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劫》 1 第一章 武神初现(一)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灵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飞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这首描写泰山风光的《望岳》的确是脍炙人口,而最后的一句更是千古名句,广为传唱。泰山为五岳之首,风景雄奇壮丽,又因为这座名山供奉着东岳齐天圣帝和碧霞元君,所以每年前来泰山的游人如织、香客如云。而泰山脚下的泰安州也因此热闹非凡。 大明洪武十二年正月末的一个日子里,泰安城内刘员外府门前一早就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瞧那气势比过年还热闹。提起这位刘员外,那在武林中可是赫赫有名。十五年前,元朝国师用武学秘籍《玄天宝篆》为诱饵,暗地里摆下“千毒大阵”,困住了各大门派无数英雄好汉,妄图将中原武林人士一网打尽。刘四海率领数百家丁汇同少林、武当两派众高手冒死相救。刘四海精通阵法,各路英雄在他的协助下破了“千毒大阵”,可是他自己却不慎身中奇毒。虽然经名医精心救治,侥幸保住了性命,好好的一身武功倒是给废了。所以武林中人对刘四海莫不感念,每到逢年过节各大山门就派人前来到贺。今天是刘四海的五十大寿,天下各路英雄更是不约而同前来贺寿。只见门前出入者,莫不是背刀跨剑的纠纠武者,便是那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 时近午时,众宾客在刘府家丁的指引下纷纷入席。由于来的宾客太多,连刘府的庭院中也摆满了酒席。就在庭院东首一张不起眼的酒桌旁坐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布衣少年,在人群中望去倒似鹤立鸡群一般。他冲着身边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颇为俊秀的青年嚷嚷道:“大哥,我饿了!”那青年不由得眉头皱起,心知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顿时后悔不该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兄弟带出来。当下,青年只得向那高大少年低声道:“你再忍一会,等不了多久就开席了。” 高大少年却不听,对于他而言,肚子饿了就应该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至于吃饭之前有什么礼节,在酒筵之上应该怎样与别人打交道,就不是他应该顾及的事了。虽然他在刚上桌的时候听见身旁的两个人自我介绍一个姓郑,一个姓柳,不过这也与他无关,他只关心自己的肚皮。服从于胃部原始欲望的驱驶,他口中不住地嚷道:“可是我饿了,饿得受不了了!大哥!我们别在这里吃饭了,我们还是下馆子去!” 周围的人听见那高大少年的叫嚷,都把目光转了过来。那青年望了望四周,满眼见到的都是充满质质疑的目光,脸上微微透出羞惭之色。他向那个高大少年低声怒道:“你给我闭嘴!我叫你不要跟我出来,你偏来!下次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那高在少年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再敢看那青年一眼。 那青年身边的一位俊俏书生这时向那青年一拱手,道:“兄弟柳寒烟,请问贤昆仲高姓大名?”青年忙回礼,道:“小弟吴天远,这是我兄弟李越前。”说着便指了指身边那高大少年。 柳寒烟笑道:“呵呵,请问吴兄师承何派?一向在哪里发财?”吴天远淡淡道:“在下兄弟武功不成,不敢有辱先师之名。至于发财嘛,如果在下兄弟真有财发的话,也就不会到这里来蹭饭了。” 柳寒烟碰了一个软钉子,却也不生气,便与同桌其他人攀谈起来。倒是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人狠狠地瞪了吴天远一眼,在柳寒烟耳边低声道:“少主,这小子目中无人,要不要属下给他点教训?”柳寒烟正在与桌子对面的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说话,当下只是微微摇头,那中年人便不再出声了。 这时吴天远向附近的一位刘府家丁招了招手。那家丁忙走过来,向吴天远问道:“请问少侠有什么吩咐?”吴天远指了指身边的李越前,道:“我这个兄弟肠胃比常人大些,我想请你在上我们这桌酒菜的时候上双份。”说着,吴天远的俊面上不觉间又微透朱砂。 那刘府家丁点了点头道:“您请放心,我马上就去通知传菜的。”吴天远又道:“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那家丁道:“少侠尽管吩咐。”吴天远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从木匣的成色上看仿佛颇有些年代了,上面还贴了几张封条。吴天远道:“我想请你把这样东西亲手交到你家老爷手上。”那家丁不由得面现难色道:“现下老爷正忙着,只怕小的……” 这时柳寒烟也转过头来,看见了这木匣,神色一变,问道:“吴兄,这是什么?”吴天远看了柳寒烟一眼道:“贺礼。”然后又向那家丁道:“如果实在不能交到你家老爷手上,便交到你家大公子的手上,他若是问你,你就回:‘故人之约,不敢相忘。’”那家丁当下点了点头接过木匣转身去了。 那家丁走后不久便开席了。酒菜一上桌,众人皆起身(当然李越前除外),刚要就刘四海的五十大寿说一些祝愿之词。却见那李越前一伸手便将桌上一只蹄膀抓了过来,放在嘴边一顺,刹那间,那蹄膀便只剩下一根光骨。接着又一把抓过一盘牛肉,也是在口边一过,也是眨眼间就留下一个空盘。却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把食物送进腹中。旁人只是觉得面前菜肴不一会就不见了,那真是有如风卷残云一般。 一桌的人都停箸不食,都望着李越前,不由得脸上都微露惊讶之色。其中那个红脸膛的汉子向吴天远问道:“吴老弟,令弟这是几天没有吃饭了?怎么这等吃相?在下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 一听这话,吴天远那本来就已经十分尴尬的面色愈发尴尬了,道:“这个嘛,他本来就是这个吃相。小弟代我这个兄弟向大家陪罪了,还望各位海涵。”说着站了起来,向一桌众人抱拳一礼,坐下后,他用手肘顶了一下李越前,低声道:“别吃那么快,这不是在自己家,多丢人!”李越前却嘟囔道:“我早就饿瘪了,已经忍了好久了,好容易上了饭菜,叫我怎么忍得住?”吴天远只得苦笑一声,暗自摇头不已。 幸好吴天远先前已打过招呼,这一桌酒菜上得多,上菜的速度也快,不多时李越前进食的速度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快了。众人这才能开始举杯动筷,只是各人心中都有老大的不痛快。 三杯酒落肚,那红脸膛汉子向李越前问道:“还未请教小兄弟师承何派?”李越前闻言,忙努力吞咽下口中的肉块回道:“我师父就是我爹爹。”红脸汉子心道:“原来这是个浑小子,老子刚才等于白问。”他却心有不甘,又问道:“那么令兄呢?” 李越前只顾着夹菜,头也不抬道:“也是我爹。”红脸汉子心中好生恼怒,自己接连两个问题都白问了。自己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还没有人这样给他难看过。只是在酒筵之上,他也不好对这个浑小子发火。强压下怒火,又道:“那么令尊大人呢?” 李越前茫然向吴天远道:“大哥,他是在问我爹吗?”吴天远忍着笑点了点头。李越前道:“我爹和谁学的武功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啊。”那一边的柳寒烟听他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柳寒烟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却心想:“按这个道理说,吴天远倒应该是李越前那浑小子的师兄或师弟了。怎么李越前却叫他大哥,这两人的关系真是不清不楚,不伦不类。” 而那红脸汉子只气得一张红脸顿时变成了一张紫脸。他刚要发作,却听那李越前道:“这位大哥可是姓郑?”红脸汉子一怔,道:“不错,你怎知道的?”他心中奇怪,这个浑小子怎么会知道他姓什么,转念一想,只道自己刚才和别人通名报姓时给这小子听去了,倒不足为奇,心中也就释然了。 却听李越前道:“我心想那‘六合鞭法’和那‘无为罡气’都是河北郑家的不传之秘,你两样都有五、六成火候了,那你应该是河北郑家的人没错。”红脸汉子闻言面色一变,心中暗惊:“我郑家的‘六合鞭法’享誉武林,这小子知道也还罢了,可是这‘无为罡气’是我郑家的不传之秘,连我们郑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转念又想自己的“无为罡气”有五、六成火候倒也不假,只是不知道李越前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当下心中暗道:“看来这小子有些门道,我可得小心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翻了船。” 红脸汉子正在转动念头之际,却听吴天远对李越前训斥道:“你懂什么?这位‘无影鞭’郑千里郑老哥的‘六合鞭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岂是我们这些后进可以妄自猜测的?”李越前闻言,只得应道:“是。”当下便不再多口,只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吴天远忙向郑千里一拱手道:“小弟的这个兄弟不大会说话,如有冒犯郑前辈处,还望海涵。”郑千里也只得装做大度,只是微微一笑,便将此事揭过。而那位柳寒烟却仔细地听着这三人的对答,三人面上的神情的每一丝变化也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知道李越前所言不虚,目光变幻不定起来。到三人对答完毕,他便主动笑着与吴天远搭讪,聊一些江湖轶事,武林趣闻。这次吴天远倒也没有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与柳寒烟攀谈起来。吴天远也很健谈,江湖秘闻也知道不少,谈吐举止十分得体,柳寒烟在心中不住暗自点头。 而郑千里此刻暗中打量吴天远和李越前这兄弟俩。凭他的经验一个人的武功若到了相当的境界,两边的“太阳穴”应当高高隆起,或者是双目中精光四射。可是他看着这兄弟俩人,倒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心中正狐疑间却见先前的那个刘府的家丁走了过来,俯身在吴天远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吴天远点了点头向那家丁道:“好,我就过去。”随后,又向柳寒烟道:“很抱歉,小弟还有点事务需要办理,等我回来再叙。”接着他又向李越前郑重其事道:“我出去办点事,你不准给我惹事,也不许离开这张桌子。”李越前点点头道:“你去吧。你放心好了,我决不离开这张桌子便是了。”吴天远这才跟着那家丁去了。 吴天远在那家丁的指引下,来到刘府西侧的一个幽静的小院落。却见这小院落布置得干净利落,假山流瀑,处处别具匠心。令人立时将外面的热闹喧嚣抛到九霄云外去,说不出的古寂清幽。吴天远只觉忽然之间全身一阵神清气爽,不由得暗自称赞。 却见那家丁不急不忙地走到院中小屋门前,轻声道:“老爷,吴公子到了。”里面立时传来一个声音:“快请吴公子进来。”家丁肃手侧立,向吴天远道:“公子请。”吴天远也不多话,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是一个中年文士,手里正把玩着吴天远让家丁转交来的木匣,说不尽的儒雅风流,似乎又有一股子道骨仙风,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黑气。此人正是被武林中人誉为万家生佛的刘四海。在他身边则站着他的长子刘剑东,是一个三十岁左左右的汉子,生得是虎背熊腰,脑门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功已经到了相当高的境界。刘四海见吴天远走了进来,两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拱手道:“吴世侄远道而来,请上座。尊师李青山李兄身体可清健?怎么他没有来?” 2 第一章 武神初现(二) 吴天远一拱手,还了礼,道:“吴天远见过刘公。先师已在五年前病故,不能赴这十年之约,还请前辈见谅。”刘四海闻言,心中一凉,失声道:“李兄医术通神,江湖人称‘圣手银针’,怎么他连自己的病也治不好?”吴天远黯然然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其实家师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知自己身患绝症,便四处搜寻各种灵药,想炼成金丹,脱此劫难。可惜……,唉!” 刘四海道:“十年前老夫见李兄尚身康体健,于今之际他理应正值盛年,没想到十年后我和李兄竟然人鬼殊途,真是可悲可叹!”黯然神伤之情,溢于言表。其实刘四海固然伤悲天下第一名医李青山的故去,真正痛心的却是自己托付李青山办的事只怕今生无望了。一想到这里,刘四海心中更是悲从心来。 却听吴天远道:“先师临终前反复提及刘公,命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将刘公的功力恢复。晚辈根据先师遗方,走遍天涯海角采集药材。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其中也有些因缘巧合,晚辈终于在三年前炼成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旷世灵丹,料想恢复刘公功力已不费吹灰之力了。”刘四海得知自己内力可以恢复,不由得喜出望外,可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十分奇怪:“你既然三年前已经制好了丹药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拿来给我?” 吴天远看到刘四海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接着道:“岂知在下当时拿着丹药来到尊府,一见前辈气色,却发现当年先师给刘公解毒时并未彻底。刘公身上余毒未清,如果只吃了在下的丹药,也只能将余毒肃清,若要恢复功力便不能了。所以在下又另外替刘公炼制了‘灵犀解毒丹’,直到上个月才完成。所以在下便趁着刘公五十大寿之际,为刘公排毒疗伤,以了先师遗愿。” 刘四海听着心中一阵迷糊:“这吴天远三年前什么时候来看过我,我怎么不知道?”他向刘剑东看了一眼,却见刘剑东也是一脸茫然。只见那吴天远从怀中取出两只小盒。他打开其中一只,却见里面有三颗黑色的小药丸,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吴天远道:“请刘公先服下这三颗解毒丸。” 刘四海当下取过药丸,刘剑东也拿来净水,服侍刘四海服药。没一会功夫,刘四海便觉腹内一阵“咕噜”声大作,急忙如厕,排出来的秽物腥臭难当。他知道这是余毒被排出,只觉精神一振。回来之后,吴天远又给他号过脉,这才打开另一个木盒。却见里面有一个四喜丸子大小的药丸。吴天远小心翼翼地捏破蜡衣,顿时异香满屋充盈。刘剑东离得颇远,闻见了这香味也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舒泰。吴天远道:“刘公请再服下这颗药,便能恢复功力了。” 刘四海接过药丸,心中虽是将信将疑,当下便盘膝而坐,服下了那颗药丸。这时吴天远又道:“现在在下是否可以依照约定拜读这本《玄天宝篆》?”刘四海点了点头便闭目运功了。吴天远当下也不客气,便取过木匣,撕开封条,从中取出《玄天宝篆》仔细研读起来。 而刘四海服药后微一运内力,顿觉丹田内内力开始凝聚。心中一阵狂喜,立刻便将真气导入全身经脉中。可没成想,真气运行到“曲骨穴”竟然无法再前进半分,向下冲击“会阴穴”却也没有丝毫反应。可是丹田中的内力却越来越强,却又找不到出路宣泄,在小腹内左冲右突起来。只片刻间,刘四海只觉丹田中真气越来越强,真好似永无止境一般。小腹好像膨胀起来,随时便有可能炸裂开。 实在忍受不住了,刘四海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闷哼。正在阅读《玄天宝篆》的吴天远立时一惊,忙问道:“刘公哪里不适?”说着一把抓过刘四海的手腕号脉。刘四海艰难道:“内力虽然有了,可是却无法导入经脉中。”吴天远点了点头道:“这是因为刘公全身的经脉久未运行,加上还有一些余毒在体内阻塞了经脉所致。待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吴天远取出一根银针,突然间神色一变,双目的瞳孔中竟然透出两点晶红。而银针的顶端也凝聚着一小团如火一样炽热的光芒,只看得刘四海和刘剑东都大惊失色。刘剑东心道:“这内力通常都是无形之物,可是吴天远竟然能将真气凝结在针尖上,成了有形有质之物。这种事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天啊!这是什么武功?” 刘四海因为自己病毒缠身,经常翻看医书和道家典籍,见到这情形,忽然好象想起什么,失声道:“难道这便是,这便是……?”吴天远微微一笑道:“刘公猜得不错,这就是‘三昧真火’!”说罢,手指一弹,银针迸射而出,直插“曲骨穴”。 刘四海心知这“三昧真火”是道家无上心法。至于有谁练成过,各类古籍均无记载。据说练成后便可达到水火不惧,万毒不侵,几近地行仙的境界。刘四海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在今天看到这门神功绝学。他心想:“这吴天远至多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武功怎么竟到达如此境地?照理说他武功这么高,在江湖中应该有所传闻才对……。” 刚想到这儿,银针便已入体。刘四海只觉一丝炙热之气在“曲骨穴”上一撞,从丹田到“曲骨穴”之间的脉络便已畅通。当下他不敢多想,赶紧凝神运功,丹田中的真气有了可以宣泄的去处,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任脉”之中,刘四海立时觉得全身上下无比舒畅。而那一丝“三昧真火”却始终飘忽不定,一旦自己真气停滞不前时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所有滞碍之处均是一撞而过,真有如摧枯拉朽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其实也没有多久),刘四海只觉全身经脉已经畅通无阻,四肢百骸中似乎充满了无穷的精力。他睁开双眼,却见吴天远已经读完了《玄天宝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刘公感觉如何?你发一掌试一下如何?”刘四海当下点了点头,拉开马步,对着前方拍出一掌。只听“嘭”的一声如闷雷般炸响,倒把在一旁观看刘剑东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其父恢复功力后内力竟变得如此强劲。 吴天远却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道:“看来刘公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了。刘公服了这‘生生造化丹’,又传承了在下的‘三昧真火’,虽然眼下这‘三昧真火’还不是很强,但是灵苗已种,日后就算是……,嘿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刘四海闻言一惊,道:“怎么?我已经练成了‘三昧真火’了吗?”吴天远微微颔首道:“不错,我已经将一丝‘三昧真火’渡入了你的体内,不信你运功试试看。”刘四海忙运功一试,果然觉得体内有一丝炙热的气流在游走不定,忽而便消逝无踪了,看来这门功夫倒是极难控制。 刘四海问道:“请问吴少君,这‘三昧真火’要如何修炼?”刘四海见吴天远武功如此高强,不知不觉间态度恭敬了许多,连称呼也改了。吴天远道:“在下初时修炼这‘三昧真火’时倒是挺麻烦的,而且最初修炼‘三昧直火’需要纯阳之身。不过像刘公这种情形,也就简单多了。……” 刚说到这儿,忽听门外脚步匆匆,一名刘府家丁慌慌张张冲进门来。刘四海一见,不由怒斥道:“刘平!你失心疯了?怎么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连家规也不顾了?”那家丁却道:“老爷、大少爷、吴爷,大事不好了。与吴爷同来的那位李少爷将‘东方堡’的少堡主打伤了。二少爷和三少爷不该如何置,叫我来请示老爷。” 吴天远闻言,面色大变,向刘四海道:“舍弟生性粗鲁,出手不分轻重,在下这就去看看。在下给刘公添麻烦了,还望刘公海涵。”说罢,身形一晃,人便已经到屋外去了,眨眼间就不见了。刘四海和刘剑东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去的,轻功之佳,确是平生未见。 刘四海惊讶之余忙向刘剑东使了个眼色,刘剑东立即会意,忙跟着吴天远的方向追了过去。刘四海这才向刘平道:“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自吴天远离席之后,那个“无影鞭”郑千里,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试探李越前这个浑小子。却见李越前依然在不停地将各种食物送入口中,大有生命不息,进食不止的架势。正是因为他的关系,这一桌依然在不停地上各种菜肴,而其他酒桌的酒菜大都已经撤下,换上了香茗和茶点。坐在这一桌上的人个个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心中念头一转,郑千里便有了计较。当下,他便开始与李越前套近乎道:“李老弟,你平时在家也吃这么多吗?”李越前闻言,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郑千里奇道:“那你今天怎么吃了这么多还不够?”李越前边吃边答道:“因为这里的菜好吃呗!” 郑千里笑了笑,道:“老弟啊,你的武功我也不知道如何,但是你这门吃饭的功夫,在老哥我看来,足可以排得上天下第一了。”“真的吗?”李越前瞪大了眼睛望着郑千里,将信将疑。 郑千里道:“老哥我行走江湖二十余载这一点岂能看错?你是天生神胃,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服你是天下第一(饭桶,郑千里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把这两个字说出来。)。”说着向李越前挑起大拇指。李越前闻言,还道郑千里在夸他,乐得咧开大嘴不停地笑,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道:“我是天下第一?我大哥以前经常说我是大饭桶,没想到我这吃饭的本事还真是天下第一。”同桌之人见郑千里如此戏弄李越前,倒也觉得郑千里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却也不提醒李越前,任由其出丑。 郑千里忍住笑,又道:“李老弟你这吃饭功夫天下第一,我们大家都是拜服的。却不知李老弟的武功如何?”李越前道:“我大哥说我的武功已经天下少有敌手了,再加上别人会什么武功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还没有和别人动手我就已经赢了一半了。我大哥说这叫做知什么彼的,就可以百战都赢。” 郑千里知道李越前说的应该是“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心中暗自冷笑:“别人会什么武功你一看就知道,这傻小子吹起牛皮来可真没有边了。”而坐在一旁的柳寒烟却是双睛一亮,转而笑道:“李兄弟,你这样说我可不太相信了。人家还没有和你动手,你却又怎么能知道别人身还什么武功?”李越前傲然道:“等到动手才知道别人会什么武功那就迟了。你不信的话便请你随便指一个人出来,我给你说说那人的武功,你看对不对。” 柳寒烟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中年人道:“你倒说说看,他会什么功夫?”李越前看了那中年人一眼,道:“他啊,我早就看过了。他练的是四川李氏的独门武功‘朱砂掌’已经有二十五六年了。后来又练了‘崆峒派’的玄门心法‘太乙心诀’。是不是?”他这一番话说得柳寒烟面色一变,而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人更是大惊失色。他来此通名的时候并没有报自己的真名,可是李越前竟然一口报出他平生最得意的两门功夫。他不由得又仔细地将李越前打量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出李越前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自己的武功出处来的。 郑千里见二人神色知道李越前说的不假,当下却道:“这天下会‘朱砂掌’的人可多了,你怎就知道这位仁兄练的是四川李氏的独门‘朱砂掌’?”李越前道:“这还不简单?我适才见他掌心‘劳宫穴’有一块暗红的印记。能造成这种印记的武功,也只有四川李氏的‘朱砂掌’。” 3 第一章 武神初现(三) 郑千里心道:“原来练了四川李氏的‘朱砂掌’后,掌心就有一个暗红的印记,这我还是头一回听闻。看来这浑小子倒还真有点名堂,待我再试试这小子。”想到这儿,他刚想对李越前说些什么,却见柳寒烟身侧的那个中年人正狠狠地瞪着他,似乎在怪他不该向李越前多嘴多舌,又好象这个“朱砂掌”的印记是一样见不得人的事物,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 郑千里却佯作不知,指了指邻桌的两个人,笑吟吟地对李越前道:“那么李老弟,你再看那二人又练的是什么功夫?”李越前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当下便照实说了,竟然也是丝毫不差。郑千里点了点头,又用手一指庭院中间的一桌年青人,道:“李老弟,可知那些都是什么人?”同桌的人见郑千里这么一指,大都明白了郑千里的用心,都幸灾乐祸地看起热闹来。只有柳寒烟眸子中神光变幻不定,显得莫测高深。 李越前这次连看都没有看,道:“那是武林五大世家中的东方、南宫、端木和司徒家的年轻一辈。”这次倒轮到郑千里吃了一惊,道:“原来你和他们认识?”李越前道:“不认识啊。”郑千里奇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武林五大世家的年轻一辈?”李越前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分别身怀武林四世家的武功。这些武林世家的武功又不外传,又这么年轻,那他们当然就是武林四世家的年轻一辈了。” 郑千里听见李越前这傻小子说他笨,自然是勃然大怒,心道:“老子本来想你若是同这武林四世家的毛头小子都认识的话,还真不大好办。既然你们之间不认识,那可就别怪老子了。”他压下怒气,问道:“那么在这些人里面谁的武功最高?” 李越前道:“应该是那个姓东方的,他的‘七星七绝剑’、‘天一真气’和‘断玉掌’都已经有六七成火候了。不过他身后的那两个人的武功比他还要高一些。”郑千里点了点头,突然提高了声音道:“那么,你和东方少堡主比较起来,谁的武功更高一些?“ 郑千里的声音已经大到庭院中每个角落都可以听到了。所有的人听见这突如其来,充满挑衅的言语,便知道有事要发生了。自然地,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向李越前这桌望来。原本喧闹的庭院在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东方堡的少堡主东方天英双目中更是射出两道寒芒,注视着这桌的每一个人。 李越前只顾着埋头吃菜,根本没有发现这些变化,当即接口道:“差得太远了,没法比。”郑千里知道自己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决定再煽一把火,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道:“谁和谁差得太远了?”李越前道:“那个姓东方的比我差得太多了,没法比。”说着,他一边埋头吃菜,一边大摇其头。 可是,他这一句话刚一出口,整个刘府大院立刻炸开了锅。东方天英更是怒发冲冠。他自从行走江湖以来,这二三年未逢敌手,原本就心高气傲的他,就更加张狂拔扈了。可是今天,居然有个毛头小子说他武功差得太多,还是当着天下英雄面前说出的,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排开人众,东方天英来到李越前的近前。众人知道好戏开场了,也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东方天英向李越前拱手道:“这位兄弟,刚才可是说在下的武功和你差得太远?”东方天英的语气虽然谦和,可是脸色却是铁青的,任谁都知道他是在强压着怒火。 李越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大为惊奇,道:“不错,可是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还走过来了?”心中念头一转,他便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向郑千里怒道:“你害我?!”两眼中立时射出两道野兽般的光芒,瞧得郑千里全身发毛。而柳寒烟却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子倒不是真傻,只是不谙世务。若真是个傻子,武功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而郑千里见此情形,也知道李越前并不是象他刚才所想的那样是个傻小子。可是,事已至此,他只有硬着头皮道:“李老弟,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胡乱赖别人。你这样说了就赖帐,有没有种?没有种就别说!” 李越前闻言,冷笑两声,道:“姓郑的,我们这笔帐以后再算。”郑千里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自然不肯失了面子,当下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现在同老子算这笔帐,又怎样?老子还怕了你不成?”柳寒烟及众宾客却都知道,如果李越前的确不如东方天英也就罢了。如果李越前的武功若真胜过东方天英,那郑千里的麻烦可就大了。 却见李越前不再理睬郑千里,向东方天英道:“姓东方的,话是我说的,你想把我怎么样?”东方天英一怔,以前他行走江湖时,别人只要一听说他是“东方堡”的少堡主,无不容让三分。可是,面前的这小子似乎要本就没有把“东方堡”放在眼里。 东方天英冷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在这里吹大气?”李越前却毫不退缩道:“我知道你是谁有用吗?是不是我知道你是谁,就该吓得全身发抖?还是得吓得屁滚尿流?你就算当真是‘东方堡’的那个什么少堡主,我凭什么就该怕你?‘东方堡’就这么了不起啊?” 东方天英本来想抬出“东方堡”的名声,吓唬一下李越前。谁知竟被李越前识破,而且还把他嘲弄了一番,不由得恼羞成怒。而郑千里见李越前此刻突然头脑清楚起来,言词颇为犀利。心中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轻率鲁莽开始担忧起来。 东方天英的脸色因为李越前的讥讽而胀得通红,怒道:“你看不起在下倒也罢了,可是既然你看不起我‘东方堡’。今天在下少不得要向阁下讨教一二了。”众从听东方天英这么一说,便知道二人要动手比武了,当即让开一片空地。李越前以前听大哥吴天远说过,江湖人说什么讨教的意思便是挑战。当下,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和你打架。” 东方天英一愣,问道:“为什么?你有胆说,怎么没胆做?”李越前却道:“我答应过我大哥不惹事生非,不离开这张桌子。”东方天英冷笑一声道:“今天你动不动手,只怕由不得你做主了。” 正这时,刘府的二少爷刘剑南和三少爷刘剑西已经赶了过来。二人知道吴天远是其父的贵客,也知道李越前是吴天远的兄弟,自然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当下刘剑南忙道:“东方兄且慢!”东方天英回头见是刘剑南,心中虽然颇为不悦,但是这里是刘府的地盘,无论如何也要给主人家一点面子。当下,他向刘剑南道:“刘兄认识这小子?是不是要替这小子出头?” 刘剑南听他口气中大有责问之意,心中也是老大的不高兴,再加上他本就看不惯东方天英那飞扬跋扈的架势,心道:“你‘东方堡’便了不起了,就可以仗势欺人了?难道我们刘家便输于你东方家了?”心中虽是这样想,脸上却是满脸微笑:“这位李兄弟,与我们刘家倒也有一点渊源。这样吧,我让这位李兄弟向你陪个不是。你东方兄大人有大量,此事就这样揭过罢了。” 当下,他也不问东方天英同不同意,便向李越前道:“李老弟,还不快向东方兄陪个不是,否则你大哥吴兄回来了,我们也不好交待!”说着,他又向李越前使了个眼色。 岂知,固然他的话固然是白说,他的眼色却也是白使。李越前摇了摇头道:“我才不向他道歉呢!他的武功本就不如我,我凭什么向他道歉?”刘剑南闻言,心中大生恼怒,心道:“我这是为你这小子好啊。你以为凭你的那点功夫,当真可以胜过东方天英?再说,就算你胜过了东方天英,这‘东方堡’财雄势大,又岂是好惹的?”他有心不管,可是又怕事后其父日后怪罪下来,有心要管,又不知从何下手,不由得进退两难。 东方天英见李越前谁的帐也不买,不由得怒极反笑起来,道:“刘兄,你看看,不是小弟不给你面子。这小子实在是太过张狂了,小弟今天要是不教训他一下,这小子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刘剑南却道:“今天是家父五十大寿的日子,你们就是要动手,也别在我们刘家。” 东方天英冷笑道:“可是,这小子刚才说了,他不会离开这张桌子,难道要在下将这张桌子搬到贵府之外不成?看来刘兄今天是护定了这个小子了?”刘剑南道:“不敢,在下对所有来的宾客都一视同仁,自然不希望来向家父贺寿的宾客在这里受到什么损伤。” 东方天英仰天道:“这小子根本就瞧不起我‘东方堡’,难道刘兄要在下硬咽下这口气不成?”刘剑南冷冷道:“‘东方堡’的威名天下共知,我们是素来敬仰的,即使东方兄胜了李兄弟也不能增‘东方堡’威名。另外东方兄既然前来贺寿,至少应该尊重敝府,别在这里动武。今天是家父大喜的日子,在下不想因为这件事弄得他老人家不开心。” 东方天英道:“如果在下今天就是要教训这小子又怎样?”刘剑南针锋相对,毫不退缩道:“‘东方堡’是武林世家,我们也不想招惹。可是刘家的人也不是可以任人欺侮的。”众宾客见今日之事,竟然发展成东方家和刘家之争,倒是大出意料了。 李越前见此情形,也知道刘剑南是在维护自己,自然心生感激,当下道:“刘大哥,你放心好了,凭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这件事,我自己来承担。” 而另一边的刘剑西也不愿看到这件事当真演变成刘家与“东方堡”的冲突,当下道:“二哥,就由他去吧。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已经尽力了。就算见了爹爹,我们也可以交待过去了。”刘剑南想了想刘剑西的话倒也没错,这才冷笑一声,作罢而回。 东方天英见刘剑南不再过问此事,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地。其实在他心中,对刘家还是颇为忌惮的。若是东方家和刘家当真争斗起来,先不提刘家实力如何,只怕大半个中原武林都要帮着刘家。当真树这么大个强敌,可不是“东方堡”所愿意的。 当下,他撤出腰间长剑,向李越前道:“小子,你出招吧!”李越前见那长剑有如一泓秋水,未近身前一股森寒之气便已沁入肌肤,笑道:“原来还是一把好剑。我真想和你打打看。可惜,在我大哥没有回来之前,我是决不会和人动手打架的。” 东方天英见他毫无惧意,心中不由得也犯了嘀咕,可是若这样就罢手了,那只有更丢面子而已。当下,狞笑道:“动不动手,岂由你说了算。”当下他运剑如风,刹那间向李越前连刺七剑,剑法如何精妙不说,这七剑却是每一剑均是在李越前身边贴衣而过,只要有一剑差了半分,便能伤到李越前,单是这手功夫,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众宾客都是识货的主,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方知“东方堡”盛名不虚,不由得大声贺彩。 而李越前屹然不动,任由东方天英这七剑从他身侧掠过,道:“我说过,我大哥不来,我是不会和你打架的。”众人见他在剑光临身之际,尚有如此胆识,倒也打心里佩服。 4 第一章 武神初现(四) 东方天英见李越前在剑光中神色温和,似乎胜券在握一般。心中暗道:“难道今天真遇上高人了?我可得小心一点了。”当下道:“快亮兵刃!在下再度出剑时,可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而李越前负手而立,对他的话好象压根没有听到一样。那模样就好象是在说:“就凭你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也配我动兵刃?” 而一侧的柳寒烟却心道:“如果等到吴天远来了,这场架肯定打不起来了。”他倒有心看看李越前的功夫究竟如何,当下向李越前道:“李兄弟,你大哥叫你不可惹事生非,却没有叫你不许还手啊。他再出剑,你尽管还手便是了。你大哥回来的时候,我来给你作证。” 李越前一听,心想这姓柳的话也对,再者他曾见吴天远和这姓柳的聊的很投机。他又看了柳寒烟一眼,觉着不象个坏人。当下便向东方天英道:“听见没有?你再出剑,我就还手了。伤了你可别怪我。” 东方天英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沉声道:“想伤我?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话音刚落,剑起“七星并落”,只见七点寒光分射李越前胸腹之间七处大穴。这招“七星并落”乃是“东方堡”“七星七绝剑”中最为精微的招式之一,东方天英自行走江湖以来,一出手便使出这招,这还是头一遭。 李越前依然昂然不动,道:“我怎么说你都不听,可别后悔!”他刚说到“都”字的时候,东方天英的长剑已至胸前。只见他的身影一晃,人已经突入东方天英的剑影之中,一掌按向东方天英胸口“膻中穴”。东方天英眼见对方根本没有进行任何闪避,可是自己刺出的七剑却剑剑落空,简直大违武学常理。而对方向自己按来的这一掌,明明也是平平无奇,可是自己偏偏又无法躲闪。这时他才心中惊骇起来:这“膻中穴”是人身之气海,是至关重要的穴道,一旦给对方拍实了,自己这条小命多半不保。 这时,东方天英身后那两名长随也发现了少堡主的危机,立时想也不想,皆身形暴起,各出一掌向李越前拍去。只听得连续三声闷响,李越前依然立在原地未动。东方天英的身影倒飞而出。人身在空中,一口鲜血却已狂喷而出,直摔出数丈开外。他的那两个长随也各自倒退出两三步。到这时,李越前的那个“悔”字才说出口。 众人见李越前在石火电光之间,只一招便伤了“东方堡”的少堡主,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至于李越前到底是如何打伤了东方天英,怎么出手的,在场的人倒有大半没有看清楚。所有人都觉得这太神奇了,几乎没有几个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刹那间,诺大的一个庭院转眼间又变成了一片寂静无声,唯有倒在地上的东方天英在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的声息,在每一个人的耳间响起。 东方天英的一名长随忙赶到东方天英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另一名长随则向李越前怒道:“你竟敢伤了本堡的少堡主?!”李越前却冷笑道:“我早就说过让他别动手,他自己不听,你们却赖我伤了他。嘿嘿!你们俩若不服气便一起上吧!” 那名长随闻言大怒,可是要他上去再同李越前动武,他却是再也不敢了。刚才他们二人,明明各出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李越前的胁下。可是自己二人却反倒被李越前各自震出两三步,手掌被震得到现在还有些隐隐地发麻。李越前不但若无其事,还在这种情形下伤了东方天英。对方的武功确实高出他们的想像太多,再上去索战,只有自讨其辱而已。但是,此刻他又不能退下,否则“东方堡”的威名将受大损,将来回到“东方堡”无法向堡主交待。他只觉自己此时真的是进退两难。想说两句撑场面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立时僵在那里了。 柳寒烟此刻却悄悄地来到“无影鞭”郑千里的身边,低声道:“郑前辈,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待会吴天远一到,必然会将此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东方堡’和吴天远,你能惹得起谁?” 郑千里闻言悚然而惊,心知柳寒烟说得不错。吴天远那小子可不象李越前那个浑小子。他一来,必定要查个前因后果。这一查便能查到自己身上来。这可不是好玩的,当下他忙问道:“请问柳公子,我该如何是好?”柳寒烟微微一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郑千里凝思一想,也觉得此刻并无其他更好的法子,当下向柳寒烟道:“多谢柳公子指点。”言罢便悄悄溜走了。柳寒烟见郑千里走后,这才向身边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竟也径自离去了。此时,众宾客都注视着李越前和东方天英等人,对这三人的离去,竟然没有一人发觉。 而在一旁看热闹的刘剑南、刘剑西兄弟二人也觉着此事十分棘手,忙叫家人刘平去禀报刘四海,请示如何处置。