳垂,惹得姜如倾浑身一颤。 是裴大人。 他骨节分明的修指抚上她的小腹,温热的吐息喷洒:“倾倾,你还想带着我的孩子跑哪去?” 作者有话说: 离正文完结应该就三四天了~今天本来想多更一些,但奈何还有一份设计图纸要赶,看看后天能不能来个双更(估计玄hhhh 第111章 、想我没 暮夜, 月色将人影拉长,室内浮光昏暗。 姜如倾被问得怔愣,一时间竟忽略了散溢的血腥味, “你怎么知道我有孩子了?” 她一直遗憾没有在秋狩前告诉他,却不想他已经得知了。 裴文箫敛眸低语, “恐怕人尽皆知了。” 原来林场后, 裴文箫在魏宫昏迷了三天三夜还是未醒, 众太医一筹莫展, 冯涔气得当场放话,裴大人若是十天内不醒过来, 整个尚医司都跟着陪葬。 一时间太医们人人自危,日旰忘食地守在裴大人身侧照顾, 但依然没见裴大人有丝毫要醒的征兆。 在冯涔又一次大怒之际,尚医司的老太医哆哆颤颤提出,这是因为裴大人万念俱灰, 他是可以醒过来的,但是他自己不愿求生,恐怕需要借助外界的刺激才行。 外界的刺激?冯涔想到能刺激到裴文箫的恐怕只有倾倾了, 便下令凡是得知姜如倾所有过往,不论大小,都写下来记录在册, 均赐厚赏。 舟府的家肆仆从率先报名,关于姜如倾的起居饮食他们都能说一箩筐呢。 冯涔就拿着厚厚的手册坐在裴文箫的榻边,念着“八月十二, 有雨, 裴夫人在细雨中拾花, 笑靥明媚……”“八月十五, 中秋,裴夫人在小厨房做月饼,面粉洒得满脸……” 在昏迷了六天后,裴文箫的手指动了动,冯涔和俊书喜极而泣,开始日夜不分得说着倾倾的事。 但动了手指后,他就没有后续动作了,在昏迷八天后,姚统领献计,说是秋狩那天在禁区救裴夫人时,听到夫人说什么南书房的抽屉有本笔记,他想会不会更有用。 冯涔怪他知情这么就才报,罚他去万悦城站一个月的岗,又赶紧命人找到笔记,坐在裴文箫的榻边细细说着倾倾的自述。 “永宁三十三年五月初八,我又遇到了靖之,他一身墨玉锦袍,低笑着问我是不是投怀送抱,他什么时候有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在殿内的众人拢唇憋笑,想不到恬淡寡欲的裴大人还会说这样的吊儿郎当的话。 “五月十一,齐国宫宴后,靖之夜闯凤渺宫,只为了送我一盒口脂,在他帮我擦拭长发的时候我就醒了,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不急不躁,仿若我是世上价值连城的珠宝,百般宠爱,但我装睡,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欣愉……” 众人面红耳赤,原来杀伐决断的裴大人对着自己的爱人时竟是如此温柔。 裴文箫的手抬了抬,但依然未醒,太医们大喜过望,这反应比之前都要大,看来有用,这是裴大人要醒的前兆啊,为了保住脑袋,纷纷厚着脸皮进谏让新帝多读一些。 冯涔念得已是双耳燥热,碍于太多人在殿内,他只能择选,有几篇实在是过于风流旖旎,逸态横生,他看着都热汗津津。 “……九月初八,靖之生辰,月色极美,温伯告诉我,我有喜了,这真是最好的生辰礼啊,于我于他都是。我想在秋狩后告诉他,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裴文箫复述着笔记里的内容,他就是在听到这一则后醒过来的,唇边泛起笑意:“这世上,我喜欢的东西很少,今夜如波朦胧的清月和笑起来能勾魂的裴大人。” 姜如倾忙捂住了他的嘴,她当初怎么能写下这么悚然的话,光是听着就已是酡颜,红晕从她的脖颈蔓延到了耳边,难以想象冯涔还当着众太医的面念了出来,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她已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不回晋阳,一辈子那么短,视而不见也就过去了。 当然更可恶的是眼前的这人,竟然还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她气呼呼道:“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裴文箫揽过她的腰,在她掌中轻笑。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心怯,一闭眼都是她掉入云雾重重悬崖的场景。在得知她可能没死,且在万象山的小道上未发现任何血迹时,他有多欣喜若狂,但喜悦之下又是后怕。 怕她遇歹人,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风餐露宿,怕她在等着他去救她……越想越怕,直到现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他才将提了一个多月的气松了下来。 “姜如倾,你还敢伙同温府医瞒着我,胆子挺大啊,”裴文萧拿下她的柔指,掌间炙热,“我得好好罚你。” 姜如倾脸颊发烫,双眸泛着涟涟光泽,“温府医不是告诉你了?前三月可不行。” 裴文萧漆眸微眯,笑道:“哦,倾倾原来想得是这个,我本来想说的是,罚你在外祖母那里多说些好话。” 毕竟打蛇打七寸,要进吴家大门还是得听吴老夫人的,哪知姜如倾如此说。 他少不了揶揄:“倾倾这么心急的话,我们就来算算离三个月还有几天……” 姜如倾被他讨趣,姣腮更若染霞般红飞,她墨睫轻抬,嗔怪地轻推了裴文萧一把,却不想他竟歪了身,斜倚在墙上才堪堪站稳。 姜如倾心中大惊,她并没有用力啊,垂眸间看到自己裙裾下摆已是一片鲜红,她用手捻了捻,是血。 她手足无措,“靖之,你身上流血了?” 裴文萧听出了她的声颤,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啊倾倾,就是刀口裂了,小伤而已,扶我去榻上坐会吧。” 借着烛火,姜如倾见他们走过的路已被血迹铺满,这哪是他口中的小伤这么简单?! “把衣服脱了。” 裴文萧眼尾轻挑,失笑道:“倾倾,咱忍忍。你现在这样……不大好吧。” 姜如倾看着他的唇色已发白,还在这里开着玩笑,正色道:“裴文萧,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脱。” 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娇小的一人,一旦发怒了,倒让人胆寒。 “裴文萧,你再不动手,我上来扒了啊。” 裴文萧见她真生气了,她现在又怀着孩子,怕急火攻心伤了身,只能顺着她的意来。 遍体鳞伤。 姜如倾将所有的烛火点燃,夜灯如昼。 她看着他修腿上一道道恐怖狰狞的刀痕,血肉模糊。她不禁头皮发麻,这如果是小伤的话,世上就没有重伤了。 所以她一进屋闻到的血腥味是来自于裴文萧,姜如倾懊恼自己刚刚只顾着讲话,竟忽略了血腥味。 他为了找她,压根就没养一天伤吧,她想象不出他这一路上是忍着多大的痛楚才到这里。 姜如倾的身子发着颤,才明白为何在街上看到他时,他没向她走过来,她当时还误以为他猖狂了,恐怕他那时就已经疼得站不住了吧。 就这样他还要来找她,姜如倾的鼻尖发酸,秀眸湿漉漉的,难怪他死活都不愿意脱衣,他就是不想被她看到他的伤痕累累。 她的秀眸湿润。 刚刚后山的动静也不是野猫玩闹,从衣衫上的污渍看,应当是他从墙上跌落下来了。 裴文萧抹着她的眼泪,温言轻语:“倾倾别哭,裴大人皮糙肉厚不疼。” 姜如倾嘴唇哆嗦,他又骗她,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不疼。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简单地给他止了血,说道:“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府医。” 裴文萧拉住了姜如倾,将她拢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说道:“你现在出去,不就满府都知道我留宿在此了?表哥和舅舅们哪能轻饶我?” 姜如倾语咽:“知道就知道,你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阿爹,他们还能活剥了你不成?” 裴文萧笑了笑:“原谅我写和离书了?” 姜如倾早已不气这事了,她本来是想因这封和离书小小惩戒他,让他来找她,但现下看到他的腿伤,心中已是懊悔莫及。 如果当初她没来羌州,而是回了晋阳,他也不用这样风尘仆仆的赶路,腿伤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靖之,对不起,”她抬眸凝视,“我应该给你去封书信的,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夜色深深,灯火明焰。 裴文萧见她的羽睫上挂着泪珠,浮动的莹光在他的瞳眸里隐隐跳跃,人见人怜,才一个月不见,她的姣靥更长开了些,明媚得惊心动魄。 他缓缓靠近,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惹得她墨睫轻颤。 裴文萧喉结微滚,与她额间相抵,声色低惑:“想我没?” 姜如倾还没从上个话锋中回转,愣神之际,刚想开口已是来不及,他冰凉的薄唇贴了上来,轻捻着她的唇瓣。 终于,不再是梦了。 她的甜香,在他的唇齿间辗转,而他的修指也越发得没规矩,薄氅已褪,流连于她的耳颈玉肌间,呼吸渐促。 裙衫褪去后是欺霜赛雪的肤,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勾住了他的后颈。 少顷,从她的喉间吟出一声低唔,他才回了理智,想起温伯警示的三个月……果然一碰上她,他就会不管不顾地失了魂。 裴文萧的手搭上了她的小腹,那里有个正在跳动的小生命,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 他俯身倾听,“会闹你么?” 姜如倾拢了拢衣衫,轻笑道:“傻样,现在哪有感觉啊,胎动得五个月的时候呢。” “哦,”裴文萧轻柔摩挲,又对着她的肚子低喃道,“小宝,对你娘亲好些,出来后阿爹给你编小辫,扎风筝,做花灯。”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孩?” 裴文萧抬眼含笑:“我希望是,像你。” 她看他轻伏在她的腹上,心底温情肆意滋生。 “咚咚”有敲门声传来,但已深夜,还会有谁来?姜如倾以为是自己听错,转脸一看,裴文萧已迅速穿衣,神色警惕地盯着房门。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10节 “咚咚”,再次门响。 一道清越声线响起,“表妹?” 第112章 、下聘 深夜来会见表妹? 裴文箫的眼眉一挑, 带着戏谑的审视,好整以暇地看向姜如倾。 姜如倾拿云雀团扇往他头上轻轻一拍,想什么呢? 她清了清嗓子, 冲外说道:“大表哥有什么急事么?我已经睡下了。” 吴念隔着窗纸,看着灯火通明的室内, 轻笑道:“是么?和野猫一起歇下的?” 姜如倾面色一变, 看来表哥知道裴文箫在这里了, 她偏了偏脑袋, 唇语问道:怎么办。 裴文箫抿了抿嘴角,轻捏她粉润的脸蛋, 低语回道:“我来。” 他的背脊挺直,他在努力让自己昂然挺立着, 但走得有些急,脚步一碎,就可以显而易见看出一瘸一拐了。 姜如倾的眸光微闪, 他以前迈步都是大步流星,带着意气风发的豪迈,姿态干脆利落, 可现在才走这么几步,就已显疲态。 她可以想象他云淡风轻下的牙关咬得有多紧。 他为了早日见到她,竟将自己作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她的心空空落落又满满当当。 在开门之际,姜如倾上前,握住他的手, 眼眸流转:“一起。” 大表哥一垂眸就看到了十指紧扣的两人, 轻咳了声, 挪开了眼。 裴文箫颔首示礼:“大表哥。” 吴念斜睨了他一眼, “三书六礼都没下,就敢和我攀亲?” 姜如倾在旁眼眸一转,大表哥这是接受靖之了?都给他提醒得下聘了,她含笑晏晏地看着表哥。 吴念哪能忽视这么璨若星辰的笑意,指了指他们交握的手指,对她说道:“为了我的小外甥安危,你现在的身体只能止步于此,听到没?” 又转向裴文箫:“你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记下了?” 裴文箫点头笑道:“表哥教训得是。” 姜如倾这才反应过来,大表哥这是在提醒他们要戒除房事,她的脸不禁一红,哪还有他提醒啊…… 不过,表哥怎么会知道裴文箫的身体状况,还在思索,她就见他已经跨步进来,刚刚他在暗影处没看清,这才发现他竟是背着药箱过来的。 “裴文箫,还不快躺下,让我看看你的腿。”吴念已经打开药箱,将一个个红瓷绿瓶拿出,看向他说道,“我总不能让个瘸子和我表妹过一辈子吧。” 姜如倾心头一暖,附和道:“靖之,别看大表哥才年方十七,但他可是老中医了,五岁跟着他师父上山采药,天赋异禀,师父仙鹤后,这羌州邻里百姓有个疑难杂症都是找他看的。” 裴文箫一听,也不再扭捏,大方躺下说道:“那就有劳表哥了。” 箱奁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姜如倾拿起一看,什么十宝散,金创药,龙骨粉,牛犀角膏……都是止血和治愈跌打骨折的上等良药,看来表哥是有备而来。 烛火亮堂,更照得裴文箫的腿伤骇人可怖。 吴念轻啧了声,“我在令舞节上就看你的腿不对劲,竟比我想象中伤得还要重,你这腿再不治就别想要了。” 姜如倾的眼眶酸胀,“表哥可有把握治好?” 吴念在小刀撒上清酒,又用烛火炙烤,没回答她,而是看向裴文箫:“我看有些地方已经化脓,要将这些腐肉剔除,疼就喊出来。” 裴文箫点了点头,面色还是清风明月。 姜如倾跪坐在榻边,就看到表哥在裴文箫的腿上大刀阔斧,狠绝地挑破脓疱,剜下已经溃烂的腐肉。 她不忍再看,抬眸看着裴文箫,他脖颈的青筋暴起,唇色发白,可纵使这样,他都没吭一声。 姜如倾全身发颤,拿着巾帕擦着他额间不断冒出的汗,裴文箫抬袖抹了抹她的眼角,苍白无力地笑道:“我没事,那些肉都是死的,不疼。” 但他嘴唇却明明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姜如倾只觉心肉一疼,她将巾帕盖住他的脸,眼泪簌簌落下。 他却在她的帕下轻笑:“倾倾,你这是在掩耳盗铃啊,不会这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哭吧?” 吴念抬首看了裴文箫一眼,还真是有血性,剜肉乃是痛心切骨之疼,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不把房顶喊翻的,可此人竟闭口不提疼的事,还能腾出心思来开玩笑逗表妹,倒是个真男人。 足足剜下一大碗腐肉才处理好,恰在这时,五表哥从窗下走过,笑着说道:“表妹,我想起你还没关窗,你那前夫不是让你记得关窗嘛,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到一蒙着面的男子躺在床上,而大哥手中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表妹正坐在榻边双眸泫泪,他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跨入房内:“吴念!你在干什么!” 那榻上的男子穿着的月白澜衫上皆是血迹,他一把夺过吴念手中的刀,扔在地上,捂住胸口,“吴念,你竟然杀了妹夫!我都还没和他切磋武艺呢,你竟然就这样杀了他!” 他在看过姜如倾写的手札后,早已对裴文箫钦佩不已,他每天睡前都要偷偷拿出来翻读。不及弱冠,一人独闯万人敌营,这是怎样的气魄!不仅能武,还有头脑,步步为营扶持小王爷上位。 他还沉浸在这样一个济世之才是他妹夫的喜悦中,竟然被大哥杀了! 他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吴念,亏你还是个大夫呢,简直不是人!不是说好只给妹夫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嘛,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残忍?” 裴文箫一时窘迫,这覆在脸上的巾帕盖着也不是,拿下来也不是。 姜如倾怔了会,走过去蹲下拍了拍五表哥的肩,“五表哥,你先别哭,大表哥他……” 五表哥一把抱住她,涕泗横飞:“小小七,刚刚我没走的话,就可以帮你一起保护裴大人了!是表哥不好!你想哭就和我一起哭出来!” 姜如倾想推开他,但他毕竟从武,臂膀如同铁箍,极有力量,一时推不开。 裴文箫拿下巾帕,撑着手臂坐起,看着地上的两人,面无表情道:“见过五表哥。” 五表哥怔愣,姜如倾趁这间隙从他怀中钻出。 “妹夫,你……你没死?”他抹了抹眼泪,爬向榻边抬眸看他,虽面色灰白了些,但漆眸黑亮,死人哪有这么璀璨的瞳眸。 五表哥揽过他的肩,欣喜万分:“太好了妹夫,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姜如倾失语,原来五表哥的喜好是拥抱。 “某人连大哥都不叫了,一口一个吴念,”大表哥捡起地上的短匕,叹气道,“我这身份地位还没一个初次见面的妹夫高。” 这六个少爷虽是一样大,但为了区分,就按照房室大小来论资排辈,所以吴念一直就被其他五个称为大哥。 姜如倾解释道:“五哥,大哥是在帮靖之清理伤口。” 五表哥这才松开了裴文箫,擦了眼泪,起身朝吴念走去,“大哥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吴念已收拾好药箱,没再看他,冲裴文箫说道:“这两天尽量别翻身睡,小心伤口。” 裴文箫点头道谢:“有劳大哥了,妹夫记下了。”说着就要起身相送。 吴念敛眸,“你别动,今晚就在这歇下吧,明日一早从后门走,别被叔伯看见了。” 又转向姜如倾,意有所指:“只要别做过分的事,他的腿过两月就没大碍了。” 姜如倾颔首,面红耳赤,怎么又来提醒一次…… 五表哥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语,只是想不到最是墨守成规的大哥也被裴文箫拿下了,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妹夫还是有魅力啊。” 吴念背起药箱,懒得理他,抬步就往外走去。 却见五表哥一个冲步,挂在他的身上,嬉皮笑脸道:“大哥别气我了,明日五弟陪你上山采草药去啊……” 声色渐行渐远。 裴文箫倚在迎枕上失笑。 姜如倾阖上房门,看了他一眼,“笑什么?” “你这几个哥哥蛮有意思的。” 姜如倾坐下,看着他失笑。 “你笑什么?” “我在想五哥的话,裴大人果真是有好大的魅力,这一个个哥哥都还未曾正式见面呢,都被你折服了。”姜如倾眼眸如盈盈春水,“你都不知道,在你没来之前,他们可是一个个都扬言要打断你的腿,誓死不让你入吴家的门呢。” 裴文箫自嘲:“不用他们打,自己就断了。” 姜如倾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娇嗔道:“别胡说,大哥都说了两个月就好了。” 