也不知过了多久,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吴天远从人群中走了进来。李越前见吴天远面上如同罩着一层寒冰,知道他这个大哥心中震怒已至极点,一颗心立时悬了起来,七上八下地好生不安。 吴天远先走到东方天英的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小药丸,给东方天英服下了。紧接着,抬手连点东方天英胸前“紫宫”、“玉堂”、“膻中”、“中庭”和“鸠尾”五穴。却见他出手如风,落指如电,东方天英身边的那个长随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天远却已将这些做完了。东方天英只觉原本在胸腹之间有如翻江倒海般的血气,立时平复了许多。 吴天远这才回头向李越前道:“你现在厉害了?长本事了?连我说的话你也敢不听了?”李越前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道:“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姓郑的害我的。”吴天远冷然道:“我临走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你答应过我什么?是不是都记不清了?”李越前的声音更低了:“我答应你不惹事生非,不离开这张桌子。” 众人见李越前刚才笑谈挥手之间便重伤东方堡少堡主,自然是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少年。可在吴天远面前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可见对吴天远惧怕至极。各人心中都暗道:“难道吴天远的武功比这个李越前还要高吗?这兄弟两的武功是怎么练的?” 却听吴天远厉声道:“那你又是怎么做的?”李越前道:“我……,我没有惹事。是姓郑的害我的!再说,我答应你不惹事,可是没有说我可以不还手啊!是他先动手的(他伸手指向躺在地上的东方天英),我才还手的。他旁边的那两个人,还偷袭我,我要武功稍差一点。我就得躺在地上了。” 李越前的声音越说越大,神情越说越激动,这倒和以前不一样。吴天远记得李越前犯错后从来都是乖乖地低头听他训斥,从没有如今天这样理直气壮过。吴天远冷冷道:“怎么了?还越说越有理了?是不是连我也要打?”有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李越前便没那么激动了,悻悻道:“不敢!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吴天远怒道:“那你如能打得过我,是不是就要对我下手了?”李越前一惊,眼圈一红道:“大哥,你错怪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话未说完,竟有些哭腔从他喉间流了出来。 “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吴天远见李越前快急哭出来了,倒也有点心疼,说话的口气也就没有那么严峻了:“没答应我不还手?这是谁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李越前忙道:“是先前同你说话的那个姓柳的教我的。他还说要帮我作证来着。” 吴天远道:“那么,这柳寒烟和郑千里他们两人现在何处?”李越前这才转过脸来,向郑、柳二人原来所在的方位望去,哪里还有二人的半点影子?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叫道:“糟了!大哥,他们两个都逃走了!” 吴天远一见此景,心中不由得大生烦恼,心道:“这个傻小子,竟然连两个人也看不住?现在没有了人证,还怎么和东方家的人理论?”转而又寻思:“我这个傻兄弟大字也不识几个,他自然不会理会什么‘出手’和‘还手’的区别,定是被别人给阴了。可是现在郑、柳二人都溜了,只丢下我这个傻兄弟在这里顶缸。这会这傻兄弟笨嘴笨舌的,在这里只会碍事,看来只有先就势冤枉他。他定然会受不了冤枉负气而走。剩下我一个人,这事就好办了。我的傻兄弟,哥哥对不起你了,你就先受点冤枉气了!” 想到这儿,吴天远脸色一变,怒道:“你给我编得好故事!这里哪里有什么柳寒烟和什么郑千里?”李越前的脸胀红了,额头青筋暴跳,道:“我是被冤枉的!”吴天远大喝道:“你还敢撒谎!”李越前急得大吼道:“大哥!我是被冤枉的!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最后这句从李越前口中吼出,便如平地炸响了一个炸雷一般。震得在场之人两耳都“嗡嗡”作响。可是,吴天远依然冷冷地看着李越前。 李越前自来是闯祸大王,可是却从未受过被人冤枉的气。他只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举目四处乱望,似是要择人而噬,那神情别提多恐怖。与他目光相对之人,都不由得打个冷战,生怕自己目光稍有不对,这小子就会暴起发难,引来杀身之祸。当他望见刘四海时(这个老狐狸却不知何时到了),刘四海向他打了个手势,向墙外一指。李越前立刻会意,当下也不多说,身形一晃,便已越出围墙,不见了踪影。众人见他距围墙尚有数丈,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形如鬼魅一般,各自心中的震惊就不用提了。 李越前出得刘府,毫不停留,便向西南方向去了。刘府外的一棵大榕树后此时也闪出两个人影,却是柳寒烟和那个中年人。柳寒烟面带微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吴天远肯定会把李越前激出来。我们追上去。”说罢,柳寒烟与那个中年人也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刘府内,吴天远见李越前负气而走,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当下,他向东方天英道:“舍弟无礼,误伤了东方少堡主,在下这里代他陪罪了。”东方天英尚未答话,他身边的一位长随却接口道:“吴少侠,你就这么交待一句话下来,就想开溜了?” 吴天远听他言辞不善,当下反问道:“那你说要在下怎样做?是不是要在下去‘东方堡’,给舍弟顶罪?”那长随冷然道:“令弟逞恶打伤了我们少堡主,这件事难道就这样算了?这也太便宜了!”吴天远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道:“舍弟虽然性情粗鲁,可是我讲的话,他还不敢不听。今日之事纵然舍弟有错,却也不能全赖在他一个人身上。至于,郑千里和柳寒烟到底是如何陷害舍弟,这暂且不说。到底是东方少堡主先出手生事,还是舍弟先出手逞凶,我想在座的武林朋友都是有目共睹的,不用我再说了。” 吴天远可不是李越前,他说得入情入理,听得在场之人皆暗暗点头。只是众人皆惧“东方堡”的威势,却也没有什么人敢出来为吴天远作证。而那长随却道:“我们少堡主是什么身份?岂可与你的兄弟相提并论?今日你得给我们‘东方堡’一个交待才行!”吴天远压着怒气道:“这样吧,你们先回‘东方堡’,十日之后,在下自会领着郑千里和柳寒烟到贵堡辨明是非!” 那长随却不依不饶道:“我们今天放过了你,你若就此逃了,再也不上‘东方堡’来。天下这么大,我们上哪里去找你?”吴天远闻言大怒,心道:“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们还要怎样?难道我还真怕了你‘东方堡’不成?”当下他怒极而笑道:“吴某人虽然是孤寡人一个,却也没有怕过谁!我既然敢说出来,自然会守信用。你们先回去,五日之后,吴某定然登门拜访。” 5 第一章 武神初现(五) 众人听得吴天远言语之间不客气起来,既不提去找郑千里和柳寒烟了,也不提要领着李越前去谢罪,只说自己要登门拜访。既然不是上门说理,也不是上门请罪,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吴天远要凭自己一己之力挑了“东方堡”。与“东方堡”有间隙的人都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那长随此时却傻了眼了,他本只想捞回点面子,回到“东方堡”时对堡主也有个交待,没想到却当真激怒了吴天远。吴天远现在要和他动真格了,要单人独力去“东方堡”找麻烦,这可不是他所愿见到的。他心知这吴天远的功夫就算不比李越前高出三四倍,最少也要高出一两倍(不然李越前不会那么怕吴天远)。而李越前刚才露的那一手功夫,只怕本堡上下已无人能敌了。再惹上这么一个魔星,只怕“东方堡”真的要大难临头了。而吴天远此时虎目之中寒光湛湛,狠狠地盯着他,只吓得他面色如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四海见此情景知道事情闹大了,若当真让吴无远去“东方堡“闹事可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其实,刘四海早就想出面干预了,只是一开始时见李越前在那里,而李越前又是一个愣头青。他也知道所有人证均已不在场,若“东方堡”的人盘问起李越前来,李越前肯定会变成理亏的一方。所以当李越彷徨无助时,他便趁机指点李越前离开。后来再听吴天远与东方天英的那个长随的对答,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你左一个‘东方堡’,右一个‘东方堡’。嘿嘿!你这‘东方堡’的名头吓唬一般的江湖人也就罢了,拿来吓唬吴天远可不成。东方家里的人怎么这么不开眼?想是平日里骄横惯了。” 他虽是这样想,却知道自己不能不出面当这个和事佬,这毕竟是在他府上发生的事。当下,他干咳了一声,排众而出。那长随一见刘四海出来,便象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道:“刘公,请你来说句公道话!” 刘四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到东方天英身边,抓起东方天英的手腕。他只觉得东方天英的脉象稳健沉实,知道东方天英的内伤并无大碍。当下道:“东方世侄、吴少君,二位都不要动怒。依老朽看来这都是一场误会。好在东方世侄的内伤已由吴少君治好了,并无大碍。这个……,这个……,今天是老夫的母难日,还请二位给老夫一点薄面,不如就此……化敌为友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他嘴里说的是问两位意下如何,一双眼睛却盯着吴天远。而吴天远却好象浑然不知,仍然盯着东方天英三人。 众人听得刘四海虽然说得有些不伦不类,却也知在这种情形下,刘四海这个和事佬却也不好当。而刘四海称东方天英为世侄,称吴天远为少君,可见吴天远在刘四海心目中的份量要重多了。却不知那个一向目中无人的东方天英会如何应对。 东方天英虽然骄横,却不是草包。他知道今天遇上了高人了,再胡搅蛮缠下去,论理论武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只会结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冤家而已,说不定还会给“东方堡”带来灭顶之灾。他赶紧挣扎着站起来,向吴天远道:“方才的事都是小弟误听了奸人挑唆,才发生这种误会,的确是冤枉了李兄弟。还望吴兄不要见怪,小弟这厢给您陪罪了。” 吴天远听他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也还礼道:“舍弟生性粗疏且轻狂,不知好歹,误伤了东方公子,还望公子海涵。日后在下定将舍弟带去东方堡给您陪罪。”言语之中,已客气了许多。他明里是说李越前“生性粗疏且轻狂,不知好歹”,暗里却是指东方天英。东方天英岂能不知?他脸上一阵燥热,道忙道:“不敢。” 转而吴天远向刘四海道:“因为舍弟的事,搅乱了刘公的寿筵,实是让在下心中过意不去。”刘四海微微一笑道:“吴少君多虑了,老夫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辈?”他又向一众宾客道:“还请大家重新入席,今天还望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不要怪罪老朽怠慢了诸位。”众宾客都齐声道:“不敢。” 吴天远却长叹一声,道:“刘公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这个兄弟就这样一人跑出去,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在下不太放心,得去把他找着。在下这就告辞了。”刘四海本来还想问他“三昧真火”如何修炼,见他着急要走,却也不好阻拦。有心想问一句,只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相询,也只有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少君了。日后闲暇之时,莫忘到寒舍来一叙。”吴天远笑了笑,道:“刘公放心,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当下,他向刘四海及众宾客一拱手,飘然而去。 翌日夜,刘四海的静室内依然灯光闪烁。刘四海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正放着一本《玄天宝篆》。他右掌轻挥,只听得“呼”的一声轻响,整个室内烛火无论远近,俱被掌风所激,乍明乍灭。刘四海知道,自己这门“玄天真气”已修至小成。本来依《玄天宝篆》所言,若将“玄天真气”练至小成,少则五年,多则十余载,绝无一日练成之理。可是刘四海自从服食了“生生造化丹”后,内力较之从前也不知强了几倍。再加上,吴天远又将“三昧真火”渡入其体内,虽然只有一丝,可是威力却强大无比。刘四海练习这“玄天真气”时,每遇有滞碍之时,那丝“三昧真火”便出现将滞碍之处冲破。正是这许多机缘巧合,才使得刘四海有今日之功。直到此时,刘四海想起来,还是有如在梦中一般。 刘四海又忍不住回想吴天远那时说过的话来:“刘公服了这‘生生造化丹’,又传承了在下的‘三昧真火’,虽然眼下这‘三昧真火’还不是很强,但是灵苗已种,日后就算是……,嘿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日后就算是……,是什么意思?”刘四海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个念头疯狂得他不敢往下想了。他心道:“不可能!不可能!天下哪有这种事?”转而,他又心道:“说不定天下真会有这种事。吴天远这点大年纪,武功便已到了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说不定真会有这种事摊到我身上!”想到这里,刘四海只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已,既害怕这只是自己是痴心妄想,又有说不出的欢喜。 正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刘四海!给我滚出来!”这声音不大,却有如在他耳边响起,看来这人内力着实了得。接着只听外面刘剑东的声音响起:“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深夜探访本府,意欲何为?” 刘四海起身从容不迫地走出静室来。却见前厅屋顶之上一字排开,站着五个人影,而东西两侧的房顶上也各站了两人,正是他的四个儿子。当下,他向刘剑东一挥手,道:“让他们下来。” 刘剑东领命,向那五人道:“家严有命,请诸位下去叙话。”说罢,刘剑东四兄弟皆飞身来到刘四海的身边。紧接着,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暗号,刹那间,整个刘府灯火通明,所有的灯火几乎在同时点亮。屋檐之下,不知何时也已涌出无数人影,个个弯弓搭箭,正对屋顶上五人,并齐声道:“请来客下来叙话!”这数百人的声音如出一口,震得房梁瓦片上的积灰簌簌直下。 来人见此阵势,知道自己只要稍有轻举妄动,便会被下面的弓箭手射成五只刺猬。当下也只有飞身来到刘四海等人近前,那为首之人却冷然道:“刘四海好大的架子!” 刘四海借火光,见来的五人皆身着夜行衣,俱有震惊之色。而为首那人生得狮鼻阔口,双目中流露出一股暴戾之色。刘四海心念一转,想起一个人来,道:“阁下莫非是‘只手遮天’展飞雄展寨主?”那为首之人听得对方竟然一口报出他的来历,不由得一怔,道:“不错。” 山东出响马,是天下有名的。这“只手遮天”展飞雄不但是绿林豪杰,而且是白云岭九寨十八堂的大掌盘子,为人凶狡残忍,嚣张拔扈,来头可不小。刘四海心中有些嘀咕:“我们刘家和白云岭可没有什么过节,展飞雄怎么半夜到这里来寻衅?”当下他一抱拳,道:“展寨主大驾光临,请恕刘某未能远迎。不知展寨主半夜至此,对刘某有何指教?” 展飞雄道:“听说那本《玄天宝篆》最后是落在你老哥手上了,这本秘籍你也看了十几年了,总不能让你一人霸着。还请刘老哥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刘四海淡淡一笑道:“原来展寨主是为此事而来。可是我还有些不明白,这《玄天宝篆》落在我刘家十几年了,展寨主想是早有此心了,怎么到今日才登门索书?” 展飞雄也笑了笑,道:“不错,本寨主的确早有此心,不过只因诸事不得其便……”正说着,他向刘四海等人身后的屋顶望去,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道:“咦!你怎么来了?”刘四海等人皆回头向屋顶上望去,却见屋顶之上空空如也,哪里有半条人影? 展飞雄趁机一跃至刘四海身旁,出手如风,抓向刘四海肩头“云门穴”。原来他见今日情势万难全身走出刘府,便信口开河,与刘四海东拉西扯,实际上,心中却一直在转着如何逃出去的念头。他引得刘四海等人向身后屋顶望去,只要他们一旦中计,他便出手挟持任何一人,情势自然逆转。而江湖传言刘四海武功早失,又是刘府的首脑,自然是他要挟持的不二人选。可是,展雄飞万万没有想到,刘四海的武功却已在昨日恢复,他若早两日来,或许便会是另一种情形了。 刘四海头一望,见屋顶上没有人影,心知中计。身边微风乍起,知道展飞雄已经侵到身边,不暇多想,刘四海反手一掌,向展飞雄胸口拍了过去。纵然展飞雄抓住了他肩头的“云门穴”,展飞雄的胸口也要受他一掌。展飞雄为了不受这一掌,自会退避开,这是武人求生自保的不二法门。 果然展飞雄本能地退了一步,这才想起刘四海武功早失的传闻,心中顿懊恼起来,后悔不该退那一步。这时他可没有时间懊恼后悔,一旦刘氏四兄弟缓过神来,将自己缠住,只怕真的难以脱身了。当下,他左掌一挥,向刘四海胸口拍了过去。而刘四海也是左掌一挥,迎了上来。只听一声闷响,两掌接实。展飞雄只觉对方掌上传来的劲力浑厚充盈,沛不可当,如潮水一般涌来。心中大惊,这才知道刘四海的武功已复。而自己在此万般隐险的形势下,偏又与刘四海陷入了拼比内力的凶险局面,看来这一掌是刘四海故意引他入局,好让他不能逃走。他若在此刻撤掌必会为刘四海的内力所伤。他只能在心中大骂刘四海老奸巨滑,可是眼下除了与刘四海硬拼内力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刘四海与展飞雄双掌接实之后,便知道展飞雄的内力较自己要略逊一筹,只不过,自己虽已将“玄天真气”运至十成,也无法在一时半会内取胜。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何不试试从吴天远那里得来的“三昧真火”的威力?他的心念刚刚转动,只觉一丝炙热之气便已从掌心流出,进入展飞雄的体内。 6 第一章 武神初现(六) 展飞雄立时只觉一丝似乎能熔金断铁的热流忽然进入自己体内,并沿着经脉,象一根针一样扎向自己的心脏。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无论如何摧动内力,居然无法阻挡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真气。展飞雄被吓得魂飞魄散,知道如果任这丝真气流到自己的心脏里,自己必死无疑。他急忙撤掌,身形火速向后方飞跃而出。可这时刘四海的手掌已经按上了他的胸口,十成的“玄天真气”的威力岂容小视? 只听一声闷响,展飞雄诺大的身躯有如离弦之箭般倒射而出两丈之外,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这种结局连刘氏四兄弟也没有想到,一个个虽都是喜形于色,可是也有满脸惊讶之情。毕竟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山东巨盗“只手遮天”!与展飞雄同来的四人见此情形,一个个更是都吓得半死。他们这一行人中,武功自然以展飞雄最高。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展飞雄竟然在一招之内被刘四海击飞,且生死未卜。看来今天是难以逃脱生天了,却不知刘四海将如何对付他们。 岂知,刘四海向那四人一摆手道:“你们把展当家的带回去养伤吧!”那四人见刘四海居然不为难他们,都是一怔,用满是狐疑的眼光望着刘四海,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刘四海见了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下道:“你们怕我言而无信吗?大家散开,让他们走!”刘府家丁听见老爷既然传令下来,便让开一条路,展飞雄等人离开。 那四人这才相信刘四海是真心诚意放他们走。当下他们也不在此险境久留,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展飞雄,这才发现他尚有一丝气息。四人也不多言,便抬起展飞雄去了。刚走出两步,却听刘四海道:“回去转告贵教张教主,以后不要再打我刘家的主意了!”刘四海见四人闻言后皆不由得全身一震,然后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去了。 刘剑东见展飞雄等人远去了,这才命众家丁各自散去。刘四海沉吟良久,这才向刘剑东四兄弟道:“你们都随我来。”说罢,便径自回到静室里去了。 静室内刘四海与其四子分坐五个蒲团上,在五人正中依然放着那本《玄天宝篆》。刘剑东向刘四海问道:“爹爹刚才说的张教主难道是……?”刘四海点了点头接口道:“不错,正是‘白莲教’教主张良望。以前我也是听说‘只手遮天’展飞雄投靠了‘白莲教’,初时我还不信。唉,到今天,我才知道传言不虚。” 刘四海的小儿子刘剑北问道:“咱家和‘白莲教’可没有什么过节啊?难道他们真的是要来抢咱家的《玄天宝篆》?”而刘剑南却道:“爹爹刚才是不是用《玄天宝篆》上的武功制住了展飞雄?这《玄天宝篆》上的武功当真这么厉害?”刘四海笑了笑道:“你们这么一下问这么多问题却让我如何回答呢?”刘剑北道:“我先发问的,当然先回答我的。” 刘四海点了点头,道:“‘白莲教’和咱们刘家的确没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来我们刘家却不是为了《玄天宝篆》。剑东和剑南,你们是否知道‘白莲教’盯上了我们刘家的什么东西了吗?” 刘剑南略一思索,道:“江湖上盛传‘白莲教’教主张良望准备起兵造反。依孩儿之见,他是看上了我们刘家的家财,以及在地方上的势力。张良放若要起兵造反,第一是要有人,第二是要有钱。我刘家有万贯家财,又有数百家丁可用。张教主若得了我刘家的财力和人力,再加上山东境内的绿林山寨,这股力量的确是非同小可。至于《玄天宝篆》对于张良望来说,倒不是非常重要。以他的武功若想来抢《玄天宝篆》十几年前也就给他抢走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刘四海点了点头,颇为嘉许道:“说的不错。”刘剑南又道:“不知爹爹为何将展飞雄等人放了,而不是送交官府呢?”刘四海道:“我们刘家座落在州城内,只要让‘白莲教’的人知道我们有了戒备,他们还不敢在城内作乱。再说张良望岂是好惹的主?若把他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刘剑东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天下不过刚刚太平几年,转眼又要天下大乱了。”刘四海皱了皱眉头,道:“当年‘白莲教’门下人才济济,张良望让手下的彭莹玉、徐寿辉、刘福通、韩山童、等人兴兵反元。谁知道这些人刚开始还听从张良望的号令,到了后来一旦有了自己的势力,竟没有一家肯听从‘白莲教’总坛之命。羽翼丰满后更是各自称王,继而又自相残杀,最后竟给名不见经传的朱元璋夺了天下。朱元璋靠‘白莲教’起家后,又下诏指‘白莲教’为妖教邪教,对‘白莲教’大肆屠戳。张良望对此深以为耻。此番痛定思痛,对‘白莲教’大肆调整,估计在这一两年之内便要再举义旗,兴兵造反了。却又不知是否能鼎定天下?” 刘剑东默然不语,刘剑南却道:“谁得天下和我们刘家有什么关系?只是天下一乱起来,只有老百姓深受其苦。先不说这些了,爹爹刚才使的是不是《玄天宝篆》上的功夫?您到现在还没有回答孩儿呢。”刘四海笑道:“我刚开始时是用‘玄天真气’与展飞雄相抗,而击败他的那一下用的却是‘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那是什么功夫?怎么没有听说过?也是这《玄天宝篆》里的功夫吗?”刘剑北将信将疑地问。刘剑东却惊讶道:“我见吴天远只种下了一丁点‘三昧真火’,那一丝‘三昧真火’就真的有那么厉害?”刘四海深深地望着刘剑东,点了点头,口中却回答刘剑北道:“不错。这‘三昧真火’是道家无上心法,却不是这《玄天宝篆》中所记载的武学,而是吴天远在给我祛毒疗伤时给我种下的。” 刘剑南插口道:“照这么说,吴天远的武功岂不是非常之高了?”刘四海肃然道:“依我看,吴天远的武功已经到了神鬼莫测之境,你们日后行走江湖之时,见到他一定要以礼相待。”刘剑北笑道:“照您的意思,只怕他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再也没有人能胜过他了。”刘四海道:“只怕是这样。”刘四海心道:“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不在人世间,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还能与吴天远一较高下,或许吴天远也不是他的对手也未可知。”他心里想着心事,对刘剑北后来的话就没有听进去。 刘剑北拉住乃父的衣袖,摇了摇道:“这个吴天远是什么来头?怎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刘四海这才回过神来,道:“吴天远是‘圣手银针’李青山的弟子。”刘剑北奇道:“李青山不是天下第一名医吗?他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吴天远既是他的弟子,医术很高也就罢了,怎么武功也这么高?” 刘四海道:“李青山这个人脾气有些古怪。元至正年间,元顺帝派人请他入宫作太医,他不肯赴命。他与刘福通、彭莹玉等人素来交好。后来,刘福通据汴梁迎小明王韩林儿时,李青山也曾去汴梁为红巾军医病疗伤,只住了月余便离开了。后来,从吴元年起,因朱元璋听说其医术精湛,屡次遣人邀他入宫为太医。李青山也是避而不见,后来干脆就从山东迁家,躲到山西,依然结‘百草庐’行医。当地人知道他是神医,也不希望洪武皇帝把他请走,也都替他隐瞒。朱元璋寻他多次,始终不见其人,也就只好作罢。这李青山最怪的地方是,人家找他看病,在诊金上也不与人家讨价还价。所以穷人空找他看病,往往不给钱,他也诊治。可是富人看病,却要送他一件他看得上眼的东西。凡武林人找他医病,他也同样不要金银,却必须教他一套独门武功。所以大凡武林人若不是得了无人可医的绝症,或是不到危在旦夕地步,轻易是不敢登‘百草庐’的大门求医的。至于为父前去‘百草庐’求医时,也是思之再三。我当时到‘百草庐’,吴天远就侍立于旁,只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当时李青山曾对我说吴天远只是他收养的一个孤儿。没想到,现在他的武功竟然到达了如此境界。我自谓平生阅人无数,那时候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刘剑南道:“李青山向武林人索取武功,想来是想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创出一门前无古人的功夫来。”刘四海点了点头道:“他这个人聪明绝顶,当初只怕是有这种想法。不过这自创武功又岂是这样容易的事?只怕到后来,他便不抱这种幻想了,这个心愿自然就留给吴天远和他的儿子李越前去完成了。” 刘剑南道:“昨天我见李越前一招就重伤东方天英,同时又震退了‘东方堡’的‘北邙双杰’,只道我们年轻一辈之人的武功无过于此了,没想到竟还有个吴天远是如此厉害。” 刘四海道:“说起昨天的事,我只是听刘平泛泛地说了一下。今天,你再从头到尾仔细地说一遍给我听听。”刘剑南便将昨天酒筵中发生的事向其父叙述了一遍,说完之后,刘剑南恨恨道:“这郑千里和柳寒烟也太可恶了,这两个人挑起东方天英和李越前的争斗后居然溜了。也怪孩儿当时没有看紧,否则也不会演变成最后那么棘手的局面。” 刘四海却道:“剑南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做的不错,后来就一塌胡涂了。剑西你就更差劲了,你若与剑南当时坚持下去,我想就凭东方天英还不敢在我刘家撒野。还是剑东做得很好。” 刘剑南默然不语,心道:“我做了那么多事,居然还要受责。大哥什么也没有做,却得到夸奖。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只是说他的人是他的父亲,他也不敢多言。 刘四海看了刘剑南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做了那许多事却要受责,而剑东什么也没有做,却能被褒奖,心中很是不平?”刘剑南道:“孩儿不敢。”刘四海笑道:“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我去?”刘剑南道:“是,孩儿心中确有这种想法,请爹爹明示。” 刘四海叹了一口气,道:“你第一错的地方,就是不该听从剑西的话,让李越前和东方天英在刘府动武。你们只要再等上一会,吴天远和我就回来了,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你第二错的地方便是在李越前打伤东方天英后,应立即上去调解,查明真相。这样的话,郑千里和柳寒烟也不会在无人知觉的情况下溜走了,也不会弄到后来不可收拾的地步。定是你看东方天英过于骄狂,你看不过眼,所以决定任由他在那里出丑,挫挫他的骄气。而你大哥到达的时候,郑千里与柳寒烟已遁,只留下李越前在那里顶缸。他若在此时出面,凭李越前那个愣头青肯定说不过‘东方堡’的人,到时候,李越前在盛怒之下能做出什么,只有天知道了。若是弄得吴天远与李越前反目,吴天远多半会牵怒于‘东方堡’。你大哥未敢轻举妄动,自然是对的。便是为父在这种情况下,也要等吴天远把李越前激走,才能出面调停。” 刘剑南听得乃父的分析,句句说到他的心底,不由得额头汗如雨下,道:“孩儿知错了。”刘四海道:“你虽然天资聪颖,可是气量还不够,以后还要多历练才是。”转而又问道:“那个柳寒烟是个什么来头?你们有谁知道?”刘氏四兄弟闻言都一怔,皆称不知。 刘四海抬起头,想了想,道:“好象‘昊天堡’的女公子名字也是柳含烟。”刘剑北却道:“可是,这个柳寒烟却是个男子啊。”刘剑西笑道:“你这个笨蛋,她不会女扮男装吗?”刘剑北也笑了,道:“这我可没有想到。‘昊天堡’与‘东方堡’有仇吗?柳含烟为什么要挑起李越前和东方天英的争斗?” 7 第一章 武神初现(七) 刘剑东道:“‘昊天堡’与‘东方堡’之间素无怨恨,我想柳含烟定是别有用意。”刘四海颔首道:“不错,近年来‘昊天堡’人丁不旺。加之‘昊天堡’堡主柳千山这些年重病缠身,这‘昊天堡’主要还是由柳含烟一个人撑着。江湖人称柳寒烟为‘女诸葛’,这些年来‘昊天堡’给她整治得井井有条,财力居于武林五大世家之首。可是柳家依然缺一个拿得出手的,能震摄群雄的人物。据说,柳千山定下了柳家五女只许招赘不许外嫁的家规。我想她可能是盯上了李越前。” 刘剑南道:“‘昊天堡’若将李越前招赘入柳家,以李越前的武功再加上‘昊天堡’的财力,‘昊天堡’只怕要雄居五大世家之首了。”刘四海道:“岂止如此?据为父所知李青山生前并没有什么亲戚,而吴天远也是个孤儿。这兄弟俩相依为命,他们之间的感情那就不用说了。只要能把李越前拉入柳家,也就等于把吴天远拉入柳家了。柳含烟这步棋的确是一石二鸟的妙手,我是自愧不如。” 刘剑北道:“可惜!可惜!”刘剑西听他连说可惜,不由问道:“可惜什么?”刘剑北道:“我是可惜爹爹没有生个女儿,否则的话,我们倒可以把吴天远招赘入门。倒也与‘昊天堡’有得一拼了。” 刘四海笑骂道:“你这个蠢才,吴天远可不是李越前,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主。柳家要把李越前招进门,吴天远这关过去过不去还是一个未定之数,岂是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 说罢,刘四海道:“‘白莲教’准备东山再起,看来中原武不久便将有大事发生。为父这些年在家也闲得太久了,准备在江湖上走动走动。剑南你随我出去历练一番。”刘剑南问道:“不知爹爹准备何时动身?”刘四海想了想,道:“明日一早就走。” “已经午时了,这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几天没有见到阳光了。”柳含烟对身边的中年人轻声道。那中年人道:“今春以来天寒地冻,雨雪不止,听说朝庭已经播款振济各地孤贫,以供其购买柴薪。”柳含烟一边在街道上走着,一边东张西望道:“看来朱元璋对老百姓还不错啊。”那中年人道:“大小姐,我们追这李越前已经好几天了,这样找能找到吗?” 柳含烟道:“李总管放心,他这人食量这么大,只要在开饭的时候到各个酒楼找找,肯定能找到。我们的眼线说他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应该不会错。只不过我们一定要抢在吴天远的前头找到他。”李总管苦笑道:“只怕吴天远已经找到李越前了也未可知。”柳含烟叹了一口气道:“事在人为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超出我想像的人选,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罢休的。” 李总管有些忧虑道:“可是,我们那天骗了李越前,如果遇上了,他多半要翻脸。”柳含烟笑道:“你对这件事倒大可放心,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包管能把他李越前说成李越后。”李总管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这点年纪就肩负千钧重担,这些年可苦了小姐了。”柳含烟道:“既然我身为‘昊天堡’的长女,就应该为家里做点事。咦!前面怎么了?”李总管顺着柳含烟凝视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酒楼前围着不少人,不知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事。二人忙赶过去一看,柳含烟笑了。 却见大厅中李越前雄踞一张八仙桌旁,桌上满是菜肴。李越前头也不抬,将双手中的食物流水一样地往嘴里送。瞧那吃相倒象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在他身边却又有十个彪形大汉,正对他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叫嚷着。有的道:“让你吃白食!”或喊道:“这小子皮糙肉厚的,挺能挨揍的。” 李越前也不还手,只当是这些人给他挠痒。一名大汉见这可不是办法,叫道:“这小子不怕打,咱们抄家伙。”说着,众人皆入内找来棍棒、铁链等物向李越前身上招呼。李越前待众人靠近,大手一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便将众人手中的家伙一起夺了过来,扔在脚下。众人手中没有了家伙,没有办法,依旧只能以拳脚相向。打了一会,这些汉子也倦了,逐渐都歇了下来。李越前也将面前的酒菜吃了个精光。他向不远处那个目瞪口呆的店小二笑眯眯地道:“小二,再给我上一桌同样的酒菜。” 店小二一听这话,便有如泄了气的皮球,萎顿于地,道:“大爷,求您饶了我吧!小店本小利薄,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我求您了!您快走吧!刚才那顿饭算我请您白吃了,成不?” 李越前却怫然不悦道:“刚才怎么能算我白吃?你们那么多人打我一个人,你以为我不懂啊?这叫霸王饭!你们打了我,我又没有还手,这就算给了我饭钱了。你再上一桌来,我还让你们打,保证不还手。” 店小二哭丧着脸道:“我们店小,供不起您这位大菩萨,您还是到别家去吃这霸王饭吧。”李越前道:“这可不行,你若不再上一桌来,我倒要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了。”那店小二见他如此高大,拳头攥起来倒有醋钵般大小,心道:“我若挨了你这一拳,估计大半条命也就没有了。”可是,若当真给他上菜,只怕东家也饶不了他。他正彷徨之际,却听有人道:“给他上,这酒钱我来出。“ 店小二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俊俏书生和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柳含烟和李总管二人。柳含烟向李总管道:“你去把钱付了。”李总管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叠大明宝钞付了账。店小二见有人肯出面付钱,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张罗酒菜去了。 柳含烟也不说话,在李越前的对面落座,笑吟吟地望着李越前。李越前则冷冷地打量柳含烟,神情极不友善,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害我?”柳含烟笑道:“李兄弟错怪在下了……”李越前截口道:“谁是你兄弟?你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已经找你们好几天了。” 柳含烟道:“这不是遇上了吗?我们那天见郑千里一言不发,竟然悄悄溜了。我想那天的事全是因郑千里而起,他这一溜,李兄弟肯定要受冤枉。所以我们也来不及和你打招呼,就追了出去。”李越前听她说得有理,脸色便和缓了些,道:“那你们追到他没有?”柳含烟道:“如果追到了,我们肯定会把他送到‘东方堡’去,为李兄弟讨回清白,也就不会在这里和李兄弟说话了。” 李越前摇头道:“不对!你和你旁边的那个人的功夫都不比郑千里差。你家的轻功‘流云飞步’是武林一绝,怎么会追不上郑千里呢?”柳含烟心中一惊,心道:“原来这小子早就知道我的武功根底了,看来也早就知道我是‘昊天堡’门下。这小子眼光好毒,他这门还没有动手便知对方武功来历的功夫倒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柳含烟心中念头急转,可是嘴上丝毫不停,道:“你的话虽是不错,可是这郑千里可是老江湖。他逃出刘府后,尽拣小街小巷走,我们追着他绕了半晌,最后还是把他给弄丢了。你李兄弟武功远高于我和郑千里,找了这许多日子,还不是没有找到我们?” 李越前点了点头,道:“这样看来,我的确是错怪你们了。那么你们陪我去找我大哥,把事情说清楚。”柳含烟笑道:“找你大哥的事倒也不急。只是不知李兄弟为何落到如此光景?好象几天都没有吃饭一样。”说话间,酒菜已经上桌,李越前立时狂吃猛喝起来。 李越前边吃边道:“是啊,从刘家出来后,我就四处找你们。后来我饿了,想下馆子吃饭。可是一摸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这几天可把我饿坏了。说到这儿,我还得谢谢你们请我吃这顿饭,等遇见我大哥时,我让他还钱给你们。”柳含烟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李兄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李越前摇头道:“我大哥对我说过,不可以欠别人的情,说什么什么的恩,要怎么怎么报来着的。” 柳含烟道:“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李越前道:“不错,就是这句话。你年纪不大,学问倒挺不错啊。和我大哥差不多。”柳含烟问道:“这些你大哥没有教过你吗?”李越前道:“我爹爹和大哥都教过我读书识字。可是我觉着挺麻烦的,不能用心习武了,就没有学。”柳含烟问道:“你可知道你大哥去哪里找你去了?”李越前想了想,道:“他说不定以为我回‘百草庐’去了,应该是回去找我了。” 柳含烟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回家,却跑到宿州来了?”李越前道:“大哥冤枉我,我当时气得很,不想回家了,便一路向南走了下来。”说到这儿,他犹是气鼓鼓的。柳含烟又问道:“你现在还在生吴兄的气?”李越前点头道:“还有一点。”然后又道:“我看你也挺有钱的,不如你带着我到处玩玩。我花你多少钱,日后让我大哥还你。” 柳含烟闻言倒是正中下怀,可是她却摇头道:“那可不行!吴兄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若知道是我把你给拐走了,定会找上门来,我可惹不起他。你还是赶紧回家去罢。你若是缺钱,我倒可以送你一些。”李越前却不理她这一套,伸手便去抓柳含烟的手道:“柳姊姊,我求你了!你就带我出去玩玩吧。我大哥天天管着我,和他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连上饭馆点的饭菜也没有你点得多、点得好。” 柳含烟一惊,将手一缩,不让李越前抓到,道:“原来你知道我是女子?”李越前笑道:“当然早就知道了。你没有喉结,一看就是个女……,是个大小姐。”柳含烟知道他原本是想说“女人”二字,但为了讨好她,硬是改口称她大小姐了,心想:“看来只要好好栽培李越前,这小子也不是不可救药的。”当下,她装做很为难的样子,道:“可是日后遇上了吴兄,我可不好交待。”李越前道:“你放心,我玩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去,决不会让我大哥来找你的。”柳含烟这才点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商量日后的行止。” “我交待你的几件事办得如何?”柳含烟向李总管问道。