裴文箫伸出手背递到她的软唇下。 “怎么?” “疼,娘子吹吹。” 姜如倾瞥了他一眼,她才不信呢,刚刚剜肉剔骨他都一声没喊疼,她这拍蚊蝇的力道轻掸下就疼? 可她还是捧过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幽幽的灯烛下笑着,吹着,呼着…… 这一夜被衾里全是裴文箫的体温,有些烫灼,在她的心尖燃起一地迷离的墨烟,直上青天告知众神,小仙女把她的郎君找回来了。 酣然入梦,一枕黑甜。 待第二日天光浮动,晨晖倾洒,姜如倾闭着眼摸了摸身侧,发觉已是空空如也。 她一惊坐起身,环看四周,早已没有裴文箫的痕迹,不会昨晚的真是一场梦吧? 但身上只剩下一件抱腹明显在提醒不是梦,总不至于是她自己脱成这样的吧…… 知春听到动静进入房内,放下铜镜笑道:“小姐醒了啊,姑爷一早就进府来下礼书了,那一筐筐箱笼里装得是绫罗绸缎,翠玉明珠,足足有一百二十担呢。” 饶是她在吴家见惯了好东西,也对这么大手笔的聘礼咋舌了番。 姜如倾一听,忙急着下榻梳洗:“怎么没叫醒我?”她没想到他还真是按照三书六礼的规格来迎娶她。 “这是姑爷和老夫人的意思呢,说是您现在有孕,得好好歇着,睡到自然醒是最好的。” 可哪有人家来下聘,自己还睡着的道理,虽然是二婚,哦不,算上上一世,已是三婚,但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没有人赐婚,少了盲婚哑嫁,多了嫁娶自由。 姜如倾对着螺钿八角铜镜,执手黛眉,想到既按照三书六礼,那必是有说亲人,问道:“知春,这上门的说亲人是谁啊?” 知春站在她身后绾发,在她发间拈起一支碧翠莲花玉簪,摇了摇头:“奴哪能看着啊,几位少爷们全簇拥进去了,只看到一担担的珠宝玉石鱼贯往里抬,听闻说亲人是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呢。” 姜如倾点了点头,说亲人就是走个形式,她倒也没多想,而是想到了另一桩事,他在和离书上写着“毕生衣粮,全献倾倾”,那他的钱财不都在她这里才对么?他哪来这么多银两下聘? 她瞳眸一缩,扑粉的柔指一顿,裴文箫莫不是还藏私房钱?! 作者有话说: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11节 哥哥在。 裴大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我不疼。 哥哥一走。 裴大人可怜巴巴:老婆吹吹。 第113章 、迎亲 旭日东升, 云蒸霞蔚。 姜如倾身着一袭珊瑚粉白留仙裙裾,发间插碧翠莲花玉簪,莲步轻缓走过长廊, 在正院前驻停,看着那担担的绫罗珠宝摆在庭内, 微微出神。 难怪一向稳重的知春在说起聘礼的时候, 都面露艳羡, 这竟比之前去齐国下聘的时候还要隆重, 确实太多了些。 “阿姜,我可以参加你的成亲礼么?” 姜如倾回头, 就见阿青牵着小阿梨的手走过来了,另一只手提着行囊。 姜如倾诧异:“阿青, 你们这就要走了么?” 阿青颔首:“在府上叨扰太久了,该走了,本想和老夫人告个别, 但好像不是时候,那就拜托姜公主帮忙转述吧。” 他笑起来还是明媚阳光,眉梢处带着凌云少年意气, 只是不再随阿梨一起叫她阿姜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天悬地隔,他知道即使没有裴文箫, 自己也是配不上她的。 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赶路,但从天池到羌州的这十天,在羌州的这一个月, 却是他这么多年来赶的最畅意浪漫的一段路程。 他第一次有想停步的冲动, 他可耻地纵容自己留在她身边, 能多一刻也好, 他本来可以。 但裴文箫来了。 她昨晚看向那人的眼神,眸底皆是星月交辉,是他从未见过的碧海青天。 他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谢谢你。”阿青喉间哽咽,这一别山重水远,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拿出了个长锦盒塞进姜如倾的手中,“无以相赠,唯有此物。” 话毕就要牵着阿梨离去。 姜如倾看着手中的锦盒,皱眉叫住他:“阿青,我希望你和阿梨留下,阿梨已经五岁了,到了识字的年纪了,读书明理,以她的聪慧定能有所作为,你还可以帮着三舅打理铺子,舅舅们都说你很能干。” 阿梨也抬眸,葡萄状的杏眼亮闪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倾倾说得没错,阿青留下吧。” 老夫人拄着拐杖从正院走了出来,朝小阿梨笑着招了招手,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已将阿梨当成了自己的重孙女来看待了。 阿梨飞奔进老夫人的怀里,吴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心都化了,抬首说道:“阿青,我想收阿梨为干重孙女,你可同意?” 阿青愣了愣,“老夫人,我们地位低下,这哪高攀得起……” 三舅在一旁打断,恼道:“阿青这说得什么话,你在这些日子里,我们早已将你归为一家人看待了,何况你还救了小小七一命,光是冲这份恩情,你也是我们吴府的座上宾。” 大家左一言右一言,劝得阿青都不好意思了,这才点头,众人欢呼。 姜如倾的心这才放下,左看右看,哥哥和舅舅们都在这,但却不见裴文箫踪迹。 她对离她最近的五表哥低声问道:“五哥,你妹夫呢?” 三表哥在一侧听到,一脸揶揄道:“哦,你那裴大人啊,被我爹他们毒打了一顿,现在关进小黑屋了,你都没看见,那么清风明月的一人脸都红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话都说不出来,真解气啊。” 姜如倾一听,想到几个舅舅在看到放妻书时的难看面色,撸袖干架的气势,没准还真能干出这事,心下一急,忙往内院跑去。 “小小七,你慢点跑,别摔了。” 三表哥没想到她这么着急,竟不顾腹中的他的小外甥,跑得这么急,慌忙跟上拽过她的衣领,“打都打了,你跑得再快也于事无补,何况你知道小黑屋在哪么?” 姜如倾眼泪直打转,边由三表哥领着路,边啜泣:“三哥,你不知道昨晚他才被剜肉剔骨,站也站不稳,舅舅们每人出一拳他就倒了,他肯定不会还手,多痛都忍着,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真打他呢……” 三哥听着这颠三倒四的控诉,不由失笑:“小小七,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们可是在帮你出恶气。” 姜如倾抹着眼泪:“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今天是来下聘定亲的,怎么着也不该在今日打他吧。” “阖着我们揍人还得选个良辰吉日是吧?小小七,你的胳膊肘拐得太往外了。” …… 两人打着嘴仗,没一会就来到了正院的后头,楸木参天,枝上鸟儿叽喳,风中荡漾着檐下的风铃,余音袅袅。 三哥抬了抬下巴,含笑道:“这是吴氏祠堂,他在里头,进去找他吧。” 他们竟然在列祖列宗面前打他? 姜如倾斥了表哥一眼,这人怎么还在这里幸灾乐祸,眼眶发酸,心里如潮水汹涌阵阵发胀,不再看他,大步往里走去。 供台上香烛旺炽。 姜如倾没看到裴大人的身影,轻唤着:“靖之,靖之。” 无人响应,难道真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咬了咬唇,哽咽呼道:“靖之,你出个声,我来找你了。” “在这呢,在这呢。”一道熟悉的女声从祠堂内室传来。 姜如倾怔怔,这声音…… 一着金银线缀织锦凤雀裙衫的女子走了出来,举止高雅雍容,已有了国母的作风,笑脸艳艳:“怎么,一月余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姜如倾扑上去:“表姐!” 竟是俊书来做了说亲人!那想必那一担担的迎亲礼也是她带来的。 “靖之呢?他怎么样了?”她来不及寒暄,满心思扑在裴文箫的伤势上。 白俊书指了指内室:“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如倾推门而进,轻纱帷帐层层叠叠,她抬眸望去。 在帷帐之后,束束金光从雕花直棂窗内倾洒而下,落在那坐在案桌前执笔的男子身上,如洒了层金箔,着一袭檀红底销金云纹团花直缀,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他很少穿红色,今日应是特意如此穿着,她本来以为六位哥哥长得已是极好的了,但恐怕站在他身边,都得黯然失色。 裴文箫抬头看着她,对她一笑,姜如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他的脸确实如表哥所说那般极红。 她边走向他,边关切问道:“可是受了内伤?” 俊书从她身后走来,笑道:“你现在问他什么,恐怕他都说不出话,你那几个舅舅还真是有招……” 原来舅舅们并未打他,而是细细盘问了他一番之后,发现这人没有任何弱点,唯饮食清淡,便想了个狠招,让他吃下一盆红得发紫的辣椒,说是吃完它,就将亲事定下吧。 这对于会吃辣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难事,但对于裴文箫而言,确实是酷刑了,他从小到大可是一点辣都不沾。 “……吃到一半的时候,你家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拿着拐杖打了你那六个舅舅,舅舅们都求饶说停,”白俊书笑道,“可你也知道靖之这人有多倔,答应了就做到底,那可是石柱红,奇辣无比,他倒是不眨眼地整整一盆全吃光了。” 姜如倾看着他面庞红得滴血,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 裴文箫说不出话,只能对她挑了挑眉,唇角一勾,很是得意,眉目间是难得的孩子气。 姜如倾被他的神情逗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写了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大面的宣纸,不禁问道:“这是在写什么?” 她拾起细看,“与倾倾结缘,乃是靖之大幸,成婚后,吾定当与倾倾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以下是守妻百则……” 她越看脸越红,双颊起了一团红晕,这写得也太细了,竟还包括诞下孩子后,为父者起夜哄睡等等,凡是想到的,他倒是都写到了。 俊书在一旁笑道:“这也是你那六个舅舅们想出来了,还让我这个说亲人在这盯着写,说是要一式两份,你一份,他们那里也得留一份。” 姜如倾哭笑不得,这些舅舅们都在弥补当年对母妃远嫁的遗憾,替母妃好好爱她。 鉴于裴文箫的出色表现,俘获了上至吴老夫人,下至小阿梨的心,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在腊月二十八,姜如倾的生辰。 本就是年关,这又来了喜事,吴府上下都忙活得热火朝天。 唯姜如倾闲着,她每日只需抬抬胳膊动动腿,等着人上门量尺裁衣,选簪配香。而裴文箫在羌州置办了一处婚宅,就在吴府对面,这样大婚当日倾倾可以不用太早起,多睡会。 他除了要修葺家宅外,还要处理冯涔每天八百里加急的朝中大小事。 裴文箫看着信纸,轻嗤道:“皇上最近怎么这么啰嗦,连工部尚书的孙女百日宴都要来问送什么礼好。” “这是在没话找话吧,”姜如倾笑着说道“涔涔还真是个经纶济世之才,这短短时间内就将朝事处理妥当了,不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暗戳戳地催着表姐回去呢。” 俊书自从当了说亲人后就在吴府住下了,她实在太喜欢这个大家族的氛围,剥着花生摇头道:“我等你们成完婚……不是,等过完年回去吧。” “要不让涔涔也一起来过年吧?不然他一个人怪凄惨的。” 裴文箫拉着她起来走走:“皇上得陪众臣吃年宴,裳年货,离不了宫。” “当皇上也挺可怜。” …… 就在每日一怜皇帝当中,日子走到了大婚的前夕。 今夜吴府灯火通明,鲜花喜帐或摆或挂,窗上挂满喜字,檐下高悬宫灯,亮如白昼,直到天明的前一刻,姜如倾才被叫起。 她被人服侍着洗花瓣浴。 她摸着小腹,刚过四个月,微微隆起,但她身材纤细,从衣衫外头看,完全看不出来,但裴文箫还是怕礼服会勒着她,亲自修改了好几版,连绣娘都直说没遇到过这么细心的新郎,在十天前方才最终定下。 