李总管道:“回禀小姐,我已经用飞鸽传书通知三小姐七天之后在岳州府与我们会合。”柳含烟又问:“吴天远的动向如何?”李总管支吾道:“吴天远好象是回‘百草庐’去了。”柳含烟秀眉微蹙道:“什么叫做好象?下面的人现在是怎么办事的?” 李总管忙道:“吴天远的行动太快了,今天还在山东,明天就到了河南,我们的眼线有点跟不上。”柳含烟寒着脸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吴天远的行踪。你传我的话下去,都给我睁大了眼睛,盯牢他。我每天都要知道他详细的行踪。谁要是干不了,就先和我打个招呼,我立马就换了他!免得坏了我的大事!”李总管连声道:“是!是!” 8 第一章 武神初现(八) 柳含烟这才面色稍霁,道:“其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李总管道:“我们的几家商号我都查看过了,账目都没有什么问题。市口的那家山货行我也找他们协商过了,可那家店主不肯转让。”柳含烟道:“为什么?”李总管道:“我们的价钱已经很合理了,可是他还嫌低。依我看,不如让我找人去吓唬他们一下,他们肯定会转让给我们的。”柳含烟摇首道:“我同你说了许多次了,我们做生意就要本本分分的,不可以仗势欺人!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明天再去,多加些价钱也就是了。我看市口那家铺子位置非常好,把它买下来,我们的铺子就可以连成一片了,我们在那里肯定能把钱赚回来的。”李总管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出声了,心里却老大的不以为然,只不过大小姐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只好照办。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对大小姐的眼光从来没有怀疑过。 柳含烟道:“‘天龙帮’的事你推掉没有?”李总管道:“我找过‘天龙帮’了。可是那个陈帮主不答应,说今晚非见到大小姐不可。”柳含烟道:“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我们住在这‘吉祥客栈’想必他们早就知道了。李越前睡了没有?”李总管道:“好象还没有。”柳含烟道:“你去请他上我这里来坐坐。”李总管道:“是。” 柳含烟见李总管走后,便取了一只青漆大酒葫芦,三只青花瓷的小酒杯,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几个盘碟。分别放上瓜子、蜜饯、杨梅、糖藕、茴香豆等下酒小菜。她刚刚布置好,便听到了李总管的扣门声了。 柳含烟道了一声请进,李越前便已经一头闯了进来,问道:“柳姊姊找我来有什么事?”柳含烟道:“我看天色还早,想请你来聊一聊。来,请坐。”李越前也不客气,便在桌边坐下,他看着眼前的盘碟,道:“就这点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怎么吃?”柳含烟笑道:“这又不是吃饭,只是一点零嘴,可不许你狼吞虎咽地一骨脑地全都吃完。”李越前点头道:“我知道了。” 柳含烟又向李总管道:“李总管,你也来这儿坐下。”李总管道:“在大小姐和李少爷的面前哪里有我的位子?我还是在一旁伺候着。”柳含烟笑道:“我和爹爹可一直没有把你当下人看待,再说,李兄弟又不是外人,你还是坐下吧。”李总管又是推辞坚不肯坐,李越前见状,一伸手便抓住李总管,把他摁入座位,道:“你还是先坐下,哪里来的这么多客套?”李总管笑了笑,便不再推辞了,只是笑容中未免有了几分尴尬。 柳含烟将酒壶的木塞拔出,立时一股醇香飘溢开,闻得人醺醺欲醉。李越前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柳含烟道:“这酒叫‘郁金香’。”李越前奇道:“‘郁金香’是什么酒?没有听说过。”柳含烟一边倒酒,一边道:“李白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李越前见小酒杯中的酒果然呈琥珀色,道:“这李白是什么人?他是不是喝过这‘郁金香’酒?否则,他怎么知道这酒是琥珀色的?”柳含烟笑着摇头道:“李白是唐朝的大诗人。在当时,郁金香是一种香草,用这种香草浸过的酒,呈金黄色,也使酒香更加浓郁。至于我这‘郁金香’酒,我估计是后人为了纪念李大诗人而酿造的,多半李白自己却没有喝过。” 李越前一听这酒是为了纪念一个叫李白的什么大诗人而酿造的,顿时也就没有兴趣了。他小时候李青山教他识字时,曾让他背过几句唐诗,也就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类的诗句。他却不好好背,也不肯识字,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轮到吴天远教他时,也让他背诸如什么“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简单易懂的名句。他又故意背错,把字特地写错,自然又饱尝了吴天远的几顿老拳。是以,他当时恨透了“诗”这样东西,写“诗”的“诗人”自然也就成了他仇恨的对象。现在虽然年岁已长,知道这“诗”大都是早已死去的“诗人”所作。这些“诗人”写“诗”的时候,也似乎并不是为了为难他李越前而做的。据说“诗人”做“诗”大都是有“感”而发的。至于那个“感”是种什么“感”,他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想知道。于是乎,他也看开了,放弃了对“诗”和“诗人”童年的那种切齿仇恨(因为他即使想报仇,也找不到可以报仇的对象了)。可是对“诗”和“诗人”这两样东西还是不免耿耿于怀的。 柳含烟可不知道他与“诗”和“诗人”的那一段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李总管道:“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李总管。”李总管忙站起身,道:“这可使不得。大小姐怎么可以给我这个下人敬酒?”柳含烟道:“李总管您先坐下。”李总管只得坐了下来,面上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柳含烟正容道:“自从家父重病缠身以来,我二叔名义上是代理了堡主之位,可我却知道当时真正撑住‘昊天堡’,不让它倒下去的人却是你李总管。在我接掌柳家家业的这几年里,最初那两年也都是李总管您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掌控大局,如何应对众多江湖豪杰。李总管对我们柳家的恩情,让含烟无以为报。今天让含烟敬您一杯水酒,叫您一声李叔,又有什么过份了?” 说到这儿,柳含烟的凤目中已是泪水盈盈,饮尽杯中之酒。李总管听到这里,也是老泪纵横,拿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道:“当年我身受仇家追杀,举目天地之间,竟没有我李应昌容身之处。在此危难之际,是堡主收留了我,更替我报仇雪恨。自从我投身了‘昊天堡’之后,堡主、二爷和大小姐对我信任有加,委以我重任,也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待。我只做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实在不值得大小姐如此夸奖。”也将杯中酒饮了。 李越前见二人说着说着都是泪流满面,道:“你们俩怎么说着说着都哭了?我大哥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李应昌闻言,脸色一红,道:“是啊,我刚才心情激动,有些失态了。” 柳含烟道:“李兄弟请喝酒,别客气。”李越前将杯中酒饮尽,只觉满口生香,酒入腹内,更是荡气回肠,不由叫道:“好酒!”然后,又从银盘中取了几粒茴香豆,入口一嚼,甜香爽口,韧劲十足,忍不住又道:“好吃!”他又尝了其他几个银盘中的蜜饯等物,每一样都是他未曾吃过的美味。他忍不住向柳含烟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怎么我大哥从来就没有买给我吃过?” 柳含烟道:“想来吴兄平日里忙,没有心思浪费在这些小玩意上。”李越前点头道:“你说得也是。”柳含烟道:“吴兄是何时拜在你父亲的门下?”李越前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在我六岁那一年,我爹爹出去行医回来,便带着我大哥回来了,那时他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爹爹让我和他一起练功夫学医术。那时我已经练了两年功夫了,我每次和他动手都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说到这儿,李越前笑得象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想来那是他一生中与吴天远交手最为得意的时光。 柳含烟问道:“那么后来呢?”李越前叹了一口气,颇为沮丧道:“后来,谁知刚过半年,他的武功便赶了上来。我再想打他个鼻青脸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过了一年,大哥的武功就超过了我,以后只有他打我,没有我打他的事发生了。到了我十岁的那一年,我爹爹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也没有办法管教我了。所以,管教我的事,也都交给我大哥了。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大哥便开始自创武功,走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了。” 柳含烟与李应昌听得都是瞠目结舌,照李越前的话来推算,吴天远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自创武功了。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柳含烟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李越前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以为我是在吹牛,或者以为我是疯了。可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当时大哥对我和爹爹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不信,我爹爹也不信。可是他将他自创的武学使出来的时候,又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当时大哥要把他悟出来的武功传给我,却被我拒绝了。我当时想,他能创出武功,我就为什么不能创出武功?当时我爹爹曾说我可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啊!我凭什么就要输给他?(柳含烟这时突然发现李越前是非常骄傲的。)两年后,我同样也走上了这条道路。不过,我自创的第一套功夫,还是交给他,让他帮着修改了。而他当时又开始走上了大多数人不敢尝试的自创内功的道。此时我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柳含烟和李应昌感觉就象在听神话故事一样,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自创一些武学招式,既使是招式不太精妙或是有什么缺陷,可练习时对人体的伤害相对较小。最多在与人对敌时,容易被对方所伤便是了。可是这内功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有一丝差错,修习者就会走火入魔,轻者便会身受重伤,重者全身经脉错乱,弄不好连小命都能给弄丢了。实在是万分凶险的事。李越前接着道:“后来我爹爹因为身患绝症,采集了许多草药,又找了许多方子,要炼丹治病。可是每次炼丹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大哥和爹爹研究了许久,才知道是炼丹的火出了问题。”柳含烟奇道:“火还有什么问题?” 李越前道:“古人炼丹时用的是‘三昧真火’,爹爹和大哥起初都认为这‘三昧真火’也就是柴火、炭火中的一种。后来经大哥翻阅了无数的道家典籍,才知道这‘三昧真火’并不是一种火,而是一种内功。为了能够炼出丹药,救爹爹的性命,大哥便开始研究如何能炼成这‘三昧真火’。后来,直到爹爹去世之前,大哥才刚刚摸索出一点门道。可惜太迟了!爹爹知道自己要去了,就把我和大哥叫道病床前,对大哥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天生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却缺少济世之怀,终是难成大器。我去之后,你要对他严加看管,不要让他惹事生非。唉!我们李家也就这一根独苗。我希望你能把他当做亲生弟弟一样看待,以后有机会的话就帮他成个家,也就了了为师的一桩心愿。’大哥当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只是不住的点头。我当时还不知道爹爹要去了,见大哥哭成那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像大哥那样厉害的人物也会哭得象孩子一样。爹爹又对我说:‘愣子,以后你就不要再叫吴师兄了,直接叫他大哥,你以后要把他当亲生哥哥一样看待。以后凡事都要听大哥的话。’” “愣子?是谁?”李应昌忍不住问道。李越前的声音有些暗哑,道:“是我,我的小名就叫愣子。我爹爹说完后,又拉住大哥的手,叹了一口气说:‘可就是苦了你了!’大哥哭着说:‘师父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愣子的。’爹爹这才闭上眼睛,去了!我这才知道爹爹已经不在了,才知道大哥为什么哭泣。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安葬了爹爹之后这些年,我们俩一直过得平平安安的,直到三年前,他竟硬生生地将‘三昧真火’练到大成。我在之前就一直纳闷,大哥他又要同爹爹学医、采药、看书,还要练习武功。而我除了只练武之外,其他什么也不做,可是我用尽全力拼命地追赶,却怎么也赶不上他。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大哥是天生的了不起。我和他相差得太远,太远了!”说到这儿,李越前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9 第一章 武神初现(九) 柳含烟听出到这时,李越前对吴天远的愤恨之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敬仰之情。柳含烟轻轻地道:“你好象很怕你大哥,他是不是经常打你?”李越前道:“爹爹在世的时候,爹爹管不了我。所以经常让大哥揍我。自从爹爹去世之后,大哥反而不打我了。只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山下的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打了个半死。大哥给那人医过之后,回来就把我吊在树上,把我狠狠地暴打了一顿。我当时把大哥恨死了,他打我一鞭子,我就骂他一句。他也不说话,只是用鞭子,没头没脸地往我身上照。他抽的每一鞭子都让我痛之入骨。后来,我给他打急了,我说:‘你又不是我亲哥哥,你凭什么管我打我?’我没想到我这句话却伤了大哥的心。我当时见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我当时怕极了,不知道他会怎样对付我。谁知道,他竟然把我从树上放下来,自己却一言不发下山去了。” “我当时见他走了,也没有留他,自己便回屋找了伤药敷了伤口,睡觉去了。紧接着整整两天大哥也没有回来,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给我吃光了,我开始有点慌了。那天夜里,我突然听见堂屋里有什么东西声响,我就悄悄地走过去一看。却是大哥坐在爹爹的灵位前不住地哭。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流泪。我想他是喝醉了,因为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老大的酒葫芦,一边喝酒,一边同爹爹的灵位说话。说来说去,也都是对不起我爹爹,没有把我管教好之类的话。当时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眼泪忍不住哗哗地往外流,心里不住地发酸。我冲到大哥身边,一把抱住他,哭着说:‘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哥!你就是愣子亲哥哥,愣子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闯祸了!’大哥抱住我的头,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俩只是抱头痛哭。” 说到这儿,李越前的眼圈红了,声间沙沙的。柳含烟和李应昌的眼眶也是湿湿的。他们也知道吴天远生逢乱世之中,虽然武功高强,可他自己也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将这个不懂事李越前拉扯长大,其中的艰辛的确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柳含烟道:“后来你就没有再闯祸了?”李越前道:“有时候还是会闯些小祸。不过我再也不对不会武功的人出手了。而且我也学聪明了,我再闯了祸,也不等大哥来责罚我,我就直接跑到爹爹的灵位前,对着灵位说:‘愣子知道错了,爹爹你就让大哥处罚愣子吧。’只要大哥见到这情形,多半心就软了,不会打我了,只是教训我几句便了事了。” 柳含烟道:“听你这么说你和吴兄的武功都很高了。不过你能说说吴兄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了吗?”李越前道:“年前的时候,大哥曾对我说:‘愣子,依你现在的武功,在中原武林能胜过你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据我看,你的功夫在这一两年之内便可大成,可以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再过十年自然将傲视群雄。’我当时听了很高兴,就提出要和他比试一下。大哥不肯,我知道他怕伤了我的自信心。我请求再三,他也才答应。开始我连攻三招,他一连让了我三招。我发第四招的时候,他才出手。” 李应昌问道:“你们一共过了多少招?”在他想像中,李越前的武功如此之高,在吴天远手下走出百招应该不成问题。李越前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先也觉得自己这两年武功大进,只望着能在他手下走上个五六招。岂知他一出手就把我给制住了。” 李应昌惊道:“什么?只一招?”李越前的武功如此之高,竟然在吴天远的手下只能过一招?李应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李越前在吹牛?不过他看着李越前的神情,倒也不象是在吹牛。李应昌突然想道:“这吴天远的武功究竟是怎么练的?听着倒像个妖怪似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 柳含烟听到这里,心中也是十分震惊。可是在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狂喜,她知道自己这一注是押对门子了。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李越前神色一变,道:“有人来了!一共三个。”柳含烟和李应昌忙凝神仔细听外面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屋顶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柳含烟知道是谁来了,抄起床头的长剑,打开长窗,与李应昌二人一同跃上了屋顶。李越前见二人上了屋顶,便也跟着上去了。 屋顶上,三条黑影向柳含烟等人之处飞驰南而来,在丈外停下了脚步。柳含烟向那三人中为首之人一拱手,道:“不知陈帮主深夜来访,有何事指教?”那为首之人冷笑一声,道:“‘昊天堡’的女公子好大的架子,我们‘天龙帮’三番五次地请你来敝帮作客,可是柳小姐也是三番五次地不给敝帮这点薄面。没有法子,既然我们尽不了地主之谊,也就只好厚着脸皮登门拜访柳大小姐了。” 李越前见来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一双眸子中寒光四射,看来内力修为已经有了相当的造诣。他身后两人,年岁也与他相仿,一个“太阳穴”高高隆起,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另一个双手骨结粗大,青筋错结,是个外家功夫的好手。李越前看着这三人,突然间好象想起什么,凝神看了看那个刀疤脸,想了一下,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却听柳含烟道:“晚辈这两天有要事在身,未能登门拜访陈帮主,还请陈帮主恕罪。不过据晚辈所知,敝堡与贵帮素无过节,亦无生意上的往来,更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陈帮主这么急着找小女子所为何事?”那陈帮主的神情很不高兴,道:“怎么没有生意上的往来?这宿州一带都是我‘天龙帮’的地头。你们‘昊天堡’在宿州可开了不少商号钱庄。可是这些年却从未向我们‘天龙帮’缴纳过一文钱。” 柳含烟笑道:“陈帮主,咱们大家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昊天堡’在宿州做的都是正当买卖。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打家劫舍,更没有什么事情惊动了官府而连累到贵帮。贵帮却要雁过拔毛,从中抽利,这话未有些免欠妥。”陈帮主道:“一个地方一个规矩,本来宿州这里所有的商户每月都定期向本帮交款。可是,自从贵堡的各宝号进来之后,却拒不交纳。别的商户见到这种情形,也都不愿意交款了。这让我们‘天龙帮’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柳含烟则道:“小女子也曾走过几天江湖,什么地方的规矩小女子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见过象贵帮这样的规矩。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天龙帮’在宿州设赌场、开妓寨、经营酒楼。我‘昊天堡’按照江湖规矩办事,从来没有染指过这些买卖,与贵帮抢生意,可是今天陈帮主居然不顾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向小女子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只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罢?” 陈帮主冷笑道:“好一张伶牙利嘴。可惜,你‘昊天堡’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昊天堡’了。依我看‘昊天堡’早就该在武林五大世家中除名了。今天我陈某人只问你一句话,你们‘昊天堡’到底是缴还是不缴?” 李应昌喝道:“放肆!陈惊鸿!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大小姐如此无礼?”陈惊鸿道:“她是你李兄的大小姐,可不是我陈某人的大小姐。我放肆了,你又能把我怎样?”李应昌大怒,向柳含烟道:“大小姐,请让属下去教训一下这个狂妄无知的鼠辈!” 柳含烟轻轻一摆手,道:“李总管且慢!”转而又向陈惊鸿笑道:“想必今天陈帮主就是为了将我‘昊天堡’从江湖上除名而来的?”陈惊鸿道:“不敢!只要贵堡的商号按月向敝帮缴纳正常的费用,我们大家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也别怪我‘天龙帮’不讲江湖道义了!兄弟们!出来罢!”原来陈惊鸿早就在客栈周围布置下了不少人手,只待谈判破裂,他一声令下,便从暗中走出来,与他们三人一道将柳含烟、李应昌与李越前三人拿下。 静悄悄地,竟然一点声息全无。陈惊鸿心中暗叫不好,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又叫道:“兄弟们,快都给我出来!”柳含烟见他连连招呼“天龙帮”的弟兄没有反应,好象还要再次呼唤一样,当下笑道:“陈帮主,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你叫的人,恐怕今晚是不会来了。”陈惊鸿心中惧意更盛,问道:“为什么?难道是你……?” 柳含烟小瑶鼻中哼了一声,道:“这还用问吗?”转向李应昌道:“李总管,可以了!”李应昌立时发出一声长啸,须臾间,客栈四周屋顶之上就多了十余条人影,皆向此处围了过来。陈惊鸿眼看围上来的这一众人之中竟无一庸手,知道今天可大事不妙了。他这才想起柳含烟在江湖上人称“女诸葛”,的确是有过人之能,竟然能算定他陈惊鸿今晚要来此处。更厉害的是,这小丫头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他“天龙帮”的眼皮底下调集了这么多人手,而“天龙帮”身为宿州的地头蛇而毫不知情。看来“昊天堡”也没有江湖传言的那样脓包,实力犹在,殊不可侮! 陈惊鸿心中各种念头急转,心中思量着脱身之策,向柳含烟问道:“你把我的兄弟们怎样了?”柳含烟早就知道“天龙帮”找她没有什么好事,所以预先就在此伏下了不少高手准备应变。她笑了笑道:“没怎么样。你的那些手下都被他们点了穴道而已,明天一早就没事了。”说着她指了指四周的那一众人。然后,她又指着李越前向众人道:“这位是李越前李少爷,大家还不赶快见过?”那一众人忙齐声道:“见过李少爷!” 李越前却浑如未觉,也不还礼,只是紧盯着那个刀疤脸,一副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又想不出来的样子。柳含烟既有心要将李越前招赘入“昊天堡”,自然想让李越前在“昊天堡”群雄中,乃至整个江湖中竖立起威信。她眼见此景不由得秀眉微蹙,可在转眼间,她的双睛又是一亮道:“陈帮主,请恕小女子眼拙。你身后的这两位,小女子素未平生,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陈惊鸿哪里知道柳含烟心中的念头?也没有多想,便指着一人道:“这们是敝帮的‘天威堂’堂主卜杰。”然后又指着身后的刀疤脸道:“这一位则是敝帮的‘地灵堂’堂主洪雷。” 李越前闻言双睛一亮,指着洪雷问道:“你这厮从前是不是陈猱头的部下?有没有在益都呆过?”那洪雷闻言一惊,全身一颤,立即矢口否认道:“不是,没有!”柳含烟一见此景,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下道:“李兄弟别听他的,他在撒谎!”而洪雷身边的那位卜杰也道:“我俩都是陈将军的旧部,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李越前的脸上立时有罩上了一层寒霜,又问道:“当年是不是你将田丰、王世诚和陈猱头出卖给王保保的?”柳含烟、李应昌等人闻言都是一惊。元至正二十二年,王世诚、田丰刺杀元朝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察罕贴木儿后逃入益都。察罕贴木儿义子扩廓贴木儿(王保保)接掌义父兵权继续统兵围攻益都。“白莲教”红军守将陈猱头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于当年益都失守。王世诚、田丰为扩廓贴木儿所杀,陈猱头送京城处斩,当年这段公案震惊天下。 世人后来评说此事,认为这三人都立了不世之功。若非王世诚、田丰刺杀了察罕贴木儿。察罕贴木儿犹在的话,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伯等将领不服扩廓贴木儿调遣,而导致元军内部内讧不断的局面。若非陈猱头据益都力抗察罕、扩廓大军一年之久,元军早已大军麾师南下,这天下究竟轮到谁来坐,甚至于元人是否能被逐出中原,只怕也是未定之数。柳含烟、李应昌等人今夜听闻这三位抗元大英雄居然是被人出卖而死,而那个贼子居然还在他们面前,怎能不让他们又惊又怒? 10 第一章 武神初现(十) 还没有等到柳含烟吩咐,一众人就已经在三丈外将洪雷三人团团围住。而那个卜杰却向洪雷问道:“我记得当年破城之时,是你和李胜、王同、古寒等人将陈将军易了容,穿上城中百姓的衣服,誓死要护送陈将军突围的。后来你不是说你们被元军发现,只有你和李胜二人杀出重围,而陈将军却不幸为扩廓贴木儿所擒吗?” 李越前冷然道:“他撒谎!当年是他和李胜失手被元军所擒,他二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居然领着王保保分别将混在百姓中的陈猱头、王世诚和田丰三人认出。”洪雷惊恐至极,叫道:“我没有干那种事!你胡说!你们可千万别听他的!”李越前道:“李胜临死之前已经将一切都招认了!所以我才知道你脸上有条大刀疤。我初时还想不起来,若不是那个什么帮的帮主报出你的名字来,只怕今天还给你逃过这一劫了!” 卜杰问道:“那李胜是怎么死的?”李越前道:“给我大哥杀了。我大哥当年查明真相后,每次说到这件事都是愤愤不已。只可惜洪雷一直不在江湖上出现,所以大哥一直也没有找到他。嘿嘿,没有想到,今天竟然给我遇上了。”卜杰闻言,当即跪下给李越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贤兄弟查明真相,为我拨开迷雾,不然至今我还给这贼子蒙在鼓里。”说罢,一跃而起,向洪雷道:“今天我要给陈将军报仇!”言罢,一掌便向洪雷拍去。 陈惊鸿在一旁见自己帮内起了内讧,当下一伸手,架住了卜杰的这一掌,道:“卜兄弟,为陈帮主报仇的事我们从长计议。眼下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先一致对外。”卜杰武功不如陈惊鸿,给他架住了手掌,竟无法向前推出半分,不由怒道:“对你妈个头!陈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老子先把这贼子杀了,再和你一致对外!” 李越前道:“还是我来吧!”然后向柳含烟道:“柳姊姊,借你的长剑用一下。”柳含烟原本就想要他出手,听他这么一说,便掣出长剑,以柄授之。而洪雷知道自己今天已是在劫难逃,眼见李越前准备出头,心中暗想:“凭这小子的年岁,他的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只要今天用话激住‘昊天堡’的人,想来逃生倒也不是没有指望的。”当下,他向柳含烟等人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倚多为胜?” “笑话!”李越前道:“今天你只要能从我剑下走过三招,我保你今后走遍天下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就算是我大哥要杀你,我也要求他放过你!”这句话可狂的没有边了,在场的人除了柳含烟和李应昌二人之外,都道李越前是在吹大气。而柳含烟和李应昌二人却亲眼见过李越前赤手空拳一招之内重伤东方天英并震退“北邙双杰”,这三人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都比眼前的洪雷强出许多。李越前嘴里说是三招已经算是谦虚了,只怕洪雷在李越前的剑下连一招也走不过去。 洪雷闻言心中一喜,还道自己今天脱身有望了,当下也拔出长剑与李越前相对。李越前也不说话,一剑便向洪雷胸口刺去。洪雷见这一剑刺来平平无奇,心道:“这小子刚才吹大气,说什么老子在他手下走过三招,就如何如何。我还道他有什么惊天的本领、精妙的剑法,原来也不过尔尔!”当下他想也不想挥剑去格挡来剑。 岂知,在洪雷的长剑即将碰到李越前长剑的一刹那间,李越前手中的长剑就向突然炸裂开一样,在瞬时间迸发出千万道光芒。众人只觉剑光耀眼生花,李越前手中的长剑上发出的剑光立时便将洪雷吞没于其中了。在剑光的包围下,再也看不到洪雷的身影。只能看到剑光中扬起了一片淡淡的血雾,只听见洪雷手中长剑与李越前手中长剑不停撞击,发出绵密的金铁交鸣的声响。到最后,两剑相交之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直到几乎不闻时,李越前收剑了。 李越前身形向后一退,头也不回,信手将手中长剑一掷。那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巧巧地插入柳含烟手中的剑鞘中。这一手功夫的确是漂亮之极,众人都是识货的人,都忍不住大声喝采。喝采过后,众人都向场中望去,却都怔住了。 洪雷不见了,屋顶之上只余下一片片血渍和一堆碎肉、断骨、残剑的混合物。一眼望去,那堆混合物被切割得整齐至极,无论碎肉、断骨还是残剑边长俱不盈寸。一阵清风吹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薰得人心中发毛。每一个人(除了卜杰,他激动得须发戟张)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起了一股寒意。诺大的一个人,即使是站在那里不动,任凭对手切砍,只怕也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做到如此细碎。而李越前却只在须臾之间便做到了,单凭剑法而论,这一剑的确是精妙已极,李越前在剑上的功夫也已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是,所有的人并不看重这些,这些人却深深地惊骇于这一招剑法的残忍。屋顶上的人除了李越前外,都是久走江湖的英雄豪杰,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可是今天这么血腥的阵势,大家却都是第一次见到。柳含烟只觉腹内酸水不停地翻涌,忍不住的一阵恶心,呕吐起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吴天远不敢单独将李越前放出来行走江湖,而是总把李越前带在身边,或是留在家里。也开始怀疑自己的三妹是否能控制住这个象猛虎一样,不知残忍为何物的少年了。而其他人虽然没有象柳含烟那样吐出来,可是也大都是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而那位“天龙帮”帮主陈惊鸿更是人如其名,眼见此景,吓得六神无主,有如惊弓之鸟,差点背过气去,两条腿象筛糠一样乱抖。卜杰见陈惊鸿这副脓包样,骂道:“你瞧你这孬种样!杀了这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子,居然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他妈的是怎么做帮主的?就你这熊样还在江湖上混?我看你还是回家抱孩子去罢!” 卜杰又向李越前道:“多谢李公子将这贼子碎尸万段。我若杀了他,也没有你这种手段,杀得如此解恨!”李越前笑了笑道:“这倒不必,我大哥说这种贼子死一万次也不嫌多!”说完,他伸手一指陈惊鸿道:“那个什么帮主,你过来!” 陈惊鸿闻言大惊,忙道:“不关我的事!我和陈将军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可没有出卖他!”李越前道:“那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完?好象是向‘昊天堡’要什么钱来着?”陈惊鸿急忙连连摆手道:“不要了!不敢要了!”李越前寒声道:“那你就给我把这屋顶打扫干净!明早起来,我只要见到屋顶上有一丝血迹,我就去你那个什么帮找你!” 陈惊鸿连声应道:“是!是!”可是他此刻早已吓得屎尿齐流,全身筋酸骨软,哪里又能动得半分?卜杰见他如此懦弱,直唾其面,道:“没用的东西!还是让我来!”当下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也不嫌肮脏,伸手将碎肉、断骨抓过,一骨脑放在衣服上,草草的一包。向李越前道:“我去将这贼子的肉扔到荒郊野外去喂野狗。”说罢,便纵身向城外跑去了。 柳含烟原本已止住了呕吐,眼见卜杰的动作,又忍不住呕吐起来。李应昌忙将她扶住,向众人做了个手势,让众人散去,然后又招呼李越前回屋。屋顶只留下了那位双眼无神,兀自全身簌簌发抖的“天龙帮”帮主陈惊鸿。 回到屋中,柳含烟定了定神,向李越前问道:“刚才那一招剑法叫什么名字?”李越前道:“‘血雨腥风’,有什么不对吗?”柳含烟皱着眉头道:“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残忍了些。”李越前点头道:“当初大哥帮我修改这招剑法时也是这样说的,也对我说了许多次不是遇上罪大恶极的人,千万不可以使这一招。我这也是第一次使这招。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用这招剑法对敌了。”说到这儿,李越前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应昌在一旁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见那个洪雷的叫声?”李越前道:“我第一剑就割断了他的喉咙,他当然叫不出声来。”李应昌奇道:“既然你一剑就刺穿了他的喉咙,后面那许多剑是多余的,又何必都使出来?”李越前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是有道理,只不过剑势一发便如长江大河源源而出,我想收手也收不了的。”柳含烟道:“不能收手?是不是你的内力不能收发自如?”李越前道:“是啊,大哥说我的这门内功不到大成之时,不能够收发自如的。所以我一旦与别人动手打架,经常将别人打成重伤,大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把我看得这么紧。” 李应昌又问道:“那你刚才一共砍了多少剑?只怕一共有好几千剑吧?一招剑法要刺出那许多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李越前摇头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多,我一共也只砍了二百七十一剑而已。”李应昌不大相信,道:“二百七十一剑就能砍得那么细碎?依我看最少也要三、四千剑才能做到这种地步。”李越前笑道:“你这人的想法有问题。” 李应昌颇不服气,道:“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柳含烟听到这里,也颇感兴趣,饶有兴致地望着二人。却听李越前拿起一根筷子向李应昌问道:“这里有一只筷子,你若要将它砍成两段需要几刀?”李应昌道:“一刀。”李越前又问道:“若是要砍成四段至少需要几刀呢?”李应昌不假思索道:“当然至少要三刀。”李应昌的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 “错了!”李越前将手中筷子掰断,然后对齐再次筷子掰断变为四根断筷,笑道:“只要两刀就可以了!”李应昌虽然明知自己错了,可是他仍有些不服输,道:“你说的道理是没有错,可是照你这种说法,你那招‘血雨腥风’也就不能使那么快了,因为你还要等上下筷子对齐才能出第二剑。” 李越前又笑了,道:“你这个想法还是有问题。”说着,他将手中四根断筷竖起来,右掌在断筷顶头一拍,四根断筷立时分为八瓣,竟比刀切的还要整齐。李应昌不明其意,心道:“筷子这么细,他清描淡写的一掌就给他分成八瓣,这份内功的确是非常了不起的。这小子的功夫倒底是怎么练的?”却听李越前道:“你看着筷子这点细自然总想着要横着切,其实竖着切还不是一样?横着切一刀,竖着再切一刀,一样分成四段,还不用等时间。” 李应昌给他说了个哑口无言。柳含烟这时方道:“这些道理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吴兄教你的?”李越前傲然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得着大哥教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李应昌心道:“这小子能想出这许多道理来应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是为什么这小子对武功以外的许多道理却毫不明白?”柳含烟却知道李越前为了能专心练武而拒绝接受武功以外的知识,究其本质绝不是个蠢才。 李越前道:“对了,柳姊姊,明天我们上哪里去玩?”柳含烟道:“我们有些事,这几天就要赶到岳阳去。我和李总管商量过了,明天一早就动身。”李越前急了,道:“你白天不是答应要带我出去游玩的吗?怎么现在又推说有事要去什么岳阳了?” 柳含烟苦笑道:“我们出来都是有事要办的,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昊天堡’上下几百口,还指望着我们养活呢。可不象你,你有你大哥养你,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的。”李越前道:“那可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许你耍赖皮。我大哥说,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值好多好多的钱。” 柳含烟道:“那叫‘一诺千金’。你若真想和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不如同我们一起去岳阳吧。”李越前迟疑道:“岳阳好玩吗?”柳含烟笑道:“当然好玩了。岳阳就在洞庭湖的边上,风景如画。我们到了那里忙完了事,就带你在岳阳好好玩上几天。” 李越前自幼生活在北方,只见过小沟小塘,也没有见过什么大江大湖,问道:“洞庭湖很大吗?湖里都是水吗?”柳含烟笑着点头道:“很大!湖水一眼望不到边的。怎么样?你去不去?”李越前叫道:“当然去了!那我们现在就动身!”柳含烟道:“也用不着那么急!我们现在都各自回房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一早再上路。” 11 第二章 君山扬威(一) 李越前与柳含烟并肩站在船头。柳含烟给他换了一袭襕衫,戴了一顶四角方巾,虽然看上去不像书生,毕竟比原先那个布衣山野少年强上许多。不过李越前却不知道,大明之初各品官员至士农工商四民,服色各有限制,也不可以僭越,如农民或工匠就不可着生员之服,或商人不可着农人的衣衫。柳含烟虽知道这些规定,可她是江湖儿女,她自己也不理会这些法令。只是李越前目不识丁,未免有些愧对这身生员装束。此刻柳含烟正给他讲述吕洞宾飞越八百里洞庭的传说,听得他悠然神往。最后,只听柳含烟道:“吕纯阳曾赋诗: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李越前大感惊奇,道:“吕洞宾也会写诗?”柳含烟点头道:“那是当然。” 李越前道:“我只道吕洞宾是个武学高手,没想到他也会作诗。”柳含烟笑道:“吕洞宾是个神仙,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话又说回来,无论轻功练到何种地步,人也不可能在水上飞渡的。”李越前却摇头道:“不对。大哥曾对我说过,只要内功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或者是在轻功的速度非常快的情况下,人是可以飞渡长江大河的。” 柳含烟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一怔,问道:“这么说,吴兄也能飞越这八百里洞庭湖了?”李越前道:“或许他能,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打水漂?”柳含烟不知李越前为何会突有此问,便答道:“当然会了。” 李越前道:“你想想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力扔出去的石子也都能在水上弹几下。更何况我们这些武学高手呢?我就不相信我的轻功速度还比不上八九岁孩子扔出的石子。依我看,只要轻功的速度够快,肯定能飞越这八百里洞庭湖的。” 柳含烟被他说得一愣,心道:“这道理也是很简单啊!只要我朝着这个方向想,也能想到,怎么我以前就没有想过?是了,是我先入为主,早就认定人是不可能从水上飞渡,自然也就不会向这方面去想了。”随之而来的便从心底油然生起了对吴天远、李越前这兄弟二人的敬佩之情,心道:“别人越是认为不可能的事,这兄弟两个越是要将它好好思量一番。难怪这兄弟二人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之高,原因就是他们不受常理的束缚。” 而李越前却心想:“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飞越这八百里洞庭,说不定他还真能做到。大哥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学武又比我迟,可是武功却比我高得没有道理可说。我每次问他,他却说我不爱读书,胜负之心太重,心胸不够宽广。不知道这心胸究竟应该有多宽广,是不是象这洞庭湖一样?” 想到这儿,他放眼向湖中望去,却见湖面上波光鳞鳞,碧水连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的君山青青葱葱,有如一只碧螺倒叩在水面上。一阵清风吹来,立时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畅快,不由得将他看痴了。 柳含烟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也不回答。柳含烟见他这样怔怔地出神,也不打扰他,走到船尾,向一直候在那里的李应昌轻轻地问道:“三妹现在到哪里了?”李应昌忙道:“三小姐昨晚已经到了蒿子港,今天肯定能到岳阳。”柳含烟一脸不悦道:“当初说好了是七天后在岳阳会合的,我们都来岳阳两天了,居然连她的人影都没有看见。这小丫头倒也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了。” 李应昌道:“我听说三小姐临下山前,峨嵋派的静海师太特地多留了她两天,这才耽误了行程。我已经在岳阳城西码头安排了人手和快船,只要三小姐一到,立刻就将她送来。”柳含烟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先不说她了,有没有吴天远的动静?”李应昌道:“我们从宿州离开两天后,吴天远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宿州了,他在当地打听了一下,就不急不忙地往我们‘昊天堡’去了。可是他一进‘昊天堡’的地界就凭空消失了,再也找不着他了。”说到这儿,他生怕柳含烟责怪下面的眼线没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瞟了柳含烟一眼。 岂知柳含烟也不生气,道:“吴天远是个老江湖,武功又那么高,他若是不想让人找到他,谁也没有办法盯牢他。只要他没有一路追过来就好。”李应昌这才放心,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船家喊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只听得“卟嗵”一声,李越前已经落入六七丈外的水中。 柳含烟与李应昌急忙赶到船头,却见李越前正在水中不住地扑腾,想向船头靠过来。可是他是北方人,从来也没有学过游水,一旦入水,不免心慌意乱,手脚并用,也不能向前挪动分毫,倒是一不小心连喝了几口湖水。柳含烟忙吩咐船家救人。船家摇橹,将船向李越前靠了过去。 李越前连喝几口水之后,倒也不再惊慌,已经能掌握一点水性了,浮在水面上,不再下沉了。待船靠到他身边来时,他却一个转折,身体向箭一样在水面上滑出数丈远,速度之快,连长年生活在水上船家也不由得为之咋舌。柳含烟看得更是心惊不已,心道:“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聪明已极,只这片刻功夫便已经学会了游水了。” 柳含烟高声道:“李兄弟快上来吧,别象个孩子似的。”李越前在水中笑道:“在水里挺好玩的。”柳含烟也笑道:“还是上来吧,现在只是初春,水里挺凉的。”李越前闻言,便游了回来,待距船头两丈时,身形陡然凌空拔起,象一条大鱼一样落在柳含烟身边。 柳含烟望着他,道:“你怎么突然间跳到湖里去了?”李越前挠头道:“我是想试看看能不能在水上飞渡的,谁知道却是不行。”柳含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弄得湿淋淋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带衣服,这会上哪里去换衣服去?”李越前却道:“不碍事,马上就能干。” 说罢,他默运神功,只片刻间,全身上下便升起了一阵阵白烟。不一会,白烟散尽,他身上的衣服也就干了。只是衣服给水浸泡过,显得皱巴巴的,看上去极不舒服。却只将船家看得瞪目结舌,以为遇上神仙妖怪了。 船到君山,柳含烟与李越前下船后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给李越前讲述君山的传说。李越前一边听一边东张西望,他突然指着路边的竹子道:“这里的竹子好奇怪啊,怎么都长得斑斑点点的?是不是生虫了?”柳含烟过去一看,见路旁竹子上果然都生得许多斑点,道:“这叫‘湘妃竹’,可不是竹子生虫了。” “‘湘妃竹’?这竹子也有个故事吗?”李越前问道。柳含烟点头道:“相传大禹南巡……”李越前知道有故事可以听,便来了精神,赶忙又问道:“大禹是谁?”柳含烟知道李越前肚子里没有什么货色,除了武功之外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向他解释起各种人物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比如方才在船上给他讲吕洞宾的时候,就给他说了吕洞宾的师父汉钟离的传说,然后韩湘子、何仙姑等八仙的传说几乎都给他问遍了,甚至还给他讲了吕洞宾的父亲吕让的事迹,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故事说完之后,说故事的人没有半点心情了。 柳含烟心知这大禹是谁可不太好回答,心想:“若说到大禹,就得从大禹治水说起。至于是谁让大禹去治水的,那就涉及到了舜。而舜为什么让禹去治水,是因为禹的父亲鲧治水无功,被舜所杀,后来又让禹去治水。而舜又是尧任命的。尧又是由谁任命的呢?照李越前的方向这样问下去,只怕一直要说到盘古开天辟地去。我可不能再找这种苦头吃。” 当下,她也就是简单地回答道:“大禹是古时候的一个好皇帝。他到南方巡察之后不久,她的两个爱妃娥皇和女英也就随后赶来了。在船行到这君山时被风浪所阻,这时她们听到大禹死在苍梧的消息,二人都是悲痛欲绝,扶竹南望,泪水都洒在这竹子上,变成了竹子上的斑点,‘湘妃竹’就是这们来的。”她讲故事的速度极快,为的是不让李越前在中途插嘴问她娥皇和女英是谁和她们又有什么故事。 李越前听完之后,问道:“爱妃是什么东西?”柳含烟笑道:“爱妃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皇帝的老婆。”李越前奇道:“皇帝的老婆不是皇后娘娘吗?”柳含烟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皇帝有许多老婆的,只有一个是皇后,其他的都叫妃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就叫爱妃。” 李越前点头道:“原来皇帝的大老婆是皇后,小老婆是妃子。这娥皇和女英就是大禹的小老婆了。可是大禹的大老婆又是谁?”柳含烟听得一怔,哑然失笑道:“这下你可把我问倒了,大禹的大老婆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她心道:“娥皇和女英都是舜帝的女儿,怎么会嫁给大禹作小老婆?”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万万不敢说出口,否则一旦李越前问起舜帝的事迹来,那真是后患无穷。 李越前怎知她的心思,当下道:“和你们一起出来玩真不错,有吃有喝有玩,还有故事听。”柳含烟道:“你和吴兄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讲故事给你听吗?”李越前道:“他整天不是忙着采药,就是帮人治病。他还要看书练武,我有时候几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所以每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忙着问他武功上的问题,哪有时间听他讲故事。” 柳含烟问道:“可是你的肠胃那么大,吴兄外出的时候,你一个人怎么过的?”李越前道:“那还不容易,大哥到‘百草庐’附近找一家小酒馆,他先给了钱,让我一天三顿都在那里吃。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出去采药了。”柳含烟点头道:“若是他回来迟了,或是他给的钱不够怎么办?那你可就得饿肚皮了。”李越前道:“那倒不会,大哥的信誉挺好的,回来了自然就给钱,那里的人也不怕大哥不还钱的。再说那里许多人的性命都是我爹爹和大哥救的,白吃不给钱都没有关系。上次那里的卢员外还要招赘大哥入门,做上门妇婿呢!不过大哥没有答应。” 说到这儿,他看了柳含烟一眼,突发奇想道:“我瞧你又聪明,又漂亮,还知道好多事,与我大哥年龄也相仿,和大哥挺般配的。要不要让我去和大哥说说?”柳含烟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一片晕红,勉强笑道:“那倒不必了。”李越前却道:“没有关系,我去说说看,大哥挺听我话的。”柳含烟幽幽地叹息一声,道:“不用了,我哪里有这好的福气?” 12 第二章 君山扬威(二) 李越前与柳含烟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二妃墓”。柳含烟指着前面,道:“这就是二妃墓了,传说里面安葬着娥皇和女英。”李越前见墓前两根石柱上都刻有字,便问道:“那两根石柱上写了些什么字?”柳含烟望着石柱上的字,念道:“君妃二魄芳千古,山竹诸斑泪一人……” 她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大姐,我来了。”她回首望去,却见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已掠至她的身前。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望着她道:“我离家这么久,大姐有没有想我?爹爹身体还好吧?你这么着急找我来有什么急事?二姐和四妹、五妹她们也都好吗?” 那少女一见面就向她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柳含烟听得好笑,道:“你呀!还是那么性急,怎么到了佛门清静之地去学艺,也没有把你的性子给改过来?也不怕人家笑话。快来见过这位李越前李哥哥。”那少女闻言便向李越前拱了拱手,道:“李哥哥好。” 李越前早就看见这个少女了,他一见之下就呆住了。这少女比柳含烟略高一点,看上去比穿着宽衣大袖儒生装的柳含烟显得高挑而修长。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和乌黑透亮的秀发,给她晶莹如玉的肌肤凭添一丝红晕。那一双眸子明亮如一泓秋水,却没有柳含烟那种深邃的莫测高深的眼神,而是英气飞逸,却又带着一点狡黠一点顽皮。小瑶鼻似是白玉雕成的,下面的樱桃小口红扑扑的,湿润润的,令人有一种忍不住上前去亲一下的冲动。真是有倾国倾城之貌,绝世绝代之容。 李越前只是一个山野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粉雕玉琢般的美女?立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绝世武功,什么大哥,柳含烟一起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他眼里、心里和脑海里只剩下那少女一个人的身影。直到那少女和他打招呼,他这才回过神来,冲着那少女傻笑了一下。 柳含烟向那少女斥道:“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连万福都不会了?”转而向李越前道:“李兄弟莫怪,我这个三妹柳含紫有些顽皮,失了礼数。”李越前只是痴痴地看着那柳含紫,道:“不碍事。”想起些什么,这才向柳含紫一揖到地道:“见过柳妹妹。” 柳含烟见李越前的神情便知这傻小子已经迷上了柳含紫,心中悬着好几天的石头“咕咚”一声落了下来,当下道:“我们也不要柳姊姊、柳妹妹地称呼了。你就叫我烟姊姊,她就是你的紫妹妹。”然后又对柳含紫道:“你就称呼这个李哥哥叫愣子哥就行了。” 柳含紫见李越前痴痴呆呆的倒是人如其名,笑道:“愣子哥?愣子哥,你会武功吗?”李越前见柳含紫向他说话,不觉间脸上一红道:“会一点。”柳含烟诧异地望着李越前,道:“你什么时候谦虚起来了?”李越前闻言笑了笑,挠了挠头,又望着柳含紫发呆了。 柳含紫见李越前只会望着她发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拉起柳含烟的手,道:“大姐,你这么着急地找小妹来,究竟有什么急事?”柳含烟引着几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这次出门的时候爹爹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带给河南‘流云剑’赵老爷子。可是我眼下就要回去了,想请你代我去送个信。” 柳含紫有些不大高兴道:“原来就是这件小事,还累得我火急火燎地紧赶。”柳含烟道:“眼下我手边事情挺多的,你若不帮我办这这件事,我也没有时间办这件事了。回到家里肯定要被爹爹责怪。”柳含紫点头道:“那我就帮你办了,不过你怎么奖励我呢?” 姐妹俩正聊得起劲,却突然间听得人声喧哗,游人四处奔逃。柳含紫向前望去,却见远处的一个广场上却也围了不知多少彪形大汉,一个个横眉怒目,正在驱赶游人。她登时怒道:“这可真是没有王法了,这些人竟然在青天白日里干出这种勾当。大姐,这事我们可得管一管。” 柳含烟知道她这个妹子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峨嵋派”学了点功夫,就更加忘乎所以了,自以为武功以师父为天下第一,自己天下第二,更不知有其他人。加之又有些古道热肠,兼之还有些侠骨英风,看见不平之事都想出手去管,却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份斤两。 当下她向身边的李应昌问道:“李叔可知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人?”李应昌回道:“洞庭湖上的‘九鼋帮’和‘飞鹰会’约好了今天在这里商谈重新划分地盘的事。昨天‘九鼋帮’的帮主程金贵还来请我们助拳。我见大小姐这里有事,我就把这事给回了。” 柳含紫闻言道:“这些都是坐地分赃的黑道帮会,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我们名门正派日后都要将其剿灭的,我们切不可以和他们沾上半点关系。李叔这次做得很对,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应该立刻义正词严地将他们赶走。”李应昌闻言忙道:“三小姐说得正是。”心中却想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柳含烟听见其妹大言炎炎却也不以为异,只是道:“看来今天倒是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说着她瞟了李越前一眼。她本以为李越前听见有人比武会感兴趣,岂知李越前恍若未闻,一双眼睛象生根似的盯在柳含紫的身上。倒是柳含紫却非常感兴趣,笑道:“那我们还不过去看看?”柳含烟却道:“人家江湖人聚会不喜欢别人旁观的。”柳含紫撅起樱桃小口道:“你是我们‘昊天堡’的高手,李总管是‘崆峒派’的高手,我呢是‘峨嵋派’的高手,我们三大门派的高手联起手来,还有什么事对付不了?大姐也太多虑了。” 柳含烟听她自称是“峨嵋派”的高手,心中不觉好笑,心道:“你才上峨嵋山练了几年功夫就自吹自擂,说自己是‘峨嵋派’的高手,传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而李应昌却想:“那个‘飞鹰会’的会主‘笑面无情’杨百杰在江湖上名气可不小,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这小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早晚要栽跟头。”柳含烟向李越前望了一眼,道:“愣子,你说我们去不去?”李越前见柳含紫要去,自然不愿扫了她的兴致,当下忙道:“我们就去看看便是了。我听烟姊姊安排,不会闯祸的。” 柳含烟就等他这句话,当下笑道:“那好吧!我们只过去看看,三妹这个侠女可不准给我惹事哦!”柳含紫听柳含烟叫她侠女,只当是在夸她,当下也笑道:“大姐你放一百个心,我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柳含烟苦笑一声,轻轻地道:“我听了你这句话,倒要加上一万分的小心了。”她说的很轻,柳含紫没有听到。 众人正说话间,便已来到了“飞鹰会”与“九鼋帮”等人的附近。那“九鼋帮”的帮主“九头鼋”程金贵一眼就认出了柳含烟与李应昌,忙上前来向柳含烟道:“柳小姐昨日答应前来调解敝帮与‘飞鹰会’的纷争,今日果然依时赴会,程某代表敝帮兄弟多谢柳小姐了。” 柳含烟微感惊奇,心道:“昨天李总管可没有答应你什么啊?我们一见面,你就给我戴顶高帽子,想是没有找到几个肯来助拳的人,所以一见到我就要拉我下水。”当下她笑了笑道:“贵帮与‘飞鹰会’都是名震天下的江湖会社,小女子有何德何能,竟然能给你们调解?程帮主往小女子脸上贴金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程金贵见柳含烟不吃他这一套,一口就回绝了他,心下不由着急,压低了声间道:“只要柳小姐今日能助敝帮一臂之力,日后贵堡船只在敝帮水面上自是畅通无阻,那逢百抽一的规矩就免了。” 原来这“九鼋帮”与“飞鹰会”分管洞庭湖水面,两个江湖组织都定下了一条规矩:只要有货船从他们的水面上经过,均按货值逢百抽一。这里是商船通往四川的咽喉要道,“昊天堡”在四川境内也有不少生意,这逢百抽一的规矩令柳含烟头疼不已。只是这两个帮会实力颇大,再加上又远离“昊天堡”的势力范围。柳含烟也不得已,也只得与其他商船一样按例奉银。 柳含烟听了他这句话,心道:“我‘昊天堡’的商船可是这洞庭湖湖水面上的大户,他‘九鼋帮’每年都从本堡的商船上捞不少银钱。看来程金贵今天是给‘飞鹰会’逼急了,不然也不会许下如此重诺。”当下她道:“程帮主言重了,小女子也没有什么能力帮你们调解。若让我们帮你摇旗呐喊,小女子还是能力尽其能的。” 程金贵听她前半句话,以为她还要回绝,心中大急,待听了她后半句话,知道她答允了,自是喜出望外。忙将一众人引到场中,给双方一一引荐。此时场中已聚集了不少江湖名人。诸如“天雷手”古云飞、“红尘剑客”沈逍遥、“天马行空”苗耀宗等十来人,都是蜀东湘北一带的高手名宿。最令柳含烟惊奇的地方是,这些人居然都是“笑面无情”杨百杰请来作见证的。而程金贵这一方只有自己一人算是他请来的,她立时就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那惊讶的目光遇上程金贵的眼神时,自然让程金贵羞愧难当。 而“飞鹰会”会主看一听程金贵的引荐,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可不像那个“天龙帮”帮主陈惊鸿那样是个草包,他可知道柳含烟这个“女诸葛”可不好对付。两年前“南岭七煞”在岭南一带名声之大,远超他的“飞鹰会”。可“南岭七煞”因为得罪了“昊天堡”,给柳含烟用计弄得自相残杀,最后七煞也只剩下了两煞。柳含烟又挑动岭南武林群雄将这二煞给灭了。这事他可是听说过的。今天的事若是有柳含烟在幕后给“九头鼋”出谋划策,只怕今日之事不会如原先所想的那么简单了。 13 第二章 君山扬威(三) 当下杨百杰满脸堆笑,向柳含烟道:“柳大小姐大驾光临,敝会未能远迎,还望柳大小姐恕罪。”柳含烟见他虽是笑容满面,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心知这个“笑面无情”果然是名不虚传。当下她回道:“杨会主客气了。小女子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杨百杰碰了个钉子,心中老大的不高兴,道:“不知柳大小姐此番前来是来作见证的?还是为‘九鼋帮’助拳的?”柳含烟反问道:“不知来作见证和来助拳之间有什么区别?”杨百杰则道:“今天是敝会与‘九鼋帮’清算一些陈年旧帐。是以本会特请了一些嘉宾前来作公证,以分个是非曲直。本会却未请人来助拳。”说罢,他则向他请来的那些江湖名人道:“请问在下说的对也不对?” 古云飞等人听他这一问,当然都回道:“杨会主说的极是。”柳含紫在一旁却看不过眼去,向杨百杰道:“他们都是你请来的,当然要向着你说话了。”杨百杰闻言大怒,向柳含烟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什么人?竟然在这里胡乱插嘴?” 柳含烟听得其妹在这里胡言乱语,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恼怒,可是在外人面前她毕竟还是要回护自己的妹妹的。她淡淡道:“承蒙杨会主垂询,这位是我的三妹。我这个三妹有些心直口快,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若是她的言语有什么冲撞之处,还望杨会主海涵。” 杨百杰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心道:“什么叫作不会拐弯抹角?你这不是成心和我作对?让我难堪?难道我还真怕了你这个‘女诸葛’不成?就凭你们现在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作为?只凭我‘飞鹰会’的人手就可以让你们全军覆没!” 他越想越气,刚想要发作,却听柳含烟道:“今天小女子是与朋友前来君山游览,不想适逢其会。蒙程帮主看得起,力邀小女子与会。既然杨会主如此说法,我们昊天堡就算是给你们来作个见证的。”杨百杰听了这话,只道柳含烟怕了他,这才略消了一点怒气,又听她说只是适逢其会,看来不是一早就同程金贵的“九鼋帮”勾结在一起,应该没有什么厉害的布置,心中又感到放心不少。可是一旁的柳含紫却道:“大姐这么说倒象是我们怕了他,我们‘昊天堡’的脸,以后还往哪搁呀!” 柳含烟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给我闭嘴!‘昊天堡’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柳含紫听见姐姐的训斥,螓首一低,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看了我见犹怜。杨百杰身后的一个青年,见了怪笑道:“这个小美人要哭了,看了真让人心疼啊!” 柳含紫刚被姊姊责难,心中怒火正没有地方发泄,听他这么一说,怒道:“谁要你多嘴?”那青年却道:“你姐姐不疼你,我心疼你呀!你还不如跟了我算了。”柳含紫盛怒之下掣出腰间长剑,走入场中,寒声道:“你出来!”那青年也不示弱,也拔出单刀,走入场中。 柳含紫也不废话,长剑一引,直挑那青年的左肋,那青年用单刀去格长剑。岂知柳含紫这一剑是虚招,长剑一转,刺向那青年的右肩。那青年身形微偏让开长剑,反手一刀劈了过去,笑道:“‘慈悲济世’?原来是‘峨嵋派’的小妞。”柳含紫也不答话,让开刀锋,疾出三剑猛攻过去。那青年见她剑法精妙,也将嬉皮笑脸收了起来,凝神应对。 柳含烟见二人斗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向身边的李越前道:“你看这二人的功夫怎样?”李越前正凝神望着二人争斗,道:“还过得去。依我看紫妹的武功要略胜一筹,她把‘峨嵋派’的‘云涛掌法’融进了‘普渡剑法’中,倒是别出心裁。五十招之内便能分出胜负。” 柳含烟道:“你看这两边的人呢?”李越前冷眼望了望两边“飞鹰会”与“九鼋帮”的的众人,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个姓杨的还可以,那个姓程的可就要差一点了。不过他们人多,这七八百人若是一拥而上,倒不太好应付。”柳含烟听他说不太好应付,却不说应付不了,想来这些人一拥而上的话,李越前还是能应付的。她笑道:“谁要让你一个人去对付七八百人了?不过你若是出手的话,能不能只拿别人的穴道?” 李越前道:“抓别人的穴道?当然行了,那我就抓他们的‘太阳’、‘百会’、‘膻中’、‘命门’……。”柳含烟听他说的这些个穴道都是要致人于死命的穴道,当下道:“你就不会去拿别人的‘肩井’、‘曲池’这些不会弄出人命的穴道?”李越前搔了搔头,道:“可是这样出手就不够狠了。招式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柳含烟道:“你不要把所有的对手都当成象你大哥那么厉害成不成?你招招都要取人性命,有几个人能挡得住?”李越前则道:“大哥说过动手之际要有如狮子扑兔,用尽全身之力,不可以掉以轻心。”柳含烟苦笑一声,道:“这话虽然没有错,可是也要看对手是谁,对一般的人也用不着这样。否则就算我们姐妹俩受人欺侮,也不敢让你出手帮忙了。你若在这里闯了大祸,在你大哥那里定要受到责罚。” 李越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立时涌起一股豪情,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不会容许他们伤了你们姐妹俩半根毫毛!我也尽量不弄出人命便是了。”柳含烟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李越前却道:“烟姊姊不必客气。” 二人正说着,却见柳含紫手中长剑连刺,从四面罩住那青年,却是她将“云涛掌法”中的“云横雪岭”变为剑招使出。那青年自然不认得这招,挥刀连连招架已显得有些左支右拙。柳含紫将对方单刀引到门户之外,剑光一闪,直向对方胸膛刺去。那青年见柳含紫的长剑长驱直入,直刺自己胸口,自己想闪开却也来不及了,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眼看柳含紫这一剑就要将那青年刺个对穿,杨百杰身边的一个老者立时飞身而出,手中长剑急闪,架住了柳含紫的长剑。 柳含紫只觉一股巨力从剑上传来,虎口剧震,手中长剑差点捏拿不住,手上连连催力,长剑虽然未脱手飞出,可是手腕连同长剑也被震得高举过头顶。与此同时,李应昌也已经凌空跃起,一掌向那老者拍了过去,喝道:“他们两个动手,要你多管闲事?”那老者一时间长剑无法收回,只得扬起左掌迎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那老者向后连退三步,向李应昌怒目而视,道:“你们家三小姐要杀了我儿子,我能坐视不理吗?”李应昌冷冷道:“他们俩比完了,轮到我们俩好好较量一番了。”这时却听柳含烟道:“李总管,你先退下。”李总管听了大小姐发话,也就只好退了回来。 其实,他刚才那一掌是趁对方不备,用了十成的功力,居然没有把对方打伤,只将对方震退三步,他心中对那老者也着实忌惮。而那老者在刚才那一掌里拼尽了全力,才勉强支撑下来,现在五脏六腑之内血气翻涌,说不出的难受,深知对方是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也不想和李应昌当真动起手来。 杨百杰也不愿为了“昊天堡”的事而耽误了他的正事,当下笑道:“刚才只不过是一场小误会。既然我们两家没有人受伤,就此揭过了罢。不知柳大小姐意下如何?”柳含烟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清,则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杨会主这么说,小女子也唯有听命。” 14 第二章 君山扬威(四) 杨百杰见柳含烟无异议,就转向程金贵道:“程帮主,我们还是来谈本会与贵帮的重新划界的事吧。”程金贵冷然道:“有什么好谈的?早在五年前我们两家不是早已经划好了?洞庭湖的东边归我们‘九鼋帮’,西边属于你们‘飞鹰会’。”杨百杰冷笑一声道:“可是现在的情势却不一样了。”程金贵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是你‘飞鹰会’这两年名头比以前大了些,就想以强凌弱,强抢我帮的地盘。” 杨百杰见对方一口便道出了他的用心,知道“九头鼋”可不是傻蛋,当下道:“你说我要强抢贵帮的地盘,此话欠妥。敝帮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吗?还请了这许多见证。依我‘飞鹰会’现在的力量,真的要强抢你的地盘还用得着找你来商量?” “九头鼋”程金贵冷笑道:“你若是强抢本帮地盘,势必引起我们两帮会之间的火拼。我‘九鼋帮’虽小,可是给别人逼急了,咬上别人一口,也能要人家半条命。你自然不会愿意为了重新划分地盘的事造成重大的损失,否则,你哪里会有这样的好心肠来和我们商量?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请了这许多‘见证’来。他们明明就是你请来助拳的。如果你今天想不按照江湖规矩,硬要仗着人多势众,危逼本帮与你订什么城下之盟,我告诉你!你打错了算盘了!今天,我‘九鼋帮’就算是拼到最后一个人,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屈服在你‘飞鹰会’的淫威之下!“ 杨百杰见对方说的斩钉截铁,程金贵更是一脸悲愤之色,知道对方今天是给他逼急了,看来今天一场与“九鼋帮”的火拼已是在所难免了。当下他刚要说话,却听柳含烟道:“程帮主你错了。我想古前辈、沈大侠和苗大侠他们这些人都是出言必践英雄豪杰,可不是言而无信龌龊小人。既然他们说自己是来作见证的,那就不会是来给杨会主助拳的。我想各位前辈英雄不会连这丁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请问小女子说的是也不是?” 柳含烟这几句话明着是捧了在场的各位,暗地却是用言语扣住在场的所有“见证人”,让他们只能做“见证”。这群“见证人”中“红尘剑客”沈逍遥与杨百杰相交最厚,也知道柳含烟的用心,便想表明自己的立场,道:“柳大小姐这话说得是没什么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柳含烟就抢着道:“程帮主请看,连沈大侠都这么说,您老就放心吧!” 沈逍遥本来并不是这个意思,给柳含烟抢白,只讲出半句话来,听起来倒象是赞同柳含烟似的。他吃了个闷亏,却也说不出口来。甚至连杨百杰也认为他站在柳含烟和程金贵那一方,心中满是不悦,不由得狠狠地瞪了沈逍遥一眼。沈逍遥眼见此景,心中自然是勃然大怒,心道:“老子前来给你‘飞鹰会’助拳。你居然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外人。我沈逍遥往后再帮着你,我就是王八孙子!” 却听柳含烟又向古云飞、苗耀宗等人道:“众位大侠,请问沈大侠说的对与不对?”古云飞等人见与杨百杰相交最好的沈逍遥都这么说,自己当然也只有随声附和道:“沈大侠说的极是!”众人这么一说,就更使杨百杰深恨沈逍遥一步,也让沈逍遥更加难以辩解。 程金贵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心道:“这个柳大小姐被江湖人誉为‘女诸葛’可不是吹出来的。她只三言两语便把杨百杰这十几个厉害的帮手打发成见证了。虽然仅一个‘飞鹰会’也极难应付,却总比强敌环伺强。” 而杨百杰自然是心中大怒,深恨柳含烟前来搅局,更恨沈逍遥的口不择言。可是他转念一想,又狐疑起来,心道:“这个柳含烟怎么对这件事这么热心?可有点不大对劲!今天的事可要速速解决,以免夜长梦多。”当下他道:“本会向来是按着江湖规矩办事,在场各位英雄都可以为本会作证。这点请程帮主放心。这些年来贵帮疏于管理,致使贵帮水面上的商船屡遭推抢劫。很多商船还未入本会地界就已经被劫,致使本会收入大减。所以本会希望贵帮能交出洞庭湖的水面……” 程金贵冷冷地打断了杨百杰的话头,道:“杨会主说本帮水面上商船屡遭抢掠。明明就是贵会的人越界作案,你当我不知道吗?只不过本帮为了顾全贵会的面子,一直隐忍未发。没想到你却倒打一耙,说起来好象还挺有道理!” 杨百杰冷笑一声,道:“程帮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出话来可要负责。你说敝会的人越界作案,你可有证据?你今天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若能拿出证据也就罢了,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本会的名声可不是随便能给人诋毁的!” 程金贵面色一变,心道:“你们杀人越货,一向都是斩草除根,一个活口都没有留过。此刻让我找证据,我上哪里去找?”杨百杰看着程金贵的神情,知道程金贵手上并无证据,冷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就别胡说八道!” 这时却听柳含烟道:“我有证据可以证明程帮主没有胡说八道!”杨百杰闻言心中一惊,心道:“柳含烟居然连证据都准备好了,看来她今天是有备而来,决不是她所说的适逢其会!”他转过脸来,冷冷地望着柳含烟,那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直刺柳含烟的心底,道:“没想到柳大小姐居然为程帮主准备了证据,你居然还说自己不是来给‘九鼋帮’助拳的!” 柳含烟昂然不惧,迎视杨百杰的目光,道:“去年夏天敝堡从四川运出的一船蜀锦,还有冬天入蜀的一船皮货在洞庭湖上遇劫。两条船上一共三十六条性命只活着回来三人。各位英雄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大家说说看这件事我‘昊天堡’若不查清楚,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古云飞等人闻言皆点头称是。杨百杰寒声道:“因此你就查出来是本会的人越界劫船?”柳含烟道:“这还用查吗?从船上活着逃回来的人直接就指认是贵会的‘浪里白条’赵文武带人干的。” 杨百杰冷笑道:“那么人证现在何处?”柳含烟道:“人证现在就在岳阳城中。小女子这次途经岳阳,本来就是要去贵会总舵向杨会主讨个公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正好一并作个了结。李总管,叫人把证人送到这里来!”李应昌应声退了下去。 一旁的程金贵心道:“看来‘昊天堡’早就准备好要和‘飞鹰会’火拼一场了,柳含烟自然不会只带这几个人来,肯定还有大批高手随行。柳含烟让李应昌派人送证人是假,要把大批高手调来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这可是个好机会,此刻若是‘昊天堡’与我‘九鼋帮’联起手来,定可以灭了‘飞鹰会’。” 想到这儿,程金贵向在场众人道:“刚才柳大小姐说的话,各位英雄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飞鹰会’满口江湖规矩,自己却从来不按江湖道义办事!五年前刚定下的规矩,转眼就要反悔。这让我们江湖同道今后怎么相信‘飞鹰会’的保证?” 杨百杰听程金贵东拉西扯,一时弄不明白程金贵有什么意图。转念一想,他当即明白了,程金贵是在为柳含烟拖延时间,等柳含烟手下大批人马赶来。想到这儿,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柳含烟的强援赶来,“飞鹰会”可就有灭顶之灾了。 他刚要说话,却见李应昌已经返回,在柳含烟耳边低语了几句,便退到一旁。他也在这时才发现,柳含烟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眼神是那样的莫测高深。他无法从柳含烟的脸上和眼神中读出什么来。忽然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内心中滋生起来,手脚乃至全身都是冰凉的。他明白了柳含烟那神秘的笑容是一种稳操胜券的笑容。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早已坠入柳含烟为他精心设下的陷井之中。可是他还有一点不太清楚——柳含烟手上究竟有什么一招厉害的棋子可以致他于死地。 15 第二章 君山扬威(五) 杨百杰向柳含烟一拱手道:“柳大小姐果然不愧‘女诸葛’的称号,万事皆谋后而动,杨某佩服有加!不错!那两艘船有确是本帮赵文武做下的,不知柳大小姐想讨个什么样的交待?”他已打定了主意,只要柳含烟向他要人抵命,他立刻杀了赵文武,给柳含烟一个交待,以渡过眼前的难关。 柳含烟笑了笑,道:“杨会主过誉了,小女子可不敢当。要说到交待,小女子只是想请杨会主对我们江湖同道取消逢百抽一的规矩。在这之前,程帮主也答应了小女子的这个要求了。” 杨百杰一听,勃然大怒,心道:“逢百抽一的规矩取消了,我‘飞鹰会’也就少了一大财源,这件事断然不可允诺!”可是现在他还没有搞清柳含烟究竟有什么厉害手段,也只有压着怒气道:“本会对江湖同道一视同仁,凡过境商船都逢一抽百,这可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柳大小姐的要求未免太过无理了,恕本会无法接受!” “只怕未必如此!”柳含烟冷笑一声道:“据我所知‘武当派’掌门松风道长的兄弟在这附近开了一家船行,专门给别家送货物。贵会和‘九鼋帮’却从未收过他一文钱!” 杨百杰忍不住脱口道:“‘武当派’多大的名头,岂你‘昊天堡’能比得了的吗?”杨百杰这话一出口,立时后悔万分。一旁久未言语的“天马行空”苗耀宗此时却接口道:“杨会主,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刚才也说了‘飞鹰会’对江湖同道一视同仁,现今又以‘武当派’名气大过‘昊天堡’,便只对‘昊天堡’逢百抽一?杨会主此言令我们这些江湖同道为之齿冷。” 杨百杰看了一眼苗耀宗,冷然道:“老苗,你在帮着谁说话?”苗耀宗道:“谁讲江湖道义,我就帮谁!”古云飞此时也插话进来,道:“其实我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深受杨会主这逢百抽一规矩之害。还望杨会主能与程帮主一道取消了这项规矩!” 古云飞此言一出,杨百杰请来作见证的十余位高手名宿除沈逍遥之外居然人人称是。杨百杰这才知道柳含烟早就与这些人通过气,约好今天来一齐发难。最为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把这些人请来,为自己助拳,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陷井。 杨百杰估计了一下目前的情势,“九鼋帮”加上昊天堡以及十来位湘北蜀东的高手名宿联起手来,就足够灭了他的“飞鹰会”了,更别说柳含烟可能还有其他厉害的安排。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知道此时的情势恶劣到了极点。只是他是个拧性子,让他在这种威逼之下与他们立下城下之盟,可是万万不能的。 他把心一横,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脸上毫无惧色,向“九头鼋”程金贵道:“那么程帮主有什么要求没有?”程金贵赴会之前再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势态,就象在做梦一样。当下他道:“要求可不敢当,敝帮只要能维持我们五年前的划界就可以了。还有就是请杨会主承诺贵会的人日后永不越界作案。” 杨百杰点了点头,向众人道:“是不是本会若不答允你们的要求,你们就要一拥而上,将本会给灭了?”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柳含烟。此时只要她一声令下,众人便将一起出手,共同将“飞鹰会”给灭了。