姜如倾刚穿上朱红里衣,就听外头一声:“赞礼官来了。” 俊书笑着步入。 她不仅在之前担着他们的说亲人,现下又当起了赞礼官,她笑说靖之夫妇可真是会节省婚费,就薅着她一人使唤,一人掰着两人用。虽是开着玩笑,但她做起事来却认真至极,这连日来都在准备赞词。 姜如倾和绞面的嬷嬷对坐着,听着俊书在一旁说着吉祥话:“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门澜喜气郁葱葱,从此三人心似一人心……” 她眼眶有些泛湿,听着这些恭祝道贺之词,这才有了真正出嫁的真实感,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经历过这些繁复的俗礼。 但这种真实却让她感动,它让这一天变得和其他的日子截然不同,能让她日后想起也充满了热忱。 她能永远记得这一世十七岁的生辰是在众人的祝福中过的。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廊下嘻哈欢笑声不断。 她就是坐在屋内,都能听到三表哥的动静:“大哥说了,裴文箫的腿伤已好全,今日可不能轻饶了他。” 四表哥应道:“这是自然。我们六个哥哥算上阿青,就是七大金刚,就在表妹门口拦着,今天不撂倒裴大人就不走了。”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12节 姜如倾听着他们的咋呼,心一急,从窗下伸出脑袋,掀起挡在面上的珠翠,瞪着他们道:“哥哥们,你们别太欺负人了。” 她还记得上回裴文箫吃了辣椒,足足过了七天才能哑着嗓子开口,她心疼得不行。 大表哥笑道:“这还没把新郎怎么着呢,新娘子就开始护短了,三弟你说怎么着?” 三表哥鬼主意多,唇角一翘,慢条斯理道:“这好办,表妹说我们一句,我们回头就要新郎一份红封,嘿,就靠裴大人发家致富了。” 众人皆乐,笑成一团。 屋外爆竹声响,是裴大人来迎亲了。 作者有话说: 涔涔:想我老婆了,不知道她在干嘛,有没有想我。 俊书:没空想你,忙着看别人成亲呢,勿cue. 感慨一句,有哥哥们真好啊。 第114章 、大婚(完结) 锣鼓喧天, 鞭炮礼炮,密集得由远及近。 姜如倾就见一抹长身玉立的红袍从廊下信步走来。 还未细看,几个哥哥一把就将她的脑袋塞了回去, 阖上了窗,俊书笑着给她覆上了红绸盖头, 周身只剩下了稠密的红。 一踏串脚步声将近, 有哥哥们的, 舅舅们的, 观礼的客人们……可姜如倾却能从这么多的脚步声中准确地找到他的,沉稳从容中还带点平日里少见的急迫。 那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她在盖头下不禁莞尔一笑。 她听到那道沉缓的声线从门外传来:“哥哥们站累了吧,这是小小薄礼, 感念哥哥们的辛苦。” 声色带笑,都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的面庞定是温和的。 六表哥笑说着:“妹夫大手笔,这红封给的都可以去买宅子了, 我先为财投降。” 三表哥敲了敲窗:“小小七,这可是裴大人主动给的啊,哥哥们可没为难他, 嫁过去后发现家底空了,可别赖我们。” 众人抚掌大笑。 姜如倾也忍不住笑意,她敲窗回击:“好啊, 到时候我就带着裴大人去三哥家蹭吃蹭喝,赖着不走了。” 没听到三哥回复,反倒是那贯脚步声走至窗下, 温声道:“倾倾, 该改口了。” 幸好盖着红绸盖头, 没人发现她的双颊发烫, 竟比外面满目的喜气还要红上几分。 她轻声柔语道:“夫君。” “啧啧,”三表哥笑道,“大伙瞧见没?敢情我们这一个个都是摆设,在哥哥们面前秀起恩爱来了。大哥,你说妹夫是不是在讽刺我们没娶亲?” 吴念点头笑着应和:“这断然不能轻饶了,来,上酒阵。” 酒味四溢,从窗的缝隙中浮进,外头起了一阵阵的叫好声。 屋内的丫鬟们也纷纷打开门趴看外面的光景,叽叽喳喳地说着。 “本来以为咱们家的六位少爷已是倜傥俊朗,这看过姑爷,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谁说不是呢,看看姑爷挽袖拿着酒碗都像极了画中人。” “哎呦,平日里看姑爷不苟言笑的,今日看来,倒像是个好欺负的了,瞧瞧被这几个爷灌成什么样子了,还在那里乐着呢。” “这看出姑爷是高兴坏了。” …… 姜如倾坐在凳上,抿唇笑了笑,知道这几个哥哥今日是不肯放过裴大人了,就索性由着他们闹去。 “看!孔明灯!”小阿梨在外头一声稚呼,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去。 谁也没在大婚典礼上看到过漫天的孔明灯,街上的家家户户都出门看了,连本躲在门后的仆从们都不由自主地打开房门,走在廊下抬头望去。 姜如倾只听得惊呼一声盖过一声,她的心被抓心挠肝,也想起身看看,可头上顶着红盖头,是不能随意起身走动的。 “哇,那孔明灯上还写着字呢。” “百年好合,鸾凤和鸣……” 姜如倾垂眸看到边上的桃红绣牡丹锦鞋,推了推身侧的俊书,“表姐,你也去看热闹去。” 俊书笑言道:“我就爱看新娘子,正好在这守着你。” 她这盖着盖头,她看哪门子新娘子,姜如倾握过俊书的手,知道她是怕自己独自坐在这里孤单,特意留下陪她。 一阵行步如飞的踢踏声从屋外大步迈进,这扯得步子过快,姜如倾都不敢确定是不是熟悉的。 直到那双玄色镶金线筒靴出现在她的眸底,还有那抹衣摆的正红。 “倾倾,我带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裴文箫就掀了她的红盖头,丢给俊书, 将她一把拦腰抱起。 姜如倾只觉四处的光线都涌了过来,眼前一亮,轻呼了声,满鬓的珠翠轻晃,她被他稳稳地抱着往外走。 她望向他,面色红彤彤,应是喝得不少,那深邃的桃花眼眸平添里几丝多情的韵味,一身喜服更衬得他挺拔欣长。 他为她两度穿上喜袍,他也是她两世的夫君。 外头的表哥们从天上的孔明灯回过神来,看向他们,笑道:“妹夫好计谋,是哥哥们输了啊。” 裴文箫抱得美人归,唇角一勾:“裴某的雕虫小技让哥哥们见笑了,品山,红封。” 哥哥们摸着比之更厚的红封,自是笑得乐不可支。 裴文箫冲姜如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空中——天清气朗,一只只孔明灯仿若白日里的星,如梦似幻地飘向空中,带着灯上的祝福飘向远方。 天灯三千,所愿皆成真。 “那支灯上密密麻麻写着的是什么?”