一时间,广场之上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岂知柳含烟此时却笑道:“杨会主此言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自己不讲江湖规矩,便以为我们也象你一样不讲江湖规矩了。今天只要你杨会主划下道来,我‘昊天堡’全都接下来!” 杨百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柳含烟在这种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和他讲江湖道义,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因为他自己从不讲江湖道义)。他的心中念头急转,道:“柳大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令杨某不胜佩服!” 柳含烟道:“你放心,本小姐说话还是有一点份量的,决不食言!这里的各位英雄都可以为我作证!“ 杨百杰道:“好!今天只要在场的各位英雄中有人能胜了杨某一招半式。别说就这两件事,便是再来二十个要求我照办不误!“说罢,他走到场中,双目中精光暴射向一众人扫视过去。他刚才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在他看来此刻在场之人,单打独斗,并无一人是他对手。 在场的大部分人的想法与杨百杰不谋而合,不由又都向柳含烟望去,只是这次多了几分埋怨之色。柳含烟轻轻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转过头向身边的李越前道:“愣子,你去领教一下杨会主的神功绝技。” 李越前便步入场中,来到杨百杰的对面,道:“你出招吧!”杨百杰早就注意到柳含烟对她身边的这个高大少年异常地礼遇。却也没想到柳含烟竟然派这么一个少年人来向他挑战。他不由得将这个李越前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也看不出这么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可是柳含烟岂会看错人?他不禁狐疑起来。 而柳含紫也是非常惊讶,向柳含烟轻声问道:“大姐,这个愣子哥的武功到底怎么样?他是‘笑面无情’的对手吗?”柳含烟笑了笑,没有回答。李应昌却在一旁道:“三小姐不用多虑,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大小姐看走过眼?”柳含紫轻轻地道:“是这样吗?可是我看他到多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为什么他的武功比我高许多呢?” 李越前此刻见杨百杰只是对着他瞅,半天也不出手,倒也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刚才口气还挺狂的,怎么这一会又不肯动手了?我让你先出招还不好?难道你是要我先出招?……”李越前的话说了一半,突然间一扭头,向右侧望去。 杨百杰心中大喜,心知这可是个好机会,当下右掌一晃,便向李越前的胸口拍了下去。他的“三花无影手”本来走的就是阴柔的路子,出掌毫出声息,速度又非常快,刹那间,他的指间便已经触及李越前的衣衫。他这时才大喝一声:“看招!”整个过程无异于偷袭一般。 掌力疾吐,却莫名其妙地扑了个空。李越前的身形不知在何时竟然已经横移了数尺。杨百杰这招打空了倒不要紧,只是腰肋和后心两处空门却都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只要对方一出手,自己立马就得趴下。好在他脑筋转得快,顺着掌势疾冲而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才一跃而起。他虽然知道这种情形有点丢人,但总比被人一掌打倒在地强得多。只是刚一掌打了个空,半个身子都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李越前却没有追击他,仍然盯着右方。而在场的其他人也盯着李越前望着的方向,不少人都面露惧色。杨百杰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只听见一个声音笑道:“杨会主这招‘懒驴打滚’滚得不错。滚得很有大师风范,让我们大家大开眼界!” 16 第二章 君山扬威(六) 杨百杰听得这句话连讥带讽,不由得心头火起,循声望去,却见场外不知何站了一排八个男子,一个个白衣胜雪,这些人僧、俗、道都有,只是每个人的衣衫的胸口处都绣着一朵海碗大的莲花。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儒生,手摇摺扇,正笑吟吟地望着他。杨百杰一望之下,立时面色大变,满腔怒火立时化为乌有,心中只剩下一片惊惧。 李越前这时向那群人傻傻地问道:“你们都是‘白莲教’的吧?”那儒生也是刚到场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李越前是什么人,只有笑着道:“这位小兄弟说得没有错。”李越前喃喃道:“原来当年在名震天下‘白莲教’便是这副模样。” 杨百杰早就听说“白莲教”在北方收编各大江湖组织,正进行地如火如荼。这次来君山自然也没有好事,想来便是来合并他的“飞鹰会”和“九鼋帮”的。“白莲教”可不比“昊天堡”,教中高手如云,卧虎藏龙,有的是骄兵悍将,与他所统领的“飞鹰会”这样的乌合之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当然“白莲教”也不会只来这八个人。也不知道“白莲教”此行是什么人主事,究竟来了多少高手。杨百杰越想越害怕,脸越怕越白。 程金贵也同杨百杰一样,干咳一声,压着心中的惧意,问道:“不知贵教此来有何贵干?”那儒生的目光在场中巡视一圈,却不回答他,只是道:“不错!不错!人来的好齐!” 众人听得这儒生的口气好象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一般,心头都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意。柳含烟却毫无惧色,她向李越前一招手,李越前便回到了他的身边。她向那儒生笑道:“这位大哥可是‘玉面书生’蒋孝先蒋大侠?”那儒生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柳大小姐好眼力,蒋某人不胜钦佩。” 柳含烟淡淡道:“不敢当,不过你们是不是少来了一个人?”那儒生略感惊奇,问道:“少了谁?”柳含烟道:“我听说贵教的‘神威堂’堂主乔万春早已到岳阳半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影?”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乔万春在江湖上人称“神眼天魔”,名头大武功高且不说,他还有一样绝技“天魔慑魂眼”。往往许多人还没有与之动手,便已经受制于他的“天魔慑魂眼”了。看来“白莲教”此番大举而来,自然是要将洞庭湖的各路英雄全部收归帐下。 蒋孝先闻言也是脸色一变,道:“柳大小姐的消息好灵通!不错,乔堂主马上就到。”正说着,却见远处一大群白衣人,足有两百人之多,向这里赶来,不一会儿,便已到广场边。只见为首之人五十岁上下,面色红润,气宇轩昂,双眼之中奇光四射,逸彩流光。正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神眼天魔”乔万春。 乔万春到了场边,蒋孝先等先来的八人忙向其施礼道:“属下见过乔堂主。”乔万春也不回礼,只是一摆手,目光在场中巡视一圈,待目光触及李越前时便停了下来。他将李越前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天,才长长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起来。 众人见他盯着李越前,心中都十分奇怪,心中暗想:“这个小子有什么好看的?”李越前也给乔万春看得全身极不舒服,向乔万春喝道:“那个老头,你盯着我看什么?”众人听他称呼大名鼎鼎的“神眼天魔”为老头,心中都暗想:“这个愣头小子,好大的胆子,这不是活腻了?”就连柳含紫也替李越前捏着一把冷汗。乔万春的名头她可是听其师海静师太提起过的,说这个人身怀异术,让她日后行走江湖时千万要提防这个人。听师父的口气,好象她自己也不是乔万春的对手。 岂知乔万春竟也不动怒,只是笑了笑,向柳含烟拱了拱手,道:“这位可是‘昊天堡’的‘女诸葛’柳大小姐?”柳含烟回礼道:“不敢。‘女诸葛’之名只是江湖人错爱,硬添给小女子的。小女子可不敢在乔前辈面前妄称‘女诸葛’之名。” 乔万春道:“敝教张教主久仰柳小姐大名,曾对我等提及,日后遇上柳小姐定当力邀柳小姐入教,必将委以重任。柳小姐如能加入本教,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言语之间倒是十分恭敬,而且邀请柳含烟加入“白莲教”之意也异常诚恳。 柳含烟听乔万春之言,连名震天下的“白莲教”教主居然这样重视她,不禁也微感得意,道:“承蒙张教主垂青,小女子荣宠之至。只不过小女子只会摆弄两手阴谋诡计,的确难登大雅之堂。张教主所谋皆为王者之道,都是军国大事,恐小女子不能胜任,有负张教主之厚爱了。” 乔万春见她不愿入教,也不勉强,道:“既然如此,敝教也不会强人所难。只要柳小姐日后想通了,本教大门永远向柳小姐敞开。只是今日敝教与‘飞鹰会’和‘九鼋帮’有要事相商,还请柳小姐和诸位英雄暂时回避,敝教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乔万春这一番话可让在场的“白莲教”弟子都十分惊奇。蒋孝先等人原先与乔万春都商量好了,蒋孝先等人先到,防止乔万春未到之前,有人走脱。乔万春一到,立时将君山上众高手一网打尽,强逼众人加入“白莲教”。乔万春还曾言道,若能将柳含烟生擒,送去张教主那里更是大功一件。却不知为何乔万春竟然临时变卦,实是令人难以费解。 而古云飞、苗耀宗等人闻言却十分高兴。他们本来以为今天会被“白莲教”强逼入教,没想到乔万春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虽然让人感觉有点蹊跷,但是此刻已能逃过一劫,又何必想那么多?不少人立刻就想走人,远离这是非之地。只有杨百杰和程金贵二人皆面如死灰,二人知道今天他们这一会一帮是难逃“白莲教”的魔掌了。 柳含烟笑了笑,道:“乔前辈所说的‘要事’,是不是要强逼‘飞鹰会’和‘九鼋帮’加入‘白莲教’?”乔万春脸色一变,心道:“我都放你们走了,你还要穷究到底,未免也太不光棍了!虽然你身边的那个愣头小子只怕有些古怪,但我们这里人多势众,难道还真怕了你们不成?”想到这儿,乔万春冷笑道:“柳小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怎么?难道柳小姐还有什么别的见教不成?” 柳含烟向古云飞等人道:“你们也别忙着想回去。这位乔前辈嘴上是答应了放你们回去,可是骨子里却未必有如此想法。我们现在在一起,还算是人多势众,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可是大家一旦分开了,落了单,只怕谁也走不到洞庭湖的岸边。”众人闻言都是悚然而惊,一个个面面相觑,心知柳含烟说的不错。天知道“白莲教”出动了多少人手,这一刻只怕君山岛上处处陷井,任谁一个人想走到岸边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杨百杰和程金贵见柳含烟说得众人不敢离去,心中大生感激之情,都不约而同地向柳含烟望去。杨百杰的目光中自然已是恨意全无,程金贵的目光中则更尽是感恩戴德之意。 乔万春见柳含烟识破了他的伎俩,竟然也不生气,向柳含烟挑起大拇指,道:“好一个‘女诸葛’果然是名不虚传。嘿嘿!只是有点可惜。”柳含烟问道:“可惜什么?”乔万春道:“可惜你明知本教要趁着‘飞鹰会’和‘九鼋帮’重新划分地盘的时机,要将这里的各路英雄一网打尽,你还要自投罗网,可谓不智。” 柳含烟笑了笑,道:“乔前辈怎知小女子是自投罗网?又怎知小女子一点安排也没有?”乔万春见她笑得颇为诡异,心中倒是一惊,心中暗道:“江湖传言这小丫头挺厉害的,连教主都对她另眼相看,我可得小心点,别在这阴沟里翻了船。”想到这儿,他便问道:“不知柳小姐安排了什么厉害手段,老夫倒想要见识见识。” 17 第二章 君山扬威(七) 这时李越前却道:“烟姊姊,我们还是走吧!”柳含烟秀眉微蹙,问道:“为什么?”李越前道:“大哥曾说赶走元人‘白莲教’居功甚伟,要我日后遇上‘白莲教’的人要手下留情。”柳含紫却道:“元人是大明洪武皇帝赶走的,和‘白莲教’有什么关系?” 李越前道:“若不是‘白莲教’的韩山童、彭莹玉、徐寿辉等人起事,哪里有朱元璋出头的日子?况且朱元璋刚开始还不是以‘小明王’韩林儿为尊?奉龙凤年号?”柳含紫对这些事情不太清楚,道:“这些人还不都给元朝和朱元璋给灭了?” 李越前道:“那主要是这些人后来各自为王,不听‘白莲教’主之令,形同一盘散沙,才给别人灭了。大哥说若是他们当年都肯听‘白莲教’总坛之命,未必不能成大事。”柳含紫毕竟年幼,不太清楚那些住事,可是她知道说这些陈年旧事是说不过李越前的,便道:“他们现在要强迫别人加入‘白莲教’,那是为了日后要起兵造反,难道你能说他们是好人?” 李越前冷笑道:“造反了也好。大哥说朱元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含紫有些气不过,小嘴一撇,道:“居然说皇帝不是好东西,依我看你大哥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吴天远在李越前的心中一直被奉若神明。此刻李越前听柳含紫说他大哥不是好东西,自然是勃然大怒,一张脸胀得红得发紫。在场之人谁都可以看出来,若不是他心中非常喜欢柳含紫,只怕早就一掌拍过去,结果了她的性命。 “放肆!”柳含烟向柳含紫喝道:“快给愣子赔礼道歉!”柳含紫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见李越前如此愤怒,也是她没想到的。当下她拉着李越前的手,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本来不是想那样说的。不过,他们若起兵造反,天下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李越前只觉自已掌中的那只小手温软细腻,鼻中嗅到柳含紫身体上散发的一股幽香,心神一荡,那股子怒气自然也就不见踪影了。柳含烟这时向李越前问道:“若是‘白莲教’强迫你入教,你会答应吗?”李越前摇了摇头,道:“当然不答应!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哇,入了他们的教,做什么事都要听他们的,有什么意思。” 柳含烟道:“这就对了,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是这样想,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话再说回来,就算你不想惹‘白莲教’,可是‘白莲教’也未必肯放过你!”李越前点头道:“不错,大哥说过,现在天下初定,人心思安。‘白莲教’想造反,老百姓也不会喜欢,我们也不能任‘白莲教’胡作非为!” 说完,他便向乔万春问道:“那个老头,你们‘白莲教’的张良望来了没有?”此言一出,乔万春身后的一众人却是一片哗然,有的人便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张教主的大名?”还有人道:“这小子是不想活了!居然敢这样讲话!” 李越前却道:“张良望这个名字为什么叫不得?别人叫不得,我偏要叫叫看!张良望!张良望……”他一口气连叫了十几声张良望,便似小儿骂街一般,看得柳含烟姐妹俩都莞尔一笑。 乔万春身后一个中年僧人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有种!滚出来受死吧!”言罢,他提着一根镔铁禅杖走入场中,那禅杖看上去足有六七十斤重,双手能将这玩意抡起来,只怕双臂得有千斤之力。只见那和尚抓着禅杖的右手一用力,禅杖立时插入地面,四周的人似乎都觉得脚下一阵微微颤动,心中都暗自佩服这和尚好大的力气。 李越前冷笑一声,便向场中走去,柳含紫向他道:“愣子哥小心点。”李越前道:“你放心,‘白莲教’里只有张良望我斗不过。其他的人我可一个也不怕。”柳含紫闻言有些不相信,便向柳含烟望去。却见柳含烟也不担心,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李越前和那个和尚。柳含紫见姐姐如此神定气闲,也就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越前走到那和尚面前,道:“你出招吧!”那和尚也不客气,抡起手中的手中禅杖便向李越前当头砸下。那禅杖带起一阵疾风,势头颇为凌厉。众人看了这威势,心知若给这杖砸实了,脑袋立时便会被打个粉碎。便是给这一杖打在腰上或肩上,只怕大半条命也没了。 可是禅杖在距李越前头顶两尺之处戛然而止,因为李越前的手抓住了杖头,阻止了禅杖的落下。至于李越前是何时出手,怎样抓住杖头的,场中却没有几个人看清楚。场外的乔万春看得眉头紧皱,双眼紧盯着李越前,却也看不出李越前是什么来路。 那和尚见自己的兵器被对方抓住了,自然是大吃一惊,急忙运劲想将禅杖夺回来。可是他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那禅杖却好象铸在李越前的手上一样,根本是不动分毫。 李越前点头笑道:“不错!力蛮挺大的嘛!”说罢,右手向上一举。那和尚给竟给他连人带杖举了起来。紧接着,李越前挥动右臂将禅杖抡了起来。李越前和那和尚两人分执禅杖两端。那和尚身子凌空,自然也就随着禅杖旋转起来,那情景实是十分诡异,让人看了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四周观看的人都张大着嘴,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 乔万春看出不对劲了,忙大喊道:“快撒手,丢了禅杖!”那和尚本来给李越前这一转,转得头晕脑胀,听乔万春这一声大喊,头脑立时清醒了过来。他也顾不了许多了,把眼睛一闭,手一松,人立刻飞了出去。“玉面书生”蒋孝先忙上前去接他。岂知他的手指刚触及那和尚,便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双臂一软,向后一连退出五六步,直撞到身后的一名“白莲教”弟子,两人一起滚倒于地。而那和尚的身躯却依然挟万钧之势向他飞撞过来。蒋孝先自然惊得面无人色,知道这一下若撞实了,自己和那和尚加上和自己倒在一起的“白莲教”弟子,势必变成三团肉饼。 乔万春身形一动,便已经来到那和尚的身边,他也不敢硬接那和尚的身躯,只有向那和尚的腰间拍出一掌。那和尚的身躯立时便不再向蒋孝先撞去,改为向斜侧横飞而去,直飞出七八丈远,这才落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面朝下,趴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而乔万春这一掌虽然没有碰上李越前内力的正锋,却也被震退两步,震得胸口隐隐疼痛,心中暗自惊讶道:“这个小子好强的内力!” 这时,李越前也将右手一松,那根禅杖立时凌空飞出,带着凄厉的呼啸之声飞向场外五丈多远的一块数尺见方的大石而去。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大方石被禅杖撞成无数碎块,四射迸飞。而那根镔铁禅杖却也因与石头这一撞象面条一样曲卷起来。这股威势实是让人看了心惊胆寒,在场众人看了都默然不语。心知无论是谁挨了刚才这一下,无论被这禅杖碰到哪里都得变成一滩肉泥。 而此刻蒋孝先再也忍不住了,嘴一张,一口鲜血从口中疾喷而出,溅得胸前白衣上尽是星星点点殷红的血渍。众人见李越前只在举手投足之间便伤了“白莲教”两名高手,都不约而同大声叫好起来。众人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身怀武功实是深不可测。看来今天只要跟定这少年,便不怕“白莲教”强逼自己入教了。 杨百杰心中更是震惊不已,心道:“刚才幸好没有和这小子当真动起手来。这小子出手没轻没重的,若是对我使出刚才的那一下,只怕我就和那块大石头差不多了。” 而柳含紫看得更是咋舌不已,向柳含烟问道:“这个愣子哥的功夫是怎么练的?我看他不过只比我大一两岁,可是武功和我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柳含烟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想知道还不容易?你自己去问他。”柳含紫见大姐不肯说,便向李应昌望去。李应昌甚是滑头,连忙道:“三小姐可别问我,我也和你一样不清楚。” 18 第二章 君山扬威(八) 而乔万春看了这一杖的威势,便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李越前的对手。这时才方知柳含烟为什么有恃无恐,他心想有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再加上“昊天堡”、“九鼋帮”、“飞鹰会”以及湘北蜀东的一众高手名宿,自己这点人手的确对付不了。就算是让自己这帮人单独对付而前的这个愣小子,弄不好也会落得灰头土脸。 他盯着李越前,好一会才道:“请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师承何人门下?”李越前道:“我叫李越前,你问我师父是谁?”乔万春点了点头,心道:“若是这小子的师父是江湖知名人物能和套上交情就好办了。”李越前想起柳含烟在来岳阳的路上曾教过他如何回答这些问话,便道:“我没有师父。”乔万春听了大感惊奇,问道:“那么你这一身武功是怎么来的?”李越前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乔万春见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居然说自己能自创武功,自然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李越前这时却道:“我大哥要我日后遇上‘白莲教’的人要手下留情,还好今天总算没有闹出人命来。我看你也就别逼着这么多人加入‘白莲教’了。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你们还是回去吧。” 乔万春心道:“我也想回去,可是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怎么向张教主交待?”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么请问令兄尊姓大名?”他心想既然这小子的大哥如此回护“白莲教”,一定是本教的旧人,或者是张教主的朋友也说不定。只要李越前的大哥是个江湖名人,回去也有个交待。 李越前却不耐烦道:“我大哥的名字叫吴天远。我说了你也不认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乔万春闻言一怔,这个吴天远的名字他的确是没有听说过。他心想:“这个愣小子姓李,他的大哥却姓吴,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这个吴天远也不是什么江湖名人,只怕回去还是难以向教主张良望交差,若是教主责怪下来,自己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由得向柳含烟望去。柳含烟也知道他怕回去交不了差,当下指了指李越前,又将两手握成拳头对撞了一下,最后又伸出两根手指晃了一下。乔万春是聪明人,一看心里就明白了柳含烟的意思,略一思索,心知眼下也只有走这条路了。 当下他向李越前一拱手,道:“这位李小兄弟神功盖世,老夫心中佩服得很。可是,老夫若就这么走了,只怕与我同来的众兄弟心中不服。所以老夫厚着脸皮想请小兄弟赐教一二。”李越前点头道:“行!还是让你先出招,我可以让你三招。” 乔万春老脸一红,心中暗叹自己纵横江湖二十余载居然沦落到让这种毛头小子让三招的地步。他苦笑道:“那倒不用,不过我想和你赌个东道。”李越前一皱眉头,道:“你说说看。”乔万春道:“我们以二十招为限。如果你在二十招之内赢了老夫。老夫二话不说,马上带着众兄弟离开君山。如果小兄弟在二十招之内赢不了老夫,也请小兄弟带着‘昊天堡’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君山。” 李越前搔了搔头,道:“可以。不过我要劝你一句,你别想投机取巧,使你那个什么‘天魔慑魂眼’,否则后果自负。至于是什么后果,我想你自己也知道的。”乔万春面色一变,他本来的确是想使出这门功夫来对付李越前的,听李越前这么一说,倒也不敢使了。 程金贵与杨百杰二人听了两人的对话,自然十分关心这二人的胜负,此刻都瞪大了双眼,望着场中的两个人。他们知道这二人的交手将决定他们一帮一会的命运。他们都是要强的人,自己帮会的命运却要交到别人的手上,这也实在是令他们尴尬的事。 乔万春深吸一口气,左手一晃便去抓李越前肩头“肩井穴”,右掌则向李越前的左胁切去。李越前身形迎着对方掌势不退反进,双手成拳,直击对方左右“太阳穴”。 乔万春见李越前这招,心道:“这不是‘双风贯耳’吗?任何一个江湖上打把式卖艺的都会使呀。”本来要破这一招是十分简单的,他只要不理对方的双拳,抓住对方的“肩井穴”,也就把这一招给破了。可是李越前身高臂长,拳速又快,只怕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对方的肩头,自己的脑袋也就没了。他也可以用双臂去格对方的双拳,可是他知道李越前的内力深厚无比。自己去格对方的双拳,只怕自己的双臂立时就会被对方震断,那样的话,胜负立分,后面也就不用比了。 当下他没有办法,只有向后连退两步。李越前的身形紧跟着乔万春,右手微微一沉便已经快搭上了对方的左肩。乔万春没想到对方变招如此迅捷,知道李越前的手一搭上来,不是要打他的脸,便是要抓他的咽喉,这两外无论给他打到哪儿,都得要了他的老命。他也不敢多想,急忙将身体向后仰。幸亏他武功高,见机快,刚刚一仰,李越前的指尖已掠喉而过,指尖带起的劲风刮得他喉咙上一阵生疼。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李越前的左掌却已到了他的胸口,他急忙踉踉跄跄退出五六步。如此七八招下来,乔万春除了躲闪之外,居然没有向李越前还出一招。而且他躲避李越前的掌风拳劲时的身法也是跌跌撞撞,显得狼狈不堪。 乔万春越斗下去,越是心惊胆寒。他现在对李越前的武功开始有一些了解了。李越前刚出手时的招式往往都是平平无奇的,可是变招却十分奇特迅速。这就使得李越前的招式有了很大的欺骗性,只要一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而且李越前没有丝毫的大家风范。照理说李越前的武功比他乔万春高出许多,通常的武林高手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使一些较平和的招式,最后只要拿住对方的穴道,或者在对方不是要害的地方拍上轻轻一两掌,逼得对方认输也就算了。可是李越前却完全不是这样,他是什么招式狠毒,就使什么招术,招招都向乔万春要命的地方招呼,而且摘阴挂肾,无所不为,简直有点下三滥的味道。这些招式中有许多还是特意根据李越前身高臂长的特点所制,使乔万春躲闪起来觉得异常困难。乔万春纵横江湖这许多年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即使他现在想主动认输,想给对方拿住他不要命的穴道也是不能,因为李越前根本就不会这一套。 这时乔万春又给李越前逼得歪歪斜斜地退了三步,李越前双掌连晃,左掌切向乔万春的小腹,右掌却向乔万春的后脑拍了过去。乔万春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他知道自己只能闪开这两中的一掌,让开小腹这一掌,就无法闪开拍向自己后脑的这一掌。可是这两处中任何一处给李越前拍实了,自己都不免一命呜呼。乔万春只道自己这一次肯定丧命于李越前的掌下,自然是大惊失色。可是突然间,他的心中灵光一现,就在李越前的手掌刚要碰到他的小腹之际,他慌不迭的叫道:“我认输了!” 李越前闻言身形如闪电般向后一退,左掌与右掌在空中相击,众人只听得一声闷响,两掌之间激起了一股凌厉的劲风向乔万春卷去,将原本还没有站稳的身形又带得向后踉跄退出了两步。其实乔万春本想乘此良机跃上前去一掌打倒李越前,从而反败为胜。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李越前竟然用这种古怪的方式收招,在李越前这样深厚无比的内力面前,竟然这最后一线反败为胜的机会也没有留给他。转而他又想到自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居然在生死关上走了一个来回。只要他迟一丁点再喊出口,只怕自己此刻便已躺在地上了。再想到自己竟然向敌人认输求饶,自己这张老脸以后可往哪里搁?回到“白莲教”,教主张良望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更不知会怎样处罚他。一想到这里,他更是吓得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全身不住发抖起来。 19 第二章 君山扬威(九) 李越前此时正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既然认输了,就赶快把你的人带走吧!不要让我再在君山和岳阳遇上了,否则,我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说罢,李越前就回到了柳寒烟身边。 乔万春这才回过神来,也知道此时丢人已经丢到家了,不敢再说什么,回头向众“白莲教”弟子一招手,灰溜溜地离去了。众人待“白莲教”的人离去之后便围了上来,纷纷向柳含烟和李越前道谢。李越前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答,都是由柳含烟代为对答。 杨百杰此时惭愧得无地处容,当场表示从今往后取消了这逢百抽一的规矩,并与“九鼋帮”和平相处。柳含烟也对他说,“白莲教”此时虽然暂时退去,可是以后未必不会再来,只要洞庭湖各路英雄能团结一致,也未必便输与“白莲教”。 打发了各路英雄之后,柳含烟这才领着柳含紫和李越前等人搭船回到了岳阳城。柳含烟等人上了岸,柳含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柳含紫,道:“三妹可答应过我去送信给‘流云剑’赵老爷子。” 柳含紫接过信,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自打她发现李越前的武功高得深不可测之后,便有许多话想问这个愣子哥,可是在路上和船上她都没有机会问。可是自己先前已经答应过了柳含烟,却也找不到什么适当的理由回绝。而李越前见马上就要和柳含紫分离,也显得极为恋恋不舍。 柳含烟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向李越前道:“这里去河南赵老爷子府上还挺远的,紫妹一个人上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大放心。我想请你护送紫妹一程如何?” 李越前和柳含紫闻言自然都是喜出望外,柳含紫高兴得抱着柳含烟,在柳含烟面夹颊上亲了一下。柳含烟笑着推开柳含紫,道:“胡闹!”然后向李应昌问道:“李叔,我们这里还有多少钱?”李应昌回道:“大概还有四千八百多贯。”柳含烟道:“那就给三小姐三千贯,他们俩在外面开销大。我们就要回‘昊天堡’去了,也用不着那许多。”李应昌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大叠大明宝钞,点了三千贯交给柳含紫,并帮着将钞票放入革囊。 李越前不知道三千贯是多少,可是柳含紫却知道这是一笔巨款。按照大明钞法,一贯钞值银一两,四贯钞价一两金,这里的钞票值黄金七百五十两之巨。而根据洪武九年朱元璋制定的诸王公主年俸,受封的公主也不过每年收粮一千五百石,并给钞两千贯而已。柳含紫可不知道乃姐给她这么多钱做什么。却听柳含烟向道:“你们两个送完信之后,便可以四处游玩一番。愣子没有出过远门,不懂什么江湖规矩,所以一路之上,还要你多拿主意。你可别到处给我惹祸。” 柳含紫一听就明白了,柳含烟是要她带着李越前到处转转,别那么早回“昊天堡”,她立马就答应了下来。柳含烟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给李越前。李越前见纸上叉叉丫丫地写着不少字,还盖有一个朱红色的印章,奇道:“这是什么?”柳含烟道:“这是你的路引。我知道你没有这东西。你拿着,这样住店和过关时方便些。” 李越前将那路引放进怀里,喃喃道:“我连户籍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这东西了。我和大哥从来都不用这玩意。” 柳含烟向二人道:“你们这就去吧。江湖上人心险恶,你们两个可要多加小心。”柳含紫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李越前则向柳含烟道:“‘白莲教’已经盯上你了,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最好还是赶快回‘昊天堡’去,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柳含烟笑了笑,说道多谢他了。李越前这才与柳含紫二人缓缓北上,向河南方向去了。李应昌这才凑到柳含烟身边问道:“大小姐,刚才李少爷说只要到了‘昊天堡’就安全了,是什么意思?”柳含烟笑道:“那就是说我们在船上讲的话都给他听去了,他知道吴天远就在‘昊天堡’附近,所以才有此言。这小子良心还不错。” 李应昌又道:“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成。”柳含烟则道:“依我看他们两个有九成机会能成。紫妹这个人天生尚武,自然会缠着李越前传她武功。李越前也非常喜欢紫妹,自然也会倾心传授。这一啄一饮之间,他们之间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从我们‘昊天堡’这方面看,我想爹爹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多半会同意。只是不知道吴天远是什么看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李应昌笑道:“所以大小姐这才把他们两个支开,让他们两个自由发展去。到时候,李越前自己感觉已经离不开三小姐时,吴天远自然也不好反对了。”柳含烟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也是为紫妹好呀。没想到我们姊妹之中,倒是紫妹最先嫁人。” 李应昌也叹息道:“堡主订下的这个规矩可害苦了各位小姐了。”柳含烟道:“爹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也不怪他。”李应昌道:“大小姐说得是。刚才接船的兄弟对我说,最新传来的消息:吴天远从昨天开始在‘昊天堡’附近行医了。” 柳含烟哼了一声,道:“我们在这里为他兄弟的婚事忙得昏天黑地。他倒挺悠闲,居然在‘昊天堡’附近给人看起病来。他倒不怕李越前再惹出什么祸来了。”李应昌接口道:“说到这事,我也有些担心。三小姐本身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办起事来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再加上李越前这个愣头青。这两个人在一起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纰漏来。” 柳含烟道:“这点我也知道,可是如果让紫妹现在就见到吴天远。吴天远肯定会因为紫妹的性情而不喜欢她,这门婚事就有可能黄了。还不如就让他们两个出去闯闯看,我相信紫妹也闯不出什么天大的祸来。”她口里虽是如此说,可是目光之中却流露出忧虑之色。 李应昌不想引她烦恼,便岔开话题,道:“‘白莲教’现在正在大力扩张势力。依大小姐看,‘白莲教’会不会对付我们‘昊天堡’?”柳含烟点头道:“这件事倒不可不防,你还是通知人用飞鸽传书通知爹爹和二叔、三叔,让他们要注意‘昊天堡’附近的情况。” 李应昌微感诧异,问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难道还不回‘昊天堡’去吗?”柳含烟笑道:“既然吴天远对李越前同我们在一起如此放心,我们就让他多等上几天。”柳含烟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李应昌很少见到的顽皮的眼神。 李应昌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柳含烟的用心了——为柳含紫多争取几天时间。他略为犹豫道:“可是‘白莲教’已经盯上了大小姐。如果不回去的话,我怕这风险也太大了。” 柳含烟摇头道:“我不怕,为了‘昊天堡’的将来,这算得了什么?只要李越前和柳含紫的婚事成了。就算我被‘白莲教’抓去了,吴天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李应昌见柳含烟既然说得如此决绝,便道:“那也就只有这样了。不过我有一件事始终没有想明白,也一直想问大小姐。”柳含烟笑道:“李叔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还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你说说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回答你的问题?” 李应昌笑了笑道:“大小姐取笑了。我一直在想,那日我们去刘四海的府上贺寿,大小姐你执意要坐在吴天远的旁边。我想当时大小姐一定是看出了吴天远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当时我也看了他半晌,却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当时大小姐是怎么看出这个吴天远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来的?”柳含烟道:“原来是这件事,我当时也只是感觉吴天远这个有些不同寻常而已。若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引起我注意,下次你再见到他时,不妨注意一下他的眼神。” 20 第三章 月下定情(一) 柳含紫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难以入睡。她的心里在想,今天可真算得上奇迹叠出。柳含烟的睿智机变,是她从小就知道的。而李越前的武功和食量也同样令她震惊不已。一想到李越前的武功,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在路上她曾几次暗示李越前,让他传授些武功给她。可是李越前就好象没有听懂一样,压根不向她提起武功的事。眼见面前的这个愣子哥的武功比自己的师傅还要高,说不定比峨嵋派掌门还要厉害。好容易遇上这样一个少年高手,可是他竟然不传自己武功。 她越想越是烦恼,忍不住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心中暗道:“我才不会入宝山,空手而归的。”可是要怎样才能让李越前传授武功给她,却让她大费心思。她心中又想道:“如果大姐在这里便能为我想个好办法。”可是她转念一想,又知道自己如果为这件事去找大姐,肯定会被大姐看不起。“连李越前这样一个愣小子都对付不了,还能办什么事?”柳含紫心想到时候大姐肯定会这样说她。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非常沮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只有靠自己想办法了。想了一会,觉着挺气闷的,她便推开了长窗。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落在她的床前。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出了一会神,突然间想看看李越前睡了没有,就把螓首伸出窗外。李越前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那间房的窗纸上透着朦胧的烛光。 柳含紫见李越前还没有睡下,心中倒是一喜。她赶紧将衣服穿好,找到客栈的掌柜的,叫他准备一些酒菜送上来。掌柜的见天色颇晚,便有些不大愿意。可是他一见柳含紫手中的大明宝钞,顿时眉花眼笑地应承了下来。柳含紫又赶紧回到自己的客房中,稍稍打扮了一下。她这边刚打扮好,掌柜的已差人用食盒将酒菜送了过来。 她提了食盒,来到李越前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李越前打开了房门,望着她显得很惊奇,道:“这么晚了,你还跑来跑去的,忙什么?”柳含紫进了房门,将食盒里的酒菜一一取出,放在桌上,笑道:“我睡不着,又看见你的屋里有灯光,便想过来找你聊聊。”李越前见了桌上的酒菜,便笑道:“我的肚子刚好饿了,你便送酒菜来了。”柳含紫则问道:“你这么晚了不睡觉,在想什么?” 李越前取过杯筷,夹了一块鸡送进嘴里,将鸡骨吐出,才道:“我在想烟姊姊真是好厉害。今天事情明明是她早就安排好了,她却偏要做刚好路过的样子。”柳含紫笑道:“这可是她一贯的手法,这样就可以让人不防备她。她就可以在对手最不注意她或者是最小看她的时候,她就立即给对手致命的一击,从而反败为胜。” 李越前点头道:“你说的非常对。不过你这么晚也没有睡觉,却是想什么?”柳含紫当然不会说自己想让他传授武功而急得睡不着觉,当下笑着推开窗户,让外面的月光照进屋来,道:“我在看天上的月亮。”李越前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圆巴巴吗?何况,有时候也不是很圆,大多数时候也只有半个在天上。” 柳含紫则道:“也不知道月亮上的嫦娥仙子会不会感觉到自己其实挺孤单的。”李越前闻言奇道:“怎么?这月亮上也有人住?”说完便将头伸到窗外去看月亮,可是他怎么看,也想不出那个挂在天上巴掌大发出淡淡光芒的地方居然能住着人。柳含紫望着他笑道:“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 李越前听说这月亮上也有个故事,倒是十分感兴趣道:“原来这月亮也有故事?你说来听听。”柳含紫想了想道:“传说在远古的时候,天上突然出现了十个太阳。”李越前想像着天上有十个太阳的情景,插口道:“十个太阳?那可得热死人了。”柳含紫道:“谁说不是呢?十个太阳一起出来,就把大地烤焦了,庄稼都热死了,地上的人也都快给烤死光了。这时候,天帝就让善于射箭的后羿……。” 李越前却又插口问道:“天帝是什么人?”柳含紫的故事被子他打断了,便有些不高兴,可是还是解释道:“天帝便是天上的皇帝。”李越前又问道:“天上也有皇帝吗?”柳含烟道:“人间有皇帝,天上也有皇帝,只不过天上的皇帝是天神的皇帝。”李越前则道:“看来天上和人间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天上的皇帝叫什么名字?他也是象朱元璋一样,是靠自己的本事把天上给打下来的吗?” 柳含紫心想天帝就是天帝了,哪里有什么名字?(其实传说中天帝叫常俊,也有传说说那十个太阳都是天帝的儿子,柳含紫也是不知道的。)再说天帝也要自己打江山?好象也没有听说过。她对这些都没有听说过,被李越前问得心中甚是恼怒,压着火气道:“天帝自然是靠自己的本事当上皇帝的。这个后羿是他手下的一个神射手,奉了天帝的命令,带着天帝御赐的弓箭到人间消灭那十个太阳。后羿到了人间后,就弯弓搭箭,一口气将九个太阳都射了下来。”李越前张大着嘴没有出声,想来是在想像是什么样的弓箭居然能将天上的太阳给射下来。 柳含紫见他这副表情,微感得意,道:“可是他射完第九个太阳之后,他一回头再摸箭,却摸了个空。你道是为什么?”李越前傻傻地问道:“那是为什么?”柳含紫卖关子道:“我是在问你呀,你答答看。”李越前想了想,道:“是不是后羿的箭射完了?”柳含紫笑着摇头道:“不对,你再猜猜看。”李越前又想了想,道:“那就是他从天上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箭弄丢了几根。”柳含紫还是摇头道:“不对,后羿是天上的天神,怎么可能把天帝御赐的箭给弄丢呢?你再想想。”李越前笑道:“我可猜不出来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柳含紫见他猜不出来,极为得意,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李越前急着要听故事,想也不想道:“行!你快说吧!”柳含紫这才公布谜底道:“是人间的百姓把后羿的箭收起来了。”李越前急忙问道:“老百姓为什么要收后羿的箭呢?”柳含紫道:“后羿也是这么问人间的百姓。百姓们却说你如果将天上的太阳都给射了,人间就会变成一片黑暗,庄稼还是长不活,所有的人都要饿死了。” 李越前这才恍然大悟,道:“不错,是这个道理。不过照这个故事看来,后羿应该是个武功极高的人物,怎么有人偷了他的箭他也不知道?不太合情理。”柳含紫见他在她说的故事里挑刺,又不高兴了,道:“后羿是天神,可不是武功高手。”李越前道:“是天神就更不应该了。象我们这些武学高手,只要一有人欺近身边就立时能发觉。他是天神还发现不了,这天神未免也太窝囊了。” 柳含紫见李越前说得极有道理,自己无法辩驳,心中更有一万个不高兴,道:“当时就是有这样的人,要不然天上怎么只会剩下一个太阳?”李越前见她说得强词夺理,也不和她争,便道:“不过说了半天,都说的是太阳的事,这和月亮、嫦娥有什么关系?”柳含紫听他这么一问,也只好暂压下怒气,道:“关系可大着哩!这个嫦娥就是后羿的妻子。后羿射日自然是立了大功,其他的天神都嫉妒他,就纷纷在天帝面前说他的坏话。结果天帝就把后羿贬到了人间,不准他再回天庭。” 李越前忍不住又插口道:“原来天帝身边也有奸臣。这些奸臣都是些什么人?”柳含紫听了极不耐烦,心道:“我怎么会知道天上的奸臣是什么人?”当下便道:“你要听故事的话就好好听,不要总是问东问西的。”李越前便不敢多说了。 柳含紫这才接着道:“后羿被贬到凡间后,他的妻子嫦娥自然也跟着流落到人间来,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后羿感觉很对不起嫦娥,就去西王母那里讨了两颗仙丹。”李越前听了便问道:“这个西王母是什么人?怎么她也会炼丹?”柳含紫给他问得又是火冒三丈,向他发怒道:“西王母是个神仙,自然会炼丹了!” 自来人们提起这“神仙”二字,既使不是满怀崇敬之情,却也没有如柳含紫这样声色俱厉的。李越前见她动了真火,也就不问了,只是自己喃喃道:“脾气还没有烟姊姊一半好!”柳含紫也觉着自己挺过分的,可是她也不道歉,接着道:“这两颗仙丹吃一颗就可以长生不老,吃两颗就可以得道成仙。嫦娥觉得人世间的生活太过艰辛,就偷偷地将两颗药都吃了。结果就抱着一只白兔飞到月亮上去了。” 21 第三章 月下定情(二) 李越前没有出声,柳含紫就问道:“你怎么不问了?”李越前黑着脸道:“我怕我再问,你又不高兴了。”柳含紫道:“我在说故事的时候你总是捣乱,问这问那的,我的故事就讲不下去了,自然会生气。可是我现在把故事说完了,你再怎么问我也不会生气的。”李越前没好气地道:“我还是不问的好些。” 柳含紫见他当真生气了,就陪笑道:“好了!刚才是我不对,不应该向你发火,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紫妹吧。”李越前的脸色这才略转温和,道:“我们说好了,以后我问什么,可不许你发火。”柳含紫道:“其实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最忌讳插嘴,要等别人把话讲完以后才可以提问。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就不知道?” 李越前摇头道:“以前大哥也同我说过一些做人的道理,可是我不爱听。他说了几次,也就不说了。照这样说,月亮上只有嫦娥一个人住在上面了?”柳含紫点头道:“不错。”她心想这月亮上还有一个“吴刚伐桂”的故事,这月亮上自然不会是只有嫦娥住在上面了。可是她刚才已经吃过苦头了,知道这“吴刚伐桂”的故事是万万不可以说的。 李越前道:“若是只她自己一个人当了神仙,孤零零地住在月亮上。这样的神仙做得也没有什么意思。”柳含紫接口道:“是啊。所以李商隐曾经赋诗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李越前虽然听不太明白,不那句“嫦娥应悔盗灵药”还是懂的,便道:“是啊,这嫦娥倒也真的不该偷了灵药自己一个人吃。你先前要我答应你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你的武功真是完全靠你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吗?”柳含紫没有直接回答,却向李越前问道。李越前想了想,答道:“绝大部分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大哥也给过我一些意见,在有些地方也照着他的意思修改过。” 柳含紫歪着俏脸看着李越前,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可以自创武功了,真了不起。你的内功也是自创的吗?”“是啊,大哥也帮我修改过。”李越前答道。 柳含紫又问道:“你的内功这么厉害,叫什么名字?”李越前抓了抓头,道:“我的这门内功叫做‘力气大’。”“什么?‘力气大’?”柳含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各门各派的内功一般不是叫什么什么神功,就是叫什么什么真气。从没有人管自己门派的内功叫做什么‘力气大’、‘力气小’的。你也真会偷懒。那你的轻功叫什么名字?” 李越前给她笑得满脸通红,道:“大哥原来是准备给我的内功取个好听的名字的,可是我没要。我练的轻功叫‘跑得快’。”柳含紫本来刚刚止住笑声,听见李越前的轻功名字也是这般希奇古怪,又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跑得快’?亏你想得出来。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有趣的武功名字。” 李越前被她笑得有些生气了,他到这时才知道一门好武功若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却听柳含紫笑道:“你今天对付‘神眼天魔’的掌法叫什么名堂?”李越前摇了摇头,道:“你笑话我,我不同你说了。”说完,他便气乎乎地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柳含紫见他真生气了,也不敢再取笑他了,正色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取笑你。”李越前见她道歉了,也就不生气了道:“这也不能怪你。大哥当初对我说过,说我给自己武功取的名字一旦传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柳含紫心中倒是很奇怪,道:“既然你大哥都这么说了,你为什么还不听他的话?”李越前道:“我只是认为这样记起来比较方便。”柳含紫道:“那你可以对我说对付乔万春那套掌法的名字了吧?”李越前道:“那套掌法是‘掌法第十二套’。” 柳含紫顿生好奇,问道:“照这样说还有‘掌法第十三套’、‘掌法第十四套’了?”李越前点头道:“我现在正在准备作‘掌法第十五套’。”柳含紫这才道:“你能不能传我一些武功?” 李越前道:“你日间向我提起过,我也认真的想过。我觉得我的武功和你们‘峨嵋派’的路数不一样,所以我的武功大部分你都不可以练。”柳含紫闻言颇为失望,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白天我向你说的时候,你没有听明白呢。” 李越前道:“不过,我的身法你倒可以学学。还有我大哥的武功也是你可以学的。”柳含紫一听立时又来了精神,问道:“你大哥的武功也很高吗?是不是和你差不多?”李越前笑着摇头道:“什么是同我差不多?我在他手底下连一招也走不过去。” 柳含紫见李越前的武功已经如此之高,只道他已达武学巅峰之境。此时李越前说自己的大哥的武功更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倍去,她是再也不会相信的。李越前见她不相信,便道:“年前的时候我曾经和大哥交过一次手,结果他一出手就把我给制住了。不信你看!”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根筷子。柳含紫问道:“你和你大哥动手,还要动兵刃?”李越前道:“他可是我大哥,和他动手当然要用刀了。”说着他将手中的筷子向前虚劈一下,立时带起一股凌厉的劲风,他一边挥舞着筷子,一边道:“我这一刀是虚招,厉害的却是后面的三刀。”紧接着他手中的筷子向左、右和斜前方各劈出一刀。 柳含紫见这三刀方位奇特,每一刀后似乎都蕴含着极厉害的后招,李越前出刀的速度更是极快,她几乎都看不清筷子的走向,心道:“若是我是愣子哥的对手,只怕这一招就要了我的性命了。”紧接着,李越前又走到对面,道:“大哥只是这样一闪,就让开了我这一招。”柳含紫见他身形只是向左一晃,人影闪动的方位颇为奇特,而且一晃完之后却又回到了原地。 柳含紫略感迷惘,道:“就这样就闪开了?”李越前见这样说不清楚,便道:“我先把这三招使出来教你,然后你照着使。我来模仿我大哥的招式。”说着便将那三招刀法一一使了出来,并给柳含紫详细讲解。柳含紫通过他这么一解释,更觉得这三招刀法实是精妙无比。她实在想不出李越前的大哥怎么能一出手就将李越前制住。 她手里拿起筷子作刀状,依着李越前所传刀招挥舞起来,而李越前果然只是身影微动就将她的刀招一一化解。待到她使出第三招时,几乎将李越前四面八方的方位全部封住,她心道:“这下他该躲不开了吧?”岂知李越前的身形不退反进,向左前方一晃,右肩与柳含紫的左肩一撞,柳含紫被他撞得身体微微一斜。她心知不妙,刚想要变招,却只见李越前的右手从她的腋下穿过,按在她腰脊上的“命门穴”,与此同时李越前的左手也已经扣住了她左臂的“曲池穴”。 柳含紫这时才心悦诚服,又感觉刚才李越前那一撞一按一扣连贯在一起,当真是妙到毫巅。她忙嚷嚷道:“这招真厉害,愣子哥你来教我这一招吧!”她本以为李越前会满口答应,岂知李越前却摇头道:“依照你现在的功力,还不能练这一招。” 柳含紫撅起了小嘴道:“为什么我练不了?”李越前道:“这一招最主要的奥妙就在那一撞上面。在撞到你之前我的双手一下也不能动,否则就会中刀,这双手也就没有了。如果对手的内力没有我强或者与我差不多,我当然敢使这一招,只要将对方撞得略一侧身,空门就露出来了,我就可以动手了。可是如果对方的内力比我强,我撞不动别人,甚至撞上之后被弹了回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怕性命都给玩丢了。” 柳含紫有些不高兴,问道:“那是不是练任何精妙的招式,是不是都要有很强的内力才行?”李越前摇头道:“那也不一定,不过有了很强的内力,即使用普通的招式也有非常大的威力。”柳含紫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我可没有很强的内力,这练内功有没有速成的方法?” 22 第三章 月下定情(三) 李越前道:“有的。”柳含紫本来只是随便一问,原没有抱什么希望。此时听李越前说有办法,立时就来了精神,笑得如春花烂漫,抓住李越前的手问道:“什么?真有办法吗?有什么方法?愣子哥快说给我听听。”李越前道:“第一种方法就是让我大哥用他的无上神功将你全身经脉全部打通,在数年之内你的功力便可突飞猛进。不过……。” “不过什么?”柳含紫着急问道。李越前摇头道:“不过我大哥说用这种方法就得触摸对方全身所有的穴道,又说只有夫妇或者是父女之间才可以用。所以说这招只怕不行。” 柳含紫秀面上微现沮丧之色,道:“那第二种方法呢?”李越前道:“第二种方法就是把我大哥的‘生生造化丹’拿来给你吃了。听我大哥说吃了那一颗药就可以增加数十年的内力。”柳含紫听了眼睛一亮,道:“那‘生生造化丹’现在放在哪里?”李越前道:“给大哥藏起来了,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柳含紫原本满怀吃一颗“生生造化丹”,增加数十年内力的希望,现在一听这灵药给李越前的大哥收起来了,自己的希望顿时又化为泡影了。她忍不住生气道:“你这个大哥有没有把你当兄弟看?怎么炼了这么好的灵药还要背着你藏起来?” 李越前似乎也有同感,点头道:“是啊,他一共炼了四颗‘生生造化丹’,却只给我吃一颗。我再向他要着吃时,他说什么也不肯,还说我暴什么物来着。”“是暴殄天物。”柳含紫接口道,“照你这么说这种灵药除了你和你大哥各吃了一颗以外,剩下的两颗都给你大哥收起来了?” 李越前摇头道:“我大哥可没有吃过‘生生造化丹’。前些日子刘四海过五十大寿时,大哥给他疗毒,给他吃了一颗。”李越前说着搔了搔脑壳,喃喃道:“也不知道给大哥藏到哪里去了。这样的灵药居然只给我吃一颗,最少也该让我吃上两三颗。” 柳含紫见这情形也就知道吴天远将“生生造化丹”藏起来也是迫于无奈,否则这灵药还没有进到她的嘴里,就给李越前吃光了。她道:“你大哥没有吃过‘生生造化丹’,怎么武功还比你高出那么多?”李越前道:“他可是天生的了不起,他的‘三昧真火’都大成了,还用得着吃‘生生造化丹’?再说,他的‘三昧真火’不到大成,又怎么炼丹?” “三昧真火”这门功夫柳含紫还是头一次听说,便问道:“‘三昧真火’是什么功夫?厉害吗?”李越前道:“当然非常厉害了。那可是道家的无上心法。”柳含紫道:“你能让你大哥把这门功夫传给我吗?”李越前望着她,摇头道:“这恐怕也不行。我曾经听大哥说过,修炼这门功夫开始的时候一定要有纯阳之体才可以。” 柳含紫极不高兴道:“照你这么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不是什么也练不了?”李越前道:“你也别生气,等我们遇上了大哥,我来求他给你一颗‘生生造化丹’。”柳含紫这才回嗔转喜,道:“你大哥会答应吗?”李越前道:“我想大哥会答应的,他曾说过等我成亲的时候,他就拿‘生生造化丹’去作彩礼,免得给我糟蹋了。” 柳含紫闻言立时满脸飞红,啐道:“呸!谁说要嫁给你了?”李越前可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发过誓了,除了你我谁也不娶。我早就想好了,只要一见到大哥,就让大哥去‘昊天堡’提亲。只是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柳含紫被他说得螓首低垂,再也抬不起来了。原来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英杰此刻听到涉及自己婚姻大事,也不禁扭捏起来了。一谈到婚姻大事,她可是很明白的,爹爹定下家规,家里的女孩子全部要招赘婿入门。弄得大姐和二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虽然“昊天堡”柳家富可敌国,江湖上青年俊彦对做柳家的上门女婿趋之若骛,可是柳家的择婿要求却非常之高,而能达到柳家要求的却又不肯上门做赘婿了。这次大姐安排自己与李越前出行,这其中的用意她也是明白的。可是她此刻听到李越前居然当着她的面提出来,却也让她方寸大乱。 李越前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道她看不上自己,便黯然道:“我知道我是个粗人,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为人也莽撞,从来只会闯祸,只会花钱不会挣钱。既然你看不上咱,那我以后也就不提了。”说罢,他拿起食盒里的酒壶,向嘴里“咕嘟咕嘟”猛倒了一气,以解心中的郁闷。 柳含紫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道:“我们柳家只招赘婿的,你愿意入赘吗?”说到这儿,她只觉自己的脸颊象火烧一样。李越前闻言如聆天音一般,道:“我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不就是做上门女婿吗?这有什么难的?”柳含紫闻言却不敢出声。 李越前见柳含紫玉颊飞红,眼波欲流,实是娇羞无限,一下子又看痴了,好久才道:“你真好看,比烟姊姊好看多了。”柳含紫听得李越前赞她美丽,虽是心中羞涩,却也十分高兴,道:“才没有呢。大姐只是没有打扮而已,她若换了女装,可比我漂亮多了。” 李越前不些不信,道:“真的吗?”柳含紫点头道:“大姐可是我我们那一带出了名的美人。”李越前不愿在这种事情上与她纠缠,便道:“你们‘峨嵋派’最出名的‘慈航心法’、‘金顶剑法’和‘佛光掌’你怎么一样也没有学到?依你的资质若练了这几样武学,武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越前哪里知道,柳含紫在“峨嵋派”也不过算个记名弟子而已。她的师傅静海师太自己的武功就不怎么样。“峨嵋派”之所以肯收下柳含紫为弟子,也是因为柳含烟每年去峨嵋山大把大把散银子的缘故。而柳含烟也只因为“峨嵋派”是蜀中的名门大派,只要自己家中有人能和“峨嵋派”拉上关系,日后“昊天堡”的生意在四川境内就会有人照顾一二。至于柳含紫能在“峨嵋派”能学到什么样的功夫,也不是她关心的主要方面。而“峨嵋派”也因为柳含紫最终是要回“昊天堡”去,为防止本门绝学外传,本门中的几门最高武学自然也不传她。 柳含紫自然不愿意照实说,只是告诉李越前说如果想要学这几门绝学,就得出家当尼姑。李越前对“峨嵋派”这项“规矩”大为惊奇,道:“怎么‘峨嵋派’还有这种希奇古怪的规矩?日后见到大哥或者‘峨嵋派’的人,我倒要好好问问。”柳含紫心道:“只要你一问,我这谎话就穿帮了。”嘴上却道:“一门一派都有自己的规矩,这有什么好希奇的?” 李越前却道:“既然是这样,也就算了。其实‘峨嵋派’的武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等送完信以后,我就带你去‘武库’。”柳含紫一怔,问道:“‘武库’是什么地方?”李越前道:“‘武库’是大哥建的,里面藏有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还有我和大哥的武功也都收藏在里面。到了那里,你想练什么门派功夫就可以在那里找到。” 柳含紫听了真是又惊又喜,道:“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你怎么到现在才对我说?”李越前道:“大哥说过‘武库’的事一定要保密,不可以对外人说。我见你不是外人,才对你说了。”柳含紫听李越前说自己不是外人,不由得脸上又涌起一团红云。 李越前道:“你如果现在要学功夫的话便先学我身法。”柳含紫只对剑法和掌法感兴趣,当下道:“你还是先教我一些掌法和剑法吧。”李越前摇头道:“我的掌法和刀法与你的路子不合,你不能学的。你别瞧不起身法。以前大哥和我讨论过,武学之中究竟哪一种武功最重要。”柳含紫接口道:“当然是内功了。” 李越前笑道:“不对,最重要的就是轻功和身法。”柳含紫问道:“为什么?”李越前道:“你的轻功好,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可以逃走。身法好在和别人动手的时候,别人也打不到你。况且,有了好的轻功和身法才可以使一些本来不成立的招式成为可能。想要一招制敌,没有好的轻功和身法,也是白日做梦。” “一招制敌?”柳含紫惊奇地问道,李越前的话在她的眼前打开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天地。李越前道:“是啊。近两年来大哥的武功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不管对手有多强,他总是一招制敌,我从未见他对敌时出过第二招。”柳含紫这时对身法有了新的认识,道:“那你就快教我身法吧。” 李越前笑道:“你也不用那么着急,你看看,天都亮了,你还是先睡觉去吧。”柳含紫这才望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要不了多久,太阳就该升起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二人竟然聊了一整夜,现在也确实感到已有几分倦意了。她这才笑着回到自己的屋内,和衣睡去,这一觉竟睡得无比香甜。 23 第三章 月下定情(四) “昊天堡”座落于徽州与歙县之间,距黄山只有咫尺之遥。这里虽然山明水秀,其时徽商也尚未成气候,可是这里地少人多,经商的人已不在少数。“昊天堡”在江湖中自成一股势力,加之几代堡主苦心经营,到了柳含烟手上更上重楼,“昊天堡”此时已富甲天下。由于经历过元末兵灾,堡墙高筑达三丈以上,四周广挖深壕,显得易守难攻。堡中子弟大多修习过武功,甚是剽悍,连当地官府都惧之三分。 这日一早,太阳极不情愿地露了一下脸,就匆匆忙忙地将自己藏进厚厚的云彩里去了,任由那呼啸的北风在大地上肆虐。“昊天堡”正门前几株大树刚刚抽出新芽,却也不得不在寒风中瑟索呜咽着。堡前两个守门的汉子也瑟索着,两双眼睛不住地四下乱望,从口鼻中喷出一团团白气,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正这时,一名青年郎中不知何时出现在这二人面前。郎中的脸上却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尽管衣衫单薄,却是精神抖擞,让人看了也觉着自己精神一振,似乎也不感觉那么冷了。那两个汉子望着这青年,心中颇为纳闷,都心道:“我们两个眼睛一直没有闲着,这个人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怎么我们两个都没有发现?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那青年见这二人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道:“两位大哥,请你们向贵堡的大小姐通禀一声,就说吴天远前来拜访。”那两个汉子见这情形,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不是个等闲之辈,一中其人忙道:“这位公子请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大小姐。”说罢便急匆匆进入堡内。 那汉子进去后不多时,就从堡内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一位老者年逾五旬,满面病容,而在老者右手侧却是那个依然作书生打扮的柳含烟。吴天远知道这位老者便是“昊天堡”堡主柳千山,忙上前拱手为礼道:“在下吴天远,见过柳堡主。” 那老者忙还礼道:“吴少君远道来访,我‘昊天堡’真是蓬荜生辉。”柳含烟越众而出向吴天远笑道:“吴兄别来无恙否?”吴天远微微一笑,道:“那日柳大小姐和郑千里不辞而别,倒害得在下与东方少堡主一番好找。”柳含烟见吴天远词锋犀利,一见面就把那日她与郑千里挑拨李越前斗东方天英的事提了出来。 当下柳含烟笑道:“提起往事,小妹实是惭愧不已。当日小妹多有得罪,便在这里给吴兄赔不是了。”吴天远见她语出诚恳,忙道:“不敢。”柳含烟道:“这位是我二叔柳千岳,那一位则是我三叔柳千崖。”说着她指了指着柳千山身边一个紫衫老者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儒生。 吴天远也向二人施礼,并略感惊异地向柳千岩道:“三堡主根骨资质俱佳,为何没有练武?真是可惜。”柳千岩见他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自己没有练过武功,心中十分佩服。当下笑道:“吴少君眼力过人,实令我等佩服。这里不是说话所在,还请入堡一叙。” 说罢,众人便将吴天远请进堡中会客大厅之中(其实是“昊天堡”中的演武厅)。一众人分宾主落座之后,盛装打扮的柳家二小姐柳含云就招呼家人奉上当地特产黄山毛峰。一阵寒喧过后,吴天远便向柳含烟问道:“那日刘公大寿,舍弟因与在下一语不合,负气而走。幸亏在宿州遇上了大小姐,多日来承蒙大小姐照顾。只是为何不见舍弟与大小姐一同回来?” 柳含烟则道:“李兄弟原本是应该同我们一起回来的,不过因为我三妹要去河南送信给‘流云剑’赵老爷子。李兄弟怕舍妹这一路之上有什么闪失,我见他们俩也挺投缘的,所以就让李兄弟护送舍妹一程。” 吴天远微微一笑道:“我们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柳大小姐想将愣子招赘入‘昊天堡’,是不是?”柳含烟没有想到吴天远竟然单刀直入,一开口就把她的设想给提了出来。这倒是大出她的意外,给吴天远攻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也只有点了点头,道:“不错,小妹是有这样的想法。”说罢,柳含烟心中倒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也不知吴天远会不会反对。 吴天远只是笑了笑,道:“俗话说长兄为父,我是愣子的大哥,他的婚事理应由我来作主。既然大小姐说愣子与贵堡三小姐投缘,我想这恐怕不假,不过在下还是想先见一下柳三小姐。我想柳堡主也还没有见过愣子,也不知道这个未来女婿是否合意。” 柳含烟听他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怪她不该把李越前藏起来不见他。不过对这门婚事好象并不反对,心中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她当下便笑道:“吴兄说得甚是,小妹此举确实有欠考虑。”她也不辩解,她知道吴天远是明白事理的人,只要对方认了错,他也不会纠缠下去。 果然,吴天远不再提这事,只是问道:“不知道他们要几日才能回来?”柳含烟回答道:“我想少则七八日,多则半个月,就能回来。”吴天远笑道:“幸亏大小姐用的是加数,如果是用乘数的话,他们岂不是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柳含烟一怔,转念间便想到了,七加八等于十五,正好是半个月。而七乘八是五十六,差不多是两个月。她知道吴天远是在同她说笑,当下笑道:“吴兄取笑了。”然后吩咐道:“请少爷出来。” 吴天远一愣,不明其意。不多时,家人领上来一个八九岁的俊俏小童,那小童到了吴天远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口中道:“徒儿柳含风给师父请安。”吴天远忙起身将柳含风扶起来,道:“这可使不得,我家愣子如果进了你们‘昊天堡’做女婿,我再收你做徒弟,这不是乱了辈份了吗?” 柳含烟见他不肯收柳含风为弟子倒也罢了,却没想到他对这门亲事极为赞同。其实吴天远也有自己的想法,眼看着李越前一天天长大,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他,总得自己成家立业。他总想着自己这个兄弟除了武功很高之外,也没有什么营生,且这么大的食量,一般人家也养不起他。还非得象“昊天堡”这样大家族才能供得起他。再者自己这个兄弟也极能闯祸,可是与柳含烟一道的这段时间却并没有闯祸,也说明柳含烟能降得住他。只要柳家三小姐还过得去,他是打心里赞成的。 吴天远向柳千山道:“堡主是不是得了消渴症?”柳千山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这病已经磨了我许多年了。”吴天远眉头微皱道:“好象肝也有问题。”柳含烟接口道:“还望吴兄能施展回春妙手,救救家父。”吴天远点头道:“这个好说。不过按照先师的规矩,应该传我一门独门绝学。虽然先师已去,这个形式还是要走一下的。还请柳堡主找个人使一套柳家的‘回风剑’给我看看,也就是了。” 柳含烟知道以吴天远的武功自然也不会贪图柳家的“回风剑”,她见吴天远两眼望着柳含风,便知吴天远是想让柳含风练剑,看看他的武功如何,然后好因材施教。既然吴天远的意思如此明了,柳含烟刚准备让柳含风练练剑,偏生有不识相的人,柳家二小姐倒提长剑,走了出来。 24 第三章 月下定情(五) 柳含烟向柳含云使了好几个眼色,柳含云却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地使起“回风剑”来。柳含烟对柳含云的失礼甚感恼怒,只是贵客当前,不便责难,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如沐春风。而吴天远也不以为忤,将身前的柳含风抱在怀里,看着柳含云使剑。 却见柳含云剑出如风,剑光霍霍,变化也颇为精奇,深得“回风剑”三昧。九九八十一招“回风剑”一会便使完了,只见柳含云收剑之后,面色如常,不见半点汗星,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韵。 吴天远见她使完剑后便将柳含风放下,道:“也算是你我投缘,我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见面礼。这几日来,在下仔细研究了‘昊天堡’的几项独门武功,深觉贵堡武功以轻灵变化见长。在下不才,对这些武功作了些小小的改动。两位堡主都是武学大家,万望不要见笑。”吴天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交到柳含风手里。 柳含风称谢接过,然后跑到柳千山面前,将册子递了过去。柳千山接过册子,置于身边几上,也不翻看,只是向吴天远道:“有劳少君多费心了。”吴天远则道:“在下此次来贵堡,一来是想看看舍弟,二来是想告知堡主,‘白莲教’今夜就要对贵堡动手了。” 柳千山、柳千岳、柳千崖与柳含烟四人都是面色一变,而大厅中的其余之人则是面色大变,更是一片哗然。柳含烟向吴天远道:“多谢吴兄前来报信,‘昊天堡’上下尽感大德。”吴天远则道:“不必客气,即使是看在武林同道的情份上,这种事也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据在下看来,‘白莲教’的张教主对柳大小姐是十分看重的。他们已经来了许久了,却迟迟不肯动手,主要是因为柳大小姐没有回来。柳大小姐昨晚刚回来,今夜他们就要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了。” 柳千山皱着眉头问道:“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吴天远微微颔首道:“不错。武林五大世家都是家财万贯,人丁兴旺,而且全部都座落城外。自然是‘白莲教’眼中的肥肉。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且柳大小姐又以‘女诸葛’而著称,更是‘白莲教’日后攻城掠地所需的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 柳含烟苦笑一声道:“只怕小妹有负张教主错爱了。”吴天远叹息一声,道:“如今天下初安,人心思定。‘白莲教’这样倒行逆施,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本来在下想不声不响地帮贵堡把这事料理了,不过我怕‘白莲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日后还会再来无理取闹。” 柳含烟点了点头,道:“多谢吴兄的一番好意,不过我‘昊天堡’还有一些能力,除非张教主亲至,否则我们还挡得住。”吴天远见话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便向柳千山道:“还请柳堡主入内,让在下给你诊脉。”柳千山道:“如此便有劳少君费心了。”言毕,二人便一同入内。 二人刚进去,便有一名堡中弟子上了大堂向柳含烟道:“大小姐,外面来了几个病人,说是听说有一个姓吴的神医到了本堡。希望吴神医能给他们诊治。”柳含烟知道这些人是来找吴天远的,便道:“你先去把他们安置一下,然后再去通知吴少君。”那名弟子领命下去之后,柳含烟想了想,又向李应昌道:“李总管,你去徽州调些药材回来。”李应昌领命也去了。 吴天远与柳千山入内后,给柳千山把了脉,只觉柳千山的肾、肝、肺皆有问题,颇为棘手,便先开了一副药让柳千山先吃吃看,待看日后反应再对症下药。之后又在那名“昊天堡”弟子的引领下,去了“昊天堡”专门为他准备的诊室,将那里等候他的几名病患打发之后,这才施施然回到了“昊天堡”的演武厅中。 此时柳千岳与柳千崖已经退去,大厅之上只剩下柳含烟在那发号施令。吴天远见柳含烟安排得井井有条,将“昊天堡”布置得有如铁桶一般。连吴天远都深信此番“白莲教”是有来无回。待柳含烟将一切布置完毕,大厅上只剩下柳含烟、吴天远还有一名“昊天堡”的教头郭谦作陪。 吴天远这时才道:“柳大小姐安排得很不错,只不过这样一来‘白莲教’损伤颇大。”柳含烟笑道:“怎么了?吴兄有什么高见?”吴天远笑了笑,道:“高见倒没有,只是如果‘白莲教’损伤过大的话,难保‘白莲教’日后不会报复。贵堡有不少生意遍布全国各处,一旦成为‘白莲教’的攻击对象,只怕贵堡的生意要大受影响。” 柳含烟则道:“吴兄所说的确是实情,不过为了本堡的安危只有出此下策。‘昊天堡’这么大的一个江湖势力,总难免与别的武林力量磕磕碰碰,吴兄何必瞻前顾后?”柳含烟说得甚有豪气,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令吴天远激赏不已,吴天远笑道:“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我只是想问一下,这段时间愣子怎么样。” 柳含烟知道吴天远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于是她就将李越前与他们一道从宿州到岳阳的经历说了说,只是她隐去了李越前与“神眼天魔”乔万春的争斗以及柳含紫的大部分言行。吴天远听说李越前也肯接受别人的意见,学习江湖规矩显得十分惊奇。待柳含烟说完,吴天远才道:“看来我这个大哥太差劲了,我这许多年没有做成的事,到了柳大小姐的手上,只花了几天功夫就办成了。”言语之间倒颇有妒意。 柳含烟正色道:“吴兄言重了。我从愣子的口气中能感觉到,他是对你无比敬仰的,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追赶上你。因此他潜心武功,对你对他在其他方面的指导都拒绝接受。而你又总是怕他惹祸,总是把他藏着,不让他见人。可是当他一进入人世间,却显得什么都不懂,在他的内心中实际上是非常苦闷的。他也希望别人能够了解他,尊重他。” 吴天远不知不觉间点了点头,道:“不错,或许是我错了。”柳含烟则笑道:“小妹这么说,是不是过份了点?还请吴兄多海涵。”吴天远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会怪你?”柳含烟道:“吴兄好象从来不说故事给愣子听,而愣子又是个极喜欢听故事的人。” 吴天远一愣,心想:“到底是女孩子,婆婆妈妈的,居然还怪我不讲故事给愣子听。”口中却道:“给他说故事?只有圣人才有那样的好脾气能给他说故事。比如你对他说盘古开天辟地,他愣要问你盘古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知道盘古是从哪里来的?” 25 第三章 月下定情(六) 柳含烟笑了笑,道:“可是如果你经常说故事给他听,有不少道理本身就是从各种故事时衍化出来的。还有不少道理也是可以从故事里说给他听的。这样也就很容易让他了解这个世界,明辨是非黑白。”吴天远不由点头,道:“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可能是我错了。或许我每次外出的时候都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多长些阅历,他也不会如现在这样糟糕。这次你让三小姐与他一起外出游历一番,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柳含烟听他提到这件事,心想紫妹与李越前两个人都是愣头青,这两只老虎被放到外面,又没有人管束,天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她虽然口头上对李应昌说过她不担心,其实每每心里想起这件事,还是惴惴不安的。吴天远见她略有忧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怕愣子这只老虎被放出去了,没有人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会不会吃大苦头?” 柳含烟叹了一口气,道:“小妹确实有这个想法。”吴天远笑道:“你放心吧!愣子从小吃了灵药无数,早已到了万毒不侵的境界,别人想害他,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论武功,中原武林能胜过他的也是为数不多了。况且这些个人里面,我也认识一两个,他们只要知道愣子是我的兄弟,多多少少还是会给我一点面子的。” 吴天远这句话可以说狂得没有边了。柳含烟这才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吴天远与李越前这兄弟二人骨子里都骄傲得紧。李越前的狂傲浮于表面,而吴天远表面上虽然温文尔雅,他的骄傲却深藏在内心深处。李越前虽然骄傲,但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不忘谦虚一下,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胜过他。而吴天远虽然谦虚谨慎,可关键的时候却不忘骄傲一下,乃是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能胜过他。 在一旁作陪的那个郭谦听了这话可受不了了。他早就看吴天远不顺眼了。郭谦三十来岁,自艺成以来,行走江湖也有十来个年头了,自认也曾会过几个高人,而那些高人也不过如此而已。到了“昊天堡”后,自堡主而下都将他奉为上宾。堡主以前的武功不知如何,反正现在是重病在身,自然比他不了。而二堡主的武功至多也就与他不分上下而已。三堡主连武功都没有练过,就不用提了。余下的人从大小姐算起更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了。他在“昊天堡”内说起来是个教头,实际上是统领着“昊天堡”从外面召来的各路江湖好汉,武林豪杰,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可是今天风水变了,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青年游方郎中将他的风头抢尽。在他印象中,堡主多年抱病在身,已经许久没有出来见客了。好多年以来“昊天堡”没有这样盛大隆重地迎接任何一个客人了。在他的记忆里,大小姐与二小姐从来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词色。可是大小姐居然允诺将三小姐嫁给这个郎中的兄弟,好象堡主也并不反对。而今天二小姐又表现得十分异常,似乎也想把自己倒贴给这个郎中。自己入堡这么多年以来,却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想到这儿,他就恨得牙根发痒。 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郭谦向吴天远问道:“吴老弟刚才说中原武林能胜过令弟的人屈指可数。请恕在下没有听明白,不知中原武林中究竟有什么样的人物能胜过令弟?” 吴天远知道他是来找碴的,当下笑了笑,道:“这位郭大哥可是天台山正一大师门下?”郭谦一惊,他心想刚才自己的师承来历甚为隐秘,“昊天堡”中几乎无人知晓,这个吴天远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了?看来这小子有点名堂。当下他道:“正一大师是在下的师伯。” 吴天远点了点头,道:“我只道正一大师是一脉单传,没有想到还有旁支。这下在下可看走了眼了。”柳含烟心中却道:“李越前能一眼就看出别人的门派来历,这门学问估计是吴天远教他的。所以吴天远会这套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她刚想到这里,一名堡丁走了进来,向三人躬身道:“酒筵已经设好,三位堡主请吴少君移驾。”吴天远也不客气,只是向柳含烟道:“叨扰了。”便与柳、郭二人起身随着那堡丁去了。 李越前虎踞八仙桌旁,将桌上的食物拼命地往嘴里塞。而坐在他对面的柳含紫只浅浅地吃了几口,就已经饱了,让小二泡了一杯茶,静静地等他。酒楼上另有两桌江湖豪客,对李越前的吃相自然也十分惊异,但是只看了几眼,也就自顾自地小声闲谈起来。 柳含紫望着李越前,突然道:“你可不可以吃得慢一些?吃得斯文一些?”李越前愣了一下,将嘴里的东西用力咽下,问:“怎么了?”柳含紫小声道:“你看看,这个酒楼上,没有一个人是象你这样吃饭的。”李越前道:“那又怎么了?” 