姜如倾指了指天空。 裴文箫在她耳边低语:“守妻百则。” 他的语气明明还算正常,却还是让姜如倾心跳如鼓,她想到了他写得守妻百则里的点点细节,就这样被带上了天,给神明们查看,不禁面红耳赤。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裴文箫笑道:“自是有高人支的招。” 姜如倾猜到他应是想不到这些的,他的智囊团无非就是冯涔,想涔涔每日不仅要处理庙堂之事,还得替裴大人出谋划策,不禁觉得好笑。 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的孔明灯,他也就这般凝视着自己的新娘,双瞳剪水,傅粉施朱,眉心点着花钿,精致又妖娆。 美得勾魂摄魄。 待姜如倾看到那些孔明灯远去,方留神四下的喧嚣已褪去,众人的目光皆在她和裴文箫身上,目光中无不是欣羡,这郎才女貌让人简直挪不开眼。 姜如倾羞涩,忙用红袖挡着面容,裴文箫轻笑,抱着她大步往外走去,向老夫人行礼后,都不用上花轿,一路抱回了对面的婚宅喜屋内。 “若觉得乏了,就先睡,”裴文箫将她安置在雕花卧榻上,敛眉柔声道,“我很快回来。” 姜如倾笑着点点头,她刚刚一路看到马副将和骁骑营的将士们都来了,知道外头那么多的一帮人,还等着他应付呢,定是早不了。 “去吧,我陪着倾倾。”俊书在一旁说道。 裴文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一步三回头方走了出去。 虽起得早,姜如倾倒没觉得困乏,反倒觉得乐在其中,“如果冯涔也在就好了。” 俊书的眸光一黯,笑道:“他这么忙……即便想来,那帮老臣也不肯放他走的。” 姜如倾说道:“我听靖之也有想回去帮他的意思,明里暗里问过我几次。” 她知道裴大人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他虽然可以为她妥协安逸于一隅之地,但他的才识应当造福更多百姓,她牵着俊书的手:“等过了年,我们一同回晋阳。” 他们在羌州也呆了快三个多月,回去后,那笔记上令人脸红心跳的话应当没人记得了吧…… 正想着,就听到清丽的声音在屋外喊着:“主子!” 女子一路小跑进来,抱住了姜如倾,泪眼婆娑:“主子,你怎么撇下我就自己走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个月过得有多提心吊胆。” 是芳沁! 姜如倾一看到她,眼眶瞬时酸胀:“我不是给你去过信么?我一切都好着呢。” 芳沁见她眸底红了,忙止了声:“今儿个主子大喜,我们都不能哭。” 姜如倾抹了抹眼泪,问道:“你自己来的么?” 芳沁摇头:“舟府的人都来了,是皇上带我们来的。” 姜如倾一怔,看向俊书,“涔涔也来了?” 芳沁颔首,莹润的眸中又爬上了笑意:“刚刚那些孔明灯还是皇上领着我们一起去放的呢,现在又在外头帮姑爷挡酒。主子,你都不知道,皇上一路骂骂咧咧,说是什么又是让我放天灯,又是让我陪酒,这一趟来得真不值,可乐坏我们了。” 原来这高人不仅支招,还得实施。 芳沁模仿得有趣,姜如倾都能想到冯涔那副直眉瞪眼又没有办法的样子,也被逗得直乐。 俊书坐不住了,起身笑说道:“我去看看这和一样被差使来去的不值钱人如何了。” 姜如倾和芳沁听闻,笑得直不起腰。 两人又开怀地说了会话,姜如倾这才感觉身体乏了,芳沁服侍她宽衣睡下,这一睡倒是睡沉了,醒来时只觉屋内的光都暗了下来,只有大红喜烛在热烈地燃着。 她伸了伸胳膊,听到了身侧的低笑。 “裴夫人睡足了?” 她偏头看他,刚睡醒的眸色带着迟滞的迷糊,看他一身喜服,方才回神,这是大婚日呢。 她忙起了身,寻屐下榻,急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裴文箫按住了她的腿,“我来。” 他早已在桌上备好两小酒杯,将装着清水的一杯递给她,和她交杯喝下。 笑道:“夫人,夫君这一世的表现应当不会被投枯井了吧?” 这对话太过熟悉,姜如倾想到了前世的洞房花烛夜,她将他迷晕后,看他一动不动,就学着他的语气说着——“想不想起来,看你表现,后面的枯井总是闲着的。” 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 第113节 这人当时竟然没被迷晕! 姜如倾怔愣,“也就是说后来我拿刀划你的手指,在喜帕上留下的是你的血迹,你也是醒着的?” 裴文箫含笑颔首,漆眸闪闪。 “那你怎么任由我做这些?”她觉得以他前世的性子,不会纵容她做这些。 他将酒杯放在一侧,抱着她,“我当时就想看看这个小姑娘能大胆到什么地步。” 红烛跳荡。 他的修指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她的胭红衣带,里面的抱腹紧贴她的玉肌,他的目光也发起了烫,“后来,我觉得她来做镇国公夫人也很不错。” 里衣尽褪,闯入眼底的是莹白玉润的肤和冶艳撩人的抱腹。 裴文箫抚上她的小腹,掌间已如烙铁般滚烫,“再后来,我想我爱上了她。” 他抬眸道:“倾倾,我的一生仿佛是从我爱你才开始。” 他的瞳仁深情似海,这样腻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真诚无比。 他俯下身,隔着衣衫亲吻着她的小腹,柔声道:“她好像长大了。” 姜如倾摸着他的墨发,笑应着:“你天天那么喂我,四个多月了,该长长了。” 他的修指又往上游弋,揉捻抱腹上的隆起,触得她后背滚过阵阵酥.麻,听着他笑说着:“它好像也长大了。” 姜如倾面色一红,从颈侧漫到耳垂,是醉人的红。 裴文箫将她轻轻放躺,青丝铺满半席,语气中布满情思:“倾倾,大表哥给了我一本书……” “嗯,什么书?” 他的气息在加重,酒意,醉意,都席卷而来,哑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姜如倾眼皮跳了跳,轻声嘟囔,“表哥怎么会给你这么不正经的书?” “这是医书。”裴文箫笑道,“表哥也是出于你的安危着想,我看写得很是细致,可以试试,不会伤到宝。” 他的声色低惑,带着今日的喜气迷醉,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带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姜如倾轻笑,他看得倒也很细致。 红烛被扑灭。 