柳含紫怒道:“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多丢人呀,昨天在‘流云剑’赵老爷子府上,就这副吃相,我坐在那里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一边说,她还一边模仿着李越前的吃相。李越前看着柳含紫那副模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脸笑,快把你这个吃相改了!”柳含紫依然是狠声恶气。李越前抓起面前的鸡腿,凝神望着,口中喃喃道:“要斯文一些,怎么才能斯文一些呢?”柳含紫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想要斯文一些,就不要用手去抓桌子上的菜,而要用筷子。” 李越前抓起面前的筷子,夹起那只鸡腿,送到口中,就象变戏法一样,鸡腿从嘴里出来时已经变成一根光骨了。“这样行吗?”李越前含混不轻地问道。柳含紫这才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只是我感觉好象还有哪里不太对劲,你再来一次让我看看。” 李越前又夹起一只鸭翅,放进嘴里,出来时,依然是几根骨头。“唔,是太快了。”柳含紫笑道:“你再吃慢点,就可以了。”李越前照着她的话去做,果然好多了。 这时,那两桌江湖豪客已经吃完了,付钞结帐,散去了。李越前见这一帮人后,才向柳含紫问道:“‘东方堡’是不是在附近?”柳含紫有些诧异,道:“这一路之上也没有见你说出个地名来,却如何知道‘东方堡’就在距这许昌五十里外?” 李越前则道:“不是我知道,而是刚才那两桌人说的。”柳含紫心里有些好奇,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路?”李越前道:“是‘白莲教’的。”柳含紫一惊,又问:“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和‘东方堡’有什么关系?” 李越前点头道:“是有关系,我刚才听他们好象说什么今夜子时就要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了。”“什么?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柳含紫惊呼了一声道,“那我们‘昊天堡’也是武林五大世家之一,这样说‘昊天堡’也有危险了。愣子哥,我们还是赶快赶回‘昊天堡’去报讯。” 李越前问道:“‘昊天堡’在哪里?”柳含紫急急道:“在徽州,离这里只怕有千里之遥,我们这就赶回去。”说罢,她就催李越前别吃了,赶快上路。李越前却不急不忙道:“你急什么?你也说了,有上千里地呢!我们俩就是拼命地赶,今夜子时也赶不赶不到。” 26 第三章 月下定情(七) 柳含紫急得团团转,道:“那可怎么办?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心肝?还不帮我想想办法?”李越前笑道:“你担心什么?我大哥在‘昊天堡’呢。”柳含紫闻言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你大哥在‘昊天堡’?”李越前笑道:“是李总管说的。他说大哥到处找我,后来知道我和烟姊姊在一起,就直接去‘昊天堡’了。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可是我还是都听见了。” 柳含紫道:“照你这么说,你大哥现在应该在‘昊天堡’了?”李越前道:“我想应该是的,依照我大哥的性情,遇上这种事,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柳含紫将信将疑道:“那我就不用担心了?”李越前笑道:“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大哥在,就是‘白莲教’教主张良望亲到,也不怕。”柳含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万一你大哥等不及了,已经离开‘昊天堡’了,那可怎么办?” 李越前道:“你们‘昊天堡’的商铺遍布天下,这许昌城里也应该有。你还是找个商铺打听一下。也可以让他们想办法送消息回去。”柳含紫这才想起来,道:“是啊!愣子哥,幸亏你提醒了我。我们‘昊天堡’的眼线遍布天下,我只要找到他们,让他们用飞鸽传书通知爹爹和大姐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去。”说罢,一时兴起,她在李越前的左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便飞也似地去了。 李越前摸着被柳含紫吻过的地方,只觉幽香淡淡,心里觉着甜甜的。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来,笑了笑,喃喃道:“要斯文一点,要慢一点。”便将筷子送入口中,缓缓地咀嚼起来。 没有过多久,柳含紫就已经回来了,向他道:“我已经问过眼线了,他们也不太清楚你大哥的事。不过他们答应我用飞鸽传书送信去‘昊天堡’,说下午消息就能送到。” 李越前瞧着她那股兴奋劲,也替她高兴,道:“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柳含紫一边点头,一边说出她心里的想法:“是啊,我现在觉得心里面舒服多了。愣子哥,我们去‘东方堡’帮帮他们好吗?怎么说,他们也和我们‘昊天堡’同为武林五大世家之一。” 李越前却不乐意道:“我才不去帮他‘东方堡’,上次就是因为我打伤了东方天英,才弄得大哥责骂我,我才跑出来的。”柳含紫闻言笑道:“原来那个一招重伤东方天英,震退‘北邙双杰’的神奇少年就是愣子哥你呀?我们在峨嵋时就听说过这件事了。” “是吗?”李越前精神一振道,“你们在峨嵋就听说了?都说些什么?”柳含紫笑道:“我师傅说你就象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出手就将人打得重伤。不过,师傅说你的武功已经到了莫测高深的地步,让我们日后行走江湖时,见到你要小心点。” 李越前听了后十分不高兴,道:“你师傅怎么能这样说我?日后我要是见到他,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柳含紫见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漏了嘴了。李越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而自己的师傅静海师太又是个火爆脾气,这两个人遇到一起能有什么好话说?多半得争斗起来,李越前的武功自然远胜静海师太,静海师太有“峨嵋派”做后盾,而李越前背后又有个她从来未见过的大哥撑腰。两家争斗起来,“峨嵋派”多半会输。可是这事谁胜了都对她没有好处。她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柳含紫忙岔开话题,道:“可是你打伤东方天英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你帮了‘东方堡’,也就算是消弥了你和‘东方堡’之间的恩怨了。”李越前摇头道:“可是我们和‘白莲教’的怨仇也会因此愈结愈深了。” 柳含紫道:“说起‘白莲教’,我想起那个‘神眼天魔’乔万春来了。你那次对他说让他别使什么‘天魔慑魂眼’,还说什么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李越前道:“‘天魔慑魂眼’是一种控制人精神的法子,很阴毒的!主要是趁人不备时,利用眼神来控制对方的心智,却不是正统的武功。使用这种功夫时,有一个最大的隐忧,那就是当遇上心神坚定的人,这门邪术多半没有用处,反而极易被对方控制。” 柳含紫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真的能对付这门功夫?”李越前傲然道:“从小大哥就对我在这方面进行过严格的训练,‘天魔慑魂眼’在这些邪门武功里本也算不上顶尖级的功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哥有一门功夫叫做‘销魂眼’,那才叫厉害。他每次施展这‘销魂眼’时,我十次倒有九次中招。” 柳含紫听得悠然神往,低声道:“原来天下还有这许多我不知道的武功。这些武功是不是也都藏在‘武库’里?”李越前道:“是啊,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练这些邪功,很容易伤到自己的。”柳含紫笑道:“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才不会练这些东西呢。我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我听你的口气好象很同情‘白莲教’,对现在的洪武皇帝很反感。” 李越前道:“我爹是有名的神医,朱元璋想请我爹进宫当御医,可是被我爹一口回绝了。朱元璋的大军入山东后,就派兵捉拿我爹。那时我还小,大哥也刚投入师傅门下,武功也不怎么高明。我们没有办法,只有躲进泰山里去。后来爹爹说山东是不能长住了,我们就举家搬去了山西。后来朱元璋又清查天下户籍,说抓到了躲藏的人就拿去作军。我们又得东躲西藏,害得我有家不能回。你说我能喜欢这样的人吗?” 柳含紫却不知李越前自小便如此苦难重重,听他这样说起来,便知道如果要他帮助“东方堡”对付“白莲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这些天来,她学了李越前的身法“天香舞步”(李越前原来称作“躲得开”,她就把名字给换了),李越前又传授了几招吴天远的散手(她本想学剑法,可是吴天远与李越前动手从来不用兵刃,也就作罢了)。虽然招数不多,可是经过李越前详细讲解,她也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弄明白其中的奥妙。而且她越研究,就越发觉其中奥妙无穷。她自然觉得自己武功大进,总想找几个高手试试自已的武功究竟精进到了什么地步。见到了“白莲教”向“东方堡”下手的这种事,理所当然的想插手管管,然而她也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也没有能力办成这事,还是需要李越前的帮助才行。可是如何才能让李越前陪自己去“东方堡”呢?柳含紫陷入了沉思。 午宴过后,柳含烟回到自己的屋内,觉得自己已是筋疲力尽。与吴天远交谈并不是一件非常轻松惬意的事情,吴天远总是在平实的言语中暗藏机锋,令她疲于应付。现在她只想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地躺上一会儿,让自己好好静上一静。可是她想静一下,却仍有不知趣的人来打扰她。她刚刚坐上床沿,门却被中年美妇推开了。 27 第四章 人间智者(一) 柳含烟见到来人颇有些惊奇,忙搬过一张凳子,让来人落座,一边问道:“娘,你怎么来了?”柳夫人满面春风地坐在凳上,道:“怎么了?娘到你屋里来,还要事先同你打招呼不成?”柳含烟笑了笑,道:“孩儿可没有这个意思。” 柳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为紫儿找了一个人家?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同我通个气?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柳含烟听母亲是为这事而来,当下忙陪笑道:“怎么会呢?孩儿昨晚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对您提及呢。这不一早就来了一个客人,就把这事耽搁下来了,您可不能往心里去呀!再说了,这事孩儿早就用飞鸽传书告知爹爹了。怎么?爹爹一直没有对您提起吗?” 柳夫人则道:“你爹爹自然同我说过,不过我还是要听你说。那个少年人是李?武功是不是很高?”柳含烟笑道:“是啊,他叫李越前,武功高得很,他一招就重伤了‘东方堡’的东方天英。怎么样?孩儿给您找的这个女婿不错吧?” 柳夫人有些犹豫道:“我听说这个李越前的脾气不大好,他会不会欺负我们家紫儿?”柳含烟忙道:“这点您请放心,李越前一见到紫妹,就给迷住了。依我看,这今后只有紫妹欺负他,他绝对不会欺负紫妹的。” 柳夫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他的家里是不是只有一个大哥?今天到我们这里来的那个姓吴的后生,是不是他的大哥?”柳含烟点头道:“是的,他们俩一直是相依为命。” 柳夫人道:“这个吴天远的武功与李越前比较起来如何?”柳含烟道:“比李越前高多了。”柳夫人点头道:“我今天在堂上见到这个吴天远觉着挺不错的,还懂医术,说话也挺讨人欢喜的。你和他是不是旧相识?”柳含烟心道:“吴天远说话讨人欢喜?我都快被他累死了。”心中想着事,口里只是道:“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柳夫人笑着问柳含烟:“你觉着这个吴天远怎么样?”柳含烟一见这情形便清楚了母亲今天来这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三妹,而是她柳含烟。当下她道:“吴天远这个人很难接近。” “什么意思?”柳夫人一怔,忙问道,“他这个人怎么个难接近法?”柳含烟有些不耐烦了,道:“这种事情对您是说不清楚的。我知道您是相中他作柳家的女婿了,可是您知道人家心里乐不愿乐吗?” 柳夫人闻言便不大高兴了,道:“他凭什么不乐意?他若是进了我们柳家的门,那可是吃穿不愁了,不比他整日在外行医强?再说了,你又不是丑八怪,而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他吴天远凭什么便看不上你了?”说着她上上下下将柳含烟打量了一遍,却又怒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到家了还是这副书生打扮,整日弄得自己不男不女的,难怪别人看不上你了!你赶紧给我换上女装!” 柳含烟听着母亲唠唠叨叨了大半天,知道与她是讲不出道理来的,当下笑道:“娘,你又没有同这个吴天远接触过,他的为人你不清楚。我却知道,就算女儿换了女装,他也未必会把我当作个女人来看待。您还是省省心吧。他若是喜欢女儿,就算我穿成乞丐婆,他也会整日围着我转的。” 柳夫人则道:“你不去争取,自然有人去争。你看见含云了吗?她这就是挖你的墙角!她明知道是你先认识这个吴天远的,还恬不知耻的去勾引他。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二婶和含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想来便是和吴天远有关。” 柳含烟淡淡道:“她若是觉着自己能把吴天远招进门,那就让她去呗。”柳夫人闻言大怒,指着柳含烟,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道:“你……!你……!”柳含烟见母亲动了真怒,赶紧出言安慰道:“娘请息怒,孩儿不该这样说。不过说实话,若让我去招吴天远进咱‘昊天堡’,我可真没有这个本事,含云也没有。” 柳夫人长叹一声道:“你知道的,你娘的肚皮不争气,生来生去,只生了你们姐妹三个,也没有给你爹生个儿子。现在你爹重病缠身,便是想再生个儿子也难了。今后这堡主的位子迟早要落到你二叔家的含风身上。我只期望你们姐妹三个都能招上好女婿进家门。就算日后你爹不在世了,我们母女也不致受人欺侮。”说到这儿,柳夫人的眼中已是泪光盈盈。 柳含烟温言抚慰道:“娘请放宽心,含风可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的。”柳夫人又道:“即便是这样,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附近同你一般大的姑娘大都儿女成双了,你到现在还是个老姑娘,别拖到年岁大了,那可就真没有人要了。” 柳含烟则道:“娘请放心,大不了我就不嫁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柳夫人却哭道:“可是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柳含烟又劝又哄,总算让柳夫人止往了眼泪回去。柳夫人临走之前,仍不死心道:“我看这个吴天远不错,你还是要试一试。” 柳含烟好容易送走了母亲,刚刚长出了一口气。可是母亲前脚刚走,后脚父亲柳千山便跟了进来。柳千山服了吴天远所开的药方,显得精神健旺。进门后便将吴天远夸赞了一通,又说吴天远对本门武功进行修改,其中不乏异想天开之笔,而招式精妙之处就更不用说了,还说柳含烟有空时也应该学学,显得十分开心。不过柳千山倒也没有坐多久,又聊了几句闲话,便乐呵呵地出去了。 柳千山走了不久,柳含云却敲门进屋。柳含烟见了她苦笑一声,心道:“今天大家好象都商量好似的,就是不愿意让我歇一会儿了。”无奈之下,也只有勉强打起精神招呼柳含云。 柳含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向柳含烟道:“大姐,今天上午的事你没有怪我吧!”柳含烟知道她是指早上在堂上练剑的事,当下笑道:“当时是有些不高兴,不过事情过去后,我也就不生气了。” 柳含云叹了一口气,道:“大姐,我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家。大伯又订下这样的家规,平常人家的倒是愿意做上门女婿,可是我们柳家却不要。而武林世家,或是武功高强的奇男子,有几个人愿意上门做赘婿的?因此今天上午我是心急了些,没有听你的话。你也知道的,找个合适的人不容易啊!” 柳含烟一听柳含云的这番话定是二婶教她来说的,好让自己不与她去争吴天远。柳含烟也没有生气,只是温言道:“你的心思我知道的。可是吴天远这个人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不是姐姐泼你的冷水,他并不适合你,当然也不适合我。你如果真的想招他进门,我想你要花很多心思才行,即使是这样,也未必能成功。” 柳含云笑了笑,道:“这点我知道,我看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家’的想法。可是我还是想试试。刚才大伯也对我说了,只要我能招他进门,也不必让他一定要进‘昊天堡’。”说到这儿,柳含云的俏面上浮起了一片红云。这种事纵然让她面对自己的大姐提及,还是会让她感到羞涩难当的。 柳含烟叹了一口气,道:“你我二人虽然不堂姐妹,可是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我只是怕你在这件事上受到伤害。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阻拦你了。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到十拿九稳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找人去向吴天远提亲。我们这样的人家,一旦被别人拒绝,这个脸我们柳家可丢不起。” 柳含云点头道:“这我知道。我娘也说了,这种事能成的话,应该让他找人来提亲。如果他没有那种意思,那就算了。”柳含烟见柳含云肯听她的话,满意地笑了。 28 第四章 人间智者(二)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外却响起了总管李应昌的声音:“大小姐,这会应该去帐房了。”柳含烟闻言便起身向柳含云笑道:“本来还应该多聊一会儿的,可惜这会没有时间了。你自己多废些心思吧,多去接近他。我想这几天会有不少人来找他看病,你就陪在他身边,帮着做些端茶递水的事,可千万别摆大小姐的架子。”柳含云含笑应声,脸上不由得又是红云大起,心中对柳含烟的指点却是大为感激,便出去了。 柳含烟送走柳含云后,只觉全身被抽空了,一丝气力也没有了。可是每天要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的,还是要打点起精神,同李应昌一道来到“昊天堡”的帐房。 “昊天堡”的帐房很大,里面有七八十名帐房先生。七八十把算盘的声响此起彼伏,显得帐房内的声音嘈杂异常。柳含烟刚坐下不久,翻看了几页帐薄,吴天远却走了进来。 吴天远虽然久走江湖,却也头一次见到“昊天堡”帐房这么大的排场,他走近柳含烟笑道:“没想到‘昊天堡’里居然有这许多帐房先生,这种场面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李应昌侧立在柳含烟的身旁,此时他便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吴天远了。他想起柳含烟曾向他提起吴天远的眼神是与众不同的。他乘机仔细地观察起吴天远的眼神。 吴天远的眼神并不象李越前的眼神那样激情四射,他的眼神是淡漠的,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关心,又好象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关注一样。这种眼神在吴天远同龄人中是非常罕见的。李应昌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一种孤傲的眼神,是一种自负的眼神,或者吴天远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与其匹敌。 柳含烟见吴天远到此,微感惊讶,道:“吴兄到此有什么事吗?”吴天远看着她眉头微皱道:“你的气色不大好,看上去好象很疲劳。”柳含烟笑了笑,道:“没有啊,我觉着挺好的。” 吴天远道:“我可是吃这行饭的,这种事你可瞒不了我的。我想你还是应该去睡一觉比较好。你如果天天这样下去,是会积劳成疾的。”柳含烟却道:“我如果现在去睡觉了,剩下来的事怎么办?我还是做完了,再早点睡。请问吴兄来这里有什么事?” 吴天远道:“我知道‘昊天堡’的耳目遍布天下,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去找一个人。”“谁?”柳含烟问道。吴天远轻轻地说了那个人名,李应昌却没有听见,但他却看吴天远的虎目中突然迸射出火一样的激情。尽管这道目光只是一现即隐,但却能看出这个人在吴天远的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柳含烟沉吟道:“好久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他还活着吗?”吴天远道:“他那种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他肯定还在这个世上。我现在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柳含烟点头道:“好吧,我会尽力去打听他的消息。一旦得知,我便通知你。”吴天远道:“如此便多谢了。”柳含烟又问道:“吴兄是如何知道‘白莲教’今晚将对本堡下手的?” 吴天远笑道:“几日前我在徽州行医时,发现有不少‘白莲教’的人在此地现身。我便留心去查看,直到昨晚我才知道‘白莲教’定好了在今晚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 吴天远又笑道:“其实,‘白莲教’早已布置妥当了,为什么迟迟不愿下手,却是因为你柳大小姐一直外出未归。我听‘白莲教’中人说要活捉柳大小姐。可见你在张良望心中的份量倒是很重。此次‘白莲教’还特地从总坛调来了几名高手来对付愣子,其中居然还有专门对付我的人。嘿嘿!我倒想看看张良望究竟能派出什么样的厉害角色来。” 柳含烟听吴天远如此一说,心中暗道:“看来这次张良望是准备下狠手了,今晚一战只怕不会如我原先想像得那么简单了。”当下她对吴天远道:“有劳吴兄费心了,其实本堡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可是终不及吴兄的消息来得准确。” 吴天远则道:“谢我倒也不必了。不过‘白莲教’在北方已经控制了不少江湖组织。按道理说人、财、物都已经准备充分了,随时就可以起兵造反了。可为什么张良望还迟迟不动,还要南下收编南方的江湖会社?我对这件事总是想不明白。还请‘女诸葛’为我指点迷津。” 柳含烟心道:“这个问题我可没有想过,而且说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不是能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的。这会儿我哪有精神为你解释这事?”略一沉吟,她心中便有了计较,道:“吴兄客气了。老实说这件事我也从未想过,不过我可以试着说说供你参详。我想张良望一则是想收编各地江湖组织以继续壮大‘白莲教’的人财物力。二则便是依靠各地江湖组织秘密召集百姓加入‘白莲教’,以扩大‘白莲教’的影响。待到时机成熟,‘白莲教’兴兵造反之际,届时张良望登高一呼,天下皆反。你想这天下便如一座大屋一般,若只有一两处着火,尚还可以扑不救。可是若大屋之内四处起火,屋中之人也只有弃屋逃走了。” 吴天远闻言便仔细想了想,不由得点头称是道:“不错,柳大小姐果然见识不凡。佩服!佩服!”柳含烟笑道:“吴兄若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向我三叔请教。我想你在他那里应该可以听到与我这里不同的答案。他才是真正的人间智者。” 吴天远略感惊讶道:“这可出我的意料了。自当前去拜访。”顿了顿,又道:“我劝你还是先回去睡一觉,今晚还要应付‘白莲教’。”柳含烟见他说得颇为诚恳,一来自己确实觉着挺累,二来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道:“自当奉教。”当下便收拾起身,回去歇息了。 吴天远问明了柳千崖的所在,径自来到柳千崖的“半雅居”。柳千崖见吴天远来到,忙放下手中的书本,让书僮送上香茗。待双方坐定后,吴天远便说明自己的困惑,又将柳含烟所言说了一遍,最后道:“柳大小姐说我能在您这里能听到不同的答案,因此在下特来求教。” 柳千崖笑了笑,道:“烟儿平日里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想这种事?不过她说得没有错,我的看法与她的确略有不同。‘白莲教’这个教派其实是由明教、弥勒教和白莲社这三个教派混合而成,说白了就是个大杂烩。明教主要宣扬明王出世,而弥勒教则强调弥勒佛转生。这二者说得都差不多,一旦明王或弥勒出世,天下就会大变,田地不用耕种也会长出粮食来。自隋唐以来,弥勒教和明教一直利用这种梦想的国度来鼓动百姓起来造反。而现今的朱洪武皇帝起家时也正是依靠这种力量。我中华北地百姓生活艰辛,比较容易相信‘白莲教’的教义。而江南一带是鱼米之乡,百姓生活比起北方来较为富庶,就不太容易相信‘白莲教’的这套玩意了。所以我猜想利用江湖会社秘密纠集百姓加入‘白莲教’不会是张教主的主要目的。” 29 第四章 人间智者(三) 这一番话说得吴天远连连点头,问道:“那么张良望此举的主要目的以是什么?”柳千崖道:“张良望这个人的名利心倒不是很重,他当初命韩山童、彭莹玉、徐寿辉等人鼓动百姓起兵反元,也只是想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然后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是‘白莲教’的这些人一出去,就象放出去的老虎,一旦有了自己的势力,谁也不再听命于‘白莲教’总坛的号令了。而这些人的军队刚开始力量较小的时候还能维持军纪。可是当他们力量强大之后,也是军纪废驰,每当攻破城池之后便也开始烧杀掳掠,无所不为起来,老实说比起元兵来,也强不到哪里去。一眼望去,没有一个能成大事的。” 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嘴唇,柳千崖接着道:“当张良望发现朱元璋能办成这件大事时,便全力支持朱元璋,给了朱元璋不少的帮助。而朱元璋是个一心要称帝的人,自然要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可不愿意自己的子孙重蹈前元覆辙。‘白莲教’这种经常煽动百姓造反的宗教必然是朱元璋所铲除的对象。朱无璋羽翼未丰时还不敢这样做,待他尽握江南,讨伐张士诚时,便公开指责‘白莲教’为妖邪,彻底与‘白莲教’决裂,大肆捕杀‘白莲教’教众。朱元璋这种忘恩负义的作为令张良望大为难堪,也招致‘白莲教’各路人马对张良望的强烈不满,逼着张良望对付朱元璋。只不过当时朱元璋已是势大难敌,谁拿他也没有办法了。‘白莲教’此时也只有忍气吞声,化明为暗,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准备下次的造反。而朱元璋虽然失去‘白莲教’的支持,却得到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帮助。当朱元璋兴兵北伐讨元时,大军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各处城池望风而降,这其中与中原一带的江湖人物鼎力相助不无干系。” “现如今天下已定,‘白莲教’再想兴兵作乱已是困难重重。首先,天下初定,人心思安,朱元璋施政稳妥,并没有什么倒行逆施之举。‘白莲教’想蛊惑人心,让百姓跟着他们造反,只怕不会有许多人跟着走了。其次,‘白莲教’的香众主要集中在中原北地,可是这些地方久经战乱,早已是十室九空,城郭之外几如荒漠,人烟罕见。虽然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可是毕竟民力未复,想要在这些地方组强起一支足以推翻大明王朝的力量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人财物力相对集中的江南一带却是朱元璋的老巢,‘白莲教’根本无法插足。而明军又是百战之师,悍将如云,即使‘白莲教’组织起一支足以与大明王朝相抗衡的军队来,只怕最后还是敌不过明军,这是其三。从刚才这三点看起来,‘白莲教’便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只有走一条全新的道路来覆灭大明王朝。” “而朱元璋举兵讨元时,江湖势力的鼎力相助使‘白莲教’看见了新的希望。各地的江湖组织自然就是各地的强梁,他们与当地的官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白莲教’一旦收编了这些江湖势力,首先就可以利用这些人来策反各地官员,只要许下重利,总会有人上钩的。对于那些不肯合作的官员,就利用可以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加以威胁,天下人谁不怕死?这样就会有一大批的大明官员暗地里加入‘白莲教’,或者对‘白莲教’表示好感。当然,这个世上也会有些不怕死的人,对这部分官员,就让各地的江湖组织,在夜间直接将这些冥顽不化的官员满门屠尽。而这些江湖势力都是本地的地头蛇,做起这些事情熟门熟路,比‘白莲教’自己更为便捷。反过来‘白莲教’则可以通过这些灭门血案来震慑那些已经同意合作的和那些犹豫不决的官员。已经同意合作的自然不敢再起异心,而尚在犹疑不定的官员则会加快倒向‘白莲教’的速度。吴公子,请问皇帝靠什么来治国?” 吴天远略一沉吟,道:“是官员。”柳千崖点头道:“不错。皇帝就依靠官员来治理国家。可是一旦这些官员都投靠了‘白莲教’,朱元璋拿什么来治国?拿什么来打仗?‘白莲教’甚至都不用靠自己来招兵买马,只要直接接管某地明军即可。去年朱元璋定应天府为京师,送秦王建国于西安,晋王建国于太原,燕王建国于北平(燕王就国应于洪武十三年,因小说之故略做修改)。此三国皆兵强马壮,‘白莲教’只要暗杀其中一王,设法夺其兵权,届时只要张良望拥兵再起,立时天下各州府望风而降,各卫所同时叛变,朝中大臣纷纷倒戈。可以说张良望这时只要吹一口气,大明朝就改姓了。张良望身边定有高人为其谋划,这个人很不简单呀!” 吴天远听到这里对柳千崖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道:“难怪柳大小姐说您是人间智者,可一点也没有错。今天听了三堡主这番高论,真是的胜读十年书。”柳千崖笑道:“吴公子过奖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说不定张教主之谋与我大相径庭也未可知。不过依我看来,‘白莲教’这一手虽然厉害,只是说起来容易,当真办起来未必是这样简单。反过来看看朱元璋这个人,这个人非常不简单。当年他投奔郭子兴后,郭子兴开始只是让他做了一个九夫长,可是这个人居然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元帅的位子上,最后竟然将蒙古人赶出中原,一统华夏,了不起啊。” “朱元璋称帝之后,除了移民垦荒,韬光养晦,不断南征北伐,开疆拓土之外,他也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让他所建立的朱明王朝不再重蹈前元覆辙,如何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他建立大明之后便定军籍、置卫所、设三司、颁律法干得有声有色。历代以来的君王,也没有一个如此防着别人造反的。这些举措决非他心血来潮之举,实是经过他深思熟虑才付诸实施。他册封诸王,建立藩国,其实也是他思考了很久的结果。大明建立之初,北元有三路大军危胁中原。分别是西路的王保保,中路的元顺帝和东路的纳哈出。自洪武八年王保保病亡后,北元已无将才与大明相抗衡,北元西路大军日益衰落。去年,元昭宗爱猷识里达腊亡故,其子脱古思帖木儿汗嗣位,北元中路大军也开始呈现衰势。而纳哈出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当指日可破。朱元璋首建三国皆靠近边地,其巩固边防之心昭然若示,诸武将讨伐漠北,大军返还京师后,边地有三国防卫,便无后顾之忧。这样也可以防止各路将领手握重兵久留北地,拥兵自重。再则,若三国附近一旦出现民变,则可以三王手上重兵直接镇压。而且,让诸王不理民政,也防止了诸王与各地方官吏勾结,减少了诸王造反的可能性。可是,这样一来,这三王也就成了北元的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燕王朱棣所镇守的位置直接面对着北元的中路和东路两路大军。而朱元璋将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给燕王驻守的确是别有深意。大明自建国以来,北平一直是由魏国公徐达经略。而燕王妃则是徐达的长女。我想朱元璋是怕派其他皇子出任燕王无法节制魏国公,因此就派徐达的女婿驻守北平,希望他们翁婿二人同心协力共御北元。可是北元的这两路大军被燕军所阻无法南下劫掠,我想北元此时定是对朱棣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而‘白莲教’若获得了燕军,南下则一马平川可直捣京师,比起秦、晋二王所处地理位置强上百倍。因此我猜想,现在燕王朱棣及其所掌握的兵马势必成为北元与‘白莲教’争夺的对象。而‘白莲教’的种种异常举动以及北元所图,朱元璋未必便毫不知情。这个人很不简单,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有什么厉害招数使出来,或者他现在正在实施某些手段,也未可知。” 顿了顿,柳千山接着道:“由此看来,张良望要做得事还多得很呢!就拿我们‘昊天堡’来说吧,‘白莲教’硬逼上门来让我们做我们不想做的事,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得手。柳家的人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造反的事,我们压根就没有想过。吴公子你也知道,‘昊天堡’这些年来人丁不旺,可是却生意越做越大,难免会与各地强梁磕磕碰碰的。现下柳家就缺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震慑四方的人物。而令弟则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30 第四章 人间智者(四) 吴天远听他这么说,知道柳千崖是让他放心,只要李越前进了柳家的门,决不会亏待李越前。当下他道:“这门亲事我原本也不反对,不过我还是有个条件——舍弟入赘贵堡后,不可以改姓。” 柳千崖则笑道:“这点请你放心,我们从未想过让他改姓这种事。不过令弟武功虽高,可是在江湖上却没有一点名气。这可是一件美中不足的事,我想随着柳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今后不买‘昊天堡’帐的江湖朋友会越来越多。我们总不能出一点事就让令弟去处理,他这样疲于奔命,你也不会喜欢。所以烟儿才让紫儿陪着他到江湖上历练一番。”柳千崖这番话一方面指出了李越前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也是在为柳含烟开脱。 吴天远明白他的意思,道:“想让他出名还不简单?他那种人只要一个人在江湖上闯上几个月,便会名满天下了。” 柳千崖却道:“可是我听烟儿说由于你对令弟管教甚严,使得他毫无江湖经验。令弟自幼醉心武学,对其他的事不感兴趣,所以对善恶曲直也未必能明辨。(吴天远听到这里俊面微微一红)而紫儿也是初次行走江湖,我倒是担心这两只老虎放了出去,也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烟儿平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可是这件事做得却欠妥。” 其实柳千崖从内心里是赞成柳含烟对这件事的处理,他对柳含紫的心性是了解的。通过今日与吴天远的交往,他对吴天远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如果让吴天远现在就见到柳含紫那种鲁莽的丫头,吴天远肯定不会喜欢,这门亲事只怕就要告吹了。柳千崖这样说主要是为了让吴天远认定柳含紫初入江湖,就算今后她闯出什么祸来,吴天远说不定也会谅解。 吴天远则笑道:“三堡主请放心,他们总不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就算他们闯了祸,我想也有挽回的余地。” 柳千崖淡淡地笑了笑,口中轻轻地道:“但愿如此。”他又望着吴天远,指着吴天远腰间悬着的半块玉佩,问道:“吴公子,这半块玉佩是不是有什么来历?” 吴天远道:“是啊,这是当年我和爹娘失散之后留下唯一的表记。”柳千崖又问道:“所以你才把这半块玉佩天天带在身上,希望有朝一日你的家人能认出这块玉佩,便能同你的父母团圆。” 吴天远点头道:“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柳千崖微笑道:“可是像你这样寻找便如大海捞针般地碰运气,终究不是办法。我倒有个主意,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吴天远道:“三堡主请讲。”柳千崖道:“你若信得过我,就先把这半块玉佩交给我。我找人把你的玉佩多做些模子,或者也可以找人画成图,然后分发到‘昊天堡’在各地的当铺和珠宝玉器行。这样比起你漫无目的到处碰运气要强多了。” 吴天远听着觉得柳千崖的这个法子很好,当下笑道:“如此便有劳三堡主费心了。”说罢解下玉佩,交给柳千崖,又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月黑风高的夜色中,柳含紫的身影出现在“高升客栈”的屋顶上。她向李越前的客房望了一眼,轻叹一声,纵身向“东方堡”的方向飞跃而去。自从她听说“白莲教”将对“东方堡”下手之后,她就劝了李越前无数次,想让李越前插手这件事。可是任她磨破了嘴皮,李越前还是不肯答应她。好话都说尽了,她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便找出种种理由不肯离开许昌城。她打定了主意,即使李越前不去“东方堡”,自己也要去“东方堡”报个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堡”沦入“白莲教”之手。 出了客栈,还没有奔出二十步,一条铁塔般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她的正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看也知道来人是李越前。 李越前黑着脸,道:“你真的要去救‘东方堡’?”柳含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错!我已经同你说了许多次了,即使你不去,我也要去。” 李越前道:“我不让你去!” 柳含紫冷冷道:“你让开。你自己可以不去,但是你你没有权力要求我不去。”李越前见自己无法阻拦柳含紫,显得颇为沮丧,问道:“你真的铁了心要去?” 柳含紫点头道:“是的!” 李越前咬了咬牙,道:“那我也去!”柳含紫闻言又惊又喜,道:“什么?你愿意同我一起去?” 李越前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的。” 柳含紫高兴极了,跳起来搂住李越前的头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我一起去的。”李越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如果大哥知道我在外面胡乱闯祸,只怕……。”柳含紫却道:“这怎么是闯祸?我们这是除恶扬善,是行侠仗义。你大哥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怪罪你?你就不用担心了。” 李越前苦笑一声,心想事已至此也不用多说了,当下问道:“‘东方堡’在什么方向?”柳含紫道:“出了城向东五十里。”李越前也不多说,右臂一伸,轻轻挽住柳含紫的小蛮腰,风驰电掣般向“东方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远远的“东方堡”出现在地平线上。“东方堡”的四周并没有什么民居,它孤独地伫立在那里,显得孤傲且阴森。夜风呼啸着冲击着坚实的城堡石墙,似乎在警告城堡及城堡里的人,今夜将不会平静。 李越前与柳含紫二人携手来到“东方堡”大门前,却见“东方堡”大门紧闭,堡内也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李越前向柳含紫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柳含紫秀眉微蹙,道:“看来‘东方堡’真的一点防备也没有。愣子哥,报我们俩的名字,求见‘东方堡’堡主。”李越前问道:“这个堡主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说?”柳含紫道:“你就说武学后进李越前、柳含紫求见‘东方堡’堡主东方玄空。声音越大越好!” 李越前点了点头,大声道:“武学后进李越前、柳含紫求见‘东方堡’堡主东方玄空。”李越前的声若洪钟,透过呼啸的夜风远远地传了出去,方圆十余里皆清晰可闻。 不一会儿,“东方堡”内便有了动静,大门的顶端升起了两盏硕大的灯笼,吊桥缓缓地落下。伴随着“吱呀呀”的声响,城堡的大门徐徐开启,堡内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在灯火的映照之下,从堡内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一人五旬开外,面如冠玉,胸前长须飘洒,正是“东方堡”堡主东方玄空。 东方玄空将李越前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纳闷:“刚才那求见的话定是他说的,没有数十年的内功火候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有些人甚至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到达这种程度。这少年才多大岁数,怎么一身内力却如此深厚?前些日子天英说得罪了一个叫李越前的少年,并被打成重伤,也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想到这儿,他询问的眼神向身边的东方天英望了一眼。东方天英立时会意,向他点头表示肯定。 东方玄空又想:“这个李越前来‘东方堡’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找碴的?”想到这儿,东方玄空带着满脸疑惑望着李越前,问道:“李少侠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李越前张着大嘴不知如何回答,便望向柳含紫望去。柳含紫见他不知如何对答,忙上前一步,道:“东方伯伯,我是‘昊天堡’的柳含紫,此番深夜冒昧前来拜访,实是有要事禀报,还请东方伯伯恕罪。” 31 第四章 人间智者(五) 东方玄空听得对方并非是前来生事,心情略为一松。自己毕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名人,若与李越前这种默默无闻的后辈高手争斗起来,即使胜了也不光荣,败了却更是丢人。而眼前的这个柳含紫自己却是见过的,不过当时柳含紫年龄尚小,也记不清她当年的模样了。当下他笑道:“原来是柳兄家的三小姐到了,几年不见,竟然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未能远迎,尽地主之谊,倒是你东方伯伯失礼了。不知贤侄女深夜到此有何要事告知?” 柳含紫道:“是这样的,我们在日间听说‘白莲教’将在今夜对武林五大世家同时下手。我们生怕东方伯伯并不知情,所以晚辈和愣子哥这才不顾深夜前来报讯,也好让东方伯伯有个准备。” 东方玄空闻言立时面色大变,心想:“‘白莲教’今夜将强攻武林五大世家,怎么我们自己却毫不知情?幸好有柳含紫这个小丫头前来报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他急忙向李越前、柳含紫二人问道:“不知这消息二位是从何处得来的?” 东方天英在一旁见父亲到现在也丝毫没有请李、柳二人入堡的意思。当下他轻轻地碰了一下东方玄空,东方玄空立时恍然,笑道:“贤侄女,你这个东方伯伯老糊涂了,到现在也没有请二位入内一叙。两位千万别往心里去。来来来!二位请!” 说罢由东方家人引路,来到“东方堡”中“议事厅”。双方分宾主落座后,李越前见东方家人坐了满满一屋,心想这东方玄空一家人可真不少哇。而柳含紫却知道“东方堡”这数十年来家中人丁兴旺,高手辈出,仅与东方玄空同辈的高手就有十八人之多,合称“东方十九剑”,在武林五大世家中“东方堡”可谓独占鳌头。 而“东方十九剑”却个个眉头紧锁,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刚才在大门前都听到了东方玄空与柳含紫的对答,“白莲教”马上就要来攻打他们“东方堡”了。“白莲教”之名实是威震天下,当年也正是因为“白莲教”起事,才将诺大的元朝覆灭。论实力,“东方堡”绝对不是“白莲教”的对手。比高手,“白莲教”中高手如云,而“白莲教”教主张良望更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东方堡”中根本无人可与之匹敌。在这种情形下,有谁的心里能不害怕,坦然面对? 待香茗奉上后,东方玄空轻咳了一声,向李、柳二人问道:“请问你们是在何处听到这个消息的?” 柳含紫道:“我们在许昌‘松鹤楼’上听说的。” 东方玄空又问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李越前答道:“没有人告诉我们。当时我们俩在‘松鹤楼’上吃午饭,另外还有两桌‘白莲教’的人也在那里吃饭,我是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的。” “东方十九剑”中的东方玄奥则冷笑道:“‘白莲教’攻打‘东方堡’这样机密的事,‘白莲教’的人怎么会在酒楼上大声嚷嚷,弄得路人皆知?我看你们两个纯粹是来报假信,是来消遣我们的。” 李越前闻言大怒,道:“你胡说八道,‘白莲教’的人说话声音非常小,不过还是被我听到了。” 东方玄奥听李越前出言不逊,也怒道:“你就是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吗?嘿嘿,你说‘白莲教’的那两桌人说话声音非常小。是不是?”李越前道:“不错。”东方玄奥道:“既然他们之间说话声音非常小,怎么又能被你听到?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越前并不懂什么叫做自相矛盾,可是他知道这个人是在指责他说谎。当下他怒不可遏地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当时我就是听见了‘白莲教’那两桌人之间的对话了。”说完,李越前向柳含紫道:“紫妹,这里的人都不相信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柳含紫见自己二人好心来报讯,却弄出这种结果来,实是自找没趣。当下也向东方玄空道:“东方伯伯,我们原本是出于好意来通报一声,希望贵堡不会被‘白莲教’攻个措手不及。我们言已至此,信与不信,悉听诸位尊便。我们告辞了。” “且慢!”东方天英站了起来,向其父道,“爹爹,孩儿相信李少侠不会深夜来此说谎消遣我们。” 东方玄空心中也暗道:“瞧这个李越前不象个说谎骗人的主。再说他半夜三更跑到‘东方堡’来骗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可是如果‘白莲教’真的如他所说今夜来袭,这个少年武功不弱,倒是一个大帮手!” 一旁的东方玄奥却冷冷道:“这个少年明明是谎话连篇,贤侄凭什么相信他?你才认识他多久?” 东方天英则道:“侄儿并没有听出李兄弟言语中何处谎话连篇。侄儿与李兄弟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而且他也曾打伤过侄儿。可是侄儿却知道李兄弟决不是个说谎的人!人家能在深夜前来为我们送信来,已值得我们感激不尽了,七叔何以反过来冤枉人家?” 李越前倒没有想到曾被自己重伤过的东方天英居然会为自己辩解,不由得令他对东方天英的印象大为改观。而东方玄奥却道:“他说他中午在许昌城便已经听到这个消息了。许昌城距我们这里只有几十里路,他如果诚心来报信的话,以他的功夫,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到本堡了。他白天就该来了,为何要拖到半夜?李少侠,你倒说说看。” 李越前冷冷道:“我本来是不愿意来的。我大哥曾说过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白莲教’当属头功。大哥让我见到‘白莲教’的人要容让三分。所以我本来是不想来报信的。” 东方玄奥冷笑着接口道:“可是你怎么又来了?”李越前道:“是紫妹偏要来除什么善,行什么义来着。我拗不过她,我怕她有危险,所以才同她一起来的。” 东方玄空听李越前这么一说,什么都明白了,心知这个李越前连“除恶扬善”和“行侠仗义”都不会说,怎么会说谎骗人呢?当下他向东方玄奥喝道:“老七,你给我闭嘴!”然后向李越前道:“我这个兄弟有些疑心病,整日里疑神疑鬼的,刚才他发又病了,当真对不住两位了。” 柳含紫和李越前都信以为真,柳含紫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有这种病就应该找大夫医治才对。”李越前则道:“我大哥是天下第一神医,我可以让我大哥来给他治病。” 东方玄奥给这两人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刚才东方玄空向他大发雷霆,让他闭嘴,他早就冲上去给这两个人每人两个耳光了。而东方玄空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向李越前道:“舍弟的病自然是要治的,这事日后再说。‘白莲教’的人有没有说今夜什么时候前来偷袭?” 李越前道:“说了,子时。” 东方玄空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东方天英道:“现在已经是亥时三刻了。”东方玄空心中一惊,道:“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大家马上分头去布置吧。” 李越前却道:“我看你们也不要布置了。”东方天英大为惊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李越前道:“因为你们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中毒了。” 32 第四章 人间智者(六) 东方天英知道李越前是天下第一神医李青山的儿子,这方面的眼光决错不了。当下他又问道:“可如果我们中了毒,怎么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中了毒呢?” 李越前道:“我想应该是一种慢性的□□,你如果不相信的话,自己运行一下真气看看。”东方天英按照李越前所说,试着运了一下真气,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道:“没有有什么感觉啊。” 李越前道:“那你就把功力运到十成看看。” 东方天英只得将自身内力运至十成,只运到七八成时,只觉丹田内一阵剧痛,便似有数百把小刀在小腹内乱搅一般,片刻间,额头上便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咬着牙,他沉声向东方玄空道:“爹爹,李兄弟说得不错。” 东方天英的话一说完,大厅上立时就有不少人照着李越前的话去做,只片刻间,便有不少人发现自己丹田中剧痛难忍,有的人熬不住痛楚,失声叫了起来。东方玄空一见这情形,怔住了,过了一会才向李越前问道:“李少侠可知我们中得是什么毒?” 李越前摇头道:“我只能看出你们是中毒了,至于中了什么毒,我却看不出来。”柳含紫则怒道:“你真没用,你爹爹是天下第一神医,怎么他的本事你连一丁点都没有学到?全让你大哥学去了!” 李越前听见她这么说自己,也感到十分沮丧,道:“如果大哥在这里就好了。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你们中什么毒,还能给你们医治……。”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拍脑门,叫起来:“我怎么忘了!我和大哥出门的时候,大哥把一百颗‘灵犀解毒丹’放在我身上。” 柳含紫听了忙问道:“那‘灵犀解毒丹’现在还在不在你身上?”李越前道:“当然在了。”柳含紫道:“那你还不快点拿出来?等着你救人呢!” 李越前从怀里取出一只革囊,取出交给东方天英道:“大哥说这‘灵犀解毒丹’能解天下□□的十之八九。不过有些毒解得快一些,有些毒解得慢一些。能不能解你们身上的毒,我也不清楚,你还是试试看吧。” 东方天英接过革囊,转身交给东方玄空。东方玄空从中取出一粒药丸,刚准备往嘴里送,一旁的东方玄奥突然道:“且慢!大哥请你先不要服药。”东方玄空看了东方玄奥,十分不悦道:“你还有什么事?” 东方玄奥则道:“这两个人没来之前我们大家一直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他们来了之后反而我们大家都中毒了?小弟觉着这件事十分蹊跷,还请大哥三思。”柳含紫闻言怒道:“听你这口气的意思是说你们身上的毒都是我们两人下的了?” 东方玄奥冷冷地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柳含紫道:“如果是我们两个给你们下毒,为什么还拿解药给你们?”东方玄奥则道:“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况且,你们给的药丸究竟是解药还是□□还搞不清楚呢!” 柳含紫指着李越前道:“他的父亲是天下第一神医‘圣手银针’李青山,他怎么会用□□害人?”东方玄奥道:“李青山自己与‘白莲教’的刘福通、彭莹玉的私交不错。这位李少侠的大哥也处处回护‘白莲教’,嘿嘿,天知道他会不会用□□害人?嘿嘿!懂医术的人使毒害起人来,只怕比不懂医术的人还要厉害些!” 柳含紫见话题扯到了吴天远的身上了,她害怕李越前因为这事动怒,袖手离去,也不愿意同东方玄奥纠缠不清,当下向东方玄空道:“东方伯伯,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们。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查明这毒是谁下的了。不过你们若是吃了这些解药,可能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你们不吃这些解药,却连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东方天英也道:“爹爹,反正我们已经中毒了,就算李兄弟给我们的是□□,至多不过是毒上加毒而已,至多给他们送去‘白莲教’。可是如果这些如果是解药,解了我们身上的毒,我们还能与‘白莲教’一战。还请爹爹把解药给孩儿,孩儿愿意试试。” 东方玄空见东方天英说得不错,便取出一颗药丸,交给东方天英。东方天英接过,想也不想便放入口中。只过了片刻,东方天英便觉得腹中剧痛微减,他又试着运行真气,立时又让他感到疼痛难忍,只是比之前那次的情形好了不少。当下他向东方玄空道:“这药是解药,不是□□!不过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将毒解清。” 东方玄空忙让东方天英将解药分发给众人服用。东方天英将药丸交到东方玄奥的手上时,东方玄奥伸手刚要去接,李越前却突然道:“你又没有中毒,为什么要吃解药?” 东方玄奥闻言全身一震,手一抖,便没有能拿到解药。而东方天英也甚是乖巧,立时便将解药收了回去,向后连退两步,与东方玄奥拉开了距离。 东方玄空猛然间双睛寒芒一闪,沉声向李越前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他没有中毒?”李越前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道:“是啊!他又没有中毒,却要吃解药,这不是浪费吗?” 东方玄奥面色一变,道:“大哥,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东方玄空淡淡道:“老七,我们身上所中之毒,是不是你下的?我先前还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总是要同李少侠过不去,待他拿出解药来,你又千方百计阻止我们服用解药。你是不是已经加入‘白莲教’了?” 东方玄奥突然间笑了起来,道:“大哥果然好眼力!不错,这毒是我下的。”东方玄空接着问道:“我们东方家中还有谁与你是一伙的?”东方玄奥道:“你怎知我不是一个人?” 东方玄空道:“凭你一个人也没有这个胆量。”“还有我和玄机!”“东方十九剑”的老三东方玄虚站了出来。 东方玄空看着东方玄虚道:“老三,你就这么想当这个堡主?”东方玄虚冷笑道:“你以为我只是贪图你这个破堡主才加入‘白莲教’?你错了!” 东方玄空问道:“那你是为什么?”东方玄虚道:“张教主不久便将起兵反明,一旦大事成功,我们便都是开国元勋,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张教主说找人与你谈过加入‘白莲教’的事情,奈何你根本就听不进去,置若罔闻。张教主这才不得已,让我来劝劝你。” 东方玄空道:“不错,张良望是曾经派人来找过,让我加入‘白莲教’与他共襄‘盛举’。可是我们武林人自己管好自己就行了,没事想去做什么皇帝和什么开国元勋?简直不可理喻!” 东方玄虚则道:“我们凭什么不可以作开国元勋?朱元璋不过是一个放牛娃,一个讨饭的和尚都能做上皇帝,我们这么大的武林世家出一两个开国元勋有什么不可能?”东方玄空冷冷地问道:“你就以为张良望就一定能胜过朱元璋?张良望若失败了怎么办?难道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武林世家,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不成?” 东方玄虚反问道:“你以为你不答应张良望的要求,张良望就能放过你吗?‘白莲教’那么大的势力,我东方家又不是少林武当,怎么能敌得过?马上‘白莲教’的人就要来了,你拿什么抵挡?” 东方玄空仰头望天道:“是张良望让你对我们下毒的吗?”东方玄虚道:“其实张教主并不希望我们东方家与‘白莲教’拼个鱼死网破。只要我们肯加入‘白莲教’,张教主自然会把解药给我们,还会委我们家以重任。只要大哥你一点头,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便保住了,今后还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到这儿,东方玄虚带着满脸的希望望着东方玄空,只要东方玄空一点头,他便对张良望就有了交待。 33 第四章 人间智者(七) 东方玄空冷笑一声,道:“我原本以为张良望是个顶天立地,佼佼不群的奇男子!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卑鄙无耻,下毒害人的阴毒小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越前的身形一闪,人已经到了东方玄奥的身前,右掌直向东方玄奥的天灵盖拍下。原来在东方玄空与东方玄虚对话的这段时间里,李越前心中一直在不停地盘算着眼前的情势。他可不是笨蛋,他知道无论今天“东方堡”的局势向任何方向发展下去,自己与东方玄虚、东方玄奥和那个自己不认识的东方玄机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他眼见面前的东方玄虚和东方玄奥的武功不弱,可不是一招半式就能收拾了的人物。还有一个东方玄机想来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一旦这三个人联起手来可就不好应付了。 所以他一直就在留意着东方玄奥的一举一动,自己却假作仔细聆听东方玄空与东方玄虚二人交谈的样子。只待东方玄奥稍一松懈,立刻就扑了上去。他这一动手,就象发出一个信号一样,一直侍立在东方天英身旁的“北邙双杰”二人手中的两道剑光也几乎在同时向东方玄机射去。 而东方玄空一直没有敢催动内力,生怕引起体内□□发作。此时见到李越前突然发难,他知道此刻他必须与“北邙双杰”一道分别拖住东方玄虚和东方玄机,好让李越前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东方玄奥,否则让这三人联起手来,局势就很难说了。当下他想也不想,扬起右掌,凝聚起毕生功力,向东方玄虚拍了过去。 东方玄奥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刚才只是觉得后颈微痒,微微转动了一下脖子,便感觉罡风拂面,眼前一黑,李越前的指尖已经搭上了他的天灵。他的武功比东方天英高出许多,自然不会被李越前一击毙命。他顺着脖子转动的方向,身体急向右侧倒下,李越前的手掌帖着他的头皮滑过,只差分毫就让他脑浆迸裂。与此同时左掌则向李越前的小腹拍了过去,想把李越前逼退数步,给他喘息之机。 李越前岂能给他这种机会?滑落的右掌闪电般切在东方玄奥的左臂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东方玄奥的左臂立时被他震断。紧接着李越前左手成拳直击东方玄奥的胸腹之间。东方玄奥被李越前方才那一掌带得向前一倾,再想避开李越前的这一拳却再也躲不开了,只有用右掌去挡一下。李越前的功力远高于东方玄奥,东方玄奥的右掌刚碰到李越前的左拳,便被李越前浑厚的内力弹开了,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东方玄奥胸腹之间,只听得“喀啦啦”一阵乱响,想来是胸骨、肋骨尽被李越前击碎。东方玄奥的躯体向后倒飞而出,狠狠地撞在墙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直落,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滑落下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东方玄奥的身体还没有落地,李越前虎目中精光乍现,凌空一掌向东方玄虚拍了过去。虽然李越前的手掌距东方玄虚尚有两丈来远,可是李越前竟然不再进击,身影却如鬼魅般出现在东方玄机的身侧。 “北邙双杰”在“东方堡”内并不是重要人物,东方玄虚等人也就没有对他们下毒。可是这二人虽然不是东方玄机的对手,可是二人与东方玄空的心思相同,那就是要缠住东方玄机,让李越前尽快解决东方玄奥。因此二人一上手,并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使得尽是与东方玄机同归于尽的招式。东方玄机武功虽然胜过“北邙双杰”,可是遇上“北邙双杰”这样拼命的打法,不免也给弄了个手忙脚乱。 正在这时,李越前已经无声无息地到了他的右侧,左手一探,抓向他颈后“大椎穴”。而此时“北邙双杰”的两柄长剑化成两道精电一般一前一左向东方玄机的胸口和胁下,狠狠地扎过来。东方玄机可不想同这两个疯子拼命。当下他向右后方退了一步,正好将自己颈后的“大椎穴”送到李越前的指间之前。李越前岂能同他客气?大拇指立时扣住东方玄机的“大椎穴”,内力如山洪暴发一样倾泄而出,注入东方玄机的“督脉”与诸阳经脉之内。只听东方玄机闷哼了一声,立时经脉俱裂,便魂飞魄散了。“北邙双杰”的长剑也在此时到达,立时将东方玄机的尸体穿胸破肋。李越前一松手,东方玄机的尸体倒了下来,他到死还睁着充满疑问的眼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东方玄虚虽然早有防备,可是东方玄空话说得好好的,冷不防一掌拍过来,却也让他措手不及。他知道这时东方玄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东方玄空毕生功力之所聚,他自小武功便不及这位兄长,当然不敢硬接这一掌,百忙中横移开二尺。却也只觉一股烈风刮着面皮呼啸而过,脸皮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兀自心有余悸,心知刚才那一掌若被东方玄空击实了,自己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他再向东方玄空望去,却见东方玄空眉头紧锁,左掌颤巍巍地提起,显然东方玄空体内□□已经发作,内力无法凝聚。他也知道东方玄空是铁了心了,决不会向“白莲教”屈膝投降,他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而东方玄虚眼角的余光也看见了李越前与东方玄奥已经交手了。他心中只道李越前的武功再厉害,东方玄奥至少也能挡上十招八招,那时自己早已制住了东方玄空,到时再与东方玄奥和东方玄空联手,未必斗不过李越前。当下他狞笑一声,伸手便去点东方玄空胸前的“玉堂穴”。可是他手刚伸出去一半,突觉背后如中千钧巨锤,两眼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身体向前一栽,跪倒在东方玄空的面前。 厅上众人见李越前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力毙东方玄奥、东方玄机,重伤东方玄虚。而“东方堡”之人深知这三人的武功着实不弱,可在李越前的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厅上所有人都怔住了,看呆了。而柳含紫见李越前大展神威,往那里一站,威风八面,宛若天神降世一般,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也别提心里对李越前有多喜欢了。 东方玄空见此情形,心中也暗道:“这个少年刚才击向老三的凌空一掌,足在两丈开外。能使出这种神功绝技的人在整个中原武林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虽然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这少年武功强得却也太邪门了。他这身武功就算是打娘胎里练起,也到不了这个境界呀!” 可是他知道此时可不是他想这些不着边的杂事的时候。当下他道:“王永!你把玄虚这个孽障给我杀了!把他的人头与玄奥、玄机的人头一起挂在本堡的大门上。刘杰,你传我的命令下去,把本堡的四门全部打开,然后所有的人全部到这里集合。” 34 第五章 谁与争锋(一) “北邙双杰”的老大王永领命,把受了重伤的东方玄虚拖了出去。东方玄虚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可是这人挺硬气,也不求饶,任由王永把他拉出去。大厅中许多人望着他,却都流露出不忍心的神色。与此同时,刘杰也领命退了下去。 这时,东方玄空才向李越前道:“今日承蒙李少侠援手,否则我‘东方堡’必然要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李越前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道:“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也是要杀我的。” 李越前的声音刚落,却听见传来一声惨叫,他看见东方玄空的面上浮起一丝痛惜之色,当下就问道:“既然你不忍心,为什么还要杀他?”东方玄空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虽然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能徇私。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在座的各位兄弟以及我‘东方堡’的列位先人?” 李越前却心想:“我无论犯多大的错,大哥也不会如此对我的。” 停了一下,东方玄空向柳含紫道:“贤侄女,今日的事多谢你们了,马上‘白莲教’的人就要来了,你们还是离去吧!”柳含紫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的毒现在还没有解开呢,‘白莲教’来了,难道你们准备束手就擒不成?” 东方玄空苦笑道:“我们自然是要与‘白莲教’的人死拼到底,哪怕是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我们也不会向这些妖邪低头。你们不是‘东方堡’的人,犯不着被我们拖累。”东方玄空的声音悲壮已极,柳含紫与李越前二人深深为之震憾。 其实东方玄空本来也曾想过恳请李越前留下来助“东方堡”一臂之力。可是现在“东方堡”内所有首要人物均已中毒,也不知何时才能将毒解开,自己就是想带着众人逃走也是不可能了。若让李越前留下,就是让他一个人对付“白莲教”派来的所有高手,只怕李越前办不到,还会枉送了性命。况且,李越前先前也曾经说过不愿帮着“东方堡”对付“白莲教”的话。与其求他留下,遭他拒绝,还不如大方些,让他离去。 柳含紫没有说话,望着李越前,等待李越前的决定。她有心想留下来帮助“东方堡”渡过难关,可她知道这事如果李越前不答应也是白搭。凭她那点功夫自己留下来逞强,只是多一个人送死而已。 李越前并没有考虑,当即道:“我们既然来了,就自然会管到底。东方堡主,敌人就要来了,你有什么要布置的就尽快安排吧!我和紫妹去守‘东方堡’的大门,我们俩尽量挡着,尽量不放敌人进来。你们加紧时间运功解毒,也没有时间可耽搁了。” 他不懂如何帮助“东方堡”组织防御,但也不愿听从东方玄空的号令。因此他说完后也不等东方玄空说话,就拉着柳含紫的小手,向“东方堡”的大门走去。即使如此,对东方玄空来说已经足够了,实是令他喜出望外,心中更是感激不尽。当下他立即召集人手,开始围绕着李越前镇守“东方堡”大门这一前提组织防御。 柳含紫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我真没有想到你会答应留下来,帮助‘东方堡’抵御‘白莲教’。”李越前道:“这事在我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管了这事,就得管到底。大哥曾经说过好事要做到底。再说,如果我这时候丢下‘东方堡’不管,只怕你这一生都会在心里看不起我,如果大哥知道了,也会看不起我。我可不能让你们看不起!” 柳含紫见李越前能明白她的心意,心中十分甜蜜,笑道:“我可没有说过看不起你呀!”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东方堡”的大门前。“东方堡”的大门洞开,门头上悬挂着三个血淋淋的人头。一阵寒风吹来,柳含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她心底升起。 柳含紫这才想起,现在的情形与她原来所设想的并不一样。她原来本想与“东方堡”众高手并肩作战,共同抵御“白莲教”的进犯。可是现在“东方堡”的众高手都身中剧毒,现在能抵挡“白莲教”众高手的人只有自己和愣子哥了。 向李越前身边偎了过去,柳含紫轻轻问道:“愣子哥,你害怕吗?”李越前点了点头,平静道:“我当然害怕了。我们今天午间遇上的那些‘白莲教’的人个个身手不弱。他们领头的人可能更厉害。只凭我们两个人,恐怕也挡不住他们。” 柳含紫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李越前道:“待会我和敌人动手时,可能没有办法照顾你了。你尽量用‘天香舞步’躲闪,没有十拿九稳不要出手。” 柳含紫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分心的。” 李越前那如火般的目光从“东方堡”的大门□□向远方的地平线,他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白莲教”众高手的到来。冷冷的风吹了过来,吹拂着李越前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柳含紫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身旁。这对少男少女此刻却是热血沸腾,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即将迎来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恶战。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一支烟花冉冉升起,在半空中炸裂开,形成了一朵硕大雪白的莲花。李越前望着天空中的烟花,淡淡地道:“他们来了!” 柳含紫也轻轻地道:“他们来了!” *********************************************** 沉沉的乌云被风吹开了,月亮象个大姑娘一样,羞答答地露出它那姣好的面容。原本是漆黑一片的大地,突然间洒满了皎洁的月光,也映照着向“昊天堡”匆匆赶来的一群黑衣人。这一群黑衣人人数可不少,足有四五百人。若不是月亮在此时突然出现,只怕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他们。 显然,这群黑衣人对月亮在此时出现并不满意,不少人一边急行,一边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月亮,那样子好象是在说:“谁让你这时候出来了?” 这群人来到“昊天堡”前二十丈处却齐齐地停下了脚步,动作整齐如一,十分好看。 “昊天堡”大门洞开,吊桥早已放下,好象从一张大嘴里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大门内黑沉沉的,没有一星火光,根本无法看清堡内的事物。使得这扇大门愈发象一张血盆大口,似乎一口就能将这群黑衣全部吞下肚去。 为首的六个黑衣一个个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向正中的一位老者道:“老白,是不是你们走露消息了?‘昊天堡’的人好象全都逃走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快。 那个姓白的老者也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道:“应该不会吧!攻打‘昊天堡’的日子也是昨天才定下来的,只有我们几个人才知道,到了今天晚上才通知兄弟们。而且通知过以后,兄弟们也没有一个人离开呀!” 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也道:“是啊,傍晚的时候我还到这里来探察了一番。根本就没有发现‘昊天堡’有要逃走的迹象。” 那中年汉子对二人的回答并不满意,向身边的长须老者道:“赵老,您看呢?”赵老看了身边众人一眼,双目中精光大盛,显然内力修为已到了极高的境界。众人都不敢与他的目光相触,纷纷低下头去。 赵老这才冷冷地道:“消息肯定走露了!否则‘昊天堡’不会四门大开的。既然白坛主那里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是你冯一刀傍晚时来探察‘昊天堡’时露了马脚!是谁让你来探察的?你一个大光头,老远被人一望,就会引起别人注意。只要柳家的人派人去徽州和歙县两地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外乡人出入,就知道本教要对他们动手了!” 35 第五章 谁与争锋(二) “赵老,冤枉啊!”光头冯一刀忙道:“我是光头我自己岂能不知?傍晚我来的时候可是戴着帽子的!” 那中年汉子却道:“呸!你说你戴了帽子来的,有谁看见了?你现在不还是没有戴帽子吗?再说了,只要你一来,就会有人发现这里出现了外乡人,只要一查就露馅了。” 赵老又道:“况且,‘昊天堡’里的人是不是都逃了还不一定呢!现在柳含烟身边有个叫李越前的少年十分厉害,十招之内就把‘神威堂’乔堂主打得认输求饶,实在是丢尽了本教的脸面,令教主十分震怒。听说这个李越前还有个叫吴天远的大哥,武功好象也十分厉害。所以教主这才特地命我们几个来增援你们。你们倒好居然走露了消息,让‘昊天堡’有了防备!这个责任有谁能担当得起?” 那中年汉子接口道:“是啊,象李越前这样的高手若是不肯现身,专门在暗地里偷袭我们,只怕谁也挡不住。”说到这儿,神色更是惊疑不定,似乎李越前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偷袭他一样。 老白听了心中却道:“你明明武功不及人家,偏偏倒怪起我们来了。”当下他道:“现在可不是争论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到底要不要进‘昊天堡’?赵老拿个主意吧!” 赵老则道:“废话!当然要进去了。柳含烟号称‘女诸葛’,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打开大门,就是希望我们从大门进去,她在大门里一定有埋伏。我们可不能从大门冲进去,我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 他们正说着,却听见一个声音道:“各位很准时呀!子时刚过,你们就到了。”这个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的一般。实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吃一惊。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人影缓缓地从“昊天堡”黑洞洞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道:“奇怪,‘白莲教’平日里不都是穿白衣的吗?今天怎么都换成黑衣了?” 老白沉声问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吴天远。” 众人一听,更是心惊不已,刚才赵老说起吴天远时的声音并不大,而吴天远也不在旁边,他怎么能听了去?而赵老更是心神剧震,暗道:“不好!我们刚才在这里交谈的声间并不大,他相隔那么远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这份功夫可是非常了不起。看来这个吴天远的功夫只怕要比教主预想高出很多。今日强攻‘昊天堡’之举只怕难以成功了。” 吴天远这一现身,在“昊天堡”内也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原本分别据守的柳千山三兄弟、柳含烟和郭谦等人这时也不由自主的聚到了一起。郭谦满脸疑惑地向柳含烟道:“他是怎么过去的?我守在大门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他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大门前了,真邪门!” 柳千岳却不高兴地道:“这个吴天远要干什么?怎么也不同我们说一声,自己就到大门口去了。难道他想以一已之力将‘白莲教’的人一网打尽?他是不是疯了?” 柳千崖却笑道:“二哥你也别生气,我们上了城墙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柳千岳道:“大敌当前,你还有心说笑?本来我们是躲在暗处等‘白莲教’的人冲进来,可你倒好让我们一起都上去露脸。如果‘白莲教’的人趁机冲了进来,怎么办?” 柳千崖则向柳千山道:“人家吴天远要露一手给我们看看,我们居然连看一眼的胆量也没有,这事如果传出去,我们柳家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大哥,你说说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柳千山笑了笑,向柳千岳道:“能在十招之内击败‘神眼天魔’乔万春的人在吴天远的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去,二弟你就不想看看人家使得究竟是什么样神奇的武功?” 柳千岳道:“我当然想看,不过现在可是紧要关头,我不想冒这个险。” 柳千山见自己说不动他,便道:“现在‘昊天堡’的当家人是烟儿,这事还是让烟儿决定吧!” 柳含烟见父亲把这事推到自己身上了,便笑道:“你们都说不动二叔,却要让我来得罪二叔,我可不干。” 柳千崖正色道:“说点正经话吧,外面就要动手了。你是当家人,自然要拿个主意出来。” 柳含烟听三叔这么一说,便收起了嬉皮笑脸,道:“我们自然不能让吴天远把我们柳家小觑了,当然我们要上去看看。二叔想得也没有错,可是我们早已经安排好了。‘白莲教’的人一旦冲过来,我们只要及时赶回原来的位置就行了。我们在内,他们在外,我想‘白莲教’的速度应该不会比我们快。况且,我也没有见过吴天远的武功,我也想好好见识一番。” 柳千岳听得柳含烟如此一说,也就不好再表示反对意见了,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说了。郭教头,待会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三弟。他又不会武功,偏偏爱做这些冒险的事。”听他的口气,对众人的意见极不以为然。 而郭谦对吴天远了解的不多,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心道:“刚才堡主说什么能在十招之内击败‘神眼天魔’乔万春的人在吴天远的手下连一招都走不过去,是什么意思?”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向总管李应昌望去。 李应昌知道他在想什么,向他道:“上去看了就知道了。”郭谦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众人上了城墙。 来到城墙之上,柳千山向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白莲教”人多势众也就不用说了,里面成名的高手就有四十来人。最有名的几个人则是“九幽遗魂”包海青、“狂龙剑客”白从容、“烈火刀”冯一刀、“天外神魔”任长星……。这些人不是北地高手,就是纵横甘陕的剧盗,全都是名头字号叫得响彻云霄的狠角色。 他凝神望着那一众人围着的赵老,凝神细想,心道:“这人好面熟,怎么我就想不起他是谁来了?”突然间他的脑海中想起一个人,忍不住失声道:“那个人是‘天煞孤星’赵运灵!” 柳千岳听说过这个赵运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十余年前赵运灵可是名震天下的邪派高手,他身边的那些狠角色与他相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了。柳千岳深深地皱起眉头,道:“赵灵运不是在雁荡山被‘华山派’掌门韦贵生打下山崖了吗?差不多有五年没有出现过了,武林人都道他已经死了。怎么他还活着?还加入‘白莲教’了。“ 柳含烟也看得秀眉微蹙,心中暗想自己本以为已将“昊天堡”布置得如铁桶一般,没成想“白莲教”居然能派来这许多高手,只怕自己设下的埋伏未必能应付这场恶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心想事已至此,也不必多想了,便凝神向下望去。