这漫漫长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的雪花轻扬飘洒,落在婚宅内的梅花树上,枝丫上的花骨朵风姿绰约,被雪花徐徐吹开,甜香四散,浓郁芬芳。 姜如倾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飘荡,她仿若变成了白日里的孔明灯,随着风飘过山川,荡过林海,落在一缕雪凇冷香的迷烟里。 神思混沌,一夜风雪,一夜昏天黑地。 翌日,待姜如倾醒后,裴文箫手中拿着羊脂白玉扇和一个漆黑宝盒,从外头走进来。 “这是皇上今早临走前给你的,说是成亲礼。” 屋里烧着暖炉,姜如倾拢了件薄氅下榻,“这不会是太上皇留在凌烟阁里的宝盒吧?” 裴文箫晃了晃:“看样子是的。” 且羊脂白玉扇的扇柄形状和宝盒的锁扣能对上,姜如倾心中一紧:“不是传说太上皇在里面放了传位诏书么?冯涔这是想干嘛?当了没几天皇上当腻了,想让你上位?” 裴文箫沉思不语,两人对坐着,看了这个宝盒好半天。 姜如倾终于忍不住:“夫君,我好奇。” 是啊,谁不好奇呢,先帝为它灭了整个宁王府,靖安侯爷为了它苦心经营数十年,白束为了它丧了命,但里面到底装了何物,谁也不知道。 裴文箫将扇子给她,“打开吧。” 她拿过玉扇,往宝盒上一卡,稍一旋转,“啪嗒”一声,机关已解。 姜如倾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裴文箫,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掀开盖子。 里面静躺着一本书,书的颜色太过熟悉,是宝蓝色,这不就是她的笔记手札么?! 这个冯涔! 她从宝盒中拿出,几张信笺徐徐落在地面,裴文箫拾起,姜如倾凑过去看—— “倾倾,走得急,没见上面,那就见字如晤。 “让我猜猜你看到宝盒的反应,在心里骂我了吧。嘿,要怪就怪你家裴大人,说好请我来参加大婚,好家伙,饭没吃几口,全做苦力了。不过这一趟倒是和你那几个哥哥意气相投,且我看他们有治国□□之才,我已说服他们人明年来魏国参加科举,至于裴大人,过完年就该来上值了,他欠我的一百二十担聘礼还得还呢……” 这信洋洋洒洒写了几页,不过全篇都没有用朕,而是用的是“我”,他还是那个和姜如倾喜笑打闹的冯涔啊。信的最后,他写道——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宝盒里原本装着什么,靖安侯斗了一辈子或许也想不到这宝盒里空空如也,所以人生也如这个盒子一样,来空空,去空空,得失随缘,自在人心。好了不多说了,最后提醒一句,我已印刷了一本你的笔记,你和靖之若不来晋阳,就将你的笔记印拓千百本,放在万悦城出售,全国传颂你俩缠绵悱恻的故事。” “我已经知道你和靖之是重生的了,羡煞我也。所以我给这本笔记取了个名《重生后带着嫁妆跑路了》,你们若有更好的,当面详谈。就说到这里吧,不免俗套地恭祝你们鸿案相庄,白首不渝。” 姜如倾看得眼眶泛湿,裴文箫握着她的手,俯身轻柔地吻着她的眼角。 屋外的雪停了,天还不是太亮。 姜如倾收起书信,忽然感觉腹中一紧, “动了。” 裴文箫一时没反应过来,忙起身将她扶住,紧张问道:“什么动了?是哪里不舒服……” 姜如倾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感觉到了么?” 裴文箫一愣,有轻微的震动从他掌间传来,带着新生命的喜悦漾入他的四肢百骸。 颤栗久久都无法平息。 一道光线穿破云层,从窗外倾洒斜照,地上倒映着男人低头垂眸,抚着女子的小腹,两人嘴角皆是勾勒着好看的弧线。 至此之后,他们鸿案相庄,白首不渝。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接下来会写几章番外,非常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支持和鼓励,谢谢大家的陪伴,我才能坚持下来,每次看到你们的评论留言,我都很感动,自己何德何能有这些可爱的小天使呀,好爱你们啊。 下本见~ 下本不出意外应该是在七月份开《嫁给纨绔世子爷(先婚后爱)》,希望大家收藏呀,文案如下: 双商在线美人女主x腹黑风流假纨绔男主 白川舟是京都人人皆知的纨绔世子爷,提笼逗雀,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可偏偏和永安侯府有上一辈定下的婚约。 作为最不受宠的养女楚引歌,就这样被塞进了花轿。 新婚当晚,两人心照不宣地各睡各的屋,金盏灯灭。 哪知一个时辰后,双双在莺歌燕舞的勾栏院相遇了。 两人面面相觑。 楚引歌看他左拥右抱:新婚之夜来逛青楼,世子爷的纨绔也真是超出我想象。 白川舟看她一身男装:新婚之夜来逛青楼,世子妃的喜好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 若是此事传出,侯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两人决定互相包庇。 在互相包庇的日子里,两人越走越近。 不知从何时开始,楚引歌发现白川舟青楼也不逛了,雀也不逗了,倒是一有空就闲赋在家,跟在她身边。 直到一日,只见白川舟将她圈锢在墙角,迷离的桃花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低笑说着:阿楚,你要不要和哥哥试试? 楚引歌:怎么……试试? 白川舟贴近耳畔低语:假戏真做。 - 白川舟长着一张玩世不恭,风流恣意的玉容,处事张扬,又野又狂,人人都道他是长安城第一纨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落魄纨绔底下是隐忍着怎样一条血路,他以为自己独身要在这漫长的夜路里走很久。 直到那个女子出现,言笑晏晏对他说:“试试就试试,你可别后悔。” 她的眸底有万千星辰,照亮了他满地的荒芜。 小剧场: 某日,日头高高挂起。 楚引歌:昨晚…… 白川舟:怎么?不负责? 楚引歌:我们…… 白川舟:很激烈。 楚引歌:我不会…… 白川舟:你很会。 楚引歌:那…… 白川舟:今晚继续。 阅读指南: 1.双c,1v1,甜文,先婚后爱,双向治愈 2.前期针锋相对,后期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